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盛宠庶妃》 作者:凝望的沧桑眼眸   本书标签:宠文 完结 女强 专情 庶女 公主   楔子(一)   历史苍穹,五百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开明而盛世的大倾国,也终于迎来了它的末日之终。   自开国皇帝元倾帝之后,之后的天圣帝、明瑞帝、同庆帝之后,每一代皇帝便政绩平平。直到倾国末年,接连三位帝君便性情懦弱,资质平庸,由着朝中摄政王联合几位朝臣把持朝政,坑辱百姓,为所欲为。以至于后来各地接连有百姓揭竿而起,早已统一天下多年的大倾国在硝烟战火之后,一分为三,而经济繁盛程度,也大不如前。   然,祸不单行。内忧外患的打击下,帝君一病不起,而后默默离世。在摄政王的控制下,帝君唯一的儿子,年仅五岁的太子登基。此子自小刚硬果决,聪颖灵慧,避其锋芒,晦其羽翼。不过短短十年,便架空摄政王之朝权,稳定朝纲,并大刀阔斧的整顿摄政王党羽,打压叛党。眼见大倾国又要再创辉煌,然,新帝却恋上一个女子,一个被后世称为祸国妖姬的女子。   《国史》曾言,长于山野,墨云秀发,杏眼桃腮,冰肌玉肤,梨花带雨,媚于言行。帝之专宠,夜夜笙歌。然,此女红颜命薄,入宫仅一年便因诞下死婴而一病不起,最终逝世。新帝大痛,怒发冲冠而斩杀宫廷,鲜血自后宫蔓延向朝廷。此后新帝绝望心死,独坐幽宫凤栖,任风雨飘零,淹没整个朝堂,淹没整个大倾。   终于,亡国的号召打响。异性王凤翼应众将请求,举兵造反,打入京都。当铁骑踏碎宫门的时候,新帝自尽在凤栖宫。从此,大倾国灭亡。   凤翼将之与后同葬,改国号,大昭。自立太祖天德帝。   自大昭国初立,天德帝便废除自大倾开国以来凡帝王之家必为一夫一妻的条制,恢复古老而封建的三妻四妾。出身武将的他,认为大倾国之所以会灭,均是因五百年前睿贤皇后的那一份手札惹的祸。如若不然,皇家也不可能因只此一后而皇嗣单薄,在皇朝历尽飘雨之后,也不会因找不到继承人而灭国。   所以,他为男人可以理所当然又正大光明的花心找到了很好的借口。而随着这种制度的恢复,开放的大倾国民风,也逐渐走向原始的守旧。   然,令天德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昭传承三代以后,后宫,却因为子嗣颇多而兄弟倪墙,鲜血,再次蔓延根基刚稳的大昭国。   楔子(二)   永顺帝二十七年春,太子凤鸣迎娶永昌侯嫡女云心妍为太子妃,镇国公嫡长女为侧妃。半年后,两人相继怀孕。次年春,二皇子凤延联合几位皇子发动宫廷政乱,逼宫夺位。永昌侯和镇国公一力协助太子剿灭叛党,永昌侯府死伤无数,从此一蹶不振,太子妃也伤心过度而流产。   彼时皇城火光冲天,凄厉厮杀声哀嚎遍地。京都多有世家大族送老幼妇孺离京避难。   暗夜沉重,扬州西北角一个破旧的寺庙里,不时传来女子的低泣声。那哭声哀痛悲凉,令破庙外天黑赶路的马车之人心中震动。   良久,一只手掀开厚重的车帘,走出一个妇人。她丽质天成,容貌秀丽而温婉,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显露出大家风范。   破旧的寺庙已经经不起多年岁月风雨的打压,在黑夜中如佝偻老人,垂垂苟且。   她静静的站了片刻,而后带着年仅十三岁的女儿走了进去。片刻后,一个衣着狼狈却不掩富贵的少女和两个仆人走了出来,少女满脸污垢,眼睛通红,睫毛上还沾染着泪珠,此时还在不停的抽噎着。双眸关切的看着身旁一个粗使婆子背着的同样狼狈而富贵的妇人。直到妇人被安置在那华丽的马车内,她才转身款款一礼。   “仲玲多谢沈夫人大义之恩,日后当涌泉相报。”   沈夫人只是淡静的微笑,“相遇便是有缘,谈何相报。令堂体热,还是尽快进城吧。”   “嗯。”   一个月后,扬州沈府门前。衣着贵气的妇人紧紧握着沈夫人的手,满脸感激之色。   “妹妹,京都事平,我儿仲卿来接我回京了。”她有些感伤,“你我本是陌生人,此次若非妹妹搭救,只怕我就在此长埋于地了。”   沈夫人微笑着反握她的手,“姐姐言重了。”   “沈妹妹。”妇人却道:“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我有缘,我便视汝为亲妹。”她目光微微移动,见身侧大儿子秋仲卿正与沈夫人的女儿沈柔佳在攀谈什么。他言语谦和,面如冠玉,又才华横溢,谦谦君子风度让一颗少女之心的沈柔佳怦然心动,双颊绯红,更见丽色。秋夫人双目一闪,将沈夫人拉到一旁,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那玉佩质地上乘,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实不相瞒,妹妹家的柔儿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我很是喜欢。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木讷得很,到现在亲事都还没个着落。难得他对柔儿有好感,若妹妹不嫌弃,就收下这玉佩,等到柔儿及笄,我便派人送来聘礼,八抬大轿娶柔儿做秋家的大少奶奶。”   虽然心中早已有所猜想,亲耳听到这一番话,沈夫人还是不由得浑身一震。要知道,沈家虽然也是名门,但好歹比不上百年望族的秋氏门阀。秋仲卿现在虽然不过十七岁,但已经在去年的科考当中拨的头筹,前途无量。再加上秋老爷在太子身边的地位,日后前途更是蒸蒸日上。沈柔佳嫁给秋仲卿为正室着实算高攀,秋夫人居然亲自对沈家下聘,这着实让沈夫人颇感意外和惊喜。   “姐姐,你…”   秋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拍着她的手,有些感叹道:“妹妹,你我有缘,实话告诉你。姐姐我虽然母族风光,在秋家却也不得婆婆的心。姐姐我也不是那等子嫌贫爱富之人,柔儿那丫头我看着着实喜欢得紧,所以才舔着脸来向你求亲。妹妹你若是愿意,日后你我便是亲家。沈大人为官公正,前途无量,日后定然能迁居朝堂,到时你我两家来往也更方便不是?再说了,我那玲儿丫头平素一向不爱说话,难得和柔儿这般亲密。我这做母亲的,也不想她日后回京太过孤单。妹妹,若你肯将柔儿许给卿儿,我保证日后如亲闺女般待她。”   沈夫人心中一动,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来秋夫人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尤其是那一句,沈大人为官公正,前途无量,日后定然能迁居朝堂。   秋家乃百年大族,此次叛乱,永顺帝病重,只怕挨不了多久了。那么太子就会顺理成章登上大宝,作为太子党的秋老爷,在太子面前肯定说得上话。那么日后,老爷的官途自然无量。虞氏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粗鄙妇人,只懂得攀慕荣华。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见她双颊绯红,眼眸娇羞,一幅少女情怀摸样。又见那秋仲卿风度翩翩,如竹如玉,倒是一个好夫婿的人选。   她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承蒙姐姐看得起,妹妹岂有不应之理?”她说着就接过了那玉佩。   秋夫人大喜过望,这下子,老夫人再也不能操控卿儿的婚事了。   故事,由此拉开序幕。   第一章 回府   孝仁帝十九年春,三月十七。杨柳吐绿,百花吐蕊,满目粉绿诧然景色,如幻如画。   夕阳西斜,天边橘红色的晚霞染透了半边天,垂垂迟柳,亦不过半分华姿。黄昏的风从哪个方向吹来,带来咕噜咕噜的马蹄声。   马车并不豪华,只颜色清淡,窗沿配以黄色流苏。偶尔清风吹起褐色窗帘,微露的清香彰显车内必是丽人。   “咳咳咳…”   女子压抑不适的咳嗽声不时传来,立刻就有丫鬟轻呼。   “快停下,小姐怕是晕车。”   马车立刻停下,坐在车前一粉绿色眉目清秀的丫鬟一挑开帘子就走了进去。车内,衣着素雅却难掩云鬓花颜的妇人正关切的拍着白衣少女的背,如水的凤目溢满了担忧和心疼。旁边一十岁男孩也面带担心的望着她。   “明月,你怎么样?”   少女放下捂着唇的手,微抬起头来,露出苍白却瑰姿妍丽的容颜,如画的眉目,比之那美貌妇人更甚几分。虽然才十三岁摸样,却已初显倾城风华。   她虚弱的笑笑,握住妇人的手,摇摇头。   “娘,我没事。咳咳咳…”一句话未说完,又捂着唇咳嗽了起来。   刚掀开车帘的绿鸢见此急急走进去,从包袱里拿出一小碟酸梅。   “小姐,吃一颗酸梅吧。”   “嗯。”少女伸出葱白纤细的手,粘了颗酸梅下肚,慢慢咀嚼着。   “还有多久到京城?”   绿鸢皱眉道:“怕是还有两个时辰呢,现下天色已晚,只怕城门快要下钥了。”   素雅妇人脸色微变,眼中有着几分急切。   “那岂非我们今日不能进城?”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伸手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太阳穴,淡声道:“前方十里处,有皇家寺庙宝华寺,今夜就在那里去借住一晚吧。”她长长眼帘垂下,遮住凤目里一闪而逝的情绪。   “这…”沈氏有些犹豫,然思索半晌也无他法,心知女儿历来是个有主意的,便也默认了。   绿鸢得了命令,点头应了声便走了出去。   秋明瑞这才上前关切道:“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秋明月目光落到弟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上,淡漠的眼眸划过柔软之色。她摸了摸秋明瑞的头,道:“姐姐没事,只是坐了太久的马车,有些累了。”   她心中微微叹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城市里到处都是轿车,哪里还有这种古老又迟钝的交通工具?看来她改日还是得去学学骑马。   秋明瑞立刻便道:“那姐姐你就先休息休息吧。”   “嗯。”秋明月重新阖上眸子,心中长长一叹。   一年前,她穿越到这个类似中国古代的朝代,大昭国。这是个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国家,对女子诸多苛刻。而她的身份,更是尴尬。说起来她的父亲是朝中二品大员刑部尚书,而她的祖父更是圣上之师,如今龙渊阁大学士。然,她的母亲,却是罪臣之女。按照大昭国制度,朝中大员不可私纳罪臣之女,轻者罢免官职,重者发配边疆。所以,她那原本容貌秀丽才德兼备的母亲,生生沦落为外室,连个小妾都不如的外室。连带着她和弟弟,都成了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一月前,外祖父冤屈得以昭雪,她的父亲便遣人到扬州来接她们母子三人回京。   其实秋明月是不愿意回那个大家庭的,自古豪门大院里腌臜事儿多,争斗可谓激烈。母亲性子柔弱不争,在群虎环视的秋府,如何能有一己安生之地?然,生于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却牢牢禁锢了母亲。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三从四德。是以即便本是出身大家闺秀的母亲,不得不委曲求全成为父亲的妾室之一。   而那个陌生的秋府,还有个颇有身家背景的秋大夫人,林氏。   不光如是,整个秋府上至老太爷老太君,下到丫鬟小厮,中间还有几位老爷太太各位兄弟姐妹,总共几百人口,人多口杂,关系复杂牵连。她们常年居住在扬州,对京城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如何面对未知的危险?   秋明月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也不是遇到困难就逃避的人。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太累。   马车缓缓向前,透过不时被风吹起的窗帘看到窗外景色如迷,嫣红映染,她微叹一声。罢了,既是躲不掉,便以平常心面对吧。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了山脚下。一路上颠簸,秋明月迫不急待的就掀了窗帘,毫无大家风范的跳下了马车,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   绿鸢站在车门前,一只手维持着掀开车帘的姿势,一只手伸在半空似想扶什么人下来。眼前白影一晃,她伸出的手落在半空中,眼眸错愕的对上同样一手按着车沿顶部面色诧异准备下车的沈氏。   赶车的小厮早已瞪大了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跳下马车的秋明月。   半晌,沈氏才回过神来,轻斥一声。   “明月,你…”   “娘,这是在外面,用不着那些个礼教来约束女儿吧。就快要到京城了,秋家礼仪严谨,规矩又多。女儿可就只有这会儿子才有那么点自由了,你连这也要剥夺吗?”秋明月回过头来,无奈的对上母亲略微苛责的眼神,淡淡道。   沈氏一噎,想到女儿跟着她这么多年受尽了嘲笑白眼,不觉眼眶一红,便要落下泪来。   秋明月自来到这古代便被那些个劳什子礼仪德容约束着,秋家又是大家族,那规矩多了去了,以后哪里还能有半点自由啊。她方才那说那番话也不过想最后随心所欲一次,却不想又触动了沈氏心口的伤疤。这会儿见沈氏又要哭了,她忙走过去。   “娘,你别伤心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娘一直将她当做大家闺秀来教养,就是为了有一天入了秋家不会被人给嫌弃。   沈氏本来正愧疚,见女儿反倒来安慰她,更是觉得心痛。她反手握着秋明月的手,眼眶红红的。   “月儿,娘让你受苦了。”   秋明月听得心中一酸,安慰道:“娘,你别这么说,月儿不苦。”这话倒是出自真心,前世,父母早早的就离开了她。是年老的爷爷一手将她养大,给予了她所有的疼爱。穿越到古代,沈氏对她的疼爱让她想到现代去世的爷爷,不由得眼眶也红了红。怕沈氏触动情肠,她忙别过了脸去。   秋明瑞人小,可古代的孩子都早熟,且这一年在秋明月的教导下,更是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多了。见娘亲和姐姐都一脸感伤的样子,他心头也难受,闷着声不说话。   秋明月却是转身,看着葱郁树木隐隐初露的大殿角隅。   宝华寺,自前朝开国以来便伫立不衰的皇家寺庙,伴随着前朝风雨经历了数百个年头。历史沉浮变迁,朝代更替交错,唯有这座佛寺,依旧屹立不倒。即便是现在,也仍旧为今朝皇家佛寺。   秋明月回头,见母亲眉目烟云笼罩,愁绪蔓延,心知自己刚才无心的话触动了母亲情肠,便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天色已晚,我们快上山吧。”   沈氏自是知道女儿不忍见自己伤心,才有意岔开话题,便点了点头。   “嗯”   宝华寺山顶,一男子坐在轮椅上,夕阳洒在他的俊逸的眉目上,越发梦幻如画。他目光淡淡看向山下,看着那女子没有丝毫大家闺范的跳下马车,听着她那随行而自若的语气。晚霞斜照,她的侧颜如画般美丽,她的眼睛,晶亮若星子,闪动着熠熠光华。   他身后站着一个抱着剑的冷峻男子,见他神色专注,不禁有些讶异。   “公子?”   男子垂眸,“回去吧。”   “是”冷峻男子推着轮椅,慢慢离开。   宝华寺是著名的皇家寺院,太后每年也要来几次。平日宝华寺也甚少有香客借宿,一来世俗礼教严谨,二来怕得罪皇家之人。是以秋明月对接见的小沙弥极为客气,说明来意后小沙弥有些犹豫,似乎有难言之语。还好方丈心慈宽厚,同意让他们在此借宿一晚。不过宝华寺有贵人在此,让他们晚上千万不要随意走动。   贵人?秋明月扬了扬眉,脑海中划过一条重要的讯息。今天可是三月二十号,十多年前…   **   月色下朦胧的夜晚,月光零落,若隐若现,月下的景物也似乎在月影的环抱中变得黯然飘渺了许多。月下的大地,山川,高楼,平谷,都似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在月光的环抱下沉沉地睡着。   秋明月睡不着,随意披了一件云锦累珠披风,独自走出了竹屋。曲曲弯弯的石径一直通往树林茂密的山沟里,粉的桃花,红的杏花,白的梨花满山遍野,早已解了冻的小河流淌着,峥峥作响。踏着竹做的小桥,绕过水气弥漫的小溪,沉浸在一个古老的梦里。   遥看那轮月,竟是一抹淡淡的黄晕和寒彻入骨的冷光,那竟是一轮圆月。而此时并不是属于它的中秋节,它此时照着的不再是万家灯火。在背景极深邃的夜幕之下,还有几颗充满梦幻般浅蓝的星在装饰着这宁静而淡远的夜,尽管很少,但它们却异常的璀璨。   看着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景致,秋明月心头不禁浮现淡淡感伤与思念。穿越过来一年,她努力克制自己去回想那个世界的一切。也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早春的夜晚有些冷,她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刚才她神思游离,竟不察觉走出屋子已经很远了。看了看天色,该是回去了,不然娘该担心了。   她迈动脚步,正欲往前走,却忽而听得有人低低的呻吟,像似在压抑着痛苦一般。她脚步微顿,有些好奇的寻着那声音走去。   透过重重树干,她看到一间素雅的小院,那声音便是从这屋子里传出来的。好奇心趋势她继续向前,却不想,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挡在了她面前。   “放肆,何人敢擅闯此地?”   第二章 借宿   秋明月皱眉,并没有惧怕,抬起头来,目光清凌凌的看向目露警戒的冷面侍卫。方才由于夜色暗沉,秋明月又戴着帷帽,遮住了容颜。此刻她一抬起头,正好借着一缕柔和的月光,让那侍卫看清了她的容颜。只见女子面若桃花,香晒云鬓,凤目朱唇,如若凝脂,竟是丽质天成,国色天香,他不禁眼眸一震,眼底浮现惊艳之色。如此倾城之色,怪不得刚才主子见之失神。   “路长在脚下,我如何不能走?”秋明月目光淡淡的看着那侍卫,声音清淡无波,却透着清雅之气,令那侍卫不禁侧目。   这时候又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而后一个穿日红点梅云衫婢女摸样的女子走了过来,见到秋明月的容颜也是一怔,而后对那侍卫道:“少爷说了,不得伤害无辜。”   冷峻侍卫又是一愣,声音缓和了几分。   “姑娘,这里面住着我家老夫人和少爷。夜深露重,姑娘还是回去吧。”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你家老夫人可是有顽疾?”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这次她却莫名其妙的走了过来。这男子的装扮分明就是大富人家的侍卫,还有那个婢女,穿着打扮虽然并不奢华,但言语行止有度,眉宇沉稳毕现,并非一般大家能训练出来的婢女。又想起之前小沙弥说起宝华寺有贵人入住一事,再结合自己手上的资料,她便对那老夫人的身份猜测到了八九分,不由得心神震动。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更是不自觉的收紧,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改变她们母子三人命运的机会。   只要,她能治得了那老夫人的病。   在现代,她们秋家便是古代神医华佗的后代,世世代代传袭祖先的医学宝典。爷爷看她对医药感兴趣,更是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不得不说,她在医学方面有独特的天赋,日日钻研祖先流传的医学宝典,终于能够青出于蓝。她相信,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的医术能够超越自己。   那冷峻侍卫和婢女均是一脸错愕,而后那婢女眼中浮现冷光。   “你究竟是谁?”她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虽有宽大袖口掩盖,却也难掩在黑夜中闪出的尖锐光芒。   秋明月知道,这个婢女对自己起了杀心。她不慌不忙,反而淡笑自若,眼眸轻轻瞥过开得艳丽多色的木槿花。   “木槿花为锦葵科、木槿属植物,多生长于田埂道旁,其花、根、叶、皮均可入药。木槿花性凉,味甘、苦,无毒,入脾、肺二经;有清热、利湿、凉血之功,治肠风泻血,痢疾,白带;皮性凉,平,味甘、苦,入大肠、肝、脾经,可清热利湿、解毒凉血,主治肠风泻痢、白带、疥癣、痔疮等症;根、子性平,味甘,可清肺化痰、解毒止痛,主治痰喘咳嗽、神经性头痛,黄水疮等症;叶性寒,味苦,可除诸热、导积滞,主治赤白痢疾、疔疮疖肿等症。”   她目光遥遥望向竹屋中朦胧的灯火,里面痛苦的呻吟已经慢慢低了下去,想来已经服用了药物。   “方才我见这木槿花已被摘去大半,想必是用来治老夫人的顽疾了。”她淡淡而笑,朦胧月色下婉约若仙子飘渺。   “若我没猜错,老夫人这顽疾已有多年了吧。木槿花治标不治本,是否?”   冷峻侍卫和那婢女本来没将秋明月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放在眼里,但见她论起药物病理来却是口若悬河凯凯而谈,不由得有些讶异。到最后见她居然没看老夫人病情便已猜测到大半,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目中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秋明月淡淡的站着,目光无波。   良久,只听得自那竹屋内传出一个清雅磁性的嗓音。   “冷修,带她进来。”   冷修一愣,而后恭敬对秋明月抱拳。   “我家公子有请姑娘为老夫人治病,方才在下多有冒犯,请姑娘莫要责怪。”   秋明月看了他一眼,能屈能伸,对主子忠诚,倒是一个人才。她点了点头,“公子言重了。”   冷修和那婢女将她带进竹屋,掀开帘子,便闻得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她目光轻扫,却没见到方才说话的男子。那婢女带着她走进里间,室内燃烧着浓浓的熏香,窗户也紧闭着,空气有几分压抑,让秋明月不禁皱紧了眉头。   “把窗户打开,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来。”   那婢女错愕,便见一个身着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的婆子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道:“老夫人发病时最是虚弱,不能见风。且打开窗户会让邪气入侵,万万不可。”   秋明月很想翻白眼,这便是古人的愚蠢和无知。不过她心知对方身份高贵,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便解释道:“老夫人病体羸弱,可这满屋子的药味儿和熏香,只会让空气污浊不堪,不利于病人修养。”   那婆子皱眉,眼中有着不赞同,却闻得一个虚弱却难掩威严的声音传来。   “把窗子打开。”   秋明月这才抬眸望过去,只见床上躺着大约六十多岁的妇人。她面色苍白但难掩贵气,眼神因为病体虚弱有些浑浊,但也难掩眼底那一抹精光与深沉。眼角上有着细细的皱纹,但从那五官轮廓也可以看出来,年轻时必定是一个大美人。   秋明月定了定神,压抑住心里那股汹涌的澎湃。   之前那婆子却对着躺在床上的老夫人道:“老夫人,御…大夫可是说过…”   老夫人摆了摆手,“那帮庸医,整日就知道给我开那些子苦药,喝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我看方才这小丫头说得有理,你且听她的把窗子打开,若真有个好歹,书雪就能让她走不出去。”   秋明月垂下眸子,那老夫人语气虽然淡然,但其中警告的意味颇为浓厚。书雪,便是刚才对自己产生杀意的婢女吧。   那婆子闻言这才道:“奴婢遵命。”她一挥手,站在床侧的另一个婢女就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了。顿时一股冷风吹了进来,那老夫人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太…老夫人!”边上的婆子惊得立刻本来过去,而书雪却是已经将寒光凛凛的匕首架在了秋明月脖子上。   “书雪,放开她。”里间内忽而传出一个冷沉的男音,秋明月听出来,正是之前让冷修带自己进来的那名男子的声音。   “少爷?”书雪愕然的望向内屋,有些不可置信。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老夫人摆了摆手。   “书雪,放了她。”   “是”书雪立刻放开了秋明月,眼中却仍旧有着冷色。   老夫人这才看向秋明月,见她姿容妍丽,琼姿玉颜,五官虽然还略显青涩,眉目却已现倾城风华。假日时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足以颠倒众生。她眼眸精光闪了闪,嘴角带了丝笑意,状似云淡风轻的对身边的老妇人说道:“小姑娘倒有些本事,果然这空气清新后我心头倒不似之前那般气闷了。”她叹了口气,“太医院那帮人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赶明儿个得跟皇后说说。这宫里都是些什么不着调的人,没那真本事,就别霸占这那位子,自有人代替。”   老夫人一番话说得是漫不经心,秋明月听得却是心中大震,袖口下的手也紧紧握起来。这次却并非激动,而是紧张。   ------题外话------   这几天在准备存稿,年后会恢复更新,亲们见谅哈~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三章 疑似故人来   孝仁帝九年,也就是十年前的今天,前皇后云氏病逝。所以今日是云皇后的忌日,太后素来喜爱云皇后,每年今天都会亲自来宝华寺为之祈祷超度。   今日听小沙弥说起宝华寺有贵人借住,她心里就隐隐有所猜测。方才又见这小屋虽然平常,却有侍卫保护,便知道这神秘的老夫人,必定就是当今太后。   方才太后那番话看似随意,实则寓意深厚。皇后母仪天下,掌管所有后宫事务。这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不精,治不好太后的病,便是皇后管理不善。拿太医没本事说事,实则是说皇后打理六宫失误,不配领导六宫。   太后素来与皇后不睦,秋明月知道。可是她却万万没有料到,太后居然就这样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明目张胆的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表现出对皇后的不满。   深宫辉煌却也肮脏,皇宫见不得人的事情多了去了。太后和皇后不合,但在场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如今太后在自己面前这般暗讽皇后,是喜欢她欣赏她?不,不可能。在深宫那个大染缸一路摸打滚爬坐到今天的位置,早已成人精了。若让人知道今日自己听到太后这番话,自己必定会成为有心人争斗的棋子。   想到这里,秋明月不由得脊背一冷。果然是从深宫里出来的女人,淡淡几句话,就可置人于死地。   或许,她早看出自己的算计了吧,有意要给自己一个警告和教训。   没错,当发现太后身有顽疾的时候,她心中确实有着自己的筹划和算计。   此番她母子三人回到京城秋家,人生地不俗的,周围又有虎狼环饲,便纵有秋仲卿的护佑,只怕也少不了被人算计。只单单一个外室庶女庶子的身份,就够她们憋屈任人欺凌了。所以,要想在那个大院里好好生存,自然要找一个靠山。而这个靠山,必须要有一定的权利。   秋明月万万没有想到,此番回京居然会遇见太后。当然,这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自然要好好把握了。   而太后身边那妇人,也就是金嬷嬷与书雪见太后就这样摆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很是诧异,而后看向秋明月的眼神更加深邃了。   想通一切关键后,秋明月反倒从容了。以前在二十一世纪,她是学法律的,论能言善辩,那是她的强项。   当下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对太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节。   “民女秋明月不知太后驾到,言语多有冒犯,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挑眉,对她这样淡定从容的举动很是意外。况且她未经宫中嬷嬷教习,居然对于皇家礼节那般熟悉,即便是皇宫中的公主,也未必能做到她这般标准与优雅。太后的眼神又深邃了几分,嘴角却带着淡淡笑意。是个可造之材,若是以后——   想到躲在里间的孙子,太后眼眸闪了闪。   “你姓秋?”她嘴角牵起玩味儿来,随手一指。“先起来说话吧。”   秋明月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坐到太后床边,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太后有吩咐民女不敢不从,只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太后凤体安康要紧。”   太后闻言就笑了,“好个聪明的小女娃,老婆子我喜欢。”太后精明的眸子里含了几分喜爱和宠溺,遂伸出手来。   “我倒是想看看小丫头究竟有几分本事,治好了哀家这病,哀家必有重赏。”太后言语盈盈,语气云淡风轻。   秋明月眼睫一颤,太后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   平复了情绪,秋明月开始为太后把脉。几乎是刚一搭上太后的脉搏,她的眉就下意识的一蹙。稍刻,她收回了手。   “如何?”太后脸色仍旧淡然无波。   秋明月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和疑惑,“无碍。”   “哦?”太后扬眉,眼中的趣味儿却是多了几分。   “唔,看来太医院那帮老东西确实无用,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太后这样说着,语气却并没有任何愤怒。   秋明月闻言就淡淡笑开了,心想在太后这样的人精面前,还是不要耍什么心机为好。否者让太后生了厌,可不是她的初衷了。   “御医们自然是医术精湛的,只不过宫内贵人太多,御医们个个不敢大意,惶恐紧张之余,只怕有所纰漏。虽然情有可原,可要知道,这开药抓药的,有时一味药的差距,就能将救命仙药变成杀人的毒药。所以,太过糊涂了,却是有碍宫中贵人康健。还是早早提醒之,切勿等到大错铸成,那可就晚了。”她说话的时候,手指粘了一点洒落在案几上的白色粉末。一番言语看似平常,却是意有所指。   太后深看了她一眼,复又笑道:“你刚才自称姓秋,龙渊阁大学士秋士原是你什么人?”   一切都在按着秋明月所想的那般进行,可到了这一刻,秋明月却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她暗中握了握手,力求面上保持冷静。   “回太后的话,那是民女的祖父。”   “原来如此。”太后并未有任何诧异,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金嬷嬷。   金嬷嬷会意的上前道:“禀太后,秋大学士有三子两女。有儿孙十三人,年长的几位孙小姐奴婢都听说过,却并没有…”她说到这儿便自动闭上嘴巴,看向秋明月的眼神也更多了一丝防备和疑惑。   太后敛眉不语,只淡淡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嘴角却噙着一丝苦笑。   “嬷嬷想说,秋府并没有一个叫秋明月的是吗?”   金嬷嬷沉默,脸色却有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太后却淡道:“你父亲是谁?”   秋明月凤眸明光微晃,灯光摇曳,于她明媚的眸子添了几分迷蒙。   “秋仲卿!”   太后眸光若风中烛火,极快的划过一道精芒。   “你母亲呢?”   “扬州前任府尹沈从山的女儿沈柔佳。”   太后还未开口,那金嬷嬷就首先惊呼了一声。   “你外祖母是不是姓虞?”她有些急切的看着秋明月,眼底隐隐有着激动之色。   秋明月心头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   “是。”   金嬷嬷眼眸立刻就湿润了,看着秋明月,喃喃自语道:“难怪,与她那么相似…”   “嬷嬷?”秋明月眸光震动,莫非金嬷嬷认识她的外祖母?   金嬷嬷擦了眼角的泪水,眼中仍旧有着激动和喜悦。她走过来,伸出苍老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秋明月的容颜,眼中蓄满了泪花。   “扬州有美倾天颜,粉面桃花动人弦,要问伊人自何方,虞家小女谁能比?当年这首诗在扬州人人耳熟能详,说的,便是你的外祖母虞氏。”好一会儿,金嬷嬷才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仍是有几分哽咽。   “当年你外祖母被誉为扬州第一美人,凡见者莫不倾心。而你的容貌,更是比你外祖母更甚几分。难怪,刚才奴婢看见你,总觉得那般熟悉。原来你竟是虞小姐的外孙女…”   秋明月听得浑身一震,也不管太后在场,立刻就问道:“嬷嬷可是认识我外祖母?”   金嬷嬷握住了她的手,“你…你外祖母如今还好吗?”   秋明月凤目一暗,“外祖母早于七年前就过世了。”   金嬷嬷听得大震,似受不了这个打击,脚步踉跄的退后两步,幸好有书雪在背后搀扶着,才避免她摔倒在地。她扶着书雪的手,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泣起来。   “小姐啊…”   秋明月猛的睁大眼睛,“嬷嬷,你?”   从一开始,太后就一直静静的躺着,此刻才淡淡开口。   “金嬷嬷曾经是你外祖母的贴身丫鬟,后来机缘巧合的进了宫,做了哀家身边的贴身侍女,这一晃,便是四十多年了。”   秋明月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惊和激动,她看着金嬷嬷,试探这开口。   “莫非,金嬷嬷就是外祖母常常提及的…梦岚?”   “对,对…我就是梦岚。”金嬷嬷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竟然还记得奴婢…”   秋明月心中也有感伤,小时候听外祖母提及过。她曾经有一个贴身丫鬟,名叫梦岚,两人虽然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后来又一次,外祖母带着梦岚去寺庙里上香,不幸遇上劫匪。梦岚为了保护外祖母,自己一个人将劫匪引开,才得以逃命。外祖母一直对梦岚心中有愧,这些年也在不断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没想到,她居然入了宫。   金嬷嬷慢慢止住了泪痕,才说道:“当年奴婢遇难,被人所救,后来又被选进宫中当了宫女…”   秋明月叹了一声,“嬷嬷辛苦了,外祖母知道嬷嬷如今尚在人世,也会瞑目的。”   金嬷嬷刚止住的泪花又有决堤之势,听得太后轻咳一声,她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在太后面前失礼至此,连忙跪在地上。   “奴婢该死,请太后降罪。”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看来天意如此。”她看向秋明月,“小丫头,你还没回答哀家的问题。秋大人的妾室并不多,膝下只有四个女儿,嫡长女秋明霞已经嫁给中山伯世子为妻。还有两位嫡女,你的年龄,都不符合。”   秋明月扬唇,眼底沁出丝丝讽刺。   “民女自小并不长在秋府。”   “哦?哀家记得,沈府尹几年前可是因贪污被罢官了,一个月前才得以昭雪。”太后扬眉,神色自若。其实自方才金嬷嬷那一番哭诉后,再结合刚才秋明月自称民女而非臣女。以太后的心机,自然猜出了秋明月的身份,也明了她今晚救自己的目的。   秋明月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太后,她也不打算隐瞒。因此她坦然抬头,目光清凉如水。   “太后娘娘心如明镜,母亲独自孕育臣女和弟弟十多年,今日终于得父亲真心相待,接回京城。途经此地,见天色已晚,遂借宿于此。”   太后笑了,“你有什么事要求哀家?”   “太后明鉴。”秋明月跪了下来,抬头迎上太后含着精光的笑眼,一字一句道:“民女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母亲弟弟健康常在。”   ------题外话------   我回来了,不好意思,让大家等这么久。从今天开始,稳定更新,谢谢大家支持~   第四章 夜探   夜色露重,空中月色渐渐隐于云层之中,夜,寂静而寒凉。   从小院里出来,秋明月看着满目的木槿花开得灿烂多姿,在月色下却又略显凄怆黯淡。   想到刚才与太后的对话,她深深吸气。而后,抬步,离开了此地。   秋明月不知道,今日的机缘巧合,会改变她一生的命运。   檀香袅袅,伴随着书雪缓步走来,玉碗中溢满的苦涩药汁,令人闻之刺鼻。   “太后,那女孩儿的话当真信得吗?”书雪仍旧有些怀疑。太后的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秋明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难道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   太后笑笑,却是对着里间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   帘子打开,一个少年推着轮椅出来了。他不过十六七岁,生得龙章凤姿,玉盖天颜。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隐在夜色朦胧灯光下,流荡出璀璨而流丽的光泽,仿若含尽世间芳华。便是他身有残疾,却也令人无法忽视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他便那样淡淡的坐着,自有一股沉静而温雅的气质。   “皇祖母。”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磁性,像是小溪缓缓流过山涧,动人心弦。   太后叹了一口气,“璃儿,刚才那女孩儿,你有什么看法?”   少年眸光一晃,明丽的柔光瞬间被黑暗包裹。   “刚才她为皇祖母施了针,皇祖母感觉如何?”   太后笑着点头,“确实顺畅了很多。”   少年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既是如此,那便让她到皇祖母身边当个御用医女吧。”   太后眼眸微闪,“这主意倒是不错。”她就着金嬷嬷的手喝下了略苦的药汁,接过书雪递过来的雪白丝帕,擦了擦嘴角的药汁。   “只是可惜,皇宫那地方太过阴暗,也不知那小女娃能不能挡得住刀枪风雨。”   少年放在扶手上的手微颤,他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   “皇祖母思虑周全,倒是孙儿莽撞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又道:“那丫头倒是聪明得紧,不过可惜了,竟是那样的出身,不然…”   “皇祖母!”少年突然道,“您是嫌弃她吗?”他眼眸黯淡,似划过忧伤。   太后又叹息一声,“秋大学士的孙女,身份倒也不差,只可惜了,是个庶女。”   “皇祖母不打算帮她么?”少年抬头,目光清澈如水。   “璃儿很希望皇祖母帮她吗?”太后反问。   少年低下头,“皇祖母自有定论,孙子不敢揣度。”   太后深深叹息,突然道:“璃儿,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   少年心里一跳,“是。”   “时间过得真快啊。”太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感伤,“十六岁了,也到成婚的年龄了。”   “皇祖母!”少年声音里多了几分痛色,他看着自己的腿,眼底更是有着压抑不住的悲楚和苍凉。太后看得心中一痛,眼眶也红了,拉着他的手。   “我的璃儿是天下最好的男儿,他日皇祖母必定给你配个最好的女子为妻。”   少年摇摇头,“不用了,皇祖母,孙儿不想娶妻。”那些女子一看见他坐在轮椅上,全都一脸厌弃,避如蛇蝎。何况皇家性情凉薄,哪里来的真心相待?他不想娶个心不甘情不愿嫁给自己的女子。   太后当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与你同龄的男子大多都娶妻了,便是你大哥也…只有你,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她说道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改口了,语气之中含着无尽心疼。   少年抬头,轻轻而笑。   “皇祖母,您觉得,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能心甘情愿嫁给孙儿为妻吗?身份卑微的,皇祖母定然也是看不上的。如此一来,哪里来的合适孙儿的女子呢?罢了,孙儿还小,不想谈论那婚嫁之事,顺其自然吧。”他言语淡然,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凄凉和落寞。   太后听得心都揪了起来,眼圈也红了红。   “孩子,都怨皇祖母,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这么小就…”   少年一震,低头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疲惫的挥了挥手。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回宫呢。这几天,也不知道那些人又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是,皇祖母早些休息,孙儿告退。”冷修推着少年出去了,太后眼角含了泪水,怔怔的看着帐顶,似回想起什么往事,眼里闪过悲怆和痛恨。   “太后。”金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有些担心的看着太后。   太后抬眼,忽而道:“金嬷嬷,刚才那丫头你怎么看?”   金嬷嬷一震,垂下眼帘。   “沉稳有度,不浮躁、不骄傲,且颜容绝丽,聪慧有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她没有半分偏袒之意,只是中庸的评价着。   “嗯。”太后点了点头,眸光深邃。   “若是能换个身份,就更好了…”   金嬷嬷小心翼翼的抬头,见她半阖着眸子,晚风徐徐吹来,薄薄的纱帐如云海层层翻滚,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她低下头,没有多说话。   良久,太后突然道:“你可打听到忘尘大师何时回来?”   金嬷嬷一怔。忘尘大师在整个大昭国乃至于整片大陆都享誉盛名,他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可知过去未来。传说他历经前朝五百年历史,直到今日,已经活了足足六百岁有余。在天下人心目中,他早已不是人,而是神。然而对于他的出身来历,民间却是众说纷纭。而他的神秘,更是让人膜拜和敬仰。历经数百年历史的宝华寺,也因为他的存在而经久不衰。所以,每年都有无数信佛者前来听他诵经箴言,以慰藉和升华自我。   然,忘尘大师年年不定时游离天下,行踪莫测,归期成迷。   敛下眼中情绪,金嬷嬷低声道:“回太后,主持也对忘尘大师的归期毫无所知。”   太后闭了闭眼,摇摇手。   “罢了,夜了,你退下吧。”   “是。”金嬷嬷看了太后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太后看着窗外,木槿花妖娆绽放,在黑夜里红得似血。大片大片的连在一起,如奔腾的火海,又如涛涛江河。就如同,十九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她闭了闭眼,口中吐出轻如蚊蚋的两个字。   “皇后…”   ------题外话------   本文主体为宅斗,各种阴谋算计环绕,人物形象鲜明,性格不一,故事情节起伏跌宕,环环相扣,绝对精彩。女强男更强,强强连手,外加宠文。喜欢者欢迎跳坑。   读者群已开,QQ:345349071   欢迎加入!   第五章 入门为妾   翌日,天刚蒙蒙亮,秋明月便起了床,一番洗漱后刚准备踏上回京的马车。却意外的惊闻,秋仲卿,她的父亲居然亲自来接她们母子三人。秋仲卿今年不过三十六,生得却为俊逸,一双眸子狭长而黝黑,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穿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于儒雅中又显露出属于成熟男人的诱惑。特别是他在看向沈氏的时候,眼眸里蓄满了浓浓深情,这样的男子确实让女人无法拒绝。   秋明月心中叹息,也难怪母亲会这般迷恋父亲。   老实说,她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秋仲卿虽然来看她们母子三人的次数有限,但是秋明月倒也能真切的感受到,秋仲卿对沈氏却有真情,对自己和弟弟也颇为疼爱。   据她了解,秋仲卿与母亲相识甚早,只是因缘巧合,他却另娶她人。从前秋明月是看不起秋仲卿这样的男人的,口口声声对母亲说有多爱她多舍不得她,转过身又另外娶妻纳妾。然而这个世界的封建礼教就是这样,她没权利以二十一世纪现代人一夫一妻的观念来要求古人。十九年前上一辈的爱恨恩怨,已经随风消散,她又何必纠结?   这样一想,她便也释然了。   宝华寺山峰之上,一少年坐在轮椅上,隔着云雾,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   秋明月坐在马车上,懒懒的闭上眼睛。沈氏明显察觉到女儿今日的异样,不免有些担心。   “月儿?”   “嗯?”秋明月睁开那双与沈氏一模一样的眼睛,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眼里的薄雾还未散去,却更多了几分清纯的诱惑,再加上她绝丽的天姿,一副懵懂纯真的摸样,对男人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沈氏目光一暗,女儿的容颜随了自己,却更甚几分。如此倾城绝颜,也不知是福是祸。   “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秋明月这会儿已经完全醒了过来,对上沈氏关切的目光,她凤目柔光一闪,摄人心魄的潋滟之光便于眼底流淌。她一笑,天地都为之失了颜色。   “没有啊,女儿哪里有什么心事啊?”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状似苦恼道:“只是女儿第一次进京,想到到了秋府,肯定有好多兄弟姐妹,女儿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原来是这样啊。”沈氏不疑有他,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   秋明瑞眼眸晶亮的凑过来,“娘,我也好紧张哦。祖母和祖父会不会不喜欢我和姐姐?”   “不会的。”沈氏安慰着一双儿女,“你们的祖母是个非常和善的人,她一定会很喜欢瑞儿的。”   “是吗?”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被沈氏这么一说,秋明瑞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秋明月笑而不语,垂下眼帘。贾老太君自然好相处,当初她和外祖母定下儿女婚约,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毁约,心里本就对母亲怀有愧疚。再说她那父亲虽然有妻有妾,膝下却没有儿子。母亲给父亲生下唯一的儿子,贾老太君又岂会不喜欢她们母子三人?关于这一点,秋明月一点都不担心。   秋府人员众多,几个兄弟并未分家。据她所知,她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都有十几号人。在这种大宅门内,人员多了,争斗也就多了。母亲性子和善不喜争夺,此番又是被父亲亲自接回去,秋林氏岂会忍下这口气?   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还怕这一群落后的古代人吗?   夕阳渐落,马车终于来到秋府门前。下了马车,秋明月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座华丽富贵的府邸。朱红碧瓦,气势恢宏。夕阳斜照下,那高挂的门匾上闪烁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秋府’   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比起扬州沈府的雅致温馨,秋府无疑是奢华而冰冷的。   沈氏是良妾,在古代,妻妾等级分明。虽然是良妾,可总归说来也是一个妾而已。妻入门,必为八抬大轿,从正门迎娶。而妾,也分很多种。藤妾、良妾、贱妾…   所谓藤妾,其实和贱妾差不了多少。不过是从丫鬟提升上来的妾。却也有分别,藤妾一般是豪门贵族之家的女儿出嫁之时为夫君准备的妾室。而贱妾,则是先做通房丫鬟,看其受宠程度或者生下子嗣才会被提为妾。而良妾,也是正儿八百迎娶的,只不过不是八抬大轿,而是一顶粉轿,由两名轿夫抬着从后门或者侧门进入。算起来,倒是妾之贵重了。比良妾还要高贵一分的,还有贵妾。贵妾一般也是出身比较好的官家庶女或者大商贾的嫡女等。   总的说来,像沈氏这样的身份,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教,是不能从正门进去的。因此,沈氏站在门前就有些犹豫。   “仲卿,这…”她私心里,自然希望能堂堂正正从秋府正大门进去,而不是从侧门进去。可是这于理不合,若是被林氏知道了,只怕又要闹腾不休了。   秋仲卿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   “别担心,这是母亲的意思。”   沈氏诧异,就连秋明月也不禁扬了扬眉。她知道贾老太君对她们母子三人有愧疚怜惜,可好歹出自大家,从小受封建礼教洗涤,怎么着也会遵守礼义纲常。却没想到,她竟对她们母子三人这般宽容厚爱。   “走吧,我们先进去。”秋仲卿握了握沈氏的手,走在前面。   沈氏心中有些惶然,秋明月走过来,“娘,进去吧。”   “嗯”   跨进秋府大门,但见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玉石,处处透着富贵大气。秋明月心中不禁有些酸涩,从这一刻开始,她便不能再唤母亲为‘娘’了,而是姨娘。这是这个世界的礼教,是所有封建女子的悲哀。   走进去,正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位于高坐的,便是秋老太爷和老太君贾氏。   秋老太爷穿着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面容清隽,双眼透着精光。而他旁边老太君穿着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保养得宜的容颜上挂着温暖和煦的笑容,眼底隐隐有着激动。   秋仲卿一走进来就上前对着二老拱手恭敬道:“孩儿见过爹娘。”   秋老太爷挥了挥手,苍老却含着精光的眼睛打量了一眼沈氏,淡淡点了点头。   “嗯。”   老太君却是对着沈氏唤了一声,“柔儿…”那激动欣喜的摸样,真是让下方的林氏恨得牙痒痒。她阴毒的目光看向沈氏,但见她一袭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容颜瑰丽多姿,皮肤白皙,眼眸如水含情,虽然并未有任何装饰,却难掩丽质。她紧紧咬牙,在心里低骂一声。   “狐媚子。”   沈氏给秋老太爷和贾老太君行了礼,又吩咐秋明月与秋明瑞跪下给长辈磕头。   “见过祖父祖母。”秋明月声音清淡,眉宇间透着几分沉稳。那份沉淀的气质和举手投足之间透出的高雅,倒是让秋老太爷多看了几眼。而秋明瑞年纪小,声音清脆香甜,叫得老太君眉眼笑成了一条线,连忙着叫起来,而后又吩咐身边的嬷嬷打赏。秋明月的是一套赤金镶宝石的头面。秋明瑞的是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   秋明月和秋明瑞各自收下后,老太君又是一番嘤嘤叮嘱,这才作罢。   第六章 敬茶风波   秋明月从一走进来就感受到斜上方一道毒辣的视线,她抬头迎上去,看到一张艳丽的容颜。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大红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综裙,头上缀满珠玉发钗,浑身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是那眼里的嫉恨和过于奢侈的装扮生生给那张姣好的容颜大打了折扣,让她多了几分庸俗。   不用说,这个妇人定然就是秋仲卿的正室林玉芳了。   她身边坐着两个少女,左边那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一点,穿着一袭鹅黄绣白玉兰长裙,容颜俏丽,只是一脸的高傲,杏眼满含嫉妒的看着自己。右边那个,则是比自己小一点。容貌也比之刚才那女子更甚几分,穿着一袭娇绿缎裙,更加完美的将她玲珑的腰身衬托得淋漓尽致。她眸如秋水,含着几分打量的看着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比较容易相处的女子。可是无论她怎样隐藏,秋明月还是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暗。   这二位,想必就是林氏的两个女儿秋明玉和秋明兰了。   要说林玉芳自是不同意沈氏母子三人入秋家的,她知道秋仲卿一直惦记着沈氏,在外面都能将他的心给勾住,若迎回家里来,还不定得怎么样呢。她自然知道秋仲卿这些年跟沈氏那贱人暗中苟合生下两个贱种,若非当年有老祖宗压着,只怕秋仲卿早就将沈氏母子三人带回来了。一年前老祖宗过世了,秋仲卿没了制衡,一下子就猖獗起来了。从前老太爷顾念秋家百年家风,也不想和同朝为官的林太师搞得太僵,遂才没有在秋仲卿迎沈氏入府这件事上给与支持。不过现在不同了,林玉芳虽然出自太师府,但是嫁入秋家十几年,却至今没有给秋家添子添丁。沈氏虽然是外室,但是却给秋仲卿生下唯一的儿子。无形之中,秋老太爷自然就对沈氏的看法有了改观。再加上老太君时不时的在他耳边唠叨沈氏是如何如何的温柔恭顺,如何如何的善良知礼。十多年前若非沈氏与之母亲相救,她可能就死在扬州了。   如此一来,秋老太爷也就对秋仲卿接回沈氏一事默许了。   可林玉芳不乐意了啊,凭什么,她可是秋仲卿的正室原配,堂堂太师府嫡次女,凭什么要让一个罪臣之女夺了她夫君的宠爱?只不过秋老太爷发话了,她也不敢违抗。老祖宗去世了,这府中就属秋老太爷最大。她再是嚣张狂妄,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拔虎须,只好咬牙忍着。却没想到,秋仲卿居然将沈氏那狐媚蹄子提为良妾。   哼,不就是肚子争气一点么,有什么可得意的。可话说回来,没有儿子,一直是她心中的痛。老太君不待见她,又处处拿子嗣说事儿,她就算不甘也无可奈何。好,她忍。良妾,哼,不过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到了秋府,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收拾。   然,听闻秋仲卿居然亲自去接那贱人回京。林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更是蹭蹭的往上冒,早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将那些古玩玉器砸了个粉碎。后来老太君派人来了,让她亲自去喝沈氏敬的茶。好,敬茶是吧。她倒是要看一看,这个沈氏究竟长得有多狐媚,能将秋仲卿的魂儿都勾了去。   果然,这一看,她就忍不住嫉妒与愤恨。如今老太君又对她这般温和宽容,那份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林氏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这时候,老太爷发话了。   “你既入了秋家,就去给夫人敬杯茶吧。”   “是。”沈氏低声应了。   老太君让丫鬟端了托盘过来,沈氏端起一杯茶,跪到林氏面前。   “夫人请喝茶。”   林氏盯着她,目光宛如毒蛇般阴冷,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老太君瞄了她一眼,“儿媳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秋明月扬眉,眼中闪过笑意。老太君还真是不待见林氏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般不给她面子。不用看,她已经能猜想林氏此刻的表情有多难看了。   林氏搅了搅手中的帕子,目光更为阴毒。   老太君皱眉,正欲说什么,却被一个温和的,带着几分恭维的声音打断。   “母亲,前几天一个丫鬟给大嫂奉茶,那茶水太烫,不小心烫伤了大嫂的手,许是还未复原…”   秋明月抬眸望去,只见说话的女子一身乳云纱对襟衣衫,天青绿垂柳暗花绸缎长裙,面容清秀,带着几分和善怯懦。这位,想必就是秋家三子秋仲文的正妻,也就是自己的三婶子魏氏了。身在豪门大院里,这般柔弱的性子只会被人欺负。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如此,这茶今日便不喝了吧。”她的声音平淡无波,说出的话却令林氏更加愤怒。   “儿媳向来宽容大度,沈氏为我秋家生育子嗣,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一双儿女养大也着实不易。”她看向沈氏,目光温暖。   “今日我和老太爷都喝了你的茶,你便是我秋家的人了…”   “不行,我不同意。”林氏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秋明兰根本就拦不住,只得暗自恼怒母亲冲动。   倒是秋明月,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秋明兰。比起张狂的林氏,这个秋明兰,倒是一个人物。   林氏这一喝,便是老太爷也蹙了眉头。老太君眸色微冷,仍是不动声色。   “娘,律法有言,妾者入门前必须给正室敬茶,否者就不算为妾。”林氏本就性子张狂,这些年仗着自己是太师嫡女出身,早些年又凭着老祖宗宠爱,在秋府里可谓是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什么。今日秋家老太君老太爷一干人等屡次挑衅,她哪里忍得住?沈氏没有给她敬茶就想成为秋仲卿的妾室,哼,妄想。   老太君轻轻哼了一声,杯盖轻轻一放。   “你不是手伤了么?还有力气端茶?”这话可是实打实的在众人面前打林氏耳光了。   第七章 记忆之眸   秋仲卿一直没有说话,他也知道,自己这结发妻子性子不好。今日自己接沈氏回府,她心里定然是愤懑的。所以就想早早了事,别再起什么风波。哪知道林氏就是个蠢笨不堪的,屡次三番惹得母亲不快,他脸色已是难看之极。尤其是想到全家人都在此,更是觉得丢人,于是暗中瞪了她一眼,小声警告。   “别再这儿胡闹了,惹怒了爹娘,对你没好处。”   林氏此刻胸中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了其他,抬着头梗着脖子道:“谢母亲关心,儿媳这手虽是伤了,但接一杯茶还是无碍的。”她侧眸,眼含冷光的看着跪在地上端茶杯端得手软的沈氏,眼底划过冷笑。   “沈妹妹果真天姿国色,难怪老爷时常念念不忘。今儿可算是见到真面目了。”   沈氏听得脸色一白,林氏话带机锋,讽刺她以色事人,她如何听不明白?但如今人在屋檐下,她也不得不低头,将茶杯再次往上递进一分。   “妾身恭请夫人喝茶。”   秋明月努力克制心里那股怒火,今日之耻,来日她必教林氏百倍偿还。   林氏冷冷的接过茶,忽而手一松。   “啊…”她刚惊叫一声,而后突然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刚才她本来想故意打翻茶杯好冤枉沈氏对她不敬。却不想,她还来不及发作,秋明月却突然自沈氏身后伸出手来。那手白皙柔嫩若凝脂,带着玉的色泽。很美的一只手,此刻看在林氏的眼中,却恨不得将她的手斩了。以为此刻那只手正稳稳的将那本应该打翻落地的茶杯接住了,那茶水甚至都没有掉落一滴。   而那只手的主人此时也缓缓抬起头来,琼姿颜丽的容颜带着淡淡的笑容。   “夫人,请喝茶。”   秋明月自一进门就半低着头,没人看到她的全貌。此时她抬起头来,那清绝出尘的容颜顿时曝露在众人眼前,让人好一阵惊艳。淡如雏菊的笑容却明若彩霞,挂在如玉的脸蛋上,更是璀璨夺目,让人几乎错不开眼。   十三岁的身板并不高挑,但该发育的却是丝毫都没有落下。面若芙蕖,巴掌大的娇小无暇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镶嵌着最精致的五官,狭飞凤眸,瑶鼻朱唇。拥有让人嫉妒的最美丽的蔷薇色唇瓣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身着一件象牙白拽地长裙,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席地宫纱,秀发挽如半朵菊花,樱唇凤眼,鬓发如云。整个人素雅而绝尘,美丽而高贵。   有那么片刻,屋子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刚才沈氏的容貌已经让他们惊艳,却不想,秋明月比之其母,更甚几分。当真如落霞碧月,娇花似水。   自然了,有人羡慕就有人嫉妒。秋明月已经察觉到有好几道敌视的视线朝她刺过来,就连之前还算沉稳的秋明兰,此刻眼中也蓄满了嫉妒。   林氏自方才的惊愕转化为恼怒,此刻又见秋明月与沈氏相似的容颜,更是恨得牙痒痒。   “夫人,茶要凉了。”秋明月淡定的、清雅的嗓音徐徐传播,于寂静的大厅中散落珠盘悦耳,令人听之心弦为之荡漾。   林氏立即抓住了秋明月的语病,“放肆,本夫人乃你的嫡母,你竟不尊长辈?”她眼底升起得意之色,这次,看她怎样收拾这个小贱人。   沈氏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听闻林氏的刁难秋明月又是一惊,张了嘴想要求情,秋明月却淡笑自若。   “适才明月听得大夫人教诲,方知礼仪尊卑乃女子必学典范。妾室进门,必先给正室敬茶。”她话到此便不再多说,可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林氏刚才可是声称沈氏没给她敬茶就不算秋仲卿的妾室,如今秋明月拿她的话来反驳,林氏哑口无言,气得憋红了一张脸。   秋老太爷却因为秋明月这番举动再次看了她一眼,眼底含了丝笑意。这丫头,反应机敏,不错。   林氏这会儿气得后槽牙都差点给咬碎了,她看着笑脸盈然的秋明月,眼里聚满阴历之色。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心里的怒火。违心的装出一副笑脸,欲接过茶杯。   “明月真是知礼孝顺。”   秋明月却是一躲,而后将茶杯递给沈氏。林氏见了,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本来她若是从秋明月手里接了茶,就不算承认了沈氏的身份。却没想到,她这番算计,又被秋明月这个小贱人给打破了。   哼,早晚有一天,她要让这两个贱人好看。   沈氏会意的接过茶杯,再恭恭敬敬递给林氏。   “夫人,请喝茶。”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沈氏就深刻见识到大家族里的争斗。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仍旧挺直了背脊。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女儿和儿子。   秋明月感受到母亲的心理变化,心中稍安。自古豪门内院是非多,母亲性子温和,难免会吃亏,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要顾虑到。唯有让母亲亲眼见到,才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那般善良。   她凤目缓缓流转,看向脸色青黑的林氏,眼底有笑意划过。   众目睽睽之下,沈氏端着茶杯已经许久,林氏若再刁难,只怕连老太爷心中也不悦了。   秋明兰用胳膊捅了捅林氏,给她递了一个眼色。林氏看过去,果见老太爷面色有些难看。她再次咬了咬牙,却不得不接过了沈氏递过来的茶,然后一口喝了下去。入口只觉口腔干涩,浓浓的苦味在口腔内散开,更是让她胸口闷得慌。   老太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示意丫鬟端着托盘到秋明月与秋明瑞面前。自是要他们给林氏敬茶。秋明月和秋明瑞依言照做,有了刚刚的教训,林氏这会儿倒也不为难姐弟二人了。喝了他们的茶,目光扫了一圈大厅坐着的众人。   “娘,沈氏既然已经入了秋府,也该认认府中人口了吧。省得日后见了面闹笑话。”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才点点头。指着左下方为首的中年夫妻道:“柔儿,明月,明瑞,这是你们的二伯和二婶子。”   秋明月打量了一眼,那男子穿着一身秋香色柿蒂纹直缀,面容俊逸,与大老爷秋仲卿有几分相似,正是老太君的嫡次子秋仲仁。他身旁的妇人,穿一袭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容颜美丽而清冷。特别是那一双丹凤眼,流动着的光芒,似嘲讽似高傲,让人感觉有些清高而不讨喜。   二太太,黄氏。   沈氏母子三人依次见了礼,秋明月的目光落在黄氏身边那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的少年身上。那少年大概十七八岁,容颜甚为俊雅而温和。柔和而精致的五官镶嵌在轮廓分明的一张脸上,犹如上帝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无论黑亮若宝石的碧水眼瞳,挺直完美的鼻梁,抑或者丰润的唇瓣。组合在一起,再配上明朗的笑容,无一不让人惊艳和温暖。   他一笑,仿若春风袭来,温柔而阳光。   秋明月看着他,怔住了,凤眼里有湿润凝聚。而后她迅速的别开脸,努力克制那双与记忆之中相似的眼睛带给她的震撼。   “这是你们的大哥,秋明轩。”老太君慈祥的声音响起。   秋明月敛了眉,轻轻叫了一声。   “大哥。”   秋明轩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堂妹刚才看过来的一眼很奇怪,仿若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一样。就连声音,也与刚才的从容不同,似乎…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愫。   秋明月此刻也没有心思再想其他,脑海里思绪已经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之中,神色之间就有些呆怔,木然的向各位长辈行礼。随后只记得老太君又叮咛了几句,心思恍惚中由丫鬟带到她们的住处。   第八章 步步为营   啪——   林氏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将摆在桌子上一套上好的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摔碎了。她一张脸气得铁青,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张口就骂了一句,“小贱人。”   秋明兰与秋明玉刚走进来,杯盏落地声溅起滚烫的茶水合着灰尘就这样溅到了她们裙摆上。崭新的裙子瞬间黑乌一片。   “娘—”秋明玉嘟着唇,不满的看着她,“这可是今年时新的裙子,你…”   林氏这会儿火大着呢,正找不到地方出,又见秋明玉不依不挠的样子,恼怒的喝了一声。   “闭嘴!”   秋明玉一愣,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   “娘…”娘平时可是最喜欢她的,今天居然会对她发火,她心里能不委屈吗?   秋明兰知道,这个嫡姐一向只娇蛮惯了,没有半点心机城府,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走上来。   “娘,你别生气了,三姐她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秋明玉杏眼一瞪,她什么时候惹娘生气了。秋明兰不管她,吩咐了丫鬟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才走到林氏身边。   “娘,不过才第一天,你急什么?”   林氏眼皮一跳,就见秋明兰笑着依偎进自己的怀里,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幽暗之色。   “娘,别忘了,你才是爹的正妻。那沈姨娘,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怎么样也越不过你去,你大可不必如此。”   说起这个林氏就是一肚子气,“那个沈柔佳,一身的狐媚,把老爷迷得晕头转向的。”   秋明兰笑得阴暗,“娘,人已经进府了,总比放在外面让爹时常惦记要好吧。”她嘴角勾起一缕笑意,“爹喜欢她又怎么样,她终归只是一个妾,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您的地位。倒是…娘,你现在最紧要的,便是给爹生一个儿子。你看祖母,不就是因为那沈姨娘生了个儿子才那么喜欢她吗?要是你也生了儿子,那可是爹的嫡子,还怕祖母不欢喜你?”   “你说得倒是轻巧。”林氏这时心中的气已经消散不少了,吩咐秋明玉也坐到自己身边。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林氏眼中露出属于母亲的慈爱温柔。   “这么多年了,娘也没能怀上,哎…”这事儿一直是她的心病,她知道,老太君一直不喜欢她,便会因为她没有给秋家诞下长房嫡子。老太爷虽然顾忌她娘家,没有多说什么,可心底定然也是在意的。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秋仲卿并不喜欢她,一个月鲜少留在她房里。自从有了那沈柔佳以后,她几乎是夜夜独守空闺。她也想过去闹,但是闹有用吗?这事儿一旦传将出去,丢脸的不止是秋家,还有她以及她背后的太师府。到时候,不说别的,她连娘家这个靠山也会失去。   秋明兰沉默了,她不过是一个闺中少女,再怎么聪明也总还是受礼教制约的。刚才那些话,由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说出来,已是有损妇德。便是见着屋中没有其他人,她才敢那般大胆。   一时,母女俩都沉默了。唯有秋明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而后她似想起什么,恶狠狠道:“娘,我不喜欢那个秋明月。讨厌死她了,你把她赶出去好不好。”她嫉妒秋明月比她漂亮,恨不得拿刀划花她的脸才好。   秋明兰也没说话,同样的,她心里也嫉妒秋明月。那张脸,虽然还未长开,却已是倾城之色,比之大姐都还要胜几分。她心里如何能不记恨发狂?   而林氏心中所想的却是沈氏,她总觉得,留着沈氏是个大麻烦。不行,必须得想法子除去那个女人才行。想起几年前秋仲卿有娶那女人为平妻的心思,她就心里膈应得慌。   雪月阁,是秋明月的院落。这是一个精致秀雅的院落,无论是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还是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都让人流连忘返。不得不说,秋大老爷对秋明月母子三人倒是真心的。至少他们的衣食住行,并没有按照庶子庶女的规格。   此刻已是黄昏,秋明月自上午回来后就看着窗外发神,后来晕晕乎乎的就睡了过去,直到夏桐打水进来,她才幽幽转醒。   “小姐,你醒了?”夏桐和绿鸢一面伺候她穿衣,一面说道:“小姐睡了一下午了,方才夫人来过一趟…”   “绿鸢。”秋明月眼眸一冷,突然打断了她。   绿鸢一愣,见秋明月眸光清冷,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她面色有些发白,却是有些莫名。   秋明月淡淡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净帕,自己洗了脸才幽幽道:“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绿鸢咬唇,“还请小姐明示。”那目光中分明还含有委屈之色。   秋明月目光冷意更甚,“夏桐,告诉她。”   “是。”夏桐转过身来,对着绿鸢道:“绿鸢,这里是京城秋府,不是扬州沈府。这里没有沈夫人,只有沈姨娘。”   绿鸢一震,连带着,随后进来的冬雪红萼以及孙嬷嬷也都是一震,而后不约而同的暗下眸子,脸色也有些凝重起来。大家族里,最讲究等级尊卑。虽然绿鸢今日不过一时口误,但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被林氏给知道了,只怕又会大做文章。她们刚才进了秋府后就被安排进了下人住的地方,对于刚才大厅发生的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也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她们心中都明白,这秋府水深得很,稍不留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没有人给绿鸢求情。她们都知道秋明月的性子,外表清清冷冷,却是说一不二。今日绿鸢虽然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可就那样两个字,或许就会遭到有心人的算计。没有教训,就不会有记性。   所以,她们都沉默了。   绿鸢也是心灵剔透的人儿,听了夏桐一番话后,已是心神大震,而后扑通一声就跪在秋明月面前。   “小姐,奴婢失言,请小姐责罚。”   秋明月将一件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在身上,坐在梳妆台前,任夏桐为她梳头。   “既是知错,便到外面去领罚吧。”   夏桐手中动作一顿,扯掉了秋明月一个头发。   “怎么了?”秋明月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播开来,夏桐立即低了头。   “奴婢该死,弄伤了小姐。”   秋明月摸了摸光滑的发髻,“无妨。”   她随手插了一支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在头上,再看自己的着装,桃花云雾烟罗衫,下身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清雅却不简谱以至于失礼。配上丽质的容颜,更是相得益彰。   她点点头,很满意自己这身装扮。回过头,见绿鸢还跪在地上,大眼里有着祈求之色。连身后站着的冬雪孙嬷嬷等人眼里也有着祈求之色。   “嬷嬷有话要说?”   第九章 深谋远虑   孙嬷嬷是她的奶娘,与秋明月也不过隔了层肚皮的关系。秋明月平日里也很尊重她。此刻见秋明月发话,她立刻走上来。   “小姐,绿鸢虽然有错,但也是无心之失。她们几个打小儿就伺候在你身边,衷心定然是没话说的。小姐,如今咱们不是在扬州。奴婢看这秋府的人个个都不好相与,远的不说,便是那大夫人林氏,只怕早就视你和姨娘少爷为眼中钉了。如今你正是用人之际,如若处罚了绿鸢,那将来若是…”孙嬷嬷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其言外之意却再明显不过。她们一行人刚刚进入秋家,未来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刀枪火箭。这时候,正是团结一心的时候。如若再处罚了自己人,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只怕秋明月会吃亏。   秋明月轻轻而笑,凤目悠长的扫过几人的面容。   “嬷嬷所说,我又何尝不知?”   孙嬷嬷皱眉,“那小姐?”   秋明月转身,打开窗户,窗外的冷风吹散了她心中的阴郁。   “嬷嬷既知前路坎坷,就该未雨绸缪。”   孙嬷嬷一震,“小姐你是说?”   秋明月淡然转身,看向跪在地上似有所悟的绿鸢。   “你们几个是我从扬州带来的,你们的衷心我自是信得过的。可是就因为你们的衷心,却更会让你们陷入万劫之地。正如嬷嬷刚才所说,林氏娘家势力雄厚,我们刚入得京来,没有任何依附。若林氏铁了心要对付我,我便是有三头六臂,却也奈何她不得。”   孙嬷嬷夏桐等人沉默了,绿鸢却突然抬起头来。   “小姐,奴婢愿去浣衣房。”   冬雪等人齐齐一震,“绿鸢?”她们四个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自然不忍绿鸢受苦。到浣衣房做事的都是低等的粗使丫鬟,每天洗衣做事,干的活多且累,吃穿住行也赶一等丫鬟差远了。绿鸢去了那儿,又是秋明月从扬州带来的人,只怕日后少不得被人欺负。   秋明月深看了她一眼,“你想好了?”   绿鸢坚定的点头,“是,奴婢想好了。”   “好。”秋明月淡淡一拂衣袖,脸上却是挂上浅淡的笑容。“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绿鸢心思通透,立刻就明白了秋明月话中之意。   “是,奴婢遵命。”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到秋明月身边。   “方才老太君使人来传话,让府中各个小姐少爷都在大厅用饭。今日小姐奔波劳累,只怕人还未认完。”   秋明月微笑颔首,“既是如此,你和夏桐便陪我过去吧。”   夏桐立即走过来站在她的另一侧,秋明月又淡淡吩咐其他几人。   “嬷嬷,刚到新环境,雪月阁一切事物,就有劳您打理了。”   孙嬷嬷颔首,“是。”   秋明月点头,主仆三人这才出去。孙嬷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露出欣慰之色。原本她还担心小姐到了这秋府大院会吃亏,可照刚才小姐一番作为,可见其心智聪慧灵敏,日后定不会被人算计。   大厅内,不时传来嘤嘤笑语声。   “祖母,孙女给你的抹额可还喜欢?”声音清脆灵动,带着一丝顽皮和狡黠,便是秋明兰了。   “呵呵呵,喜欢喜欢,知道你孝顺。”   旁边三夫人也附和的笑着,“对啊,六小姐最是孝顺母亲了。”   二夫人就坐在她边上,一听她这话就微皱了眉,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几日未见,明兰的女红越发好了。母亲下午才说喜欢牡丹富贵的抹额,明兰这么快就给绣好了。瞧这针脚细密精致,那牡丹富贵花绣得活灵活现的,真真是好看得很。不像我那明珠,整天只知道弹琴赋诗,要么就是抄抄女戒佛经。都写了几百遍了,那字还是跟和稀泥一样,见不得人。”   秋明兰目光连闪,眼底划过恼怒之色。二夫人言外之意,便是说她给老太君绣的抹额是假借他人之手。更可恶的是,她看似说秋明珠字写得不好,可谁不知道,老太君最喜礼佛参禅。秋明珠日日研习佛法,正好得老太君的心。   果然,老太君一听就来了精神。   “四丫头也喜欢抄袭佛经么?”   秋明珠不是二夫人亲生,而是二老爷妾室方姨娘的女儿。方姨娘曾经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一直对二夫人很是衷心,生下秋明珠不到六年便去世了,是以秋明珠一直是养在二夫人名下,秋明珠平时不爱说话,对二夫人也极为孝顺。所以二夫人对她倒也还说得过去。   此刻一听见老太君的话,原本坐在二夫人旁边的她立刻站起来,谦恭道:“孙女性子愚笨,参不透佛家大悟,让祖母见笑了。”   老太君却是呵呵一笑,“你这个年纪能有钻研佛法的心就很不错了,好多少女都觉着佛经枯燥无味,你倒是静得下性子来。”   秋明珠抬头笑笑,“佛法无边,只会让孙女受益匪浅。”   老太君点点头,眼中喜爱之色更甚。   “我前几年到宝华寺烧香,幸得方丈手抄一本金刚经。你既是喜欢佛理,我便送与你罢。”她给韩嬷嬷使了个颜色,韩嬷嬷立刻恭敬退下去拿佛经。   秋明珠眼眸一亮,却是有些犹豫。   “方丈既是送给祖母的,孙女岂能…”   老太君不在意道:“送你的,就接着。”她仍旧笑着,眼里却有着不容置疑之色。   长者赐,不敢辞!   秋明珠敛眉恭敬道:“是,孙女谢祖母厚爱。”   韩嬷嬷已经将金刚经拿了过来,交到秋明珠手上,秋明珠再次欣喜的道谢。   三夫人刚想奉承两句,见到二夫人眼里的嘲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大夫人脸色不太好,秋明兰盯着秋明珠手中捧着的那本佛经,暗自咬牙。秋明玉则是不屑,一本佛经而已,她不稀罕。而饭桌上的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   这时候,秋明兰状似无意的呀了一声。   “咦,五姐和五弟怎么还没到?母亲刚才不是已经使了丫鬟去请了吗?怎会…”她暗中看了看老太君的脸色,聪明的低下了头。全家家宴,秋明月迟到不说,还让一桌子长辈等候,实在失礼至极。老太君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肯定已有不悦。   老太君心里确实有些不豫,但想到沈柔佳,又不觉叹了一口气。当年,是她失信于人,终是愧对了沈家。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丫鬟的唱喏声。   “五小姐和五少爷到了。”   第十章 家宴为难   秋明月是在半路上遇见秋明瑞的,故意拉着他拖延了时间,这才来了大厅。抬眸望去,只见一群莺莺燕燕,全都是女子。每个人望着她的眼神各异,有幸灾乐祸,有嘲讽,有不屑,有鄙视…只有一个人,目露温和之色。那是一个和她同龄的少女,容貌称不得艳丽,只能算清秀,可她身上有一种淡雅的气质,就如雏菊盛开,那样淡淡的,却沁入心间的暖香。她今日着一身鹅黄绣白玉兰长裙,束浅黄色腰封,头上也仅仅戴了几枚素色的朱钗,整个人素净而宁然,却是让人看着很舒服。   这个女子她倒是有些印象,秋明珠,二房姨娘所出的女儿,在秋家排行第四。   她缓缓走进来,不卑不亢的给各位长辈见礼。   “明月来迟,请祖母恕罪。”   老太君见她态度谦卑且真诚,脸色柔和了不少,刚欲让姐弟俩起身,却听得大夫人阴阳怪气来了一句。   “终于睡醒了吗?”   秋明月却目露疑惑,“母亲说什么?”   大夫人冷笑,“方才我让丫鬟去叫你,不想你那雪月阁的丫鬟好大的架势,说什么我们家小姐还在午睡,旁人不得打扰?”她眼里露出讽刺之色,“不成想,你倒是娇贵得很,难不成在扬州,沈姨娘苛待了你不成?只不过坐了一天的马车,竟累得睡了一下午,倒叫老太君好等。”林氏说话极尽刻薄,眉眼更是张狂狠戾,毫不客气的讽刺。   大厅内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静,老太君刚和缓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秋明月脸色慌张,立刻跪在地上,柔柔的低泣道:“母亲恕罪,明月实在不知…”她又抬头,怒视着跪在身旁的绿鸢。   “我身边一向是你伺候,母亲使人来,你为何不告知与我?”   绿鸢吓得脸色都白了,惶然的辩解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小姐生来体弱,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奴婢担心小姐身子受不住,便想着等小姐睡醒了再告知于小姐。可是小姐刚来到京城,好多行礼都未收拾,奴婢便忙着给小姐放置行头。后来…便忘记了。”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是心虚了。   “你—”秋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回头对着老太君猛的磕头。   “祖母,都是孙女御下不严,本想着她们是自小跟在孙女身边,便时时宽容以待,这些年也多亏了她们照顾孙女和母亲。却不想,她们竟恃宠而骄,竟…请祖母责罚。”   旁边,绿鸢则是一脸幽怨的看着秋明月。老太君听她说起沈氏,心中倒是越发愧疚,便想着她们母子三人这些年确实不易,此次也只是丫鬟骄横了些,怪不得秋明月的错,便和颜悦色道:“五丫头,你起来,别跪着了,地上凉,小心伤了膝盖。”   秋明月抬头,雾蒙蒙的双眼还犹带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儿,让老太君看了更是心疼,立刻让身边的韩嬷嬷去扶她起来。   大夫人气得拽紧了手中帕子,无意间瞥到绿鸢凄苦的神色。她心念电转,道:“母亲,明月性子确实柔弱了些,不过这丫头胆敢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确实可恨。”   绿鸢脸色苍白,眼露惊恐之色,求助的看着秋明月。秋明月一脸的不忍,却也别过了头去。   “母亲说的是。”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但看在她侍奉女儿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还请母亲从轻责罚。”   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里却闪过狠毒之色。   “秋家百年望族,门风严谨,断然容不得这般轻视主子的丫鬟。”   秋明月身子一抖,声音都带了几分微颤。   “那么…便责打五板子,贬去浣衣房吧。”她说着不忍的看了绿鸢一眼,随后又狠心的别过脸去。   大夫人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看向老太君。老太君则是深看了秋明月一眼,才点了点头。   “拖出去吧。”   绿鸢大惊失色,扯着秋明月的裙摆苦求着。   “小姐饶命,奴婢不要去浣衣房啊,求小姐开恩啊。奴婢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小姐你怎么可以…”   “住口。”秋明月气得手指发抖,一巴掌打在绿鸢脸上。   “我竟不知,你居然轻狂到了如此地步。敢邀功自傲?看来我平时确实对你太过纵容了些。”   老太君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婆子将绿鸢拖了出去。绿鸢被两个婆子押着,倒是不再闹了,只眼神阴戾。秋明兰抬头,正好捕捉到绿鸢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她嘴角一勾,眼中划过笑意。   大夫人却是最为高兴的一个,她处置不了秋明月,发落了她的丫鬟也是好的。厅内众人各有所思,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却都有着同情和叹息。一个性子柔弱的庶女,刚回家的第一天就被主母发落了贴身丫鬟,在这庭院深深的府邸,日后身边没个可心的人,该怎样艰难?便是一向清高的二夫人,此刻也对秋明月升了一丝同情之心。   “好了,人都到齐了,上菜吧。”贾太君坐在主位上,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扫眼底。   除去了秋明月身边得力的丫鬟,大夫人心中得意,在饭桌上倒是没再发难。而秋明月,也将上午心思恍惚之下没用心记住的秋家人丁全都一一熟识。   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出嫁的嫡长女,两个嫡子大老爷和二老爷以及庶子三老爷如今都住在秋府,并没有分家。大老爷有一妻三妾。加上她母亲,就有四个妾室,却并没有通房丫鬟。六个女儿,大夫人生下三个嫡女,长女秋明霞,已经在两年前嫁给了中山伯世子,今年年初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三小姐秋明玉,今年十四岁。六小姐秋明兰,比她还小一岁。还有一个庶女十小姐,叫做秋明絮。是大老爷官场上的同僚所赠的甄姨娘所生,只不过甄姨娘红颜薄命,早早就撒手人寰,九岁的秋明絮又自小多病,常年呆在自己屋里不出门。然后就是她和弟弟秋明瑞了。   二老爷有一妻三妾,五个通房丫鬟,除去正妻黄氏生的嫡长子秋明轩以外,还有三个庶出子女。二小姐秋明珍,三少爷秋明浠,四小姐秋明珠。   三老爷的妻妾最多,除了正室魏氏以外,还有六个姨娘,七八个通房,四个子女。嫡子二少爷秋明琦,庶子九少爷秋明锦,庶女七小姐秋明容,八小姐秋明珍。   除了三老爷,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有官职在身。今日的家眷,府中除了姨娘,几位老爷和夫人以及众位小姐少爷都在。古代注重男女大防,男女吃饭都是用屏风隔开。方才秋明月姗姗来迟的时候,三位老爷和几位少爷在屏风那边将这边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有老太君再此,他们不便多言。此时见老太君吩咐上菜了,大老爷才松了一口气。而秋明瑞,也被丫鬟领着到了男宾席桌。   第十一章 通透沈氏   秋明轩一身月华袍子,坐在屏风后,俊朗的身姿如松如竹。透过朦胧屏风,他看见那少女婉约的身姿,宛若九天踏云而来的仙子般飘渺迷人。见她被人为难,他差点控住不住冲出去为她解围。但礼教的束缚让他不可以任性而为,只得按压心底的担忧和焦急。此刻见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他心中才彻底松了口气。   外间,秋明月望着满桌子的女人,心中有些叹息。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满院子的女人,日后还不定会闹出多少风波呢。   用了晚膳后,秋明月并没有回去,而是带着弟弟秋明瑞去了沈氏的沁园。沈氏早就听闻了刚才在大厅发生的事,急急的拉着秋明月道:“明月,绿鸢怎么就被夫人给发落了呢?她打小儿就服侍在你身旁,对你也衷心耿耿。咱们刚到秋家,身边没个得力的,以后…”她不无担忧,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了,做事自有分寸。可是这偌大个秋府,她们人生地不熟的,没个帮衬,日后的日子得有多艰难?   她叹了口气,“夫人这是要卸了你的左膀右臂啊。”她虽心善,却也并非愚钝之人,哪里不明白大家族这些个弯弯绕绕?   秋明月眼眸一亮,没想到母亲竟然心性如此通透。她握住沈氏的手,示意一干丫鬟退下,才扶了沈氏往里间走。   “姨娘,你能明白这些就好。”她心中不无悲哀,自己的母亲,自己连一声娘都不能唤。   “我就怕你性子柔弱被夫人欺辱。”她顿了顿,小声凑在沈氏耳边说了几句话。沈氏先是讶异,而后又叹道:“真是为难绿鸢那丫头了。”   秋明月低头沉默一会儿,才道:“姨娘,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   望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沈氏心中划过暖色。   “嗯。”   她又摸了摸秋明瑞的头,一脸的慈爱。   “我有你和明瑞已经足够了。只要你们姐弟俩安安乐乐一辈子,我这辈子也知足了。”   “娘…”秋明月鼻子一酸,终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沈氏慌忙捂住她的嘴,“别让人听见了。”她慌张的四处望了望,确定没人听见,才松了手。   秋明月却握着她的手,凤目里满是坚定之色。   “娘,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正大光明的叫你一声‘娘’。”   沈氏温柔的笑笑,“嗯,我相信。”   秋明瑞年龄小,但是今天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让他见识了大宅门里的争斗,心中也有些害怕和迷茫。此刻见姐姐说的那么笃定,他心中也高兴起来,忘记了晚上吃饭的不愉快,拉着沈氏就说起话来。   “姨娘,今日下午爹说要让我跟哥哥们一起上学了。”他一脸的兴奋,眼神也熠熠闪闪。   “真的?”沈氏也很开心,儿子本就聪明,日后若能考个功名,对女儿的前程也是有帮助的。   秋明瑞认真的点头,“当然是真的了,爹说这几天就给我安排。爹还考了我功课,说我在三年后的春闱之中肯定能上前三榜。”他一脸的自得,眼中不乏骄傲之色。   秋明月摸了摸他的头,“自信是好事,但你要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狂傲自负知道吗?学海无涯,日后进了书院,要好好跟夫子读书,以后也断不可恃才傲物。”   秋明瑞一向对姐姐的话是言听计从,姐姐的学问比夫子还好呢。所以在他心里,姐姐的话就肯定是正确的。所以他用力的点头。   “知道了,姐姐。”   母子三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夏叶的声音。   “老爷,你来了。”   沈氏一怔,纵然掩饰得再好,眼底也划过一丝欣喜。   秋明月摇摇头,为这个世界的女子悲哀的叹息。抬头就见大老爷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见秋明月与秋明瑞也在,脸上的笑容更是柔和了几分。   “明月与明瑞也在啊。”   他走到沈氏身边,目光柔和。   “用过晚膳了吗?”   当着儿女的面,沈氏有些娇羞,却还是点头。   “用过了。”   秋明月很见机的拉着弟弟准备走,却被大老爷唤住了。   “明月。”   秋明月回过头来,“爹有事吗?”   大老爷眼神有些愧疚,“绿鸢…”   秋明月淡笑着打断他,“绿鸢犯了错,母亲责罚她是应该的。”她垂眸,脸色有些黯淡,可见她心里还是有些伤心的。   大老爷一边欣慰女儿懂事知礼,另一方面也恼怒林氏太过嚣张跋扈,女儿进府第一天就责罚了她的丫鬟,其心之狠,简直无法无天。见女儿受了委屈还替林氏说解,他心里就更愧疚了。   “刚才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母亲过两日就会安排牙婆进府,让你们母子三人都选一些丫鬟在屋里伺候。”大老爷这话是对着沈氏说的,言外之意却是给了秋明月一颗定心丸。   因为刚才用过晚膳后,大夫人最后说了一句。他们母子三人刚从扬州来,身边也没几个丫鬟伺候,明日就给他们分派丫鬟。她知道,分派的这些丫鬟肯定是从府中挑选。林氏当家十几年,府中的丫鬟大多都是林氏的心腹。由她分派的丫鬟,说白了就是卧底,来监视沈氏母子三人的,秋明月能放心吗?   大老爷这番话可是明说了,既是让牙婆进府,那买的丫鬟定然是外面的。这些人不是秋府的家生子,成为卧底的几率小了很多。虽然以大夫人的手段和人脉,也有可能收买这些人。但是只要不是一开始就忠于大夫人的人,都有变化的空间不是吗?要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秋明月回到雪月阁后,孙嬷嬷等人自然也知道绿鸢被贬去了浣衣房。她们知道秋明月的良苦用心,想到主子刚进秋家就举步维艰,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精心算计,她们心中不无心疼,遂并没有说什么,服侍了她洗漱后就退了下去。   第十二章 林氏算计   却说大夫人,好不容易今晚处置了秋明月的丫鬟,她心情大好,可是一回来就听丫鬟说大老爷去了沈氏的屋里。顿时一张脸阴云密布,抄起桌上的青化寿字茶盏就要往地上摔。   李嬷嬷刚巧掀了帘子进来,见这架势,惊得立刻就跑上去阻止她。   “哎哟我的夫人啊,你这个时候可不能发火啊。要是被老太爷和太君知道了,会说你心胸狭窄容不得人的。”她边说边将大夫人手里的茶盏拿了下来,给身边的丫鬟玳瑁使了个眼色。玳瑁会意,立刻出去盯哨。   大夫人气呼呼的坐下,满脸的阴沉。   “那个小狐媚子,一回来就勾引老爷,气死我了。”   李嬷嬷在一旁安慰道:“夫人,您何必跟一个小妾置气?不值当。那沈氏在外十几年,且为老爷诞下了两个孩子,她刚刚被老爷接回来,如果这时候老爷冷落她,难免落了个不仁不义的名声。便是传到老太爷和老太君的耳朵里,也是说不过去的。”   大夫人也知道这个理儿,但是她心里就是膈应得慌。她看着李嬷嬷,李嬷嬷是她的乳娘,这些年跟在她身边也没少给她出计策。   “嬷嬷,你也知道,老爷的心不在我这儿,这些年也对我冷淡得很。若非有明霞,只怕…”大夫人说到这儿眉眼黯淡下来,脸上再无往日盛气凌人之态,反倒多了几分凄苦。   李嬷嬷见了也心疼,眼珠子一转,道:“夫人,别忘了,沈氏一来,受冷待的,可不止你一个。”   大夫人一怔,而后又一脸嫌弃。   “你说紫云那个贱人?”   李嬷嬷笑了笑,“夫人,你忘了丽姨娘了吗?”   大夫人眼睛一闪,而后又皱眉。   “她也是个没用的,亏得长了一副狐媚子容颜,也拉不住老爷的心。”当年大老爷迷恋沈氏,林氏气怒无奈,李嬷嬷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将身边姿色最好的大丫鬟开了脸做大老爷的通房。林氏当初是一万个不同意,可眼见大老爷踏进自己屋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便只得依言而行。   她的丫头倒是争气,给大老爷做了三个月的通房就升为姨娘。而那段时间,大老爷去见沈氏的次数明显少了。林氏才微微安了心,却没想到,那丽姨娘也是个不中用的。不过几个月,大老爷就冷落了她。真真是气得林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李嬷嬷笑得高深莫测,“夫人,丽姨娘没有孩子,又是丫鬟出身,在这府中无依无靠,老爷这些年也不宠她了,就只靠你施恩给条活路了。况且她本就是得了你的恩典才有今日的福分,人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也该是丽姨娘报恩的时候了。”   大夫人眯了眯眼睛,“嬷嬷说的对。”   古代妻妾等级制度严苛,妾者,每日必须给大夫人请安,晨昏定省,不可缺漏。有些刻薄的主母,还会给妾室立规矩。而如沈氏这般良妾,倒是不用。是以大夫人相用这一条来刁难沈氏的计划直接被掐死在摇篮中。不过为了不落人把柄,沈氏每日的晨昏定省也没落下,对老太爷和老太君也很孝顺。慢慢的,老太爷心里对沈氏那点芥蒂也消除了。再加上秋明瑞人小,功课却学得非常好。这让自诩清贵之流的老太爷更是欣喜异常,连带着,也觉得沈氏教育得当,还当着大夫人的面夸了沈氏一回,气得大夫人当时就拽紧了帕子,脸色阴沉得可怕。看着沈氏一脸受宠若惊的摸样,眼中更是嗖嗖射出阴毒的暗芒。   秋明月看出来了,老太君倒是真的很喜欢沈氏,言语之间不乏亲切关爱,还有浓浓的愧疚之意。有一次,她无意之中从老太君身边韩嬷嬷口中套出了几句话。得知原来沈府曾经对老太君有救命之恩。   十九年前,宫廷政变,京都厮杀一片,老太君贾氏带着小女和仆人逃至扬州,途中下人见财起意将所有财物席卷一空。贾氏连日奔波已是疲惫至极,此刻更是怒火中烧,就病倒了。那个时候她们身无分文,露宿在破庙,幸得自娘家省亲回来的虞氏母女相救,才保住了一条命。沈氏更是曾在贾氏病床边亲自照料了半个月,贾氏对她很是感激喜爱。   后来大老爷道扬州去接贾氏,认识了沈氏,与沈氏一见钟情。本来沈氏的母亲虞氏和贾氏已经为两人定下婚约,却不想后来阴差阳错大老爷娶了太师的嫡次女林氏。   关于这其中的纠葛,便与刚过世不久的老祖宗大林氏有关了。大林氏是林氏的姑姑,当年就是她一手操纵让林氏嫁给了大老爷。这一段,韩嬷嬷说的有些三缄其口,秋明月也听明白了。敢情她母亲和大老爷之间的姻缘,都是被那死去的老祖宗破坏的。难怪,看大老爷对林氏的态度,那般冷漠不喜,怎会让她主持中馈?原来,是那位老祖宗在生前给予林氏的权柄。老祖宗不喜欢自己的儿媳贾氏,贾氏过门后大林氏也一直手握权柄不肯交付,后来却是交给了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并且对林氏也多有偏爱,才导致了林氏这般猖狂目中无人。   至于老祖宗为何不喜欢贾氏,韩嬷嬷却没有说。秋明月倒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老太君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她作为小辈,确实不该去探测长辈的私密,遂也没多在意。   这样说起来,也难怪大老爷会对沈氏一往情深了。   想起那日大夫人听说老太君请了牙婆到府上为她母子三人选丫头,那脸色黑得简直可以堪比锅底。   “五妹妹。”   一道清朗悦耳的嗓音传来,秋明月愣了愣,抬眸,见秋明月一袭月牙白袍,脸上带着温润如风的浅笑,缓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你的丫鬟呢?”秋明轩打量了一圈四周,没见到她的丫鬟,遂清雅问道。   秋明月很快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情绪变动,退后了一步。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   秋明轩见她举止淡漠疏离,眸光不由暗了暗,猝然开口。   “五妹妹可是讨厌我?”   秋明月一怔,抬头,对上他略显哀伤的眸子,心中似被什么触动了一般,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没有。”   “那为什么见到我就躲?”秋明轩上前一步,秋明月又立刻退后一步。   “大哥误会了。”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男女有别,你我虽是兄妹,可也不能忘了礼法。”   秋明轩沉默,秋明月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已有丫鬟走过来,她低下头。   “大哥,我还有事,先回房了。”她说完就走,甚至没看到秋明轩一瞬间失落的脸色。   望着秋明月有些急切的背影,秋明轩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五妹给他的感觉很怪异,似亲非亲,似离非离。   正想着,那边已有丫鬟匆匆而来。   “大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夫人来了,让你快回去呢。”   秋明轩回神,淡淡道:“知道了。”秋明月匆匆回到自己的雪月阁,挥退了几个丫鬟,走进内室,坐在紫檀木美人榻望着窗外那一株桃花发呆。妖娆的桃色,如笼罩的烟雾,将她的记忆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想着想着,她眼眸再次蒙上了一层白雾,迷离看不清眼底神色。   第十三章 宫闱心机   皇宫,金凤宫中。偌大殿宇明光笼罩,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光可照人。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一个华贵妇人慵懒斜斜躺着,半眯着眸子假寐。金红色的凤袍以金线绣制展翅振飞的凤凰,大殿顶部月盘大的夜明珠笼罩而下,倾泻出丝线密密麻麻的斑驳光影。   稍刻,有宫女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   “太后,药熬好了。”   熟悉而刺鼻的药味儿令太后皱了皱眉,她睁开眼睛,看着宫女手中端着的药碗,轻叹一声。   “天天喝药,何时才是个头。”她看似埋怨的话,那宫女听后却低下了头,“太后福寿绵长,定能早日康复。”   太后抬眼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宫女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半跪在地上,伺候她喝完了药。再拿了雪白攒丝手帕给她擦干净唇边的污渍。这时候,门外传来高亢的禀报声。   “皇后娘娘到。”   宫女手一顿,脸色有些苍白的看了眼太后的脸色。太后却只淡淡的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抬眸看去,明灭光线之中走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身着明黄色凤袍,五官艳丽而沉稳,特别是上挑的眼尾,让人一见之下就知道她必是一个精明而城府极深的女人。头上梳着高贵的朝凤髻,插代表皇后尊贵身份的十二金凤钗。那金钗光明而灼亮,随着她越走越近,鬓发珠配之间碰撞出悦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殿内尤为清晰跟刺耳。   太后的眼神,深谙了一瞬。   皇后走至跟前,恭恭敬敬的给太后行礼。   “臣妾给母后请安。”   太后瞥了眼跪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懒懒挥手:“起吧。”   “谢母后。”皇后起身,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摆在乌木小几上的药碗,而后极其自然的走到榻前,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的看着太后。   “母后近日气色好多了。”她坐在旁边的小塌上,拿了美人捶十分体贴的给太后捶背。   太后见她挥退了下人,微微扬眉,笑道:“嗯,太医院的太医们个个医术精湛,哀家最近确实觉得好了许多。”   皇后手中动作有片刻的僵硬,而后又温婉笑道:“母后凤体安泰,臣妾亦心中欢悦。”   太后似有些享受的闭上眼睛,“皇后这么晚来找哀家可是有事?”   皇后一顿,思索了片刻道:“母后,寰儿今年已经十八岁,该娶正妃了。”   “嗯”太后没有睁开眼睛,“下个月十五镇南王妃在王府举办赏花宴,要给镇南王世子挑选世子妃,老大向来与那孩子关系不错,就让他去吧,或许能遇上合适的人选。”她想了想,又道:“对了,璃儿那孩子,也十六了吧。”她叹息一声,皇后却是脸色微变了变。捏着美人捶的手微微用力,眼瞳阴暗深沉。   她强装笑脸,“荣亲王世子自幼聪慧绝顶,俊秀容雅,只是可惜了…”她说着便脸色黯然,似极为伤心痛惜。   太后垂下眼帘,眼眸里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   半晌,她疲惫的摆了摆手。   “天命不遂,璃儿注定命中有此一劫啊。”她语气虽然淡然,却多了几分冷淡。她闭上眼睛,默然半晌,才有些疲惫的说道:“既是过去了多年的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皇后颔首道:“是,臣妾遵命。”她放下美人捶,亲自斟了茶递给太后,温声道:“母后的意思臣妾明白,只是璃儿自小就少言寡语,又经历了那样的事…听说荣亲王妃也正准备为他议亲呢…”   太后眸色冷了几分,突然坐了起来,一挥袖道:“罢了,璃儿的婚事,由哀家亲自做主。”   皇后咬了咬牙,语气尽量谦恭。   “母后有合适的人选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   “天色不早了,皇后跪安吧。”   皇后脸色僵了僵,长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深呼一口气,躬身道:“是,母后早些休息,臣妾告辞了。”   她站起来,太后已经闭上了眸子,只淡淡恩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皇后眼眸深沉,最终转身离去。   走廊上紫色宫灯在风中摇曳,黯淡的光色照在她脸上,显得她端庄的容颜越发阴沉难看。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均小心的低着头,默默不语。   直到一行人远去,假山后才转出来一主一仆。主子坐在轮椅上,身边站着一个持剑浑身冰冷的冷峻男子。   “世子?要去见太后吗?”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低着头,夜色掩映下他的容颜多了几分妖魅的色彩。半晌,他才淡淡道:“不用了,回去吧。”   冷修点头,“是。”他推着轮椅,缓缓出宫。   **   天街小雨微凉,高角檐下滴滴落水声层层晕开在地面,朦胧月色如水,洒下斑驳的树丛。男子孤寂落寞的身影影影绰绰的倒影在窗纸上。屋内烛光忽明忽暗,衬着如水的月色,越发凄清而寒凉。   他坐在轮椅上,手指轻轻一弹,窗户打开一条细缝,看了眼窗外细雨纷飞。再回首,目光落在桌上半开的画像上。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却也可以看到那是一幅仕女图。紫色罗裙翻飞如梦,墨黑发丝飘逸如风,画轴压下女子容颜,只隐隐看见那如玉的下巴和横在腹部前娇嫩纤长的手指。不过惊鸿一瞥,已经可以想象女子的风姿绝代。   他心中一动,伸出手欲摊开那幅画,脑海中却忽而回想起太后说过的话。   “璃儿,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十六岁了,也到成婚的年龄了。”伸出去的手突然顿住。   “你不愿意娶妻,总得纳个妾吧。赶明儿个我就亲自替你选个如意的侧妃,哪怕是照顾在你身边也好啊。荣亲王府也不是个安生的地方,个个都是豺狼虎豹,你身边没个贴心的,我也不放心。”   他默然的低下了头,侧妃?她如何能与人做妾?   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眼神一瞬间沉如黑暗。十年前那场大火再次涌现在脑海…   ------题外话------   收藏啊,亲们~   推荐好友新文《卿狂,傻王妃来罩》   第十四章 狭路相逢(斗)   秋家百年名门,其子孙后代繁衍旁支颇多,京城秋府乃嫡系主干。秋家祖上书香世家,代代为官,且多为文官清流之辈。是以可想而知,这样的家族,于礼教是多么的森严和保守。京城乃世家大族围居之地,自古以来,凡是高门阀第的门户,尤为注重面子和名声。特别是再朝为官者,更是不敢有为礼教半分。   所谓礼教,不外乎就是嫡庶尊卑,长幼有序之类。对于贵族而言,嫡和庶那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距。嫡妻嫡女嫡子永远高贵骄傲,而庶妾庶女庶子则身份低贱永远抬不起头来,永远低人一等。   作为庶女,而且是自幼长在府外十几年不被认可的秋明月,纵然有大老爷和老太君的喜爱,然,无权无势的她,在这偌大的府邸之中,命运波折可谓坎坷磨折。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必须隐藏锋芒,韬光养晦,不可让大夫人寻了错处挑衅。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安静的过日子,却有人见不得她好过。   这日,她带着红萼去看沈氏,出来后见天日尚早,便折了路往后花园走去,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花用来泡花茶。可刚转过回廊的时候,却碰到了不想看见的人。   “秋明月。”秋明玉尖细的声音刺得秋明月耳鸣生疼。她无奈转身,便见秋明玉带着丫鬟怒气腾腾的走了过来。她身边跟着一个穿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少女。那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面容白皙清秀,身段娇小,走路时头上玲琅满萃碰声声撞击,似在为她脸上高傲的表情做装饰一般。   这少女秋明月自然认识,便是三房七小姐秋明容。与秋明兰同年,今年十一岁。   秋明月看着她,突然心中便觉得好笑。这个秋明容,丝毫没有身为庶女该有的谦卑和怯懦,反而张狂得可以。也难怪,她时常跟在秋明玉身边,性子也跟秋明玉如出一辙。她眯了眯眼,想起秋明容的身世。秋明容是玉姨娘的女儿。玉姨娘名为紫玉,曾经是老太君身边的丫鬟。老太君在三个儿子成年后就分别赐给了她们一个通房丫鬟。其中紫玉是三个人之中最为自视甚高的一个,仗着三老爷宠爱,连三夫人也不放在眼里。三老爷没什么真才实学,只一味的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这玉姨娘容色出众,且向来又八面玲珑,最会讨得三老爷欢心。她又一贯欺负三夫人老实可欺,常常给三夫人脸色看。听说曾经三老爷还动过提她为平妻的心思,若非老太君一力阻止,只怕三夫人早就被他打入冷宫了吧。同样的,因为玉姨娘受宠,她的女儿自然也备受宠爱,吃穿用度几乎都和嫡女的没什么分别。是以在秋府众多庶女当中,秋明容最为清高自负,认为自己身份高贵不屑与庶女们为伍,天天跟在秋明玉身边巴结她。   今日在这儿遇上两人,怕是来势不善啊。   一番思索间,秋明玉和秋明容已经走到跟前。两人表情一模一样,高抬下巴,骄傲而不屑的看着她。   秋明月不予理会,脸上带着淡淡微笑。   “原来是三姐啊,你叫住我有事吗?”   秋明玉哼了一声,趾高气昂道:“秋明月,你居然敢无视我?”   秋明月知道与这种人计较就等于跟自己过不去,于是她好脾气的道:“三姐,你误会了。”   秋明玉不屑冷哼,“那你说,你见了我为什么转身就走?”   秋明月心中想着,果真是大夫人生的女儿,跟她一样张狂傲慢,无理取闹。无奈,她只得说道:“适才没有看见三姐姐,并非有意忽视。”   秋明容在一旁阴阳怪气道:“秋家组训,嫡庶有别,庶女见到嫡女要问安请礼的。久闻沈姨娘出自书香世家,祖上有德。怎么,五妹妹竟不知这基本的礼节吗?”她一双眸子不怀好意的看着秋明月,又似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   “五妹妹自幼长在野外,不知这豪门规矩倒也不足为奇。可是我减妹妹日日往沈姨娘那里跑,难道沈姨娘就不曾教育妹妹?”她皱眉,似乎很是诧异跟不可思议。“哦~我想起来了,沈姨娘要伺候大伯父,教导女儿这种事,自然是其次了。呵~倒是妹妹我疏忽了。三姐姐,我看五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计较了吧。”她转过身,又对着秋明玉给秋明月求起情来。   红萼在一边气得脸色铁青,差点忍不住上前去撕了秋明容的大嘴巴。秋明月却只在最初凤目里闪过一丝冷光外,倒是多看了秋明容一眼。似乎这个少女并不像表面展现出来那样傲慢无脑,其心机城府只怕不下于秋明兰。她刚才短短几句话,却是将秋明月和沈氏贬低得一无是处,还顺带骂沈氏狐媚以色事人。又说自己不知礼节,不配为名门闺秀。   秋明玉轻嗤一声,眼中因为秋明容的话而升起得意自豪,更为不屑的睨视着秋明月。   “我秋家世代清流,百年名门,如何能不尊祖训礼节?”她杏眸狭长,眼底含着讥诮,等着秋明月给她行礼。   红萼再也忍不住秋明月和秋明容二人合伙欺负自家小姐,她正欲上前一步,却被秋明月给拦住了。秋明月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就安分了。   秋明月回过头来,果真对着秋明玉行安问礼。在秋明玉和秋明容还来不及收起得意笑容的时候,她缓缓站起来,对着秋明容温和道:“七妹妹果真知书达理,通晓祖制礼俗。”她顿了顿,忽而话音一转,复又道:“《礼记》有言,嫡庶尊卑,长幼有序。七妹妹牢记尊卑是好,但也莫忘记长幼之分才好。”   秋明容脸色一变,恨恨的瞪着秋明月。   秋明月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到底是小孩儿心性,还是不够沉稳大气。她也不催促,只是淡淡看着秋明容,看得秋明容越发恼怒。可话头是她挑起的,且秋明月说得分毫不差。论起身份,她的确应该尊秋明月为长。她咬唇,求救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秋明玉,希望秋明玉能给自己解围。秋明玉今日就是专门来找秋明月麻烦的。有人跟自己站在一线,她自然乐意。可是她一向清高,最是看不起庶出。秋明容虽然爱巴结奉承她,但她骨子里是瞧不起秋明容的。何况是扯到尊卑之分的问题之上,她更不可能自打耳光。再说她还在为秋明月刚才对自己行礼而沾沾自喜,才不理会秋明容呢。   秋明容见秋明玉对她视若无睹,恨恨咬牙,极其不情愿的对着秋明月福身一礼。   “五姐安好。”   秋明月几乎都能听到秋明容的磨牙声,她只回以淡淡一笑。   “听说前儿个玉姨娘感染了风寒,七妹一直在床前侍奉,不曾踏出房门半步。今日凑巧再次碰到七妹,想来玉姨娘身子应该大好了吧。”   第十五章 花容月貌   秋明容脸色又变了几变,玉姨娘病了好几日,一直不见好。起初三老爷还时常殷殷关切怜爱,可日子久了,便也烦了。再说北苑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莺莺燕燕的天天围着三老爷转。三老爷本就沉迷于声色犬马,这时早沉醉于温柔乡里不可自拔了,哪里还记得躺在病床多日形容枯槁憔悴苍白的玉姨娘?玉姨娘失宠了,秋明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所以她才会紧紧抱住秋明玉这颗大树,天天巴结着,三房里那些个庶子庶女才不会小看她。   然玉姨娘虽然只是一个姨娘,说白了比起庶出子女的身份都低下。且按照大昭律法,小妾生的孩子都只能尊正室为母。姨娘生死倒不甚在意。可话虽如此,玉姨娘好歹也是秋明容的生母。她病体缠绵,秋明容作为女儿,自是应该守在床前伺候的。此刻却闲游于外,实属不孝。   秋明容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秋明月话带机锋。   “多谢五姐关心,我姨娘确实已经大好了。”她瞪着秋明月,一字一句的说道。   秋明月面容清淡,“是吗?那就劳烦七妹带我向玉姨娘问好。”   “五姐客气。”秋明容面容僵硬,几乎从夹缝里蹦出几个字。   秋明月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身边备受冷落已经面有不耐的秋明玉。   “三姐刚才唤我有事?”   秋明玉高傲扬眉,“我问你,刚才你看见我为什么要逃?”   秋明月无奈,“方才我在想事情,所以并没有看见三姐…”   秋明玉哼了一声,睥睨不屑的看着她。   “没看见?你以为我会信你?”   秋明月无语,和秋明玉这种有头无脑的人讲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她懒得跟这种人虚与委蛇,冷淡道:“三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秋明玉没想到秋明月居然敢这么无视她,顿时怒喝一声,“站住。”   随着她怒喝声起,身边两个丫鬟自动上前拦住了秋明月,不善的看着她。   秋明月蹙眉,“三姐这是何意?”   秋明玉见秋明月居然没有半点害怕,更加愤怒。她大步走上来,看着秋明月面色淡然,眉眼如画,便是随随便便立于廊下,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威严和高贵。这更是让她嫉妒恼恨成狂。她指着秋明玉,恶狠狠吩咐。   “你居然敢无视我这个嫡女,视为不尊。花容、月貌,给我掌嘴。”   “是。”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两个丫鬟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然后慢慢上前,脸上带着冷笑。   “你们想干什么?”红萼一看自家小姐要受欺负,立刻挡在似有些呆愣的秋明月面前。   “三小姐,你做什么要打我们小姐?你…”她拦住花容和月貌,对着秋明玉不满的指责。   秋明玉大怒,“主子没规矩,做丫鬟的也一样,给我一起打。”   “是。”花容月貌立刻扬手就朝红萼扇去。红萼哪是那么好欺负的?娇小的身子一躲,躲过了花容扇过来的一巴掌,而后顺便在月貌的腰间掐了一下。直掐得她哎哟一声痛呼。   “啊…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对我动手,我打死你。”花容月貌身为秋明玉身边的贴身丫鬟,平时自然沾染了秋明玉的轻狂和骄纵。作为大房嫡女的丫鬟,身份本来就比府中其他丫鬟要高贵几分,平时也是目中无人欺凌弱小,从没有人敢与她们为敌。今日却被红萼这个贱丫头给掐了,月貌怎生受得了这口气?她扭曲了面容,十指纤纤,尖锐的指甲就往红萼那娇嫩的脸蛋划去,眼中满是恶毒的光色。   “哎呀,三姐,万万不可呀,五姐要是伤着了,老太君和大伯可是要怪罪的。”秋明容在旁边状似好意的求情,眼底却闪过幸灾乐祸的光。说出的话更是激怒秋明玉。   秋明玉立刻就想起祖母和父亲对秋明月母子三人的偏爱,眼睛立刻就充血般的红。   “你给我闭嘴,我今日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贱人。”她一把挥开秋明容,瞪着秋明月,眼神厌恶嫉恨。   秋明月刚从怔愣中回神,抬眸就见花容和月貌在围攻红萼,眼看月貌的指甲就要刮伤红萼。她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月貌的手。   “住手。”   月貌愣住,花容也愣住。包括被秋明玉大力一挥差点摔倒在地被丫鬟扶住的秋明容也愣住了。她们都被秋明月身上一瞬间展露的威严煞气给惊到了,愣愣的有些回不了神。   秋明月冷冷站着,凤目清凉如水,却是寒如冰窖。便是刚才还跋扈不可一世的秋明玉,被那目光一看,也不自觉的心底发凉。   “你…”   秋明月淡淡瞟了她一眼,将红萼解救出来。   “可有受伤?”   红萼心里暖暖的,“没有。”   秋明月点点头,这才仔细观察那所谓的花容月貌两个丫鬟。这一看,她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个丫鬟还真是人如其名。方才她之所以愣住,不是因为秋明玉突如其来的发难。在这儿偶遇,她就知道秋明玉会找茬。她之所以呆愣,便是因为那两个丫鬟的名字。着实…让人意外又汗颜。   仔细看那两个丫鬟,左边那个身着淡绿色轻纱罗裙,鹅蛋脸,柳眉秋瞳,鼻梁小巧而精致,丹唇不点而红,身姿更是若杨柳扶风。虽然因为方才一番撕扯鬓发有些凌乱,但是丝毫不损她的美丽。泠泠月色,俯首堪怜,的确称得上月貌之名。   再看扶着她的花容,姿容更是艳丽如花,纤眉如黛,眼眸大而圆,偶尔波光闪动间,便流露出一股子妩媚的味道来。鼻梁高挺,带着几分混血儿的美丽,樱唇小巧。皮肤白皙,下巴尖细而完美。宽领的衣服遮挡不住雪白的脖颈,以及以此便能窥测胸前的那两团该是多么的柔软丰满。身段高挑且腰肢细软,走起路来俏臀摆动如杨柳,婀娜多姿如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啧啧啧!没想到秋明玉眼光还真不错,挑的丫鬟比她自己还漂亮。不过—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她几乎可以想象,过不了几年,这两个丫鬟绝对会成为秋明玉头号仇人。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大家族娶妻,主母身边的丫鬟几乎都会被提为通房小妾。这两个丫鬟一个容颜柔美,一个艳丽妖娆,身段更是玲珑有致。可以想象,秋明玉未来的日子该有多惨了。她暗自摇摇头,林氏那般跋扈眼里容不得沙子,居然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吗?   秋明月方才被秋明月的气势给吓住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又见秋明月不说话,只一味的打量自己的丫鬟,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气怒交加。   “秋明月,你这个小贱人…”   “秋明玉!”秋明月突然低喝了一声,惊得旁边刚回过神想要再次煽风点火的秋明容又是一顿。   秋明玉也被骇到了,睁大眼睛瞪着秋明月,一时之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秋明月脸色如霜带雪,冷冷看着秋明玉,嘴角含了一丝讥讽。   “三姐,你口口声声名门规德,时时将尊卑贵贱礼义廉耻挂在嘴边,怎的今日竟一再的口出恶语,毁于妇德呢?”   秋明玉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她声音很大,几乎要令人震破耳膜。   秋明月蹙眉,眼中已有不耐。   “母亲出身大家,望族闺秀,时刻谨记女子贞德言行。想必三姐也应熟记三从四德才是。德、言、容、功。做女子的,第一要紧是品德,能正身立本;然后是言语。知识修养,说话得体,言辞恰当。”她语气淡然,却有着一股子凌厉和逼视的意味。“三姐也知我秋家百年名门,世代清流,最是注重礼教之仪。也该懂得,行必正,言必端。恪守本分,对上敬之,对下温之。”   秋明玉脸色一变再变。   秋明月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继续道:“可是方才三姐句句言语粗俗,卑劣不堪,又尊祖训了吗?”   秋明玉咬牙,“你—”她万万没想到秋明月居然这么能言善辩,伶牙俐齿。   这时候秋明容眼波一转,笑着走上来,道:“五姐,三姐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当真呢?咱们总归是姐妹不是?”   秋明玉正心烦,听了这句话立刻吼道:“谁跟这个贱人是姐妹?”   秋明容抿唇,声音略低。   “三姐…”   秋明玉甩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回过头来嫉恨的瞪着秋明月。   “秋明月,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你跟你那个狐媚子姨娘一样,都是下贱的骚——”   ‘货’字还没出口,却被秋明月忽然一巴掌打断。   “啪”的一声,响彻天际,震惊了在场每个人,人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玉捂着脸,完全没想到秋明月居然会打她。   “你—”   秋明月此刻已经褪去了平时的淡然娴静,换上了满面寒冰,竟让秋明玉斥怒的话就这样噎在了喉咙口。秋明月走进一步,秋明玉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她有些害怕此刻满面冰霜眼神冷漠森寒的秋明月。   “你、你要干什么?”   “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吗?”秋明月冷笑一声,“秋明玉,我警告你。你骄纵任性,张狂跋扈也就算了。但如果你敢侮辱我姨娘半分,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字字森寒冷冽,眼神如猝的冰块般的寒冷。秋明玉脸色发白,眼露惊恐的看着她。   第十六章 好戏上演   秋明容回过神来,连忙走过去扶住秋明玉,对着秋明月责备道:“三姐,你这是干什么—”剩下的话在对上秋明月看过来清凉的一眼噎在了喉咙处,吞下腹中。   秋明月冷而讥诮的看着她,眼神淡淡怜悯。   “身为子女,高堂染疾,不在病榻照料,却在此逗留。七妹,或许我该禀明祖母,你该好好抄写几遍孝经了。”   秋明容心中一跳,垂下眸子,声音有些僵硬道:“五姐教训的是,我知道了,这就回去照顾姨娘。”   秋明月淡淡看了二人一眼,带着红萼离去。擦身而过的时候,秋明玉突然伸出脚,想要绊倒秋明月。忽而一声轻呼,她摔倒在地。秋明容与花容月貌连忙惊呼着去扶她。   “小姐,你没事吧?”   “三姐,你怎么了?”   秋明月脚步一顿,回眸,见秋明玉一手捂着膝盖,痛得呲牙咧嘴,恶狠狠的瞪着回过头来的秋明月。   “秋明月,你个小贱…你使了什么妖术?”她骂到一半,对上秋明月乍然冰冷的眼神,心中一颤,立即改口。心中虽然害怕,还是不甘的吼了出来。   秋明月皱眉,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异样,淡淡道:“以后走路小心点。还有,以后少做些缺德事,自然不会摔跤了。”风声隐隐,她似乎听见有压抑的低笑声传来,若隐若现。   她柳眉紧锁。目光似无意逡巡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你,你这个小贱…啊…”秋明玉见秋明月讽刺,更是怒火中烧的怒骂。却没想到刚出声右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立即痛得惊呼了一声。两个丫鬟连忙扶住她。   “小姐—”   秋明玉脸色发白,眼神有些惊恐的看着秋明月,声音都带着一抹惧怕。   “你,秋明月,你不是人,你是妖怪,你是妖精…”她再也不敢对秋明月动手了,莫名的恐惧令她声音都在颤抖。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心中思索是谁在暗中帮助她。见秋明玉还这样不依不饶,不禁有些怒气,低喝一声:“若不想吃苦就给我闭嘴。”   秋明玉立刻噤声,眼神恨恨又害怕的瞪着她。旁边秋明容眼神闪动,忙在一旁打圆场。   “三姐,你看错了吧,刚才五姐可没有动手,你许是误会了。”她先好言好语的安慰秋明玉,又笑着转过头来对秋明月道:“五姐,你莫要生气。三姐刚才只是一时气急才会口不择言,并非真的责怪你。”   秋明月冷笑,秋明容这话倒是说得好。只说秋明玉气急攻心责骂于自己,却并没有否认秋明玉的话。那也就是说,如果今日秋明玉去向大夫人告状的话,秋明容一定会做个最好的人证,将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在大夫人和老太君面前绘声绘色的描述一遍。秋明容为何巴结秋明玉?很明显,大夫人是秋府当家主母,掌握一家中馈主权,所有大小事务都一一经过大夫人的手。秋明容虽然是三房所出,又是庶女,三婶子又是个懦弱不争的,根本靠不住,她自然巴结会借着秋明玉巴结大夫人,以谋求她的荣华富贵。   哼,果然是深宅大院宅斗高手,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用得游刃有余。   秋明容有些畏怯秋明月明透清凉的眼神,总觉得那眼神太过清透,太过睿智,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自己心中算计。强自稳了稳心神,她脸上才挂起自以为很完美的笑容。   “五姐,你刚才不是还有事吗?我就不送了,五姐好走。”她半侧过身,做出让的姿势。   秋明月冷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   “抱着大叔好乘凉的想法不错,不过只怕眼睛被蒙了尘,只看到缀满金镶玉的华丽外表,没看到内里的腐败肮脏。七妹,你好自为之。”她的声音很低,只够她和秋明容两人听见。秋明容身体一僵,秋明月却已经带着红萼离去,再未回头。她看着秋明月的背影,死死咬着唇,修建的圆润的指甲狠狠摩挲着。   “贱人!”   耳边传来秋明玉恨恨的低骂声,她眼波一晃,回头,看着衣着狼狈的秋明玉,好心的去扶她。   “三姐,你还好吧?”   秋明玉今日吃了亏,又奈何不了秋明月,随即想到方才秋明容也在自己身边,却毫发未损,顿时怒从中来,一把挥开秋明容。   “滚开,你跟她一样,都是下作的东西。”   秋明容被她大力一挥,退后了两步,被自己的丫鬟扶住。听得秋明玉口中辱骂,她眼神闪过一丝阴郁,转瞬即逝。   “三姐。”她无奈的走上前,似有些委屈。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若是骂我几句能让你出气,那你便骂吧。”   “你—”秋明玉瞪着规规矩矩似任她为所欲为的秋明容,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无力,她哼了一声,口中骂道:“滚开。”   秋明容眼神一闪,见她欲走,上前拦住她。   “三姐,难道今日之辱,你便就这样认了吗?”   “当然不可能。”秋明玉小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愤愤道:“看我怎么收拾她。”   秋明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那三姐准备如何做?”   “我要告诉我娘。”她眼神恶毒而阴狠,“对嫡女不尊,打骂嫡女。这次,便是祖母也不会再袒护她。”她信心满满,这次一定要秋明月好看。   秋明容立即道:“那我和三姐一起去吧。”   “你?”秋明玉歪过头来,皱眉,眼神不屑。   秋明容自然知道秋明玉看不起她,也不生气,而是温言细语道:“三姐你也知道,祖母一向偏爱三姐。今日之事恐怕祖母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   秋明玉一把扯过花容月貌,指着她们怒道:“她们身上的伤就是证据。”   秋明容淡定如斯,“如果三姐说她们身上的伤是你故意弄出来陷害她的呢?毕竟,她身边也有个衷心的丫鬟不是?”   秋明容一时哑口无言。看着秋明容,眼珠子转动,稍刻,似明白了什么。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秋明容嘴角挽出一丝笑意,“三姐想让我看见什么,我就看见了什么。”   秋明玉扬眉,“跟我走吧,娘此刻怕是也醒了。”她一挥衣袖,恢复了趾高气昂。   秋明容嘴角一弯,躬身道:“是。”   等一行人离去后,拐角处才转出来一对主仆。盯着前方,眼眸若有所思。   “小姐?”香草看着自家小姐笑得莫名,疑惑出声。   秋明珠嘴角上扬,“有好戏要上演了。”   “嗯?”香草不明白,明明小姐早就来了,也将刚才一幕从头看到尾,可小姐为何不出声呢?   秋明珠收回目光,“去寿安院,祖母此刻只怕午睡也醒了。”   “是。”香草心中有很多疑惑,却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恭顺的应了一声,便尾随而去。   第十七章 风华绝代   秋明月让红萼一个人回去了,她自己却转过后院的一所比较寂静的角落。那是秋府里一所废墟,鲜少有人到此。风吹叶落,沙沙作响。伊人纤影瑰丽,如似瑶池仙子。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她没有回头,只淡淡出声。   空气中有几秒钟的静默。随后就听得咕噜噜的声音,似轮子碾压着地面缓缓而来。她疑惑回眸,却在看清来人后怔愣当场。   只见轮椅上,身着华贵衣袍的少年风神玉郎,眉目如画,沉静温雅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风中叶落无声,空气中淡淡春气似迷离的海雾,熏染进少年深邃清透的眼眸。刹那,风华绝代。   秋明月盯着那少年的面容,只感觉心也漏跳了一拍。世上,居然有如此绝色妖孽的男子?简直让天下女人自惭形秽。生平第一次,她为着一个男子的容貌失了神,甚至忘记了少年身旁站着持剑的冷峻男子。   她的目光没有半点痴迷或者爱慕抑或者嫌弃,只是纯粹的欣赏以及,淡淡的怜悯。   怜悯?少年心中一动,看着眼前豆蔻年华的少女,不说话。   打量完毕后,秋明月才看到少年身边的冷峻男子。熟悉的面容令她微微错愕。   “是你?”   她自然记得,初到京城,夜宿宝华寺,那座小屋前,持剑的冷峻男子,赫然便是眼前这人。那么…她将目光移到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便是那晚书雪将剑逼近她的脖子时出声相救的陌生男子?   冷修似没想到秋明月居然还记得他,微微一愣,便有礼的点了点头。   “秋小姐。”   秋明月蹙眉,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刚才是你打伤我三姐。”肯定句,而非疑问句。怪不得她总觉得那笑声那么熟悉,原来是他。   少年沉默的点点头。   秋明月又道:“为什么?”   少年似有些讶异,“她刚才欺负你。”   秋明月扬眉,面色有些冷淡。   “不要告诉我你以不便之躯特意跑来秋府,便是来为我出气?”她嘴角含了丝讥讽,她虽不知眼前这少年是何身份。但想来能让太后带其随行,身份必然不低。再加上此人穿着不凡,骨子里更是透露出属于贵族的威严和高贵。只怕…   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少年波澜不惊的眸子划过一缕笑意。   “我叫凤倾璃。”   “皇族凤氏?”秋明月下意识脱口而出,似讶异,又似觉得理所当然。   “果然。”   凤倾璃嘴角几不可察的动了动,对于她的剔透玲珑没有丝毫讶异。他眯了眯眸子,那日初见,他在高山峰顶,她在山下,提起裙摆随意跳下马车。轻灵裙裾摆动,犹如一片落叶飞花。自然而灵秀,随意而洒脱。只单单一个动作,他便看出了她骨子里的坚韧和倔强。这样聪明又独立的女子,才能应付荣亲王府那些豺狼虎豹。   只是片刻思虑间,凤倾璃已经在心底做了某种决定。   “你到秋府干嘛?”秋明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不相信今日在此相遇是偶然。想到宝华寺那一夜,难道…   “太后凤体可还康健?”   凤倾璃抬眼看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话一出口,他似意识到自己太过唐突,面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秋明月也是一愣,但见那少年凝脂白雪般的肌肤涌上淡淡红晕,潋滟眸子羞怯尴尬,配上那绝艳的容颜,绝世而妖娆,美丽而惑人。   “妖孽!”秋明月低喃了一声,凤倾璃却听见了。   “你刚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秋明月淡定自若,嘴角扯出淡淡略带玩味儿的笑容。   “荣亲王世子,凤倾璃?呵呵…我早该想到是你。”未等凤倾璃反应过来,她忽而话音一转。   “淳枫和暖,日气高照,莫非泱泱王府,不及秋府这破败小院来得风景秀丽?倒是烦劳世子大老远跑这一趟了。”她话语平淡,却暗含讽刺机锋。聪明若凤倾璃,如何听不懂?   他抿唇,看那少女明眸皓齿,言笑晏晏,笑意却未达眼底。早知道她心智成熟,机灵慧黠。秋府水深若海,只怕也不能耐她如何吧。   “你上次求皇祖母的事…”   秋明月一怔,随即释然。荣亲王虽非太后亲子,却是太后庶妹的儿子,与皇上同母异父,是以凤倾璃叫太后皇祖母并不奇怪。不过上次在宝华寺…   “你想说什么?”   真是个敏感的小丫头。   凤倾璃垂眸一笑,“下个月十五镇南王妃在王府举办赏花宴。”随着他话起话落,一丝红溜自袖中弹出,准确的飞到秋明月手中。来不及看那红色拜帖中的内容,抬头一看,眼前哪还有影子?只留下几片落叶在空中飞舞。她心底一叹,这人的武功只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吧。如斯俊秀瑰丽,又如此高深莫测,只是可惜了…   摇摇头,她打开拜帖,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镇南王妃邀约秋府小姐莅临王府赏花。   合上拜帖,秋明月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向来京中权贵举办赏花会之类的宴会,其实便是变相的相亲宴。听说,镇南王世子还未娶妻…   嘴角微微一勾,然,笑到一半她就笑不出来了,凤眸划过恼怒之色。   她不过一小小庶女,有何本事能得到镇南王妃高看?凤倾璃就这样丢给她一张请帖算什么事儿?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   墙内秋明月拿着请帖暗自恼怒,墙外凤倾璃坐在轮椅上,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冷修奇怪的看着自家主子。   “世子,镇南王妃并不认识秋姑娘,这…”   凤倾璃白玉的手指瞧着轮椅把手,淡淡道:“柏云最近在干嘛?”   冷修一愣,似乎没有跟上主子的思维。   凤倾璃目光看向前方,“他已经十七岁了,一直不肯娶妻。这次琴姨下此拜帖,怕是容不得他再任性而为了。”   看到主子眼底明显看好戏的光芒,冷修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为凤倾弦哀悼交了这么一个腹黑损友。他心中腹诽着,面上却依旧冷冰冰的。   “镇南王世子在干什么属下不清楚,不过最近大皇子频繁往来镇南王府。”   凤倾璃眼神幽暗,森冷的光流转眼底,旋即而逝。   “他终于耐不住了么?呵呵…”他轻嘲低喃着,眼神冰冷而哀凉。   冷修沉默。   半晌,凤倾璃才道:“回去吧,这会儿午时的药已经好了吧。”他表情淡漠,眼底却有着厌烦和隐忍的痛恨。   冷修眼眸微暗,低头道:“是。”   凤倾璃手指一动,一根玄色丝线自手中溢出,缠住高大树枝,而后连人带轮椅一起跃上枝头,几个飞跃便消失无踪。冷修看着被风吹起的落叶,心中升起一股自豪感。随即身影一闪,也跟了上去。   ------题外话------   注:镇南王世子凤倾玥。字:柏云。   第十八章 恶人先告状   芙蓉院,大夫人刚用了午膳,正吩咐下人收拾餐具。秋明玉这个时候却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扑到了大夫人怀里。   “娘,呜呜呜…”   大夫人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玉儿,你怎么了?”   秋明玉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什么话也不说。   “大伯母。”秋明容在一旁,欲言又止。   大夫人自然知道秋明容一向和女儿走得近,玉儿今早还好好的,出去转了一圈便哭哭啼啼的回来,容不得她不多想。   “明容,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脸色微沉,语气也多了几分严厉。她虽然张狂,但是这么多年的掌家威严还是在的。此刻表情严肃起来,气场自是不容小觑。   秋明容低下头,声音有着几分犹疑。   “刚才我和三姐在前厅遇到了五姐,三姐和五姐起了争执,所以…”她很聪明的没有说完,但是这两句话足够大夫人深思了。   大夫人闻言,脸色更沉了,微微推开怀中哭泣的秋明玉。只见她发丝凌乱,小脸有些苍白,眼睛也哭肿了,可见受了极大的委屈。   “夫人。”花容月貌也很配合的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五小姐欺人太甚,她不但无视小姐,而且还动手打人。夫人你看”两人边说边将衣袖挽起来,露出白藕似的手臂,上面点点青紫红痕赫然入目,有些还带了血丝。   秋明容瞥了一眼,心想秋明玉下手可真狠。刚才她可是亲眼看见这些伤痕是秋明玉掐的,秋明玉性子刁蛮,向来唯我独尊。这次在秋明月手里吃了亏,怎么能甘心?不过这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微笑着,看着那两个丫鬟声情并茂的哭诉,并不打算插嘴。   大夫人听了花容月貌的话,果然脸色沉如锅底。   “你们说什么?”   花容月貌尽情哭泣,身上被秋明玉掐得很痛,她们心中也有怨,可她们不敢喊冤,所以只得将一切愤怒发到秋明月身上。   “夫人,五小姐见到三小姐非但不请礼问安,且语气狂傲,丝毫不将三小姐放在眼里不说,还动手打人。”月貌吸了吸鼻子,实在也是痛得哭了。她本就是一等丫鬟,在下人行列里可谓是娇生惯养,向来就是她们跟着秋明玉欺负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欺负她?   “夫人,奴婢身份卑微,被五小姐打一顿也就罢了。可…可三小姐千金之躯,五小姐居然也…呜呜呜…求夫人给小姐做主啊。”   “夫人,五小姐实在太过份了,呜呜呜…”花容也不甘寂寞,哭得更加大声。   秋明容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想着这两个丫鬟演戏的功夫真是一绝,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在大夫人这儿,似乎用不着自己什么事。也好,等会儿惊动了祖母,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呢。这样想着,她嘴角就不自觉挽起一抹笑意来。   未等花容月貌哭诉完,大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壶晃动,秋明玉也下意识的止住了哭声,有些怔愣的看着满面冰霜的母亲。   “岂有此理,秋明月那个小贱人,跟她那个狐媚子姨娘一样,都是下贱的胚子。”她狠狠的骂完,又冲着外面大吼。   “来人,去给我把沈柔佳和秋明月那两个贱人叫来,本夫人今日就要给她们个教训,让她们知道,这秋府,谁才是掌权者。”   “是”门外立即有丫鬟应声而去。   秋明玉低着头,面上仍带泪痕,眼中却是恶毒的嫉恨和幸灾乐祸。   春日的午间些许暖意,围绕在空气中淡淡清香的味道,混合着此刻寿安院内袅袅的茶香,令人莫名心静神宁。秋明珠执起茶壶,神色恬静而温雅,白色雾气环绕,将她的容颜也模糊得朦胧隐约。老太君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支撑着头,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四丫头的茶艺越来越精湛了。”   秋明珠将一杯茶递给她,婉约道:“祖母喜爱,便是明珠的荣幸。”她顿了顿,笑道:“论起茶艺,谁还敢跟五妹妹争锋?”   老太君抿了一口茶,面带笑意。   “呵呵呵,那倒是。也不知那丫头整天哪里来的那许多心思,好好的花也能给她泡出香浓可口的茶来。”   秋明珠也笑道:“那是五妹妹心灵手巧,蕙质兰心,我可羡慕得很呢。”   老太君显然心情很好,“羡慕什么?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花开满园,各有芬芳。她是那孤雪寒梅,你便是那不与百花争艳去何曾立于北风中的雏菊。”老太君握着她的手,满眼慈爱。   “明珠,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过两年,也该出嫁了。”   “祖母…”秋明珠羞红了脸,娇嗔的唤了一声,声音低若蚊蚋。   “您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她羞不自胜,别开了脸。   老太君见她这个样子,倒是笑了。   “这有什么,姑娘家迟早都是要出嫁的,难道你还在家里呆一辈子不成?”   秋明珠低着头,没有说话。   老太君叹了一声,“说起来,你和明月那丫头可是同年的,你比她大两个月。明月…唉!”   秋明珠回过头,疑问的看着老太君。   “祖母,你叹什么气啊?”   老太君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   “你今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往日可不见你。”   秋明珠道:“祖母可是怪明珠来得少了?”她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道:“我也想时常陪在祖母身侧伺候啊,可五妹茶艺太好,我自愧不如。只怕祖母喝了五妹的茶,再喝我的,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老太君顿时笑骂道:“难不成我还贪你一口茶不成?”   秋明珠笑着去挽老太君的手,“祖母,说起来,今儿个我可是见着了一件有趣的事儿呢。”   “哦?”老太君来了兴致,道:“什么有趣的事儿?”   “呵呵呵…祖母,您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我再告诉你是什么趣事儿。”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般古灵精怪了?”老太君佯怒的嗔怪道,眼中却不乏笑意。   秋明珠眨眨眼,“祖母,您就当孙女儿卖个关子嘛。”   “嗯,好吧,你且说来听听。”老太君向后靠了靠,神情慵懒。   秋明珠抿唇微笑,开始讲。   第十九章 暗中相助   “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出身贫寒,自幼父母双亡,幸得左邻右舍帮忙,才得以存活。书生人穷志不穷,便是家徒四壁,也不忘挑灯夜读。那个村里所有年轻姑娘都喜欢他,就连村花,也对他倾慕有加。然,村花的父亲是村长。村长嫌贫爱富,阻止他们来往。那女子却性情刚烈,发誓非君不嫁,甚至与家里断绝关系,毅然决然离家出走,嫁给了身无分文的书生。书生很感动,对她呵护备至。不久,村花就为他生下一儿一女。三年后,书生要进京赶考,却苦于没有盘缠。万般纠结之下,他的夫人求到娘家,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才得家人怜惜,给予盘缠。书生对此,毫不知情。”   她的声音平缓温润,老太君不自觉听入了迷。   “后来呢?”   秋明珠淡淡一笑,笑容中却多了几分萧索。   “入京之路千里迢迢,途中盗贼横行,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银钱被抢劫一空。又突逢大雨,感染风寒,幸有贵人相助,才留下一条命。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救他的人是当朝权贵之家,更是蒙受天子恩宠,官拜丞相。丞相有一女儿,貌美如花,才气纵横,谈诗论赋,信手拈来。”秋明珠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青年才俊,窈窕淑女,久而久之,怎能不动情?没过多久,那女子就怀孕了。丞相顾忌家风,将女儿许配给秀才。为了娶得高门贵女,书生隐瞒了自己早有妻室子女。可是却没想到,半年以后,家乡发大水,妻子带着儿女到京中找他。为了锦绣前途,为了世族门风,他狠心将原配妻子贬为妾室,却与那高门贵女恩爱和睦,风花雪月。”   老太君抿着唇,目光深邃。   秋明珠目光幽幽泛起一丝白雾,“乡下之女,出身贫贱,又替自己丈夫生下儿女,那出身高门贵女的正室如何能容忍?于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转瞬间就变成心胸狭窄刻薄恶毒的狠辣妇人。那个时候书生已经官拜二品,碍于妻子娘家的权势,也贪恋荣华富贵,对糟糠之妻所受之苦视若无睹。连带着,对那女子的儿女也极为冷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可怜女子身心俱疲,又不堪遭受正室凌辱报复,终于香消玉殒。而她的一对儿女,也死在那高门贵女的手中。凄凄寒夜,孤坟森凉。”   最后一声叹息落下,屋中寂静得落针可闻。良久,老太君才开口了。   “明珠,你想说什么?”老太君自然不是笨蛋,秋明珠讲那个故事虽然平常,但是却非常符合时下社会。当然了,秋明珠讲这个故事绝非心血来潮。诺大个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高族门阀。大宅院里的弯弯绕绕,还不就是围绕正妻和小妾争宠的戏码?秋府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令老太君有些意外的是,秋明珠向来性子淡然娴静,和所有姐妹相处得也最为融洽。平时无论那些少爷小姐怎样在背后互相争斗讥讽,她总是站在角落里漠然以对。到底是谁,让她在这满园污秽硝烟中退去朴实,展露锋芒?   秋明珠抿了抿唇,淡然一笑,自是知道祖母虽然平日里看似温和,实则却也是精明至极。自己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索性她便道:“等会儿,只怕沈姨娘和五妹要受苦了。”   老太君老眼微眯,“你看见了什么?”   秋明珠站起来,去搀扶老太君,也不再打哑谜,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说。   “三姐和五妹发生争执,三姐让丫鬟教训五妹,五妹不从,三姐愤然离去,七妹和三姐带着受伤的丫鬟去了大伯母院子。”她微微一笑,“我方才走过来,到现在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想来沈姨娘此刻正在大伯母屋中罚跪吧。呆会儿只怕五妹也得受到家法,毕竟三姐可是哭哭啼啼衣着狼狈的跑去大伯母那儿的。”   老太君脸色一沉,她自是知道这个孙女儿并非表面上那么温和无害。但是这个孙女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懂得在自己玩心计只会让自己厌烦。这般直白的说出来,虽然让自己听了不舒服,却也不会对她的坦率而产生隔阂。秋明珠说的话她自然是相信的,别说明玉那张狂刁蛮的性子,便是他的母亲大夫人,更是蛮横嚣张。早些年,仗着有老祖宗撑腰,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至于明月,那丫头沉稳聪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责打明玉的丫鬟,除非明玉做了什么她无法忍受的事。再一个,便是她在演苦肉计。   想到这里,老太君的脸色更黑。秋家祖上清流世家,怎能出此恶毒败坏门风的子嗣?简直胆大包天。   “明玉是越来越放肆了。”她站了起来,“来人,去——”   老太君话音未落,就见沉香急急而来,面色有些急切和担忧。   “老太君,大夫人要对沈姨娘动用家法。”   老太君面色一变,“走,去芙蓉院。”   “是”韩嬷嬷心中一凛,赶紧搀扶着老太君另一只手。   “祖母。”秋明珠走上前来,福身一礼,道:“前些日子您给我的《金刚经》孙女儿还没看完呢,趁着天色还早,孙女想再温习一遍。”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这个孙女儿,不娇柔不造作,聪明而不张扬,内敛而沉稳。倒是…   略微沉吟一会儿,老太君点了点头。   “去吧。”   第二十章 暗结盟友   出了寿安院,香草才将心中的疑问提出来。   “小姐,大夫人跋扈,沈姨娘得宠。三小姐刁蛮,六小姐心机深沉。你今日帮着五小姐,便等于得罪了大夫人,以后…”所谓有其主知其仆,秋明珠有一颗玲珑剔透心,身为她的丫鬟,香草自然也不笨。很快就对今日发生的一切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担忧。   秋明珠看着老太君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勾,突然道:“香草,你跟我多久了?”   香草一愣,而后低头道:“奴婢自三岁起就跟着小姐,如今已经整整十年有余。”   “十年呐…”秋明珠明亮的眸子覆上一层白雾,口中喃喃自语。   “那你还记得,我母亲的摸样么?”   香草先是一怔,而后脸色煞白。   “小姐,你的母亲是二夫人,你…”   秋明珠垂眸,眼里划过淡淡苦涩。香草悠然闭上了嘴巴,眼里流露出心疼来。   “小姐,你…方姨娘泉下有知,也不舍得你这般伤怀摸样,你…”香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主子,说话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再说,二夫人一直对你视如己出,你…”   秋明珠苦笑一声,“视如己出?”她长叹一声,“到底不是亲生的,如何能做到视如己出?”她向来明亮透彻的眸子刹那涌现一抹暗沉,仿若暗夜流星的光芒,一闪即逝。   香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轻声道:“小姐…为何独独是五小姐?她才入秋府几天而已,你如何认定她就一定能帮到你?”   “她可以。”秋明珠脸上展现坚定之色,“那日初见,我便从她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倔强,忍辱负重。然而,她的刚毅和决断,是我万不能比的。那夜晚宴,我坐在席间,看着她从容而来,满室珠翠华丽,却也掩不了她独特的风华。我就知道,这是个聪明绝顶又懂得收敛自如的女子。这样的人,莫说是在秋府,即便在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昭,也绝无仅有。如果真要说起来,怕也只有五百多年前前朝那两位开国皇后了。”   香草讶异于主子居然给予五小姐那么高的评价,“果真如小姐所言,那么今日之难,只怕五小姐应该另有对策才是。”   “她自然会化险为夷。”秋明珠表情淡漠,眼中含着淡淡笑意。   “刚才你我躲在廊柱后面,只怕她早已发现了。”   “什么?”香草讶异惊呼,有些不敢置信。   秋明珠却面露赞叹和欣赏,“莫说是你,就连我也不敢相信,五妹居然有那么强烈的敏锐意识。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方才没有拆穿了,只怕就是再看我的选择。如果我帮了她,从此便和她是友非敌。如果我默然转身离去,她日后便将我视同于整个秋府所有豺狼虎豹。”她微微而笑,笑意中有掩不了的惊叹和共鸣。   “五小姐这般肯定小姐为帮她么?”香草继续问道。   秋明珠转过身,朝自己院子走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和五妹一样,秋家再是繁华富贵,我们不过小小庶女而已。无权无势,除了祖母和大伯父的宠爱,她什么也没有。面对有雄厚身家的大伯母,她若不寻求个帮手,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护沈姨娘和五弟安生。这些情势我看得通透,她自然看得通透。从某些方面来讲,其实我和五妹是一类人。我们可以是姐妹,自然也可以是盟友。”   香草跟在后面,“可是小姐在府中一向独善其身,为了自保从不涉足任何纠纷。如此一来,小姐多年隐忍岂非付诸东流?”   秋明珠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向前走。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我都会搅在这一池春水里。既然逃不了,何惧面对?至少,如今我不是一个人。”   香草想了想,又道:“那小姐如何肯定五小姐会承你情呢?”   秋明珠笑了笑,“不是承我的情,而是她会给我一个和她合作的机会。”   香草不说话了。   二人转过走廊后,一个淡绿色的身影才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直到那一角翻飞的衣袂消失,她才转身,朝着雪月阁而去。   秋明月刚回到雪月阁,迎面就碰到了大夫人的贴身丫鬟玳瑁。只见她鼻孔朝天,一脸冷漠讥诮。   “五小姐,我家夫人请你去一趟芙蓉院。”   不用猜想,秋明月也知道大夫人想做什么。她阻止了想要跟上去的孙嬷嬷和红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好,玳瑁姑娘稍等,我进去换了衣服就随你去。”   玳瑁没想到秋明月那么好说话,也没有过多为难,只道:“那五小姐你快点,大夫人还在等着呢。”   “嗯。”秋明月进了屋,红萼便急急道:“小姐,大夫人为什么突然让你去芙蓉院,只怕要对你不利,你—”   秋明月张开双臂,示意冬雪给她换衣服。看着红萼焦急担忧的摸样,她却是淡淡微笑。   “莫急。”   清雅低悦的嗓音,波澜不惊,却是瞬间抚平了红萼的焦躁。   “小姐?”   冬雪已经为秋明月换上了一袭鹅黄色莲步纱裙,外罩浅白色透影纱衣。她回身坐下,任冬雪给她梳头。   “你去门前守着,等一会儿父亲下朝了就请他到祖母屋里去。”   红萼不明所以,却还是顺从的应了一声。   “是。”   红萼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冬雪已经给秋明月梳好了妆。观看镜中之人,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   如此绝色,即便身边几个丫鬟日日看着,也不免微微失了神。   “小姐越来越美了。”夏桐刚走进来,焦急的脸色在触及秋明月淡雅清丽的容颜时,化为惊艳,而后真心的赞道。   美吗?秋明月柳眉微挑,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再美,也不过一幅皮囊而已。她站起来,衣袖随意一挥,优雅而高贵。   “姨娘是不是已经去大夫人那儿了?”   夏桐这才想起刚才打听到的消息,立刻焦急的上前。   “小姐,你快去救救沈姨娘吧,夫人刚才让几个婆子将姨娘带到了芙蓉院。奴婢听说,夫人要对沈姨娘用家法。”   “什么?”孙嬷嬷和冬雪齐齐一惊。   秋明月表情却依旧淡漠,“慌什么?”她目光淡淡一瞥,便犹如一盆清凉的水,直将人从头冷到底。几人齐齐低下头,面色有些苍白。   秋明月看向夏桐,突然道:“可是看到四姐去了祖母那儿?”   夏桐一愣,好似明白了小姐之前让她暗中注意四小姐的意思了。   “是。奴婢听到四小姐和她的丫鬟香草的对话,老太君听说了大夫人要处罚沈姨娘,已经——”说到这儿,她似想到什么,震惊的闭上了嘴巴。看向秋明月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敬佩和五体投地。   秋明月挽起嘴角,仿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她看了眼梳妆台上,那个黑色描金的盒子。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时间…刚刚好。”   孙嬷嬷和两个丫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听得秋明月淡淡道:“走吧,千万别让母亲等久了。不然,我又要多一个无视祖母的罪名了。冬雪,这次你跟我去吧。”   她率先走出去,冬雪立刻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再次交锋   而此刻的芙蓉院,正处于风暴中心。大夫人满面怒容的看着跪在地上惊惶莫名的沈氏,秋明玉坐在大夫人身边,冷而不屑的看着沈氏。秋明容则是坐在下首,微笑淡然。满屋子丫鬟奴婢皆肃然而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夫人,您…”尽管害怕,沈氏还是不得不开口。她一直谨守本分,不明白夫人今日莫名让人传唤是何用意?甚至要对她用家法。   大夫人连声冷笑,“沈柔佳,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沈氏脸色一白,“月儿?月儿怎么了?”难道是月儿触怒了夫人?   大夫人哼了一声,脸上掩不住的暴戾和愤怒。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她啪的一声震得桌子上茶壶杯盏震动,溅落水花,更是骇得沈氏一张脸惨白如纸。   大夫人阴森冷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过一小小卑贱庶女,居然敢对嫡女动手,还不思悔改。你说,你这个生母,是怎样教育她的?如此粗鄙恶女,怎配做我秋家之后?”   沈氏心中惶然揪紧,急急道:“夫人,不可能的,明月她不会…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大夫人还没开口,秋明珠就冷笑着站起来,字字森寒冷冽。   “那个小贱人,她非但对我不敬,还敢出手暗伤于我。果然是母亲贱,女儿也跟着贱。”   满屋子丫鬟垂手而立,秋明玉作为大家闺秀,满口污言早已失德。可没人敢乱说一句话。大夫人皱眉,微微不悦。秋明玉却似毫无察觉,依旧满口恶言。   “你说,是不是你教她的?”   闻言,沈氏更是惊骇摇头,眼中也聚集了泪水。   “没有,妾身没有。”   跪在她旁边的夏叶见不得主子受委屈,立刻道:“三小姐,我们小姐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怎能如此污言秽语辱骂于她?”沈氏温婉,从不苛责下人。秋明月骨子里又尊崇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的挂念,所以对这些丫鬟也宽容和善。以前在扬州的时候,身边几个大丫鬟几说话也不会顾忌太多。而夏叶脾性本就有些泼辣倔强,人也衷心,一心护主的她此时一见大夫人欺负自家主子,那火爆脾气就控制不住了,甚至指责起秋明玉来了。   沈氏脸色更显苍白,秋明玉则是瞪大了双眼,恨恨的瞪着夏叶。   “你…你这个贱婢,居然敢指责我?”她气得浑身颤抖。她是长房嫡女,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无人不巴结奉承在侧,什么时候受过委屈?刚才跟秋明月第一次交锋落败已经让她含恨在心,如今见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都能够蹬鼻子上脸,她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吩咐。   “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毙。”她阴狠的表情看得屋中所有人都不禁齐齐浑身颤抖。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   “不要…”沈氏脸色一白后连忙跪爬着上千护住夏叶,不让她被秋明玉唤来的两个粗壮婆子拉走。   秋明玉眼神一冷,“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贱人也拉开,掌嘴二十。”   “是。”拉着夏叶的一个婆子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扬手就要一巴掌挥在沈氏白皙如凝脂的脸颊上。   “住手。”   门外一个苍老沉怒的声音传来,成功的让那婆子住了手。   大夫人闻声望过去,却见老太君一脸愠怒的由韩嬷嬷和沉香搀扶着走进来。她心中一凛,连忙站起来。   “娘,你怎么来了?”大夫人垂下的眼睛闪过恼怒,不是让人守在门外吗,老太君来了居然也不禀报,也不知道太君听到了多少。   老太君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她身边脸色有些发白的秋明玉。   “我要不来,怎么能够知道,原来秋家还有这样一个手段狠辣出口粗鄙污言的孙女儿。这要是传出去,我秋家百年门阀,只怕要彻底与清流门第绝缘了。”老太君的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让大夫人脸色白了白。秋明玉在一旁更是煞白了脸色,眼露惊恐。   秋明容这个时候也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   “明容见过祖母。”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老眼里划过一丝凌厉,转瞬即逝。   “玉姨娘的病好了么?”   秋明容一愣,而后脸色一白。   “已经…已经大好。”她牙齿颤抖,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脑海中回想起之前秋明月离去的时候说过的话,眼底第一次划过懊恼之色。   “是吗?”老太君已经由韩嬷嬷搀扶着坐下来,见沈氏还跪在地上,满脸惊惶和泪痕,不禁皱了皱眉,对着夏叶呵斥。   “没眼力价的丫鬟,还不扶你主子起来,还等着她着凉发烧么?”   大夫人咬牙,跪了那么一会儿就着凉发烧?沈氏又不是水做的,有那么娇弱吗?老太君明显就是偏心。她抬头,正要说话。夏叶听闻老太君的吩咐却连声点头,“是。”她小心翼翼的扶着沈氏站起来,目光关切。   沈氏冲着她摇摇头,才娇娇弱弱的上前两步,声音低柔还带着一丝惧怕哭腔。   “妾身给太君请安。”   大夫人恨极了沈氏的故作柔弱,恨极了她脸上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动人的表情。老太君看了却是心中怜惜。   “好了,不要那么多礼节了。你本就身子柔弱,又跪了那么长时间,小心膝盖染上病根儿。夏叶,还不快扶沈姨娘坐下。”   “是”   大夫人更是嫉恨,忍不住冲口道:“娘,沈氏她纵容自己的女儿对明玉动手。儿媳只是让她跪了一会儿,娘就偏心至此吗?”   “放肆。”老太君勃然大怒,甚至不顾满屋子的丫鬟奴婢,对着大夫人一顿斥责。   “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贤妻良母的摸样?你…”她说到一般半,刚好看见门外一个婆子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块红绸,午时和煦的阳光洒进来,即便是背对着阳光,仍然能够看见红绸上闪闪亮亮的光泽。老太君眼眸一眯,看着大夫人的目光更是止不住的愤怒。她二话不说,猝然抄起桌上一个白玉茶杯砸了过去。   砰—   托盘落地,溅落满地银针。那婆子走进来的时候看见老太君在此本就微微错愕,来不及反应,就见眼前白色影子一晃,而后她手上一痛。那满盘的银针就这样掉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拣溅出来,烫伤了她的手臂。她顾不得疼痛,连忙跪了下来。   “太君…”   第二十二章 激烈之争   老太君这一动作猝不及防,惊得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怔。从没有见老太君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即便大夫人过门近二十年,老太君对她颇有不满,但还从未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一时,大夫人也怔住了,心中有些惶惶不安。   “娘,你…”她眼神有些闪躲,特别是在看到满地闪闪发亮用来对付沈氏的银针,更是心虚惊惶。大夫人当然不是真的蠢,她本就出身名门闺秀。太师府后院里可不止她娘一个女人,大宅门里那些阴私手段,她也从小耳濡目染过,用起来的时候也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只不过她嫁到秋家十几年,仗着高贵的出身和当年老祖宗的宠爱庇护,没人敢得罪她。再说大老爷也不是个好色的,比起二老爷和三老爷,大老爷的妾室算少的。而那几个姨娘,个个懂的本分,出身卑微,哪敢与她争锋?所以那些阴狠私密的手段,她也很少用过。可没通过不代表不会。她也知道沈氏在大老爷和老太君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会明着打骂沈氏。可用针就不同了,首先不会留下伤痕,其次也可以好好折磨沈氏。哪知道,老太君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真是浪费了她一番算计。   老太君脸色仍旧掩不住的怒气,死死的瞪着大夫人。沈氏脸色早已惨白如雪,夏叶震惊而愤怒,若是这些针扎在沈姨娘身上,那么…大夫人,真是好狠的心啊。便是秋明容,也没料到大夫人居然心狠至此,面色也微微惨白。惊慌后,她又有些庆幸。幸好三夫人生性怯懦,不然以玉姨娘受宠的程度,还不得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全都出去。”   老太君到底还是顾及大夫人的颜面,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数落她,遂沉声吩咐。   这时候,门外传来丫鬟的唱喏声。   “五小姐到。”   老太君脸色立刻就变了。大夫人则是一脸阴狠,秋明玉一脸嫉恨。   秋明月一走进来,凤目手下不懂声色的扫了眼屋内的情况。当看到满地银针和满面泪痕止不住惊慌害怕的沈氏的时候,她眼底快速的划过一抹幽冷。旋即,又恢复平静淡漠。   “明月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她款款莲步,白色裙裾逶迤拖地,身姿聘婷,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肤如凝脂。一举一动,无不清雅动人,便是嗓音也不若一把女子的娇柔软弱。而是清雅中带着月般的清冷和水般的清凉。特别是那双透彻清凉的眸子,似带着笑容,然而一眼望去,便是无尽的深渊,让人于惊惶恐惑中又不觉深深沉沦。   如斯妖魅容颜,如此妖娆身段,简直就是男人的克星。   老太君老眼微眯,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秋明月面色不变,“方才母亲使人来唤,恭洗往之。”   老太君看了大夫人一眼,正好瞥见她眼底好不加掩饰的愤怒恨意。秋明月更是嫉恨得脸色扭曲,恨不得那把刀子把秋明月的脸划花才好。老太君心里一叹,有其母必有其女。还好,霞姐儿已经出嫁了。不然…   “既然来了,坐吧。”   秋明月点头,状似才发现跪在地上的那个婆子,满面惊讶道:“这不是王嬷嬷吗?怎么跪在地上?”   大夫人恨不得将秋明月撕碎了,老太君淡淡道:“一个做错的下人罢了,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三十,赶出府去。”大夫人是长着猫爪的虎,这些个老东西便是伥。这种人,既然给她发现了,便不能留着。   王嬷嬷脸色一白,赶出秋府去她就没活路了。她惊恐的求助于大夫人。大夫人听闻老太君的吩咐也是一脸不平,王嬷嬷虽然是个下人,但好歹也是她的人。老太君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打发了她的丫鬟,岂不让她以后在这府中的威信大大受损?   “娘…”大夫人想要辩驳,却对上老太君清凌凌的眸子。她悠然闭嘴。   老太君收回视线,立刻就有两个婆子托着王嬷嬷下去。王嬷嬷吓得惊恐求饶,“太君饶命,奴婢冤枉啊,是大…”剩下的话,已经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再也说不出来了。   秋明月看向老太君,正好对上老太君看过来的一眼。她顿时扬唇,老太君…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她移开目光,对上大夫人浸满冰霜的眼睛,微微一笑。   “不知母亲唤明月来所谓何事?”她瞥了眼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明容,存心不放过她。   “呀,七妹不是回去照顾玉姨娘了么?”   秋明容面色尴尬而恼怒,却碍于老太君在此不敢发作,只得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刚才三姐受伤了,我送她回来。”   一句话,成功的让大夫人愤怒的原因,她立即转头对老太君道:“娘,您来得正好,儿媳正有事要您评评理。”她愤恨的瞪了秋明月一眼,然后拉过秋明玉,准备在老太君面前哭诉。   “娘,咱们秋家是名门望族,祖宗先辈,莫不尊崇礼仪尊卑,嫡庶之分。敢问一句,儿媳说的可对?”   老太君半眯眸子,看着大夫人,回答得漫不经心。   “你当真要算得透彻?”   秋明月挑眉,老太君这话可是一语双关啊。很明显,老太君今日既然来了,便是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刚才急急而来,非但听见了秋明口出粗言,又亲眼见到了大夫人欲给沈姨娘动家法的刑具,怎能不愤怒?此时没有拆穿,不过是想为大夫人保留一点颜面而已。如果大夫人今日非要斤斤计较得那么透彻,那么便是自取其辱。   大夫人不是笨蛋,自然也看懂了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眼神。可她固执的以为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即便老太君偏心,也不能这般纵容偏袒秋明月。所以她心一横,道:“自然要算得透彻。”   秋明玉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明显的心虚了。大夫人却没有察觉,固执的与老太君对峙。   老太君看了她半晌,才叹了口气。   “你这倔强性子,难怪卿儿…”她说了一半,又顿住,而后又摇摇头。   “你既然搬出礼法,那好。沈姨娘虽然是妾室,但好歹也是长辈,明玉一个小辈,对沈姨娘没有起码的尊重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恶言,想要辱打之。我倒是不知,秋家何时有这般悖逆的礼法了?还是,太师府教化异于常人?”   大夫人被老太君一番话说得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却强硬的梗着脖子反驳。   “沈氏不过一个贱妾,明玉是嫡女。儿媳从未听过,有嫡女见了妾室还要请安问礼的。”   贱妾?   秋明玉垂下眸子,眼底划过一抹寒凉。   老太君微皱眉,“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明玉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残害姨娘。原因,便是有你这样的母亲。”老太君这句话根本没有避讳任何人,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云淡风轻的说了出来。   秋明玉脸色立刻就白了。   第二十三章 父子争吵   红萼一直等在大门口,直到未时三刻,才远远瞧见大老爷和老太爷的马车朝着这边驶来。她眼前一亮,连忙走了出去。   大老爷下了马车后,她才看见秋明瑞相继跟着走了下来,想来应是五少爷下学正好碰上出宫后回来的大老爷和老太爷,便顺路吧。红萼迎上去,恭敬的叫了一声。   “老爷,老太爷。”   大老爷见到红萼有些诧异,“你等在这儿干嘛?”   老太爷也看了过来,依稀记得眼前这个小丫头是秋明月从扬州带来的,只是不明她今日等在这里是为何事。   倒是秋明瑞,立刻就想到自己的姐姐,连忙三两步走过来。   “红萼姐姐,是不是我姐姐出事了?”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带着焦急和担忧。   红萼很配合的眼圈发红,对着大老爷和老太爷道:“老爷,大夫人要对沈姨娘用家法。”   “什么?”大老爷震惊,而后是愤怒。   “岂有此理,她现在越发胆大包天了。”他说着就要走进去,老太爷却走上来,淡淡瞥了红萼一眼。   “我看胆大包天的人是你。”老太爷毕竟资历深厚,也不若大老爷关心情切失了方寸。初闻大夫人要对沈姨娘用家法,他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显得冷静得多。   “爹,你—”大老爷就不明白自个儿父亲为什么处处偏袒着林氏,那女人蛇蝎心肠,又蛮横善妒,哪里及得上柔儿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如今林氏是越来越猖狂了,居然趁他不在,敢对柔儿动用家法,简直可恶至极。   老太爷无视他满面怒容,“你忘记今天下早朝时张御史的话了吗?”   大老爷一怔,眼神深黑了下来。   老太爷又道:“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国事为重,整日窝在后院里,像什么话?再说,这府里还有你娘,她是个有分寸的,自然会处理好。别忘了,你便是再宠爱沈氏,她也是妾。你的妻子,只有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你承担不起。”最后一句,老太爷是凑近大老爷耳边说的来,只有他一个人听见。   大老爷再次一震,抿着唇不说话。   老太爷看着他那个样子,幽幽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往里面走。   “她总归是你的原配妻子,无论你喜不喜欢,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老太爷说完已经绕过走廊,往书房而去。   红萼小心翼翼走上来,试探了唤了一声。   “老爷?”   大老爷回过头来,红萼才道:“奴婢出来的时候,大夫人正使人唤小姐过去…”   大老爷面色一沉,林玉芳,她居然连明月也不放过吗?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焦急的秋明瑞拉着红萼就要往芙蓉院而去。   大老爷一惊,连忙唤道:“瑞儿。”   秋明瑞停下脚步,回头,小小少年看着他,纯澈的目光第一次带了一抹暗沉。   “爹,你当初接我们回来的时候,说过不会再让娘亲和姐姐受委屈。”他握了握手,此刻也不顾什么称呼了,倔强而坚毅的看着大老爷。“入府第一天,你的原配妻子就欺负我娘。这才过了几天,她又变本加厉,又要对娘亲动用家法。娘亲良善不争,却屡屡遭人迫害。而你,却只有冷眼旁观。”   秋明瑞虽然自小也受封建教育,俗话说,子不言父过。然,在秋明月的影响教育下,他留存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迂腐礼教早已慢慢淡化。初时斥责大老爷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小,后来慢慢的就有了底气,想到这十几年来母亲夜夜对月低泣,想起这一路走来的心酸,他更是止不住眼圈一红,更加大声道:“十几年前你为了秋家的门风,为了你的前途抛弃了娘。十几年后,你给了她补偿,却又带给她另一重伤害。姐姐说的对,我们就不该回来,省得在这里遭人白眼。”   红萼傻了,大老爷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年仅十岁的儿子居然敢这里理智其中的指责他?而且句句含针待血,句句凌厉锋锐。他有心发怒,却发觉自己哑口无言,秋明瑞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无从反驳。十几年前,确实是他辜负了沈氏。   还好大门处往来的丫鬟仆人不多,要不然被人听见了,只怕又要给秋明瑞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大老爷几经挣扎,最后叹了口气,走到秋明瑞面前。   “瑞儿,你可是恨我?”   秋明瑞撇过头,拉着红萼继续往前走。大老爷皱眉,再次唤了一声。   “明瑞,站住。”   秋明瑞顿了顿,没有停下。大老爷无奈,“你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是要陷你娘和姐姐于不义吗?”   这句话成功过的让秋明瑞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大老爷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走吧,爹带你去。”   秋明瑞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爹?”   大老爷笑了笑,目光有些哀凉。   “你骂得对,是爹的懦弱才让你们母子受尽欺凌。”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定,“走吧,咱们去救你娘和姐姐。”   秋明瑞眼眶有些湿润,突然为刚才自己的不敬而感到羞愧。   “爹,对不起,我…”   “再迟一会儿,可就晚了。”大老爷拉着他,往芙蓉院而去。   刚到院门口,大老爷便发现了异样,偌大个院子,居然没有人守着。他皱眉,急急的往里面走。一道高昂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若冬雷滚滚,几乎炸破他的耳膜。   “娘,秋明月她以下犯上,不但对玉儿不尊,而且还对她动手,你不能这么偏袒她。”   大老爷的脚步顿住,眉头微皱。   第二十四章 明月辩驳   屋内,大夫人铁青着一张脸,恨恨的看着站在一旁优哉游哉的秋明月。   老太君眼眸猝然凌厉,“明玉不顾姊妹亲情,处处挑衅明月。到如今,她倒是学会恶人先告状了。”她冷然的看了眼秋明玉因为心虚害怕而发白的脸色,淡淡道:“我倒是想问,你就是这样教育女儿的?”   大夫人并不了解今日事情来龙去脉,只知道自己女儿受了委屈。所以她恨不能理解老太君的偏心,更是气怒。   “明明是秋明月打了明玉,娘你如何…”   “母亲。”秋明月突然出声了,她抬头看着大夫人,眼眸清亮而无辜。   “母亲怎的如此冤枉明月?便是我非你亲生,你为何却要污蔑于明月?”   秋明玉本来还有些害怕,此刻见秋明月故作柔弱,更是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秋明月,你这个贱人,你——”   “住口。”老太君豁然回首,勃然大怒,吓得秋明玉悠然住口,脸色煞白如雪。   “祖母…”   老太君又恨又痛的看着秋明玉眼底还未退却的嫉恨之色,更是痛恨大夫人将她纵容至如此地步。   “小小年纪就口出恶言,声声粗鄙恶俗。你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市井泼妇。”   闻言,秋明玉脸色更白了。屋内的下人低着头恨不能将头埋在地上,她们恨不得此刻成为聋子瞎子就好。大夫人也是心里一慌。   “娘,明玉她…”   老太君猝然回眸,“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大夫人脸色一白,老太君气得胸腹上下震动,秋明月走过来,体贴的给她抚背顺气。   “祖母,生气有碍您的身体。”她接过沉香送来的茶,递给老太君。   “来,喝口茶,顺顺气。”   老太君脸色好了些,挥了挥手。   “早晚有一天得被她们给气死。”   “祖母福寿绵长,怎能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呢?”秋明月假意嗔道。   秋明玉最恨秋明月夺了祖母的宠爱,此刻见她在祖母面前讨好卖乖,更是气绿了一张脸。   “秋明月,你纵容丫鬟打骂我的贴身侍女,又对我动手。光天化日之下,七妹也是看到的,怎么,你想不认账吗?”她眉眼俱是狠历,顿时想起她还有个证人呢。这一次,她定要秋明月好看。   被她点到名的秋明容却是脸色一白,特别是对上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更是心慌意乱。   “我…”   老太君威严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是吗?”   大夫人此刻也回过神来,瞪着秋明容。   “愣着干什么,哑巴了?还不快将你看到的说出来。”   秋明容藏在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她低头暗自分析着此刻形式。秋明月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便是仗着有老太君宠爱也始终无权无势。如果今日自己帮了她,大夫人定不会绕过自己。而如果自己帮秋明玉作了伪证,大夫人就欠下自己一个人情。那么日后自己和玉姨娘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心中思虑万千,却也不过片刻之间,秋明容已经做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回祖母的话,今日五姐身边的丫鬟红萼的确打伤了三姐身边的花容和月貌。祖母可以传她们上来,她们身上至极还留有伤痕。”   大夫人和秋明玉立即就有了底气,挑衅的看着秋明月。   “娘,你听见了吧,明容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大夫人恨恨的瞪着秋明月,眼中划过狠历。   “小小庶女,非但对嫡女不尊,而且还敢纵容贱婢打人,实在辱没我秋家百年门风。”   “不—”还未等大夫人说完,沈氏就焦急的叫起来。   “不会的,太君,明月不会那么做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一边焦急的解释,一边拉着秋明月。   “明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三小姐…”   “姨娘。”秋明月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回眸对着大夫人浅浅一笑。   “既然母亲说红萼打伤了花容和月貌,而且还有证人,那么母亲不妨让她二人出来与我对质一番。即便是死囚,也应该有申辩的机会吧?”   大夫人趾高气昂,“对质就对质,省得你说本夫人冤枉你。”大夫人终于找回自己的气场,声势浩大的唤了一声。   “花容,月貌。”   花容月貌立刻走了上来,满脸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连手上也有明显的抓痕,一看就知道是刚与人发生争执而留下的。两人一走过来立刻跪在地上,哭声道:“太君,您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老太君皱眉,看了秋明月一眼。   花容月貌充分发挥她们的演技,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太君,奴婢低贱,冲撞了五小姐,五小姐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是…”月貌抽泣着,暗中狠狠瞪了秋明月一眼。   “可三小姐可是五小姐的姐姐啊,五小姐即便不喜奴婢二人,冲着奴婢打骂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出言侮辱三小姐?甚至于…”她说到这儿似乎有些害怕,旁边花容立刻就会意的接过她的话。   “若非奴婢二人挡着,只怕今日小姐就…”她说着又流下眼泪,满面悲戚,看着秋明月的眼神也含悲带怒。   月貌抹了一把眼泪,立刻挽起袖子,露出白藕似的手臂,上面青紫红痕异常刺眼。   老太君愣了愣,似没想到月貌居然伤得那么重。   这时,花容也挽起袖子,手臂上的伤比月貌还多。   老太君脸色有些沉,之前她只听秋明珠说秋明玉和丫鬟都受了伤,原本想着那是她咎由自取。可花容月貌身上的伤也太重了吧,如果真的是明月有意为之,那么——   秋明月看出了老太君的怀疑,淡淡一笑。   “你们说这些伤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你让丫鬟抓的。”大夫人恨恨的截过话,她自然是不心疼两个丫鬟的。重要的是,两个丫鬟的伤能让她作为借口狠狠惩治一番秋明月,以报她这几天心中郁结之气。   沈氏早已吓白了脸,想说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只得焦急担忧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却是看向秋明容,“七妹,你没有要补充的吗?”她想给秋明容最后一个机会。   秋明容下意识一颤,抬头微笑,目光带着一抹怜悯。   “五姐,只要你认错,相信大伯母和祖母会原谅你的。”这便是要陷害秋明月到底了。   大夫人立刻得意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氏脸色一白,差点就跌到在地。夏叶连忙扶住她,惊呼一声。   “姨娘!”   沈氏挥开她,向老太君奔来,慌忙跪到地上。   “太君,明月她年纪小,不懂事,求您不要责罚她。都是妾身的错,您罚妾身吧。”   “姨娘…”秋明月在她奔过来的瞬间就要去扶住她,却不想她更快一步的跪在了地上,砰的一声,仿若砸想在她心间。让她的心,微微刺痛。   老太君也是心神一动,大夫人却冷哼一声。   “女不教,你这个姨娘自然有错。”   秋明月悠然回眸,眼眸清冷如寒冰,竟是看得大夫人心头一颤。   “敢问母亲,若是有人无故打骂于你,你是站着无动于衷呢,还是奋起反抗?”她声音淡漠而清雅,明明没有一丝怒意,却让人闻之从头凉到脚底,止不住心中发寒。   老太君眼眸冷色退去了几分,又换成另一重厉色。   秋明玉眼眸微闪,大夫人立刻脱口而出。   “自然不能。”   秋明月冷笑,“倘若您的亲生女儿随意羞辱您丈夫小妾生的女儿,并言语粗鄙,字字珠心,而且还要动手打人。你觉得,她该如何?”她最后几个字声音加大,说的是中气十足。   大夫人脸色微变,虽然她心里是认为小妾生的女儿都卑贱如泥,即便被嫡女给责打了那也是活该。可是当着老太君的面,她却不敢这么说。   秋明玉却顾不得那么多,大声道:“庶女就是庶女,庶女天生低贱。便是受责又如何,那也是活该。”她狠狠的瞪着秋明月绝美的容颜,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一样。   “我打你骂你,你就该受着,居然还敢反抗,就是对嫡女不尊,就该拉出去杖责三十…”   门外,大老爷死死按住自沈氏跪下就想冲进去的秋明瑞。一听这话,他猝然抬眸,眼眸风云涌动,沉声喝了一声。   “放肆。”   这一声如地动山摇,如雷鸣贯耳,惊得秋明玉还未骂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口。   第二十五章 责罚恶奴   秋明月回眸,见大老爷连朝服都没有换,面容阴沉如水的走进来。他身边跟着秋明瑞,红萼随后。   “老爷?”大夫人脸色白了白,根本不知道大老爷在外面停了多久。   老太君则是看了秋明月一眼,眸光晦暗不明。   “明瑞请祖母安。”气归气,秋明瑞还是恭恭敬敬给老太君请安问礼,却看都不看大夫人一眼。   老太君点点头,看向大老爷,几次张口又止。   大老爷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冷冷的看了大夫人一眼,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秋明玉一眼,才对着老太君唤了一声。   “娘。”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大老爷满面愧色,“儿子自以为修身齐家两不误,却不想,如今闹得家宅不宁。倒累了您跟着操心,实是儿子罪过。”   老太君似有些疲倦,挥了挥手。   “你回去吧。”   “娘—”大老爷不打算走。   老太君斥道:“大老爷们儿,整天盯着内宅,也不怕被人笑话。”老太君这话一语双关,若非大老爷太过宠爱沈氏,也不至于惹得大夫人嫉妒。更不会有今日这些个事儿了。   沈氏冰雪聪明,岂能听不明白,脸色煞白。   秋明月皱眉,抿唇不语。抬头给弟弟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大老爷脸色有些尴尬,声音弱了几分。   “既是错在儿子,岂能劳累娘。”   老太君也知道儿子倔强,便道:“罢了,随你吧。”   大老爷拱手一礼,才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对上大老爷的目光,有些怯懦。本来她就是笃定大老爷不会干涉内宅事物,才敢这么嚣张的。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出入朝堂,为官为民。内宅是女人的天下,男人若是插足,会被人嘲笑,对官途也有影响。没想到大老爷居然为了沈氏连自身名誉也不顾了。大夫人又恨又嫉。   “我倒不知,明玉竟被你教成如此摸样。”   大夫人脸色更白了几分,秋明玉则是不服气了。   “爹,你怎么处处帮着这两个贱人?她们有什么好,她…”   “住口。”大老爷怒吼一声,死死的瞪着秋明玉,眼里又失望有悔恨也有自责。   “你…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屋内丫鬟默然,三小姐一直都这样刁蛮任性,出口成脏。   秋明玉被大老爷这样一吼,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眼露惊恐,眼圈儿也红了。   “爹,我…”   大老爷眼露痛色,极其失望的看着秋明玉,又冷冽的看向大夫人。大夫人一颤,诺诺的唤道:“老爷…”   “闭嘴。”大老爷气急,这个时候也不给大夫人留面子了,直接对着她怒吼一声,吓得大夫人脸色一白,屋中丫鬟更是噤若寒蝉。   大老爷走进秋明玉,秋明玉害怕的退缩。   “爹,你要干什么?”   大老爷不为所动,仍旧一步步上前。   这时候,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突然跪到大老爷面前,求道:“老爷,三小姐刚才只是一时气急才会乱了方寸。今天她又受了委屈,才会口不择言,老爷您一定要明察秋毫给夫人和三小姐做主啊。万不能让人蒙蔽了去,冤枉了夫人和小姐啊。她们一个是您的枕边人,一个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秋明月嘴角微冷,她就说嘛,大夫人那个没脑子的,怎么能在老祖宗死了以后还能把持着家政不放。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个厉害的军师啊。先是将秋明玉作为弱者博得大老爷同情,再借以正室嫡女贬低自己身份卑微低下。也暗示大老爷,大夫人再是令他不喜,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而自己和姨娘,即便再得他宠爱,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和姨娘。为了妾室和庶女惩罚正室嫡女,这在古代犹爱面子清誉的世家大族里,是绝对不允许的。在朝堂上,也会被人非议,甚至前途岌岌可危。   好,很好。今日总算让她探到点大夫人的底细了。   老太君看似温和,实则也是个人精。李嬷嬷的话外之意,她自然明白,脸色也不由变了变。大老爷脚步一顿,眼中升腾起怒火。大夫人脸色稍缓,秋明容松了口气。秋明玉不明就里,只见大老爷脸色凌厉,便心中害怕,同时也更加愤怒嫉恨秋明月。从前爹从来不会对她这般冷漠,也不会骂她。都是秋明月,都是这个狐媚贱人,都是她害得自己失宠的。越想越愤怒,秋明玉胆从怒边生,不管不顾的大吼起来。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明明是你偏宠这两个贱人,如果你不把她们两个接回来,就…”   啪—   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秋明玉的怒吼,也令屋中所有人震惊的瞪大眼睛。   大夫人反应过来立即跑过去抱住秋明玉,悲号的大哭。   “玉儿…”   老太君微震,“卿儿,你…”   大老爷脸上还有着未散去的愤怒,一只手扶住听了秋明玉那番话差点晕厥过去的沈氏,双眼看着愤怒的瞪着秋明玉,让原本不满想要发火的发夫人也不禁寒颤噤声,只抱着秋明玉嘤嘤哭泣。   “我苦命的玉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堂堂嫡女被妾室所出辱打不说,现在竟然连亲生父亲也偏帮着她人…”她哭得撕心裂肺,说的是肝肠寸断。   “算了,这府里没有咱们母女的容身之地了,娘还是带你回你外公那儿吧,省得在这里招人烦。”她拉着秋明玉就准备走。老太君气得脸色铁青,韩嬷嬷赶紧去拦住大夫人,好言劝说道:“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大夫人满眼含恨,指着大老爷。   “秋仲卿,我嫁给你十九年,为这个家操心操力,自问对得起你。可你却暗中豢养外室不说,如今还要宠妾灭妻。我倒是要看看,这大昭国还有王法么?”   大老爷脸色更加愤怒,“你还有脸说,若不是—”   “老爷。”沈氏连忙制止他,眼神哀切。   大老爷心中不忍,低叹一声。   “柔儿,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恶妇如此对你,实在不值得你为她求情。”   “恶妇?”大夫人见大老爷和沈氏眉目传情,气得妒火中烧。又听见大老爷如此中伤她,更是气得脸色扭曲。   “你说我是恶妇?”   “难道我说错了?”大老爷冷眼看着她,“蛇蝎心肠,不外如是。”   “你—”大夫人脸色一白,踉跄的后退一步。   大老爷脸色讥诮,眼神厌恶。   “别以为你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之所以没有拆穿你,只是给你几分颜面而已,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既然你不要脸子,我也不介意让林太师亲自上门来接你回去。”   大夫人脸色更白了,这个时代出嫁的女子便以夫为天,随意是不能回娘家的。即便是回去,也必须由夫家应允,或者丈夫陪同。如果让娘家接回去,便等同于休妻了。   第二十六章 怒而休妻   大老爷话音刚落,不止是大夫人惊呆了,就连秋明月也微微怔了怔。从前她一直认为大老爷虽然对自己母亲一往情深,但后来却娶了大夫人,这其中除了有老祖宗的操纵以外,是否也有他自己爱慕虚荣的原因?只不过今日看他的态度,自己以前貌似对他有些误解。   老太君亦是怔了怔,而后怒斥一声。   “胡闹,卿儿,你——”   “娘,儿子没有胡闹。”大老爷正视着老太君,“林氏善妒跋扈,便是对你也不放在眼里,且入府多年无所出。只凭善妒、不敬公婆、无子此三条,我就可以休了她。即便太师问罪,儿子也堂堂正正。”   老太君一噎,的确。在这个时代,女子七出之条,随便一条就够夫家休弃。只是这些年,老太君虽然不满大夫人的跋扈嚣张,但是却也没动过让儿子休弃她的念头。或许是因为同为女人,更为贴切的了解女人的苦和无奈。   大夫人脸色几乎惨白无血色,秋明玉也早就吓得没了哭声,怔怔的看着大老爷。   秋明月抿唇,眼神越来越冷。男尊女卑,三从四德。是这个世界不变的轮回规律。   大老爷这才转眼看向大夫人,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反应过来的李嬷嬷又哭道:“老爷,您可不能这么做啊,太师要是知道了…”   “滚开。”大老爷一脚踢开李嬷嬷,怒道:“别拿林府来威胁我,我看这一切都是你这个老刁妇在背后唆使的。来人,把这个老刁奴给我拖出去杖责三十大板,然后逐出府去。”   李嬷嬷脸色一白,大夫人惊恐的睁大眼。李嬷嬷是她的人,大老爷如此不顾及她的颜面,在这么多丫鬟仆人面前处置了李嬷嬷,岂不是打她的脸?满屋子丫鬟都怔住了,竟没有一个人动手。   大老爷脸色一沉,“都耳聋了,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门外立即两个婆子走了进来,伸手就去拖李嬷嬷。老太君皱眉,却没阻止。   李嬷嬷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求救。   “不要…老爷,饶了老奴吧,夫人,久久奴婢啊…”   大夫人这才从李嬷嬷的惊叫声中回神,赶紧走过去,一把推开那两个婆子。   “滚开。”   李嬷嬷抱着大夫人嘤嘤哭泣,“夫人啊,你的命好苦啊…”   大老爷默然相对,“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老刁奴拖出去,直接杖毙。”他冷笑一声,指着先前端着银针跪在地上的婆子。“把这个恶妇也拖出去,一起杖毙。她不是喜欢给人施刑吗?就先砍了她的手。如果她叫,就割了她的舌头,我看她还如何猖獗。”   一番吩咐下来,人人倒抽了一口气。大老爷是刑部尚书,生平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怎样对凡人逼供上刑。要说起用刑,这些个内宅夫人绝对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李嬷嬷和那婆子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眼露惊恐。这才意识到,大老爷是真的生气了。属于大夫人猖獗的日子,在秋府到头了。而她们跟着主人横行的日子,也到头了。   两个婆子毫无表情的就要去拖李嬷嬷二人,大夫人再次挥开她们,对着大老爷大骂。   “秋仲卿,你敢。”   大老爷冷笑一声,“来人—”他正欲吩咐府中小厮,大夫人却突然凑近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大老爷悠然闭嘴,眼神寒凉。   大夫人笑了一下,退后一步。   “狗急了还跳墙,你可以试试。”她目光坚决而果断,带着一股子决然和不顾一切。   大老爷心中郁卒,咬牙瞪着大夫人,竟似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一样。   秋明月蹙眉,就见大夫人若无其事的将李嬷嬷扶起来,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可那笑意还未绽放在眼角,就被大老爷无情的话给打破。   “来人,把这恶毒的刁奴拖下去杖毙,连带着她的男人以及在府中当值的子女都逐出府外。”他指的是跪在地上的那婆子。   大夫人嘴角的笑僵硬住,正欲再威胁,就听得大老爷更冷的声音响起。   “我秋家容不得这般恶毒的贱婢。”   大夫人知道,这是大老爷的底线,便也咬牙忍了。   那婆子连声呼叫救命,大夫人无动于衷,直到她被拖到外面,然后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响起。   —啪—啪—啪—啪—   那声音清脆而有规律,一下一下的,又恍若雷鸣,声声敲击在众人心上。   满屋子寂静无声,唯有浅浅低低的呼吸声。   大夫人只觉得浑身透体冰凉,如坠冰窖之中。她嫁到秋家十九年,虽然大老爷一开始就不喜欢她,但是却也从来未曾这样当着众多下人的面打她的脸子。甚至最初的那几年,他对自己还有着几分愧疚。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份愧疚,都消散在经年岁月里?什么时候,那个初见温润儒雅的少年,竟变得如此冷漠不近人情?到底当初是她错看了眼,还是那样的温柔从未落在她身上,因而她深深不甘并愤怒着,才导致了今日这般结果?   秋明月第一次正视大老爷,自己这个世界的父亲。或许,她从前对他的认识,太少了。雷厉风行与温柔和煦兼并,风度翩然又容貌上乘。这等男子,年轻之时也必然倾倒了一干少女芳心。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母亲。原以为,这样的男子最是风流多情而优柔寡断。却不想,今天大老爷自踏进芙蓉院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颠覆了她以往对大老爷的认知和了解。   她眯了眯眼,看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样子,当年大老爷背弃沈氏而娶大夫人,这其中除了老祖宗的功劳,只怕还另有所情吧。只是她不明白的时候,大老爷既然不喜欢大夫人,听说也鲜少在芙蓉院夜宿。更甚至在沈氏回府后,大老爷几乎专宠沈氏。既然大幅热这般不得宠,那她又缘何会有三个女儿?当然,秋明月绝对不会怀疑大夫人的贞操。那样的女人,一生骄傲,怎会自甘下贱的与人苟合?   那么未曾得到大老爷怜爱的大夫人,怎会一连生下三个女儿?甚至还有两个在自己之前出生?   秋明月想不通,也不喜欢去纠结这些陈年旧事。只是怜惜母亲一番深情和多年困苦心酸,让她对生父终究是有些幽怨而痛恨的。   如今看来,或许,当年之事,大有文章。   比如,外公无故获罪,是为何?   沉寂之中,忽闻门口响起丫鬟的唱喏声。   “二夫人到,二小姐到。”   “这是怎么了?大嫂,又是谁惹你生气了,搞得满院子血腥味儿那么重,怪刺鼻的。”   第二十七章 强词夺理   二夫人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艳丽的面容依然清高自若。清淡的声音,透着一抹淡淡的讥嘲。她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少女,身着一袭淡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鬓发如云,眉目柔和,绛点朱唇,腮桃红晕。微笑间露出三颗洁白的牙齿,温柔中又透露几分可爱的味道来。   秋明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淡淡冷讽。   秋家这个大染缸里,有内心纯净之人吗?她不相信。尤其是庶女,天生低贱的命运让她们自卑而不甘。这种不甘的情绪会自动演化成嫉妒的利剑,她们最是懂得怎样隐藏自己。就如秋明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二夫人带着秋明珍给老太君请安。   “儿媳请母亲大安。”   “明珍请祖母大安。”   老太君淡淡一挥手,“坐吧。”   秋明珍扶着二夫人站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中间的大老爷,而后连忙福身。   “明珍见过大伯父。”   二夫人也似有些讶异,而后笑着对大夫人道:“大嫂这里今日可是热闹得紧,小妹我倒来得真是时候。”   大夫人最是讨厌二夫人那一脸清高的摸样,平日里两人更是没少为了掌家之权口角争夺。眼下见二夫人一来就嘲讽她,她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眼中酝酿着怒火。   “二弟妹真是贵客啊,平日里我三请四请也请不来二弟妹,没想到弟妹今日倒是赶得巧了。”   二夫人像是没有听到大夫人话里机锋,道:“嗯,确实巧的很。刚好目睹大嫂威仪,我回去也可以借鉴一下。”   “你—”大夫人气怒,二夫人暗讽她心思狠毒,她又岂会不知?   “够了!”大老爷低喝一声,目光森冷如利剑。   “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大么?”他对着大夫人低低说了一句,又对着老太君道:“娘,您好好休息,儿子先告安了。”   “去吧。”毕竟是一家人,老太君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可有人不想就这样了事啊。   “等等。”秋明玉忽而挣脱开大夫人,眼睛通红的看着大老爷。   “今天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老爷步子一顿,回头冷眼瞧她。   “你再胡闹,就自己在屋子里禁闭三个月,不准出门。”   “爹—”秋明玉眼圈儿一红,不满的大叫一声。   大老爷背着手,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什么是长幼有序了呢?”这话便是暗指之前秋明玉辱骂沈氏,不尊长辈之言行了。   秋明玉脸色一白,随即双眼含怒,根本不管大夫人的制止,指着秋明月吼道:“她今日打了我的丫鬟,就该受罚。”秋明月心中气急,今日,她一定要让秋明月好看。   大老爷仍是轻轻淡淡的看着她,“你有证据?”   秋明月有些想笑,大老爷是刑部官员,一向冷面无私。面对什么状告啊,冤案啊,讲究的只有两个字,证据。如今对付官场那一套,他却用来对付自己的女儿。不得不说,大老爷有时候冷漠得…有些可爱。   当然,秋明月也只是在心里这般笑笑。真要说出来,大老爷铁定一脸铁青。到底是大男人,被人形容可爱,总是说不过去的。   秋明玉眼眸微闪,梗着脖子道:“我自然有,七妹刚才也是看见的。”她说完就一脸高傲的看着秋明容。大老爷、二夫人、大夫人、秋明珍几人全都看向秋明容。秋明容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颇有些压力,特别是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让她心中不安。   “明容,你看见了什么?”大老爷淡漠的声音响起。   秋明容脊背僵了僵,暗自咬了咬牙,正欲开口。   “我——”   这时候,却有一道清雅温凉的嗓音穿插而来。   “人在做,天在看。七妹,但望你说话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秋明容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周围。似真的害怕有鬼魂一般。   秋明月勾唇,古人最是迷信,对这些鬼神之说更为尊崇信仰。秋明容做了亏心事,自然心虚。   大老爷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有猫腻,他沉了脸,喝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明容被这一喝,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我…”   “呵呵…”秋明月一声轻笑打断她,眼波流转如水,潋滟风姿。   “看来七妹是说不出来了,那就让我来替七妹说吧。”   她眼眸盈盈含笑,却让秋明容心中感到不安。   “五姐,我…”   秋明月却突然回身,猝不及防的抓住了花容的手臂。   “啊—”花容夸张的惊叫起来,“五小姐,你——”   “闭嘴。”从进来后,秋明月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让屋内的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花容月貌愣愣的看着一脸清冷的秋明月,突然感觉脊背发冷。本就因为害怕有些心虚的她们,在对上秋明月透彻清凉的眸子时,更是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肩膀颤颤的。   不等大夫人和秋明玉发难,她就对着花容道:“你说你手上的伤是红萼抓的吧,对吧?”   花容脸色有些白,咬着唇点点头,声音有些低弱。   “是。”   “很好。”秋明月掉头唤了一声,“红萼。”   “小姐。”红萼立即走过来。   秋明月眸光清冷的看了眼大夫人、秋明玉,以及暗自握紧五指的秋明容,和一脸担心的沈氏。   “她手上的手深浅不一,但很明显都是出自锋利之物刮伤。而从破损的皮层粗糙程度看来,伤她的,是女人的指甲。而且是又尖又长的指甲。”   秋明玉不自觉的将手拢进袖子里,眼神有些闪躲。   “当然是指甲,就是你身边那个贱婢抓的。”她狠狠的瞪着红萼和秋明玉,话语恶毒。   大老爷皱眉,眼中失望更甚。二夫人挑眉,饶有兴味儿的看着秋明月。沈氏眉目烟云笼罩,仍是担忧万千。秋明容咬着唇,脸色更为苍白。她后悔了,后悔与秋明月作对了。   秋明月拉过红萼的手,“爹,母亲,请你们看一看。红萼的指甲早就修剪的圆润,哪里会抓伤那么深的伤痕?”   大老爷点头,“的确。”   秋明玉脸露不甘,还未来得及发难,就听大夫人冷笑一声。   “这能证明什么?说不定她回去以后就将指甲修剪了。”她一扬眉,带着几分张扬和自得。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修剪指甲还是来的及的。”   大老爷皱眉,方才他一下车就看到红萼在门口等着。在来的路上,他也听门房禀报过,红萼确实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但从时间上计算,绝不是从秋明月与秋明玉发生矛盾的时候就等在那儿了。照这样说起来,大夫人说的也有道理。   第二十八章 胭脂醉   大老爷一生办案无数,最讲究证据。这个时候,他更是不会偏私。所以他只淡淡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大夫人顿时眼眸一亮,更加猖獗。   “更何况你一开始就让红萼到门口等着老爷下朝,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大夫人到底不笨,很快就想到其中关窍,步步紧逼。   这样一来,连老太君眉宇间都含了几分沉暗,看着秋明月的眼神也多了些幽暗。沈氏心急的想要为秋明月辩驳,却见大老爷皱眉,盯着秋明月,似在等她解释。她几次张口语言,最终无声的望向秋明月,默默担忧。   秋明月并不慌张,反而淡淡笑着。   “母亲说得有理。”   大夫人立刻得意了起来。   “不过—”秋明月忽而话音一转,让大夫人再次皱眉。   “你还有何辩驳?”   秋明月微微一笑,“我还有证据,证明花容月貌身上的抓痕,并非出自红萼之手。”   大夫人不屑嗤笑道:“证据?”   秋明月不慌不恼,淡淡道:“既是抓伤,那人指甲内必定有血肉…”   “同一个道理,红萼在伤人后立即洗了手。及时的毁尸灭迹,这所谓的证据,自然当然无存。”在秋明月话还未说完的时候,秋明玉便鸡婆的打断她。语气锋利,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好像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一样。而她的迫切,更是让人起疑。   大老爷再次皱紧眉头,有些深沉的看了她一眼。   “明月,你继续说。”   秋明月丝毫不紧张,而且还认同的点了点头。   “三姐说得也有理。”   秋明玉立即又得意起来,只有秋明容,开始颤颤发抖,唇色全无,眼露惊恐。她不是愚笨的秋明玉,她知道秋明月此举定然不简单。秋明月既然说了出来,就一定会拿出证据。方才发生矛盾的时候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看见,花容月貌红萼都不算证人,只有她一个。而这个时候,她说的话已经不足以取信。大夫人背后有太师府,还有大皇子府以及中山伯府和薛国侯府。所以,秋明月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大夫人,那无疑于以卵击石。那么,她最有可能报复的对象,就是自己。她…会拆穿自己?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秋明月给她的打击,远远不止于此。   她抬眸淡淡看了眼秋明容,那一眼,让秋明容突然全身冰凉。   “母亲应该知道胭脂醉吧。”   “自然。”大夫人挑眉,胭脂醉是一种护甲油,产自京都最大脂肪店水镜坊的顶级护甲油。水镜坊是三个月前京城突然崛起的,几乎刚一出现在京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稳了脚跟,而且迅速让京都各大胭脂店在其辉煌光芒下黯然失色。水镜坊所产的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化妆品以及护甲油等女性用品,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得到了广大贵族小姐夫人的喜爱和追捧。甚至于,连皇宫里的娘娘们都慕名让丫鬟光临。然而,水镜坊的消费极高,如果不是四品官员以上的贵族家庭,抑或者是巨贾富商,根本无人敢消费。而且,水镜坊每天只上午开门,每天销售的商品数量有限。好多人一大早起来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所以,那些豪门太太,就以官阶压人了。到后来,几乎是皇室侯爵才能用得到水镜坊的东西。   而胭脂醉,更是上流社会追寻的一种时尚潮流,一个月才产三瓶,几乎有价无市。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便是大夫人所拥有的一瓶,也是从自家姐姐薛国侯夫人那里得到的。所以大夫人说到这胭脂醉,脸上不无得意。   “你问这个干嘛?”大夫人挑眉,眼露不屑和嘲讽,自动的认为秋明月是羡慕想得到胭脂醉。   秋明月自然猜出了她的想法,只淡淡一笑。   “母亲既然知道这胭脂醉,便知道它的昂贵和珍贵。”她瞥了眼花容手上的抓痕,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奇异而诡谲。   “那母亲可有发现,花容手上的伤口,有胭脂醉的味道?”她最后一句话,压抑得低低的,却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中。   大夫人猛然一惊,回头看秋明玉,却见她一脸诧异,似乎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而秋明容,则是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秋明月,眼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二夫人看看大夫人,又看看秋明玉,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不凉不热的开口。   “胭脂醉?我记得上次大嫂娘家的姐姐薛国侯夫人才送给大嫂一瓶吧?秋府虽然百年名门,可是娘崇尚节俭,除了大嫂,其他人断然不会用得上这昂贵之物的。”   二夫人这话一语双关,第一,大夫人浪费喜爱奢靡,违背老太君勤俭节约的初衷。第二,自古出嫁从夫,大夫人却时时与娘家已经出嫁的姐姐走得亲密。本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关键是,她收了薛国侯夫人的胭脂醉,也就等于在向娘家告状,秋家苛待她,她连一瓶护甲油都买不起,只能回娘家要。当然,这两重意思,便是特意说给大老爷和老太君听的。   二夫人在挑拨。秋明月立即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想夺大夫人的掌家之权。   她勾唇,偌大秋府,人心各异。又想起自己的母亲,不觉心中叹息。母亲生性善弱,如何是这些人的对手?如今只有让大夫人和二夫人互相争斗。让二夫人分得大夫人一部分张家权,或许也不错。秋明珠果然聪明,知道自己的打算。这样的女子,如果成为敌人,倒是不好对付。还好,她没有选择成为自己的对手。   果然,二夫人话落,老太君和大老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看向大夫人的眼神也含了冷意。   大夫人脸色微白,她暗自咬牙,怒瞪着二夫人。   “黄云舒,你—”   “够了!”老太君低喝一声。   大夫人悠的闭嘴,眼神仍旧含冤带怒。   老太君冷冷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秋明玉,老眼里含了失望之色。   秋明玉心中慌乱,急忙解释。   “祖母,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涂胭脂醉,不信你看。”她慌忙将手伸出来,放在老太君面前,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大夫人一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老太君脸色果然黑了下来。这时候,秋明珍突然轻笑讶异了一声。   “讶,三姐,你指甲里怎么有血丝?可是受伤了?”她说着就走上来,准备给她检查‘伤口’。二夫人在一边很好心的道:“明玉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把指甲给磕断了呢?哎呀,还流血了。大嫂,你这个做母亲的看着也不心疼么?来人,快去请大夫。”一番话,既表现了她的贤良,又暗地将大夫人骂了一通。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丫鬟水碧就道了一声是,然后准备退下。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怒喝一声。   “站住。”   水碧回过头来,不卑不吭。   “大夫人?”   二夫人回过头来,目光温凉的看着大夫人。   “大嫂这是何意?”   大夫人恨得咬牙,刚欲发怒,就听得大老爷怒斥一声。   “都给我闭嘴。”   大夫人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而秋明玉,早就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身后,脸色微白。   大老爷目光落在秋明玉身上,带着一股冷意。   “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刁钻狠毒?凌虐丫鬟,还陷害亲妹。哼,你倒真是好算计。”大老爷本就不笨,到这时候了,怎么可能还看不出什么来?   秋明玉被怒斥,脸色更加苍白。   “爹,我…不是的,不是我,我…”她慌乱的又要解释,突然脑海灵光一闪,指着秋明容。   “是她,是她挑拨的,对,就是她。”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秋明容,秋明容一愣,似乎没想到秋明玉会祸水东引。   “三姐,你—”   “你这个贱人!”不等她说完,大夫人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恶狠狠的瞪着她。   秋明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错愕的看着一脸怒火的大夫人。   第二十九章 侯府拜帖   屋内所有人都怔了怔,而后脸色各异。老太君和大老爷自然不必说了,脸色黑沉得堪比锅底。大夫人越来越猖狂了。秋明月漠然无谓,这本就是她预料的结果。二夫人扬眉,眼露淡淡讥讽。   “大嫂,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为好。再怎么说,明容也是三弟的女儿。”   大夫人冷笑,一把抓起秋明容的手。让她的指甲暴露在所有人眼里,修长、圆润,平面透明而颜色亮丽,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正是胭脂醉。   “这胭脂醉,便是最好的证据。”   秋明容脸色发白,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从来没有用过什么胭脂醉。正想反驳,二夫人又凉凉道:“明容怎么会有胭脂醉?”   大夫人嘴角笑意更冷,“哼,这就要问她了。说不定,是从哪儿偷来的。”   秋明容更加慌乱,“不,我没有,大伯母,我真的没有。”   大夫人眼神阴狠的打断她,“你先犯偷窃,又辱打明玉的丫鬟,再教唆明玉告状,陷害他人。此三罪,足够从族谱上除名。”   秋明容脸色悠然惨白,眼露惊恐。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谁给算计了。可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如果她真的被逐出了秋府,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慌忙道:“大伯母,我没有偷盗,我真的没有。胭脂醉…胭脂醉只有三姐才有。”她咬牙,现在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自保。   “三姐嫉妒五姐比她美貌,一直就想找机会教训五姐。刚才我和三姐在路上碰到五姐,三姐便三番刁难,后来还动手的打人。五姐的丫鬟红萼护主,便与花容月貌争执起来。花容月貌虽然受了伤,却万万没有这么重。”她顿了顿,见大夫人一脸铁青,恨不得将自己给剥皮拆骨了。她暗自心惊,继续说道:“至于她们身上的抓痕,也是三姐故意弄上去的。”   她话音落下,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大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到现在她也算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既痛恨秋明容的背叛倒戈,更是恼恨秋明玉做事不经大脑。   二夫人一脸漠然,甚至带着看好戏的味道。秋明珍抿着唇,低头不语。老太君和大老爷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冰冷。秋明玉早已吓得面色惨白,脸露惊恐。她狠狠瞪着秋明容,一脸恨意。   “秋明容,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背叛我,我打死你。”她冲了过来,一把抓扯的秋明容的头发,口中尽吐恶毒之语。   变故突然发生,所有人都怔了怔,直到秋明容划破嗓子的惨叫声响起,才拉回了众人的神智。   “啊…痛…”头皮被扯动,秋明容痛得流出了眼泪,脸色扭曲。她身边的丫鬟大惊失色,忙慌过来帮忙。所有人都震惊了,秋明玉虽然刁蛮,但也从没这般当着长辈行如此参残暴之行的时候。红萼早就挡在秋明月面前,以免秋明玉发狂伤了她。   大老爷一怔之后脸色铁青,老夫人回过神来后立即命令屋内的丫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们拉开。”   “是”   几个力气大的丫鬟立即走过去,费力的将二人分开。秋明容衣着凌乱,头上配饰也掉了一地,脸上和脖子上还有手上都有抓痕,面色苍白而恐慌,眼露惊骇。她抖动着肩膀,哀声哭泣着。   秋明月被拖开,仍自不解恨,眼神血红,一边还在不停的咒骂着,好似进入了癫狂之态。   “贱人,贱人,贱人…”   “住口。”大老爷再也忍不住了,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老爷。”大夫人惊呼一声,抱着秋明玉的手都在打颤。   而秋明玉似被大老爷一巴掌打回了神智,怔愣了半晌。   “爹?”   大老爷气得手都在发抖,“孽女。”他又是痛恨又是痛心的低吼一声。   秋明玉一震,方才癫狂的记忆一下子回到脑海之中。她悠然瞪大眸子,看着自己的手,似不可置信。   “我…”   大老爷瞪着大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大夫人抱着秋明玉,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   二夫人看了好戏,心中冷笑,但是如今老太君勃然大怒,她不会笨得这个时候再火上浇油,得不偿失。她看了眼身边的秋明珍,方才秋明玉冲过来的时候,秋明珍也挡在了她面前。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道:“三小姐日前受了风寒,夜间撞邪,以至于神智大乱。来人,送她回去,好好在屋子静修三个月。”   秋明月看向老太君,果然是老狐狸。一句撞邪,便将秋明玉今日辱打丫鬟构陷她人殴打秋明容等诸般过错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神智不正常的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也不能用常理解释。静修三个月,便是禁足了。她心中自然明白,今日秋明玉的所作所为虽然让老太君失望透顶,但秋明玉好歹是秋家子孙,还是嫡长房嫡女。今日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莫说秋明玉,便是秋家所有女儿也会被流言所污,这辈子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她眼角余光一闪,果然看见秋明珍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中冷笑,迂腐的封建礼教,果然害人不浅。   老太君顿了顿,又对着大夫人道:“明玉也有十四岁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尽尽责了。”   大老爷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秋明玉好歹也是他的女儿。人谁无情?他也不忍见自己的女儿一辈子落得个凄冷孤独的下场。   大夫人本以为老太君会严惩秋明玉,没想到只是禁足。当然,对于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秋明玉来说,禁足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三个月,对她来说更是耻辱。但是近日这事儿太过严重,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要么就是出家当姑子,要么就一辈子呆在家里做个老姑娘。总之,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德行如此败坏的女人为妻。   越是显贵之家,越是注重清誉。   想到此,她连忙应声。   “是。”   二夫人嘴角勾了勾,眼底划过一丝幽暗。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明珍开口了。   “祖母,大伯母要忙着给三姐议亲,那么便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料理家政了。”   大夫人豁然抬头,目光如猝毒般盯了秋明珍半晌,又看向二夫人,眼神阴毒狠辣。   “二弟妹好算计,原来今日目的,在于此么?”   二夫人脸色不变,“大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大夫人冷哼一声,正欲说什么,大老爷低喝一声。   “闭嘴。”   大夫人不服气,却也不敢反驳大老爷,回头对老太君道:“母亲,并非儿媳掌权不放。而是儿媳料理家政多年,自问从未出过错。底下的人早已习惯章程。若是换了人掌家,只怕下人们会不习惯而频频出错。那些事儿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便是最为平常的出纳采办,若是某个环节出了错,整个秋府所有大大小小一天的吃食便是问题了。”她顿了顿,又道:“明玉的婚事儿媳早就在准备了,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二夫人,见她仍旧一脸淡漠,丝毫没有争夺之心。她眯了眯眼,正欲说什么,门口却有丫鬟急急而来。   “太君,刚刚门房收到薛国侯府的拜帖。”她将手中红色的帖子递上来,薛国侯府四个字赫然入目。   二夫人眼一眯,眼底迸发出凌厉之色,转瞬即逝。却被秋明月捕捉,她嘴角勾了勾,二夫人,倒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大夫人眼神一亮,“薛国侯府?”   老太君已经接过拜帖,打开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将她拿给大夫人。   “薛国侯夫人过几天会造访秋府,你们是姐妹,自是清楚她的喜好,招待客人一应事物,便交由你去做吧。”   这便是继续让大夫人掌管中馈了。   “是,儿媳定不负娘所望。”大夫人转眼便恢复神采奕奕,眉眼间都透露出得意来。   二夫人袖中的手微微松开,嘴角微微一勾。   “大嫂和薛国侯夫人果然姐妹情深,大嫂入府十几年,薛国侯夫人时常惦记,真是令人羡慕。”   二夫人这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机锋。刚才二夫人还用一瓶胭脂醉挑拨得老太君和大老爷对大夫人心生厌恶呢,薛国侯夫人与大夫人姐妹情深,只会让他们心中更加芥蒂大夫人胳膊肘往外拐。   果然,老太君和大老爷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大夫人暗自恼怒,刚要反唇相讥几句。二夫人却又话音一转,“母亲提起明玉的婚事,我倒是想起来了。明珍也快及笄,明珠也十四岁了。她们两个早该议亲了,都是我的疏忽。”她锐话语自责,口气却仍旧平淡。   “大嫂一向眼光独到,我就向大嫂讨个好,顺道也帮这两个孩子找个好人家吧。”   大夫人自然不肯帮二夫人,冷冷道:“我哪比得上二弟妹眼光上佳?想当年二弟妹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教导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才貌双全。我只怕她们眼界太高,寻常之人高攀不起啊。”   二夫人丝毫不为大夫人的刻薄所气,仍旧面色清淡。   “大嫂人缘好,无论是太师府还是薛国侯更或者大皇子府都人脉如流。我,自愧不如。”   秋明月微挑眉,她总觉得,二夫人这话除了让老太君和大老爷更厌恶大夫人意外,更是在提醒自己,大夫人背后势力大,不要鲁莽冲动与之为敌?可是,二夫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大夫人倒是没有去想二夫人话中机锋,反而有些得意起来。二夫人一直自持才华,一脸清冷高傲的摸样,早就让她心里不舒坦了。眼下有机会可以打压打压二夫人,她自然高兴。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蠢蛋!   秋明月在心里冷笑一声,没看到老太君眼神阴郁面色沉怒吗?大夫人终究鲁莽有余而智力不如。比起工于心计的二夫人,她迟早都会输的一败涂地。   只不过那封帖子,倒来得真是及时。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回头,刚好捕捉到门口一闪而逝的一道纤细身影。   她眯了眯眼。   那是…秋明兰!   第三十章 良禽择木而息   一场闹剧,以秋明玉禁足,秋明容罚抄五百遍女戒,花容月貌责打十大板子告终。初次交锋,秋明月首战告捷。   二夫人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氏有头无脑不足为俱,但愿薛国侯夫人来了以后,你也能保持这份镇定。这诺大的秋府,水深火热,可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想要活下去,就看你够不够狠。”   秋明珍出去的时候也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若有所思。   大夫人和秋明玉自然是对她恨之入骨。   秋明月无所谓,反正大夫人早就恨上她了,多一分少一分对她来都一样。   出了寿安院,转角的时候,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假山面前意兴阑珊的赏花。   红萼有些奇怪,“小姐,咱们不回去吗?”   秋明月摘了金盏菊,道:“时间还早,刚才那一闹,倒是忘了出来的初衷了。”她抬头,“你回去让冬雪她们都拿了花篮过来,这金盏菊开得不错,改日用来泡茶给祖母喝。”   “是。”红萼应了,转身离去。   秋明月站起身来,已经听到背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嘴角一勾,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微微转身,对着来人淡笑。   “七妹伤得那么重,怎的还在外面流连?这伤口感染了,日后毁容的话可就不好了。”她蹲下身,又开始摘花。   秋明容看了她半晌,无声冷笑。   “五姐好算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妹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秋明月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水镜坊的玫瑰玉露对消除伤痕很有效。”   秋明容眼眸瞬间凌厉,又转瞬即逝。   “我很奇怪,五姐怎么会有胭脂醉的?”她不笨,现在也明白这一切都是秋明月在算计。从她和秋明玉偶遇秋明月,发生矛盾,花容月貌受伤,大夫人发怒责罚沈姨娘,惊动太老君,以及后来大老爷二夫人依次而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秋明月算计好的。她纵然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论心机与谋略,秋明月却是胜过她许多。她甚至都不敢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居然有那么深沉的心机。今天的事儿,每一件每一桩,她连时间都算得分毫不差。可以想象,如果以后与这样的人为敌,她肯定会死得很惨。   秋明月面色仍旧淡然,“七妹脸上的伤痕不深,连续用一个月的玫瑰花露就可完全消除於痕。到时候,又是一个大美人了。”   秋明容脸色有些白,似挣扎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之前是妹妹不懂事,还望五姐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秋明月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终于站起身来,看着她。   秋明容咬牙,半蹲着身子,诚恳道:“妹妹有眼不识泰山,请五姐海涵。日后五姐但有吩咐,刀山火海,妹妹绝不辜负。”   秋明月伸手去扶她,“七妹言重了。”   秋明容眼眸一亮,“五姐可是原谅了我?”   秋明月不说话,而是看向秋明容身后,夏桐正急急而来。   “小姐。”她先唤了秋明月一声,又礼貌的给秋明容问安。   “奴婢见过七小姐。”   若是平常,秋明容一个主子,受夏桐一个礼也是应当。只是此时她刚投靠秋明月,自然不敢托大的要秋明月身边的红人给她行礼。所以她侧过身,微笑和善道:“夏桐姑娘不必多礼。”   夏桐也不矫情的站起来。   秋明月道:“找到了?”   夏桐点头,“是”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绿色小瓷瓶,那瓶子很独特,不同于一般的瓷瓶。那瓶子通体碧绿,呈扁方体,里面装着的却是可以流动的暗红色乳液。瓶头有一个细微的标记,那是一面镜子,镜子上水纹浮动,犹如真实。   秋明容脸色一变,“水镜坊?”   秋明月接过那瓶子,轻轻打开瓶盖,顿时一股淡淡幽香扑入鼻端。那香不浓郁,可闻着却很舒服。   秋明容脸色早已惨白,“胭脂醉?”   秋明月微微一笑,“七妹果真见多识广。”   秋明容咬唇,身子有些颤抖。   “这…这是…”   秋明月转过身,“这是半炷香之前,妹妹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   秋明容脸色惨白如雪,眼中充血,十指紧握,掐入了皮肉里。   半柱香之前,正是秋明月看出花容手上抓痕有胭脂醉味道的时候。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大夫人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大夫人好狠的心。居然想置她于死地。   看出了她的心思,秋明月淡淡道:“这胭脂醉不是母亲放到你屋里的。”   秋明容一愣,“不是她?”   秋明月已经转身,“脸上的伤还没好,你想废了自己的手?还拿什么为我赴汤蹈火?”   秋明容再次一怔,低头看着自己被指甲掐入皮肉浸出的血丝。抬头,秋明月已经远去。   良久,身边的含丹走上来。   “小姐,你想好了吗?”小姐一向心高气傲,没想到今日居然愿意为五小姐效力,含丹心中惊讶可想而知。   秋明容收回目光,苦笑。   “我现在还有选择吗?”   含丹不语,秋明容幽幽道:“父亲本就是庶出,又碌碌无为不得重视。我姨娘半辈子连个平妻之位也挣不到,今日我又得罪了大伯母。若不尽早给自己找个依靠,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姐这么肯定五小姐有那个能力抗衡大夫人?”   秋明容抿唇冷笑,“四姐藏拙那么多年都不甘寂寞出山了,又何况于我?”   含丹惊讶,“小姐是说?”   秋明容往回走,目光悠长。   “你以为二伯母怎么会来得那么巧?”   含丹沉默了。   秋明容望着天边,眼神飘远。   “大夫人纵横秋府的日子,到头了。”   第三十一章 明兰心机   —砰—砰—砰—   花瓶杯盏摔落在地的声音夹杂着女子尖锐的怒骂声传来。   “贱人,秋明月,你这个贱人,贱人—”   大夫人在一旁坐着,也不阻止她,而是面色沉凝。李嬷嬷周嬷嬷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非但如此,今日她们所见所闻也必须忘记,否则等待她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这时候,秋明兰走了进来。见秋明玉还在不停的摔东西,不停的怒骂。她眉心微蹙,几步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三姐,你疯了么?”   沉思的大夫人抬头,李嬷嬷周嬷嬷松了口气,走过来行礼。   “六小姐。”   秋明兰看了眼不服气的秋明玉,淡淡道:“你们出去,把丽姨娘叫过来。”   李嬷嬷和周嬷嬷虽然不解她此举是为何,但是见大夫人没有反对,便应声出去了。   秋明兰这才冷淡看着秋明玉,“你今天受到的教训还不够?”   秋明玉还未熄灭的怒火又被点燃了,“连你也来教训我?”   秋明兰松开她,冷冷道:“倘若今日之事还不能让你长记性,你永远也无法打败秋明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她往日温驯的外表。不止是秋明玉,连大夫人都震惊了。   “明兰,你?”   秋明兰再也不看秋明玉一眼,而是休闲的坐到一边,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倒茶。   秋明玉回过头来,坐在她旁边,怒瞪着她。   大夫人皱眉,“明兰,你想说什么?”   秋明兰用茶盖掀了掀茶叶,淡淡道:“娘,你要记住,你才是正妻。”   大夫人一怔,秋明兰与茶香寥寥中抬头,眼眸清明而透射力十足。   “娘,你是太师的嫡女,是秋府大夫人,是我爹名门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妻。那些身份低微永远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永远也比不上你身份尊贵荣华。”她目光紧紧盯着大夫人,一字一句道:“对付一个不听话的小妾,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   “明兰?”   秋明兰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淡然。   “娘,你被五姐算计了。”她目光又幽幽落到大夫人手边的那一则拜帖之上,“你以为,薛国侯府的拜帖怎会来得那么及时?”   大夫人目光一缩,“是你?”   秋明兰优雅一笑,不语。   大夫人认真看着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不了解这个女儿。   秋明兰却已经收敛了笑意,“娘,你以后不要明着和二婶作对了。”   提起这个大夫人刚才还算有些明朗的头脑立刻涌起愤怒,“你还说,黄云舒那个贱人,自从姑婆去世后,就三番四次想要从我手中抢夺中馈之权。哼,我岂能如她所愿?”   秋明兰皱眉,叹息一声。   “娘,你就是太过冲动了。还好,今日若非姨母这张拜帖,就凭三姐今日所作所为,你觉得祖母还会放心你掌中馈?至少,也得让二婶子分了一半去。”   “她休想!”大夫人怒从心起,面目尽显阴狠恶毒之色。想起这个,她就想到今日这番事情的罪魁祸首—秋明玉。   她豁然回首,瞪着正被冷落在一旁赌气不满的秋明玉。   “都是你做得好事儿。”   秋明玉今日受了气,又见自己母亲和妹妹一直不理会自己,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大夫人又这般声色严厉,她一时委屈,眼圈儿立刻红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落个不停。   好歹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大夫人见了也心痛,便缓和了声音道:“别哭了,脸都肿了。”说起这个大夫人就有气,没想到大老爷居然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明玉,真是一点也不念及父女之情。这个时候大夫人已经自动忘记几天的事儿是秋明玉自己找茬,即便不是,在她眼里,秋明月和沈氏都该教训。即便是明玉打骂了她们,那也是她们自己活该。若是秋明月知道她在想什么,估计会在心里骂一声。果然是树不要皮不能存活,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大夫人脸皮厚起来,当真可以与那城墙相提并论。   顿了顿,她又扬声唤道:“玳瑁,去拿药来。”   “是”玳瑁隔着帘子应了一声,而后轻声离去。   秋明玉气呼呼道:“娘,秋明月那个小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她眼中一片嫉妒恶毒之色,说出的话丝毫没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该有的天真无邪,而是充满了冰冷和狠辣。   秋明兰用白色丝绢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声音轻柔而冷淡。   “不放过?”她轻轻一笑,眼睛从自己修剪得光滑圆润的指甲移开,语气慵懒而随意。   “三姐,你要怎么不放过她?又像今日这样莽撞,什么都么准备好就告状?还是不管不顾的拿她的丫鬟出气,到头来狐狸没偷着,倒惹了一身骚。这,便是你的手段?”她目光清透,划过些微的嘲讽。   “你—”秋明玉气结,看着秋明兰一副闲散自得的摸样,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聪明?你有办法就不会坐在这儿说风凉话。”   秋明兰眼底划过一道冷色,母子在是指指甲上狠狠一摩,淡淡道:“至少我不会被人算计了还尚未自知。”   秋明玉气得胸腔都在颤抖,“你—”   “好了,还嫌不够乱吗?”大夫人低吼一声,本来今天大老爷提及要休妻就让她心头窝火。老太君又差点将她的掌家之权交给黄云舒那个贱人,她更是怒火中烧。回到自己屋里,没想到两个女儿又闹起来了。接连一窜的受气,让本来就脾气有些暴躁的大夫人再也忍受不了,怒吼出声。   秋明玉一愣,随即委屈的瘪瘪嘴。   “娘…”   大夫人烦躁的摆摆手,“明兰,你有什么主意?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秋明兰淡淡抬眸,却是看了眼秋明玉。   “祖母让三姐好好休息三个月,三姐怎的还在这儿?”   “明兰。”   这次连大夫人面上也带上了不悦之色。明玉和明兰是亲姐妹,明兰这个时候应该好好帮着明玉出气才是,怎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姐姐?   秋明兰对于大夫人的偏心已经习惯了,只眼角划过淡淡讥诮。   “娘,别以为今日保住了你的中馈之权就万事大吉了。”她表情从容,眼角划过冷意。   “二婶子一直惦记着中馈,今日她为什么会横插一脚却又不得不不甘离去?姨母总不可能天天住在秋府。你再纵容着三姐,只会让祖母更为生厌。连带着,祖父和祖母都会对你心中芥蒂。爹宠着那沈氏,你便由着他宠。自古妾大不过妻,她便是再能耐,也只能是个妾而已。你当真要惹得爹对你彻底失望,然后再将那沈氏升为平妻与你平起平坐?”   “他敢!”大夫人猛然一拍桌子,震得杯盏皆倒,滚烫的茶水汩汩流出。   第三十二章 母女设局   秋明玉被大夫人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怔,也忘记了委屈。秋明兰仍旧淡定自若。大夫人脸色震怒,尤其是想到刚才大老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给她留面子,竟堂而皇之的说要休了她。她怎能不怒?   “沈柔佳那个贱人,不过一个罪臣之女,她…”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悠的闭上了嘴巴,只眼神阴狠冰冷,蚀骨入髓。   秋明兰皱眉,“娘,你说什么?”她倒是不知道沈氏的来历,只知道她与大老爷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一段。至于为什么后来十几年了大老爷也没有把沈氏接回京,她问过大夫人,可大夫人一直没说。刚才听大夫人失口说出的话,莫非——   “娘,沈氏…是…”   “闭嘴。”大夫人猛然打断她的话,眼神凌厉。   秋明兰乖乖的闭上嘴巴,又对秋明玉道:“三姐,既然祖母说你撞邪了,你就不要老是出来晃了,徒热祖母不高兴。”   “凭什么?”秋明玉那火爆的性子跟大夫人如出一辙,此时一听这话立刻就发飙了。   “凭什么不让我出门?秋明月那个贱人,我迟早都要她好看。”   “你拿什么让她好看?”秋明兰也冷了脸色,话语如珠,丝毫不客气的扎到秋明玉心里。   “今天她能借着一瓶胭脂醉反败为胜甚至让祖母关你紧闭,明天她就有可能让你真的疯了关到庙里去一辈子也休想出来。”   “你—”秋明玉刚想发怒,触及秋明兰冰冷的眸子,不自觉的心里一凉,而后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   秋明兰冷笑一声,“不可能?那你今天是怎么败在她手上的?她打了你的丫鬟,你却不得不吞下这个哑巴亏。因为是你先挑衅她的,是你被她抓住把柄。她将你对她用过的所有招数通通还给了你,你呢?只能在角落里卑微的哭泣。这样的你,拿什么去和她抗衡?堂堂嫡女,居然被一个庶女打得没有还手的余地,你还好意思说报仇?”   “你—”秋明玉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大夫人也觉得秋明兰的话说得太重了,正欲呵斥两句,就听得球迷给予大哭了起来,她看向秋明兰的目光更是不悦。   “明兰,她好歹也是你姐姐。”   “娘。”秋明兰对于大夫人对秋明兰的偏袒感到无奈,“三姐太任性了,你这样纵着她,迟早都会出事。”   大夫人皱眉,秋明兰又道:“娘,今天祖母和爹已经对你不快了。这个时候如果三姐还任意妄为,即便是姨母来了,祖母也不会松口。”   大夫人眼中微动,秋明兰则偏过头对着秋明玉道:“三姐,只是让你委屈几天。等姨母来了,说要见你,祖母自然会放你出来。这几天你就在房里抄抄女戒,表示你诚心悔过,也把脸上的伤养好。难道你想以后就这样出门?”   秋明玉一愣,下意识伸手摸自己的脸,刚一触及脸颊,就啊的一声痛呼。   恰到此时,玳瑁拿着药回来了。她正挑子要进来,闻听得秋明玉一声痛呼,急急忙忙小跑着进来。   “夫人,药已经拿来了。”   大夫人挥挥手,“给三小姐上药。”   “走开,粗手粗脚的。”秋明月皱眉,“去叫花容月貌来。”   玳瑁有些委屈,大夫人也不悦。   “花容月貌刚被老太君罚了板子,自己都顾不上来,还照顾你?”大夫人说这话绝对不是表示对两个丫鬟的关心,以她的性子,不打骂下人就不错了,哪还会关心一个在她眼里卑贱如泥的丫鬟?她只不过想起方才秋明兰说的话,秋明玉确实骄纵了些。在家里也就罢了,可是长此以往,日后嫁了人,到了夫家,人家可没耐心容忍她。   说起这个,她就不免想到方才老太君的话。明玉确实已经十四了,该是出嫁的时候了。薛国侯府…她眼眸悠然一亮。抬头,见秋明玉一脸不愤,只因玳瑁给她擦药的时候弄疼了她。她一疼就要发怒,大夫人先一步喝住了她。   “好了,玳瑁,你先下去,等一会儿再擦。”   玳瑁收回手,如蒙大赦。   “是。”   “娘。”秋明玉不依的叫了一声。   大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你祖母说的对,是该把你嫁出去了。”   秋明玉一愣,而后脸颊微红,嗔道:“娘…”   大夫人淡淡道:“你回去吧,好好养伤,别又给我弄出许多乱子来。等你姨母来了,我自会去求你祖母宽恕于你。”   秋明玉瘪了瘪嘴,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是。”   大夫人又唤来两个丫鬟,将秋明玉送出去后,她才看向秋明兰。   “明兰,你让李嬷嬷她们去找丽姨娘干什么?”   秋明兰淡笑不答,却道:“娘,三姐受了如此委屈,你就甘心么?”虽然她有时不喜秋明玉冲动愚笨的性子,但好歹是一母同胞。姐姐受了委屈,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替她喊冤。   大夫人眼里闪过冷光,“当然不能。”   秋明兰又微微笑着,“娘,你别着急。五姐今日也不见得大火全胜。”   “哦?”大夫人疑惑的盯着她。   秋明兰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胭脂醉,可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大夫人瞳孔一缩,突然想到什么。   “你是说…”   秋明兰眼波微微一转,道:“七妹可不傻,经过今天,她怕是对三姐恨上了。”   “哼,养不熟的白眼狼。”大夫人冷哼一声,“庶出就是庶出,永远下贱。”   秋明兰不置可否,掀起茶盖淡淡道:“姨母来的那天,会有人从她房里搜出胭脂醉。”   大夫人一惊,“你将胭脂醉放在她房里?”   秋明兰轻呷了一口茶,手指端着白玉似的茶杯,茶香寥寥,氤氲如雾,也不知是那纤细白嫩的手衬托了那茶杯的光华如玉,还是那美玉般的瓷杯透明了那手。只觉得相映成画。她面容仍旧波澜不惊,只是眼角的笑有些冷。   “将偷窃的罪名淡化一分,祖母才有台阶下。如若不然,姨母贸然开口,祖母面子上也过不去。三姐便是出来了,日后也得在祖母心里扎一根刺。”   大夫人点头,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儿的心思细腻。   第三十三章 达成共识   色彩斑斓如画,雕刻栩栩如生,描金黒木,纯银镶边。只这一小小的盒子,便价值百金,更遑论盒中之物?   秋明月坐在梳妆镜前,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那盒子表面上的图纹慢慢抚摸而过。指尖轻轻一挑,盒子打开,顿时一阵扑鼻的清香。那香味很淡,飘散在空气中却似凝固般,久久不散。仔细看,盒中之物却是几乎透明的乳液。表面光滑,内里有流纹晃动,就如海水里摇摆的鱼尾。盒中内壁也另有乾坤,竟是用一层白玉粉刷而成的一个茶杯大小的圆砵。也正因为如此,那乳液才没有浸透木盒。   胭脂醉?   她手指勾出一点乳液,那乳液沾染指甲,看似柔软却没有滴落而下。   谁能知道,京城里人人抢破头颅难以得到一小瓶的胭脂醉,在她手中足足一盒?   —啪—   关上盖子,她嘴角笑意微冷。   一盒算什么?如果她想,多少盒都没问题。   没错,她就是水镜坊背后的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   三个月前,正是她祖父出狱之时。那个时候她便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回到秋府。沈府虽比不得京中富贵之家,但是祖上好歹也有几家商铺。外祖入狱,母亲又柔弱担不得大任。她自穿越而来,便接手了沈家所有商铺。所以,她很早就开始准备,以一个神秘人的身份在京城开一家胭脂水粉店,成为京城贵妇狂热追求场所。   第一天踏进秋府大门,哪些人对她有敌意,哪些人对她和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秋明玉更是单纯得愚蠢,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早算准了秋明玉肯定会无事找茬儿。花容伤口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胭脂醉,不过是她用提炼胭脂醉余下的花粉而已。胭脂醉一沾染,除非用特制的水清洗,否者香味会持续三天至七天。她怎么会那么笨,让自己落下把柄给大夫人抓?   夏桐打了帘子走进来,见秋明月盯着盒中胭脂醉,微微一愣,而后轻手轻脚靠近。   “小姐?”   秋明月没回头,淡声道:“你想问什么?”   夏桐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告诉七小姐她房里的胭脂醉是六小姐让人放进去的?”   秋明月淡淡起身,并没有回答,而是吩咐红萼道:“把这个带上,我要去看四姐。”   红萼走上来,“是”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熟练的在秋明月伸出的手指上滴下透明液体。不过顷刻之间,那泛绕在空气中淡淡异香一点点退散,直到荡然无存后,她才从怀里掏出一小方块丝巾,将那盒子包好,又放回怀里。   跨出门口,秋明月淡淡的嗓音才传来。   “我从不用无用的人。”   夏桐微微一震,抬眼却只捕捉到那一角消失的裙摆。   无用的人,小姐也是指她们么?   **   秋府大院,分东南西北。老太爷和老太君住南苑,大房住东苑。二房住西苑,三房住北苑。而每一苑又按照各房姨娘小姐少爷的人口分为数个小院子。秋明月如今要去的,便是西苑的莲苑。那是四小姐秋明珠的院子。   莲苑,顾名思义,庭前湖池边栽种了大片的白莲。只是春日里还未盛开,一到夏日,这满池的莲花开放,可以想象那是何等美丽。   香草早已等候在门前,见到秋明月,神情颇有些惊异。   “五小姐,我们小姐等你多时了。”   “是么?”秋明月眼角笑意加深,“看来我是来迟了。”   刚进得二门处,便听得屋内秋明珠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儿个可是吹得什么风?把五妹这尊大佛都吹来我这无人问津的莲院了。”   秋明月抬步走进去,也笑道:“是啊,我不请自来,四姐可有一杯茶请给妹妹?”她挥手示意红萼等在门外,自己掀了帘子走进去,便见秋明珠坐在一方小榻上,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她正提笔写着什么。见到秋明月,她放下笔,微笑抬眸。   “祖母常夸你泡茶手艺一绝,你哪还会惦记我这粗茶?”   秋明月大方的坐下来,抱怨道:“四姐,在我面前,你可不能藏私。只是一杯茶水而已,莫非姐姐也吝啬?”她说话间已经自动抽走桌上摊开的宣纸,目光在那还未完成的画作上逗留一会儿,笑道:“四姐这初春夜雨画得惟妙惟肖,将春雨细润,描绘的淋漓尽致,功底不凡啊。”   秋明珠淡淡笑道:“我有几斤几两,只怕五妹妹那双火眼金睛早就窥探得一清二楚了。”   秋明月眉眼笑如月牙,“四姐可是高看我了呢。”   秋明珠摆摆手,“行了,你今天到我这儿来,莫非只为讨一杯茶水?”   秋明月歪着头,俏皮的眨眨眼。   “如果我说是呢?难道四姐就要将我赶出去不成?”   哪知秋明珠却一本正经的点头,“对。”   秋明月抱怨,“四姐,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秋明珠扬眉看她,秋明月瘪了瘪嘴,而后又扬起娴静温雅的笑容。   “果然还是四姐最知我。”她朝着门外唤了一声,“红萼,进来。”   红萼走了进来,掏出怀中之物。然后又出去了。   秋明珠目露疑惑,秋明月没说话,只是拆了那丝巾,打开盒子,将盒中的胭脂醉摊开在她眼前。   “这是?”闻着那异样的清香,秋明珠目露惊异。   “五妹,这该不会是…”   秋明月盖上盒子,淡淡道:“四姐想必已经知道刚才在芙蓉院发生的事了。”   秋明珠不语,秋明月又道:“这胭脂醉可帮四姐除去一个阻碍。”   秋明珠眼角微闪,笑道:“五妹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明人不说暗话。”秋明月抬头,“四姐真要跟我打哑谜么。那么既如此,就当妹妹从没来过这罢。”她说罢就要起身,却被秋明珠唤住。   “五妹且慢。”秋明珠按住她的手,低垂的眼帘遮住晃动的眼神。半晌,她抬头一笑。   “她已经快十五岁了,最多不过几月,母亲便会为她安排出嫁。于我,构不成威胁。”   秋明月重新坐下来,“她出嫁后就轮到你了。”   秋明珠低垂着眼看着桌上那黒木描金盒子,忽然问道:“五妹,你的神秘,越来越让我迷惑了。”   秋明月笑笑,“四姐,你的深沉,亦让我佩服。”   四目相对,一双清透而冷慧,一双明静而无尘。半晌,两人都相视而笑。   “六妹若是知道她苦心经营的一场好戏被五妹拿来送与我,反倒让她自讨苦吃,会是什么表情?”   秋明月笑得妖魅而灿烂,凑近秋明珠道:“四姐,我发现你也好邪恶的。”   秋明珠捂唇低低而笑,“五妹,我第一次发现你也好顽皮。”   秋明月眨眨眼,“四姐,我才十三岁。”   秋明珠挑眉,仔仔细细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五妹,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当真只有十三岁?”   秋明月笑而不语,只是那笑中,多了一分历尽苍穹的感慨的苍白。   十三岁的身体,二十六岁的灵魂。前世今生,红尘往事历尽种种,早就没有了少女灵动纯真之心。余下的,不过一纸苍白悲凉而已。   她起身告辞,“二姐今日可是在帮二婶子夺权呢。月姨娘之前在祖母身边的时候可是颇为尽心呢,据说她还有个哥哥,如今做了个九品芝麻小官。她哥哥还有一个儿子,似乎还有些功名。那日我的丫鬟偶然听说,月姨娘似乎有意与娘家联姻。”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句话,却让秋明珠淡定无波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秋明月微笑,“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第三十四章 借刀杀人   晚霞罩顶,天幕渐渐黑沉。秋明珠站在窗扉前,久久凝神。香草第五次走进来,终是忍不住开口。   “小姐,五小姐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下午秋明月与秋明珠那番谈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她们站在外间也是听见了的。只是她不解,五小姐临走的时候说的那两句话根本莫名其妙嘛。更令她不解的是,小姐自五小姐走了以后就一直站在窗前,足足三个时辰了,这个更是令她惊异。   闻言,秋明珠笑了笑,望着天上逐渐显露的月色,声音似从天外飘来。   “二房有一个主母就够了,再添一个,我如何招架?”   香草沉默了。   秋明珠目光悠远,声音低喃。   “二姐帮母亲夺权是为什么?月姨娘不争不夺,每日晨昏定省伺候母亲?如此温顺之人,能生下二房除大哥以外唯一男孩儿?还平安长大?别忘了,当初风姨娘也曾有孕三月,不过后来摔跤小产,后来却再未得有孕。陈姨娘在即将临盆之际忽然雪崩,一尸两命。大夫说,那是个男婴。”她嘴角扯出一抹淡冷的弧度,自是明白秋明月那番言外之意的。她生母早逝,秋明珍不同,她有母亲,有即将崛起的靠山。如今她巴结二夫人,不过是麻痹二夫人的视线。得月姨娘的哥哥升官发财后,又加上她的儿子,升为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香草越听面色越白,看着小姐嘴角的冷意,如窗外那一轮凄清月色,冷得渗人而寒颤。她莫名的就有些恐惧。   “小姐…”   秋明珠看了她一眼,“你下去吧。”   “是。”香草低头道了一声,而后无声退下。   秋明珠负手立于窗前,眼神从未有过的深暗。用胭脂醉陷害秋明珍,从而使月姨娘失宠,也让二夫人意识到月姨娘的威胁,记自己一份人情。反正薛国侯夫人一来,秋明玉的紧闭自然而然也就取消。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也欠自己一个人情?大夫人经过此事,更是视二夫人为眼中钉。到那个时候,她们鹬蚌相争,自然顾忌不到自己了。   而秋明月,放着这样大好的机会让给自己。自然是有目的的。这一切的一切,除了秋明容,没有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当然,她也相信,秋明容是聪明人,自然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已经站在统一战线,自然不会互相出卖。从此,自己依然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管的四小姐。等于是,秋明月安在二房里一个隐形棋子。   从今日偶遇秋明玉秋明容,到发生争执,再到事情闹大惊动大老爷老太君,最后一瓶胭脂醉。成功的让秋明玉吃了哑巴亏还挖掘了秋明容这一刻棋子。这每一步,每一环节,都算计得毫无错漏,堪称天衣无缝。即便是秋明珠自诩大智若愚,也不得不佩服其心思缜密,谋略深沉。   想着想着,她便笑了起来。只是眼角,微微寒凉。时间倒回下午,在秋明月去找秋明珠的时候,丽姨娘也姗姗来迟的来到芙蓉院。   丽姨娘不过三十来岁,容貌艳丽妩媚,特别是微挑的丹凤眼,微一转动,便流露出勾人的风情,身段妖娆多姿。一件樱花缀白底抹胸里衣,外披淡紫色长袖纱衣,在胸下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一双淡紫樱花绣花鞋,紧包着三寸金莲。腰间挂着一个香囊,淡淡清香萦绕周围。   这样的丽人,难怪当年能让大老爷那样喜爱。只不过岁月匆匆而逝,那些因年少悸动的爱情之殇和多年来盼子心切却终不得的希望落空。便是红颜丽色,也转添了苍凉忧容,目光期期艾艾,身影瘦弱堪怜。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笑靥如花,只余下满心的疲惫。   大夫人看着这样的丽姨娘,目光闪过一丝厉色,转瞬即逝。   “妾身请夫人安。”丽姨娘柔柔一拜,声音也娇弱温柔,似那阳春之水,暖而柔和。   大夫人挥了挥手,“坐吧。”   丽姨娘有些诧异,毕竟大夫人的狠历她可是知道的。往日她来请安,大夫人必定会让她端茶倒水掐肩捏背好好刁难一番。今日却…   她掩下眸中情绪,道了一声‘是’,便从容坐下了。   “不知夫人唤妾身何事?”   此时秋明兰已经走了,大夫人看了丽姨娘半晌,才道:“文昕,你跟着老爷几年了?”   丽姨娘一愣,是为那久违的称呼,也是为那句话。她咬了咬唇,眸色黯然。   “回夫人的话,蒙夫人恩德,至今已然十年。”声音轻柔带着惆怅,眉目尽是烟雾浓浓。这样一幅美人欲语还休的样子,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大夫人很想不通。这丽姨娘的容貌堪称出众,又那样娇娇弱弱期期艾艾的样子,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吗?大老爷为什么不喜欢?   “十年了啊。”大夫人有些怅惘,目光移到她的小腹上。   “十年,你却没有为老爷孕育一子半女。”   丽姨娘脸色一白,慌忙起身跪在地上。   “夫人恕罪,妾身…”   大夫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起来吧。”   丽姨娘心中有些慌乱,尤其是素来暴戾狠辣的大夫人居然对她这么和善,更是让她从心底感到害怕。   “夫人,妾身…”   “让你起来就起来,做那副样子给谁看?”   大夫人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见丽姨娘还这样拖拖拉拉,不免有些不耐,声音也微微加大。   丽姨娘身子一抖,颤颤微微的应了一声。   “是。”   大夫人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知道从前老爷为什么喜欢你?现在又为什么不进你的房了吗?”   丽姨娘颜色一暗,“妾不得老爷喜爱,是妾福薄。”   大夫人冷笑一声,“抬起头来。”   丽姨娘颤抖了一下,缓缓的抬起头,将那张芙蓉颜面露于发夫人眼前。   大夫人仔细看着她,握着茶杯的手在慢慢收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果然—”   丽姨娘不知道大夫人这话何意,只得胆怯的问:“夫人?”   大夫人长吐一口气,似在压抑心中情绪。   “你想不想要个儿子?”   丽姨娘一惊,眼眸一亮又一暗。   “夫人…”   大夫人嘴角噙起讥诮,“你也看到了,如今那沈氏得宠,老爷几乎天天都宿在她那儿。长久下去,只怕这府中喜讯不远了。”   丽姨娘仍旧低着头,牙齿却紧紧咬着下唇,眸光若明若灭。大夫人不说话了,只淡淡看着她。   良久,丽姨娘才抬起头。   “夫人想要婢妾做什么?”   是婢妾,不是妾身。   古代对于身份等级要求极为严苛,尤其对待妇女。一般妾室在主母面前都只能自称妾身,而如丽姨娘这般从丫鬟升为姨娘的,则必须自称婢妾。然,丽姨娘由于早年得宠,大老爷也不喜她这般作践自己,便让她等同于一般的妾室自称。她是大夫人的丫鬟,今日这般自称,便是向大夫人伏低,任凭吩咐了。   大夫人嘴角微弯,丽隐娘确实聪明。   “你过来。”   丽姨娘恭顺的走过去,大夫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眸光若明若暗,然后躬身告辞。   稍刻,秋明兰一脸铁青的来到大夫人屋里。对大夫人说了一句。   “胭脂醉不见了。”   大夫人闻言色变。   而此时,秋明月却靠在灯桌前,挑弄灯芯,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题外话------   注:丽姨娘,全名丽文昕。由于有读者反应人物太多,有时分不清,特在此设立人物表。   长房:大夫人林氏孕育【大小姐】秋明霞。   【三小姐】秋明玉(十四岁)   【六小姐】秋明兰(十二岁)。   甄姨娘孕育【十小姐】秋明絮(九岁)   沈氏柔佳孕育【五小姐】秋明月(十三岁),五少爷【秋明瑞】(十岁)   云姨娘孕育【九小姐】秋明珊(十二岁)。   二房:二夫人黄氏孕育大少爷【秋明轩】(十七岁)   方姨娘孕育【四小姐】秋明珠(十四岁)。   月姨娘孕育【三少爷】秋明浠(十六岁),和【二小姐】秋明珍(十五岁)。   三房三夫人魏氏孕育【二少爷】秋明琦(十七岁)。   玉姨娘孕育七小姐【秋明容】(十二岁)   八小姐【秋明韵】(十二岁)   路姨娘孕育【四少爷】秋明锦(十五岁)。   第三十五章 就是她了   春日的夜晚微微寒凉,窗外冷风呼呼,带着树枝摇曳。月色如水,洒落斑驳光影。月色下的朱红宝顶,庭前玉阶,似乎还因日前春雨为干而闪烁出粼粼光泽。衬着那扇纸窗清瘦的身影,越发显得寂静、而寒凉。   屋内一站一坐,一主一仆。站着的黑衣男主对临窗而坐的华衣男子正禀报着什么。   “…胭脂醉失窃,林氏怒火中烧,摔坏了屋中所有瓷器…”   “呵~”   一声轻笑,自窗前传来。冷修怔了怔,目光不无震惊之色。自那件事以后,世子便再也没有笑过,今日却—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一身清华,夜间朗月洒落,他清俊如画的眉目略显柔和,连带着那时刻冷翳的嘴角也似柔化了几分。   “冷修,我突然发现,这凋敝的人生,也不是那么肮脏和丑陋。”   “世子…”冷修欲言又止,目光闪过一丝忧色。   凤倾璃抬头,目光苍凉带着一丝璀璨光华,嘴角微弯带笑。   “至少,还有这般有趣的人儿,不是么?”   冷修目露讶异,又似明白了什么。   “世子,你…”他盯着凤倾璃的背影,背光下,他看见那少年微微低垂着头,左手似乎在把玩着什么。即便是没看见他的面部表情,冷修也能感受到。世子,好似很高兴?   “母亲不是要为我娶妻么,那么,就她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改变了两人的一生。   冷修有些惊异,却又听凤倾璃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很想知道,她究竟还有多大能耐。”他微抿着唇,低低说了一句。   “我很期待…”   “世子,你是想…”   凤倾璃手指微动,有什么物事藏到了袖中。他仰头看着窗外冷寂的月色,声音恢复了淡漠。   “明日进宫。”   冷修低头颔首,“是”   凤倾璃对着那轮月光,眸色高深莫测。   若没有了皇祖母暗中斡旋,他很好奇,她会怎样做。   此时的秋明月,丝毫不知道她早已没人算计上了。今天初战大夫人,她心情很好,一觉睡到大天亮。   天刚明,她便由着丫鬟伺候着梳洗。   “把昨天我在院子里摘的那些金盏菊拿出啦,等待会儿日头出来了,便拿出去晒晒。”   红萼正给她梳妆,闻言一愣。   “晒菊花?”   “嗯”秋明月只淡淡应了一声,也不解释。   红萼很聪明的闭上了嘴巴,继续给她梳头。   “是。”她顿了顿,而后又犹豫道:“小姐,雪月阁里只有奴婢和夏桐她们几个,还有两个洒扫的丫鬟,日后伺候小姐,这人手方面…其实若只单单伺候小姐一个也够了。只是这雪月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事儿也不少。奴婢几人自是近身伺候小姐的,这样分配下来,这洒扫的粗活便没人做了。当然,奴婢们自小便是做官了粗活的,倒也无妨。只是怕长此以往,小姐这里难免疏忽。府中人多口杂,大夫人又…奴婢担心…”   “担心她找我麻烦?”秋明月目光晃过一丝笑意。   红萼抿了抿唇,“小姐这般聪慧,大夫人即便是想找茬也没辙,只是…”她顿了顿,又道:“眼下三小姐虽然被禁足了,可还有个六小姐。大夫人又素来高傲阴毒,难免不会因此嫉恨小姐。”   “她对我的恨从我还未出生时便有了。”   头已经梳好了,秋明玉随手拿了一根玉簪别在头上,站起身来,声音仍旧淡漠,却多了几分寒凉。   她微微转身,道:“你以为三姐真能禁足三月?”   红萼缄默。   秋明月微微一笑,“昨日薛国侯夫人的拜帖已经送到祖母手里,怕是过几日就该莅临了。”她顿了顿,眸光有些意味深长。   “算起来,牙婆也该请到府上了吧。”   红萼眼眸一亮,正欲开口,夏桐已经走了进来。   “小姐,老太君请了牙婆来,要给你和沈姨娘还有五少爷选丫鬟。”   红萼有些惊奇,“小姐,你说得好准哦。”   秋明月只淡淡一笑,“请了多少?”   夏桐面上带着笑容,“奴婢刚才远远看了一眼,起码有五六十个呢。”   “哦?”秋明月挑眉。   孙嬷嬷正巧打了帘子走进来,闻言便道:“小姐,只怕经过昨日之事,老太君要清府了。”   “清府倒是不至于。”秋明月按了按鬓边发丝,语笑轻柔。   “不过给大夫人一个警告,倒是有必要的。”   “小姐是说…”   秋明月目光幽深而悠远,“祖母想一家安宁,可这长房和二房争权已不是一日两日。就昨日的事儿来看,二夫人安在大夫人身边的爪牙也不少。祖母这是在借力打力,鱼目混珠,重新安置一批新的丫鬟,搅乱她们的视线,也好换得一时安宁。”她嘴角微微勾起,不愧是老太君,精明狡诈如狐狸。   “一时安宁?”孙嬷嬷似懂非懂。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人对权利的欲望是无限的,祖母自然知道此举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既然如此,老太君何必费力多此一举?”孙嬷嬷又问。   秋明月已经走向门口,“贵客将临,秋家断不能在外人面前自败门风。”   孙嬷嬷沉默一会儿,而后目露惊诧担忧。   “若然如此,那老太君,岂非也对小姐…”她没说完,但聪明如秋明月,早已知晓她的意思。昨日那番动作那么大,看似秋明月没有插手,实则步步玄机,处处算计。老太君那般精明的人儿,又岂会不疑心?也正因为如此,老太君才会对秋明玉从轻处罚。老太君到底顾及家风,纵然再喜欢秋明月,也不允许她坐大而残害姐妹。今日这选丫鬟一事,只怕不那么简单。   “祖母安排的人,总比大夫人的眼线要好。”   孙嬷嬷默然,小姐说得对,老太君总不至于害小姐。   “可是小姐,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就暴露了实力?”   秋明月淡淡而笑,“只有在祖母眼里,这是我最后的能耐,她才会继续护着我。”   孙嬷嬷哑然,而后道:“可是这样,老太君势必会对小姐心生芥蒂,岂非违逆了小姐的初衷?”   秋明月神色清淡自若,“蛟龙潜海,岂能安守本分?既有异动,风平浪静岂非有妖?”老太君那样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与其费尽心思藏拙让她心生怀疑,倒不若自己明着告诉她,自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做得坦荡不隐晦,老太君才会觉得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那点子心机嘛,自然可有可无。   她说完,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从雪月阁到寿安院,只不过要穿过后ting花园,再转过两个回廊便到了。可今日,秋明月在穿过月洞门后,却见到了一个人。   “五姐。”   清脆的呼声自背后传来,秋明月脚步一顿,回身,便见一身着浅绿色镶银边缠枝月季的绢纱褙子,蜜合色滚银边如意纹挑线裙子的少女在迈着小碎步急急走来。身后一个小丫鬟边跑边焦急的道:“小姐,你等等奴婢。别跑,大夫说了,你身子柔弱,不可剧烈运动。”   那少女却不理会她,仍旧小跑着。离得进了,秋明月才看清她的容颜,面容白皙,五官清秀略显稚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若会说话般诱人。身段娇小玲珑,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   她眯了眯眸子,秋明珊,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妹。   秋明珊几步小跑便已到近前,提着裙摆先给她见礼,才睁着大眼睛看着她道:“五姐是去寿安院吗?”   大家族里规矩繁多,每日的晨昏定省更是不能少。秋明月日日去给老太君请安,却是没有见过秋明珊。一来大夫人善妒,不喜大老爷的庶出女儿出现自己面前。二来秋明珊自小病弱,常养于深闺,甚少出门。便是给老太君请安,也是早去早回。是以秋明月来了秋府多时,可以说甚少有机会一次性在公众场合见到府中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这般与秋明珊巧遇,也实属难得。   微微一笑,她点了点头。   “你也去吗?”   “对啊。”秋明珊目光澄净清澈,看着秋明月道:“祖母传话了,让我去前院挑丫鬟。”她歪了歪头,好奇的睁大眼睛。   “五姐,你也是为此事去的?”   秋明月含笑点点头。   秋明珊道:“也对,我听姨娘说,五姐刚刚回府,身边没个可用的人。”她顿了顿,似有些奇怪的说道:“我身边的丫鬟已经够用了,祖母为什么还要让我挑丫鬟?”   秋明月道:“你身子不好,祖母怕你身边丫鬟不够,伺候不过来。”   “哦”秋明珊点点头,“原来如此。”她眨眨眼,“五姐,那咱们一起去吧。”   “好啊。”   第三十六章 挑选丫鬟   寿安院里,早已坐满了人。老太君坐在最上方,下首左右两边坐着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依次而下,有秋府各房小姐公子。正堂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巧笑嫣然舌灿如花的对着老太君细说总总。她身后站着一大群粉绿诧然,莺莺燕燕。   “太君啊,我金花办事您绝对放心。这些个姑娘绝对清清白白,能入得秋府做差,她们一定会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满脸讨好谄媚嘴脸。   老太君仍旧八风不动的坐着,面上淡淡笑容。   “嗯,辛苦你了。”   金花闻言,脸上笑容更深了。   “哪里哪里,若她们真能得府中各位主子的眼,也是她们的荣幸…”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门房唱喏了一声。   “五小姐到,九小姐到。”   金花的声音戛然而止。   秋明月携着秋明珊,在满座各异的目光下款款而来。   “明月,明珊给祖母请安,给母亲及两位婶婶请安。”   老太君点了点头,“人都来齐了,就差你们俩了。坐吧。”她指了指下方,沈氏旁边的空位置。   秋明月颔首,“是。”   今日其实主要是给沈氏母子几人选丫鬟,不过经过昨日的事儿,老太君想必才临时改变主意的吧。这种场合,如沈氏这般身份的人,其实应该站在大夫人身后的。不过今日她也算是半个主角,老太君破例让她坐在大夫人身边。就这一件小事,就让大夫人大为恼怒。当然了,大夫人自诩身份高贵,与一个妾平起平坐,她自然愤怒恼恨。不过眼下老太君正因昨日的事儿对她失望,她自然不可能再挑衅。否者老太君只会更加厌恶她,所以她只得安安分分的坐着,不时的瞪沈氏和秋明月两眼。   老太君这时才开口说话,“沈姨娘,明月,明瑞。金花是这一代有名的牙婆,我今日请了她来,便是让你们自己挑选合意的丫鬟在身边伺候。我秋家百年名门,身为主子,若连身边一个使唤的丫鬟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老太君这话可不是冠冕堂皇,早说了,大家族了最注重面子。便是妾室和庶出子女,身边若没个伺候的丫鬟,说出去也为人笑柄。所以老太君此举既合情理,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秋明月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沈氏已经拉着一双儿女站起来,恭敬的俯首。   “谢太君垂爱,妾身感激不尽。”   老太君点点头,看了眼垂头的几十个少女。   “都抬起头来吧。”   “是”   众人抬头,一张张或娇俏,或艳丽,或妖娆,或单纯,或妩媚,或清秀的容颜清晰入目。   老太君看了眼下方的大夫人,“玉芳,你先选吧。”   大夫人一愣,随后眼眸一亮,挑衅的看了眼沈氏。沈氏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大夫人轻哼了一声,看了眼堂中花花绿绿,皱了皱眉。   “娘,儿媳身边的丫鬟已经够用了,不必…”   老太君淡淡打断她,“还是多选几个吧,我看你房里的那些丫鬟好多都用得不顺心,还是换了吧。有那奴大欺主,不尊主命的,还是早些打发了好。薛国侯夫人要来了,总不能让这些个贱婢辱没了我秋家门楣。”   她话语淡然如水,大夫人却听得脸色变了变。老太君这话分明意有所指,昨日大老爷才处置了她房里的一个婆子,老太君今日就让她第一个选丫鬟。她并非愚蠢之极,自然明白老太君的言外之意。她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皮笑肉不笑的道:“娘说得对。”她回头,眼神阴冷。看得那群丫鬟个个面色胆寒,心中惊惧。   “金花,都说说她们的来历吧。”大夫人瞥了眼金花。   金花立即舔着笑道:“大夫人,她们来历各异,有些是生活所迫被家人卖为奴仆。有些是家道中落,被贬的千金小姐,有的是…”她滔滔不绝的说着,如数家珍一样。   大夫人听得有些不耐烦,“行了,不要再说了。”   金花一句话卡在喉咙里,错愕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索性站起来,随手点了几个丫鬟。   “你,你,你,你,都出来。”   被点到的几人依次站了出来,相貌都比较平凡,也不算太机灵。看来大夫人是杜绝给大老爷纳妾的机会吧。   秋明月暗自摇头,男人若要偷腥,千防万防也是防不住的。除非抓住那男人的心。   “你们各自都禀报自己的名字。”   “奴婢以灵。”   “奴婢恨柔。”   “奴婢含卉。”   “奴婢幼筠。”   大夫人挑眉,“这名字倒是取得不错。”   几个丫鬟低头做恭敬状,“谢夫人夸奖,奴婢不甚荣幸。”   大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对几人还比较满意。   接下来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各自挑选了自己满意的丫鬟,然后就该各位小姐公子了。   按规矩自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首先便是大房,秋明玉在禁足,自然就是秋明兰开头了。   她站起来,目光缓缓扫过站立着的剩余少女。而后看向秋明月,微微一笑。   “长幼有序,还是五姐先选吧。”   秋明月挑眉,大夫人脸色微沉。   “明兰…”   秋明兰回首递给大夫人一个眼神,大夫人有些不甘,却还是禁了声。   秋明月淡淡看向秋明兰,却见她嘴角含笑,眼神澄澈的看着她,毫无算计之意。她嘴角一勾,淡淡道:“六妹说得对,长幼有序。秋家百年名门,断不能毁此规矩。”她掉头看向身边的沈姨娘,“姨娘,你是长辈,你先选吧。”   沈氏错愕,“明月?”   秋明兰眼色沉了一下,大夫人最沉不住气,当即就斥了一声。   “她算个什么东西?”   沈氏脸色白了白,捏紧手中娟帕,咬唇不说话。秋明瑞面色含了怒气,却隐忍不发。秋明月神色如常,只眼神有些冷。   “三月二十一日,巳时三刻,于秋府前庭此地。母亲授沈姨娘敬茶,祖母祖父亲口应承沈氏为父之良妾。当时各位叔婶候座,言毕亲耳。母亲怜惜明月明瑞与姨娘远来京都无人照料,遂央求祖母为其征仆数人,以便起居行程。”她目光淡淡流转自大夫人铁青的脸色,仍旧波澜不惊。   “日前我婢与母亲婢前失礼,被罚至浣衣院。母亲体恤,遂有今日之故…”   “既然老太君发话了,沈姨娘,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去挑你的丫鬟?”大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比言辞犀利,大夫人比不过秋明月善谈。遂将怒火发在沈氏身上,若非碍于老太君和二夫人三夫人在场,只怕她早就摔门而去了。   秋明月嘴角挽起淡淡笑意,沈氏仍旧有些惊惶。秋明兰再也不能淡定了,她堂堂一个嫡女,选个丫鬟居然还要在一个姨娘之后?实在羞辱她也。   “姨娘,去吧。”秋明月微笑着看向沈姨娘,眼中充满鼓励之色。   沈氏深呼了口气,站起来,对着老太君和大夫人行礼,然后出乎意料之外的开口了。   “谢夫人垂爱,还是让玉妹妹先选吧。”   大夫人一怔,老太君也是一怔,而后眼神柔和了些。秋明兰眼神有些晦暗,死死的拽紧手中丝绢。秋明月嘴角笑容加大,自是明白沈姨娘的心思。玉姨娘很早就跟着大老爷了,且又是老太君赐给大老爷的,老太君怎么也会喜爱几分。沈姨娘如今独占恩宠,大老爷冷落后院芳丽。老太君明着没说什么,只怕心里也不舒坦。如今沈氏此举不仅彰显了她的大度忧容,更加暗地里将玉姨娘拉到统一战线。日后与大夫人对站起来,也有个帮手。反倒是衬得大夫人更加心胸狭窄,不得老太君欢心了。   秋明月心中宽慰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心酸,母亲从前哪里经过这般事?不过是为了自己和弟弟,不得不委曲求全罢了。   玉姨娘一怔,看了沈氏一眼。再看向老太君。老太君微微点头,她才走出来,挑选了四个比较合意的丫鬟。   依次而下,秋明月选了八个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四个四等丫鬟。分别叫做雪巧、雅蕊、觅文、乐南、南海、凌玉、谷雪,以及醉文。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倒是弟弟秋明瑞挑选的时候,她尤其注意了一下。见他挑选的几人都是长相清秀有余却不及娇艳且又比较灵动而沉稳的女子,便微微放心了。所幸,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在自己的影响下,却也早熟懂事。她是断不能让弟弟选些娇美艳丽的女子放在身边,世家名门的少爷们,身旁稍有姿色的都会被选做通房。她决不允许秋明瑞早早就知人事,小小年纪就被美色所迷,日后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秋明兰嘛,倒确实聪明。选了两个比较美丽的,选了两个清秀的,再加两个孔武有力的。倒是符合她的作风。   第三十七章 争锋相对   临走的时候,秋明珠在门口处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她身后的八个样貌迥异的丫鬟,面带微笑。   “妹妹真是兰心蕙质,姐姐我佩服不已。”   秋明月也面带笑容,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四个新丫鬟。(除了秋明月母子三人,府上各位主子原本就有丫鬟,用不着多选,所以他人较少)   “姐姐一番心思也是玲珑剔透得很,改日妹妹可要好生请教。”   秋明珠眉眼弯弯,和善的握住她的手。   “妹妹能来莲苑,我荣幸之至。姐姐虽不富裕,一杯薄茶还是有的。”   秋明月抿唇微笑,“好啊,到时候姐姐可别嫌我烦啊。”   秋明珠还欲说什么,却见秋明兰走了出来。面色从容,丝毫不见方才在屋里的沉暗之气。   “四姐,五姐。”她微笑着上前,轻声呼唤。身后一大群丫鬟跟着见礼。   秋明月目光淡然,秋明珠回首眼睫轻闪。   “六妹妹这是要回去了吗?”   秋明兰道:“三姐昨夜抄了一夜佛经,我去给她送安神药汤。”   秋明月挑眉,秋明兰这话看似平常,实则寓意深厚。秋明玉是老太君吩咐罚禁足的,按照规矩,便是大夫人,若没得老太君吩咐,也是不能私自去看她的。如今听秋明兰言下之意,便是已经得了老太君首肯了。也就是说,老太君对秋明玉的态度,已经松弛了。   秋明珠目光微动,显然也是心中明了。她面上依旧微微笑着。   “既是如此,六妹就快些去吧。三姐自幼性子活跃,难得能静下心来抄了整整一夜佛经,也怪辛苦的。”   秋明月长睫闪动,眼下眸中笑意。   平时看秋明珠一脸和善的样子,想不到这损起人来倒也一点都不含糊。   活跃?分明是泼辣。静下心来抄佛经,那不明摆着再次将秋明玉一个金尊玉贵的嫡女大小姐,被老太君当众罚禁足一事拿出来说么?眼下丫鬟一大堆,一传十十传百,估计秋明玉在府中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了吧。   秋明兰眸色黑沉,秋明月甚至都能听到她的磨牙声。她自然愤怒,秋明玉是她同胞姐姐。若有流言传出,对她自然也不利。她则能不气?方才那番话她也是故意当着那么多人说的,就是要告诉借身边丫鬟的嘴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秋明玉虽然一时被罚禁足,但是老太君仍旧喜爱她。她们姐妹的地位,丝毫未有松动。而秋明珠淡淡一句话,却让整个情势逆转了,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僵硬着面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四姐关爱,我一定一字一句传达给三姐。不过论起佛经,只怕三姐没有四姐那份细心跟熟悉。”   秋明珠面色不变,“熟能生巧。三姐姐自小灵慧,什么东西一学就通。佛法高深无穷,但以三姐的聪慧,多抄几遍定能领悟其中奥妙。”   秋明月低着头,努力忍住笑。秋明珠这话明褒实贬,再次从侧面将秋明玉受罚一事堂堂正正说了出来,偏生又找不到错处,令秋明兰纵然再气,却也无处发泄,只得冷着一张脸,死死的瞪着秋明珠。   这时候,却见二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清冷的容颜少见的柔和,眼神却仍旧淡冷。   “大嫂时常说明玉那丫头天资非凡,领悟极强。这抄了一夜的佛经…”她顿了顿,又望向秋明珠,嘴角微微勾起。   “明珠,只怕日后你得甘拜下风了。”   秋明珠福身道:“是,明珠以后定会时常拜会三姐,三姐宽宏,想必定然会不吝赐教。”   秋明兰的脸已经黑沉得堪比锅底,二夫人却点头。   “自然了。明玉性子活跃,最是喜欢热闹,你去了,她自然欢迎。”   秋明兰被二夫人拿她的话堵得一噎,一口气憋在胸中,脸色忽白忽红。   二夫人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状似有些讶异。   “咦?明兰,你不是去看明玉那丫头了吗?刚才听大嫂说那丫头不吃不喝抄了一夜佛经,似乎身子有些不爽利。那丫头性子又冲了些,此刻怕是饿着肚子心头不好受呢,你还是快些去吧。省得皎院的丫鬟伺候不周,惹得那丫头不舒坦。到时候,又要再选一次丫鬟,老太君那里怕是也会不高兴。”   秋明兰脸色更黑,二夫人字字关切,却又字字夹枪带棒。比秋明珠的委婉含蓄更加直白的让人清晰明了秋明玉怎样因为性子冲而受罚,抄写佛经而且还不允许吃饭喝水,到现在人都虚脱了老太君也没答应放她出来。可想而知,她犯的错该是多么严重?老太君又是怎样的震怒?今天的对话传出去,她敢保证,不出半日,那些平时奉承她们的丫鬟全都会以怎样躲避讥讽的眼神看着她。   该死!她在心中低咒一声,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我之前还怪道四姐姐这般聪慧灵秀,从善如流呢,却原来是二婶子教育得当,明兰可是羡慕得紧。”   二夫人面色清淡,“大嫂那般脾性,也难得你这般温雅娴静。”   有其母,必有其女。呵呵,秋明月在心中轻笑。二夫人话语机锋,讽刺秋明兰故作端庄舒雅,实则和大夫人一丘之貉。   一直都知道二夫人看似清冷,实则心机深沉。今日利用秋明玉,这短短几句话,可谓就将大夫人在府中威严打消大半。倒真不往秋明月高看她几分了。大夫人那人太过狂躁,狠辣有余却没半点算计。在二夫人手上,迟早会败得一塌涂地。有这样的嫡母,难怪秋明珠这般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寻找同盟了。   秋明玉虽然有几分心机,但于老于世故的二夫人面前,终究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好了,你快些去吧。明玉那丫头自幼娇生惯养的,虽然昨日太君也是一时气愤才会罚了她,不过府里的下人都惯会捧高踩低。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给她准备午膳没有。这府门深深,人多口杂,大嫂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难免有那宵小之辈奴大欺主。”   “多谢二妹关心。”   大夫人冷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怒气。   秋明月回首,便见大夫人面色愠怒,身后跟着一大群丫鬟,步履急躁,显然是方才在老太君屋里受了气。眼下又听闻二夫人如此毫不留情面的讽刺,更是怒火中烧了。   二夫人挑眉,“大嫂客气,明玉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身为长辈,理当下怀小辈。她们有什么差错,咱们也得多多包容不是。我知道大嫂要打理中馈,时间有限。妹妹我不才,帮不上忙,只得帮大嫂操心这些琐碎的小事了。你我妯娌,何谈一个‘谢’字,大嫂实在言重了。”   若非时间场合不对,秋明月简直要为二夫人喝彩了。一番话不仅表明了她长辈的友爱仁慈,便是对侄女儿也关怀备至。更加暗讽大夫人把持中馈不放,心量狭小,毫无大家风度。   不用看,秋明月也知道此刻大夫人怕是气得脸色发青吧。   虽然她乐意看好戏,但是大夫人一向嚣张,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要触霉头了吧,便微微福身道:“母亲与二婶子只怕还有要事相商,明月告辞。”   秋明珠也很聪明的接口道:“适才出门之时,我刚翻出祖母给的金刚经,正看到一句晦暗难懂的句子,一直无法参悟。方才伯母与母亲一番言语奥妙无穷,让明珠如醍醐灌顶,瞬间了悟。如今时日已不早,我得回去做好记录,万望伯母母亲莫怪。”   秋明月转身的脚步一顿,又是佛经。大夫人纵横秋府多年,只怕从未有这两日受到的打击多吧。她稳了稳心神,带着丫鬟往雪月阁而去。   秋明珠自然也随后告辞。剩下大夫人一脸愤恨,二夫人一脸平静。   秋明兰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怒火,强装笑颜,亲昵的挽着大夫人的手。   “娘,前段时间我睡眠不好,祖母给我了一张安神药汤的配方,喝了几晚上后就见效了,女儿这几日睡得可安稳了。我方才已经让丁香去熬汤药了,三姐喝了也会知晓感动祖母一番苦心关切之心。”   大夫人脸色好了点,二夫人淡淡道:“明玉真是知恩懂礼,难怪母亲这般喜爱,倒赐了你一年好梦。”二夫人说完不再留恋,带着丫鬟离去。剩下大夫人和秋明兰面色阴沉的站在原地。拿一年前的恩德来解今日之威,真是老太君怜爱秋明玉之故?二夫人言外之意,有心人在心中自有一番分晓。   第三十八章 太君心思   看着秋明珠和二夫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大夫人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贱人!”看着周围一干丫鬟都木然的站着,像木偶一样,她更是怒火中烧。   “都站着干嘛,全都滚回去。今日的事要是让我听到一字半语,小心我撕烂了她的嘴。”   丫鬟们齐齐颤抖。   “是。”   秋明兰扫了眼匆忙散去的丫鬟,才对大夫人说道:“娘,你别生气,否者就真如了二婶子的意了。”   “哼,黄云舒那个贱人,整天一副清高的样子,我倒真没想到,她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大夫人气得双眼发红,恨恨说道。   秋明兰眸光泯灭,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顺了顺胸中那口气,才道:“你姨母何时会来?”   秋明兰道:“就这两天了。”   “那就好。”大夫人嘴角勾出出冷翳的弧度,“看我这次怎么收拾沈氏那个狐媚蹄子。”   秋明兰心中喟叹一声,娘这暴躁的性子,爹怎么喜欢得起来?瞧那沈姨娘,不但人美,又温柔如水,知书达理。男人嘛,谁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也难怪爹会那么宠她了。   “娘,你这性子该改改了。”   大夫人回头瞪了她一眼,“怎么,现在连你也不待见我了?”   秋明兰心知母亲蛮不讲理,三姐就是遗传了她的性格,她早就见怪不怪了,遂也不多解释。   “娘,咱们还是去看三姐吧。这会儿子,她恐怕又在闹了。”   提到秋明玉,大夫人又是暗恼又是心疼。   “也不知老太君怎么想的,好歹明玉可是她的嫡亲孙女,竟比不过一个外室养的女儿。”   秋明兰赶紧制止她,“娘,你小声点。沈姨娘现在不是外室,是爹纳的妾室。这话要是被爹和祖母听见了,又得不高兴了。”   大夫人心中气急,却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这次算她们走运,下次看我怎么对付她们。”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向前走。   “走吧,去皎院。”   ——   老太君斜躺在软榻上,半阖着眸子假寐,空气中燃放的熏香气息缭绕,寂静无声。韩嬷嬷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低唤了一声。   “太君。”   老太君睁开眼睛,眸色清明如镜。   “都走了?”   韩嬷嬷走过去,拿了一个烟灰紫色团花软垫靠在她身后,才道:“嗯。”   “玉芳和云舒又起政争执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韩嬷嬷绕到她背后,边给她按摩边笑道:“太君心如明镜。”   老太君叹息一声,“家和万事兴啊。”她摇摇头,“她们两个争了这许多年,自老祖宗去后,矛盾更是日益趋升,何时才是个头啊。”   韩嬷嬷顿了顿,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老太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韩嬷嬷道:“奴婢不敢僭越。”   老太君笑笑,“你跟了我几十年,肚子里有什么弯弯绕绕,你当瞒得过我?”   韩嬷嬷抿唇微笑,“太君眼明心境,奴婢可不敢在太君面前故作深沉。”   老太君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嘴越发甜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韩嬷嬷想了想,道:“奴婢只是觉得,大夫人和二夫人的矛盾,说到底不外乎中馈之权。”   老太君不语,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韩嬷嬷又道:“大夫人果断威严,虽有时刚愎自用了些,但也威慑人心。二夫人…”她有些犹豫,见老太君面色无异,才道:“二夫人平时是看着清高自若,倒也细腻如尘,知人善用。”   老太君嗯了一声。   韩嬷嬷抿唇,轻声道:“奴婢认为,大夫人和二夫人各有优点,互补不足。若她们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更相得益彰。”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老太君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按摩了。懒洋洋的坐起来,神色不乏叹息。   “老大媳妇张狂,老二媳妇心机深,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平时一对面十有八九得吵起来。指望她们和平相处,不如祈祷老三哪日不再沉湎与女色,考取功名来得有希望。”   韩嬷嬷缄默不语,老太君思索一会儿,又道:“况且,若让玉芳和云舒一同掌家。那老三那边,只怕又要闹起来。”   “三夫人性子柔顺,应该不会…”沉香想说什么,被老太君挥手打断。   “她是柔顺,可老三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吃得下这个亏?”她摇摇头,“罢了,如今朝堂不稳,老太爷已经够烦心了,平白让他为这些琐事操心,那还要我干嘛?”   韩嬷嬷又道:“太君可是已有良策?”   老太君笑看了她一眼,“你刚才的话没有说完吧。”   韩嬷嬷脸色微窘,“太君英明,奴婢…”   “罢了罢了。”老太君摇头打断她,“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   “太君有何顾忌?”   老太君重新躺下去,半闭着眸子。   “明月聪慧娴静,未雨绸缪,心思玲珑百转。明珠内敛沉稳,懂得隐蔽锋芒,因势利导。两人各有优点,若合力,倒是…”老太君说到这儿顿了顿。   韩嬷嬷忍不住开口,“太君可是顾忌大夫人和二夫人?”   老太君苦笑一声,“当年我于扬州避难,若非沈妹妹救我…”   韩嬷嬷低低唤了一声,“太君。”   老太君又是一阵长叹,“虽然当初是因老祖宗插手才破坏了柔儿和卿儿的婚事,但无论如何,我终究毁诺在前,哪怕他日九泉之下,也无颜见昔日恩人啊。”   韩嬷嬷连忙道:“老太君福寿安康,定能长命百岁,怎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太君摇摇头,“当年你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柔儿那丫头,恭谨贤淑,知礼孝顺。若她能为卿儿之妻,也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韩嬷嬷沉吟道:“太君…是想提沈姨娘为平妻?”   老太君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韩嬷嬷立刻低头,“奴婢僭越,请太君恕罪。”   老太君又闭上眼睛,沉默一会儿,才道:“韩嬷嬷,你说明月比起明霞如何?”   韩嬷嬷一怔,斟酌着说道:“各有千秋。”   “是么?”老太君笑得意味不明,明霞性子稳重,却终究不及明月反应灵动,筹谋算计。这样的人才,作为庶女,倒是可惜了…   “好了,你不用在这儿伺候了,下去吧。”   韩嬷嬷屈膝告退,“是。”   老太君躺在软榻上,口中喃喃自语。   “明月,明霞,明珠…”   ------题外话------   男主又要出现了哟,期待吗?   第三十九章 蔷薇之缘   秋明月回到雪月阁后,便让几个丫鬟呈一字型排开,目光从她们的面容上扫过。   “雪巧、雅蕊、觅文、乐南、南海、冰阳谷雪、醉文。”她嘴角微微一勾,“你们可是自愿来我这雪月阁?”她坐在贵妃榻上,左手端着茶杯,右手以茶盖拨弄茶叶,问得漫不经心。   几人齐齐垂首,“是。”   “好。”手指一松,杯盖铿的一声落在杯口上。她抬眸,目光清亮而威仪。   “在我这儿做事,只有两条。第一,少说多做。第二,绝对衷心。你们—”她眸光轻轻一转,声音云淡风轻。   “做得到吗?”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茶,目光静默。   八个丫鬟抬头,见那少女慵懒而坐,眉目如画,举手投足之间便见风华威仪。凤眼微微一挑,明明带着笑意的柔光,却能看得人心口一凉。几人齐齐一颤,异口同声道:“能。”   “很好。”秋明月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负手打量着她们。   “雪巧、醉文,你们两个到外间伺候。觅文、雅蕊、凌玉,你们三个负责打扫。乐南、谷雪、南海,你们三个分别由冬雪和孙嬷嬷安排各类杂物。”她微微转身,挑眉。   “你们可有异议?”   几个丫鬟低头,“谨遵小姐吩咐。”   秋明月挥了挥手,“夏桐,去给她们安排住的地方。”   “是。”夏桐带着几人退下。   红萼走过来,“小姐可是要考验她们?”   秋明月斜靠在贵妃榻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着。   “让冬雪有空多注意一下,我可不想整日防着大夫人的同时,还要提心内贼。”   “奴婢晓得了。”红萼应了一声。   “对了。”秋明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放下书本,道:“让寻菡和寻云多注意姨娘身边那几个丫鬟,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还有明瑞那边,也小心着,一旦发现那些人有异样,寻个由头大发了就是,省得日后多添事端。”   红萼笑而不解道:“小姐费尽心思让祥叔安排寻涵寻云和白枫白梅进入秋府,为何不留在自己身边?”   秋明月一手支着下颚,目光游离在书页上。   “姨娘太过良善柔弱,夏叶衷心可嘉,可到底鲁莽了些。春红和原妈妈倒是沉稳,可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让我如何放心?明瑞虽聪慧,但年纪尚小,难免纯真过余。身边没个可心的人,我也心中不安呐。这次时间匆忙,又加之未免引得大夫人怀疑,才只安排了四个人。日后有机会,定要将那些歪瓜裂枣全都清除干净。只有她们安全了,我才能静心应付大夫人。”   红萼感慨道:“小姐苦心,姨娘和五少爷定会宽慰。”她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小姐这么聪明,自是不会让姨娘和少爷受委屈的。”   秋明月目光有些迷茫,“我已经十三岁了,早晚都要出嫁的,不能一辈子护着她们。如今能做的,便是在这两年之内确保他们一生无虞。”无论她愿意不愿意,这个世界的封建礼教如此。女子一般十一二岁就开始议亲,十四五岁,甚至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她知道自己也逃不过那样的命运,便纵然她再机智聪明,也无法改变这个既定的命运。嫁人?以她如今庶女的身份,便是有大老爷和老太君宠爱,也嫁不到多好的人家。罢了,她现在不过十三岁而已,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未来如何,是操纵在自己手中。   用过午膳后,她便去了秋明瑞的院子智明院。智明院不大,却也不小,正寝居室内外有耳房,前厅,内堂。还外加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房,后面一排下人的居室。侧后方是一块空地,种着松柏花草,姑且算一个小花园吧。春天气候怡人,摆设藤椅在午日后看书倒是怡然自得。   平时秋明月来看秋明瑞的时候,他大多时候就是在这里认真读书。今日却不见秋明瑞身影,只见到立于松柏前,微微俯身提笔作画的清朗少年。素袍如雪,眉目清俊儒雅,眼神黝黑清亮。他微微俯身的动作,一簇墨发倾泻落于纸上,侧面线条柔和而刚毅,神情认真而专注。连她走进来,似乎都未曾发觉。   红萼站在秋明月身边,想出声,却又似乎不忍打扰到那少年。   清风徐徐,十三岁的少女站在远处,目光静然。十七岁的少年提笔作画,神色安详。周边风景清秀,藤椅做衬。便是没有金玉华堂珠翠玉盖,却自成一幅素雅风光。   日光微暖,洒落林间簌簌风声,斑驳斜影。   却有十岁少年于屋中跳跃而来,手里拿着一幅墨宝,神色兴奋。   “大哥,这是姐姐送给我的,你看…”他抬头,愕然看见静立远处的清丽少女。   “姐姐?”   秋明轩手下一顿,猛然抬头。四目相对,哗啦啦百世流转,千山万水遥遥相望,却望不到红尘之尽,命运之终。   秋明月款款而来,摸了摸秋明瑞的头。   “今日没有温习功课?”   秋明瑞道:“温习完了。”他拉着秋明月的手走到秋明瑞面前,“姐姐,刚才我和大哥打赌。赌他作的画肯定没你的好,你看。”   秋明月抬眸看过去,只见白雾皑皑,隐约见山峦起伏如笔走游龙。素素成荫,翠木琳琅。林间竟有湖泊粼粼,碧水清澈,岸旁种满了各色蔷薇,诧然夺目。满目湖光山色,百花齐放,亦不过一分芳华。   秋明瑞早已瞪大了一双眼睛,“好美哦。”   秋明月却是怔怔看着那开得恣意艳丽的五色蔷薇,不自觉的问出声。   “大哥也喜欢蔷薇?”   秋明轩微微一笑,“蔷薇花美丽、圣洁,纤尘不染。”   秋明月低垂着眸子,原来只是像而已。曾经那人种了满园蔷薇,只为博得自己一笑。蔷薇代表爱情和爱的思念。盛开的蔷薇给予人对爱情的憧憬,然而爱情不只是一场美丽的梦,花虽然会凋谢,心中的最爱却永不凋零,蔷薇就是恋的起始、爱的誓约。蔷薇,是她钟爱的花,亦是那人坚守的梦。   二十年朝朝暮暮,却终是飞花一梦。   第四十章 同路而行   “明月,你怎么了?”秋明轩见她沉默,疑惑轻问。   秋明月一怔,抬起头来。   “没事。”   秋明轩眉头轻蹙,复又看向秋明瑞。   “今日我可是有眼福了,能一睹明月的墨宝。”   秋明瑞立刻眼眸晶亮的把手中的画递给秋明轩,“大哥,姐姐画的是寒梅,画得可好了,你看。”   “明瑞。”秋明月轻喝一声,在秋明轩伸手拿画的时候,迅速夺过那幅,交给了红萼。   “姐姐?”秋明瑞愕然看着她。   秋明月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遂和缓了语气道:“涂鸦之作,你也敢拿来在大哥面前班门弄斧?”   秋明轩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笑意温和。   “明瑞写得一手好字,他说是出自五妹妹教习。想必五妹妹画技定然非凡,岂能说是涂鸦之作?”   秋明月道:“大哥言重了。”她顿了顿,道:“明瑞不懂事,言辞难免托大,大哥莫要见怪。”   秋明轩摸了摸秋明瑞的头,含笑道:“明瑞天资聪颖,又得你这个好姐姐悉心教导,将来成就必然非凡。”   秋明月语笑从容,“祖父常夸大哥博闻强识,才学非凡,前程似锦。明瑞还小,日后还得有劳大哥多多提点。就是不知,大哥可否赐教?”   “赐教不敢当。”秋明轩微笑道:“明瑞极其聪明,这么小的年纪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明瑞还小,大哥你可不能这般夸他,不然他就志得意满了。”   秋明瑞嘟着嘴抱怨,“姐姐,我可一直记着你的话,满招损谦得益。万不可骄傲自满,要知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尽。”   秋明轩眼眸一亮,这般富有哲学的话,竟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   秋明月倒是无暇顾及秋明轩在想什么,她弯下腰,笑意柔和的看着秋明瑞。   “你这样想就对了,要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无论你成绩多好,都万不可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嗯”秋明瑞用力点头。   秋明月站起来,看了看天色。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多注意休息,多读书自然好,但也万不可因此疏于外界,成为井底之蛙。”   “知道了,姐姐。”   秋明月点点头,又道:“那几个丫鬟还用得习惯吗?”   秋明瑞歪头,“嗯。”   “那就好。好了,我真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姐姐。”秋明瑞叫住她,眼巴巴的看着红萼手上那幅画。   “那幅画,你已经送给我了。”   秋明月目光微闪,“那画有缺漏,等我完工后再给你。”   秋明瑞想说不用了,秋明月却已经转身就走。   “五妹妹。”秋明月上前一步,叫住她。   秋明月回身,“大哥还有何事?”   秋明轩道:“我出来时间也不短了,一起吧。”   秋明月默然。   一路无话的出了智明院,又过了长长走廊,过了走廊便是分岔路口。一面是秋明月的雪月阁,另一面是秋明轩的飞蛟阁。   天色已晚,天边日色昏黄,春日里花香四溢,前方碧湖清泉闪动着粼粼波光。终是忍不住沉默压抑的氛围,秋明月开口了。   “大哥。”   “嗯?”秋明轩抬头看她,依旧温润而笑。   秋明月凤目微晃,似在那温软柔和的笑容中寻找久远的记忆。仿佛那是千山万水,红尘万丈遥遥一望,却清晰如铭刻在心。她恍然一笑,只是…相似而已啊。终究只是相似而已…   笑意过后她又恢复了淡然温雅,“明瑞自小没有什么玩伴,又因身世之故,难免有些少年老成。”她顿了顿,见秋明轩眼中流露出怜惜。她又一笑,“但是我知道,他还是特别渴望有兄弟姐妹的。我虽是他亲姐姐,但,有些事情终究…”她低头抿了抿唇,又道:“明瑞初来京城,难免有不适应。难得他与大哥这般投缘。所以…所以大哥以后可不可以多多来看他?”她静静望着秋明轩,眸底含了丝期待之色。   秋明轩目光晃动,眼底蒙上了一层白雾。而后他温雅一笑。   “明瑞也是我弟弟,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会爱护小弟。”   “谢谢。”秋明月莞尔,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清风徐徐,飞花似梦。暖日斜阳,倾洒而落,照见那女子明若春水的笑容,宛然如梦。秋明轩眸底划过一丝惊艳,清润的眸光被白雾覆盖,看不真切。只是他隐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   如此丽颜,实不该隐于冰雪之下。   “明月,你该多笑笑的。”   秋明月一愣,浅笑转头。   “大哥又打趣我了。”   秋明轩负手而立,缓缓向前走。   “你今年十三岁了吧?”   “嗯。”秋明月点头,“怎么了?”   秋明轩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砖地板,不说话。   秋明月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两眼,似想到什么,笑道:“大哥十七了吧。听说二婶子已经在为你相看对象了呢。”   秋明轩一顿,抬起头来,目光平静而深邃。   “你…”   秋明月笑意里没有半分杂质,“大哥才貌双全,出身贵重,将来婚配之人,想必也是美丽温婉,善解人意。”   秋明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着前方,游离不定。半晌,他才喃喃自语。   “若非心中所爱,再是美丽温柔,也不过…”他声音近乎低喃,秋明月只断断续续听清几个模糊的字眼儿。不由得问道。   “大哥,你在说什么?”   秋明轩猛然回神,对上她疑惑的双眸,眼睫闪了闪,笑道:“没什么,只是一时口头之言罢了。”   秋明月皱眉,没有过多纠结。她抬头望天,见日落西斜,天就快黑了。   “大哥,我得回去了。”她微微福身,带着红萼朝着雪月阁的方向走去。   秋明轩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复杂。   一个小丫鬟自斜后方急匆匆走来,低着头道:“少爷,夫人让你回去。”   秋明轩收回目光,淡漠的点头。   “嗯。”他不再多看一眼,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第四十一章 共枕之缘   夜幕低沉,天上星子泛亮,月色柔和。   秋明月刚沐浴完毕,随意披了件软毛织锦披风,斜坐在昙花小榻上看书。红萼进来换了灯芯,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嗯。”秋明月不抬头,“你先下去吧,我现在不困。”   “是。”红萼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秋明月看得认真,目光焦灼在书页上,一个个字划过眼前,又快速被她消化。不知不觉,两个时辰一晃而过,手中的书也近尾声。   夜风呼呼,吹得烛火明灭晃动。她神色一凛,喝道:“谁?”   窗扉忽然打开,一道白光迅疾飞入,如鱼龙幻影,转瞬间便出现在秋明月眼前。   秋明月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是你?”   凤倾璃眸光若琉璃,点点浸入夜色之中,看尽少女眼中。见她披头散发,玉颜娇丽,凤目里满是诧异,微张着红唇,吐出如兰的气息。薄薄的披风下是特制的里衣,挡不住脖子以下优美的锁骨。她体态轻盈,身姿曼妙玲珑。棉质亵裤宽大松懈,微风晃动间尤可见修长玉腿。他微微一怔,脸色莫名的飞起两道红霞。   “我…”   秋明月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猛然惊觉此刻自己还穿着寝衣,立刻惊呼了一声。   “啊—”   “小姐,出什么事了?”红萼焦急的声音传来。   凤倾璃一震,还未得及反应,秋明月已经伸手一抓,直接把他扔到了床上,然后左脚一踢,就将那轮椅踢到乌梨木雕花屏风之后。他为她接连敏捷的动作惊得一怔,却见秋明月直接将披风退下挂着屏风上,迅速上了床。   女子特有的体香如雾如云般沁入鼻端,周围空气中全是她清香的气息。凤倾璃一生从未与女子这般亲密接触过,一愣之下,竟然红透了脸颊。配上那绝世无双的容貌,更是艳若桃李。若是秋明月见到了,定会低骂一声。   “妖孽。”   不过她此刻没这个心情去欣赏,因为几乎在她刚刚躺到床上的时候,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小姐?”红萼走进来,愕然见到秋明月正坐在床上看书,神色未有异样,屋中也不见任何异常。   秋明月放下书本,挑眉。   “不是让你下去了么?这时进来作甚?”   红萼更是压诧异,“奴婢方才听见小姐的惊呼声,以为…”   秋明月低笑打断她,“哪有什么惊呼声?你做梦了吧。”   红萼一脸迷茫,“做梦?”   秋明月回头继续看书,“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日后就不要守夜了。或者,让醉文她们在外面守着也行。”   “哦。”红萼仍自有些回不过神来,仔细打量四周,仍旧没见丝毫异样。难道,真的是她产生的幻觉?   “时间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秋明月说着配合的打了个哈欠,看似真的疲惫了。   红萼忙低头道:“是,小姐你好好休息,奴婢就守在外面。”   “不用了。”秋明月淡淡道:“我看你精神也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守在外面,我也睡不安心。”   “是。”红萼关了门,面色仍旧迷茫。看了看快要掩入云层的月色,口中喃喃自语。   “难道刚才真的是我睡着了,做的梦?”她摇摇头,“算了,既然小姐没事,想那么多干嘛?”她走下阶梯,出了院子。   而屋内,秋明月在红萼出门后就立即坐了起来,脸色瞬间冷如冰霜。确定红萼的脚步声消失,她立即翻身下床,伸手扯过披风,眸如利剑的看着躺在床内侧的凤倾璃。   “起来!”   此刻凤倾璃已经平复了心绪,见她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倒是低低笑出声来。   “没想到,外表温雅恭顺的秋五小姐,却也这般泼辣。”   他笑声低迷入耳,眉目如画,凝脂玉肤自方才短暂的纠缠扯断了腰带滑下锦缎后呈现而出。他手指白玉似雕刻,长发如墨倾洒。侧躺着身子,微微低头,笑容如黑夜里魅惑的妖姬,颠倒众生。   秋明月暗自恼怒他妖孽的笑容,走过去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将他给扔了出去。   “滚!”   凤倾璃不妨她突然的举动,竟未有准备,就这样被她给扔了出去。好在他反应灵敏,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一手拍在化妆桌上,在半空中一个旋转,稳稳坐在了秋明月之前躺的昙花小榻上。   秋明月更加恼怒,“起来。”   凤倾璃抬头看她,微微喘息平复刚才大力的运动。   “我也想起来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秋明月这才想起他不良于行。暗自恼怒,转到屏风后,将他的轮椅推了出来。   凤倾璃看着那轮椅,又看看自己的腿,一脸无辜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咬牙,“别告诉我你没办法坐上来。”开玩笑,刚才那般迅疾他都可以在空中自行翻转身体坐到软榻上。现在不过换了个位置而已,凭他的身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儿她就更加恼怒,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美得人神共愤的妖孽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呢?刚才在红萼进来之前那段时间,他完全有能力不声不响的出去。她又何必自毁清白?其实身为二十一世纪新新女性,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甚至同床共枕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时代礼教约束,若刚才红萼闯进来发现她屋中有男子,惊讶之下必定惊动他人。到时候,她这辈子的清誉也就毁了。她是无所谓,可母亲和弟弟也会被她连累为人唾骂。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生气,“堂堂亲王世子,竟喜欢做那暗夜撬窗之事,也不怕被人笑话。”   凤倾璃也不扭捏,丝毫没有私闯人家女子闺房该有的尴尬和不自然。   “是你让我进来的啊。”   秋明月瞪着一双大眼睛,实在忍不住了。   “你半夜没事跑到我窗外干嘛?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如果被其他人看见,我这辈子就被你给毁了?你们这些豪门公子哥儿天生尊贵无法体会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无奈以及辛苦,更无法体会这个时代礼教对于女子诸多苛刻要求。于你而言,今日不过只是一时任性而为。可于我而言,几乎赔上一生啊,你明不明白?”她实在是火大,皇室之人怎么了?天子骄子又怎么了?高高在上就得俯视全天下?就得不把别人的性命名誉甚至家族亲人看在眼里,踩在脚下视作尘土?   哼,不过一小屁孩儿,在她这个历经职场风波看尽人间百态的女人面前装什么深沉?   凤倾璃愣愣的看着她一脸愤怒的摸样,似还没有被她突如其来的怒骂中回过神来。只双眼迷茫,略带朦胧的看着她。   夜风轻柔,烛光摇曳,少年明丽的眸光也似那烛火跳跃而晃动。   低低叹息声若有似无飘散在空气中,伴随着他低若蚊蚋的歉语飘入秋明月耳中。   “对不起。”   厄?   这下轮到秋明月愕然了。她皱眉看着低着头的少年,有些不解。   “你到底干嘛来了?”她端了凳子坐下,看着他。   凤倾璃低头,忽然身形一动,稳稳坐在了轮椅上。   秋明月挑眉,目中划过惊叹。   “你会武功?”凤倾璃问得有些不确定。他分明没有感受到她有丝毫内力,可是看她动作却是异常敏捷,这又怎么解释?   秋明月伸手捋了捋头发,“以前学过几招花拳绣腿。”作为律师,时常都有可能在出庭后遇到官司打败意图报复的人。若没几招防身本事,她怎能安全无虞到现在?   凤倾璃抬眼看她,见她眼神哀凉,嘴角嘲讽,心中忽而一痛。豆蔻年华的少女,名门闺秀,本应富贵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心智如此成熟稳重,甚至以幼小之身担负母亲和弟弟的安全?就如同自己,小小年纪背负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沧桑,只因那些埋藏在亘古血液中的仇恨和那些如狼似虎的算计目光。   这个女子,与自己何其的相似?又何其的悲哀?自己将她拉入这样一个大染缸,真的对吗?   这一刻,凤倾璃迷茫了。十六年生命里,他第一次对着一个女子迷茫而挣扎了。   历史经年,年轮岁月,是谁曾在他耳边说过那样一句话。   “璃儿,当你对一个女子迷茫好奇而挣扎的时候。就说明,你对她动心甚至爱上她了。”   彼时,这句话只是若隐若现出现在脑海中,并不那么清晰。等若干年以后回忆起来,他才知道,原来上天对他还是公平的。至少,能让他在历尽沧田后能寻到那最美的温暖。   第四十二章 燕居夫人+入v通知   沉默许久,在秋明月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凤倾璃才低低说了一句话。   “薛国侯夫人不日就会来秋府,此人面善心恶。你,小心。”说完他身影闪动,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秋明月怔了怔,看着开启的窗扉,夜风冷冷吹来,她抱着手臂,低骂了一声。   “莫名其妙。”说完就走回去,重新躺在床上,这次,她是真的困了。   窗外,凤倾璃坐在轮椅上,透过明纸窗户看着那女子隐没珠纱帘幕后若隐若现的窈窕丽影,眼神深邃。身后,冷修抱剑而立。   “世子,该回去了。”   凤倾璃没有说话,目光仍旧焦着那身影。   冷修无语。   冷月凄清,夜凉如水。少年独坐月下,眉目如画,神色清冷如月。直到那月色快要完全隐没在云层中,少年神色越发幻灭。他才开口了。   “走吧。”   两道光影在月色中飞旋而过,半丝尘埃不染。刹那间,小院一片寂静。而屋内,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平稳的传来。   夜,更晚了。   **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秋明月仔细看着画中景色,呢喃出声。“四姐,我从不知道,你竟有这般画工。若是燕居夫人在此,怕是也会自叹弗如了。”   静谧暖室内,秋明月拿着一幅秋菊,满眼赞赏。秋明珠正执笔点墨,屋中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烟雾寥寥,与她白玉般的手指几乎融为一色。闻听得此言,她动作一顿,道:“五妹切不可胡言,燕居夫人画技卓绝,出神入化,享誉盛名。岂是我这涂鸦之作可比的?传将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燕居夫人再有名望,也是凡夫俗子,四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对其讳莫如深。”秋明月不以为意,看着画中满园的金菊,迎着秋风,璀然绽放。清丽中,自有淡雅之态。   秋明珠放下狼毫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五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成熟得太过不可思议。”   秋明月这才抬起头来,淡然一笑。   “四姐何出此言?”   那双眼睛清透若宝石,纯粹若清泉,仿若冰山玉雪,又仿若皎月之华。灼灼其华,灿然夺目。   秋明珠眯了眯眼,轻叹一声。   “五妹可知燕居夫人的称号如何得来?”   “愿闻其详。”   秋明珠道:“三十余年前,先帝微服私访,偶遇一黄衫女子。那女子冰肌玉骨,丽色天成,且才华横溢,尤其擅于画作,先帝甚为爱慕欣赏。欲迎回宫中为妃。然而,三日后,那黄衫女子却突然莫名失踪,只留下一幅画。先帝看见了那幅画,突然悲从中来,喟叹唏嘘。半年后,先帝大婚。生命中三十余年,从未再有那黄衫女子一字一言。只是传说,先帝薨逝后,手中竟牢牢握着一幅半掩的画作。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过那幅画,也没有人窥见画中景色。只在画作下方,有一枚红色印章,上面清清楚楚标注了一个字,燕。”   她转过头来,目色平静而叹然。   “自那以后,燕居夫人的名号,便流传天下。她从前的许多画作,也争相流传民间。然而这许多年以来,世间再无当年黄衫女子之踪迹。”   秋明月沉默着,目光隐在帷幕之下,看不出在想什么。   秋明珠又笑道:“因此,世间多有传言,说燕居夫人或许红颜已逝。然而却又有传言,说曾经见过燕居夫人流连于各国。凡此种种,不得而知。然,燕居夫人这个人,却是天下众所周知。传言她美貌绝伦,惊才绝艳。传言她常年一身黄衫,似那秋风奔放的金菊。传言她武功出神入化,医毒无双。凡世间有群难之地,必可见其身影。”   秋明月抿唇而笑,“世人鄙拙,总是对于那些身在高处之人仰望而卑怯,竟似遥神仙尊。”她摇摇头,“却不知,世间诸事,皆在心中。何必仰望高处不得,而掩没疏忽自身才华?”   秋明珠一怔,眸底似有晶亮光泽冉冉升起。   秋明月站起来,“燕居夫人身世成谜,行事作风又一贯诡秘莫测。世人往往对这些只闻其名不见其颜的人讳莫如深,更甚者加以神化。久而久之,倒是忘记,燕居夫人便是才惊天下,也不过凡尘一粒。得世人如此高度瞻仰,若不能维持神秘之风。怕是不过数日,‘燕居夫人’四个字便人走茶凉了。”   秋明珠面色惊异,“五妹,你真是蕙质兰心,七窍玲珑,好像世上任何人任何事,在你眼中,不过虚妄。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秋明月面色淡然如水,“人生寥寥数十年,不过一场浮生幽梦,不是虚妄,是什么?”   秋明珠沉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五妹大智若愚,天生便是那翱翔于九天的凤凰。秋府小小院落,何堪困耳?”   秋明月低低而笑,“四姐,你再这样夸我,我可得意忘形了。”她扬眉,话音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世人既是这般尊崇燕居夫人,应该描摹她的画作居多吧。为何堂堂京都,天子脚下,竟连她的赝品也不见踪迹?”   “五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秋明珠拉着她走出门,庭院微风瑟瑟,空气中阵阵花香飘迷入鼻。她携着秋明月坐在石凳上,为她斟茶。   “燕居夫人之所以以画技闻名天下,便是有她独特之处。”   “哦?”秋明月摇晃着白玉杯,饶有兴味儿的扬眉。   “有何奇特之处?”   秋明珠道:“燕居夫人画工如神,凡所亲笔绘画,无一不栩栩如生。然而,无论后人怎样模仿,却不堪其风。便是天下第一公子,也莫能窥探其分毫。”她想了想,道:“燕居夫人擅长山水画,其绘画之景物,令人仿若身临其境,流连忘返,不知所以。更奇妙的是,她的画能招蜂引蝶,引起自燃共鸣。所以无论后人怎样模仿得惟妙惟肖,都不能得其真传一二。这,才是世人对她讳莫如深的原因。”   “是么?原来…”秋明月声音轻喃,低柔如风,仿若梦幻一边漂浮在耳际,随风而散。   “五妹,你在说什么?”秋明珠没听清楚她后面那句话,疑问出声。   “没什么。”秋明月温雅而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四姐,我看这秋府真正卧虎藏龙的,却在这莲苑。”   秋明珠笑了笑,“卧虎藏龙,哪及得上四妹你万事在握?”   秋明月执起白玉茶杯,看着水面漂浮的茶叶,眸光幽深。   “世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我却说,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秋明珠一顿,斜眼看过去。   那一眼,很多年后秋明珠还记忆幽深。   那一日午后气息微醺,林间石凳前的少女白衣若雪,眉目宛然如画。她静静的坐着,眼神漆黑若潭,沉静而优雅。周身却散发出一股威严和魄力。那是一种岁月沉淀历尽苍穹的沉稳和苍凉。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自信和决然。就在那一刻,她知道,不久后的将来。秋明月,这个如今只是一个小小庶女的少女,会名动天下,甚至在燕居夫人之上。   所以当很多年后,她已然儿孙满堂,含饴弄孙之时,想起那高高在上风华无双的女子,唇边亦会抿出温暖的笑意。   ------题外话------   明天正式入v上架,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和关注,希望入v后大家也能一如既往的支持小凝,谢谢!   另,推荐好友水银瓶的文文《冷王的金牌宠妃》群号:345349071   第四十三章 侯府来客,阴谋之始   夕阳渐斜,落霞满天。秋明月才起身告辞,秋明珠也不挽留,只是送她出了二门。   “四姐,别送了,你回去吧。”   秋明珠握着她的手,“五妹,虽然我不知道你心中究竟有什么秘密,但是我相信,在这步步惊心的秋府,你一定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秋明月反握住她的手,“四姐蕙心兰质,亦会心愿得偿。”   秋明珠抿唇微笑,笑意苍凉而苍白。   “但愿吧。”   秋明月知道秋明珠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她不说,自己也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是任何人都无法窥探的底线,她理解。   顿了顿,秋明珠又道:“七妹这两天好像不太好,玉姨娘的病似乎愈发严重了。哎~你有空还是去看看她吧,好歹…”   秋明月笑意清冷打断她,“四姐,人都是需要成长的。”   秋明珠沉吟一会儿,又道:“那日的事,只怕不简单。七妹那性子我了解,断不会那般轻易让六妹钻了空子竟毫无所觉。怕是…”   秋明月清清凉凉一笑,“如果她连敌我都分不清的本事都没用,我要她何用?”   秋明玉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胭脂醉放到秋明容房里,不用说,自然是因为秋明容身边有她的人。秋明容枉自聪明一世,却连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秋明珠默然。   秋明月道:“四姐,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时候不是我要去算计,而是她们步步紧逼,我不得不未雨绸缪。”   一番话,道尽了无数心酸,说尽了多少宅门府邸蝼蛄龌蹉。   秋明珠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我都懂。”   秋明月又笑了笑,“我真的要走了。”她凑近她耳边,低低说了四个字。   “小心谨慎。”   秋明珠眼眸微闪,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秋明月转身带着红萼离去,踏出莲苑,向东走便出了西苑。而莲苑旁边紧连着的便是秋明珍的静姝院,也是出西苑的必经之路。中间要穿过一个小树林,侧后方是一排下人住所莫闲房,前方挨着的便是二夫人的静苑和秋明轩的飞蛟阁。穿过小树林,路过莫闲房的时候,忽而有争吵声传来。   “你这个小贱蹄子,装什么清高?整日拿着那个手镯,真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我呸,白给我我都不要。”说话的女子声音尖锐刻薄,隐含不屑鄙薄之意。   接着又有一清脆的声音在一旁劝架,“念云,你就少说两句吧。沛香她…”   “你算个什么东西?”之前的女子声音更高,“小蕊,不是我说你,你整天跟着她转,帮她这样帮她那样的。她可曾给过你好脸色?你呀,是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还在那儿自得其乐,真以为她将你当做好姐妹呢?”她嗤笑一声,声音里含着无尽鄙夷和不屑。   “小心哪一天你被她卖了还在帮她数钱。”   “念云,不许你这么说沛香姐姐。”小蕊似被她刺激到了,向来胆小遇事息事宁人的她也忍不住愤怒。   “念云,大家一起被卖到秋府来,一起伺候二小姐,你怎么可以这般辱骂沛香。”   “我辱骂她?哈”念云高笑了一声,“你看她那副样子,真以为自己长得倾国倾城,整天在大少爷面前晃悠。呵呵~不过卑贱之身而已,也妄图飞上枝头做凤凰。简直白日做梦—”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念云尖利的怒骂声,响彻天际。   “你—”   念云似是不敢置信一向沉默寡言的沛香居然会打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撕裂成碎片。她抬手就要一巴掌扇回去。   “你这个贱…”   一道低沉清冷的女声打断了她,“口口声声辱骂她人贱者,往往自己才是最为卑贱之人,终生仰人鼻息,不得翻身。念云,我真同情你。”   秋明月微扬眉,透过斑驳枝缝看向那立于台阶前淡蓝色素面妆花褙子,湖水蓝色长裙的少女。看背影不过十五六岁,身姿娉婷,背影挺直,似那松柏青竹,屹立不倒,自由一腔傲骨嶙峋。   这样的女子,倒是少见,没想到竟屈尊做了丫鬟。   看样子,应该是上次牙婆带进府中的。   正想着,忽而一声脆响拉回了秋明月的思绪。   抬眸望去,却见地面上零零碎碎散落几节碧绿玉段。黄昏的落日洒下,那光滑圆润的玉镯表面粼粼流动如水光泽,霎是美丽。而立于青阶前的三人,都愣住了。小蕊面色震惊而苍白,念云错愕心慌后又是不屑。而沛香,则是浑身僵硬住了。即便看不清她面容表情,秋明月也能猜测得到,她此刻必定脸色苍白眼神充血,地上断裂的玉碎仿若她经久年藏执着的美梦。在这一刻间,砰然碎裂。   良久,只听得一声撕裂的低吼,仿若野兽狂鸣,带着无尽的伤痛。下一瞬,沛香已经扑了过去。她扑得那样迅猛那样急切那样凶狠,仿佛要将念云撕烂了揉碎了就如同地面上那承载着她多年等待多年期待却最终破灭的斑斑碎玉。   只听得念云一声惨叫,血,从她的脖子下低低洒落,流进她惊恐的眸子里,渲染一幅狰狞而凄怨的画面。   小蕊此刻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去分开二人。   “沛香,你干什么,快住手啊,快停下,快停下…”   若非亲眼所见,秋明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沛香一个柔弱女子,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她指甲尖锐如利剑,狠狠抓向念云。小蕊慌忙着上前推开念云,大喊一声。   “沛香!”   发狂的沛香突然顿住了,她看着挡在身前的小蕊,看着那双清澈哀求的目光,看着她眼底含泪,疼痛溢满。忽然间便觉得那目光似触动了她的灵魂深处,灼痛难忍。她立刻转身,飞奔离去。小蕊叫了一声,追了上去。   一阵狂风袭来,吹散她的发丝,让秋明月看清了她的容颜。   眉如翠羽,眼若秋霞,肤若凝脂,云鬓香腮。   当真一代佳人啊。   念云被小蕊推开,躲过一劫,心中仍旧有些心慌。此刻见两人均已离去,她才回过神来,低低咒骂。   “真是活见鬼了。”   旁侧屋内又走出一个穿茶色潞绸螺纹裙子的清秀丫鬟,看得出来她早就躲在暗处将刚才发生的一些都尽收眼中,却始终未曾现身。可见这丫鬟心思隐藏得深。   她走过来,轻叹一声。   “你明知她性格就那样,又何苦与她作对?”   念云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我就看不惯她故作清高的样子,活像谁欠了她什么一样。”念云轻哼了一声,又斜眼看那丫鬟,眼神带着几分异样。   “春文,听说二夫人给大少爷说亲了,你知道议的是哪家闺秀吗?”   春文皱眉轻斥,“主子的事儿,我们做下人的怎能置喙?以后切莫再说这种话了,未免惹人口舌。”   念云瘪了瘪嘴,“哎哟,春文,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我知道你喜欢大少爷,每日就巴望着大少爷来呢。”她眼中泛着轻嘲和不屑,上上下下打量她。   “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我打击你,春文,你的样貌虽然不差吧,却也算不得好。”她说着难免就有几分自傲。   “大少爷那般温润如玉的男子,陪伴在他身边的,必定是娇艳丽人。所以你还是死心吧,大少爷是不会看上你的。”   春文抿唇,握了握手指,低低道:“我向来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说着就欲转身。念云却在背后嗤笑一声,“每回大少爷来,你就在跟前献殷勤,要说你没别的心思?鬼才相信。”   春文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突然笑了笑。   “诚如你所言,大少爷那般风华之人,这西苑里有几个丫鬟不动心?即便没有我,还有其他人。”   “你—”念云气结,恨恨的瞪着她。   春文却是一脸漠然,“念云,我知道你一向心气儿高,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主子就是主子,丫鬟就是丫鬟。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管,但秋家乃名门贵族,老太君和老太爷最注重家风名声。若大少爷看得上你自然会收了你,若他看不上你,你也别存那些有的没有的心思。若真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儿,第一个不放过你的就是老太君。”   念云气得浑身发抖,春文却默然道:“即便是大少爷对你有几分心思,将来收了你也罢。不过你也要记住,咱们只是丫鬟。大少爷的妻子,必定是家世非凡,才情容貌上乘的贵族之女。若你日后有幸,便安安分分伺候未来主子主母吧。”她嘴角轻轻勾起,略带几分嘲讽。   “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是二小姐的丫鬟,即便大少爷真的对你有意,也断不会开得了这个口。你,好自为之吧。”   “你给我闭嘴。”念云向来骄纵,刚才才在沛香那儿受了气,现在又得春文字字讽刺,心高气傲的她哪里受得了?当下就对着春文发难。   “我没资格,你就有资格?哼,少给我装清纯摸样。指不定,你心里就在想着怎样爬上大少爷的床呢。”   春文终于忍受不了念云不堪入耳的污蔑之词,微微加大了声音。   “念云,你不要得寸进尺。”   念云冷哼一声,“哟,这就受不了了?啧啧啧,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照照自己那摸样,也敢肖像大少爷,省得那日在大少爷面前丢了脸还不自知。”   春文一忍再忍,“念云,我们一同被选入静姝院,你做什么说话如此难听字字伤人?”   念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嫌我说话难听啊,那你就不要听啊。我只是要提醒你,不该肖想的人,你最好不要妄动心思。”   春文冷笑,“我看,妄动邪念的人是你吧。还有,不要以己度人。沛香虽然清傲,却未必如你所想那般?凭她的容貌,如果真有意,你以为大少爷真能注意到你?”她说完不再理会念云,径直转身走了进去。   念云又低骂了一声,“贱人。”   她转身准备进屋,却又突然倒回来,看着安静躺在地面上碎裂的玉镯。   “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竟值得她这样疯狂?”她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弯腰捡起来。   “虽然碎了,但是看样子质地不错,若是能修补好,也能卖个好价钱。”她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心中又是一怒。   “该死的小贱蹄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流下疤痕。”念云一向自负美貌,早就打定主意日后凭着这张脸能爬上主子的床,哪怕做个姨奶奶也能荣华富贵一生。说真的,其实念云的容貌不差。肤如雪,颜如玉。虽然不及沛香,但也不失艳丽柔美。只不过沛香身上有一种清冷的气质,是她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所以她才嫉妒,才会处处跟沛香过不去。   “算了,这只镯子就当赔偿我的医疗费吧。”她心满意足的拿着碎裂的镯子进了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大门紧闭,也掩住了她的咒骂声。   秋明月静立原地,岿然不动。   “小姐?”红萼跟在秋明月身边久了,也多少能处变不惊了。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她都能不动声色的冷眼观看。此刻见风波已平,自家主子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不由微微疑惑。   秋明月没有回头,“去打听一下这个叫沛香的身世,她入秋府前发生过什么,事无巨细,一一打听清楚。”   虽然不清楚主子为何关心一个丫鬟的事迹,但红萼还是乖顺的应下了。   “是。”   秋明月看了看天色,“嗯,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回到雪月阁,天色已晚,月色星辰高挂夜空。秋明月用了晚膳,沐浴后准备上床,却突然发现窗外有人影浮动。她皱眉,低头见自己只穿着里衣,便随手拿了一件淡蓝绣花披帛披在身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月色下坐在轮椅上的绝色少年,她却一点都不意外。   “你又来干嘛?”   隔着一扇窗户,凤倾璃看着她,眸光纯澈。   “我可以进来么?”他望着她,眸底有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和试探。   秋明月有些错愕,凤倾璃眼睫垂下。   “你若不愿,就算了吧。女子名节大于天,你…”   “进来吧。”秋明月丢下三个字就转过身,不再多言。   凤倾璃还未说完的话顿在喉咙口,眸子瞬间亮若星辰。却见那女子闲散斜躺在小榻上,懒洋洋道:“人生短暂,谣言入耳,不过虚无。何须在意?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有很多事,比不堪入耳的流言重要得多。何必为了一些茶余饭后的笑言给自己增加负担?”   凤倾璃刚跃进窗来,闻言一怔,抬头望去。只见烛光中,女子容颜似雪,眉目清丽宛然如画。朦胧灯火,亦不过半分萤火,怎及她一身清华出尘?   似感受到他打量的视线,秋明月挑眉望过去。   “你大晚上跑来,难道就是用来发呆?”   凤倾璃抿唇,先看了看外面。秋明月会意,“红萼她们不会进来。当然,前提是这间房间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   凤倾璃想到上次他贸然闯进,吓得她惊叫出声。若非她反应机敏将他扔到床上…想到那日,夜色如水,空气中弥漫着她的体香,萦绕不绝。   柔软的肢体触碰,竟让他平静如湖的心突然失了跳动的频率…   他的耳根莫名泛起一丝红晕,低垂的桃花眼迷雾蒙蒙,氤氲一片。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喂,你到底为什么而来?”   凤倾璃猛然回神,惊觉自己居然会对那日无意的亲密接触而想入非非,一时之间有些羞恼。这羞恼夹杂着愧意,觉得此刻心中所想于眼前不染纤尘的女子是一种猥亵和侮辱。   “我…”他一时之间有些尴尬,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我只是…只是…”   秋明月歪着头看他,上上下下打量他,突然便觉得好笑。   “好了,别再支支吾吾了。已经很晚了,我还要睡觉。”   凤倾璃抬头,见她目光含笑,语气也不若前两次的冷漠,心中也跟着一软。   “那个叫沛香的丫鬟…”   秋明月凤眸一历,冷声打断他。   “你监视我。”   凤倾璃一愣,见她刚才还带笑的目光瞬时冷若寒潭,眸底酝酿着愤怒和厌恶。他心中一揪,开口就想解释。   “我…不是,我只是…”   “够了!”秋明月低斥一声,侧过身不看他,冷冷道:“我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你的帮助。”她回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讨厌被监视,讨厌被跟踪。也讨厌监视和跟踪我的人。你,听清楚了吗?”   凤倾璃目光怔怔然的看着她,只觉眼前女子目光锐利如剑,冰冷如霜,绝情而冷寒。他暗下眸子,有些自嘲。   “听清楚了。”他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什么。然,触及她仍旧冷漠的容颜,未出口的话咽下了腹中。   “你…早些休息吧。”忍了忍,他终是道:“那个丫鬟,还是尽快赶出去吧,她和左相府有关系。”话落,他亦迅速消失。   秋明月皱眉,左相府?沛香一个丫鬟,能和左相府有什么关系?   她揉了揉太阳穴,算了,不想了,反正已经让人去查了,明天再说吧。   窗外,凤倾璃并没有走,而是透过那窗户再次遥遥望向碧落珠帘垂下纱幔后的纤影,目光流恋而黯然。   身后,冷修终于忍不住道:“世子,为什么不告诉五姑娘,你是在帮助她。”   凤倾璃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抬头,声音平静。   “走吧。”第二日,红萼匆匆而来,得来的情报却让她脸色凝重,眸色幽深。   沛香,一个小小的丫鬟,背后居然隐藏那么多故事。而更令她诧异的是,红萼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这些精密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暗中有人帮助。当这个想法划过脑海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倾璃。昨晚她刚发现沛香有问题,那人就跑来告诉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对他冷漠,估计他原本就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的吧。   只是,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秋明月想不通,她也不想去想了。秋府里一大堆豺狼虎豹等着她去应付,她哪有精力去管那个看似羸弱实则高深莫测的世子爷?罢了,既然有人相帮,她也乐得自在。前提是,他没有别的目的。   否则——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关心这个,薛国侯夫人快来了。也就意味着,秋明玉快被放出来了。薛国侯面善心恶?也对,自古豪门大家族的当家主母有几个善茬?估计大夫人那样有头无脑的就是一个奇葩了。还有一个心机深沉的二夫人,也不好对付。眼下虽然看着她似乎在帮着自己,但目的说白了就是那掌家之权。秋明玉被禁足,连带着,大夫人的威信也大大减弱。那么,二夫人必定趁机起势,独揽大权。对自己,更加不利。   秋明月沉吟一会儿,微眯凤目。也好,就趁此机会,连同二夫人一同打压打压。虽然可能秋明珠也会受一点影响,但是也无伤大雅。   打定了主意,秋明月就不再纠结,每日的晨昏定省丝毫不落下。偶尔也去看看弟弟秋明瑞,也会每次在那里见到秋明轩。秋明轩才华横溢,学识广博,于明瑞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很多时候秋明月都有些不解,为什么心机深沉如二夫人,会有那样一个温柔和煦的儿子?   秋明轩已经十七岁了,通常贵族少爷在这个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了。二夫人已经帮他议亲了,可能过不了两个月,府里便有喜事了吧。   秋明月抬头望天,长叹一声。   如果没有这场穿越,她也应该早就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吧。那个一直对她包容宠溺的男子,此刻…又在做什么?是已经从她死去的伤痛中走出阴影重新面对生活还是受不了她的死亡而抑郁萎靡?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不知道,这个时空是否与原来的空间平行?这里的一年,那么那个世界呢?是否只有一个时辰,一天?或者十年百年?   若是前者,那么或许她正躺在医院,他日日守在病床前,期待她醒来?若是后者,他是否也于这红尘中烟消云散,忘记曾经的刻骨铭心?   闭了闭眼,秋明月眉宇苍凉自嘲。   或许,穿越异世,于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不必承受着他的深情而违背自己心意嫁给他,也不必愧疚于那颗永远无法为他跳动的心弦。   她伸手,掬起一阵清风送爽,百里幽香,丝丝入鼻。   而在她看不见的暗处,眉眼如画的华贵男子静静凝视她于窗前阖目娴静温雅的神情。   此刻,寂静,而无声。   ~   晨曦天明,秋明月洗漱一番后就跟往常一样去给老太君请安。到了寿安院,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沉香就走了过来,笑着道:“五小姐,你可来了,老太君刚才还在念叨着你呢。”   秋明月笑了笑,“昨晚贪看星辰,睡得晚了些,幸好我之前便吩咐夏桐她们收集好早上的露珠,不然今日我可就罪过了。”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大厅,听得里面有陌生人说话的声音,秋明月便心中诧异。   “祖母房里有客?”   沉香敛了笑,“是大夫人娘家的姐姐,薛国侯夫人。”   薛国侯夫人?来得可真快。秋明月顿了顿,而后便跟着沉香走了进去,里面交谈的声音顿时寂静了下来。她目不斜视,给老太君请安。   “明月给祖母请安。”   老太君一脸的慈爱,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   秋明月刚起身,便听得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这便是五姑娘吧,摸样儿长得可真是标致。”   秋明月抬眸,见老太君右下方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身着一袭五彩缂丝衫,下身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面容与大夫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斜挑的眼睛,看着就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   老太君这才给她介绍,“这是你姨母。”   秋明月微微含笑的屈膝,“明月见过姨母。”   薛国侯夫人眼角微闪,“五姑娘好生知礼,这么晚也不忘给老太君备茶。”   老太君皱眉,眼底隐有不悦。秋明月挑眉,讽刺她不尊重老太君,连每日的晨昏定省也迟到。   她垂眉敛目,谦恭道:“一到春天,人就容易犯困,宜喝浓郁芬芳清香爽口的花茶。不仅可以提神醒脑,清除睡意,还有助于散发体内的寒邪,促进人体阳气的生长。祖母前些日子总觉得犯困惫懒,明月不才,才想了这个主意。”她说道这儿,连色微红。   “让姨母见笑了。”   薛国侯夫人眼神一闪,这丫头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老太君也满意的点点头,对秋明月道:“今儿个你又给我泡的什么茶,这段时间你那桂花茶可是把我的嘴给养刁了。”   秋明月走上前,“是菊花茶。”   “菊花茶?”老太君来了兴趣。   “对。”秋明月接过夏桐手中的热茶壶,将晒干的菊花瓣洒在茶杯中,以热水冲泡。茶香袅袅,雾气浓郁,在她嫩白的手指指尖缓缓升起,仿若有花香随着那雾气散开而来,让人倍觉舒畅。   “菊花茶能抑制多种病菌、增强微血管弹性、减慢心率、降低血压和胆固醇。”她沏好一杯茶,含笑的端给老太君。   “祖母先试一试,如果喜欢,日后孙女天天给你泡。”   老太君抿了一口,顿觉一震淡淡的花香缭绕鼻端,入口淡淡的苦,却不会让人作呕,然而意犹未尽。   “嗯,好。”老太君点点头,满眼的慈爱。   这时薛国侯夫人又笑了,“菊花茶?我可还没听过菊花还可以泡茶来喝呢。”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薛夫人也不放尝尝。”   薛国侯夫人正有此意,她倒是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庶女,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竟能哄得老太君这般喜爱,连她的两个嫡亲侄女儿都比不上。   沉香分别给薛国侯和大夫人沏了茶,大夫人一脸的嫌弃,根本不愿意喝。倒是薛国侯夫人,轻呷了一口,眼眸便闪了闪。她放下茶杯,脸上笑意深浓了几分。   “果真好茶。”她瞥了眼静坐在一旁的秋明月,见她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眉眼如画,脸颊粉润柔嫩,头上只插了一支素雅的碧玉簪,虽然才十三岁,却已能窥其倾城之姿。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身上便有优雅而高贵的气质。   高贵?薛国侯夫人心里一惊。她怎么会想到对一个低贱的庶女用上高贵一词?   这个丫头不简单,光是那张脸,便可阻挡两个侄女儿的前途。   她深看了眼秋明月,嘴角一勾,对老太君道:“五姑娘不过小小年纪,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将来不知道得令多少少年才子倾心哪。”她顿了顿,又问:“不知可否议亲?”   老太君面色有些不豫,却还是道:“明月才十三岁,不急。”   大夫人却是听懂了薛国侯夫人的言外之意,看向秋明月的眼里闪过阴戾。   薛国侯夫人又笑道:“正好,我那杰哥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若…”   “薛夫人。”老太君淡淡打断薛国侯夫人的话,“夫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夫人此来,是为何事?”薛雨杰,一个死了姨娘的庶子,好色又胆小,对薛国侯夫人言听计从。薛国侯夫人又是个有手段的,明月若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么?   薛国侯脸上的笑意一僵,眼底闪过不悦。大夫人却是接了老太君的话。   “姐姐,华哥儿呢,他今日不是也来了吗?”   薛国侯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这个嫡亲妹妹,真是愚蠢又冲动,难怪这么多年都不能收服秋仲卿的心。大夫人可不管这么多,明玉已经十四岁了,该是议亲的时候了。秋家是高门大族,女儿日后的夫家定然也不能差。大女儿明霞已经嫁给了中山伯,且夫妻和睦恩爱。明兰还小,明玉可不能再等了。   京城里名媛望族也多了去了,可大夫人眼界高,又一向认为自己的女儿都是凤凰,定要嫁给王孙公侯。   正好嫡姐的长子还未议亲,她就打起了薛国侯世子薛雨华的主意。至于秋明月以及沈氏,她暂时没时间去管,早晚有一天她会好好收拾这两个贱人。   薛国侯夫人虽然恨大夫人不争气,却还是和缓了脸色道:“我本想着玉姐儿可能在太君屋里,华哥儿不便来此,就让小厮带着他去后花园了。”她顿了顿,又道:“玉姐儿呢,我都有许久没见到她了,倒是想念得很。”   “明玉她…”大夫人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薛国侯夫人挑眉,“明玉怎么了?生病了吗?那我去看看她。”她说着就要起身。   “没有,她…”大夫人连忙阻止。“明玉没有生病,只是…”   “那是为何?”薛国侯夫人眼露疑惑。   大夫人抬头看向老太君,老太君老眼划过精明的光,笑道:“前几天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明玉那孩子孝顺,为解我忧思,竟闭门在屋里日日抄写佛经,如今已经好几天了。”她顿了顿,吩咐道:“沉香,去唤三小姐过来。”   大夫人大喜,心知老太君这便是解了明玉的禁足了。   薛国侯夫人脸上也挂满了笑容,“是么,明玉那孩子还真是体贴。到底是嫡孙女,就是懂规矩。佛有大理,静心化神。倒是比吃那些补药名茶有用多了。”她说着似无意看了眼在一旁坐着的秋明月。秋明月面上从容,心中冷笑。薛国侯夫人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她身为孙女,眼见祖母噩梦连连,却不知解苦。只知道投机取巧,泡些茶叶来讨太君欢心。还接连带讽,说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到底不若自小长在名门的嫡女知礼孝义。   且看她今日这番态度,只怕薛国侯夫人哦目的不单单只是为了帮秋明玉解除禁足,是想和大夫人亲上加亲,来一个儿女亲家吧。   秋明月低着头看着茶中漂浮的花瓣,这薛国侯夫人的心机,比大夫人不止高了多少倍。   却说秋明玉,自听闻薛侯府夫人来到府上,便心中雀跃。果然没过多久就有老太君身边的人来报,薛侯府夫人要见她。她心中兴奋,连忙梳洗打扮一番就带着丫鬟去寿安院。路上遇到秋明兰,便一同相携而去。路过后花园的时候,秋明兰眼尖的看到站在花园里的一个身着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的男子。他背着身,看不清容貌,那身影却是挺拔修长,如竹如松。   她拉了拉秋明玉的衣袖,“三姐,你看那个男子是谁?”   秋明玉懒懒的望过去,正好见那男子侧过身来。晨光斜洒而下,照见他身影颀长,如玉脸庞若刀刻般鬼斧神工,特别是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闪动间,便犹如漫山桃花开遍,纵然花园里百花盎然,在他面前却也失了颜色。   秋明玉一呆,而后脸色立即红了个透顶,脚步却控制不住的往前走。   “三姐,你干什么?”秋明兰也被那男子的容颜惊呆了,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见秋明玉要追上去,她立刻阻止。   “我…”秋明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失态,羞得脸色更红了,嘴上却是道:“府中怎么会有陌生男子?定是门房疏漏放进来的,我得去看看,万一是哪个登徒子呢?”她为自己找到这么好的理由而得意,完全忽视了秋明兰的白眼。   “三姐,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如果真是登徒子,你以为你能耐他如何?”   秋明玉瞪着她,却无话可说。   这时候,玳瑁来了,见秋明玉和秋明兰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由一愣。   “三小姐,六小姐,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秋明玉和秋明兰齐齐回头,又瞪着她。   玳瑁被瞪得莫名其妙,却听得秋明兰口气有些冷的问道:“那个男子是谁?”她纤纤手指一指那站在花园里的男子。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那男子似乎听见这边的动静,缓缓走了过来。   玳瑁一惊,连忙惶恐的行礼。   “奴婢见过世子。”   “世子?”秋明玉和秋明兰齐齐惊呼。近看之下,只觉这男子当真朗月风华,玉颜灼灼。不由更是羞红了脸,连男女大防都顾忌不到了。   薛雨华挑眉,狭长的桃花眼有明显的不悦。两个大家闺秀,见了陌生男子,竟然没有丝毫避讳不说,而且还直愣愣看着他发呆。这般教养,当真是辜负了秋家百年清流门风。   玳瑁很有眼见的看出薛雨华有些不高兴了,连忙对着秋明玉和秋明兰道:“三小姐,六小姐,这是薛国侯世子,你们的表哥。”又对薛雨华道:“世子,这是…”   “哦~”薛雨华拉长了音调打断玳瑁,“原来你们就是小姨的女儿?”他嘴角一勾,又是妖孽一笑,迷得秋家两个大小姐差点找不到北。薛雨华见了更是鄙夷,“表妹这是出来…赏花?”   明显的讽刺,秋明兰脸刷的红了。秋明玉却还眼眸湛亮的看着他,用力的点点头。   “对啊,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秋明兰此时真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会有这么没脑子的姐姐?   薛雨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依旧维持着翩翩君子风度。   “我随母亲前来探望小姨,不想,竟在此…恰逢两位表妹,倒是巧合得很。”   “对啊对啊,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秋明玉一双眼睛像粘了胶一样贴在薛雨华身上,也听不出他言语之中的讽刺,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而出,却被秋明兰一扯衣袖,声音有些大的叫了一声。   “三姐。”   秋明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一时间,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了。   扑哧—   秋明月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题外话------   群号:345349071!欢迎加入   第四十四章 惊妍初遇,解救明絮   薛雨华一愣,回眸,就见回廊拐角处正站着一个少女。她一身清淡,却难掩高雅华贵的气质。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却藏不住她丽质天成的绝色容颜。此刻她就那么淡淡的站着,脸上还挂着猝不及防的笑容,那一双凤眼熠熠闪闪,如天空中闪亮的星辰,勾魂而摄人心魄。见他望过去,她立刻敛了嘴角的笑,眼里却仍有着狡黠之色。   薛雨华忽而心中砰然一动,一种陌生的暖流划过寂寞的心扉,直让他痴了眼。   秋明玉听到那笑声,却是猛然回头,见居然是秋明月在嘲笑她,不由得大怒。   “你个小贱人,你笑什么?”   秋明兰暗叫不好,果然就见秋明月眼底划过冷色,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   “三姐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她的声音清雅悦耳,带着淡淡兰花的清香,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裙裾如涟漪层层泛开,荡起轻纱般的梦。   秋明月虽然表情沉静,声音也不带任何怒色,但是秋明玉此刻看见她,心中忽而就升起了一股恐慌。她觉得,秋明月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威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起来。转而一想,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她怕什么?她可是嫡女。   想到刚才她居然对着这个贱人胆怯了,她更是怒火中烧,甚至忘记了薛雨华还在这儿。   “我说你这个小贱人,你…”   “三姐。”秋明月不急不怒,只一双凤眸含着笑意的望着她。   “妇言有云,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她扬眉笑看着脸色微微苍白的秋明玉,语调柔缓而低悦。   “母亲出自名门,想必对女子三从四德熟记于心,三姐自小长于膝下,定当耳熟能详。若被祖母听见方才那番话,你说,会不会责罚你抄袭女戒?”   秋明玉眼眶一缩,眼底浮现一丝害怕来,却仍旧强硬道:“你敢。”   秋明月笑得云淡风轻,将胸前的一缕发丝甩到身后,语气仍旧淡漠如烟。   “前几日的教训,看来三姐没有记在心底。”她忽而顿了顿,瞥了眼自刚才一直站在一旁看戏此刻却眉头轻蹙的薛雨华。   “三姐忘记那日在祖母那,祖母说过的话了吗?你已经十四岁了。母亲,当真是爱重三姐。”她退后一步,淡淡道:“今日后花园里的风光不错,只可惜三姐再喜欢也不能在此驻足良久了。”她这才将目光移到脸色有些难看的玳瑁身上,状似有些讶异。   “玳瑁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方才出来的时候,祖母还催促了一次,说如果我在回去的路上见到你,让你赶快带三姐去,你怎么还在这儿逗留?母亲和薛国侯夫人已经等得很久了。”   她不再称呼姨母,而是薛国侯夫人。言下之意便是要告诉她,怠慢了薛国侯夫人,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吃罪不起。   果然,玳瑁脸色一白,慌忙对秋明月道谢。   “多谢五小姐提醒。三小姐,大夫人让你去老太君屋里,薛国侯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秋明兰脸色沉了沉,到这个份儿上,她若还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她就是被驴踢了脑袋。   秋明玉也回过神来,心知老太君宽恕自己,是看在姨母的面子上。只不过刚才秋明月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她那猪脑袋确实听不出其中深意。不过既然是玳瑁来请,况且在薛雨华面前,她也不想失了大家风度。因此她装模作样的理了理发髻衣衫,吩咐道:“既然如此,走吧。”   秋明兰也跟在后面,与秋明月擦肩而过的时候,秋明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改日再找你算账。”   秋明月挑眉,不以为意。抬眸,却对上薛雨华意味深长的桃花眼。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妖孽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秋明月不喜欢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遂不予理会,转身就走。   薛雨华一愣,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没哪个女子这般无视他呢。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追了上去。   秋明月猛然停下脚步,冷然转身。薛雨华不料她会转身,急急忙忙的停下脚步,有些怔怔的看着她冷漠的眼神。   “你…你怎么了?”   秋明月冷冷的看着他,嘴角浮现一抹讥诮。   “薛国侯世子,当真是好风采,好风度。看到女人为你争风吃醋,心里可得意外加不屑?”   厄?薛雨华再次愣住,眼神却有些闪躲,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五妹妹,你在说什么?”   秋明月眼露鄙夷,轻哼一声。   “薛国侯世子风度翩翩,笑若桃花,却最是玩世不恭。何时竟学会赏花观月这般风雅之事?莫非世人眼光有误,传言有失?”   薛雨华不想一个小小少女竟然这般眼神毒辣,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尴尬起来。刚才他的确是早就察觉到秋明玉和秋明兰的脚步声,他今日随母亲来秋府,也知道母亲的目的。其实成亲他也不反对,但是如果要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回来,想想那个场景,他心里就膈应得慌。他娶的妻子,一定得是他心爱的女子,否者便是貌若天仙,只要不得他眼,他绝对不娶。   秋府是百年名门,教养出的女儿必然也是才貌双全。不好直接拂了母亲一番心意,便随同来看看。如果看中他喜欢的,娶回去也皆大欢喜。   刚才秋明玉和秋明兰一出来,那与母亲姨母相似的容颜让他立刻就猜出了两人的身份,于是就想试探一番二人的品性。   哪知这一试探,他就心凉了。堂堂首辅嫡孙,百年名门闺秀,居然如此言语粗俗不堪,且行为举止放荡,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怕是市井泼妇都比她们好太多。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门婚事,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秋明月冷淡的看了薛雨华一眼,而后转身就走。薛雨华回过神来,只捕捉到她消失于转角处的那一抹裙角,不由心中微微失落。   秋明玉和秋明兰到了寿安院,见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忙乖巧的给各位长辈请安问礼。大夫人见到秋明兰,微微皱眉,不悦的看了眼玳瑁。让她带明玉来,明兰怎么也跟着来了。   玳瑁很无辜,刚才他找到三小姐的时候六小姐就跟在一旁,六小姐要跟来,她一个丫鬟有权利反对么?   那边,老夫人皱眉,倒是没有说什么。   薛国侯夫人见到秋明兰,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她两眼。   见她虽年纪尚小,却是聘婷风姿,五官也生得齐整靓丽,比之秋明玉还胜几分。她穿着一袭散花水雾水蓝色的长裙,头上配着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步履行走间,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倒是极为悦耳。   不过一眼,薛国侯夫人就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秋明玉。   秋明玉比秋明兰大两岁,身板也要高挑一些,五官却是要逊色几分。穿一件蝶戏水仙裙衫,下身着一条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打扮得俏丽非凡,此刻温温顺顺的摸样,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薛国侯夫人不着痕迹的轻呷一口茶,才笑道:“这便是两位侄女儿了吧,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秋明玉羞红了脸,眼睛却是亮亮的。秋明兰比她含蓄一些,低下头不说话。   老太君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明玉,明兰,快来见过你们的姨母。”   秋明玉和秋明兰连忙走过去,乖巧的行礼。   “见过姨母。”   薛国侯夫人见秋明玉行为举止倒是端方,心中不觉更满意了几分。   “嗯,自家人,不用那么见外。”薛国侯夫人这话本是说她与大夫人是姐妹,秋明玉与秋明兰也是她的侄女儿,既是亲戚,除却姓氏,那便是一家人,可听在秋明兰耳里,却是变了味道。   她自然知道薛国侯夫人今日最主要的目的是来给儿子薛雨华说亲的,府中身份年龄适合的,便只有秋明玉。再加上刚才秋明月说的那番话,就差说薛国侯夫人看中秋明玉了。如今薛国侯夫人一见秋明玉便如此满意,只怕秋明玉与薛雨华的婚事便这样敲定了。   秋明玉任性刁蛮惯了,那脑子实在是不聪明,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身在大宅院里,若非大夫人将她保护得太好,只怕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她此刻只知道薛国侯夫人喜欢她,那么薛雨华…   想到那个如竹如松的男子,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小脸绯红如血。   “是。”她站起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薛国侯夫人。薛国侯夫人不是第一次来秋府,秋明玉自然是见过的。   “姨母好久不来看玉儿了,玉儿可想你了。”她微嘟着唇,一脸俏皮可爱样。   薛国侯夫人被她逗笑了,将她揽过来抱在怀里。   “你个小精灵鬼,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秋明玉窝在薛国侯夫人怀里,“哪有,玉儿说的可是实话。”   秋明兰抿了抿唇,也依偎到薛国侯夫人怀里。   “姨母,你只喜欢三姐姐,兰儿不依。”   薛国侯夫人呵呵的笑着,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背,语气温柔。   “好好好,玉儿兰儿都乖巧,姨母都喜欢。”   大夫人在一旁看着,见自个儿姐姐倒是真的喜欢秋明玉,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于是便斟酌的开口道:“长姐,那…”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有丫鬟的呐喊声。   “薛国侯世子到。”   秋明玉一愣,脸色更红了。老太君却是道:“沉香,带三小姐和六小姐去里屋。”   这个时代尤为注意男女大防,虽然有长辈在此,秋明玉和秋明兰再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小姐,必须要隔着屏风才能见男子。所以,刚才秋明玉和秋明兰在花园里与薛雨华私下见面,已是违了女德。如若传出去,于名声也是大大有碍。秋明月却不同,自打一开始,她便刻意与薛雨华保持了距离,身边还有玳瑁,不算失礼。   沉香连忙带着秋明玉两姐妹走到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后,透过朦朦胧胧的屏风,已然能看见薛雨华如松如竹的身影,他缓缓走进来,恭敬的给各位长辈见礼。秋明玉见了,更是心动。   薛雨华坐下后,就听得大夫人在老太君之前开口了。   “这便是大侄儿了吧,几年不见,却是越发俊朗了。”她上下打量着薛雨华,越看这个准女婿越满意。   薛雨华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言语仍旧谦恭。   “姨母谬赞,小侄愧不敢当。”   大夫人与薛国侯夫人相视一眼,彼此心中明了。大夫人便拉着薛国侯夫人的手道:“姐姐,你难得来府中一趟,不若多住几日,你我姐妹也好叙叙旧。”   薛国侯夫人知道她是想让两个小辈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便也顺水推舟。   “如此,便多有打扰了。”她拍了拍大夫人的手,目光却是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心中有些不悦,薛国侯夫人住下来没什么。可这样一来,薛国侯世子岂不是也要住在秋府?秋府还有这么多未出嫁的姑娘,如此一来,同住一个屋檐下,与薛雨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于名声也不好。不过薛国侯夫人已经这么说了,她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心中却越发对大夫人不满了。大夫人心疼女儿她理解,可是她这样没眼力价,却是让她不喜。   “薛国侯夫人客气,老身这就安排丫鬟给夫人收拾房间。”她给身边的韩嬷嬷使了个眼色,韩嬷嬷极有眼力的退了下去。   薛国侯夫人眉眼就带了笑容,薛雨华皱了皱眉,而后又松散开来,没有出声。   屏风后,秋明玉和秋明兰也是一颗芳心大动,小脸红扑扑的,娇羞如霞。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大夫人心情很好,和薛国侯夫人开始叙旧起来。旁边,三夫人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唯有二夫人脸色冷淡,见几人说得兴起,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喝了口茶,道:“娘,儿媳今日来是有件事要母亲做主。”   老太君端了茶杯轻呷一口,随意问道:“什么事?”   二夫人道:“轩哥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该成婚了。”   老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慢慢放下茶杯。   “有合适的人选了?”   二夫人坐正身体,“大理寺卿的嫡长女李兰芝。”   老太君点点头,“那便同李夫人商议商议,交换更贴,也好早日下聘。”   二夫人眉眼染上柔和之色,“儿媳晓得了。”   大夫人看了三夫人一眼,道:“恭喜弟妹了,不过…”她顿了顿,脸上带着笑容。   “我记得,明珍也快有十五岁了吧,是不是也该议亲了?”   二夫人脸色变了变,眼里闪过冷意。   “多谢大嫂关心,明珍还有几个月才及笄,我自会为她安排。大嫂天天忧劳明玉和明兰,也不要忘记明月才好。她可已经十三岁了,也该议亲了。”   大夫人脸色变得很难看,恨恨的瞪着二夫人。倒是薛雨华,眉梢一动。明月?他不由得想起刚刚那个眉眼如画却清冷如月的少女。会是她吗?十三岁,看她好像也不过那个年纪吧。   老太君一看这妯娌俩又要争锋相对起来,这可是当着薛国侯夫人的面,可不能丢了脸面。   “明月还小,不着急。倒是明珍,的确是时候议亲了。老二家的,你是她的母亲,凡事多操些心吧。”   二夫人藏在宽大袖中的手紧了紧,低下头应了一声。   大夫人眉眼一挑,颇有些挑衅的看着二夫人。   薛国侯夫人一直冷眼看着,此时却忍不住摇摇头。妹妹这性子还是太冲动了,哪里是那黄氏的对手?看来她还得给妹妹传些经才是,秋家人太多。也不知老太君怎么想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早该分府而住才是。   就这样,薛国侯夫人携子住在了秋府。最为高兴的,莫过于大夫人母女三人了。   秋明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不置可否。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她却一眼就看出那薛国侯夫人不简单。她是不喜欢陪她和大夫人在那儿闲话家常的,老太君或许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便让她先回去。也因此,她才在花园里撞见了缠着薛雨华的秋明玉和秋明兰。   其实这偌大个秋府反正也有那么多人了,再多两个对于她来说真的没什么影响。只不过大夫人想要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入薛国侯府的美梦,只怕终会落空。今日她看得分明,无论是秋明玉还是秋明兰,薛雨华都是厌恶的。孝义为天,纵然薛雨华再怎么放浪不羁,却也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言辞过激。所以她猜测,薛雨华必有行动。那么接下来,岂不是要有好戏看了?   “冬雪。”她朝着外面唤了一声。   冬雪走了进来,“小姐。”   秋明月方才回来假寐了一会儿,这时才刚刚起榻,理了理衣襟,道:“走,咱们去探望十妹。”   冬雪愣了愣,随即低眉道:“是。”   秋明月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   “十妹身子不好,红萼,你去挑一些补气的药材来。”   红萼做事很是利落,很快就选好几株药材,秋明月就带着冬雪出门了。   秋明月简直不敢相信,华丽精贵的秋府,居然有这样破败不堪的地方。断壁残垣,草木凄凄,一片萧索之色。破旧而简陋的屋子,似经历了猛烈的风霜雨打,在春色里苍老如迟暮老人。微微的风声吹过,飘来尖锐的声音。   “我说十小姐啊,你那身子骨娇弱得很,还是得多做做事锻炼锻炼才行。”照顾秋明絮的婆子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坐在一边嗑瓜子,声音刻薄而讥讽。   “看看我,就是粗活做得多了,才不似你那般柔弱。好好洗,得洗干净了。”   秋明月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那瘦小的女童蹲在地上,洁白的手泡在冰冷的水里,红肿不堪。那张小脸已经瘦得看不清样子了,完全就是包着皮的骨架子。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连那老婆子穿得都比她好。   她咬着唇,眼底闪烁着泪光,默默无声的搓着衣裳。饥寒交迫的她,眼睛开始犯晕起来。一不注意,撕拉一声,那上好的绫罗便被她给撕裂了。她瞪大眼睛,眼里露出慌张害怕来。   在一边嗑瓜子的婆子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的骂道:“好你个小蹄子,你肯定是故意的。”她操起放在一边的长鞭,狠狠的就甩向了秋明絮。   “住手。”   秋明月眼眸一寒,冷声喝道。   那婆子一顿,回过眸来,便见数步之遥,站着一个明光朗灼的少女,那少女生得极为美丽,五官精致得比她见过的府中任何一个小姐都要美。她没见过这个少女,但见她的穿着,也知她身份不凡,当下便有些慌张了起来。   红萼自方才看见秋明絮被那婆子如此虐待的时候就瞪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将那婆子给拆吞入复才好。眼下见秋明月喝住那婆子,她立即走过去,夺了那婆子的鞭子。   那婆子一见,立刻就横眉倒竖。   “你这个小贱人,敢夺我的鞭子,拿来。”   秋明月已经走过去,将将才怕挨打一脸惊恐抱着头蹲在地上后见她来惊艳得愣住的秋明絮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别怕,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她凤目里升起点点怜惜之色。从前,她和母亲弟弟三人相依为命,有爹不能认,便是极其凄苦的了。没想到,这富丽华贵的秋府,居然还有人忍受着比她深百倍的苦痛。   “丝——”秋明絮却倒抽了一口气,小脸上露出痛楚之色来。   秋明月一顿,立刻将她的袖子拉开,露出上面新旧相错被鞭打一条条伤痕来。她眼眸霎时凝结成冰。   “是她打的?”   秋明絮缩了缩头,不敢说话。她贪恋秋明月怀中的温暖,却又怕自己一身肮脏污浊了她的高贵明华,是以便想抽出身来。秋明月却按住她的头,将她扶起来。走到那婆子面前,眼色如染了霜的月色,清冷逼人。   那婆子不禁一颤,随之又硬气脖子道:“不知小姐是…”   红萼冷然看着她,“大胆,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主子说话。”   那婆子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又一味的欺负秋明絮惯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刚才秋明月来的时候,她被秋明月那一身雍容华贵给震住了,后来又被眼前这个小丫头斥骂。她怎服气?如今见红萼非但不收敛,还更加得寸进尺起来,立时声音就尖锐起来。   “身份?哼”她不屑的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走开走开,别打扰我做事。”她说着就要去拉扯秋明絮,秋明絮却紧紧拽着秋明月的衣袖,害怕的躲到了她身后,眼底还有着深深的惶恐和惧意。   秋明月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头,对那婆子道:“父亲让你照顾六小姐,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父亲?那婆子敏感的咬住了这两个字眼儿,便有些心虚起来。   “你…你是…”   “秋明月。”秋明月淡淡自报家门,“现在,我有资格和你说话了吗?”   ‘秋明月’三个字一出,那婆子脸色就变了变,眼珠子转了转,却是带了笑容。   “原来是五小姐啊,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五小姐,请小姐恕罪。”她虽然言语谄媚,却丝毫不见刚才的慌张惊怕了。   秋明月皱了皱眉,稍刻便了然,这婆子定然是大夫人的人。大夫人讨厌自己,连带着,这婆子为讨好大夫人,怕是也不待见自己吧。   这样想着,秋明月嘴角便划过一抹冷笑。忽而大声喝道:“大胆刁奴,竟敢如此欺辱主子,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那婆子还当真被秋明月喝得一震,心中也有些害怕,然而转念一想,她有大夫人撑腰,她怕什么,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五小姐你有所不知,十小姐自幼身子骨弱。大夫说了,得多干一些粗活,多多运动,才能提高体质。”   秋明月冷笑,“是吗?”瞥了眼红萼抢过来的鞭子,她眼底染上冷意。   “我还从不知晓,什么粗活能做到身上皮开肉绽的地步?这又是那个大夫说过的话?难道受了伤不上药也对身体好?”   那婆子脸色有些不自在,声音也多了几分僵硬,略带几分威胁的说道:“奴婢只是奉大夫人命令,好好照顾十小姐。这里杂乱,免得脏了五小姐你的尊贵之身,五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红萼见她这般不将秋明月放在眼里,气得脸都红了,刚要教训她,却被秋明月淡淡一眼阻止了。   她看着那婆子强硬冷翳的脸色,嘴角却忽的勾出一抹笑意来,璀璨风华,如暗夜里绽开的幽幽昙花,美得夺人心魄。   “正好,祖母和爹已经很久没见过十妹了,我这就待她去祖母那里。这院子潮湿得很,对十妹疗养很不利。想必母亲知道了,也会宽解的。”   那婆子见她真的要走,慌忙上前拦住她,语气更加冷漠强硬。   “五小姐,你…”   红萼真的忍不住了,上前就去踢了那婆子一脚,叉着腰骂道:“滚开!”   “你!”那老婆子常年做粗活,本来也是有些力气的。可是这些年她见秋明絮软弱可欺,将所有脏活累活都给她做,自己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红萼这一推,立刻就将她推到在地。她爬起身来,指着红萼就要破口大骂。秋明月却在这个时候上前,猛地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响彻耳边。那婆子惊得瞪大了眼睛,眼底浮现愤怒。   秋明月冷冷看着她,“红萼,将这个老刁奴捆起来交给祖母。我今日倒要看看,大夫人在这府里是不是真的可以只手遮天。”薛国侯夫人在府,她本来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与大夫人正面相对,却不想,这老婆子实在可恶,几次三番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说,还敢从她手中夺人。她今日不给大夫人一个警告,还以为她是泥捏的。   红萼早看这老婆子不顺眼了,得了秋明月命令,立刻脆生生的应下。   “是。”她抬头挺胸,直接将之前从那婆子手中夺来的鞭子将她捆绑起来。   “你,你干什么。”那婆子真的吓住了,奋力的挣扎。可红萼的力气却出奇的大,三两下就将她给捆绑的严严实实。未免她那杀猪似的叫唤污了秋明月的耳朵,她随手扯下那婆子衣衫一角,给她堵住了嘴。   “唔唔唔…”那婆子原本还在破口大骂着,冷不防被红萼堵住了唇,只得唔唔的挣扎。   红萼拍了拍手,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转过头来,见秋明絮似是受了惊吓,一直躲在秋明月身后,她心里便止不住的起了怜惜之情。   “小姐,还是先给十小姐清洗清洗伤口,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吧。”   秋明月抿着冷硬的嘴唇,目光清冷。   “不用。”   她就是要让老太君亲眼看看秋明絮如今的狼狈,她要让老太君知道,大夫人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嚣张跋扈。她低下头来,看着秋明絮清澈干净的眸子,微微一笑。   “明絮,我是你五姐。以后,五姐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秋明絮怯生生的抬头,对上她温暖的笑容和怜惜的眸子。只觉得那笑容好美,美得姨娘曾经为她绣得的海棠花都黯然失色。她心中不禁划过一丝暖流,用力的点点头。   “五姐。”声音稚嫩,或许是因为长久没吃饭的关系,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和苍白。   秋明月心中一疼,摸了摸她的头。   “好明絮,再忍忍,等一下五姐就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好。”秋明絮虽然才九岁,可也不笨。她知道,秋明月是真的关心她,便乖巧的点头。   “嗯”秋明月又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才九岁的孩子啊,却被这大宅院的争斗折磨成这个样子。芙蓉院里,挥去了所有丫鬟,薛国侯夫人才对大夫人说道:“玉芳,你怎么就答应让妹夫将那沈氏给接回来了呢?”薛国侯夫人不无叹息和恨铁不成钢。   提及沈氏,大夫人就是一肚子气。   “你以为我想么?可是老太爷发了话,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给父亲传信求助,可父亲和大哥都不理不睬。”大夫人说到这儿有气又怨,“那沈氏长着一张狐媚的容颜,又生了儿子,老太爷怨我没有生下长房嫡子,早就对我多有不满。这一次我何尝没有反对过?可是我反对有用么?老太爷和太君一口一个子嗣,你让我如何?”大夫人本就是个暴躁冲动的性子,从前在大老爷面前来能稍微收敛一点。眼下在薛国侯夫人面前,她可不会顾及那么多,一个劲儿的倒苦水。   “老爷本就与被沈氏那狐媚子迷住,若非姐姐你的帮忙,我又岂能…”   “你疯了。”薛国侯夫人见她提及当年事,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她的嘴巴,轻斥一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听见,才放下自己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让老太爷和老太君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趁着现在老太君还对你有几分感激愧疚之心,你就安安分分做你的秋府大夫人,牢牢抓住中馈之权。那件事你就给我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都不得提及。”   大夫人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又见姐姐这般严肃,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薛国侯夫人又道:“你那性子还是太过冲动了些,姑婆去了,日后再这秋府里,谁护着你?你又没有儿子…”她话音一顿,仿佛察觉到自己触动了大夫人的伤疤,又叹了口气。   “还好霞姐儿嫁得不错,那孩子也懂事孝顺。可她怎么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时时在你身旁帮衬着,要不然我也能放心些。那日若非明兰机灵早让人传话给我,只怕…哎~早就跟你说过了,那黄氏不是个省心的,你没事就不要去招惹她,你偏不听,平白惹得老太君对你生厌。”   大夫人硬着脖子道:“母亲偏心,那黄氏清冷孤傲,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实则惯会两面三刀,母亲也多偏爱她,对她处处纵容。我一个长房媳妇,凭什么要处处被她掣肘?”   薛国侯夫人摇了摇头,“正如你所说,你是长房,又是这秋府的当家主母。她虽也是老太君的嫡亲媳妇,可到底只是二房,在这秋府里,衣食住行还不得看你脸色?你呀,就是冲动有余,智谋不足。若非当年姑婆做主,只怕如今这掌家之权都要落入二房手中了。那黄氏可精明着呢,你可别被她给算计了去。”她顿了顿,话题又扯到了沈氏身上。“还有那沈氏,你要看好她,万不可让她爬到你头上来。如今妹夫宠着她,不外乎就是看她有几分姿色以及心中愧疚。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淡冷的弧度。   “你只要表现得大度一些,老太爷也会觉得你贤惠。妹夫即便再宠那个女人,为了前途,也不可能宠妾灭妻。秋家是百年望族,老太爷尤其注重名声。你也别整天都想着盯着那几个姨娘小妾,让妹夫觉得你心胸狭窄。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宽容大度,善解人意。至于那沈氏—”她轻哼一声,“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女,她在这京中举目无亲,又是个小妾,以后的生死还不是得拿捏在你手上?还有那个秋明月”她眯了眯眼,“看着倒是有几分聪明,不过那又如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而已。再过两年,等她及笄后你将她嫁出去就得了,用不着费心思去对付她。倒是沈氏那个儿子,你得多费费心了。”   大夫人皱眉,“不过一个庶子,有什么可费心的?”   薛国侯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庶子?呵…那可是妹夫至今为止唯一的儿子。”   大夫人眼里又射出恶毒的光芒来,薛国侯夫人接着说道:“你膝下无子,倒是可以将那沈氏的儿子作为嫡子养在身边。”   “什么?”大夫人简直尖叫起来,“让我给那个贱人养儿子?”   “你小声点。”薛国侯夫人瞪了她一眼,“只要你将沈氏的儿子过继到膝下,老太爷也会觉得你宽厚大度。长房不能没有嫡子,何况那沈氏的父亲虽然现在还未官复原职,但是好歹脱了罪。前两天我听侯爷说起,妹夫好像在朝堂上举荐过沈从山重新上任扬州县令。你想想,如果沈从山真的官复原职了,那么沈氏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她又生了儿子,难道你想让妹夫提她为平妻么?”   “你说什么?”大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不顾形象的跳起来了。她紧紧抓着薛国侯夫人的手,眼神愤怒中竟还有着一缕惊怕和慌张。   “你说沈氏那贱人的父亲要官复原职?老爷给举荐的?”她简直不敢相信,“他要提沈柔佳那个贱人为平妻?”   大夫人心头有一把火,烧得她连声音都变了。   “他居然想让那贱人跟我平起平坐?”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被修剪得尖锐的指甲深深掐入肉里,眼瞳闪烁着冷狠的暗芒。   “你小声点。”薛国侯夫人怕被别人听见,连忙阻止她。   “现在皇上的圣旨还没下来,你急什么?当初妹夫在朝堂上提及这事儿的时候,哥哥就一力反对,皇上也没有立即下旨,可见这件事儿还有回缓的余地。再说了,父亲也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堂堂太师府嫡女,怎能与一个罪臣之女平起平坐?岂非让人笑掉大牙?放心吧,我会和侯爷细细说明的,那沈从山在狱中呆了那么多年,皇上也不放心啊。”   大夫人这才心绪平稳了些,不过想到大老爷处处维护沈氏,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早知道当初就该让沈从山死在狱中,又何来今日这许多烦恼。”   薛国侯夫人一惊,轻斥一声。   “闭嘴,你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大夫人这才作罢,又想到秋明玉和薛雨华的婚事,便拉着薛国侯夫人的手道:“长姐,华哥儿和玉儿…”   薛国侯夫人了然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华儿一向对我和侯爷孝顺,断不会忤逆于我。玉姐儿今年也十四岁了吧,等她明年及笄,我便和侯爷商量娶她过门。”   大夫人大喜过望,“真的?”   薛国侯夫人脸上微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本子。   “庚贴我可都带来了。”   大夫人喜不自胜,“长姐你等着,我立刻去拿玉儿的庚贴来与你对换。”她作势就要起身,却被突然走进来的秋明兰打断。   “母亲。”   薛国侯夫人皱眉,眉间有些不豫。她正与大夫人说话,秋明兰作为晚辈,就这么突然闯进来,可谓失礼,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婉约知礼?   大夫人也是一愣,倒是没有多想。   “明兰,你怎么来了?”   秋明兰一进来就看见薛国侯夫人手中拿着的红色更贴,手便拽紧了几分,知道自己突然闯进来引得薛国侯夫人不悦,可是她没有办法。   咬了咬唇,她面上带着几分惊慌之色的说道:“母亲,刚才祖母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让您现在过去呢。”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刚从老太君那里回来,这个时候老太君能有什么事?   薛国侯夫人皱了皱眉,道:“快去吧,省得去晚了老太君心中不豫。”   大夫人点点头,示意丫鬟带薛国侯夫人去客房,自己则带了贴身丫鬟嬷嬷去了寿安院。   ------题外话------   推荐好友蝶乱飞文文《强上太子》   第四十五章 斩其爪牙,神秘来客   寿安院里,老太君坐在上座,脸色阴沉。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大夫人进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堂中央的秋明月。她眼神迸射出阴冷的光,又是这个小蹄子。然,当她的目光落在一直躲在秋明月身后,一脸惊怕的秋明絮身上的时候,顿时目光一缩,眼底闪过害怕和慌张。   那跪在地上的婆子一见到她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哭着爬了过去。   “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大夫人狠狠的瞪着她,没用的东西。   她避过那婆子,对着老太君恭谨道:“儿媳给娘请安。”   老太君脸色极其难看,冷笑一声。   “林氏,你当真好手段,竟敢如此虐待秋家子嗣。这般毒辣心肠,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大夫人心中惶然,面上却故作无知。   “娘在说什么?儿媳听不明白。”   老太君冷哼一声,突然对那跪在地上的婆子喝道:“刁奴,说,谁指使你欺凌打骂十小姐的?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立刻就命人将你拖出去打死。”   那婆子吓得脸色一白,哭道:“冤枉啊,太君,您不能凭五小姐一面之词就这样给奴婢定罪啊。”她以手掩面,暗中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她脸色平静,眼神却极为阴冷的扫了过来,她心中一跳,哭的更大声了。   “今日五小姐莫名其妙的来到后院,命丫鬟毒打奴婢,又将奴婢捆绑至此。奴婢人微命贱,主子有命不敢不从。可…可五小姐的确冤枉奴婢了啊。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凌十小姐啊。”   秋明月嘴角扯出一抹冷翳的弧度,好,很好。不说老太君冤枉她,偏生句句指责自己如何欺凌打骂下人,毁自己清誉。今儿个若她就此装聋作哑不辩驳一句,即便由老太君做主救了秋明絮,只怕日后恃强凌弱、刁蛮恶毒的名声也永远伴随她身上了。   老太君也是听得生气,历喝一声。   “闭嘴。”   那婆子正哭哭啼啼,冷不防被老太君这么一喝,倒是真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站在大夫人身后的秋明兰突然上前,蹲在秋明絮身边,一脸的惊讶。   “十妹妹,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一边拿出手帕给秋明絮擦拭着她脸上的污渍,一边又满眼心疼的关切道:“怎么这么瘦?衣服也这么破烂。母亲每个月不是让人给你制裁了新衣吗?”   秋明月眼神悠然一冷。秋明兰真是好心机,一番话不仅在老太君面前表现了她对妹妹的关切慈爱,又暗指秋明絮穿得破烂来见老太君,可谓失礼至极。也从另一个方面骂她秋明月没有教好妹妹。第三,顾左右而言他为大夫人脱罪。   古代嫡庶分明,身为庶女,吃穿用度比起嫡女来不知相差何几。嫡女每个月都要裁制两次新衣,而庶女,三个月才有一次。   好,很好。秋明兰的心机,她从来就知道,经过上次那件事后,她更加不会小看她。   老太君皱眉,似乎也有些不悦。   这时候,原本一直畏怯的秋明絮慢慢抬头,眼神怯怯的看着老太君。   “我…我没有新衣。”   老太君眼神又沉了下去,秋明兰却惊呼一声。   “怎么可能?”她似是诧异,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瞪着跪在地上的婆子。   “你说,是不是你克扣了十妹的新衣和月例?好你个大胆的刁奴,居然敢贪污主子的东西。”她气得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打在了那婆子脸上。   那婆子被打得一怔,大夫人也一怔,而后眼里就露出不悦来。   “兰儿,住手。”   秋明兰却豁然回头,目光清亮而黝黑。   “娘,女儿知道你一向宽容仁厚,可是这个刁奴居然敢忤逆主子欺上瞒下,欺凌十妹至此,实在是可恶。还好今天被五姐发现了,如若不然,十妹还不知道要遭她怎样凌辱呢。娘身为秋府当家主母,为秋府操劳十几年,将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惩治这个刁奴,传将出去,不知道内情的,怕是要误会您了。”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忽而明白了女儿的用意。兰儿这是,弃车保帅。   她眼眸微闪,而后装作一脸大度又心伤的看着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婆子。   “周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利落又认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将照顾十小姐的重任交予你。不曾想,你居然阳奉阴违,不仅暗中克扣十小姐的用度,居然还敢殴打她。你…着实辜负我一番用心。”她别过头,似是不忍。   “若非五小姐今日偶然发现,还不知道我那可怜的明絮要遭你怎么虐待呢。”她说着眼里含了泪花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面色凄然而愧疚的对着老太君道:“儿媳御下失察,竟至刁奴大胆至此,有负娘和老爷的重托,儿媳…”   不得不说,大夫人其实并非愚蠢之人。经薛国侯夫人这么一点拨,再加上秋明兰言语之中不乏提示,她立刻就了然的演起戏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秋明月脸上微微笑着,眼底笑意却有些冷。拿大夫人掌管中馈多年辛劳来说事,让老太君心软感激。秋明兰,你的确聪明。   果然,老太君微微蹙眉,眼底的神色却是缓和了几分。   秋明絮忽而走上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祖母别生气,明絮自出生便身子柔弱,母亲宽和慈爱,时常关切问候,明絮才得以活到今天。至于明絮身上的伤…”她咬了咬唇,眼底浸满了泪花。   “都怪明絮不中用,洗个衣服也要洗坏。那件衣服是母亲赏给嬷嬷的,嬷嬷一直很是珍爱,所以才会…”   她话还未说完,老太君已经气得脸色铁青。秋府的小姐,居然落到给一个奴婢洗衣服的下场,大夫人也太狠毒了些。   大夫人恨得咬牙,这个小蹄子,居然敢在老太君面前告状。   秋明兰眼眸一闪,而后突然踢了周嬷嬷一脚。   “你这该死的老刁奴,竟敢逆主犯上。”   她这一踢,不仅惊了周婆子,也震惊了满厅之人。反应过来的大夫人急急就去拦住他。   “兰儿,别—”   当着老太君的面,秋明兰这般粗俗举动早已与大家闺秀背道而驰,活像个市井泼妇。老太君已经皱紧了眉头,眼神有些冷。   秋明月扬了扬眉,以她对秋明兰的了解,她不是个冲动没脑子的人,更不会在老太君面前失礼至此。那么她今日这番举动,究竟是为何?   秋明兰气呼呼的瞪着周婆子,对大夫人道:“娘,你别拦我。这贼心狠辣的刁奴,今日敢欺压十妹,明日就敢不将母亲你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若不好好惩处,日后秋府的所有下人都有样学样,如何规整?”   大夫人一愣,似是突然明白了秋明兰的用意。老太君抿唇,眼神有些悠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道:“来人,将这个大胆的刁奴拖下去,杖毙。”   最后两个字若惊雷落下,铿锵有力,震得秋明月下意识的抬头,却对上老太君别有深意的一眼。她心中一跳,低着头没有再说话,嘴角却勾起一缕淡淡的讽刺。   当家主母么?   不急,她今日本就没打算用一个周婆子扳倒大夫人,只不过想借此打压一下大夫人的气焰而已。再者,也是要在老太君心里插一根刺,让她记得大夫人的狠毒和嚣张,早已不将她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了。她就是要让老太君一点点对大夫人失望,甚至厌弃她。若非今日薛国侯夫人在府中,她甚至会将这件事闹大,最好让老太爷也知道。   大夫人背后的势力太过雄厚了。太师府、其兄兵部侍郎府、薛国公府、皇长子府。这般交错纵横复杂的势力网,如何是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能撼动得了的?要想扬眉吐气,她便只能忍,忍到她们母子三人能够在秋府站稳脚跟,忍到她有能力可以与大夫人抗衡。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当年勾践为血国耻卧薪尝胆十年,才得以最终灭吴,她又如何不能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能忍,可是有人不能忍。   周婆子原本仗着大夫人才敢肆意凌虐秋明絮,如今东窗事发,老太君雷霆震怒,她就指望着大夫人能看在自己为她办事的份儿上救自己一命。哪知大夫人一触及她求救的目光,便立即撇开了脸。她悲愤欲绝,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大夫人,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太君…”她张开嘴,却猛然僵住了,目光直直的瞪着某个方向,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苦涩而悲凉的低下头。   “老奴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辞,但求太君饶了奴婢家人性命。”   老太君斜斜看了大夫人一眼,才淡淡挥手。   “拖下去吧。”   秋明月冷冷站在一边,紧紧拉住心中不服却敢怒不敢言的秋明絮。她看到秋明兰微笑中挑衅的目光,看到大夫人冷笑怨毒的眼神,看见老太君默然无谓的神情。她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甲近乎掐近皮肉里,流出鲜血来。那血如此嫣红,又如此刺眼,令她一颗心渐渐冰冷下来。   纵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看到老太君那漠然近乎无情的眼神,她终究止不住心寒。人性,果真是寒凉而鄙薄的。   这时,老太君又发话了。   “明絮怕是受了惊吓,明月,你将她带回去,好好洗漱一番。我秋家的小姐,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大夫人,“甄姨娘去得早,只留下明絮这点血脉,终归是卿哥儿的女儿。你去安排安排,就让她和明月住在一起吧。”   大夫人皱了皱眉,却仍是点头应了声。秋明絮倒是挺高兴。   秋明月和秋明絮像老太君告了安就退了出去,老太君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大夫人心中有些惶惑,面色却不显。   “娘,您怎么了?”   老太君轻哼一声,见秋明兰还坐在一旁,终是叹息一声。   “你要记住,你是卿儿的正室,秋府的当家主母,二品诰命夫人。”   老太君这话说得莫名,大夫人却听得心中跳了跳。   “娘?”   老太君不凉不热的瞥了她一眼,“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多隐秘。我老了,也懒得操心那许多。我但望你记住一句话,家和万事兴。明月明瑞以及明珊明絮纵然你再不喜欢,那也是卿哥儿的骨肉,我秋家的子嗣。别的小打小闹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我不希望今日的事情再出现第二次。”   *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秋明月一手托腮,斜倚在窗扉前。身后有风掠过衣袂的声音伴随着浅浅脚步声临近。   “五姐。”秋明絮有些怯怯的声音响起,令秋明月有些恍惚的思绪刹那回笼。   她回头,见秋明絮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   秋明絮才九岁,身板小,可眉目宛然且秀丽,长大了也定然是一个大美人。她刚沐浴出来,身上散发着幽幽清香,只一袭乳白色百合领桃红裙装包裹着娇小的身材,在灯光下斜斜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秋明月走过去,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看不出来,咱们明絮也是个小美人呢。”   秋明絮脸色一红,嗔道:“五姐就会笑话我。”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秋明月。   眉目如画,琼鼻菱唇,身子秀丽如蜿蜒的山脉,明丽而娇艳,像开在风中的蔷薇花。美丽,而方泽无限。薄薄的丝质纱裙并不能阻挡她曼妙如山峦起伏的身体曲线。像是画家的笔,描绘出一条条锦绣而优雅的纹络。从优美如白天鹅的脖颈,到近乎发育完全的丰盈,以及裙摆晃动间隐隐可见的修长玉腿。无一笔,不是上天最精妙的杰作。她天生倾国容颜,偏偏身材又那般妖娆风情万种。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刚沐浴过后,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里衣,领口的雪白春光便暴露无遗,在朦胧灯火下色泽淡淡却极具诱惑。   如果此刻有一个男人在此,只怕看了会浴血喷涨。   窗外冷风吹过,树枝哗啦啦作响,隐隐一袭墨色袍子随风翻飞与斑驳丛中。蝉鸣啾啾,却掩盖不了那来自黑夜里、属于人类急促的喘息声。那是一个男子,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他站在树梢之巅,隐在黑夜中,面具下一双潋滟双瞳透过淡淡月色洒下的窗扉,看清映在壁纸窗纱女子曼妙绝伦妖娆风华的影子,呼吸微微沉重了几分。   屋内,秋明絮看着秋明月,双目里满是惊叹。   “五姐才美呢,就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   红萼正掀了帘子进来,听了这话就笑。   “十小姐这话可是说对了。”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红木小几上,语气颇有几分自傲。   “扬州出美人,咱们夫人年轻的时候在扬州可谓艳冠群芳。小姐的容貌承袭了夫人,而且更甚几分,自然倾国倾城,美若天仙了。”   秋明絮睁着大眼睛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五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秋明月点了点她的鼻头,“明絮长大了也会很美的。”她微微俯身,端起事先让红萼熬的补汤,用汤匙搅拌了几下。   “你身子弱,我让红萼给你熬了药,趁热喝下吧。”她看着秋明絮,未完全被衣领遮挡的脖子上还有淡淡痕迹,刚才听冬雪说,给秋明絮沐浴的时候,发现她背上的伤痕有好多都已经结痂了,还有很多是新伤,大概是近日才添的吧。冬雪给她沐浴的时候不敢用力,怕弄疼她,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一声不吭,哪怕热水浸过伤口痛得她脸色发白,她却仍旧没有叫出声来。   她心中淡淡叹息,过早丧失母亲,体验世态炎凉的孩子,也过早成熟,过早学会坚韧,而勇敢。在这样复杂的大家庭中,这无疑是好的。然而,对一个才九岁的孩子,过早懂得苍凉与恨,却终究丧失了童真。   “喝吧。”   秋明絮一双黑不溜秋的眸子直直看着秋明月,看着她眼眸温暖,听着她声音轻柔。像晓风拂过湖面,淡淡的涟漪开在心湖之中。那湖水清凉又暖人心扉,竟在她眼眸之中浮上一层薄薄的云雾。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那云雾凝成珠化成泪水滴滴坠落。她想,其实这浮华肮脏的人世之中还是有温暖的。这冰冷而高华的府邸之中,也有温馨与救赎。   她轻轻恩了一声,就着秋明月的手,一口一口喝下人生九年里第一碗暖汤。   秋明月含笑看着,忽而侧首,看了眼窗外晃动的树枝。   “五姐,你在看什么?”秋明絮好奇的伸长脖子,却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秋明月淡淡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嗯。”秋明絮乖乖的跟着红萼走到隔壁的一间房。   雪月阁布局精致而秀气,装潢也颇为典雅,除去一间主卧,另有三间侧卧。是以别说一个秋明絮,便是再多两个人,住在这里也是绰绰有余的。秋明月看着离去的秋明絮,心中想着,今日她从大夫人手上救出了明絮,日后难保大夫人不会再下黑手。明絮便是再聪明,也不过九岁。且生母早逝,身边没个保障。不若,就让她跟着自己住。   下定决心后秋明月便兀自一笑,她自己如今便四面临敌,母亲性子温婉和善,弟弟又年幼,都需要她的保护。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分心这些事,实在是自找麻烦。再说今日她虽然没有进一步威逼大夫人,但以大夫人强横嚣张心胸狭隘的性格,只怕日后少不得找自己麻烦了。   无奈的摇摇头,秋明月正准备吹灭蜡烛,忽而想到刚才窗外风动枝叶摇晃之中隐隐流泻的声音。那不像蝉鸣鸣叫,也不像落叶纷纷,不像任何这黑夜里大自然的声音。而是…喘息声。属于人类的、低低的喘息声。   她自小五识便比常人敏感一些,即便春夜里风声沙沙作响,她也能准确辨清风吹花落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谁躲在她窗外?而方才她侧首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空气中隐隐多了几分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似乎伴随着草药的味道。   这夜里有人对月沉思,有人飘摇于黑夜之中衣袂翻飞,刹那间掠过重重屋檐叠瓦,朱阁琼宇。黑夜下那男子身形修长矫健,墨发飞扬,银白色的面具在月色下反射淡淡白光,显露出的薄唇完美而丰润。眼睛狭长而眼尾上翘,眼眸如古井幽谭又若高山泉水。他偶尔眼波流转,便潋滟多姿,犹如满山桃花开遍,含尽世间芳华,让人一看之下就不自觉沉沦。   此刻他紧抿薄唇,脚步如飞,不,就是飞。他脚不沾地,虚虚浮浮的踏着空气直掠目的地。   那里,灯火朦胧,隐约传来对话声。   “娘,我不想娶那个秋明玉。”男子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满,更多的却是坚定。   而后又传来女子微怒有些拔高的声音,“不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选择。”   “娘…”男子似乎想要阻止。那女子却已经听得不耐烦,“这事儿我已经和你外公商量过了。”   屋里男子皱眉,“就算要娶,也要娶我喜欢的女子。”   “贵族联姻,向来以利益为重,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先前说话的女子喝了口茶,语气淡然而冷漠。   “何况玉儿德贤恭顺,貌妍礼荣,又出自世家名门,与咱们侯府也算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男子讥诮一声,“只是更门当户对的,是那至尊皇位和侯府以及林府世代荣耀吧。”   “华儿。”   砰的一声,薛国侯夫人放下茶杯,眼神沉郁的看着对面面色讥诮的薛雨华。   “朝廷之事,岂容你私下妄论?切记出口成祸。”   薛雨华懒洋洋向后靠,把玩着手中白瓷玉杯。那玉杯白得毫无瑕疵,像极了女子莹润玉手。他盯着玉杯,嘴角挽出淡淡笑意。   “娘。”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霏儿现在只是大皇子侧妃而已。”   “那只是暂时的。”薛国侯夫人面色自若,淡淡道。   薛雨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娘,父亲向来不参与皇嗣争斗。你此番深意,父亲可同意?”   薛国侯夫人目光一闪,淡淡道:“玉儿是你的表妹,咱们两家联姻,亲上加亲而已,你父亲自当乐意。”她顿了顿,放柔了声音道:“华儿,别再任性了。娘只是让你娶玉儿,你还可以纳妾的啊。日后你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想纳多少都没问题。”   “我只娶一妻就够了。”薛雨华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目光异常坚定。   薛国侯夫人愕然,下意识觉得这只是儿子叛逆的一种方式而已,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华儿,你是侯府世子,日后偌大个侯府还要你继承。咱们侯府历来子嗣单薄,祖宗家业传承,便指望你了。”   薛雨华慢慢放下手中白玉杯,目光沉如黑夜,嘴角的笑却愈发浓烈。   “母亲持家有道,侯府怎会子嗣单薄?”   薛国侯夫人终于沉下脸色,拂袖起身。   “总之你和玉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便是不愿,也必须娶她。”   薛雨华眉眼沉在虚虚晃动的帷幔下,不说话。   而屋顶一直默默站立的墨衣男子也沉默着,他微微低头,目光似穿过厚重朱瓦看清临桌对立的母子。良久,他嘴角勾起淡淡的、讥讽的笑意。然而笑到一半他便僵住了嘴角,脑海里极快划过一道纤影。他沉默了,眼中神色复杂。而就在这愣神的瞬间,忽听得有人低喝一声。   “谁躲在那里。”   他一惊,而后快速退开,以绝顶轻功消失在黑夜里。   黑暗中,追出来的男子看着前方,眼眸翻卷如海。   “华儿,怎么了?”薛国侯夫人走了出来,面色惊异而苍白。   薛雨华收敛的目中神色,回首淡淡一笑。   “无事。”   薛国侯夫人犹疑的看了他一眼,道:“夜了,回去休息吧。”   “嗯。”   薛雨华站在原地,眸色深沉。刚才他分明察觉到附近有人,那人武功高强,绝对不在他之下。   而此刻,芙蓉院里,大夫人拉着秋明玉,面色慈爱柔和。   “玉儿,你知不知道今日你姨母来秋府何事?”   秋明玉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好奇。   “不知道。”   大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玉儿,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该议亲了。”   秋明玉脸色一红,而后忽而睁大眼,紧紧抓着大夫人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欣喜。   “娘,表哥…”她说到一半又红了脸,眼神却有着压抑不了的兴奋和羞涩。平时娇蛮无脑的她,这次却意外的脑子转得非常快,很快就联想到薛国侯母子现在还住在秋府,是以她已经隐约猜测到什么。但到底碍于女儿家的矜持,她仍旧问不出口。   大夫人和善的笑了笑,“我已经与你姨母商议过了,等你及笄就嫁到薛国侯府。”   “真的?”秋明玉喜不自胜,用力的摇晃着大夫人的手。   “娘你说的是真的吗?表哥,他…”她低下头,满面绯红,眼眸含情,倒是别有一番动人情韵。   大夫人点点头,“当然,我明天就和你姨母交换更贴。”大夫人心中不无骄傲,大女儿嫁给了中山侯世子,二女儿也即将嫁入薛国侯府,就剩下明兰了。将来,也定要嫁去侯府世家。她的三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又是嫡女,身份高贵,哪里是沈氏那卑贱之身生的贱种可以比的?沈氏不过仗着长了副狐媚的容颜罢了,再怎么样得宠,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她的儿女,将来还不是落在自己手中,任自己拿捏。   秋明玉正高兴着,根本没理会大夫人在想什么,就算她知道,也巴不得大夫人报复秋明月。   夜深人静,有人落于窗前,透过窄小的窗扉看屋内场景。已是子时,屋内灯火已歇,只因淡白月光洒进窗户,隐约看见床幔后纤细而美妙的身影。   他伸手,似乎想推开窗户,却又在半途中僵住,然后放下。沉默半晌,决然转身离去。   翌日,晨光笼罩,秋明月懒洋洋的起床,眼眶下有些青黑色,眉宇间也尽是疲倦。昨晚她睡得晚,到现在还有些睡眼迷蒙。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天色。还好,没有耽误给老太君请安的时间。   红萼几个丫鬟早就依次给她准备洗漱,几个丫鬟手脚利落,很快就给她穿戴整齐了。   “小姐,你昨晚没有睡好吗?脸色看起来好憔悴。”红萼看着她的黑眼圈,皱眉说道。   秋明月对着镜子看了看,还真是的,这个样子怎么去见老太君?她想了想,对红萼道:“将我那个黑色的小匣子拿过来。”   红萼应了,很快就回来了。   “小姐,给你。”   秋明月打开小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挑了一个粉白色的小瓷瓶,打开瓶塞,顿时一阵清香扑入鼻端,空气都变得清晰了几分。   “哇,好香哦。”夏桐眼露惊奇,“小姐,这到底是什么?”小姐总会有好多新奇的想法,做出的好多东西都是她们没有见过的。不,应该是说这个时代都没有的。   秋明月淡淡一笑,将瓶中的乳白色液体倒了一点出来,然后抹在眼眶下,用手慢慢抹匀。很快,那层青黑色就逐渐消失不见了。一旁几个丫鬟看得惊奇,却见秋明月又拿起另外一个绿色的小瓷瓶,倒出更加浓郁的液体,在眼部边缘均匀涂抹。最后,她再给自己上了淡淡胭脂水粉,唇色也染了朱砂。整个人立刻就明丽精神了几分,再不复之前的疲惫。   “小姐,你发明的这些东西好神奇哦。”红萼不无惊叹,满眼的崇拜之色。   秋明月扬眉,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   “夏桐,你联系祥叔,看看这京城可有店面出售,我要收购。”   夏桐有些讶异,“小姐?”   秋明月看着手中的水乳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单单一家只卖胭脂水粉的水镜坊还不够。女人都是爱美的,何况这京城富庶之地遍地都是贵妇。弄些新奇的玩意儿,才更能吸引她们的目光。也会让水镜坊利润成倍增长。”女人的钱最好赚,京城贵妇贵太太多了去了。只要她的现代化妆品在京城打响了,财源也会滚滚而来的。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做后盾不要紧,没有皇子皇妃撑腰不要紧。只要有钱,还怕没有自己的势力么?   “五姐。”   正想着,秋明絮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秋明月回头,见秋明絮正小跑着进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爱极了。   秋明月见到她就不自觉心中泛起柔和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秋明絮走过来,歪着头道:“我想跟五姐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秋明月笑笑,拉过她的手,挽起她的衣袖,伤口已经敷了药,不会感染。   “早上的药喝了吗?”   “喝了。”   秋明月道:“我让人给你的药膏一定要早晚擦三次,才不会留下疤痕,知道了吗?”   “嗯”秋明絮重重的点头,又凑到她身边,用力的深吸一口气。   “五姐,你用的什么香啊?好好闻哦。”   秋明月笑笑,“这叫沁香,你要是喜欢,改天我让红萼给你送去两盒。”   “真的吗?”秋明絮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但凡是女子,就没有不喜欢香的。   荣亲王府,飞阁流丹,碧玉砖墙,雕栏玉砌,白玉石阶,碧泉幽泓。时值春日,庭院里百花齐放,幽香阵阵。远处,九曲回廊,一个宫装丽人被簇拥着款款走来。她容颜异常美丽精致,举止神态端庄而高贵。一袭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富丽堂皇,阳光洒下,于那飞流游走的金线上透露淡淡光晕。   桐君阁   一华贵少年临窗而坐,望着窗外被昨夜细雨滋润更加鲜嫩的花枝,微微有些出神。   这时候一个粉衣丫鬟躬身道:“世子,王妃来了。”   少年微微一震,眼里幽光一闪,淡淡阖上眸子,不予理会。   “世子…”丫鬟欲言又止,却听得门外传来温婉而淡漠的声音。   “璃儿。”   丫鬟回首,见王妃已经走了进来,连忙福身一礼。   “王妃。”   荣亲王妃挥了挥手,“都下去。”   “是。”丫鬟看了少年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少年转动轮椅,回过头来看着眼前高贵端庄的女子,神情淡淡。   “孩儿给母妃请安。”   荣亲王妃目光闪了闪,笑着走进,语气关切。   “清晨风大,为何坐在这里,仔细伤了风寒。”说话间她已取下挂在红木衣架上的白狐裘披风给他披上,然后坐到旁边的小榻上,目光柔和的看着他。   凤倾璃看着她,淡淡道:“母妃可是有事找孩儿?”   荣亲王妃叹了口气,似斟酌片刻,才道:“璃儿,你今年已经十六岁。前几天你父王和我商议,准备给你娶一房妻子来照顾你。”   凤倾璃眉目一蹙,似有些排斥。荣亲王妃却又道:“昨日太后宣我进宫,说起此事。”   凤倾璃抿唇,荣亲王妃继续道:“一个月后镇南王妃在府中举办赏花宴会,京中世家闺秀都会到访,你…”   “各家闺秀?”凤倾璃喃喃打断荣亲王妃的话,眸子似陇上了一层迷雾。   荣亲王妃一怔,“对啊,镇南王世子比你还大两岁,如今还未娶妻,镇南王妃心中焦急,遂举办了这个花会。”   凤倾璃沉思一会儿,突然道:“我听闻,太渊阁学士有几个快要及笄的孙女…”   荣亲王妃似有些讶异,眼底快速的划过什么。   “璃儿何时竟关心起这些事?”   凤倾璃脸色淡然,嘴角却噙起几分自嘲。   “京中遍地名媛望族,有女着早已择婿嫁娶。荣亲王府固然富贵荣耀,可又有谁愿意嫁我这个病体孱弱且双腿残废之人呢?”他低嘲一声,眼里涌出几分悲凉。   荣亲王妃微滞,语气几分轻缓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璃儿切莫妄自菲薄…”   凤倾璃摇摇头,“母妃与父王好意孩儿感激不尽,只是我这身子…”他低下头,语气几分悲凉和萧索。   “还是莫要连累他人了吧。”   “璃儿。”荣亲王妃眼里流露出几分心酸和怜惜。   “傻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儿龙章凤姿,惊才绝艳,岂是凡夫俗子可以攀拟?”她又叹了口气,似乎想伸手摸他的头,而后又想到什么,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   “京城里那么多好姑娘,总会有合适的。”   “好姑娘?”凤倾璃嘴角流泻一抹自嘲,“高门贵族的嫡出女子,又岂会甘愿嫁我一个尚且能否活过二十岁都不知道的残废呢?”   荣亲王妃一噎,面色又松软了几分,眼里也酝酿出湿意来。   “璃儿…”   凤倾璃却抬头对她一笑,刹那间风华霁月,百花失色。   “罢了,既是皇祖母之意,孩儿遵从便是。”他低头思量了会儿,道:“不过…高门贵族嫡女就算了吧。孩儿这身子…娶个小门小户的也就罢了,反正既是照顾我身子,倒也不用那么注重门第之念。母妃意下如何?”   荣亲王妃似有些讶异,“璃儿,你?”   凤倾璃面有苦色,“还望母妃应允。”   荣亲王妃定定看他半晌,良久才叹息一声。   “罢了,随你吧,只是太后…”   凤倾璃自是知道她的顾虑,便道:“母妃放心,太后那边,孩儿自会去说。”   “嗯”荣亲王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你好生休息吧,我先回了。”   凤倾璃颔首,“母妃慢走。”   第四十六章 世子之谋,许你正妻   荣亲王妃走了以后,凤倾璃目光有刹那的幽深,而后光色一凝,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   “主子。”   凤倾璃手指摩挲着玉扳指,语气淡然。   “说。”   冷修面无表情,“秋府,有猫腻。”   淡淡的五个字,却令凤倾璃浑身一震。他沉默半晌,嗓子有些低哑。   “继续。”   冷修面色肃然,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凤倾璃眸色似浮光掠影的一变,随即恢复平静。   “知道了。”他沉吟半晌,又道:“她…”   冷修抬头,有些复杂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很好。”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凤倾璃回过头,深看了他一眼。半晌,他有些黯然低落的垂下眸子。   “冷修,你可是对我失望了?”   冷修浑身一颤,立刻单膝下跪。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世上万千芳华,我为何独独注意一个小小庶女?”   冷修缄默不语。凤倾璃将目光调转窗外,声音飘渺似从天边飘来。   “飞蛾扑向火,只因向往它的光明和热。”   冷修再次一震,“主子?”   凤倾璃唇边噙着一丝涩然和迷离。   “当一个人长久身在黑暗,就会向往那样的光和热。哪怕,最终的结果是灰飞烟灭。”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冷修。   “你,懂么?”   冷修目光震动,凤倾璃却眉目一展,手中突然多了一枚香囊。那香囊做的十分精致秀气,上面绣着几株寒梅,雪地里风姿绰约,傲然绽放。那游走的细密针线,将梅花的风骨描绘得栩栩如生,亦可想想绣这香囊的主任是何等清华卓然。   “冷修,我想任性一次。”为了心中那一丝温暖,他想任性这一次。   冷修盯着那明显只有女子佩戴的香囊,目光里说不出的震惊。听得这低低似叹息又似欣悦的一句,他蓦然回神,盯着凤倾璃眼中飘幻的几许迷惘痴然之色,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又想起主子本来金尊玉贵,人人艳羡,如今却——   他低下头,声音亦有些低哑。   “主子想怎么做?”   凤倾璃看着他,缓缓一笑。   “薛国侯夫人有意与秋府联姻,薛雨华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他微微半阖了眸子,“他留在秋府,只怕那件事他已经有所察觉了,必要时,破坏他的计划。”   冷修似有讶异,“主子?”   凤倾璃低头,白玉般的手指抚摸着香囊上精致的花纹,嘴角噙着一缕笑意。   “同一屋檐,日日相见,我岂能放心?”   厄?冷修嘴角不可避免的抽搐了一下。主子这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   他低下头,恭声道:“是。”随后有身影一闪,即刻消失。   而此时的秋明月自然不知道她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忙着开她的店面。几天之后,祥叔就传来消息。西街街尾正好有一家胭脂水粉店要出售,倒不是因为那店铺的化妆品不好,只是因为那地势实在偏僻。胭脂水粉这种东西,到处都有。只不过在京城这样遍地显赫之家,家家都有自己的产业。若非名气过人,又非处于繁华地段,生意自然每况愈下。   所以夏桐有些担忧,那样的地势,只怕不利于开店。   然,秋明月却是微微勾起了嘴角。   “好,告诉祥叔,那店铺我要了。”她凤目幽深如幕,黑亮若星子的光色闪闪熠熠。地势偏不要紧,正好,位于繁华之地,到处烟花巷野,她的化妆品纵然独具特色,也难免被人鱼龙混杂。如今正好,她要将自己的产业一点点遍布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昭。谁说女子只能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她可没有忘记,前朝的睿贤皇后可是红妆闯天下,其名下产业遍布整个大陆,最后成为了天下第一富。只是可惜了,自前朝被灭,睿贤皇后的全部财产也都随着泛黄的历史全都淹没时光洪流之中。   微微感叹后秋明月便释然了,前朝在开国之初便受开国皇后影响而风气开放,并不若今时今日这般封建古朴。对女子更是许多苛刻。如今她凭借着一己之身想要寄身商场,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而,她不是一个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要想在这个朝代很好的生活更甚至生存下去,她就必须要变强。如今的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母亲和弟弟。为了他们,她也一定要变得强大。   夏桐虽然不理解秋明月的用意,但想到小姐自溺水后性情大变,无论做什么都自由道理,便点点头退下了。   祥叔是秋明月母子三人住在扬州沈府之时的管家,一直对她们母子三人忠心耿耿。所以秋明月信得过他。   日子就这样清清淡淡的又过了几天,或许是碍于有薛国侯夫人在此,大夫人母女几人倒是没有再刻意找茬。只不过令秋明月有些诧异的是,按说薛国侯夫人住在秋府,目的就是为了和秋府联姻,然,至今都没听说薛雨华和秋明玉的婚事定下来的消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容如她猜想那般?是薛雨华在搞鬼?其实平心而论,单论秋明月自己,便是不希望秋明玉嫁给薛雨华的。不为别的,只为大夫人背后的势力已经够雄厚了,她不希望秋明月再榜上薛国侯府这颗大树。况且,虽然她只是在那一日匆匆见了薛雨华一面,但是根据她多年的人生阅历,看出那少年绝对非同凡响,日后必有作为。如此,她怎能让一个处处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女人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呢?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这些天她都忙着开店,倒是疏忽了此事。   她斜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闻着窗外空气中飘散的桃花清香,静静沉思着。   “小姐。”夏桐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眉眼带着一片喜色。   秋明月微睁开眼睛,“什么事这么开心?”   夏桐眼中止不住的兴奋之色,却还是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小姐,刚刚祥叔传来消息,水镜坊的分店开张后,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新奇的化妆品更是吸引了好多贵族夫人的喜爱光顾了。”   “嗯”秋明月并不意外,“告诉祥叔,以后胭水镜坊不光胭脂水粉限量出售,香料及香粉也全都限量出售。”   夏桐一愣,水镜坊的生意好得出奇,每天人来人往,利润也是成倍的增长,这个时候应该扩大销售才是啊,小姐怎么…   “物以稀为贵。”秋明月自然看出了夏桐心中所想,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懒懒道:“再好的东西如果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让其本身贬值。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她白玉般的手指敲了敲木桌,又道:“趁着这个时候,再在城东去盘一家店面,要大的,我要开酒楼。”   夏桐微怔,而后恭敬点头。   “是,奴婢马上就去通知祥叔。”   孙嬷嬷从耳房出来,见秋明月半躺在榻上,美眸半睁半合,似有些疲惫,便道:“小姐可是累了?”   秋明月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什么,问:“瑞儿下堂了么?”   孙嬷嬷看了看天色,道:“怕是快了吧。”   秋明月点了点头,又道:“冬雪前天去看过绿鸢了?”她手中把玩着刚才喝茶的那个白玉茶杯,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孙嬷嬷却是脸色一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开口。   “冬雪和绿鸢最早跟着小姐,自小一块儿长大,自是情如姐妹…”   秋明月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让孙嬷嬷立刻噤声。   “嬷嬷认为我太过无情?”   孙嬷嬷立刻低头,有些惶恐道:“奴婢不敢。”   秋明月盯着她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嬷嬷,我是吃你的奶长大的,你也算我的长辈。莫说是我,便是我姨娘,也承你几分恩情。”   孙嬷嬷更加惶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奴不敢,请小姐以后万莫再如此说,老奴…承受不起。”   秋明月也不去扶她,一手支撑着头,另一只手仍旧把玩着手中白玉杯,凤目在那杯子上的花纹上流转。   “我刚来秋府的第一天,对你们说过什么,嬷嬷可是记得?”   孙嬷嬷心神一凛,猛的抬头,对上秋明月转过来清凉却含着几分自嘲的眼神,霎时心中一痛,老眼里涌出了泪水。   “小姐…”   秋明月低头,将茶杯放下,然后起身,亲自将孙嬷嬷扶了起来。并没有放开她,而是拍了拍她的手。   “嬷嬷,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比起夏桐她们几个,你更为细心稳重。我当初为何要将绿鸢贬去浣衣房,你比谁都清楚。如今我为何要独自创业,我虽然没说,但嬷嬷聪慧,自是明白几分的。”   孙嬷嬷哽咽着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小姐。”她抬头,目光闪过坚决之色。   “冬雪未经禀报便私下看望罪奴绿鸢,不仅不将小姐放在眼里,而且罔顾老太君和夫人之命,实该当罚。”   “嗯。”秋明月见孙嬷嬷懂了她的意思,便淡淡点头,转身,声音自窗前飘来。   “打五个板子,贬到前院去做三等丫鬟吧。另外”她揉了揉眉心,淡淡吩咐:“将醉文掉到我身旁来顶替冬雪的位置吧。”   “小姐。”孙嬷嬷轻呼一声,“醉文才不过进府不过几天,之前一直都在外间伺候,怕是不妥当。”她顿了顿,又道:“小姐若是觉得身边缺乏人手,奴婢倒是觉得雪巧机灵聪慧,倒是可以提拔…”   秋明月淡淡回身,目光多了一分暗色,淡然的声音中也微冷。   “孙嬷嬷。”   孙嬷嬷一惊,知道小姐这样唤她便是生气了。立刻躬身退下。   “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直到孙嬷嬷的身影消失门口,秋明月才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眼神微暗,心中叹了口气。孙嬷嬷虽然历经世故,终归还是不过心狠。至于冬雪那几个,虽然也够沉稳,可终究还是过于心软单纯。若不好好调教调教,在这大宅院里,尤其在强势的林氏的手腕下,焉能活命?   正沉思着,忽而听闻空气中传来一丝低低的笑声。她猛然回头,却意外的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那眼睛漆黑透亮若宝石,微笑的时候熠熠闪闪犹如天空中发亮的星子。目光下移,看清了那张妖孽容颜。   薛雨华?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挑了挑好看的柳眉,斜睨了眼慵懒靠在院中一棵桃花树旁玉冠束发青衣素袍的男子,不急不缓,不惊不燥。   “青天白日,大门当道,世子却要绕道而行,窃听他人言耳。如此癖好,实让小女子意外。”   薛雨华一怔,刚才她回眸刹那,他竟不自觉的心底一颤。只因,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暗。晨光细微,她靠在窗边,一双凤目清凌凌似雪似冰,清透得如碧水清泉,让人一望到底。清澈波流之中,划过的那一丝幽暗,如闪电惊雷,带着犀利而冰寒的…杀气。没错,就是杀气。虽然那样的眼神一闪而过,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心中疑惑,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够这般森寒的杀气?   冷不防听到她说话,他心底又是一怔。她的声音清雅而清甜,带着春日微风的暖意,犹如涓涓细流,一丝丝浸满他的心田。薛雨华有些微的恍惚,有多久没见过她了?然而,她的音容笑貌却那般清晰的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都说美人带刺,果然不假。瞧瞧这个小女人,自己不就是想看看她在做什么而已,在她眼中自己就成卑鄙的窃贼了?   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呢。薛雨华起了逗弄之意,眼底细细流光泛滥,嘴角微微上扬。   “这么说,五妹妹是邀请我进去坐坐了?”他散漫而又优雅的挥了挥手衣袖上根本就没有的灰,似有些勉强道:“我刚巧路过这里,本来想向五妹妹讨杯茶水,又怕唐突,是以才不敢冒昧。却不想五妹妹这般通达开明,倒是为兄过于迂腐了。”他上前几步,作势就要直接从窗户外翻进来。   秋明月脸色变了变,在薛雨华靠近之前退后一步,低喝一声。   “站住。”   薛雨华一顿,再一次惊诧于她的气场。   秋明月皱着眉头,“世子出身高贵,薛家更为百年名门,礼仪之后,怎能如此轻浮?岂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其实要说秋明月本人倒是不在意这些个劳什子虚头巴佬的礼节。只不过这个时代规制历来对女子尤为苛刻,稍有不慎,便会终生背上恶名,终生都别想嫁得良人。   薛雨华扬眉,摸了摸鼻子,咕哝了一句。   “原来你也在意这个啊?”   他声音很轻,秋明月却听到了,顿时觉得这人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枉费了这么一张好皮囊,内里却如此的玩世不恭。   “我为何不能在意?”秋明月冷眼看他,声音也淡漠清冷得如同月色。   薛雨华看了她一眼,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忙软下声来。   “五妹妹,为兄知道错了,你大人大量,切莫怪罪好不好?”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实在意外这个从小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在她面前认错?她眼眸闪了闪,淡漠的转身,不再理会薛雨华。   “等等,五妹妹。”   薛雨华慌忙叫住了她,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秋明月不慌不忙的坐下,然后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薛雨华瞧着她的动作,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执起茶壶,然后往茶杯里倒茶。茶香寥寥,氤氲如雾。白色的雾缭绕着同样如白玉般的手,不知是雾气朦胧渲染了手,还是手指凝脂如玉,逊色了雾。   “世子有事?”   她手指茶杯轻轻品茶,动作散漫而优雅,眼神慵懒而妩媚。看得薛雨华再一次心中一跳,耳根子也奇异的泛起了粉红色。可是不知是秋明月手中的茶香雾太过泛滥,还是早春晨间雾气浓重,迷幻而氤氲的遮住了他脸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囧色。   清了清嗓子,薛雨华又摆出那副世家公子哥的浪荡潇洒,嘴角依旧一抹邪气的笑容。   “五妹妹这些天可是滋润潇洒,夜来小楼听风雨,闲来品茶赏花色。可羡煞了为兄我啊。”他扫了眼这满园桃色纷纷,姹紫嫣红,嘴角笑意愈发浓厚。   “若非偶然经过,我还不知,五妹妹这里景色竟这般美丽诱人,当真让人流连忘返啊。”   秋明月斜睨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薛雨华一顿,见那女子神色清淡,眼神淡漠如烟。她明明身在红尘之中,浑身上下却偏偏透着一股不属于凡尘污浊之气的高雅洁净。这样的女子,似乎…有些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他眼神一紧,须臾,又笑了开来。   “我想个五妹妹商量一件事。”   秋明月这次终于回过头来看他,却并没有询问。   薛雨华看着她,眼神慢慢凝聚一层黑色,语气也有几分低沉。   “想必五妹妹也知道家母欲与秋府联姻。”   “干我何事?”秋明月把玩着茶杯的手一顿,也紧紧只是一刹,又恢复平静。   薛雨华眼眸一闪,声音忽而低了下去。   “五妹妹…应该不希望我娶秋明玉吧。”   秋明月动作一顿,回眸深深看向薛雨华。良久,她嘴角一勾。   “条件。”   薛雨华扬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薛国侯府与秋府联姻势在必行,然,娶谁,却不一定。”   秋明月皱眉,“你想说什么?”   “五妹妹聪慧玲珑,还不明白我的意思?”薛雨华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眼神灼热炽烈的看着秋明月。   “若我说,我想娶你,五妹妹可是愿意?”   秋明月顿时嗤笑一声,“让我给你做小?”   薛雨华皱眉,“我许你正妻之位。”   秋明月倒是有些讶异,“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薛雨华剑眉微蹙,有些懊恼的低吼一声。   “我是认真的。”   秋明月一顿,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他一双漆黑灼烈的双眸,微微有些怔忪,而后别开了脸。   “我不愿意。”   要说秋家虽然是世家大族,可秋明月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如果能攀上侯府这样富贵显赫的人家,哪怕是给人做妾都是高攀。若换了别人,只怕得高兴得回家烧高香了。然,秋明月不同。她出身开明的二十一世纪,灵魂思想与这个世界的大家闺秀格格不入。在她的婚姻观念里,只遵循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对古代的包办婚姻嗤之以鼻。然而她也知道,身在这个朝代的女子,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来自封建礼教的束缚和钳制。所以,如果她真的能够加入侯门,无论是于她今后的人生或者她母亲和弟弟的前途都大有裨益。如果换了旁人听见秋明月拒绝的话,肯定要震惊得无以复加。   然,薛雨华却只微微诧异了一瞬,又恢复了冷静。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中,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同寻常。如果她答应了,只怕自己才会奇怪吧。   他苦笑一声,有些自嘲又有些不甘的问道:“为什么?”   秋明月抿唇不语。薛雨华眼神一暗,仍旧不死心。   “你如今身份尴尬,将来的婚姻大事还是拿在姨母手上。你也知道,姨母素来不喜你和沈姨娘,日后你的婚事只怕…”   秋明月扬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林氏可是薛雨华的嫡亲姨母,就算薛雨华再怎么不喜林氏,也不该在自己面前编排长辈的不是吧。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薛雨华眼角微闪,轻咳一声。   “姨母自小被外公娇惯,性子有些浮躁娇蛮。伯父又对沈姨娘一往情深,姨母难免心有不快…”   “你以为,即便你想,薛国侯夫人会如你所愿?”秋明月淡淡打断了他,凤目里划过深邃的历光。   薛雨华一愣,回神过来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之前的提议,立刻有些急切道:“当然。”   秋明月嘴角划过一丝轻讽,清清凉凉的目光看着他,声音凉薄而淡漠。   “向来世族公卿之家联姻皆注门阀,侯府煊赫富贵,岂会容得一小小庶女?”她嘴角上扬,眼神越发讽刺,也越发凉薄冰寒。   “何况你也说了,林氏嚣张跋扈,你娘与之一母同胞,何会弃姊妹而护一庶耳?这等荒谬之言,世子说出来不觉有些异想天开么?”   薛雨华眸子深邃了几分,沉默半晌。   “你若嫁我,便不荒谬。”   秋明月淡淡扬眉,“倘若我不答应呢?”   薛雨华眼里快速的闪过什么,声音有些低沉道:“我就那么让你讨厌么?”   秋明月看了他一眼,讨厌么?算不上吧。只不过薛雨华给她的第一印象让她厌恶,纨绔浪荡的公子哥形象已经先一步在她脑海里生了根。纵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非同凡响,但就凭那日他对秋明玉和秋明兰痴迷的目光冷然不屑的眼神,便让她不喜。   这个世界的女子地位尤其低下,向来只为附属男人而存在。虽然自己不喜欢秋明玉两姐妹,但是也更讨厌薛雨华那般戏耍女子而幸灾乐祸。   “没有,我不讨厌你。不过未免闲言碎语,世子日后还是莫要凭吊窗栏为好,要知道,悠悠众口,流言逆耳。”   薛雨华一震,立时知道自己今日这番行为实在不妥。古代注重男女大防,七岁之后男女便不同席而坐。女子未出嫁之前更是不能私自与男子见面,若被人发现,便视同不贞。一生清白毁于一旦,除了死,便只有出家为尼了。   他眼中浮现愧疚之色,脚步也向后退了几步。   “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害五妹妹清誉。”   说着的,其实秋明月倒是没多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只不过既然已经身在其境,凡事还是多注意一些比较好。   “世子既然知道,日后便莫要有此举动了。”   薛雨华目光黯然,抬头凝视着她。   “你当真不肯嫁我?”   秋明月缄默不语。   薛雨华又道:“如果我说,可以帮你姨娘成为平妻呢?”   秋明月眼睫微动,目光直直看着他。眼神清澈见底,眼底却笼罩了黑雾重重。   “你究竟有何所图?”   薛雨华眸光一晃,竟似有些讶异,淡然道:“何意?”   秋明月脸色冷了下来,“侯府和秋府联姻,互取利益,你为何不同意?却又驻足此地?究竟是何居心?别说是为了我,你堂堂侯门世子,什么貌美佳人没有见过?岂会仅为我一己之身便驻足于此?我秋明月纵然不济,却也有自知之明。”   薛雨华苦笑,“你很聪明。”   秋明月冷冷看着他,不语。   半晌,薛雨华又抬头深深看着她。   “明月,离秋明轩远一点。”   秋明月眸子微闪,“你想说什么?”   薛雨华眼睫颤动了一下,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秋明月不以为意,薛雨华叹了一声。   “我不会娶秋明玉,你,放心。”他眸光含笑,带着一丝温柔的看着她。   秋明月被那目光看得一恼,低斥一声。   “你娶谁与我何干?”她猛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窗边,一伸手啪的一声关闭了窗户。   薛雨华一怔,脑海中竟然想着,她的速度可真快。无趣的摸了摸鼻子,有些流恋的看了眼紧闭的窗户,默默离开。   秋明月背靠窗户,脸色有些暗沉,眼神蒙上一层阴郁之色。心中实为懊恼,她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正如薛雨华所说,她现在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庶女,未来的终身大事还拿在林氏手里。她知道,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她那种一辈子不嫁人的想法根本是天方夜谭。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讲,薛雨华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而母亲若被提为平妻,她也成了嫡女。在这个身份等级观念极强的封建社会,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然而,她仍旧不愿意。母亲的平妻,她自然会争取,却并不一定要以自己为代价。   世子夫人?侯夫人?秋明月嗤笑,这个世界的男人即便再专情也改不了三心两意三妻四妾的本性。在二十一世纪一夫一妻的制约下还有好多小三情人呢,何况古代?   不过说到一夫一妻制,倒是让她想起前朝,自开国皇帝元倾帝登基只娶一后终生未纳妃嫔后,大倾国直至灭国之终,每一代皇帝都独宠皇后一人,后宫凋敝如草。   哎~   低低的叹息声自她红唇溢出,想起前朝那两位为后世流传数百年的红颜皇后,她心中不无羡慕和感叹。   罢了,如今她身边虎狼环嗣,还是莫要想那许多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定了定神,秋明月站了起来,走道内室中,准备小憩片刻。这时候,却见红萼挑了帘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小姐。”   秋明月回头看她,“何事这般高兴?”她点了香,准备就靠在软榻上眯一会儿。   “呵呵呵,小姐,你快出去看看吧,外面可热闹了。”   秋明月一手支撑着头,美眸半睁半合。   “唔,又发生什么事了?”   红萼见她似乎很疲惫,刚要出口的话顿了顿,有些犹豫起来。   “说吧。”秋明月没有睁开眼睛,似乎猜到了红萼的纠结,淡淡道。   “是。”红萼小脸又灿烂起来,“奴婢方才看见三小姐带着丫鬟怒气冲冲的到花园去了,听说好像是去找六小姐算账的。”   “哦?”秋明月终于睁开了眼睛,凤目划过一道幽芒。   “可打探到起因为何?”   红萼凑近来,小声道:“为了一幅画。”   “一幅画?”秋明月挑眉。   “嗯”红萼点头,悄悄对秋明月说道:“奴婢听说啊,六小姐无意得到一幅世子的墨宝,非常高兴。可是今早三小姐去六小姐房里,突然看见了这副画,然后就拿着画怒气冲冲的就去后花园里找六小姐算账去了。”   秋明月掩下的凤眸闪过一抹嘲弄。果然是男颜祸水。   她慢条斯理的坐起来,边整了整衣衫,边问:“大夫人和祖母知道了吗?”   “大夫人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奴婢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夫人急匆匆的往后花园去了。”   秋明月站起来,嘴角带着一抹笑容。林氏既然第一时间去了,只怕老太君也就别想知道这件事了。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她对着红萼招手。   “你过来。”   红萼凑过耳去,秋明月在她耳边嘀咕了几乎,她眸子越来越亮,而后连连点头。   “知道了小姐,奴婢这就去。”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眉间带着几分犹豫。   “小姐,冬雪她…”   秋明月挑眉看她,“嗯?”   红萼立刻垂眉敛目,“奴婢告退。”说完就急匆匆小跑着出去了。   秋明月嘴角微弯,然后出了门,转了个弯朝西苑走去。   刚到二门处,便见丫鬟香草已经迎了出来。见到秋明月,忙笑道:“适才我家小家还在说起五小姐呢,没想到五小姐这就赶着来了。”   秋明月边跟着她进去,边笑道:“四姐怕是惦记我的花茶吧。”说话间已经走进了内院,秋明珠听到声音也笑着走了出来,刚巧听见秋明月这句话,嗔道:“五妹妹可是聪明,我呀,确实惦记着妹妹的花茶呢。”她走过去亲切的挽着秋明月的手,挥退了丫鬟,道:“上次妹妹泡的菊花茶清新可口,入口苦中掺甜。我倒是奇怪了,菊花可得九月才开呢。如今这才四月,妹妹难不成有预知未来的本事,竟提前将去年摘的菊花晒干了留存今日?”   她半开玩笑着坐下来,也不替秋明月斟茶,眼眸狎着笑意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坐在她旁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执起中间方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茶,颇为不满的埋怨着。   “四姐每次到我那里我可是好茶好水的奉上,可每次我到姐姐这里,姐姐竟吝啬至此,连杯好茶都没得喝。我走了这许多路,口干舌燥的,还没喝上一口茶,姐姐就向我索要东西了,妹妹我可不服啊。”她撅着嘴,喝了一口茶,又皱了皱眉。“姐姐,可不带这样的。这茶水都凉了,你也不给换换,你是知道我要来,故意给我喝凉茶吧。”   秋明珠捂唇嗤嗤笑了笑,“你那里那么多好茶,还稀罕我这陈年旧茶?我这不是想着你成天变着花样的泡那些花茶,寻常茶耳怕是入不了你的口,索性便也如此了。”   秋明月放下茶杯,撇撇嘴。   “前几天祖母可是才赏了姐姐一袋普洱茶,姐姐藏私不肯拿出来也就罢了,怎的在妹妹我面前装糊涂了呢?”   秋明珠摇摇头,“你呀,伶牙俐齿的,我是说不过你的。”她瞥了眼旁边站着的醉文,道:“妹妹今日来我这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秋明月莞尔,“姐姐聪慧,我此来确实有事请教。”   “醉文,把画拿给四姐姐。”   “是。”   醉文立刻将手中的画卷放到桌上平铺展开,图中景物一览无余。确实一幅寒梅图。图中大雪纷纷如雨,遍地雪白寒霜,几枝寒梅傲然绽放,卓越风骨栩栩如生。秋明珠一见之下,立刻轻呼了一声。双手捧着画卷,眼睛绽放出欣赏的光华来。   “雪之霜寒,梅之清傲,俱在这画上了。”她看着画卷,满脸惊叹。   “要说燕居夫人画技非凡,却也比不得前朝开国皇后落氏。据说其六艺皆通,画工更是精湛至鬼斧神工,犹爱这雪地寒梅。传说观其画,便能入景。只是前朝覆灭后,开国皇后留下的墨宝也随着新朝建立而荡然无存。无缘见之,深以为憾。”秋明珠说起这一段历史,眼中流露出一丝可惜之色。复又看着手中画卷,眼底渐渐浮上笑意。   “虽然我没见过前朝开国皇后的墨宝,可是今日见到这画,大概也能领略几分其中韵味了。五妹妹,这画是你作的吗?”   秋明月笑笑,长长眼睫垂下,掩盖了眸中神色。   “四姐说笑了,这幅画我只是偶然得到的。姐姐也知道,我素来对这些兴致缺缺。这幅画放在箱子里也好久了,我都快忘记了,直到前几天翻看诗书的时候读到一首诗,才突然想起有这幅画。拿出来一看,虽觉得好,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我知姐姐素来喜爱画作,便拿来给姐姐瞧瞧,或许姐姐能解其中奥妙。”   秋明珠呵呵笑道:“你就谦虚吧,别以为你虽没展露过才艺我便不知你深浅。这偌大个秋府,乃至整个京城,只怕第一才女,可隐在妹妹小小的雪月阁吧。”她俏皮的眨眨眼,道:“不过呢,妹妹聪慧,既藏其锋芒,必有用意,姐姐我可无意做这恶人。”她言罢便专心看手中的画作了。   秋明月对于秋明珠的玲珑心思不置可否,只淡淡抿唇不语。   稍刻,秋明珠似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   “这画…”   秋明月偏头,“怎么了?”   秋明珠皱眉,“这画工精湛,倒是没问题。只是…只是为何没有题诗呢?”她歪过头看着秋明月,“五妹妹,这画真的不是你作的?”   秋明月抿唇微笑,“四姐姐可别埋汰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这画是去年我去扬州灵云寺上香的时候,主持方丈给我的。只道什么我与这画有缘,便赠予我了。我至今都没明白呢,这幅画虽然画工精致细腻,笔锋卓然风骨,可我确实没看出有什么秘密。妹妹我才陋,只好向姐姐寻求解答了。”她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妹妹今日这决定还真没错,姐姐果然才华横溢。搞了半天,这光有画没有诗啊,怪不得我瞧着怎么总觉得少了什么呢。还是姐姐心细。”   秋明珠不置可否,也不理会秋明月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只专心看画。   秋明月凑过去,“姐姐腹中诗书气自华,不若就给这副画提上几句诗词吧,也好相得益彰。”   秋明珠苦笑,“妹妹这可难住我了。”   秋明月似有惊异,“姐姐何出此言?”   秋明珠目光定在画中寒梅之上,眼露苦涩。   “这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笔丰润,刚柔并济。有此画便可见作这画之人是何等风骨卓绝,才华惊世。姐姐我虽自诩有几分才华,却也不敢玷污此作。”   秋明月深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   “姐姐可曾读过《锦言世集》?”   第四十七章 第一公子,凤落梧桐   秋明珠眼眸一亮,“当然,那是前朝开国皇后所著文学鼎著,共五百六十六篇,其中诗词各二百八十三篇。前朝覆灭后,大多前朝金言典籍被毁,唯有开国皇后在世时曾留下的几部当世名著还留存至今天。只是末代皇帝自缢于凤栖宫之时,放火烧了整座宫殿,是以开国皇后留下的真迹几乎被焚烧殆尽。《锦言世集》虽然得以保存,却是残缺不全,至今为文人墨客之憾。”   秋明月赞赏的点点头,“姐姐果真才气纵横堪比前人太傅,妹妹我自愧不如。”   秋明珠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失笑的摇摇头。   “妹妹且莫在夸奖我了,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她笑笑,“对了,妹妹,你刚才忽然提及《锦言世集》是何意?难不成…”   “不瞒姐姐。”秋明月看着她,目光清亮含笑。   “我祖上也曾在前朝拜吏,只因无奈于官场黑暗,这才远离朝堂,退居一隅默默一生。可是其生前极为尊崇开国皇后才华,是以每当其有所著,必收集副本,世代流传。”   她无视秋明珠一瞬间瞪大的眼眸,淡淡而笑。   “我倒是想到一首诗,与这画的情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哦?”秋明珠来了兴致,“妹妹说来听听?”   秋明月笑意清浅而柔和,“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她回眸,“姐姐以为如何?”   “妙啊。”秋明珠当即抚掌而合,“到底是开国皇后所著,我即便终其一生,怕是也不能窥其一二。”她又重新拿起画卷,边欣赏边道:“梅花清傲,在雪地里艳丽如朝阳,艳过白雪,可却不若冰雪之透彻清凉。雪之纯粹,却终究不及梅之清香。两者互为依存,各有千秋。用这句诗最为恰当不过了。”她说到兴致,立即朝外吩咐了一声。   “香草,快准备笔墨。”   “是”香草在外应了一声,立刻退了下去。   秋明珠拿着那幅画越看越喜欢,竟不舍得放开。秋明月抿唇,只淡淡而笑。   不一会儿,香草进来了。   “小姐,笔墨准备好了。”她将一架上好的青花粉彩开光人物纹墨床放在红木方桌上,文房四宝都准备得很齐全。青花龙纹砚盒、斗彩缠枝蕃莲纹洗、琥珀雕山子形笔架…应有尽有,且无一不精贵。   秋明月眼眸闪了闪,笑道:“敢情姐姐这儿还藏有这么多好东西呢,今儿个可是让妹妹我开了眼界了。”   秋明珠愣了愣,见秋明月拿着一支上好的狼毫笔,满眼的赞叹,便笑道:“我哪有那么多好东西啊,这些都是大哥给我的。”   秋明轩?   秋明月凤目里快速的划过什么,忽然便想起今早薛雨华说过的话。   “离秋明轩远一点。”   她抿着唇,似在沉思。   秋明珠用笔沾了沾墨,刚要往画卷上题字,却又忽而顿住了。   秋明月挑眉,“四姐,怎么了?”   秋明珠叹息着将笔放在笔架上,苦笑道:“我那字太过秀气,与这画丰润傲骨的笔锋大相径庭,还是不要污浊了这副绝世佳作了。”   秋明月非常可惜的看着画卷,“那怎么办?我那字跟狗爬似的,更是见不得人了。”   姐妹俩俱都眉目陇上愁思,无限惆怅。   须臾,秋明珠忽而眼眸一亮。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他呢。”她似想到什么,双眼晶亮如星辰。   秋明月看着她,“姐姐在说什么呢?”   秋明珠双眸熠熠生辉,有些激动的握着秋明月的手。   “妹妹可知京都三才子?”   秋明月敛眉,笑意柔婉。   “愿闻其详。”   “京都三才子,寰其傲骨,狂而历,便是大皇子。其文采斐然,笔墨犹异,以其冷而傲著称,便如他的人一般。狂傲,而高不可攀。”秋明珠似是对京都三才子极为崇拜,对他们的事迹爱好也如数家珍,硕硕其谈。   “华之洒脱,不羁而丰润,便是指薛侯府世子薛雨华了。他的字如他的人一般,潦草而洒脱,笔锋之间隐可见其锋芒。”   秋明月点点头,“那最后一位呢?”   “最后一位…”秋明珠皱眉,而后摇摇头。   “这最后一位是这三人之中最为神秘也最为高深莫测的一人,他的名声几乎享誉整片大陆,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见过他,民间也没有他的真迹墨宝。就连他的名字,世人也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风骨卓然,胸中沟壑万千,谋略过人。传说他丰神玉朗,天人之姿。所以民间都称呼他为‘无双公子。’倾绝天下,盖世无双。”   秋明月扬眉,“好狂妄。”   “他有狂妄的资本。”秋明珠一本正经道:“三年前边境西戎来犯,许大将军驻守边关被困在城中多日,眼看粮草殆尽,就要兵败垂成。无双公子却突然如天神般降临,奇迹的带来打量的娘草,而后又只身闯入敌军,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日敌军将领元帅就自相残杀起来。我军未动一兵一卒,大获全胜。皇上知道此人后,大为欣赏,曾三次下诏欲招揽此人。然,无双公子未有所应,一去不回。皇上感慕其才华,只叹此等才华惊世之人不能为朝堂所用,实为憾事。”   秋明珠似也为如此明光霁月的人儿没能封王拜相而可惜。秋明月心中却欣赏此人的风骨和豁达。   自古伴君如伴虎,自古爱才惜才的皇帝不甚枚举。他们为了招揽有志之士,可以放下帝王尊严,千里迢迢自民间邀请。姜太公钓鱼,只为西伯侯姬昌。越王勾践为报王国之耻,听范蠡之言忍受吴王阖闾百般侮辱。刘备三顾茅庐只为请诸葛亮出山。刘邦重用韩信等人…他们都是名流千古的帝王将相,他们的功绩在历史白纸黄卷里字字清晰入目。然,有几个忠臣落得了好结局?唯有范蠡,待到越王报得国耻后潇洒离去,才保住卿卿性命。   帝王心,诡异莫测。前一刻可能还对你礼遇有加,后一秒就可能将你满门抄斩。   如今天下几分,各国帝王野心勃勃,战争爆发不过朝夕之间。这个时候,以无双公子之能,若能为大昭皇帝所用,自然如虎添翼。皇帝为江山天下,自然也会对他友好恩宠。然,将来天下一统之后呢?无双公子必定在民间声望过高。一山不容二虎,到那时,大昭皇帝还能容下他?   所以,那位无双公子未应圣上之邀,才是真正的智者。   有机会,她倒是想见见这位名闻天下的无双公子了。   她想得太专注,秋明珠连唤了她好多声她都没听到。   “五妹。”秋明珠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秋明月立刻回神,“四姐,怎么了?”   秋明珠怪异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听见。”   秋明月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听四姐说起那无双公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她笑笑,“对了四姐,你无缘无故说起这京都三才之是为何?”   秋明珠道:“你忘了,那位薛侯府世子可还住在咱们府上呢。”她眼眸微闪,一丝异样划过眼底。   秋明月敏感的捕捉到她在提及薛雨华的时候声音和表情的异样,不由得凤目微缩。想来也是了,薛雨华年少风姿俊秀,家世富贵,且文武双全,又是这京都三才子之一。只怕不止是秋明珠,整个京都未出嫁的闺阁之女都将之视为春闺梦里人吧。   摇摇头,秋明月轻声道:“四姐的意思…是请薛世子题诗?”   秋明珠脸颊悄然浮上一抹胭脂红,轻轻点头。   “女子笔锋过于秀气娟雅,不若男子下笔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她敛眉,声音柔了几分,轻得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   “以前是没机会,如今君郎在前,何必辜负呢?”   她话虽然说得小声,但是秋明月耳力敏锐,照样一字不落的听见了。顿时眼眸有些复杂,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是叹息着摇摇头。   “这些我是不懂的,不过能让四姐这位大才女如此赞赏之人,必有其可取之处。可是…”她又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   “五妹,怎么了?”   秋明月犹豫了一会儿,道:“四姐,纵然薛世子现在与咱们同一屋檐,可男女有别,咱们又如何…”   “这…”秋明珠顿时也犯难了。秋家百年名门,最是注重礼仪之防。深闺女子,如何能贸然与男子私自见面?更别说要索要墨宝,那不等于私相授受?传将出去,一辈子清誉也就毁了。   这时候,香草端着一壶茶过来,笑道:“小姐,方才奴婢路过后花园的时候,见薛世子似乎也在呢。”   秋明珠眼眸一亮,而后又现出纠结之色。   “可是…”   秋明月垂眸,低声道:“四姐…”   秋明珠转过身来,咬唇,声音低如蚊蚋。   “后花园里吗”   香草似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点头道:“嗯,哦,对了,好像三小姐和六小姐也在。”她想了想,然后又呀的一声。   “还有啊,奴婢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大夫人带着人急匆匆的也去了后花园,神情很是焦急。”   “三姐?”秋明珠心里一紧,立刻便意识到什么,明亮的眸子刹那黯淡了下来。无意识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香草这才发觉小姐的异样,忽然想到小姐这些天总是发呆,有时又傻笑,然后又黯然神伤,心中明了。垂下眼,不说话了。秋明月凤目淡淡自秋明珠手上那幅画移到她脸上,凤目闪了闪。   “四姐,你—”   秋明珠猛的回过神来,快速的掩饰眼中闪过的异样情绪,脸上扬起完美的笑容。   “时值仲夏,花园里只怕百紫千红,绽放如画。五妹可有兴致与我一同游玩?”   秋明月了然的点头,“好啊。”秋府乃豪门大族,府邸深深,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应有尽有,后花园更是堪比百人广场。西南方一座八宝廊柱亭挺直伫立在花海中,四角飞檐如燕子双翅飞翘,缀以轻纱垂幔,微风过处,薄薄的纱幔如梦翻飞,掀起一撩画卷。亭中摆设有四人石桌,桌上不时摆放着瓜果点心。地面干净毫无尘垢,幽幽花香入内,空气也便香甜了几分。   亭子有一池清泉,种满了满池荷花。衬着这满园的芬芳,本是馥郁香甜的景致。然,却被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破坏了。   “三姐,你怎能如此无礼?”   秋明兰平静含着一丝愤怒的声音打破了她平日里的温顺恭谦,冷冷的看着眼前一脸愤怒的秋明玉。   秋明玉双手叉腰,杏目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尤其是看到秋明兰手中紧握的画卷,更是让她怒火中烧。她不顾形象的双手叉腰,伸出右手指着秋明兰,双手因为愤怒颤抖着。   “把画给我。”   秋明兰看了眼手中的画卷,抬头睨视着因为急切跑来小脸潮红,又因气怒而胸腹震动活像个市井泼妇的秋明玉。眸底划过一抹清幽,嘴角挽起淡淡笑意。   “三姐,我说过了,这幅画我不会给你的,你就死心吧。”   闻言,秋明玉更是生气。她三两步走到秋明兰面前,满头的珠翠随着她打不走动晃动碰撞出铃铛悦儿的声音。   “你不给?”秋明玉瞪大眼眸,双眼嗖嗖如利剑般刺向秋明兰,怒声低喝。   “华哥哥的墨宝,只能是属于我的。”   秋明兰眯了眯眸子,看着秋明玉一身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外套金丝薄烟翠绿纱,头上金玉雀簪,铃铛入目,说不出的娇俏非凡,言不尽的奢华高贵。   “三姐,你尚未出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未免失态。”她神色自若,从头到尾都清清淡淡的看着秋明玉。   “被祖母知道了,只怕又要罚三姐姐抄写女则了。”   秋明月眼眸一瞪,见周围的下人都低着头,但神色中都表现出诧异和些微的不屑。她顿时大怒,对着秋明兰就要骂将起来。“你—”   秋明珠却突然脸色一变,眼睫低垂,声音低柔,带着丝怯意。   “三姐你别生气,我…我不知道这幅画是你送给表哥的…”她抬起头,神色娇娇怯怯,眼睫转瞬就带上了泪珠儿,柔柔弱弱如梨花带雨。那变脸的速度让秋明玉愕然睁大眼眸,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待听清楚她说的什么,又怒道:“把画还给我。”   她身后不远处,一个青色身影忽而止住了脚步。   秋明兰借着擦拭眼角泪水的动作向她身后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声音更加低柔。   “我只是觉得这画中景物实在太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未曾想竟惹得三姐不快。我…我还给你就是了。”她万分不舍的看了眼手中的画卷,最后竟真的将画卷递给秋明玉。   秋明玉有些错愕她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把画让给自己,不过头脑简单的她倒是没有多想,立刻欣喜的接过来。   “算你识相。”她将画卷打开,入目是一池白莲,亭亭立立,纯洁如雪,白里透红,如一个个立在湖面的娇俏仙子。湖水碧波荡漾,春风和煦温柔,抚慰在那碧绿清透的湖面上,扫过徐徐波光粼粼。   “好美啊。”她惊叹的看着画中白莲,眼神几近痴迷。   秋明兰垂下的眼眸划过讽刺,心里骂了声蠢猪。   秋明玉自然听清楚秋明兰方才那番话似乎有异,但是她当秋明兰误认为这幅画是自己所作,她也不解释,如此便也正大光明的将薛雨华的画作占为己有。此刻看着画中美景,她更是不理会秋明兰心里在想什么。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冷然的声音响起。   “两位妹妹在这儿做什么?”   秋明玉一怔,猝然回眸,诧然盯着突如其来的薛雨华。稍刻,她眼里涌上了欣喜。   “华哥哥。”她甜美的叫了一声,手还维持着打开画卷的动作,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幅画是薛雨华所作。   秋明兰则是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给薛雨华见礼。   “表哥。”她垂眉敛目,双手交叠放在腰间,盈盈半福,声音轻柔而沉静,动作优雅而端庄,将一个大家闺秀的所有淑德典范表现得淋漓尽致。相较起来,秋明兰则更为冒失和失态。   薛雨华淡淡瞥了她一眼,眸色平淡,只眼底划过一丝讥诮。   “表妹有礼。”   秋明兰站起身,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极其自然的对薛雨华道:“表哥也来花园赏景?”   薛雨华瞥了眼还呆怔着拿着画卷的秋明玉,闲闲道:“三妹妹手里拿的什么?可否借给为兄一观?”   秋明玉一直痴痴的看着薛雨华,此刻听见他与自己说话,脸色悠的一红,而后又是一白,慌忙将画卷收起来,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   “没…”   秋明兰突然上前来,抢过话头。   “那是三姐作的画。”   秋明玉脸色一白。   薛雨华挑眉,饶有兴味儿的看着秋明玉越来越白的脸色。   “是吗?那吗…可否给为兄看看?”   秋明玉的脸色更苍白了,“我…”她紧紧握住画卷,神色之间竟有些害怕。   薛雨华淡笑自若,“三妹妹不愿意么?”   “我…不是…”秋明玉握着画卷的手指节骨开始泛白,脚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秋明兰眼角一闪,手指快速的夺过她手中的画卷,笑盈盈的对薛雨华道:“怎么会呢?表哥你误会了。久闻表哥画作精湛,神韵非凡。方才三姐还同我说起,要拿给表哥品鉴呢。还请表哥不吝赐教。”她仪态大方的走上前,将画卷递到薛雨华面前。   薛雨华看向她,眸光幽深。伸手欲接过来,却被突然回过神的秋明玉一把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不可以!”   秋明兰和薛雨华同时转过头看她,前者眸光含着淡淡讥讽的笑。后者表情淡然,神色莫测。   “三姐?”秋明兰似是诧异的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薛雨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却一分分冷了下来。那冷意蔓延至眼底,连带着空气都冷凝了几分。秋明兰忍不住小脸一白,总觉得,薛雨华的冷意,不止是对三姐一个人的。难道…   纵然秋明玉迟钝,此时也被薛雨华眼中明显的冷意吓到了,再次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表哥…”   薛雨华却又突然笑了笑,“前日听姨母说三妹妹颇通书画,我正好奇想要观摩一番。只可惜…”说到这里,他眼神暗了暗,似有些落寞,语气似在自言自语。   “人生风雅之事莫过于煮酒烹茶,伊人在侧,,吟诗作画,谱曲作词…若能得一红颜知己,死而后已。”   一番喃喃自语,本是轻佻浮词,足以令闻者羞怒交加,大喝浪子淫贼。然,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是如此缠绵悱恻,令人脸红心跳,砰然心悸。   秋明兰早已红透了脸颊,眼波醉人迷离,心儿彭彭跳个不停。秋明玉这次倒是奇迹的没有被薛雨华所惑,她此时正处在惊慌之中,满脑子里就想着不能让薛雨华看到她手中的画。一番心念电转,她有了主意。   “表哥,不是我不给你看。而是…”她眼珠子转动,有些心虚的说道:“这画还没完成,有所缺漏。表哥若是想看,可否多等几日?”   薛雨华面带笑意,“哦?是吗?正好我略通书画,不知表妹能不能…”   “不—”   “雨华,你也在这儿啊。”   大夫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秋明玉下意识的拒绝,她猛的抬头,只见大夫人带着丫鬟匆匆而来,面色还有未退的焦急。   秋明兰却是心底一沉,袖中的手微微弯曲。   “娘,你怎么来了?”秋明玉一见到大夫人,立刻就如见到救星一般跑过去,心地松了口气。   薛雨华眼眸一闪,恭恭敬敬的对着大夫人行礼。   “侄儿见过姨母。”按说以他薛国侯府世子的身份,是没必要向大夫人行礼的。可是大夫人是他的长辈,他作为晚辈,这些虚礼却是不可避免。   大夫人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自家人,不必那么多礼。”她转过身来,慈爱的摸了摸秋明玉的头,眼底的凌厉让秋明玉有些害怕。   “娘…”   大夫人的凌厉也只是一瞬间,当着薛雨华的面,她自然不会斥责自己的女儿,转而脸上便带上了笑容。   “你上次不是说要学习绣双面绣吗,学会了?”   秋明玉知道母亲在给自己台阶下,立刻借坡下驴,忙摇了摇头。   “还没呢,我现在就回去。”   她抬步欲走,可有人不希望她走。   “三姐。”   秋明兰突然叫住了她。纵然心智再成熟,秋明兰也不过十一岁的女孩儿而已,总是免不了有些浮躁及冲动。与淡雅沉静却内有丘壑乾坤的秋明月相比,自然立见高低。薛雨华心中自由一杆天平。   秋明玉暗自恼怒,大夫人眼眸微沉,看向秋明兰的目光含着几分警告。   “兰儿,你不是在房里抄写女戒吗,没事儿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被大夫人带着恼意的目光一看,秋明兰心中也有些惶然。然,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今日她就是要借此让三姐私下窃画、无视尊长的罪名传出去,以破坏她在薛国大姨母心目中的形象,从而断了让三姐嫁入侯府的念头。   母亲的到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已让贴身丫鬟丁香去绊住母亲一段时间,先让薛雨华看到那幅画在三姐手中,然后她再从旁不动声色逼着三姐打开画,让薛雨华对她更为鄙弃。而母亲,也应该在这个时候刚刚赶到,正好可以做个见证。不但如此,她还让人去通报了大姨母。她看得出来,薛雨华根本就不喜欢三姐。今日这件事如果被大姨母知道了,再加上薛雨华对三姐的厌恶,这门亲事定然不了了之。到时候自己再说动母亲,嫁入薛国侯府的人,自然是自己。   一切都在按照秋明兰的计划走,可是母亲出现得早了些。那幅画还没有当着薛雨华的面打开,如今——   她咬牙,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顾不得母亲与三姐的感受了。   “娘,三姐姐画了一幅画。画中白莲亭亭玉立,栩栩如生,画工精湛,毫无纰漏。可三姐姐却说那画没有完成,我一时好奇,所以…”   一听那幅画,大夫人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偏偏薛雨华这个时候却还在火上浇油。   “只怕三妹妹觉得我技艺拙劣,不肯赐教,罢了,六妹妹也不要勉强了。”   秋明兰一听这话就急了,大夫人还来不及阻止她就急冲冲的开口道:“不是,表哥,这幅画真的不完整,我…”   “那么可是有所缺漏?”薛雨华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   正急切想要解释的秋明兰闻言眼眸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对,我忘记题诗了,所以…”   “呵呵呵呵…”忽而一道清雅淡笑传来,似清风和暖,打破这一刻沉闷压抑的氛围。   熟悉的笑声传来,薛雨华猛的回头。紫藤花架旁,那女子一身清华,美如如画,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午时阳光洒下来,刺眼的光线映衬得她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直晃得他晕了晕。他眼中脑海里只留下这一张笑颜,甚至忽略了走在她身旁同样携着一身清辉的秋明珠。以及,走在她们前面,一身雍容华贵的母亲。   秋明兰和秋明玉眼中却同时划过嫉妒的火焰,恨不得将秋明月那张狐媚的脸给毁掉。   秋明月却是一脸的从容,对着旁边的秋明珠道:“四姐,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秋明珠将目光收回来,回以淡淡笑意。   “对啊,真是巧呢。五妹妹的雪地寒梅独缺诗词,美中不足。我素闻三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犹以诗词俱佳。”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近前,先是恭恭敬敬对着大夫人行礼。   “明珠见过婶母。”   “明月见过母亲。”   那边,秋明兰和秋明玉也对着薛国侯夫人见礼。   大夫人一见秋明月就心烦,二夫人又素来和自己不合,所以连带着,大夫人也讨厌二房所有人,自然也包括秋明珠。此刻见她最讨厌的两个人在她面前这么亲密的说说笑笑,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她还是得维持一个端庄的主母风范。是以她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容,“起来吧。”   二人也不扭捏,站起身来。   薛国侯夫人也叫了秋明玉二人起身,瞥了眼大夫人,才问道:“怎么全都站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薛国侯夫人按时来临,秋明兰松了口气,心中暗自窃喜。秋明玉却是紧绷了一颗心,握在手中的画卷更是藏到了背后。   大夫人脸上堆满笑容,亲切的拉过薛国侯府的手。   “哪有什么事,不过偶然在这里遇到罢了。”   薛国侯夫人可不是傻子,她看了眼在场所有人。薛雨华神色淡然,秋明兰脸上带笑,目光却含带着几分算计。秋明月和秋明珠从容而笑,完全就是路过偶然相逢的云淡风轻。最为奇怪的,便是秋明玉了。只见她小脸微微泛白,眼底含着丝慌乱和害怕,似乎想要逃离。   她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关切道:“玉儿,你怎么了?”   秋明月听得这一番关切的话,脸色却更加害怕。   “我…没…没事…”   薛国侯夫人皱眉,眼眸瞥到她背在身后的手,好像在故意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来之前,她自然是听到了些风声。眼下这般场景精明的她倒是猜测到几分。不由得,她将目光投向大夫人。   “小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人正暗自着恼,察觉长姐投过来询问略带凌厉的目光,她嘴角的笑有几分僵硬。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他们几个小辈在一起鉴画题词罢了。”   “呵呵呵…”大夫人话音刚落,秋明珠就笑了起来。   “三姐姐捏着好画,舍不得给我们一起观赏,莫非怕咱们给看坏了?”她指了指凉亭,“虽是仲春,可午时阳光刺眼,怕是错漏了三妹妹画镜玄妙。不如到清风亭去,有帷幔遮挡,清茶入口,品画赋诗才更闲情逸致。三姐姐,你说是吗?”   秋明玉瞪了她一眼,差一点就将下贱的庶女几个字骂了出来,多亏大夫人及时扯住她,以眼神示意薛雨华还在场。她脸色白了白,不甘的闭上嘴巴。   大夫人转而看向秋明珠,目光淡冷。   “明珠不是在研究太君给你的《金刚经》吗?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了?”   秋明珠不慌不忙,从容笑谈。   “整日窝在房里看书视觉也疲劳了,闻得花园里春色满庭,三姐姐也出来赏景观花。正好,我这儿刚得了一幅好画,景致虽好,却独独缺诗一首。便想着三姐姐是否还在,也好请教一二。”她眼眸一闪,拿过醉文手上的画卷。手一抖,画卷展开。白雪染地,雪中寒梅,姹染如生。   那画卷一展开,薛雨华便目光一亮,眸底一丝星光闪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如火炽烈。   冰清玉骨,冷然独立。   就是这种感觉,寒梅独立风雪中,风骨卓然,却不孤芳自赏。   初次见她的时候,远而望之,觉得她亭亭玉立如池中白莲,冰清玉洁。然而总觉得那样沉静而温雅的气质中包含了一丝烈性和叛逆,温柔和冷然相接,让他想不出该以何物比拟。是以那幅出水芙蓉,总是少了几分灵魂。如今见到这副寒梅雪景,无需猜测,他可以肯定,那必然是秋明月所画。只有那样娴静优雅而又蕙质兰心女子才能做出这样一幅画,风可见骨,傲视群芳。   “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   不自觉的,他喃喃吟诗出声。也惊醒了正沉静在那雪地美景中的众人。   秋明月目光一闪,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表哥也读《锦言世集》?”   南朝诗人谢燮的《早梅》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若非五百年前那个很有可能与她一样来自现代的神瑛皇后留下的《锦言世集》,她想不到薛雨华知晓这些诗的原因。   薛雨华回过神来,神情竟似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浮夸和风流,却是坦然而沉稳。   “五妹妹也读么?”   秋明月抿唇,淡淡道:“略有所闻。”   薛雨华笑道:“五妹妹无需谦逊。”他顿了顿,目光凝在那幅画上。   “梅之高尚,铁骨铮铮。无畏天寒地冻,不畏冰袭雪侵,不惧霜刀风险,不屈不挠,昂首怒放,独具风采。即便独居寒雪,也自有风华。”便如伊人,如斯高洁。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而静凝的看着秋明月。眸底似乎有波涛暗涌,冲破而出。   薛国侯夫人看出了儿子的异样,她眯了眯眸子,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这画是你作的?”不等秋明月回答,她又道:“侯爷常说世之高才,莫过于‘无双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然今日所见,才知此言非也。”   秋明月心神一凛,薛国侯夫人嘴角挽起淡淡笑意。   “凤落梧桐,原来竟是藏于此小小院落。”   薛国侯夫人的话说的不明不白,令人闻之一阵莫名其妙。然,秋明月、薛雨华、以及秋明珠已经心中了然,顿时心思各异。   秋明月淡淡微笑,“明月尝闻姨母少女之时乃京都有名才女,私慕有家,若能得一言半句,则终生受益。”她淡笑从容,不卑不亢。   “就是不知道姨母可否与以金玉良言,以慰我辈崇仰之心?”   薛国侯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神色终于软了几分。   “你很聪明,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薛国侯夫人没有说。不过秋明月也能猜到,大抵就是觉得她身份低微而已。   见自家姐姐突然对秋明月转换了态度,大夫人不由得皱眉。她非无知妇人,又是太师嫡女。当年于深闺之时也曾熟读诗词歌赋,也曾精炼琴棋书画。只不过后来嫁给秋仲卿,多年来却得不到丈夫的心,是以性子越发跋扈飞扬,也早就忘记少女时代对月吟诗,品茶赏花时平静而对未来憧憬的心态了。   忘记不代表她就丢下了,秋明珠手上那副寒梅图她看得出来,的确画得好。就算心中不服,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当然,在她眼里,沈氏不过出身小门小户人家,即便祖上不乏文人学士,却也难等大雅之堂。而秋明月,自然也是作不出这样的画的。在她看来,这幅画指不定是秋明月从哪儿偷来的呢。   偷?想到这个字眼儿,大夫人眼眸一亮。秋明月这偷窃的罪名传出去,清誉也就毁了,日后定是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沈氏也会因教女无方而至老爷厌弃失宠,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将秋明瑞养在膝下了。至于沈氏,日后还不是得任自己拿捏?   大夫人越想越兴奋,立刻便喝道:“大胆秋明月,竟敢剽窃偷盗,简直败坏门风。你姨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第四十八章 姐妹反目,替罪羔羊   薛国侯夫人眉头轻蹙,知道妹妹这是借题发挥。其实依自己看来,秋明月倒不是那偷鸡摸狗之人。不为别的,就凭她她这般泰山崩预定而不变色的淡然沉静,即便是自己年轻之时,也无法做到。只不过妹妹不得妹夫欢心,一直就想处置了沈氏,如能借此机会给秋明月一个教训也好。所以她只冷眼瞧着,并没有言语。   薛雨华皱眉,非常不满的看着大夫人,觉得这个小姨真是无理取闹,刁蛮跋扈,只会恃强凌弱。   这般想着,便想要替秋明月解围。却听得秋明月不慌不忙,淡淡反问:“母亲何出此言?”   不等大夫人训话,秋明玉就抢先道:“你敢说这画是你作的?”她一脸的嫉恨,尤其是刚才才表哥自秋明月来后眼睛就一直粘在她身上,更是让她妒火中烧。   “不是。”秋明月仍旧一脸淡然。   秋明玉立刻就得意起来了,“既然不是,那这画就是你盗窃的。”她为抓到秋明月的把柄而兴奋,恨声说道:“秋家百年名流,世代子孙均续先祖高洁。却不想,竟出了你这个胆大妄为不知羞耻败坏门风的下作之人。污蔑秋家百年门风,更是辱没祖父及父亲为官清誉。”   “闭嘴。”薛雨华再也忍受不了秋明月被人如此辱骂,低斥出声。   薛国侯夫人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夫人也是一脸错愕,怪异而不满的看着这个侄儿。秋明兰抿唇,眼神幽暗。秋明珠沉默,握着画卷的手指一动。秋明玉被薛雨华呵斥,怔愣之下,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表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薛雨华,一幅梨花带雨的摸样。   薛雨华却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只觉得厌恶。不过在自己母亲面前,他也不好太不给秋明玉面子,只声音淡冷道:“三妹妹,你出身世家,姨母姨夫自幼也教导礼仪。怎可出言不逊,污言耳耳于亲?岂不非谋秋家世家风范?”   秋明玉脸色一白,大夫人脸色微沉。   “华儿,你怎可如此对玉儿疾言厉色…”   “姨母勿怪。”薛雨华淡淡打断大夫人的斥责,“小侄只是说一句公道之言罢了,并无其他。三妹妹的确该谨言慎行。”言下之意,便是说秋明玉跋扈嚣张,粗蛮无礼了。   闻言,秋明玉俏脸又白了一分。   大夫人轻哼一声,斜睨了秋明月一眼。   “她自己都承认那画不是她做的,不是偷的还能为何?玉儿并没有说错。”   薛雨华刚想辩驳,秋明珠却淡淡插过话来。   “伯母误会了,这画虽非五妹妹所作,却也非盗窃之物。”   大夫人冷笑,根本不相信。   秋明珠素来知道大夫人蛮横无礼,目中无人,也不多做解释,反而岔开话题。   “不过说到这窃画之人嘛…”她笑了笑,“我今儿个早上倒是听闻一件有趣儿的事,不知婶母可有兴趣?”   大夫人和秋明玉脸色同时一变,沉默已久的秋明兰却突然上前一步,非常好奇的问:“什么有趣的事啊?四姐不妨说出来听听。”秋明兰是聪明人,她自然也看出了薛雨华对待秋明月的不同。不过她心底却知道,秋明月不过一个小小庶女。且不说薛国侯府门第之高,便是身为薛国侯夫人的姨母也断不会容许秋明月跟薛雨华有任何牵扯。所以,虽然她心中也妒忌,但此刻她最大的情敌,却是自己的三姐秋明玉。今日这场好戏可才刚刚开始,她如何能不让它演完呢?   秋明珠非常满意秋明兰此刻的配合,正欲说什么。背后却突然传来老太君的声音。   “都聚在这儿干什么?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众人回首,见老太君由韩嬷嬷搀扶着走了过来,脸色不虞。秋明月看了秋明兰一眼,刚好捕捉到她嘴角上扬的一抹笑意。看来这又是秋明兰安排的好戏。既然如此,何必自己再多费口舌?秋明兰小有心机,可是终究心浮气躁,难成大气。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就能算计自己的亲姐姐,且用这般卑劣的手段,其心之狠,比之大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太君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每个人的表情,才道:“发生什么事了?”她目光凝在大夫人的脸上,带着询问。   大夫人回过神来,笑着迎上去。   “娘,你怎么来了?”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目光转过秋明玉,见她手背在身后,眼神微闪。   “明玉,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秋明玉做贼心虚,又退后了两步。   这时候,秋明兰上前来,亲切的挽着老太君的手,脸上甜甜笑着。   “祖母,你来得正好,之前三姐说她画了幅画,画得可好了。”她回头,对着秋明玉灿烂一笑。   “三姐,快拿给祖母看看啊。”   “不—”秋明玉脸色有些白,更是慌乱的退后两步。这个样子,任谁也看出了她有问题。   老太君目光沉凝的落在秋明玉脸上一会儿,大夫人见了心里就有些打鼓,心中不住懊恼秋明兰的不懂事,又不得不上前陪着笑脸打算给秋明玉解围。   “娘,明玉她…”   老太君一个眼神瞥过去,成功的让大夫人闭上了嘴巴。老太君深看了大夫人一眼,又转过头,将目光落在秋明兰脸上。   秋明月微微抬眼,嘴角淡淡上扬。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秋明兰自作聪明,只怕在老太君眼前就如小孩儿过家家吧。   摇摇头,今日给秋明玉一个教训就够了。端看今日薛雨华的表现,这桩婚事只怕成不了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当真闲自己的日子太过清净了么?   她走到老太君面前,温声说道:“祖母,这里日头大,我送您回去吧。”她挽着老太君另一只手,笑道:“听韩嬷嬷说您最近老是失眠,前几天我又让红萼给晒了新的花瓣,您喝了定能睡个好觉。”   老太君眸色柔和了些,拍拍秋明月的手。   “明月有心了。”她再次看了眼秋明玉和秋明兰,瞥了眼一直未说话的薛国侯夫人,眼神闪了闪,转身正欲离去。前方一个粉衣的丫鬟却匆匆而来,似是无意,刚好撞到了正在发愣的秋明玉。   —啪—   画卷掉落。   秋明玉脸色顿时惨白。   那丫鬟似乎受惊过度,连忙下跪磕头。   “三小姐饶命,奴婢该死——”   大夫人反应最快,在那画卷掉落的一瞬间,众人还没看清那画中景物的时候就立刻上前一步。二话不说,一巴掌朝着那丫鬟扇了过去。   “作死的奴才,没长眼睛吗?”   薛国侯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老太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秋明兰的脸色更是沉如锅底,既恼怒母亲掩护三姐,又懊恼母亲这般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唯有秋明月,却是淡淡挽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大夫人的怒气还未发完,就听得薛国侯夫人压抑着薄怒的声音想起。   “依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般慌张?”   大夫人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自己的姐姐,见薛国侯夫人神色有些冷淡,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心急之下居然没看清那突然闯过来的丫鬟是薛国侯府的人。若是私下里也就罢了,然如今在众多场合之下,薛国侯夫人自然代表薛国侯府,如何能眼见大夫人这般欺凌薛国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一个丫鬟。况且,那丫鬟还是她特意安排在薛雨华身边准备日后收房的。   由来世家大族,越是贵族官勋大家门阀之族,就越是好面子。薛国侯夫人虽然与大夫人是嫡亲姐妹,但是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她自然是向着侯府的。   意识到这一点,大夫人心中着恼,正打算解释什么。却听薛雨华突然开口了,“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却是在斥责那丫鬟。   大夫人一愣,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一脸苦像。   “世子,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她看了看在场所有人,似乎有所顾忌。   薛雨华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这才抬头,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摸样。竟是一位摸样俏丽的妙龄女子。鹅蛋脸儿,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唇若含朱。只一身淡粉绣玉兰的衣裙,却恰好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配上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翦水秋瞳,柔柔弱弱娇娇怯怯好不可怜。刚才大夫人那一巴掌打得重,直打得她肿了半边脸。可她却没敢用手捂脸,只眼底波光闪动,晕出一层水光来,声音也柔柔弱弱似春风杨柳。   “世子前几天不是画了幅画吗,您说那画没有完工,就放在桌子上,吩咐奴婢不要收起来,可方才奴婢进去的时候,却见那幅画不见了。”她说到这儿脸色有些惶恐,声音也多了几分害怕和颤抖。   “今早奴婢给世子整理床铺的时候那幅画还在,可如今…却不翼而飞了…”依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秋明月脸色惨白,薛雨华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大夫人心中也暗道不好,薛国侯夫人蹙眉,轻斥道:“没用的东西,丢了画不去找,跑这儿来干什么?还不去将画找回来。”她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她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暗恼,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特别是老太君面前,她不得不为秋明玉找台阶下。   依琴怔了怔,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到薛雨华身上。薛雨华没有看她,只淡淡瞥了眼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如雪的秋明玉。以及站在一旁,脸色淡静嘴角微微勾起算计得逞的秋明兰。他眯了眯眸子,今日他拆穿秋明玉,固然能打消母亲让自己娶秋明玉的念头。可是母亲铁了心要与秋府联姻,没了秋明玉,还有秋明兰。秋明玉头大无脑,刁钻蛮横毫无心机。而这个秋明兰不同,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这样的女人他断然不会娶的。那么为今之计只有——   心中思索只在须臾之间,他看了眼面生薄怒的母亲,在她还未来得及出口斥退依琴之前阻止了她。   “不见了?”他冷笑一声,“难不成那幅画还长了翅膀不成?”   依琴眸光一晃,立刻会意的装出一脸惶恐的摸样。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不过…”她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不过什么?”薛雨华也配合的挑了挑眉,语气多了几分低沉。   “今早奴婢进屋的时候,看到窗外闪过一个影子,起先奴婢以为是眼花,没太在意。没过多久,奴婢进屋后,那幅画就不见了。奴婢怀疑,是,是…世子的画…许是…被热偷窃了去…”她越说声音越小,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仔细。   老太君皱眉,薛国侯夫人母子住在秋府,却莫名失窃。这不明摆着打秋家的脸吗。   她沉了声音,“你可看仔细了,世子的画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国侯夫人本欲出口的话就这样吞进了腹中,她看了眼大夫人,眼底闪过无奈,而后又开始斥责依琴。   “偷窃?我看是你们自己窝藏起来了吧,还敢污蔑他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依琴一抖,眼泪哗啦啦的流。   “夫人,奴婢没有,真的不是奴婢偷的,不是…”她慌乱的解释着,手却似无意识的触碰到秋明月瘫软在地上,无意识松开手掉落地面的画轴。她一怔,而后下意识的将那画拿了起来,正待打开。大夫人双眼一瞪,额上青筋暴跳。正想阻止,秋明玉却突然回神,猛地朝依琴扑过去要抢那幅画。   “还给我。”   一道暗气打过来,秋明玉吃痛一声,那画立刻就掉落在地,又因刚才撕扯之间,系在画轴上的红绳掉落,此刻便滚落展开而来。   薛国侯夫人闭眼,无声叹息。大夫人脸色一变,在想阻止已经不可能。她咬牙,恨恨的瞪着依琴。依琴却欣喜的抓起那幅画,兴奋大呼着。   “在这里,就是这幅画,找到了,找到了——”她像一个纯真的小孩儿,在为找到自己丢失的宝贝一样,露出喜悦而激动的笑容。   秋明月被大夫人推开后就站在秋明珠身边,凤目淡淡扫过众人的表情,嘴角噙起淡而讥诮的弧度。   老太君脸色沉如死水,大夫人死死咬住唇瓣,薛国侯夫人面色有些僵硬。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惊奇百怪。   沉默中唯有依琴喜极而泣的声音,良久,薛雨华动了。他慢慢走到依琴面前,目光从她手上那幅画移开。而后伸出手,慢慢的靠近—   “华儿”   薛国侯夫人突然唤了一声,薛雨华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她。薛国侯夫人的面容更加僵硬,手指动了动,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这幅画…真的是你丢失的那幅?”   本来暗自高兴的秋明兰脸色猛然一沉,大夫人却是眼睛一亮,回过头来目光灼热期待的看着薛雨华。希望他能出口否认。秋明玉似是此刻才回过神来,根本没听见薛国侯夫人说的什么。生怕薛雨华认为自己偷窃了他的画而讨厌自己,急切的想要撇清,所以她未加思索就脱口而出。   “那幅画不是我偷的,是六妹偷的,不是我…”她焦急的看着薛雨华,完全不理会自己这句话带来的后果,只希望薛雨华不会因此讨厌她才是。   秋明玉暗自咬牙,面上笑意清浅了几分,眼中带着几分委屈之色。   “三姐,你…你怎可如诬赖于我?”她说完眼圈儿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秋明月心中大叹一句,果然,女人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秋明兰着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老太君一语不发,沉沉的看着大夫人,眼底蓄满恼怒。   大夫人一心都在怎样替自己女儿圆谎,根本无暇顾及老太君。此刻见两个女儿居然互相攀咬起来,更是气得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幸好身后的玳瑁及时扶住她。她站稳后,非但不感激,而且还极为用力的掐了玳瑁一把。掐得玳瑁柔嫩的肌肤晕出一大块青紫,痛得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也没敢痛呼出声来,只能默默忍受。   秋明玉一听秋明兰否认,立刻回头怒瞪着她。   “我诬赖你?这幅画明明就是我从你手上拿到的,我何时诬赖你了?”   秋明月暗自摇头,说秋明玉笨吧,她还真不聪明。她说这句话之前难道就没想过,承认了那画是从秋明兰手中夺过来的,那岂不是就等于承认她抢夺人他人所著冠上自己的名字再大肆炫耀。这般无耻低贱之为,哪堪称一个大家闺之典范?简直辱没门风。要是老太爷在这儿,只怕会气得当场扇她两个打耳光吧。   面对秋明玉的指责,秋明兰反而平静了,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三姐,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说那幅画是你自己作的。如今却又说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这朝令夕辞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秋明玉瞪大眼眸,心中蓦然一惊。纵然她再愚蠢,此刻也知道自己中计了,而且还是被她嫡亲的妹妹给算计了。她又恼又恨,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撕碎秋明兰的嘴巴。   秋明珠却皱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三姐,那幅画不是你作的吗?怎么又变成了是世子失窃的画?”她想了想,忽而道:“难不成你和世子所作的画一模一样?”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任谁也不会相信。薛雨华却挑了挑眉,从依琴的手中拿过那幅画,仔细看了半晌。   “果然很像。”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是一怔。就连秋明月,也不可避免轻蹙柳眉。稍刻似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弧。   果然—   “世子?”依琴极为错愕的看着薛雨华,就如同原本排好的台词突然被篡改了一般,眼神止不住的惊愕和意外。   薛国侯夫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多了一分凝重,她深深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晦暗难测。   薛雨华将目光移开,对着依琴,似有不悦。   “瞎了眼的狗东西,让你看幅画看丢了也就算了,竟然想囫囵吞枣鱼目混珠。若非今日我在此,三妹妹的清誉岂非被你所毁?”他眼眸一眯,眼底散发出冷冽之气。   “如此胆大包天的奴才,要你何用?”   薛国侯夫人脸色变了变,隐隐透着一抹苍白。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妹妹求助的眼神下放弃了。只隐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收紧。努力克制了心中翻滚的情绪后,她才淡淡道:“不过一个丫鬟,既是犯了错,拉出去打死便罢了。所幸今日当着老太君的面查清楚了真相,否者若真不妨被这放肆的丫鬟如了意,日后兰儿的名誉就毁了。”她一言落不等突然面对局势天翻地覆的依琴反应过来,便淡淡道:“依琴,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本想着你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在世子身边也好帮衬着他些许。没想到你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做出这般诬告之事。你,太让我失望了。”她似是极为痛心,眼中也流露出失望之色。   依琴心里咯噔一声,立即就想辩解。   “夫人,不是这样的——”   薛国侯夫人却淡淡打断了她,“罢了,看在你父母在侯府一直勤劳踏实,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我不会因为你而迁怒他们。你安心去吧。”   依琴尚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吞入了腹中,心中明白侯夫人是在拿自己的父母作为要挟。她心中悲愤异常,目光幽怨的看着薛雨华。当初夫人送她到是世子身边是何打算她心里清楚,世子那般俊朗倜傥,日日相处,她如何能不动心?但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日后只能在世子身边做个妾而已。纵然是如此,她也甘之如饴。她知道,世子早晚有一天会娶妻,她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此次来秋家,夫人的打算她自然是知道的。本以为世子以后的妻子会是个贤达通透温柔禀心的大家闺秀,却不想,秋明玉那般刁蛮而猖獗。这样的女子,即便身份高贵,又如何配得上清贵霜华的世子?她不甘,心中也怨愤。不过令她开心的是,世子也讨厌那个女人,今早更是与她商量以一幅画打消侯夫人暗中与秋大夫人定下世子与秋明玉婚姻的念头。她当时听闻计划后心中止不住的高兴,高兴世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这是不是代表,她在世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她被突然起来的幸福迷惑了,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侯夫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世子不是对她青睐有加,而是别有居心。她,只不过成为了世子想要摆脱秋家两姐妹的棋子罢了。顺便,也将自己这颗夫人的暗线除去。   依琴紧咬牙关,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她心中无比悲哀愤怒,也同样无奈绝望。   薛国侯夫人目光漠然的看着她,而后看着大夫人。大夫人立刻会意,扬声道:“来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丫鬟拖出去,杖毙。”   薛雨华面色波澜不惊,甚至看都没有看依琴一眼。   依琴贝齿紧咬唇瓣,悲哀而凄惶。她想要大声辩驳,然,对上薛国侯夫人冷然威胁的眸光,她只得不甘心的闭上嘴巴,任由两个粗使丫鬟将自己拖了下去。   秋明月气定神闲,心中暗想着,时间差不多了。   正想着,忽然就有小丫鬟从根源处冲撞而来,直直将抓住依琴的那两个婆子给撞倒在地。她自己也因为惯性而摔倒,哎哟了一声。   老太君沉了脸,“慌慌张张的这是作甚?”今日三番五次在薛国侯夫人面前丢尽脸面,老太君早已心中生怒,这丫鬟算是撞到枪口上来了。   那丫鬟一愣,而后急忙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太君饶命,奴婢该死。”她抬起头来,众人这才看清她的面貌。   “海棠?”秋明珠微微诧异,“你不是二姐的贴身丫鬟吗?不在二姐身边伺候,跑这儿来干嘛?”   海棠低着头,嗫嚅着说道:“奴婢…奴婢…”   老太君努力克制心中怒气,威严道:“支支吾吾做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海棠一抖,“是…是…”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大夫人心情也不好,见着丫鬟说话吞吞吐吐,语气更是不善。“你这慌慌张张是想去哪里?”   海棠身子一颤,眼里流露出害怕来。她咬咬牙,说道:“小姐…魔怔了。”   什么?   老太君、大夫人、薛国侯夫人齐齐一震。秋明月低头看着因秋明珍魔怔离去而无暇顾及斜倒在地上衣着略微狼狈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呆愣的依琴。   “你甘心么?”   依琴这时才回过神来,抬头,少女的容颜恍如一轮明月升起,霞蔚灼灼,生生灼痛了她的眼。   “你?”   秋明月蹲下身来,目光平和的与她对视。   “别以为你今日逃过此劫,你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无论是薛国侯夫人,抑或者你心生仰慕的世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依琴开始浑身发抖,“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微微一笑,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柔的拂去她脸上的发丝。   “可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容貌了。”她摇摇头,语带几分可惜。   依琴更加惊恐,她以手支地,不断后退,嘶哑着声音吼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秋明月站起来,目光平视前方正急急而来的两个婆子。   “瞧,她们来送你上路了。”   依琴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脸色瞬间惨白,眼瞳苍白而绝望。   秋明月嘴角浮起淡淡笑意,“想不想救你的家人?”   依琴猛然抬头,眼底划过一丝凌厉。   “夫人不会迁怒我的家人。”   “哦?”秋明月挑眉,“你当真相信?”   依琴咬牙,“自然。”   秋明月轻笑一声,“愚蠢。”   依琴怒目而视,“你—”   秋明月回过头来,“你是侯府的家生子吧,在侯夫人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你不了解她的行事作风吗?要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觉得,这般浅显的道理,侯夫人会不明白?你是聪明人,难道就甘心就这样冤枉的死去更甚至连累父母?你若不信,我且与你打赌。等姨母回去后,不出三天,你的家人就会遭难。”   依琴惊恐的睁大眼睛,连连摇头。   “不,不会的,夫人答应过我的,不可能…”   秋明月又是一声浅笑,“不会?那你心虚什么?”她声音不波不惊,却又似穿透的利剑,直入耳膜。   依琴脸色更加惨白,她嘴唇颤抖,五指紧紧掐进血肉里,目光血丝一寸寸蔓延。耳边闻得那脚步声慢慢靠近,像是阎罗殿里催命的打锣声。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救我…我不想死…”她低声哀求,泪水模糊而下。   秋明月眼角余光瞥到还有十米便到得近前的两个婆子,声音仍旧淡若清风。   “救你,我有什么好处。”   还有七米—   依琴咬牙,“五小姐今日就得奴婢一命,他日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五米—   “我如何信你?”   两个婆子越来越近,依琴心中更加恐慌。   “我知道大夫人的秘密,是关于沈大人的。”   三米—   秋明月目光瞬间凌厉,手指忽而一动,一颗药丸便塞进了依琴口中。   “留着你的秘密,这颗药丸能暂时保住你的命。记住,待会儿无论她们将你带到哪儿,无论多疼,都不能出声。”她话音刚落,身子一转,立刻躲到背静处假山后。还好这里临近湖边,周围又有树木葱郁。秋明月身旁就有一颗茂密大树,刚才距离较远,那两个婆子年纪大了眼神儿也不好,自然没有看见被树枝绿叶遮住的秋明月。此时走得近前来,秋明月早已彻底消失在她们眼前。   其实她没有走,假山背后有一簇花团。此刻她便隐在花丛中,静听依琴被捂着唇强行拖走。   过了一会儿,红萼急急过来,脸色有些白。   “小姐。”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如何,有无人起疑?”   红萼摇摇头,“适才情况太乱,七小姐又带着府中几位小姐急急赶来,互相推囊之下,没有人发现小姐落下。半路中世子问起一次,四小姐说你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女眷闺房,世子一男子不宜靠近,薛国侯夫人不便干预府中家务,便带着世子回去了。”   “醉文呢?可有察觉有异?”   “刚才情况紧急,她被香草给缠住了。”   “嗯。”秋明月点头,目光幽深。   “口信传到薛国侯府了?”   红萼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道:“传到了。”她顿了顿,又有些不解道:“小姐,为何要救依琴?”   秋明月目光幽深,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外公一声清廉如水,却突然入狱,你没想过,这其中是否有猫腻?”   红萼目光睁大,似想到什么,惊呼一声。   “小姐是说?”她话说到一般,慌忙捂唇,目露惊骇。   秋明月胆大看了她一眼,“当年祖父可是皇上半个老师,比之当时还只是中书省参知政事的林太师,可要位高一级。你觉得,秋家能单单因为老祖宗的意愿而不惜毁昔日诺言迎娶林氏?”   红萼脸色白了白,“小姐是说,当年老爷与姨娘之姻缘,是有人故意破坏?”   秋明月微微笑着,眼神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父亲不喜林氏,却仍旧娶了她。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宿在芙蓉院,她仍旧生了三个女儿。呵呵呵,事有反常即为妖。”她沉了沉,让祥叔派人留意一下太师府。我总觉得,当年之事太过蹊跷。   红萼应了一声,“是,奴婢晓得了。”   秋明月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不然待会儿薛雨华得起疑了。”   红萼心惊,连忙扶着秋明月往回走。   “是。”   直到主仆二人身影消失,浓密树林后才缓缓推出一方轮椅。轮椅上,锦缎华衣的妖孽少年看着即将消失在月拱桥尽头的少女,目光柔软。身侧,抱剑的冷峻男子依旧面无表情。   时间一分分逝去,眼见日上罩顶,才听得凤倾璃淡淡道:“三天之内查出十九年前秋府与林府联姻之由。”   冷修一愣,“世子不是说要五小姐自己做吗?”   凤倾璃敲了敲把手,目光温凉。   “薛国侯夫人不是那么简单,还有那个薛雨华。她一个人应付不了。”   冷修顿了顿,问道:“世子在背后暗中相助,为何不让五小姐知道?”他不明白,世子既然看上了人家,又处处为五姑娘着想,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依那晚五小姐对世子的排斥程度来看,世子的追妻之路,只怕遥遥无期啊。   凤倾璃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幽暗。   “我只是让你去查,并没让你把结果告诉她。”   冷修一惊,“世子?”   凤倾璃背对着他,薄唇微扬,眼神黝黑。   “听说薛国侯在候夫人的整治下平静多年,薛国侯安慰的同时,却又叹息膝下子嗣寥寥。”   冷修暗自警觉,“世子想?”   凤倾璃拿出上次那个香囊把玩着,目光玩味儿。   “找个合适的人,在薛国侯夫人无暇分身的情况下,好好伺候薛国侯。再怎么说,薛国侯为官多年,于朝廷多有建树,也该多多犒劳犒劳。”   冷修心中腹诽主子的腹黑,又默默为薛国候夫人鞠了一把同情汗。   “是。”   凤倾璃嘴角一勾,手指忽而射出一根银线,闪电般缠绕远处屋顶角隅,而后连人带椅一起飞跃而上,转瞬消失了身影。   当晚,冷修便带来消息。依琴还有个妹妹,叫依雪。   彼时凤倾璃正执笔研墨,专心描绘着一幅雪地寒梅图。听闻此言后,头也不抬。   “就是她吧。”他顿了顿,“长得如何?”那个叫依琴的长得还不赖,她妹妹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比之其姐更甚。”   “嗯。”凤倾璃淡淡嗯了一声。   于是,薛国侯府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某个黑心腹黑的妖孽少年给算计了,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家宅不宁,更让薛国侯夫人焦头烂额差点失宠。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彼时,秋府大院里,西苑院北的静姝阁内,却有女子尖叫声响彻云端。   “啊—”   那叫声凄厉而森冷,让随着海棠踏入西苑的老太君等人齐齐脚步一顿,面色微寒。而此时,二夫人也得到了消息,正在丫鬟的带领下急急赶来,面色阴沉如水。看到老太君,她面色更是沉如锅底,却又不得不上前行礼。   “娘。”   老太君面色如阴,“到底怎么回事?”   二夫人低着头,“儿媳也是才听丫鬟提及,并不知晓其中细节。”   老太君正欲再问什么,又听得里面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凄厉的尖叫声。   “啊—”   老太君神情一凛,大夫人唯恐天下不乱,在旁边阴阳怪气道:“我说二妹啊,这北苑可一直都是你自己在管理,我可没有插手半分。明珍那孩平时看着也是温柔娴静,知礼懂事的。昨日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突然魔怔了呢?”   二夫人眼眸清冷,正欲反驳几句。那边,一美貌妇人带着丫鬟急急而来,面色焦急。她正受气,见到那妇人,冲口就道:“月姨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姨娘也是刚闻得女儿魔怔了,连忙赶了来,不想静姝阁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连太君都惊动了。她目光一缩,就在宅门后院里,自然敏感的察觉到今日只怕事情有怪。然而此时顾不得追究着许多,她小跑着过来,恭敬的给老太君等人行礼。   “妾身见过太君。”   这时候里面又传来鬼哭狼嚎似的嘶鸣哀吼,“啊—走开,滚,滚开啊——”接着就是杯盘瓷器破碎的声音。然后几个丫鬟跑了出来,鬓发凌乱,衣衫有撕破的痕迹,脸上以及手臂上还隐隐约约几条伤痕。她们惊惶而出,脸上带着几分恐惧和后怕。出来后见到一大群人,立刻跪倒在地。一句话也不说,只嘤嘤哭泣。   老太君和二夫人的脸色已经沉如锅底,月姨娘脸色一白,爱女心切,顾不得失态,惊呼了一声便冲了进去。   “珍儿——”   然而她的呼唤声在进门后就戛然而止,老太君隐隐觉得不对,带着人走进去。里面所见场景,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第四十九章 丫鬟之迷,魔怔之因   满屋凌乱狼藉,桌椅板凳合着铜镜瓷瓶碎了一地。床幔被扯下,零零碎碎散落在地。古架、茶几全都毫无例外被人大力推到。而在那被推倒的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后,站着发丝散乱,衣着单薄凌乱神情狰狞恐怖的女子。此刻她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满头黑发披散,杂乱不堪。脸上还有被自己发疯所抓烂的伤痕,指甲里还有血痕,脚边满是摔烂的珠翠玉簪。   这样一幅画面,在一个素来温和贤淑的大家闺秀房里呈现,怎能让人不震惊?   最终还是月姨娘先回过神来,她惊叫着跑上去,一把抱住正欲打烂房间里最后一个花瓶的秋明珍。   “明珍,你怎么了,你别吓姨娘啊。”   这一叫倒是让呆怔的众人回过神来,老太君连忙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   “是”立即有丫鬟匆匆离去。   而此刻,秋明珍却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些错愕。   “姨娘?祖母?母亲?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二夫人脸色铁青,大夫人满脸的看好戏。   “我说明珍啊,你就是心情不好,也不该弄出这么大动静吧。”   秋明珍一脸不明所以,月姨娘松开她,面带忧色。   “明珍,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发疯两个字她说不出口。女儿一向沉稳乖巧,怎会突然这般暴戾?   “简直胡闹。”   未等秋明珍反映过啦,二夫人就低斥一声。眼眸凌厉的看着月姨娘。   “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如此泼辣之行,何当名门闺德?”   月姨娘一颤,低着头道:“夫人名门望族,二小姐自幼教养于膝。妾本想,二小姐必会习得夫人闲得,便疏于指导,导致今日二小姐这般失礼之为,实为妾身知错,请夫人责罚。”   这月姨娘倒是个聪明的人儿,一番话字字谦卑请罪,实则句句指责二夫人身为嫡母没有教育好秋明珍,令她今日癫疯发狂。   二夫人眸底厉色一闪,老太君却已不想听她二人在此争辩,冷声打断。   “行了,别再添乱了。”   二夫人闭上嘴巴,月姨娘是老太君指给二老爷的侍寝丫鬟,后来生了儿子才抬为姨娘。无论是二老爷,还是老太君,对她都颇为喜爱。二夫人是聪明人,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惹得老太君不快。   秋明珍这时也发现满屋的凌乱,脑海中断断续续划过许多之前自己发疯发狂的片段。她脸色惨白,慌忙跪地。   “祖母…”却是不求情,而是嘤嘤哭泣,伤痛哀绝。   老太君蹙眉,吩咐一边全身是伤,脸带泪痕的水仙。   “还不扶你主子到床上躺着?”   “是。”水仙擦干泪水,连忙去扶秋明珍。秋明珍却不起来,而是抬起头来,满面悲戚悔恨。   “祖母,孙女儿自知德行败坏,有辱门风,不求祖母原谅,只求祖母莫要因此责怪母亲和姨娘,孙女愿一死了此残生。”她说着猛然站起来,然后冲向门口。   “不要,明珍—”   月姨娘惊呼着去抓她,老太君也没想到秋明珍会这么决绝,一惊之下连忙大声吩咐。   “快拦住她,快—”   于是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堪堪在秋明珍撞向门口的时候拉住了她。   “明珍啊,你怎么那么傻啊…”月姨娘抱着她就哭泣起来。   秋明珍也哭,“姨娘…”   母女俩抱头痛哭,声声哀切,句句凄绝,老太君听了也不免心软。   “好了,别哭了。月姨娘,先扶明珍到床上休息,等大夫给她诊断了再说。”   堂堂名门闺秀,居然大白天在屋子里发狂打骂下人几乎拆了整个静姝院。这般暴戾德行若传出去,莫说秋明珍这辈子无法做人,便是整个秋家门楣,也为人笑柄了。而为了保住秋家清誉,最好的做法,便是将秋明珍处死,以正家风。秋明珍自然知道兹事体大,所以方才她在月姨娘抱着她的时候就暗自对她使了眼色,让她配合自己演了出苦肉计,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   果然,老太君松了口,便也就不欲多过追究,大事化小。大夫人心中虽不满此次没有好好打击到二夫人,但是她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倒也没有再刻意找茬,唯恐天下不乱。   老太君又吩咐了人将满屋狼藉收拾干净,才带着一群人走了进去,秋明珍躺到床上,老太君才问:“明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秋明珍以手掩面,低低啜泣。   “我也不知道。”她低泣了几声,才轻声道:“今早起来,我就觉得身子疲乏,就让海棠去请府医过来瞧瞧。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就突然觉得烦躁,胸中有一股火,想要发泄出来。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老太君皱眉,大夫人低呼。   “明珍怕是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   满屋子的人顿时齐齐散开几步,眼神都有着几许惊惶。古代对于神怪之说向来颇为尊崇,尤其那些贵们高第之家,尤其相信鬼怪神灵。此时听大夫人这样一说,又联想到刚才秋明珍那狂乱的样子,不自觉就信了几分,面色都有些诧异和害怕。   二夫人脸色不虞,若是秋明珍染了邪物,那岂非整个北苑都被连累了?   老太君却是道:“这两日你可碰见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秋明珍摇摇头,“没有。”   老太君眉头皱得更深,叫来海棠和水仙。   “你们是贴身伺候二小姐的丫鬟,这几日可发现静姝院有什么不同寻常之物?”   海棠水仙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没有。”   这时候,丫鬟已经带了府医进来。   “太君,大夫来了。”   老太君站起来,那府医看起来五十岁左右,须眉华发,手提药箱。走进来后,先是给各位主子行礼。   “太君。”   老太君挥挥手,“李大夫,二小姐前两日感染了风寒,你给她瞧瞧。”   那府医何等精明,一看这满屋子的人便知此事不同寻常。常年呆在深宅大院里,自然明白这里面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老太君既是已经说了秋明珍是感染了风寒,那么无论他今日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什么,秋明珍也就只能是感染风寒而已。让他过来,不过是一个堵住悠悠众口而已。   “是”   他躬身走上前,水仙拿了一块丝巾放在秋明珍手腕上,又放下帘帐。   半晌,李大夫拂了拂胡须,收回手。   “如何?”   月姨娘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大夫站起来,“二小姐一切安好,只是有些睡眠不足,待我开一幅方子,服用几天也就无虞了。”   “真的?”月姨娘仍自有些不放心。   李大夫道:“月姨娘放心,二小姐脉象平稳,并未有异。”   月姨娘这才松了口气,老太君道:“辛苦李大夫了。”   李大夫惶恐道:“不敢。”   “来人,送李大夫去账房支诊费。”   “谢太君。”李大夫身子躬得更低,“太君慈爱,躬身亲顾,二小姐定能早日康复。”   老太君面色柔和了些,挥挥手。沉香立刻就走上来,带着李大夫离去。   “娘,我看这事儿不寻常。”大夫人典型没事找事,虽然这事儿不能闹大吧,但是能刺激一下二夫人也好。   二夫人回头冰冷的目光刺了她一眼,大夫人思若无毒,继续说道:“明珍向来乖顺,今日这般狂乱的行为,倒是少见。别这院子里真沾染了什么邪物,倒闹得府中人心不稳。”   秋明兰突然道:“祖母,我倒是想起,那日在寿安院,三姐也这般状若疯癫的样子。”   秋明玉今日因抢画一事心虚,一直沉默寡言,此刻见秋明兰提到她,她下意识的抬头,目光迷茫。   大夫人皱眉,不满的瞪了秋明兰一眼。秋明兰却微微一笑,和善对老太君道:“祖母,三姐性子虽急了些,但是总不会那般毫不讲理便打人。我一直觉得,那日的事儿有蹊跷。今日见二姐这般状况,倒与那日三姐情形一般无二。我猜,这其中可否有什么关联?”她顿了顿,见老太君似有所悟,又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污垢陷害,意图毁灭我秋家?”   老太君一震,她自然不若深闺妇人那般单纯只想到争宠。上次那件事虽然是家宅内乱,但是秋明玉那日疯癫得太过蹊跷,感觉莫名其妙。其实后来她也对老太爷说过这事儿,老太爷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才让她安排清扫府中丫鬟。怕真是有老太爷在朝中的政敌见不惯皇上对秋家厚荣,蓄意陷害。今日秋明玉这样一说,她更是心中惊惧。   秋明珠看了秋明兰一眼,眼底划过清凉的光色。   “祖母,这几日的事情确实太不寻常。”   大夫人立即哼了一声,“何止啊,自从沈氏母子三人来了以后,府中天天就每个安生。”大夫人就是个榆木脑袋,别想她能聪明到哪儿去。这个时候,她满脑子想的就是怎样将脏水往沈氏身上泼,最好因此事过后,老太爷一怒之下就将沈氏和秋明月仗杀或者赶出去。而她,就将秋明瑞过继到膝下,作为嫡子养在身边。既解了老太爷和老太君心病,也可重获大老爷的心,一举两得。她美滋滋的幻想着,老太君却冷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家宅之乱,你身为当家主母,也有责任。”   大夫人暗自咬牙,不明白老太君为什么处处护着那个贱人。   秋明兰看了大夫人一眼,又道:“祖母,不若搜查一番。或许,这西苑里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早日查清了,也免得府中人心惶惶。”   老太君没说话,搜查院子倒没什么。但是于秋明珍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来说,实在损坏名誉。   月姨娘已经急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哭求道:“太君,妾身求您,不要搜查,不然明珍这辈子就毁了。”   二夫人也道:“娘,明珍怕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才导致一时情绪紊乱。如此大张旗鼓搜查,不知道的怕是会胡乱揣测。”   “揣测?”大夫人冷哼一声,“揣测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如果不查清楚,日后若有个什么好歹,弟妹你可负得起责?”   二夫人清凌凌望过去,“大嫂,你多年掌家,如今内宅出事儿,若闹大了,府中丫鬟人人自危之余,怕是也于大嫂威信有碍。”   “你—”大夫人不甘的闭上嘴,又对老太君道:“娘,那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能…”   老太君话说到一半,忽而听见有女子低叫一声。   一个丫鬟匆匆而来,跪在地上,一脸惶惑。   “太君。”   老太君皱眉,“你是静姝院的丫鬟?”   那丫鬟道:“奴婢春文。”   二夫人解释道:“她是上次牙婆带进来的丫鬟之一,被明珍选中,伺候在外院。”她又对春文道:“做什么这般惊慌?”   春文脸色有些白,“沛香…疯了。”   “什么?”这下子老太君再也无法淡定了。   “不好了…”又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沛香…杀了念云。”   “啊”到底是妇人家,立刻就有人惊叫了一声,满脸惊怕。便是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变了变脸色。老太君脚步踉跄了一下,喝道:“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是。”那丫鬟脸色惨白,支支吾吾的说道:“沛香发疯…手里一直握着一个小匣子。念云想去抢,那盒子好像对沛香很重要。沛香不给,然后她们就…就争执了起来。最后…沛香,杀了念云。”   “匣子?”大夫人这次敏感了一次,“什么匣子?”   “是…是这个。”那丫鬟颤颤巍巍拿出一个黑木匣子。那盒子质地厚重,上有浮雕斑斓如画,纯银镶边,几片祥云浮于表面,环绕一面圆镜。锁扣已经被打开,微露的缝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浅淡的…若有似无…却又无处不在的…阿修罗香!   秋明珠抿唇,眼神淡凉。秋明容目光一缩,手指紧紧掐入肉里。秋明兰脸色猛然沉了下来,死死的盯着那个盒子,眸中波涛狂卷。大夫人也是一脸阴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秋明玉瞪大眼睛,眼神震惊而不敢置信。   “胭脂醉!”   秋明兰猛然抬头,目光如利剑一般剜了她一眼。秋明珠平静的容颜下微笑自若,秋明兰将胭脂醉放到秋明容房里,自然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陷害秋明容而让秋明兰脱罪。她的目的,是要将秋明容打入地狱,让秋明月没有机会收留这个帮手。她在变相的…孤立秋明月。   十二岁的孩子啊,真是好深的心机呢。   秋明兰眼中笑意微微,止不住的寒凉沧桑。   老太君一张老脸风云转换,秋明珍和月姨娘早已惨白了容颜。   “这…不…不可能的…”秋明珍喃喃自语着,猛然大喊。   “怎么会这样?”   二夫人却一步冲过去,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眼神冰冷而愤怒。   月姨娘轻呼一声,扑通跪在了地上。   “夫人—”   秋明珍捂着被打肿的脸颊,有些茫然的看着二夫人。   “母亲?”   “闭嘴。”二夫人声音仿若地狱九幽之镜,带着莫可名状的寒意。   “平时我是怎么教导你的?言必温,行必端。你又是怎么做的?居然纵容丫鬟偷窃他人之物,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何尝为大家闺秀?”   “不,夫人—”月姨娘抓住二夫人的言外之意,“定是那些大胆的丫鬟背主窃财,二小姐她…她定然也是被瞒在鼓里的。求夫人开恩啊—”   二夫人抿唇不语,老太君已经恢复了冷静,目光淡漠而微凉。   “明珍,你说,为什么你的丫鬟会有胭脂醉?”   秋明珍心中一紧,道:“都怪明珍御下不严,才让这起子小人钻了空子。我…”   秋明容却咦了一声,有些诧异道:“二姐,这几个丫鬟是前几日才进府的吧。那个时候大伯母的胭脂醉已经失窃了,她们怎么会有?”   秋明珍咬牙,暗自瞪了秋明容一眼,脸色微白。   “我…”   老太君面色有些沉,大夫人却又阴阳怪气道:“二妹啊,虽然这胭脂醉有市无价,但明珍若是喜欢,我这个做伯母的,自然会给她。哎,又何必…”大夫人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言外之意任谁都听得明白。不外乎就是说秋明珍偷窃了她的胭脂醉,又借此狠狠打击二夫人一番。   二夫人死死抿唇,眼神更冷。秋明珍脸色更白,“不,不是我,我没有偷,没有…”她惊慌失措的就要下床,急忙辩解。   “祖母,母亲,我没有偷窃,真的没有。”   月姨娘抱住她快要摔倒在地的身子,哭求道:“太君,明珍乖顺收守礼,岂会做那偷窃之事?此事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意欲陷害啊。”   大夫人哼了一声,“陷害?”她眼眸凌厉,冷声对着跪在地上的春文道:“你说,胭脂醉什么时候到了沛香的手上?”   春文一抖,“奴婢…奴婢不知。”她看向身边的丫鬟,“小蕊,你跟沛香走得最近,你是何时发现她有胭脂醉的?”   “我…”小蕊身子颤抖,弱弱的看了眼满屋子的人,似有些害怕。   “奴婢不知。”   “废物。”大夫人当即一怒,“养你何用,来人—”她立即就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想要好好惩戒一番小蕊。   二夫人在她话落之前打断她,“大嫂,这里不是你的东苑。便是明珍房里的丫鬟有错,要打要杀也该由我来处理。”   大夫人冷笑,“你处理?”她目光森冷炯然,带着厉色。   “那胭脂醉乃是家姐给予,前日不甚被盗,至今未得见。却不想,今日却出现在静姝院。二妹,你说我无权干预此事?”大夫人这话不仅是打压二夫人,也同时在对老太君说,薛国侯夫人如今还在府上。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被薛国侯夫人知道了,老太君面上也无光。   老太君面色沉了沉,二夫人目光冰冷如猝了毒的寒剑。大夫人毫不畏惧的瞪回去。二夫人眼一眯,忽而笑了。   “也对,到底是大嫂的东西,大嫂的确有资格干预。”   大夫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神色间颇为得意。二夫人却话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大夫人挑眉,寸步不让。   二夫人勾唇,“这胭脂醉却有蹊跷。”她已然恢复清高淡静,“上次明玉碰了那胭脂醉突然神情癫狂,今日明珍又出了这事儿。娘,我觉得,这事儿甚有蹊跷啊。”   老太君面色一凛,看向大夫人。大夫人气急,“你什么意思?”   二夫人淡淡道:“小妹并无他意,今日静姝院出了这事儿,我自知管理不善。不过罪魁祸首,却是那胭脂醉。大嫂,你也逃不开。”   大夫人气得胸腹上下浮动,“你—”   “娘。”秋明兰淡淡开口了,她眼波微微一转,笑道:“二婶子说得有理,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上次七妹指甲上的胭脂醉,是六姐识别而出。”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所有人的神色,又道:“六姐见多识广,不出闺阁却能闻知这胭脂醉,我等真是自愧不如。”   此话一出,老太君等人顿时就想起来。秋明月是如何识得这胭脂醉的?上次情况太过混乱,大夫人又被气急忘记这个重要的问题。此刻秋明兰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想起来了。   秋明玉一愣之下立即狠狠道:“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她哪有那个福分能得这样的好东西?说不定那胭脂醉就是她偷窃去的呢。”   大夫人面色阴郁,低骂一声。   “小贱人。”   秋明珠皱眉,“伯母,五妹自幼养在深闺,熟读规训,不会是那宵小之辈。”   大夫人嗤笑一声,“谁知道呢?到底是小家小户养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见着好东西,一时眼红也不是不可能。”大夫人打定主意要将秋明月拉下水。想起上次秋明玉被罚禁足,她现在还恨得牙痒痒呢。   “娘说得对。”秋明玉也站出来道:“要不然她怎么知道胭脂醉?”   秋明珠抿了抿唇,不语。她现在于秋明月来说,是二房中一颗隐形的棋子。若稍微有行差踏错,二夫人定然能看出端倪。   见她沉默,秋明玉更加得意了。   “沈府在扬州也算不得多富贵的人家,沈姨娘又一贯小家子气,哪里能拥有胭脂醉这般尊贵之物?”   秋明兰暗自恼怒,老太君已经沉了脸。   “看来抄了几天的佛经,你的心还是静不下来。”老太君惦记当年救命之恩,遂处处偏爱沈氏。沈府当年虽算不得多富贵,但是好歹也是官宦之家。沈氏曾经也是清清白白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她决不允许,有人这般污蔑沈府。   秋明玉脸色一白,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惹怒了老太君。然,她害怕的同时更加嫉恨。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大夫人心中不平,想要辩驳几句,却被秋明兰给拦下了。   “祖母别生气,三姐只是一时口无遮拦。”   老太君脸色微缓,“去叫五小姐过来。把这胭脂醉交给李大夫检验。”老太君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大夫人和二夫人步步紧逼,各不退步。今日这事儿又太复杂,偏偏薛国侯夫人又在府上。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传了出去,对秋府可是大大不利。她相信,以明月的聪慧,定然能化险为夷。   大夫人达到目的,得意的笑了。二夫人神色淡定,无喜无悲。   老太君又吩咐所有人到前厅,满屋子坐下。秋明珍简单的换了衣服,跪在正厅前。小蕊、春文、海棠、水仙,以及这静姝院所有丫鬟婆子都跪在她身后,低着头默默不语。   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才道:“水仙,海棠,你们是二小姐身边的近身丫鬟。你们先说。”   “是。”两人齐齐应了一声。水仙开口了,“小姐这几日一直在屋里绣花,除了晨昏定省给太君和夫人请安以外,并没有出门。”   海棠也道:“奴婢二人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可以作证。”   大夫人又哼了一声,“你们都是二小姐的心腹,自然帮着她。”   “大嫂,是非定论,自有娘做主。”二夫人优雅的喝茶,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大夫人冷冷看她一眼,冷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二夫人放下茶杯,“我也很期待。所以,在真相查出来之前,你我都不合适说话。”   大夫人不屑的别开头,老太君看了眼争锋相对的二人。又问,“春文,小蕊,你们说。”   “是。”   春文首先开口,“奴婢二人以及沛香和念云住在西侧,平时在外院伺候。念云性子沉默,沛香又有些孤傲,两人个性不合,经常拌嘴。”   小蕊又接口道:“奴婢与沛香是同乡,她父母死得早,从前村里的人都欺负她,是我娘收留了她,将她认作干女儿。几年前,家乡发大水,全村的人都死了,就只有我们俩活了下来。”她想到从前艰难生活,不免有些苦涩酸楚。   “后来我们就被卖到醉乡楼里做杂役,沛香长得漂亮,老鸨要她接客,她性子倔强,抵死不从,受了很多苦…”小蕊擦干眼角的泪水,有些哽咽道:“沛香年长奴婢几岁,那几年里,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我。后来…后来我们几经波折逃了出来,又被卖给人牙子…直到前几天入得秋府,才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她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哭道:“太君,沛香虽然性子孤傲,却绝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以前在醉香楼里,有个员外要为她赎身,她却宁死不从。若她是那贪慕富贵荣华之人,又岂会放过那样一个大好机会?”她已经泣不成声,哀哀哭泣。   老太君皱眉,“念云与沛香可有什么过节?”   春文这时候开口道:“几天前,念云曾经不小心打碎了沛香一支手镯。沛香很生气,当时就和春文撕扯起来。”   “手镯?”老太君皱眉,看向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小蕊,威严道:“小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奴婢不知。”小蕊低下头,神色闪躲,声音低若蚊蚋。   二夫人凉凉瞥了她一眼,“沛香已经疯了,现在关在柴房。你若知晓什么事情却隐瞒不报,为避免家风污漏,她只有病死了。”   小蕊身子一颤,哭道:“奴婢说,太君,求您,求您救救沛香,她不是小偷,不是…”   老太君道:“好好说话。”   “是”小蕊擦干了眼泪,这才说道:“在醉乡楼的时候,沛香曾经遇到过一个富家公子。沛香很喜欢他,一直等着那公子来将她救出去。可是后来那人却一去不回…沛香一直等着他,那只镯子,就是那公子送给沛香的。沛香一直爱若至宝,任谁都不能碰一下。后来,醉香楼的妈妈又逼迫沛香接客,她不愿,才带着奴婢逃了出去…三年了,沛香一直珍藏这那只镯子,她一直相信那个人会来找她。念云打碎了她的镯子,便是打碎了她的梦。所以她才会那么愤怒…”   又是青楼女子与富家少爷那些戏码儿。大夫人自诩名门,自是不屑这些妓女肮脏龌龊之事。二付热素来高傲,也不屑一顾。便是秋家上上下下几位小姐,也面露不虞,神色之间颇为厌弃。秋明珍恨恨瞪了小蕊一眼,早知道她们曾在青楼呆过,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选这两个贱婢,没得惹了一身的骚。   老太君却是波澜不惊,继续问:“如你所说,沛香杀了念云也是情有可原?”   小蕊哭着摇头,“太君,沛香虽然恨念云,但是也断不可能杀了她。因为…”   “因为什么?”老太君逼问道:“还有曾经与沛香相识的那位富家公子是谁?”   小蕊抬眸,目色悲愤痛楚。   “起初奴婢并不知道他是谁,只从沛香口中知晓他姓吴。后来,我们离开了醉乡楼,他也没来找过沛香。直到半年前有一天,奴婢和沛香在街上偶然见到有送亲队伍沿着街道走过。那坐在马上的新郎,赫然便是那吴公子。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那公子是左相府的嫡长子吴云昊。那天是他与安国公嫡女安思霖的大婚之日。”   老太君眸色震动,大夫人二夫人脸色也变了。   安国公夫人与当今皇后乃嫡亲姐妹,左相府吴老太君乃林太师之妹,也就是大夫人的亲姑姑。算起来,那吴云昊,倒是大夫人的侄儿。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吴老太君虽然与娘家关系亲厚,但是与大夫人的关系,却是冷淡如冰。这么些年,几乎都不曾走动。然而重要的不是大夫人和丞相府的亲厚程度如何,而是事关朝堂之事。   当今圣上共有子嗣不多,大皇子凤倾寰乃皇后所出,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是正牌的皇位继承人。二皇子六岁的时候就夭折了,三皇子是前皇后所出。据说一生下来就死了。剩下的除了三个公主,便只有德妃生的四皇子凤倾墨。德妃的母族乃是异性王洛王,她的母亲太长公主则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姐姐。所以,德妃是皇上的表妹。哥哥又是打小和皇上一起长大的,关系匪浅。而她的侄儿,则担任督察员右督御史。家族势力可谓庞大。   所以皇后和德妃,各具一方势力。大皇子和四皇子都具备皇位继承人的实力。   皇后身后有镇国公府、安国公府、丞相府。吴老太君和薛国公夫人都出自林府,吴老太君的孙子娶了皇后的侄女儿。薛国公夫人的女儿做了大皇子的侧妃。怎么算,其实大夫人与皇家还沾着姻亲。但是娘家人与皇家沾了亲,但是大夫人并没有儿女在其之列。   如今皇位之争虽不激烈,但是背地里已经暗潮汹涌。光看与皇后有关的几大家族互相联姻就知道了。秋老太爷是皇上的老师,大老爷和二老爷也都在朝中身居要职。然,秋家父子三人从不参与任何皇嗣之争。所以如果此次薛国侯府与秋府联姻成功,也就是说将秋府卷入了皇嗣之争。   这,也是令老太君闻之色变的原因。   自古皇权争斗无论结果如何,其背后都是森森白骨堆积而成。   二夫人变脸的原因嘛,便是想到那位自她嫁人后就与自己关系冷淡的姑姑。二夫人自是明白其中弯弯绕绕,身为二房,虽然也是嫡出,但好歹不若长房来的尊贵。这些年来她一直和大夫人暗自较量。大夫人也就一股嚣张泼辣劲儿,脑子就跟装了浆糊差不多。最令她忌讳的,便是大夫人高于她太多的庞大家世姻族。更是让她脸色阴郁。   可无论朝廷如何,眼下最让老太君关心的是。今日这事儿似乎越来越大了。那个叫沛香的丫头,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老太君很快就强自稳定了心神。   “然后呢?”   小蕊轻轻抽噎着,顿了一会儿,才道:“沛香一直不肯面对这个事实,总是期盼着吴公子会来找她。可是…可是…”她说道这儿不免哀哀哭泣起来。   “沛香…她真是太傻了。”   傻,当然傻。秋明月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那日收到凤倾璃送来的信息,她也很意外。   她没想到,沛香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可以牵扯出这么多事儿。这事儿往小了说说不过就是青楼妓子遭大家少爷玩弄抛弃,往大了说,那颗牵扯广泛了。沛香曾经既然和那吴云昊有一段,安知她不是吴云昊安插在秋府的棋子?内宅里的那些女人整日想的就是些恩怨争斗,自然联系不到朝堂争斗。可老太君不一样啊,十九年前宫变她可是亲眼目睹京城那场厮杀的。所以刚才老太君一霎那变了的脸色,便是如此吧。   那日见念云打碎了沛香的镯子,她那般激动的摸样,秋明月就知道,这个丫鬟定然有非同寻常的故事。后来分析了这件事的起因由来以后,她便暗自有了计较。以老太君的谨慎程度,沛香定然不能留,知道这件事的小蕊也不能留,春文、念云更不能留。眼下念云死了,沛香疯了。小蕊单纯,春文心机深。这两人,端看老太君怎么处置了。久在大宅院内的女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老太君自然也不是。所以,今日这事儿闹到最后,处死几个丫鬟是必然的。至于什么罪名嘛,倒是不便公众。而秋明珍,经过此事后,在秋府便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唯一的出路,便是尽快嫁出去。   秋明珍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今日这番事故她遭人算计,不,应该是多重计策。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分析到底是谁算计了她,她只知道,他这辈子完了。她的丫鬟无意之中牵扯到了朝廷,她识人不清,便是罪过。她也快十五岁了,出嫁是迟早的事儿。可是她不甘心啊,玉姨娘还没有被提为正妻,她还没有成为嫡女。就这样出嫁,便是正妻,也定不会是什么显贵之家。要她就这样嫁给小富人家,她岂能满足?   “祖母,我…”她颤抖的开口,企图挣扎。   老太君淡淡看了她一眼,“五小姐呢,还没来吗?”   秋明月知道,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便给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会意,高喊道:“五小姐到。”   第五十章 魅惑迷香,意料之外   秋明月慢慢走进去,这次她没有带红萼,而是带上了醉文。刚才老太君让人来唤的时候,她根本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简单的换了身装束,便跟着传唤的丫鬟而来。   一眼望过去,屋子里全是人,人人目光各异。   “祖母。”她微微福身,低低唤了一声。   老太君嗯了一声,“可知我让你来何事?”   秋明月抬头,“刚才沉香已经粗略说了。”   “好。”老太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胭脂醉的?”   秋明月低着头,想着方才回到雪月阁的时候,推开卧室,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令她微微诧异。   “你怎么又来了?”她皱眉,关上了门。   凤倾璃坐在轮椅上,目光似云雾般看过去。看了许久,直到秋明月快不耐烦了,他才开口了。   “等会儿若是你祖母问起,你大可说出宝华寺之事。”   秋明月扬眉走过去,“为什么帮我?”   凤倾璃低头,沉默着。   秋明月也不催他,坐到一边恣意的喝着茶。   “你可想嫁入薛国侯府?”   这个问题带着一抹探究和小心翼翼以及不确定和紧张,令秋明月怔了怔。   “你不知道问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这种问题,很冒昧?”   凤倾璃抿唇,仍旧看着她,目光里含着一丝执拗。   秋明月叹息一声,放下茶杯,苦笑。   “我才十三岁。”   “你不会永远十三岁。”凤倾璃紧紧看着她,“今日你这番算计,虽然看似没有破绽。但是,纸包不住火。薛国侯夫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觉得她会不知道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秋明月胸中泛起一丝怒火,“你又调查我?”   凤倾璃眉眼一暗,“秋府水深火热,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晓。凭借你一人之力,是撼动不了薛国侯府和大皇子的。”   秋明月冷笑,“你今日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   凤倾璃轻叹一声,“我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秋明月断然拒绝他。   凤倾璃脸色微白,“你,讨厌我?”他低头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眸中闪过极深的痛楚。   秋明月眸光微震,眼睫垂下。   “没有。”她目光移开,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顿了顿,她接着道:“你我萍水相逢,你没必要帮我那么多。”   凤倾璃低着头嘴角流露出一丝自嘲,“原来在你眼里,只是萍水相逢么?”   他的声音很低,若一缕青烟,很快消失在空气中。秋明月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凤倾璃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如水。   “你既是早就有所筹谋,何不让计划提前一步呢?”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你知道什么?”   凤倾璃微微一笑,光风霁月,万物失色。   “薛国侯夫人突然做客秋府,最大的原因。”他目光定在秋明月脸上,话语轻柔。   “是因为秋尚书上奏皇上,恢复你祖父官职。”   秋明月微有讶异,眼中含了丝探究和怀疑。   “你似乎对朝堂之事颇为了解。”   不怪秋明月多心,按照大昭律法,无论皇室传袭大宝之位或者世家传袭,皆为嫡长子继承。凤倾璃是荣亲王嫡子不错,却并非长子。这是整个京城人人知道的事儿。按理说,长幼有序,该凤倾璃的大哥继承荣亲王世子之位。更何况,凤倾璃身带残疾。依大昭古老迂腐的朝廷制度,怎能容许一个身有残疾的世子上朝听政?所以说,凤倾璃至今也紧紧只是徒有虚名的一个世子而已,没有实权。这样的他,如何了解朝廷动向了解得那么清楚?荣亲王会将这些个无伤大雅的‘小事’告诉他?不,她不信。   唯一的可能,便是眼前这个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凤倾璃目光若幽虹,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荡出涟漪笑光。   “你很聪明。但是你的敏感和怀疑,不应该用在我身上。”   秋明月凝眉,凤倾璃又道:“若我要对你不利,也不会等到现在。”   秋明月抿唇,“你想得到什么?”   凤倾璃低低而笑,“薛国侯世子夫人的位置你看不上,那么荣亲王世子妃呢?你可有兴趣?”他问得坦荡,丝毫没有羞涩和不自在。目光清亮如水,带着笑意和期盼的看着她。   秋明月又是一愣,“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没听错,也没有产生幻觉。”凤倾璃看出看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以你如今在秋家的身份,身边虎狼环嗣,你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还得保护你姨娘和弟弟,你觉得,经过今天,薛国侯夫人和你嫡母还会容忍你的存在?”   这个问题秋明月也是有想过的,今日因那幅画薛国侯夫人看她的目光就变了味道。可是她却必须那么做。只有一步步斩断大夫人的羽翼,才能让自己在这秋府有生存之地。薛国侯夫人便是再能耐,又岂能干涉秋府家事?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大老爷居然会那么早上奏朝廷为祖父求情述职。   太师府和皇室是姻亲,和左相府也是姻亲,也就等于皇后和大皇子有两个庞大家族作为后盾。薛国侯夫人想与秋府联姻,只怕不是因为看上了秋明玉,而是因着老太爷和大老爷的官职吧。如果能得到身为曾经身为帝师的老太爷支持,大皇子荣登大宝的机会会大很多。今日她让秋明玉在薛国侯夫人面前丢尽颜面。薛国侯夫人定然会将目光转到秋明兰身上。秋明兰不是有头无脑的秋明玉,她很有心机,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狠心算计,可见她手段有多凌厉狠辣?   不过,这样的女子不容易掌控,薛国侯夫人只怕还得斟酌斟酌。   “薛雨华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凤倾璃又道:“如果他下定决心要娶你,你便无法反抗。”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那又如何?”   凤倾璃眸色加深,“薛国侯府比秋府水还深,薛雨华未必护得了你周全。”   秋明月冷笑一声,“荣亲王府水就不深?你就能护我周全?”她一挥衣袖,淡淡道:“既然到哪儿就是一个‘斗’字,我为何要改变生活环境?至少这里有我在乎的人。”   凤倾璃眸光晃了晃,放在把手的手指微动。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他才低低道:“至少我能只娶你一人。”   秋明月再次愕然,“你说什么?”   凤倾璃却突然有些局促了起来,似不敢面对秋明月惊愕不敢置信的目光。   “我…”   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可以听见清晰的对话声。   “红萼,五小姐在吗?”   是老太君身边的沉香。   秋明月眸色沉了沉,就听得红萼笑道:“小姐身子不适,刚躺了一会儿。沉香姐姐,可是太君传唤小姐有事?”   “嗯,太君让我来唤五小姐去一趟静姝院。”   “静姝院?”红萼有些诧异。   “好了,别说了,老太君还等着呢。”沉香催促她。   “哦,好的,我这就去叫小姐。”   秋明月皱眉,凤倾璃压低了声音:“只有说出那日宝华寺之故,才能解释镇南王妃的请帖。我先走了。”他说完身影一闪,月初了窗外。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红萼的呼唤。   “小姐,你醒了吗?”   秋明月松了松衣服,装做刚刚起来的样子,声音也有几分迷糊。   “有事吗?”   “老太君使人来唤,说是有要事。”   “哦。等等,我马上起来。”她慢慢踱步走到门边,打开门,神色还有些微的困倦。   沉香见到她,先福身一礼。   “五小姐。”   秋明月笑了笑,“祖母找我过去有事吗?”   沉香点头。   “对。”   “可否稍等,我换了衣服就随你去。”   “嗯,那五小姐你快一点,老太君等得很急。”沉香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好的。”秋明月应了声,唤来红萼给她梳妆。   坐到梳妆台前,红萼给她梳着头发,问道:“小姐,老太君让你过去,会不会…”   秋明月目光淡淡,“无妨,这事儿总要有个结果。”   红萼缄默不语,给她梳好了头发,又挑了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给她换上。   “那需要奴婢跟你一起过去吗?”   秋明月摇头,“你去让醉文进来。”   红萼一顿,而后应了一声。   “是。”她说着就走了出去,换来醉文。   “小姐。”醉文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秋明月将胸前的发丝散到背后,“你跟我去静姝院。”   醉文一愣,而后又是一喜。   “是。”   小姐身边一直是红萼和夏桐以及冬雪伺候着,她不过一个在外间伺候的二等丫鬟,原本是没有机会跟在主子身边出行的。今日小姐出去却都上了她。这是不是代表,小姐开始重视她了?秋明月抬头,看着老太君。   “回京途中,天色已晚,借宿寺庙,幸遇贵人。”   罢了,似乎抬出太后来,或许会让那帮人暂时安静几天。   “贵人?”老太君目光深邃了一分。   “是。”秋明月不卑不亢的看着老太君。   大夫人满脸讥诮,“寺庙,贵人?呵呵,我倒是不知,这方圆数百里,哪里有什么寺庙了。”   秋明月不理会大夫人,只是淡淡道:“宝华寺。”   大夫人更是不屑。   “宝华寺鲜少借宿香客,你不知道吗?”   老太君以及二夫人却是沉默着,同时想到秋明月回京那一天的时间,自然能猜测出几分。   “韩嬷嬷,给五小姐看座。”   大夫人一愣,“娘,你…”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隐含凌厉。   秋明月从容应对,“谢祖母。”她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感受到对面一道森冷毒辣的视线。她抬头与之对视片刻,而后微微一笑。秋明兰目光一沉,瞥过了眼。她始终不愿意相信秋明月有那么深的心机,居然将她放到秋明容屋里的胭脂醉给偷梁换柱。她宁愿相信那是二房内部的争斗,也不愿意承认秋明月比她聪明比她会筹谋。   “你既然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知晓了,那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老太君不动声色饮茶,目光淡然宁静。   秋明月暗道,果然是老狐狸。   稳了稳心神,秋明月道:“我认为,只是丫鬟之争。”   “哦?”老太君挑眉看着她,“何以见得?”   秋明月道:“沛香因爱生恨,一直对念云打碎了她珍藏的镯子而暗恨在心,所以时时想到报复。”   “可是大夫已经证明她确实疯了。”   秋明月抬头,目光清亮,带着一丝笑意。   “祖母,秋府,还用得着收留一个疯了的丫鬟吗?”   老太君目光一缩,便是二夫人,也再次看了秋明月一眼。   秋明月则波澜不惊,“秋府百年世家,名门贵胄,家风严谨,上下严谨,断不能让一个才入府几天的丫鬟所毁。”   老太君深看了她一眼,“那你说,要如何做?”   秋明月笑得云淡风轻,“杀人偿命,理所应当。”   哪里来的冷风?吹得人脊背一凉,从头冷到脚。大夫人神色微变,二夫人目光悠远,秋明兰抿唇,死死瞪着秋明月。秋明玉有些惊愕,秋明珠目光带笑。秋明珍,则茫然中略带一丝惊诧。   老太君目光更加幽深,“可是沛香…”   “祖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谁说得清呢?单凭一个镯子,加上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小蕊脸色一白,急急辩解。   “五小姐,奴婢没有说谎,没有…”   秋明月凤目一凛,“闭嘴。”   小蕊悠的闭上了嘴巴,为秋明月不怒自威神情所惊惧愕然。   秋明月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若有所思的老太君。   “祖母可曾让人检查过胭脂醉?”   “正在检查。”老太君手指一顿,微微侧眸对身边的韩嬷嬷道:“结果出来了么?”   韩嬷嬷道:“已经拿去让李大夫检查了,估摸快了。”   她话音方落,便见老太君的丫鬟芙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背药箱的老者正是方才离去的李大夫。   “如何?”老太君尚未开口,大夫人就先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李大夫拱手道:“回大夫人话,并无异样。”   “怎么可能?”大夫人轻呼,有些不甘心。   “你是不是检验错了?”   李大夫被人怀疑医术,心中有些不快,面色也有些冷。   “我方才已经仔细检验过了,大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另请良医检验。”   大夫人被驳得一噎,眼中闪过恼怒。   “你—”   “好了。”老太君淡淡打断了大夫人,“你先下去吧。”   “是。”李大夫随着丫鬟转身,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对着老太君道:“太君,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太君眸色一闪,“你说。”   李大夫犹豫了一会儿,大夫人不耐烦的催促。   “有话就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是。”李大夫捋了捋胡须,道:“方才我发现,这胭脂醉,似乎还参杂了其他的味道。”   大夫人眼睛一亮,“什么味道?毒药?”   “不是。”李大夫摇摇头,“是脂粉的味道,那味道与胭脂醉本身的味道很相似,但是却没有胭脂醉的清新和清淡。反倒是,多了几分污浊俗气。本来那脂粉也是极好的,可是与这胭脂醉放在一起,就逊色不少了。”   “脂粉?”老太君皱眉深思。   二夫人淡淡道:“府中多有女眷,几乎人人都用脂粉。这样说起来,倒是人人自危了。”   李大夫却再次摇头,“那脂粉不像寻常之物,像是…”他说到这儿一顿,似有难言之隐。   老太君目光一动,淡淡道:“不妨直说。”   李大夫想了想,才道:“那脂粉,像是宫廷妃嫔特用的沁雪。”   老太君目光一缩,大夫人则是尖锐的惊叫起来。   “不可能,你在胡言乱语,你——”   “闭嘴。”老太君低斥一声,面色沉入锅底。   李大夫低着头缄默不语。   秋明月面色自若,与秋明珠对视了一眼。前者目光淡然,后者微微疑惑。秋明兰则脸色突然白了白,眼中划过阴霾。唯有秋明玉,仍旧一脸的雾水。   “娘,你怎么了?”   大夫人回头,狠历的瞪了她一眼。秋明月被那样的目光一瞪,顿时有些讶异,委屈的闭上了嘴。   二夫人这时候开口了,“大嫂,我记得,之前你说过,这胭脂醉是你的姐姐薛国侯夫人赠予的吧。”   大夫人目光宛如毒蛇般阴冷,秋明兰却一把拉住大夫人,微微一笑。   “娘,胭脂醉一盒千金难得。便是姨母,也只赠予了你一瓶而已。”   大夫人一愣,目光一亮,对着老太君道:“娘,这胭脂醉根本就不是我的。”   二夫人不凉不热道:“方才大嫂还说这胭脂醉是令姊所送,不过才半刻钟而已,大嫂怎么就自打嘴巴了呢?这真真假假,倒是让我糊涂了。”   大夫人气得咬牙,却只得坚持道:“这不是我丢失的那一瓶。”   月姨娘和秋明珍一直忐忐忑忑,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如果这胭脂醉不是大夫人丢失的那一瓶,那么秋明珍偷窃的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这个时候,一直拿着那盒胭脂醉的翠柳却突然将手中的黒木盒子打开了,取出一瓶晶莹剔透的小瓷瓶。里面莹莹乳液,在玻璃透视下,微微有些透明且润泽。那液体已失大半,想来已经用过不少日子了。   大夫人一见到那瓷瓶,目光立即睁大,眼底露出惊恐来。   “这…怎么可能?”   秋明兰脸色苍白,目光冰冷如刀剑。秋明玉则是目光一亮,蹭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就是这个,娘,这就是姨母赠予你的胭脂醉。”她欣喜溢于言表,完全顾不上屋内所有人一瞬间大变的脸色,提着裙摆就要上前,却被大夫人回头狠狠一瞪。   “你给我闭嘴。”大夫人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尖锐和阴鹜,吓得秋明玉愣愣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娘…”   大夫人此刻怒火中烧,更是恨秋明玉的猪脑袋。她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即便是又如何?沁雪却为宫中所有。可二妹难道忘了?我姐姐的嫡长女是大皇子侧妃。大皇子一向宠爱于她,区区几瓶沁雪,不过九牛一毛,有何惊奇?”   二夫人没再说话。   刚才大夫人是太惊异了,才会时常。胭脂醉能从大皇子府流出,那沁雪也一样,有和奇怪?   老太君又看向李大夫,李大夫脸色微有些凝重。   “胭脂醉有市无价,又限量销售,这两种用品几乎就只有皇宫才有。听闻大皇子侧妃薛氏甚为喜爱胭脂醉和沁雪,如此一来,倒是不足为奇。可是关键在于…”他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方才我偶然发现,这胭脂醉和沁雪融合起来,似乎…”   老太君目光一缩,“李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   李大夫脸色有些异样,“这…”   大夫人再次不耐烦了,“到底会怎么样?”   李大夫支支吾吾,看了眼屋中女眷,头低得更低。   “胭脂醉香味怡人,令人心情舒畅,放松情怀。沁雪则气味幽离,有美容养颜之效。而两种香合起来,便可促使睡眠神经。沁雪之香越发浓郁,更甚至…使人头晕目眩,产生幻觉,发热,以至于…”他说道这儿说不下去了,可在场的除了几位未出嫁的小姐。老太君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年老的嬷嬷都变了脸色。   头晕目眩、产生幻觉,发热…这活脱脱就是迷情之态啊。换句话说,沁雪加上胭脂醉,等同于媚药。   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三妻四妾乃家常便饭。如皇室之人来讲,姬妾更是不计其数。大皇子不是好色之人,但也有两位侧妃几位夫人侍妾。于皇家子弟而言,已经算少的了。薛雨霏确实受宠,但是男人嘛,哪有不爱新鲜的?便是大皇子再宠爱她,也阻拦不住大皇子进其他妾室房门啊。   薛雨霏入皇子府一年多了,却仍旧未有子嗣。这对于她争夺大皇子正妃,是一个不利的因素。所以,为了早日孕育大皇子的孩子,用些手段也是说得过去的。按照后宫制度,是严禁宫中用这些秽乱宫廷之物的。不过皇宫那个大染缸,为争宠用这些隐私手段的不计其数,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没抓到证据,也就那样过去了。   虽然这些事儿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也不能让外人知晓,否者会酿成大祸。   而这胭脂醉如果是送给大夫人的话,那也就是说…   大夫人在府中不得宠已经不是秘密,莫非,大夫人是想靠着着魅惑之香来重新获宠?而且还想将这个方法教给自己的女儿?   这样一想,每个人看大夫人的脸色就变了。   大夫人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脸色立刻由红变白,指着那李大夫怒道:“你这庸医满口胡言…”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淡淡对李大夫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她顿了顿,“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女孩子家喜欢用些香料也是常理,倒是我大惊小怪了。”   秋明月淡淡看了老太君一眼。这话便是警告李大夫,今日这事儿不准透露半分了。   李大夫自有一颗玲珑七窍心,立刻会意道:“是,两种香混合起来虽然会使人困乏沉睡,但也不会太长,对身体无害。”   “嗯。”老太君示意翠柳送他出去。   屋内再次一片沉寂。   月姨娘忍不住开口了,“太君,明珍她…”   老太君目光温凉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   二夫人这时候道:“李大夫之前不是说了吗,明珍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不日就会痊愈,月姨娘,莫非你忘了?”   月姨娘一震,低顺道:“是,妾身糊涂,幸得夫人点拨,荣幸甚矣。”   二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对着老太君有礼道:“娘,这几天府中接连有不详之事,只怕沾染了什么秽物。”她顿了顿,“府中未出嫁的姑娘还有好多,未免风波再起,儿媳觉得,不如让几位年长的姑娘一起去宝华寺住几天,听听佛音,或可洗涤污浊之物。”   老太君想了想,皱眉道:“府中尚有来客…”   大夫人这次难得赞同二夫人道:“无妨,娘,明玉这两天才好,不宜出门,就让她留在府中吧,阿姊不会在意的。”没了这些莺莺燕燕还好,省得一个个的勾引薛雨华。   这是今天以来,大夫人做的最让秋明玉满意的决定。可秋明兰却皱了皱眉,脸色更加阴沉。她开口想留下来,老太君却点了点头。   “也好。”   秋明兰脸色更沉。   老太君已经站了起来,“明珍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好好在家休养吧。身在病重,不宜出门,否则对病体不利。”   秋明珍脸色白了白,低头应了声。   “谢祖母垂爱,明珍谨记。”   “嗯。”   老太君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眸底划过一丝厉色。   “为一己私利残害他人性命,扰乱府中清净。推出去,杖责五十。”   小蕊和春文脸色大变。杖责五十,无异于要了她们的命啊。   “太君?”   已经有两个粗犷的婆子走了进来,不顾两人的挣扎,强硬的将两人拖了出去。秋明月沉静的眸光微微一晃,瞥见小蕊无助挣扎而绝望的目光。她低垂着眼睫,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春文看似温和,实则心机深沉。那日虽然她处处护着沛香,但是言语中却不乏挑拨之意,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话,更是激怒念云。这个丫鬟,不能留。   而小蕊…   一个单纯无辜,且善良的女子,父母双亡,唯一的好姐妹死了。秋明珍也已经因今日之事嫉恨上她,若她再留在静姝院,性命堪舆。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希望她让夏桐交给小蕊的那颗药丸能够保住她的命。然后,远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老太君临走的时候看了月姨娘一眼,对她说了一句。   “明珍身子不适,你作为生母,难免要多尽几分力。她也快及笄了,等云舒给她找好婆家,便出嫁吧。在此期间,安心养病,莫想其他。”   月姨娘脸色一白,老太君这话便是禁止她的行动了。也就是说,不让她伺候二老爷了。那么…   二夫人眸光一历,冷冷看了她一眼,嘴角噙起讥讽。   老太君又道:“最近府中诸事烦乱,玉芳,你一个人管理府上几百人口,也辛苦了。”   大夫人微怔,似乎老太君很少这样温和的对她说话。   老太君又道:“你这段时间也累了,又要帮着明玉议亲,想来许多事情便操持不过来。我看这样,就让云舒帮帮你吧。”   二夫人眸光一亮,大夫人却是沉了脸。   “娘,不用了,我一个人…”   她话还未说完,老太君已经抬手打断了她。   “就这样决定了吧。”她目光平静,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明月,你跟我来。”   秋明月走过去,“是。”她垂下眼睫掩下眸中思绪,在出门前与秋明珠对视了一眼。今日这番算计,到底谁中了谁的计?本来以为二夫人会因此受到连累,没想到她非但意外打击了月姨娘这个强劲对手,而且还得到了一部分掌家之权。老太君,果然老谋深算。   出了门,秋明月让醉文先回去了,自己则跟着老太君去了寿安院。   而大夫人也带着一肚子气回到了芙蓉院,薛国侯夫人后脚就来了。   “又受气了?”   薛国侯夫人挥退了一屋子的丫鬟,坐到下面,看着大夫人,不凉不热开口。   大夫人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想到刚才在花园里秋明玉和秋明兰互相指责偷画一事。她更觉在姐姐面前没脸。   薛国侯夫人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用手帕擦拭了唇边的茶水,淡淡道:“小妹,明玉…”   “长姐。”大夫人生怕薛国侯夫人反悔薛雨华与秋明玉的婚事,连忙叫了一声。   薛国侯夫人回过头来,轻轻而笑。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大夫人摸不准这个从小就城府极深的姐姐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得试探道:“长姐,你…”   薛国侯夫人眼神漠然,“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   大夫人眼眸一亮,心中的大石落下了。   “只是…”薛国侯夫人突然话音一转,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只是什么?”   薛国侯夫人眼神闪过凌厉,“明兰那丫头”她眯了眯眸子,“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多。”   大夫人脸色变了变,“长姐,明兰她肯定是受人挑唆的。”   薛国侯夫人哼笑一声,“这么容易被人挑拨,证明她本就心怀有鬼。”   大夫人一噎,却是无法辩驳。   薛国侯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要是有几分她的心思,也断然不会让沈氏骑到头上来了。”   大夫人心中又是一怒,“那个贱人。”   “你就只会骂着一句。”薛国侯夫人摇摇头,“还是先管好你那两个女儿吧,别等着哪天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大夫人勉强顺了顺气,语气软了些。   “长姐,我怎么都觉得今日这事儿有些怪异。华哥儿他…”   薛国侯夫人扬眉,眼中带了丝冷意。   “这个你别管,明玉和雨华的婚事依旧,由不得他。”   大夫人立刻缄默了。   沉默一会儿,薛国侯夫人又道:“那个秋明月。”她眯了眯眸子,“倒是个聪明的。”   大夫人的脸色又沉了下来,“那个小贱蹄子,和她娘一个摸样。”   薛国侯夫人凉凉的扫了她一眼,“现在你才是她娘。”   大夫人又是一噎,知道薛国侯夫人今日被那事闹得心中不悦,故意要寒碜自己几句,也不敢大声反驳,只低头道:“我才没有这样的女儿。”   薛国侯夫人温凉的看了她一眼,“那丫头心思重,你对付不了她。”   大夫人不服气,“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能有多大能耐?”   薛国侯夫人脸上笑着,眼神却一点点冷下来。   “小丫头片子能让你恨得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小丫头片子能在这两次的事情中大获全胜还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   大夫人心中一惊,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你是说今天的事儿也有她的份儿?”   薛国侯夫人眼神冰冷,语气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   “我从来都不知道,胭脂醉加上沁香,居然有迷情的作用。”   大夫人惊呼一声,“什么?长姐你居然不知道?”   薛国侯夫人眼神冰冷,口气自嘲。   “莫说是说,只怕霏儿自己都不曾知晓吧。”   大夫人再次惊呼一声,“怎么会?”想是想到什么,她脸色白了白。   “长姐是说,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设计?”   薛国侯夫人摇摇头,眼神有些不确定,口中喃喃自语着。   “那丫头,不会有这么深的心机…绝无可能…”   她声音太小,大夫人没听清。   “长姐,你在说什么?”   薛国侯付热眼神轻扫,淡淡道:“没什么。”她放下已经冷却的茶杯,淡淡道:“那丫头还是放在我眼下吧。”   “不行!”大夫人断然回绝,“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哪有入侯府的福气,哼!”   “不过就是个庶子的小妾,你生个什么气?”   大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爷和老太君都宠着那小丫头,怎么可能让她嫁给一个庶子为妾?”   薛国侯夫人眼神慵懒而冷漠,“一个水性杨花,在未出嫁前就与人私通的闺阁小姐,能有人收为妾室便是她天大的福气了。”   大夫人心中一动,“长姐是说?”   薛国侯夫人嘴角勾起冷翳的弧度,“我已经让采波回侯府传话去了,后日宝华寺之行,杰哥儿会一同去。”   大夫人眼前一亮,“姐姐可是都安排好了?”   薛国侯夫人眉眼冷漠而轻蔑,“这一次,保管让她万劫不复。”   大夫人心中这才畅快了,狠声道:“待那小蹄子失了名节,看老爷还怎么提那沈氏为平妻。”   薛国侯夫人暗自摇摇头,“你呀,如果不那么心胸狭窄,也就不会那样目光短浅了。”   大夫人嘴角的笑一僵,有些不满。   “长姐…”   “好了,我要回去了。”薛国侯夫人已经起了身,“明兰那丫头…让她出去走走也好,她不适合华哥儿。”   薛国侯夫人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大夫人却是沉凝着一张脸坐着,面色又是惊讶又是恼恨。   半晌,她朝外面喊了一声。   “来人。”   玳瑁走了进来,战战兢兢道:“夫人。”   “去请六小姐过来。”   “是。”玳瑁忙应了声出去。   没过多久,秋明兰就款款而来。见大夫人坐在檀木雕椅上,脸色沉在帷幕中,异常暗沉难看。她眼神闪了闪,叫了一声。   “娘。”   大夫人抬眼,眸光森寒。   “跪下。”   秋明兰惊讶,“娘?”   “跪下。”大夫人这次提高了声音,眼神也更加冷漠。   秋明兰抿了抿唇,还是顺从的跪在了地上,脸上仍旧带着委屈之色。   “娘。”   大夫人脸色极其难看,死死的瞪着秋明兰。   “为什么要陷害你姐姐?”   秋明兰轻咬唇瓣,这件事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能隐瞒大夫人多久。所以她也只是略一思索,便抬起头来。   “娘,并非我不念姐妹情谊。而是,三姐的性子你也知道,她不适合侯府。”   大夫人冷笑,“她不适合,难道你就适合?”   秋明兰波澜不惊不卑不亢道:“当然。”   大夫人脸色再度沉了下来,“明兰,你当真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   秋明兰仍旧面色从容不迫。   “娘,三姐那样的性子,不适合深深侯门,便是入了侯府,也不得表哥心。如此,岂非辜负娘你苦心安排一番?”   大夫人目光一缩,斥道:“放肆,这等妄为之言也是你能说的?”她气得胸腹上下起伏。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口口声声说这些有为妇德之语。大夫人自诩名门,怎能不气?   秋明兰低着头,“女儿说的是事实。”   “你—”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秋明兰视若无睹,仰起头道:“娘,姨母要的是秋府和侯府联姻。而这联姻之人,并非一定要是三姐。”   大夫人怒极反笑,“最好是你对吧?”   秋明兰脸颊悄悄飞起两道红霞,眼神含羞带怯。   “这也未尝不可不是么?”   “你—”大夫人简直早呗秋明兰给气死了,捂着胸口,一时顺不了这口气。   门外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奔了进来,一巴掌扇在秋明兰脸上。   “贱人!”   秋明兰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巴掌,有些怔愣。捂着迅速红肿的左脸,抬头就见秋明玉一脸盛怒的看着她,口中骂了一声又抬手准备再扇她一巴掌。   第五十一章 往事惊心,舍身相救   自巴掌声响起就愣住的大夫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住手,块拉住她。”   随后小跑着进来的花容月貌一听,立刻上前制止了秋明玉疯狂的行为。   秋明玉挣扎着骂道:“放开我,放开我,秋明兰,你这个贱人,贱人。”   秋明兰眼中闪过冷光,她站起来,冷冷道:“这个巴掌是我欠你的,自此后,我便再不欠你了。”   大夫人扶着发疼的头,低斥一声。   “都给我住手。”   秋明玉悠得停止了怒骂,回过身就扑向大夫人怀里哭道:“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大夫人本就偏心秋明玉,此时见她哭得那么伤心,更是心疼了。   “好了,别哭了。刚才你姨母已经说了,等你及笄。就让你嫁过去。”   “什么?”   在秋明玉还来不及高兴之前,秋明兰就猛然抬头,控制不住的尖叫一声,满目的不可置信。   “娘,你说什么?”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薛国侯夫人在见到今日下午那番场景后,居然还执意要让秋明玉嫁入侯府。   大夫人回过头来,眼神冷漠而叹息。   “明兰,你和明玉是亲姐妹,我不希望你们因他人挑拨而反目成仇。”   “姐妹?”秋明兰讥讽一笑,“你心里从来就只有大姐和三姐,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吗?”   “明兰。”大夫人不悦轻斥。   “我说的不对吗?”秋明兰并不畏惧,抬头挺胸,目光坚硬而冷漠。   “她—”她指着依偎在大夫人怀里,神色掩不住得意兴奋的秋明玉。眼神嫉恨而嘲讽。   “头大无脑,满口粗鄙污言,嚣张跋扈,欺凌弱小。这样的人,何以堪为名门闺秀?何以有半分贤德端庄?侯门高第,又如何能有如此当家主母?”   大夫人脸色越来越黑,秋明玉气得眼眶发红,死死的瞪着她。   “难道我说错了?”秋明兰也红了眼眶,声声指控含泪。   “从小到大,你最疼的就是三姐,什么好东西都是她最先挑。而我,从来都只会被你漠视。”   “明兰…”大夫人心里软了下来。   秋明兰眼里凝聚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泪水掉落。   “就因为她长得最像你,性格也最像你,所以你处处护着她。哪怕她刁钻刻薄,蛮横任性,丝毫没有大家闺秀之风范。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你也偏袒她。”   大夫人蠕动唇瓣,轻声低而叹息。   “明兰,她是你姐姐。”   “对,她是我姐姐。”秋明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悲哀的看着她。   “就因为她是我姐姐,我才一忍再忍。”她指着秋明玉,眼神悲愤而厌恶。   “她刁蛮任性,霸道强势。什么东西只要是她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而我呢,我就只有捡她不要的。娘,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要不然为什么同样是你的女儿,差别却那么大?”   大夫人被她那句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给激怒了,吼道:“闭嘴!”她眸色痛心而悲凉,颤颤的指着秋明兰。   “你…明兰,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秋明兰抽噎着别过头,“难道不是吗?三姐做错什么事你都不会指责她,唯独对我苛刻。这难道公平吗?”   大夫人看着她,蠕动着唇瓣,欲言又止。她能说什么?能说明玉的出生是个意外?能说那个男人从来就没有期待过这个女儿的出生,甚至引以为耻?能说当年那个男人甚至为了沈氏那个贱人想要让她堕胎?能说她千辛万苦才保住了明玉?能说自明兰出生后那个男人便再也没进过她的房?这些事她如何能够在女儿面前声之于口?不能,那些是属于她的耻辱,是属于她的痛。何必让她们知晓?   苍凉一笑,大夫人一瞬间似老了很多。   “罢了,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何止是明玉的出生是个错误,就连明兰,也是因为那个贱人才有的。   秋明兰一愣,回眸,却见大夫人满脸疲惫沧桑,眼中再无往日之凌厉,只余下浓浓悲凉和空白。似那几十年的岁月光阴,不过一缕浮漂,一晃而过。   “娘?”   大夫人闭了闭眼,道:“今日这事儿就算了,切记日后再不可犯,知道吗?”   秋明兰刚歇下的怒火又被挑起来了,“凭什么?”   “凭她是你姐姐,凭我是你娘。”大夫人转眼又威仪万分,眼含冷光和警告。   “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那些小手段你姨母看不透?”   秋明兰咬了咬唇,看了眼秋明玉,道:“薛国侯府将来的女主人,怎能蛮横有余,智力不足?”   大夫人一愣,秋明兰又道:“娘,你真的以为,以三姐冲动莽撞的性子,能压得住满院群芳?”   “有你姨母在,你以为那些女人能翻得起波浪?”   秋明兰讥讽一笑,“姨母那样聪明的女人,怎能有一个如此愚蠢的儿媳?”   “明兰!”大夫人按住要发怒的秋明玉,声音略高的呵斥了一声。   秋明兰倒是恢复了冷静,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笑容。   “娘,表哥根本就没把三姐放在眼里,要不然今日在花园他就不会那么咄咄逼人了。”   “你给我住嘴。”秋明玉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她不顾大夫人的阻拦,对着秋明兰就破口大骂起来。   “秋明兰,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陷害我,华哥哥又怎么会讨厌我?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她说着就要冲下去再赏秋明兰几个耳光,大夫人却再也听得她一口一个贱人的辱骂,一把拉过她,大声道:“明玉。”   秋明玉被这一斥,倒是住了口,但是眼里仍旧带着委屈的泪水。   “娘,刚刚你也听到了,明明是她陷害我,你还帮着她。是不是现在你也讨厌我了?”她说着就哭了起来,“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大夫人见她这样又是心疼,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既是无奈又是伤心。   “你啊,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以后嫁人了,可怎么是好啊?”   秋明兰冷眼看着她们两个一幅母女情深的摸样,心微微疼痛,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娘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回去了。”   大夫人想唤住她,秋明兰却已经走了出去。看着屋中拥抱在一起的母女,她嘴角微微勾出讽刺。夜色如水,冷月凄清,却不如她的眼神,冰寒彻骨。寿安院,老太君坐在主位上,看着立于堂中的秋明月。   “你在宝华寺遇见了谁?”   这时候秋明月也不再隐瞒,老实说道:“太后。”   老太君默然了半晌,才道:“你回府也有些日子了,为何不见你提及此事?”   秋明月抿唇,“太后尊贵,孙女一介平民,便是说了出来,也无人相信,倒是平白多添流言。”   老太君不语,看了她许久,才叹了口气。   “明月,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姐弟俩跟着你娘在扬州过得辛苦。”   秋明月微愣,只为老太君口中那一声娘。   老太君看出了她的心思,又叹了一声。   “当年,我与你外婆定下口头约定。后来…哎,终究是我毁诺在前,让你们母子三人这些年受尽了讥嘲冷眼。你若怨我,也是应当。”   秋明月动了动唇,“祖母言重,明月不敢。”   老太君神色间似有疲惫,“当年之事…”她顿了顿,目色遥远,似沉浸在回忆之中。   那一年春天,百花吐蕊,绿柳新芽,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一片火光燃烧在京城皇都上方。厮杀声不绝于耳,京都不少老弱妇孺皆携子女潜逃出京。   “那个时候你祖父在皇宫,你父亲和你两位叔叔也被禁在皇城,不能出来。我带着你的姑姑潜逃离京城…可途中感染风寒,一病不起…那时钱财已空,无法就诊,便露宿破庙…”   暗夜沉重,扬州西北角一个破旧的寺庙里,不时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娘,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啊。”女子穿着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布料细腻而精贵,一看就是大富人家才能穿得起的。只是因为多日未洗,显得有些破旧和凌乱。女子不过十一二岁,小脸未退稚嫩,有些苍白,像是营养不良所致。头上也只斜斜插了一支木簪,发丝有些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而躺在草席上的妇人,穿着一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紧闭着眼,发丝散乱,姣好的容颜因为发烧而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女孩儿一直抓着她的臂膀摇晃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下,心里满是恐慌和着急。   “娘,你别丢下玲儿一个人啊,玲儿怕,呜呜呜呜…”   “小姐。”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急急的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碗,她脸上带着惊喜之色。   “奴婢方才去山上采了些草药,快给夫人服下吧。”   少女有些犹豫,“娘喝了能好吗?”   妇人叹了口气,“夫人已经高烧三天了,我们身上的银钱早被那帮子见财起意的小人给偷盗了去。”她说到这儿一脸愤愤不平,秋家好歹百年世家,门风严谨,没想到这一遇到困难,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下贱胚子个个都露出了狐狸尾巴,竟黑心的将她们带来的所有银钱都给卷走了。前两天又下了一场大雨,夫人发了高烧,已经没钱看病吃药了。如今京都局势严谨,老爷和几位少爷都在朝廷任职。一路随同夫人小姐逃难的丫鬟全都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只剩下她和夫人的贴身婢女芙蓉了。   下午好不容易雨停了,她才和芙蓉一起去山上采了些草药,希望这药能让夫人好一点。   “小姐,如今我们身无分文,芙蓉懂得一些药理,至少这药无毒,对夫人的身体无害。小姐啊,夫人已经晕迷了几天了,如果再不吃药,可能…”她说到这儿眼圈儿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秋仲玲也不过十二岁,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自小没出过家门,也不知人情冷暖。近日连连遭遇灾难,让她已然没了头绪,母亲又病重,她根本就找不到重心。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咬了咬唇,才点了头。   “好吧,韩嬷嬷,你快给娘喂药吧。”   “哎。”韩嬷嬷赶紧端着药走过来,和曼柔一起,伺候秋贾氏将药喝下。   到了傍晚,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破庙前。听得外面有女子的说话声。   “咦!夫人,小姐,这下雨天的,这庙里居然还有人住?”   秋仲玲这些天劳累奔波,可谓度日如年,前段时间还好,有母亲在身旁安慰,她晚上才能睡着。自从母亲病倒后,她晚上就极其少眠。这会儿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不由得眼眸一亮,觉得那声音仿若天籁,忙坐起来。   “嬷嬷,快,有人来了。”   韩嬷嬷和曼柔也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听见秋仲玲的呼喊,立刻就起来了。   “夫人有救了,只盼咱们遇到贵人了。”   她说罢就急匆匆站起来,还未得走出去,便见一个清丽素雅的妇人牵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打着伞的少女。那妇人穿着一袭烟绿月季纹裳,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耳垂坠着素银耳坠,头上斜插着银镀金嵌宝玉蟹簪。面容秀丽而温柔,周身彰显着大家风范。她身边的小女孩儿,穿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梳着一个少女的发髻,眉眼比那妇人还要精致几分。她看着球仲玲脏兮兮的小脸,不由得心生同情,她松开妇人的手,走了过来。   “这位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睡觉。这夜深露重,会着凉的。”又看到一旁沉睡的秋贾氏,不由得惊呼一声。   “这位夫人是你母亲吗?她是不是生病了?”   秋仲玲自一见到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儿就怔住了,又见她对言语之间透着关切,心里更是觉得温暖。听对方说起自己的母亲,不由得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我…母亲发了烧,我没钱给她抓药…”她说着又要掉下泪来,一脸的委屈和伤心。   少女见了就不觉有些同情,这时候,就见韩嬷嬷和曼柔对着那高贵的妇人跪了下来。   “夫人,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夫人吧。我家府中遭难,家仆见利忘义,偷去了家财,如今夫人病重,竟连…”她说罢已是泣不成声,又恨又气又着急。   那美貌妇人见了这一幕也是心生同情,可是这样贸然将陌生人带回家中…   她正犹豫着,就见自己的女儿走过来,拉着她的衣袖求道:“娘,你帮帮她们吧。爹爹常说助人为快乐之本,你看她们这么可怜,咱们就带她们回家吧。我看刚刚那位阿姨发了烧,再不治疗会有生命危险的。娘你最善良了,柔儿求求你,你帮帮她们吧,娘…”   妇人本就心软,又见自己的女儿一脸祈求之色,遂无奈答应。   “好好好,娘答应你就是。”她摸着少女的头,一脸的慈爱。   少女眼睛一亮,“谢谢娘。”   韩嬷嬷和曼柔也没想到这位美貌的妇人竟这么好说话,她们在京城呆得久了,什么人没见过。世人多是趋炎附势,迎荣避难的。如今她们遭此大劫,旁人见了只怕躲都躲不及。没想到这妇人居然会收留她们,这让她们意外的同时也更加感谢那位少女。   秋仲玲喜极而泣,对着那少女连连感激。   那妇人命人抬了秋贾氏到外面的马车,一路来到一座宽大清雅的府邸。那门匾上大大的‘沈府’两个字赫然入目,韩嬷嬷这才知道,原来这妇人是扬州府尹沈大人的夫人,素有扬州第一美女之称的虞氏。而那少女,正是沈大人和虞氏的女儿,名为沈柔佳。   沈大人为官清廉,平素也好善乐施,见妻子带着几个陌生人回家,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对于妻子的善心很是安慰。   就这样,秋家一行人在沈府住了下来。虞氏请了大夫给秋贾氏看病抓药,沈柔佳更是天天守在床头亲自给秋贾氏喂药。   秋贾氏在第三天就已经醒了,得知自己遇到贵人相救,心中很是感激,对于沈柔佳这位宽厚美丽的小女孩儿也很是喜爱。而秋仲玲,本就和沈柔佳同龄阶段,两人非常合得来。秋仲玲‘柔姐姐,柔姐姐’的叫得清脆悦耳,听得两个大人都一脸微笑。   时间就这样匆匆流走,一个月一晃而过。虞氏也了解了对方的身家背景,秋贾氏是京城秋家门阀的大奶奶,皇城叛乱,首辅阁老秋老爷本就是太子党,如今太子有难,他自当留守京城。   一个月后,秋贾氏的病情大好了,京都的叛乱也平息了。而京城秋家也派了人来接秋贾氏回京。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沈府门口,自马车里面走出一个翩翩如玉的少年。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容颜出众,气质高贵,眉宇间透着内敛和沉重。   秋贾氏正由女儿秋仲玲和沈秋家一左一右的扶着走出来,一抬头,沈柔佳便见到立在门口的秋仲卿,但见他眉如剑峰,眼若桃花,面容儒雅俊逸,当下脸色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卿儿…”秋贾氏见到自己的儿子,一脸的激动,不由得眼圈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娘。”秋仲卿大步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脸上也有着感伤之色。   “娘,一切都过去了,爹让儿子来接你和妹妹回京。”   “大哥”秋仲玲不过十一岁的少女,离家多时,这些日子虽然沈家上下都对她们母女主仆几人很是热情宽厚,陡然见到自己的亲人,也不免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小妹,你受苦了。”秋仲卿摸了摸秋仲玲的头,一脸的爱怜。   “哥…”秋仲玲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秋夫人在一旁看着也是心酸和欣慰,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水。一时之间众人都被这气氛感染,纷纷以袖掩面。   这时候虞氏笑着走上来,“姐姐,这就是你家大公子吧,长得好生俊朗,可是随了姐姐你了。”   她这一说笑,倒是解了沉闷的气氛。秋夫人也笑道:“就你嘴甜。”又对秋仲卿道:“卿儿,为娘此次和你妹妹受尽苦难,多亏沈家妹子和她女儿仗义相救,否者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来,过来给沈姨磕个头。”   “别,这可使不得。”沈夫人见秋仲卿当真要给自己磕头,连忙走上去扶住他的手。佯怒瞪着秋夫人,“姐姐这话可就是那妹妹我当外人了。”   秋仲卿却感激道:“家母和妹子遭难,便是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夫人大义,能救陌生人于苦难之中,小侄儿感激不尽,请夫人受小生一拜。”他说着便向沈夫人深深鞠了躬,举止谦恭而真诚。令站在沈氏身旁的沈柔佳再次侧目,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秋仲卿忽而转过头来,对上一双熠熠闪闪的凤目,正带着好奇的看着他。不由得一愣,再见对方妍姿艳丽,香晒堆雪,发丝如云,婀娜多姿,不由得再次一怔,竟是呆愣得回不过神来。   沈柔佳原本见他突然回过头来,像偷窥被人抓住了一般,不由得羞红了脸,见秋仲卿一双眼睛错也错不开的盯着她看,她更是脸红如煮熟了的虾子,整张脸越发动人艳丽起来。   旁边秋夫人见到这一番场景,眼神微闪,拉了沈夫人到一边。   “大妹子,老姐姐我问你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告诉我。”   沈夫人有些疑惑,“姐姐想问什么?”   秋夫人瞥了眼正眉目传情的秋仲卿和沈柔佳,“柔儿议亲没有?”   沈夫人一愣,顺着秋夫人的目光望过去,立刻恍然大悟。   “姐姐,你是想…”   “没错。”秋夫人也不废话,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那玉佩质地上乘,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实不相瞒,妹妹家的柔儿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我很是喜欢。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木讷得很,到现在亲事都还没个着落。难得他对柔儿有好感,若妹妹不嫌弃,就收下这玉佩,等到柔儿及笄,我便派人送来聘礼,八抬大轿娶柔儿做秋家的大少奶奶。”   说到这儿,老太君唇畔噙起一丝苦笑来。   “你或许不知道,我之所以那么早就为你爹定下婚约,除了确实喜爱你娘以外。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老祖宗操纵你爹的婚事。”   秋明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老太君又道:“虽然她是我婆婆,且又是已逝之人,死者为大,我不该评论她生前是非。但是…”她顿了顿,有些无奈。“老祖宗的性子,就跟你母亲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当年我还没嫁给你祖父的时候,其实她更中意的儿媳妇是她的侄女儿,也就是如今左相府的吴老太君林文贞。”   秋明月微有差异,难怪太老夫人不喜太君呢,原来如此。那吴老太君不喜欢大夫人是因为…   老太君似看出了秋明月的想法,苦笑一声。   “她们林家的人,自私自利。那林文贞也是个泼辣的,一向眼高于顶。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可你祖父的拒婚,却让她丢尽了脸面。虽然那件事没有公布,只有秋府和林府几个长辈知晓。但是林文贞那般心高气傲,怎能容忍受此侮辱?一气之下,便嫁给了当时身为镇国公门生的吴氏嫡长子吴君正。”   “那时她觉得老祖宗没有帮她,让她丢尽脸面,遂不与秋府往来。只是二十多年以后,老祖宗却做主让你爹娶了她的侄孙女,也就是你母亲林玉芳。她就觉得心中不平。老祖宗身为老太爷的母亲,最有权利干涉他的婚事,却没有帮着自己娘家的侄女儿成为她的媳妇儿。没想到,最后却帮着她的侄孙女。这侄女儿和侄孙女还隔了一代呢,她便觉得老祖宗偏心。自那以后,她便更痛恨秋府,更痛恨玉芳。”   秋明月点点头,想着这吴老太君还真是变态,比之大夫人林玉芳更加不可理喻。不过想来那定然是个狠历的老太太,不然怎么能在与娘家关系比较疏远后还能稳坐吴府当家主母那么多年?定然是有一定的手段的。   “既然您已经与外婆定下儿女婚事,后来又怎么会…”其实这个问题她作为小辈不应该当面问老太君的,只是今日老太君既然开了这个头,便是打算告诉她了。既然如此,她又何苦扭捏?   老太君垂下眼帘,低叹一声。   “之前老祖宗提议让你爹娶她的侄女儿的时候,我便大力反对。因为曾经老祖宗五十大寿的时候,我曾见过前来拜寿的林玉芳。她虽然看起来温柔贤惠,但是我却无意中看见她对贴身丫鬟拳打脚踢,口出恶言。至此,我便知晓她是一个泼辣不低于老祖宗的人。这样的女子,怎能嫁与卿儿为妻?”   “可老祖宗一意孤行,她又一向不喜非她心目中最佳儿媳妇人选的我,自然对我的反对视若无睹。后来我便将与你外婆定下儿女婚姻一事告诉了你祖父。秋家世代名门,最是注重礼仪承诺,你祖父自然不会自毁门风。便和我带着你爹亲自到林府,登门道歉。哎…”   老太君又沉沉叹了口气,“祸患,竟是始与那次登门。”   秋明月心紧了起来,静静听着。   “林太师倒不是个迂腐之人,念着与秋林两家姻亲关系,又与老太爷同朝为官,倒是没有过多责怪,只是未免可惜。说他小女只怕受不了这个打击,请求我多多安慰。那时我想,林玉芳便再是不讨喜,到底是一个没有出嫁的闺阁之女,未婚遭弃,确实是我们秋家对不起她,便答应了。”   老太君眸色暗了暗,目光遥远,穿梭时光长河,回到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的林府,还不曾如此风光。但是秋林两家本为姻亲,交情非凡,依着秋老爷在新帝面前受宠的程度,林府也身价倍增。是以秋老爷秋夫人亲自携子临府致歉,可谓给足了林府面子。   一番寒暄后,天色已晚。   那夜月色凄清,冷风吹过,桂花飘香。   低低的抽泣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珍珠似的泪水自那娇艳柔弱女子的眼眶滑落,染湿了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也灼痛了秋贾氏的眼。   “林小姐,我知道是秋家对不起你。”秋贾氏坐在床头前,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哭得泪人儿的女子,眼神歉疚。   “所幸,你和卿儿还未交换八字更贴。秋府推了这桩婚事,对你也不甚影响。林府世家名门,百年望族,日后你父亲定能为你觅得好姻缘。”   “双方长辈已有暗意,我母亲也早与姑婆有了约定。伯母以为,当真只差那份庚帖?”林玉芳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她。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低头,嘴角噙起一丝苦笑。   “伯母,你老实告诉我,卿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秋贾氏道:“你出身显贵,才貌兼并。卿儿不能得你为妻,是他无福。”   林玉芳笑得凄然,“无福?应该是我无福吧。”   秋贾氏纵然不喜林玉芳,但见她如此自怜自艾的摸样,心中也不忍。   “玉芳啊,不是我硬要毁约。而是…卿儿真的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啊。林家世家大族,我和老爷也万万不能委屈了你啊。”   “婚约?”林玉芳看着案台上鎏金蟠花烛台灯火摇曳明灭,她的眸光也随着那烛火忽明忽暗。半晌,她忽而一笑。   “是玉芳任性了,请伯母不要见怪。”她擦去泪痕,笑得甜美。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却已经拉着她的手,面色有些迥然。   “伯母,是玉芳让您为难了,对不起。”   秋贾氏本来就心中愧疚,眼下见林玉芳这般恭顺纤柔的摸样,倒是心中生怜。   “玉芳,你没错。哎,造化弄人啊。”   林玉芳低着头,声音低若带着苦涩和黯然。   “我知道伯父一向最重承诺,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只能怪我和卿哥哥有缘无分了。”她面色微暗,又强自做笑。   秋贾氏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软叹息。   “玉芳貌妍荣德,又贵重知礼,日后定能有更好的男儿珍惜。”   林玉芳抿了抿唇,苦笑道:“但愿吧。”   秋贾氏低头沉默叹息,默然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秋贾氏觉得有些倦怠了,竟就这样睡着了。   “那后来呢?”秋明月问道,直觉的,她觉得定然是老太君睡着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果然,只听得老太君说道:“我是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的。”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耳际,震得秋贾氏猛然睁开了眼睛。   “伯母。”林玉芳刚从外面进来,拢了拢身上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发丝披散在胸前,妆容已卸,可见是准备睡觉了。她一脸惊怕的闯进来,急急的走到秋贾氏身前,面有惊色。   “府中出现了刺客,咱们不能出去。”   “刺客?府中怎会有刺客?”秋贾氏脸色有些白,惊问出声。   林玉芳面色更加害怕,握着秋贾氏的手都在颤抖。   “好像…是叛党余孽。”   “叛党?”秋贾氏更是震惊。   林玉芳惨白着脸点头,“对,叛党。他们…他们要杀我爹…不行,我得去救我爹。”她说着就要跑出去,却被秋贾氏给拉了回来。   “外面自有兵将,你一个弱女子,跑出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万一到时候争执起来,你反倒会成为拖累。”秋贾氏迅速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林玉芳是彻底的慌乱了,顿时失去了主心骨,一脸迷茫和不知所措。   秋贾氏沉吟半晌,才道:“如今我们只有等,等着你爹带人来将叛党捉住。”   林玉芳根本就没有了主意,只得点头。   “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话音方落,忽听得窗户破裂声响,一个黑衣人持剑冲了进来。秋贾氏和林玉芳齐齐一惊,到底是深闺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就吓得面色全无。   “你,你是谁?”秋贾氏将林玉芳护在身后,努力克制着心里的害怕,冷静问道。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去问阎王爷吧。”他举剑就刺了过来。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惊呼声。   “不好,刺客闯入了小姐的房间。”   “快冲进去,救小姐。”这是林大人的声音。   而屋内,在那冰冷剑锋快要刺进秋贾氏胸口的时候。林玉芳忽而推开秋贾氏,挡在了她面前。   —呲—   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瞬间浸染衣裳,林玉芳脸色立刻惨白。而同一时刻,大门被人撞开,首先冲进来的是秋仲卿。   “卿哥哥…”林玉芳原本痛苦的眼神悠然一亮。   身后一大堆人冲了进来,追喊着冲了过去。那刺客眼见刺杀失败,立刻抽回剑夺窗而逃。林大人立刻吩咐长子带着人追了出去。   那一剑抽得猛,血立刻就溅了出来。林玉芳惊呼一声,身子失控的向地倒去。   秋贾氏刚才被林玉芳大力一推撞到了梳妆台,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她来不及阻止。此刻见林玉芳为救她受伤,立刻支撑着要起来。可秋仲卿却快她一步,下意识的将摇摇欲坠的林玉芳抱在了怀里。   “小妹。”   焦急的呼唤应声而来,林玉芝闯了进来,刚好见到了这一幕。   天色渐渐落幕,夕阳洒落了半边天,橘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扉重重泻下,照见秋明月嘴角了然的嘲讽之笑。   这个时代最注重女子名节,当时大夫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大老爷怀里,名节已坏,这辈子只能嫁给大老爷了。   呵呵呵,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对大夫人总是容忍。怪不得大夫人那般嚣张跋扈,老太君仍旧没有收回她的中馈之权。怪不得,那日大老爷愤怒之下说要休妻的时候老太君那般生气。   救命之恩,大于天。   老太君奔来就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当年外婆和母亲的收留照顾之恩而与外婆定下儿女婚约。只是收留看病之恩,哪里及得上危急关头舍身相救之恩?更何况,林家百年名门之家,怎能容许大老爷在毁坏了女儿名节的情况下而不负责?所以,纵然大老爷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违背与沈氏的婚约承诺,改为娶了大夫人。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躁动,才道:“原来如此。”   老太君动了动唇,似有些犹豫。沉吟了半晌,复又叹息道:“明月,当年的事虽非我所愿,但天意弄人,我也…”   “祖母。”秋明月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如水。   “当年那刺客呢,抓到了吗?”   老太君一愣,迅疾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叹道:“抓到了。”   秋明月微微凝眉,老太君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她顿了顿,道:“你母亲虽然泼辣了些,但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况且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纵然有几分小心思,又如何有那番算计?”   秋明月抿唇,“薛国侯夫人那个时候为何会来得那么巧?祖母不觉得奇怪吗?”   老太君又是一声叹息,“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她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但那刺客确实是当年逼宫夺位失败的二皇子的手下。”   秋明月又道:“当年祖父和太师一同支持太子党,为何只林府遭了刺客,而秋府却安然无恙?”   老太君道:“那时叛乱刚平,京都仍旧不安全,好多府邸都有朝廷兵将镇守。你祖父是太子之师,格外恩厚一些。而林太师那个时候只是个中书省参知政事,自然不若你祖父受重视程度高。况且,其实那刺客是来刺杀你祖父的。在秋府门外徘徊了多日无法得手,那日正好趁我们出行,意欲在林府一起刺杀你祖父和林大人。所以,林府是遭秋府连累。”   秋明月低头默然,老太君怅然道:“明月,我知你聪慧,这些朝中之事,想必纵然我不说,你也应该是知道的。”   秋明月目光静然,“我只是很奇怪,既然那刺客铁了心来刺杀祖父和林太师,那必然不会这般轻易的被抓到。”   “那是因为…”老太君目光变得幽深,“这是你祖父事先与皇上设的计。”   “什么?”秋明月微微惊讶的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沉默了会儿,才道:“皇上一直知道叛党余孽未除,便和你祖父商议挖下陷阱,引蛇出洞。所以,才有了那日之事。我们看似去林府退亲,实则皇上早就派人暗中包围了林府。只要刺客一出现,就会全部围剿。也正是因为那次事件,林大人才荣升为太师。而那之后,京中便出现了不利于你母亲的流言。哎~那晚的事情那么多人看见,想瞒也瞒不住啊。所以,才有了你父亲娶你母亲的结果。”   秋明月地垂下眼帘,默然不语。这件事看似没有任何异样,连半分漏洞都没有。看起来,大夫人为太君挡剑,大老爷下意识抱住她都是情有可原。没有任何人有疑点。那么也就是说,她之前的猜测,完全错误。   她怔怔的坐着,甚至连日暮西斜天色落幕也未曾注意。屋内鎏金异兽纹铜炉寥寥香烟升腾而起,迷蒙了她的眼,也让她的心,有片刻恍惚。   “祖母今日…为何告诉我这些?”她目光流转,看向老太君。第一次,她有些看不透这个面色慈爱实则心机同样深重的老太太。她不知道,老太君于今日之事知道几分。也不知道,老太君今日到底是敲打她还是劝解她。   老太君抬眼看她,见她往日清明慧黠的眼眸此刻黯淡失色,毫无亮彩,不觉心中一揪,有些不忍。   “明月,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你在这秋府过得艰苦。玉芳那性子,哎…她就是不服输,女人啊,天性嫉妒心重。”她无奈的摇摇头,“明珠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你们两在一起,互相也有个帮衬。只是明月,无论是明玉明兰,抑或者明珍明容。她们都是你的姐姐妹妹,小打小闹倒也罢了,若是——”   “祖母在怕什么?”秋明月抬头,清亮的眸子划过一缕嘲讽。   “我不过一个小小庶女,没权没势,如何能与太师府相较量?祖母,大可不必担忧。”   老太君一愣,而后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今日这事儿虽然蹊跷,但是你一个小丫头,也断然不能事事俱全。”她顿了顿,道:“你可是想不通,我为何让你二婶子同你母亲一同掌管中馈?”   秋明月抿唇不语。   老太君道:“你要去敬香礼佛,来来回回也要好几天。薛国侯夫人不是若你母亲,凡事只懂得张狂蛮横,完全没有半点算计。你二婶子,哎,虽然性子冷漠了些,到底不是那狠心之人。这段时间只怕你母亲又要闹出许多事来。唯有让你二婶子分了她的掌家权,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不至于在这段时间有其他动作。”   秋明月震了震。   老太君又道:“至于你姨娘,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出事的。”   秋明月抿了抿唇,站起来,恭敬的给老太君福身。   “祖母苦心,明月感激不尽。”   老太君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安歇吧。”   “是。”秋明月应了一声,方转身,老太君又唤住了她。   “明月。”   秋明月脚步一顿,转身。   “祖母?”   老太君顿了顿,“你回京前一晚,在宝华寺可曾发生什么事?”   果然…   秋明月垂眸掩下眸中神色,“无事。”   老太君眯了眯眼,眸色深邃。   “自古皇室复杂,凡事莫要强出头。有些地方,不是你可以踏入的。”   秋明月微凝眉,老太君这是警告她不要有非分之想吗?   她低头敛眉,恭顺道:“明月省得。”   “嗯”老太君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挥了挥手。   “回去吧。”   “是。”秋明月转身离去。   这一次,老太君没有再唤住她。   老太君怔怔盯着门口,闭了闭眼,疲惫的往后靠了靠。   韩嬷嬷打了帘子走进来,轻唤了一声。   “太君。”   老太君以手支额,半睁开眼睛。   “韩嬷嬷,你说,今日这事儿,明月有几分?”   韩嬷嬷低着头,“太君新若明镜,奴婢不敢妄言。”   老太君又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罢了。”   韩嬷嬷抬头,张了张口,仍旧没有说什么。她走过去,轻声问:“太君,可要传膳?”   “嗯。”老太君淡淡应了一声。   韩嬷嬷招来丫鬟,吩咐厨房传膳。   第五十二章 明絮之痛,姨娘之恨   夜深露重,秋明月顶着夜风回到雪月阁。红萼和冬雪立即迎了上来。   “小姐,你回来了?”   秋明月便走便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十小姐来了…”红萼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奔了过来。   “五姐。”秋明絮一把扑进她怀里,撒娇的说道:“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她仰起头,嘟着小嘴,不满的说道。   秋明月被她可爱的样子都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牵着她往里屋走。   “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无聊了?”   “可不是嘛,我等了你一下午,你都没回来,我好几次都想去祖母那找你了。”   “你啊,夜里寒凉,你还穿这么少,不怕得风寒?”   走进里屋,秋明月吩咐红萼拿来一件浅粉缎子风毛披肩给她披上,才道:“你身子弱,以后要多穿一点,知道了么?”   “知道了。”秋明絮甜甜笑着,“这屋里有火炉,不冷。”   秋明月脱下披风,递给红萼。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秋明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脸色有些不自在。   秋明月挑眉,“怎么了?身上的伤可是痊愈了?”   秋明絮点点头,“好了。”   “嗯。”秋明月又问:“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秋明絮老实回答。   秋明月无奈,朝外面吩咐。   “醉文,雪巧,去准备晚膳。”   “是。”醉文和雪巧在外面应了一声,然后就听得脚步声越走越远。   “你们也下去吧。”秋明月对屋内的冬雪夏桐说道。   “是。”   两人出去后,秋明月拿着一本书边意兴阑珊的看着,边问秋明絮。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秋明絮面色有些迥然,支支吾吾道:“五姐,今晚…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睡?”   秋明月放下书本,“为什么?”   “我…”秋明絮低下头,神色黯然。   秋明月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絮咬唇,声音低若蚊蚋。   “今天…是我姨娘的忌日。”   秋明月一怔,秋明絮已经红了眼眶,眼底有泪花晕出。   秋明月俯身过去,给她擦干眼泪。   “别哭,都过去了。”   秋明絮再也忍不住扑进秋明月怀里,低低哭泣起来。   “五姐,姨娘她…她是冤死的,她是冤死的…呜呜呜呜…”   秋明月抱紧了她,低低道:“别说。”   秋明絮却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个劲儿的说着。   “奶娘说,姨娘是被大夫人害死的…她是被大夫人杀死的…”   秋明月抱紧了她的头,眼眸微微寒凉。   “明絮,你听我说,如果你要报仇,现在就擦干眼泪。”   秋明絮一怔,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秋明月。   “五姐?”   秋明月面色清淡,眼神柔和温凉。   “你要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双手按住秋明絮的肩膀,声音仍旧波澜不惊。   “在你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忘记你所有的痛和恨。因为在那之前,你没有资格去恨,你也没理由承担哪些所谓报仇的责任。”   这句话不停的回荡在空气中,回荡在凤倾璃脑海中。   月色下,独坐轮椅的美丽少年,望着灯火泯灭的明纸窗户。那里,透出女子纤细柔软的身姿,模糊而坚毅的面容。他眼神有刹那的迷茫,而后眸色被浓雾掩盖。血色的红,伴随着浓烈的痛破雾而出。   夜色如幕,有少女的祈祷声伴随着烟雾寥寥上浮。   “姨娘…”秋明絮跪在火盆前,手中一张张冥纸入内,烟熏的味道弥漫整个夜空。秋明月站在身后,目光淡然宁静。听着那少女低低呜咽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没有阻止,也没有上前安慰,只是身侧的双手紧了紧。   大老爷妻妾虽不多,但好歹也有那么几个。可除去大夫人所孕育的三个女儿以外,大房内,居然就只有秋明珊和秋明絮两个女儿。秋明絮在出生的时候甄姨娘就去了,秋明珊,秋明珊的生母云姨娘曾是老太君的丫鬟。能在大夫人的手腕下安然生下一个女儿且平安长大,自然是有几分手段的。云姨娘她倒是有几面之缘,容貌倒算不上有多艳丽妖娆,起码比起和她一同赐给二老爷和三老爷的月姨娘和玉姨娘,她则是逊色几分。不过那个女人安静温婉,不喜争斗,对大夫人倒也算尊敬,鞍前马后的。不得不说,那女人很聪明,懂得趋利避害。   这秋府豺狼虎豹实在太多太多,她去宝华寺这几天,能出什么事还不一定。   秋明月抬头,见那皎洁月色已经隐没云层中。她才道:“明絮,回去了。”   秋明絮擦了干泪水,站起来,眼眶仍旧红红的。   秋明月走过去,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   “嗯”   带两道身影消失后,凤倾璃才从暗处出来,看着火盆里黑黢黢的冥纸,缭绕在空气中的淡淡白雾熏染了他的眼。   “世子。”冷修在背后叫了一声。   凤倾璃低着头,半晌喃喃自语。   “冷修,或许她说得对,我不该恨的。至少,现在没有资格。”   冷修面无表情的脸动了动,“世子…”   凤倾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嘴角流露出一丝涩然苦笑。   “那么多年都挨过来了,还在乎这几日么?”   冷修无语。   夜色如水,月色如银,伴随着冷风呼呼的吹过。   待秋明絮睡着以后,秋明月帮她捏了捏被角,目光怜惜的划过她沉睡的容颜,低低叹息。忽然,她眸光一凛,喝道:“谁?”   浅浅的叹息声伴随着男子似无奈又似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你总是这般敏锐。”   秋明月回首,凤倾璃已经出现在屋内。灯火朦胧,美丽少年眉眼带着笑意的看着她。她下意识回头看秋明絮是否被惊醒,却听得少年道:“她被我点了睡穴,不会醒的。”   秋明月抬头,蹙眉。   “你又来干嘛?”她真觉得莫名其妙得很,眼前这个少年也太大胆了些吧。多次闯入她的闺房而毫无所避,他真的不怕被人发现?好吧,就算被人发现损坏的是自己的名节。但是于他这样一个在外本就流言颇多的王府世子来说,也未尝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这个准世子之位,就能轻易的被人剥夺了去。   凤倾璃低眉看她,浅浅流光在眼底蔓延。   “想好了么?”   “什么?”对于他突然起啦莫名其妙的问题,秋明月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凤倾璃抿唇看着她,“你当真想嫁给薛雨华?”   秋明月无语,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凤倾璃眉眼一松,“那么…”   秋明月有些不耐烦了,“天下男人这么多,难道我就非得在你们两人之间选择?”   凤倾璃眸色有些沉,“你想嫁给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明月觉得,他似乎在生气。她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别扭的美丽少年。   “凤倾璃,我们才见过几次,你就要娶我?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凭什么说要娶我?”   凤倾璃紧抿着唇,“你想要什么?”   秋明月觉得,跟古人说话还真是有代沟,特别是跟一个从小金尊玉贵要什么有什么的王府世子,代沟更深。   “这样问你吧,你喜欢我吗?或者说,你爱我吗?”   “我…”凤倾璃似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眼神有些迷茫,耳根子浮现些微的胭脂红。   “你一个女孩子,怎能如此大胆。”女子不都是矜持娇羞的吗,甚至连跟男子说一句话就脸红羞愤不已吗?眼前这女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羞涩为何物。也对,不然那晚也不会那样大胆的将他扔到她的床上。想到那晚的场景,凤倾璃不免又有些心荡神驰,似又感受到柔软身躯引起他颤栗的酥麻,以及满屋子都是她身上淡淡幽香的味道。   秋明月有些好笑,“似乎你更为大胆些吧。三更半夜私入女子闺房,而且还不止一次两次?”   凤倾璃仍自有些尴尬,“我…”他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而羞怯。   “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也会慢慢了解你。”说完这句话,他已是满面羞红,眼泛霞光,瑰姿妍丽的容颜魅惑得比之那月色更迷人。   秋明月一愣,虽然在现代经常有爱慕者对自己表白,且言辞行为更加开放大胆。可听着眼前这个纯情的美丽少年满面羞红说着他自以为对女子表达爱慕的话语,眼神躲闪却有坚定,清亮而固执。她莫名的便红了脸,口中却斥道:“胡言乱语。你—”   “我说的是真心话。”凤倾璃见她生气,急急的就要解释,可从未与女子接触过的他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便羞红了脸,更加不敢看秋明月,只低低道:“我没胡言乱语,我是…是真的想娶你。”   秋明月这下子倒是释怀了,挑眉看着他。   “你是王府世子,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你是要我给做妾还是做通房?”她嘴角含了丝讽刺和自嘲。   “当然不是。”凤倾璃猛然抬头,眸中有丝怒意。   “我要八抬大轿迎娶你做妻子,我也不纳妾,不抬通房。你…你可愿意?”他开始的时候理直气壮,可说到后来在秋明月震惊异样的目光下又变得有些不自然,声音也小了很多,但坚定依。到最后,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秋明月则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时代男人不是奉行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吗?怎么这个少年貌似是个另类?   凤倾璃局促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不敢抬头看她。   “我说我只娶你一人,你可愿意?”他抬起头,有些期盼的看着她。   秋明月终于确认她刚才没有出现幻听,“为什么要娶我?你是王府世子,身份贵重,就连太后也对你宠爱有加。凭你的身份,随便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大家闺秀都是绰绰有余,为什么要娶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   凤倾璃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秋明月恍然大悟,眼底含了丝轻嘲。   “我帮你治好你的腿吧。”她突然开口说道,想着如果他有一天站起来了,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而那些曾经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只怕会对他趋之若鹜吧。王府门第,又这般美丽如画的夫君,天下又有几个女子不爱?   凤倾璃微愣,抬头,触及她眼底嘲讽悲凉,心知她又误会了,又急又恼的解释。   “我娶你不是因为你有高超的医术,不是为了靠你能站起来。是因为…”是因为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有些懊恼的道:“我只想娶你。”   秋明月暗叹,古代思想保守,婚姻皆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凤倾璃这般超脱迂腐的,也算难能可贵了。可是这个豪门少年自小便是历尽风雨不尽如意,只怕也不能了解何为情深似海,矢志不渝吧。   她看着他,静静的笑了,那笑容沉浸在经年岁月,仿若空茫后变得虚无的淡然,以及空洞苍凉。   “不用解释,我明白了。”   凤倾璃一顿,“你…”   秋明月微微摇头,“你走吧。以后别在这样了,长走夜路,总会闯鬼的。”   凤倾璃低头默然,秋明月坐在床头,也低着头,没有看他。   空气中流动着死寂的因子,围绕在两人之间。   良久,他才推动着轮椅转身,一声不吭的离开。   秋明月没有回头,只是听到窗扉被关上轻微的响声,随后空气里连那少年留下的淡淡清香也消散无踪。她低头用手拂过秋明絮沉静安睡的容颜,静夜中微微的笑了,只眉眼间说不尽的凉薄。   只娶一妻?可能吗?在这个男人以三妻四妾为骄傲的时代,在这个男尊女卑男子花心称作风流的社会风气。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未来的荣亲王,一生里只有一个女人。可能吗?或许那少年心若磐石,明若琉璃。然而,未来有不可知的变数。一个秋府便如此水深火热,更何况王府?自古以来牵连到皇室就等于牵连到政治,牵扯到政治,也就意味着一生都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   更何况,诚如她所说,自己不过才十三岁,纵然日后摆脱不了嫁人的命运,她也不想过早的将自己的终身随随便便许诺给任何人。   一个庶女的未来,渺小而卑微。而这,又岂是她费心所求?   笑了一下,秋明月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毫无星辰点缀沉凝的夜空,笑意如水般清淡。   就这样站到天亮。   翌日,去给老太君请安出来后,她又去了沁园。春红迎了出来,带着她进屋。   “姨娘这几日睡得可安稳?”秋明月边问边走着。   春红道:“姨娘前些日子有些风寒,喝了药已经好了不少。”   秋明月点点头,忽听得里面有说话声。她微一蹙眉,“谁来了?”   春红脸色有些不好看,“是丽姨娘。”   “丽姨娘?”秋明月微眯了眯眼睛,“这段时间丽姨娘经常来沁园吗?”   春红点头,嘟着嘴道:“奴婢见那丽姨娘不安好心。”   秋明月已经走了进去,道:“何出此言?”   春红瘪了瘪嘴,“丽姨娘每次来的时候都在老爷来沁园之前,而且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天在老爷面前大献殷勤。”她边说边挑开了帘子,小声对秋明月说了一句。   “奴婢劝姨娘她不听,小姐你可得好好劝劝姨娘,这丽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人,她能安什么好心?”   秋明月只是浅笑不语,春红已掉头对里面道:“五小姐来了。”   里面说话声停了停,秋明月走进去,便见沈氏斜坐在紫檀木美人榻上,对面坐着一个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的美貌妇人。她正与沈姨娘说话,美丽的脸上带着柔软笑意。见她走进来,声音顿了顿,立刻站起来,恭敬的对着秋明月福了福身。   “妾身请五小姐安。”   在大家族里,便是庶女,也比一般的妾室身份高。然而,如果是良妾,则可免除。   秋明月不是第一次见丽姨娘,这个女子倒是明媚艳质,也难为大夫人居然舍得把这么个漂亮丫鬟扶持为自己的情敌。   “丽姨娘有礼。”   “明月,你来了?”沈氏见到秋明月倒是很开心,忙着要站起来,却被秋明月三两步走过去制止了。   “身子还没好,就不要起来了。”   丽姨娘在一旁笑道:“五小姐孝心可嘉,我倒是羡慕姐姐这番福气。”她说着眉眼就有些黯然,丽色的容颜也黯然失色。   沈氏心知触动她心中伤痕,便道:“妹妹可别自怨自艾了,总是有机会的。”她说着眼神也有黯淡,虽然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很寻常。但是作为女人,表面大度,内心里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沈氏虽然出身大家闺秀,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宽容大度,贤良淑德,不争不妒。可这些日子大老爷几乎是独宠她一人,现在要让她对着丈夫的另一个女人说她会怀上丈夫的孩子,她如何能不心痛神伤?   秋明月自然看出了沈氏的心思,她不动声色,回头笑看丽姨娘。   “姨娘身子日益康复,多亏丽姨娘这些天来时时问候照料,明月感激不尽。”   丽姨娘慌忙摆手,“五小姐这样说可是折煞妾身了。”   秋明月但笑不语,坐到沈氏边上。   “姨娘,我过几日便要去宝华寺上香祈福了。”   沈氏自然也知道昨日之事了,眉眼染上忧色,她握着秋明月的手,嘤嘤嘱咐。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担心我。”   秋明月点点头,“我知道的。”   丽姨娘看着她们一副母女情深的摸样,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她低下头,神色黯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秋明月眼角余光瞥到她无意识的动作,眯了眯眼睛。再大度的女人,也会有嫉妒之心。这个丽姨娘,但愿她有自知自明。忽闻有淡淡的幽香,她蹙了蹙眉。   “姨娘,你用的是什么香?”   “是…”沈氏刚开口,就被丽姨娘打断。   “那是三个月前,妾身睡不好觉,老太君赏赐的安神香。”她笑了笑,神色柔和。   “沈姐姐这几日老是睡不好,妾身便想着这香或许有用,就给拿了过来。”   沈氏接过话,“对啊,点了这香后,我睡眠确实好了很多。”她眉眼间不乏对丽姨娘的感激之色。   丽姨娘笑道:“姐姐得用便好。”   秋明月看了看香炉燃烧的白色烟雾,眼睫垂下,对沈氏笑道:“日后睡不好喝点安神汤吧,香料用多了对女子身子有碍,还是少用吧。”她有回头对丽姨娘道:“丽姨娘神容憔悴,我看有些气血不足,多喝鲫鱼汤,补充营养,便可恢复往日精神。”   丽姨娘面有诧异,“五小姐竟懂医理?”   秋明月笑了笑,“我哪懂得那许多,从前姨娘也是气血不足,大夫说要多喝滋补的汤,是以留心了几分而已。”   “原来如此。”丽姨娘点点头,复又笑笑。   “承蒙五小姐告知,妾身回去后便试一试。”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上一串红玛瑙的手链上顿了顿。   “咦,这玛瑙玉石滴血似的红,乃大吉之物啊。”   丽姨娘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笑道:“这是夫人送给妾身的,妾身已经带了十年了。”   “哦。”秋明月恍然大悟,凤目里划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   “丽姨娘很喜欢用熏香?连身上都有呢。”   丽姨娘道:“女子都喜爱香料,我素来不喜浓烈之香,便在屋里点了这气味清淡的雪梨香。”   秋明月点点头道:“雪梨香气味细腻而清晰,最是受闺中女子喜爱。”   丽姨娘眼眸一亮,“不曾想,五小姐竟然也对香料如此了解吗?”   秋明月笑笑:“我哪里了解这些?只不过偶尔听丫鬟提及水镜坊香料种类多,且均都是上乘之货,是以闲暇之时多问了两句。”她顿了顿,又道:“这雪梨香虽然不若沁雪等香料珍贵,但自有它奇特之处,能令人心神安宁,难怪丽姨娘如此喜欢了。”   “呵呵呵,五小姐要是喜欢,妾身那儿还有一瓶…”   秋明月摇摇头,“我平素不喜用香。”她顿了顿,道:“许多香料对女子身体有碍,丽姨娘还是少用吧。”   丽姨娘眼睫闪动,点点头。   “多谢五小姐告知,妾身会注意的。”   她看了看外面天色,回过头来笑道:“姐姐,时间不早了,妹妹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沈氏正欲说话,便听外面春红的声音响起来。   “老爷,您来了?”   “沈姨娘可好些了?”大老爷温和的嗓音传来,丽姨娘脚步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晶亮。   “已经好多了。”春红打了帘子,大老爷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刚好和正要出去的丽姨娘碰上,他愣了愣。   “你怎么在这儿?”   丽姨娘眸色一暗,屈膝道:“妾身见过老爷。”   大老爷挥了挥手,不予理会。三两步走近来,按住要起身行礼的沈氏,眉间多了几分温柔。   “既是身子不好,就不要在意这些礼节了。”   丽姨娘身子僵硬,抓着锦帕的手微微收紧,脸色说不尽的凄楚哀凉。她用了十年时间,也未曾得到那男人一丝一毫的关注温柔,怎能不让她心碎欲裂?她艰难转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妾,告退。”   大老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淡淡挥了挥手,恩了一声。倒是秋明月,捕捉到她离去时眸底伴随着疼痛的恨意。那双眸子,清丽逼人,风情冉冉。红唇丰润,唇形完美。她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丽姨娘,竟与沈氏有三分相似。她垂眼,见大老爷看着沈氏的目光充满了温柔爱恋,就像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给予她所有的疼爱和怜惜。   那些年,难道大老爷竟只是将丽姨娘当做沈氏的替身宠爱了几个月?   那么大老爷既然那样宠爱丽姨娘,为何丽姨娘至今未有子嗣?她又想起方才丽姨娘手腕上的玛瑙手镯,以及围绕在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   莫非——   她心中一惊,回头想说什么,却见沈氏对着大老爷满面娇羞,眉眼含春,如同一个沉浸在热恋中的少女。她未出口的话,就这样梗在喉中。   “爹,姨娘,我先回去了。”   大老爷抬头看她,想到昨日之事,眸底划过什么,而后便点了点头。   “我听你祖母说,过几日你们姐妹几个要去佛寺祈福烧香?”   秋明月垂下眼帘,道:“自回京以后,府中连番不平,二婶子说府中或许沾染了秽物,是以…”   “满口胡言。”大老爷脸色微沉,低斥一声打断秋明月。   沈氏面色一惊,眉眼有些黯然,她自是知道二婶子口中的秽物,是指她母子三人。   “老爷。”   大老爷缓和了脸色,“你只安心养病便是,莫要操心其他。”他顿了顿,似思虑了一会儿,才道:“前几日我已经上书皇上,让你父亲官复原职。”   沈氏面色诧然,“当真?”   大老爷神色微微柔和,握着她的手道:“到那时我便会请求母亲,提你为平妻。”   秋明月此时方才抬眼看大老爷,见他眼中坚定,毫无开玩笑之色。沈氏则是满脸惊诧,而后又感动得掉下了眼泪。   “老爷有此心,妾便满足了。妾身,无意于夫人争锋。”   “别给我提她。”大老爷似是极为讨厌大夫人,口气也微冷。   “日后她若再为难你,你也不要忍着。你放心,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   沈氏对上大老爷含情脉脉的双眼,不觉脸色红了红,尴尬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声音低若蚊蚋。   “老爷,明月还在这儿。”   大老爷一怔,抬起头来,却见秋明月以手掩唇,努力憋着笑意。见他望过来,她咳嗽两声,道:“爹,姨娘,时日不早了,明月先回去了。”   大老爷这才缓解了尴尬,挥了挥手。   “回去吧。”   秋明月忍着笑出了门,眉眼这才带上几许温和放松。   第五十三章 明珠之殇,明容求助   从沁园出来后,她又去了莲苑。却在半路小树林里遇见了薛雨华。看样子,似乎是特意在那儿等着她。   “五妹妹。”薛玉华一身华贵衣袍,玉冠华发,面容依旧清俊逼人。看着秋明月的眸光有压抑的灼热。   秋明月顿住脚步,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世子有事?”   薛雨华张了张口,又看了眼她身边的红萼。   “我可否与五妹妹单独聊几句?”   秋明月皱眉,红萼忍不住了。   “世子,男女有别,我家小姐还未出阁,须知瓜田李下谣言起于红墙。你怎能?”她挡在秋明月面前,面有怒色。   薛雨华也知自己刚才的确是轻浮了,他面有愧色。   “五妹妹,你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秋明月面色淡然,“我知道。”   薛雨华一怔,便见那女子一身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眉目清淡如水,清丽似画。她便那样静静立在风中,自有一股沉静温雅的气质,让人错不开眼。   他一时之间有些痴然,只觉周遭翠林悠然,百花齐放,也不若那女子一分清华。   秋明月柳眉蹙得更深了,“你想说什么?”   “我…”薛雨华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会儿,道:“那日我说的事,五妹妹考虑好了么?”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秋明月,希望她能答应自己。   秋明月眉间微蹙,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红萼说得对,男女有别,世子须得谨慎为之。”   薛雨华脸色有些白,自然听出秋明月言外之意,便是已经拒绝了自己。他眉眼难掩凄楚,“你讨厌我?”   秋明月淡淡道:“世子多虑了。”   薛雨华握了握手又松开,“昨日其实我…”   秋明月脸色冷了下来,“侯府家事,与我无干。”不提昨日还好,提起昨日,她便想到薛雨华昨日那一番算计,逼得一个对他真心真意的女子被杖毙的下场。眉长眼深,嘴唇薄而无情。这样的男子,算不得深情之人。那样的好手段,不但毁去这桩婚事一大半,还算计了自己的母亲,将薛国侯夫人安置在他身边的眼线给抽出了。   还有她刻意忽略的一点,便是给薛国侯夫人一种错觉,昨日画作之事自己和秋明珠出现只是巧合。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自然知道薛雨华不是任人拿捏的主。或许,自己该感谢他,否者自己还得另外筹谋洗脱嫌疑。她不知道昨日之事薛雨华洞察几分,但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男子,她实在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更何况,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也犯不着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而与大夫人起争执连累母亲弟弟。   薛雨华的确知道秋明月的算计,依照他原本的计划,用不着依琴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需私下里在母亲面前解决便好。只是昨日她带着秋明珠走来,他便知道她是想以手中那幅画逼得秋明玉和秋明兰原形毕露。然而,如果那样的话,母亲肯定会怀疑她。他清楚母亲的手段,若母亲真的记恨上她,她以后的日子,必然艰苦,甚至性命堪忧。虽然让依琴指出秋明玉盗窃之罪,让秋明兰脱罪,但是也总好过她日日活在母亲和姨母的算计里来得好。   然而此刻见她凉薄的眼神,他仍旧觉得心痛。她是在怪他的无情吗?   秋明月面色冷淡,抬步欲走。   薛雨华低低道:“依琴在你手上会给你带来麻烦,还是交给我吧。”   红萼一惊,秋明月豁然回头,冷笑。   “你果然知道。”难怪,昨日她回去后,薛雨华竟然没有半分动作。原来她自以为算计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掌中。秋明月感到烦躁和愤怒,这样时时被人看透的感觉让她极为厌恶跟恼恨。   “你大可告诉你母亲。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你知道。”她沉了脸色,语气冰寒冷漠。   薛雨华苦笑,“若我要告诉我娘,也不会容忍你救依琴了。”   秋明月挑眉,“我不会将她交给你。”   薛雨华有些无奈,“明月…”   “闭嘴!”秋明月冷冷的打断他,眼神厌恶而不耐。   “薛雨华,我的事你少管,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这样冰寒的神情面对薛雨华。   薛雨华一愣,眸色慢慢浸出疼痛来。   “你…当真那般厌恶我?”   秋明月眸色冰寒交错,“对,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讨厌你自以为无所不能把被人的性命踩在脚下的丑陋摸样。你们这些豪门贵族哥儿,从来就不知道民间疾苦,你们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基本的道德操守。在你眼里,只有你们身份贵重的高门之第的性命才算命,别人的命救低贱如草芥,任你们践踏。”她眸色冰冷刺骨,声音字字如剑。   “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私事?你凭什么意图操纵我的人生及未来?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直刺得薛雨华脸色煞白,身子摇晃颤抖。红萼早已惊在一旁,既惊讶于薛雨华的深沉,又震惊于自家小姐的愤怒。   “原来,在你心里,我便这样一文不值么?”薛雨华仿若失了浑身力气,语气哀哀切切,眸中难掩受伤。   秋明月似乎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纸包不住火,若你真的问心无愧,又何必急着要将依琴杀人灭口?”她冷笑连连,“即便你今日杀了依琴,你以为我就没办法调查出真相?麻雀飞过都还有影子。薛国侯夫人曾经做过什么事,她心里清楚。”   薛雨华低下头,“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事已至此,你能改变什么?依琴心思不纯,留着她迟早会给你带来祸端,还是…”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秋明月一挥袖,阳光透过斑驳树枝斜洒而下,勾画出她清冷的轮廓越发清晰。   “有本事你就自己找。找到了随你处置。”   “你明知道我不会…”薛雨华深感无力,他不明白为何她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这样尖锐?   秋明月已经向前走去,“要么你就告诉你母亲,依琴在我手上。要么,你就当个哑巴聋子。不然,就别在出现再我面前。”她说完就带着红萼离去,毫不停留。   薛雨华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决然背影,目光哀伤,低喃自语。   “明月,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又何必说那些话来伤我?”   他忽而一顿,眼神锐利如刀,猛然抬头。   “谁?”   —刷—刷—刷—   四周林木枝叶忽而化为利剑,齐齐向他飞来。他一惊,立刻飞身而起,长袖一挥,便将那化为利剑的翠叶全都扫了回去。尘土飞扬,花谢成沫。   “谁?出来。”   —咕噜—咕噜—   翠林之后,一华贵男子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这次,冷修并不在他身后。他看着飞落于地的薛雨华,神色冷漠,眼底甚至带着一抹杀气。   薛雨华见到他也微微一惊,而后抱拳道:“原来是荣亲王世子驾临,失敬失敬。”   凤倾璃看着他,眼神冷如冰雕,就如同适才秋明月看着他的眼神一样。   薛雨华皱眉,就听得凤倾璃冷冷道:“以后离她远点。”   薛雨华挑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为什么?”   凤倾璃面色不变,“她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薛雨华眼神转冷,“我倒不知,荣亲王世子何时这般蛮横无礼了。难不成你皇家之人都这样予取予夺吗?”   凤倾璃眼尾上挑,千种风情万种冷意流转在眼底。   “薛世子不但想要左拥右抱,难道还想人财两得?”他轻笑一声,眼神不无寒凉。“薛世子未免也太过不知足了。岂不知,太过贪心,最后或许会一无所有。”他手指微动,一根银丝突然如闪电般射了出去,带着卷土尘沙的杀意。   薛雨华方才从他刚才那番话里回过神来,急急避开,神色凝重而凌厉。   “你竟然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凤倾璃居然也知道那件事。   一击不成,凤倾璃倒也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只是淡淡道:“你给不了她想要的。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思吧。”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转身离去。他看上的女人,怎能任由他人夺去?   薛雨华仍旧站在原地,忘记思索凤倾璃如何会认识秋明月。只是停留在凤倾璃之前那句话上,久久凝思。   秋明月面色冰寒,连周遭都凝结着冷气。红萼不由心中有些打鼓,几次小心翼翼的想要开口,都在她冷冻的目光下止住了。一路无话,直到穿过小竹林,前面就是莲苑了,秋明月才开口。   “你想说什么?”   红萼抬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奴婢…”   “你想问我跟薛雨华有什么关系?”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奴婢不敢。”红萼连忙低头,“奴婢只是觉得…觉得世子对小姐似乎…”   “似乎什么?”秋明月嘴角勾出凉寒的笑意,“你也觉得他喜欢我?”   红萼面色有些不自在,为秋明月这样脱口而出那‘喜欢’两个字。虽然知道自家小姐思想开放不若一般闺秀扭捏作态,但纵然此刻周遭无人。小姐就这般说出这两个字,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奴婢看世子方才的表情,似乎很伤心。”   秋明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认真看着她。红萼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小姐…”   秋明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红萼慌忙摇头,“不是…”   秋明月转身看着阳光斜洒在地上斑驳的影子,目光似略过千三万水,遥远而飘渺。   “如今的我,没资格肖想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红萼一震,“小姐?”   秋明月继续向前走,声音凉薄。   “豪门贵公子,你觉得能有几分真心?日日伺候在侧之人都能够翻脸无情,你又岂止他对我不是一时新鲜?”   红萼无语。秋明月又道:“若连这唯一的心也守不住了,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红萼浑身一震,目光流露出心疼来。   秋明月仰头,笑得云淡风轻。   “我要的,这个世界无人能够给予。呵呵呵,或许在世人眼里,会觉得我是疯子。”   红萼忍不住问道:“小姐想要的是什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在红萼错愕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秋明月已经飘然远去。   那一日暖阳微微,花香四溢,那女子背影纤细柔弱,却挺直如松柏,坚定如磐石。   灌木丛中,凤倾璃推着轮椅出来,想着刚才她说“若连这唯一的心也守不住了,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的时候,脸上的空无和落寞以及苍凉。还有最后落于晨风中清淡却坚定的一句话,久久回荡在他耳边。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   “一生一世一双人么?”他嘴角勾起微微笑意,“你要的便是如此么?倘若我能给予,你是否还坚持呢?”   身后,冷修抱剑而立。   “世子,该回去了。”   凤倾璃眼神微冷,迅疾恢复平静。   “嗯。”   一缕清风入花间,两盏清茶莫笑问。闲庭淡看江湖事,云卷云舒枉断肠。   秋明月手执白玉茶杯,脸上带着浅浅笑容。   “四姐这日子过得可悠闲,羡煞小妹我了。”   秋明珠端着一碟点心走出来,“五妹要是喜欢,也可以过得这么悠闲。”她将点心放在石桌上,笑道。   秋明月歪头看她,“我也想啊,哎~”   秋明珠忍不住笑道:“你才多大的年纪,整天就知道唉声叹气的,小心容易长皱纹。”   秋明月不以为意,以手支撑着下巴。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秋明珠脸带笑容,“看嘛一直看着我?”   秋明月笑笑,“四姐,你到底还有多深?为什么越是和你相处,我便越对你好奇?”   秋明珠眉眼晕出笑意,“五妹这话何意,姐姐我怎么没听明白?”   “四姐,如今就我们两人,你也要跟我打哑谜吗?”秋明月坐正身体,认真看着她。   “四姐,你什么时候收买到海棠的?或者,海棠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人?”她已经仔细想过了,那个叫海棠的丫鬟在那个时候出现有点怪异。虽然吧,那个时候她那样冲出来的举动看似很合情理,不过她怎么想,都觉得那丫头是故意的。一般丫鬟若是见到有一大群主子在那儿站着,即便是心慌,也该绕路而行。否者问起来,秋明珍魔怔的事情肯定隐瞒不住。也就是说,海棠的目的,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特别是在薛国侯夫人在的时候。最后的目的,便是要毁了秋明珍。   那日,自己不过是微微对秋明珠提点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秋明珠倒茶的动作一顿,复又笑笑。   “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五妹。”她放下茶壶,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没错,海棠是我三年期安在二姐身边的眼线。”   三年前?秋明月心中微震,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只是奇怪,四姐和二姐有何仇怨?”   秋明珠眼神深邃了一分,嘴角仍旧笑意微微。   “没什么,只是八年前在我姨娘病重之时,月姨娘曾日日关照,后来我姨娘的病就越来越严重,然后就撒手人寰了。”   秋明月眸色震动,秋明珠脸上仍旧没有多大表情,连眼神都平静如死水。   “我帮姨娘整理遗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她身上佩戴的香囊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上面还有二姐惯常用的脂粉味道。”   秋明月呼吸一滞,突然变想起昨日秋明絮趴在她怀里说大夫人害死了她姨娘时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仿佛又看见夜幕下九岁少女单薄的身影跪在地面上默默给生母烧纸钱的落寞和悲伤。和如今秋明珠历经沧桑心如死灰的摸样截然相反却又斑驳相似。   她看着看着,握着手杯的手微微收紧。   大家族里有多肮脏她自是清楚,哪有那么多病逝的所谓姨娘庶子?有的,只是狠毒主母用来掩盖龌蹉阴谋的拙劣手段而已。她曾以为秋明珠那般平静的忍耐,是因为二夫人的压迫。没想到,造成她如今淡漠的不是她的嫡母,却是那位八面玲珑的月姨娘。突然又想到温婉的云姨娘和艳丽的丽姨娘。   这两人,又岂是那般简单?   只沉默了一会儿,秋明珠便淡淡轻笑起来。   “二姐遭逢此事,母亲已经在开始为二姐打算将来了,父亲昨日也开始冷落月姨娘。这样一来,短时间内,至少父亲不会有提她为平妻的心思。”   她微微笑着,可秋明月却看到她眼底有泪花慢慢汇聚,似那亘古洪荒多年压抑的爱恨就要在这一刻倾吐而出。   秋明月垂下眼帘,低低道:“四姐,想哭就哭出来吧。”   秋明珠闭了闭眼睛,半晌后睁开,眼底已无泪光,只余清浅笑意。   “豪宅后院,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秋明月浑身一震,该是怎样彻骨的伤痛和经历,才让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有了这么苍老的心灵?在以后经年岁月里,又有谁,来抚平她曾经的伤疤?   忽而便想到昨日秋明珠提到那人时眼中的异彩。   “四姐。”   “嗯?”秋明珠回头,“什么?”   秋明月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   “你对薛世子…”   她只说了半句,然秋明珠何等聪明,立刻便知晓她的下文。她微微笑着,“那只是一个虚妄的美梦而已,我懂的。”   秋明月再次一震,眼神里流露出些微的疼惜和愧疚。   “四姐,你…”   秋明珠嘴角的笑意清醒而了然。   “他那样的男子,看似风流多情,却最是冷漠无情。于我而言,并非良人。”   秋明月默然,不曾想秋明珠看得这般分明。这份理智与冷血,倒让她叹服。   “不过如果哪一日能遇见让他倾心之人,必定会珍之爱之,呵护一生。”   秋明月眼睫轻闪,抬头看她。   “四姐何以如此肯定?”   秋明珠轻笑,“有道是,多情之人最是痴情。”她手执茶杯放到唇边,垂眼看杯中漂浮在水面上碧绿嫩尖。   “百花丛中过,只因没找到那朵解语花。”   “四姐倒是了解他。”   秋明珠眼睫轻闪,眸光晃动,须臾抿唇一笑。   “是么?”她看着池塘里荷叶如扇,清风起,便似那美丽少女翩然起舞。   “或许吧!”她说得模凌两可。茶杯晃动,如她晃动的眼波。声音呢喃轻语。   “也不知道,他那样的人,最终会将什么样的女子放在心上?若真有那样的女子……”她低垂眼帘,声音似羡慕似惆怅啊又似那平静海底升起的波浪翻飞,落寞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她该是何等的幸福?”   秋明月一震,秋明珠已经对薛雨华用情如此之深了么?她长睫掩下的凤眸流动着复杂的幽光。   想起之前薛雨华对她说过的话……   她眼光悠然浮浮沉沉,似那经久历年岁月,劈不开,也垮不破的历史年轮。忽然暗色印染,她眸光瞬间沉寂。   “四姐,有些东西,无法触摸。因为一旦靠近,失去的。或许是会令我们永生都追悔莫及的。”   秋明珠一愣,眼中似快速飘过什么。   “知道吗?”她勾唇,笑得清然。“我姨娘也说过类似的话。”   秋明月神色清冷如月,隐没在绿阁重楼间。   “那是因为她明白这个世界有多残忍和肮脏,人生多么无奈和苍白。”她眼神讥诮而嘲讽,自己岁月苍穹后的漠然。   “有些人,或许在经年岁月里是美丽的幻想。然而在繁华落尽后便是终生的噩梦。”   秋明珠身体僵直了一瞬,脸色微微的白。她强自扬起温婉笑意。   “或许吧。”   端着茶杯,直到那清茶冷却液她却再也没有品茶的兴致。   秋明月微微侧身,阳光洒下斑驳倒影,翠竹背景前,那少女容色沉静而秀雅,神色似幽光迷离,镜花水月,不过黄粱一梦。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四姐。”   “嗯?”秋明珠美眸半阖,眸色尽显迷茫之态。   “什么?”   秋明月欲出口的话就这样梗在喉中。   “没事儿,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嗯。”秋明珠点头,掉头喊了一声。   “香草,送五妹。”换了以往,她一定亲自送客。不过今日她却吩咐了丫鬟,可见现在她心情复杂万般滋味。   秋明月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的时候,秋明珠在背后说了一句。   “其实我很好奇,五妹是怎样让二姐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癫狂,又如何恢复正常的。”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像在喃喃自语。   秋明月脚步一顿,回头,却见她仍旧坐着,眼睛盯着桌上的茶杯,似乎根本没有想要寻求答案。   她眯了眯眸子,只淡淡说了一句。   “魔,在心中。”   秋明珠眼睫颤了一下,秋明月却已经转身离开。踏出莲苑的时候,秋明月对香草说了一句。   “去宝华寺之前,这几天你多多照顾四姐。所有事就让人到雪月阁去找我,记住了吗?”   香草不明白其意,确实顺从的点了点头。   “是。”   秋明月心中稍安,“你进去吧,这几天正是敏感时期,你要帮着四姐留意着那几个新来的丫鬟,千万不能让她们出什么乱子来。祖母怕是会不高兴。”   “恩,奴婢晓得了。”香草心中宽慰,为自家小姐终于不在一个人在这秋府步步惊心而松了口气。   还未踏出西苑,便在月拱门前碰到了满脸焦急的秋明容和她的丫鬟。看样子,倒是特意在这儿等着她的。   秋明月不懂声色走上去,“七妹,你在这儿做什么?”   听到声音,秋明容欣喜抬头,面色急切而哀求。   “五姐,求求你,救救玉姨娘吧。她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大夫开的药她天天喝着,却丝毫不见起色,反而更加恶化了。”她说着眼圈就含了泪水。神容憔悴,头发松松垮垮,衣着也再无往日光鲜亮丽。看来上次的事让三夫人抓到了她的把柄,她又和秋明玉关系闹僵了。三夫人再也无所顾忌,终于神气的将她们母女狠狠打压了一回。   高门内院,每天上演的不就是正室和小妾争宠的戏码吗?   “玉姨娘病了,自有府医诊治,我又不是大夫,你求我有什么用?”   秋明容抓住她的手,“你可以的,五姐,我求你了,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秋明容一贯高傲,从不将府中任何庶女庶子看在眼里,只是自从上次被秋明月算计后,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的她狼狈不堪,只得求到能利用到自己的秋明月身上来。   秋明月目光淡然,“三婶子不是给她请了府医么?”   秋明容明眸含恨,“母亲说府医都是给府中主子看病的,姨娘只是一个小妾,当不得主子。”   秋明月眸光含着轻笑,小妾么?看不出来,柔弱的三夫人,也有这么势利的时候。   “五姐…”秋明容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秋明月回眸,眼尾上扬眼波流转,红唇轻启。   “如今二婶子和母亲一同掌管中馈,你为何不去找二婶子,找我也无用。”   二夫人一贯清冷高傲,与三房几乎没有任何来往,更是看不起懦弱的三夫人,如何会帮秋明容?秋明容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才没有去自取其辱,转道来求秋明月。   “五姐,如今只有你能就我姨娘了…”   秋明月眼眸一转,“七妹不若去找祖母吧。再怎么说,从前玉姨娘也是伺候在老太君身边的人,祖母一直很赏识她。若是知道玉姨娘病得这么重,定会施以援手的。”   秋明容眼中恨意更甚,一边的含丹急急说道:“五小姐,求求你救救玉姨娘吧。夫人以姨娘病重,需要人照顾为由,将小姐关在碧松苑里。今天也是趁着看守的丫鬟不注意,我们才出来的。”   秋明月目光轻闪,笑意更甚。   “玉姨娘身边难道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吗?”   秋明容死死的咬着唇瓣,含丹急急就要解释。   “五小姐…”   “含丹。”秋明容唤了一声,已经恢复了从容淡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五姐想知道什么?”她不傻,自然知道秋明月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的目的,无非是想从她这儿得到好处。她嘴角轻轻勾起一缕嘲讽,却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人。   果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口舌。   秋明月抿唇淡笑,“七妹好像对薛国侯府的家事很感兴趣?连世子平素的行踪喜好都了解得透透彻彻。这份细腻心思,实在让我佩服。”   秋明容脸色微白,尤其是在见到秋明月虽然脸上带笑,眼中却含着冷意,她就更慌张了。   “五…五姐,你在说什么?妹妹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么?”秋明月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七妹不是说玉姨娘病体缠身么,七妹不在床前伺候照料,却在此逗留。玉姨娘醒来若见不到妹妹,怕是会伤心。姐姐我虽不懂歧黄之术,却也知道,久病之人不宜情绪过激,否者只会日益严重。祖母知道了,也会怪责你这个女儿不尽孝道。”秋明月慢慢的,却很坚定的松开她的手,转身欲走。   “五姐。”秋明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她的裙摆,哭道:“五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玉姨娘。”她是真的害怕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尽数掌握在秋明月手中。   秋明月微微侧身,神情冷漠,不说话。   秋明容咬牙,眼泪哗啦啦的流。   “是,四姐身边有我的人,我…”   秋明月冷笑一声,“你倒是长本事了,学会挑拨离间了。”秋明玉再是想要与秋明兰争抢侯府这门婚事,却也不至于陷害自己的嫡亲姐姐,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况且秋明兰本就是个聪明的,以她的手段,一个没头没脑的秋明玉,还不是她的手段。那么那天的事就有了另外的解释,秋明兰定然是受到了她人挑拨。而这个人,唯有秋明容。   她一挥袖,眉眼威严尽显。   “祖母最不喜府中姐妹互相猜忌,你却公然离间三姐和六妹。你以为你真做到天衣无缝?你知不知道你此次贸然行事,若是日后被人发现,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凤目里冷意一点点汇聚成冰,斥骂一声。   “蠢货。”   秋明容脸更加惨白,跪在旁边的含丹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辩驳。   “五小姐,我们小姐这样做也是在帮你…”   “闭嘴。”秋明容回头冷冷的斥了一声,含丹立刻噤声,神色还含着几分对秋明月的控诉。   秋明月冷冷一笑,“有这样目无尊卑,也难怪你这般大胆毫无顾忌。”   秋明容唇色全白了,回头毫不犹豫的给了含丹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入耳,伴随着秋明容的怒斥声。   “混账东西,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待会儿回去后自己去领是个板子。”   含丹脸色一白,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明容。   “小姐?”   “住嘴。”秋明容再次怒喝一声,眼神含冰带怒。含丹身子一抖,低下了头,不说话。   秋明月一直漠然看着,此时方才淡淡开口。   “你打伤了她,待会儿若三婶子问起来,你要怎么解释?”   秋明容眼眸一亮,知道秋明月已经松口,便道:“她粗手粗脚的打翻了姨娘的药,本该重罚,但念在她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份儿上,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便从轻责罚,望其记住教训,不敢再犯。”   秋明月神色柔缓了些,随手摘了一片碧绿树叶。   “七妹这次倒是好算计,知道用反间计。”   秋明容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嘴角勾着一缕嘲讽。   “晚枫那个贱人,枉我这么信任她,她居然敢背叛我。哼!秋明兰自以为聪明绝顶,我又岂能不如她的意。让她的心腹告诉她,薛国侯夫人已经暗自和大夫人定下薛国侯世子和秋明玉的婚事,而且还有薛雨华的亲笔书信,她如何能不信?既然他那么信任那个贱人,我为何不好好利用?等到她发现自己中计了,自然会收拾那个叛主的丫鬟,我落得清闲,何乐而不为?”   秋明月唇边溢出笑意,亲自扶她站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笑意和善。   “七妹果然灵慧。”   秋明容低头,不敢在秋明月面前托大。   “五姐谬赞,明容惭愧。”   秋明月目光静然如水,“记住,我从不用无用之人。你想在这个大宅院里好好活着,每一步行事,都要思虑周全。”这句话是对她擅作主张的原谅,同样也是警告。   秋明容低头答道:“是,以后我再也不会鲁莽行事了。”   秋明月目光遥望远方,“这次若不是二姐魔怔分散了大家的视线,只怕你难以脱身。”   秋明容身子一颤,当初算计的时候她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利用秋明兰对秋明玉的嫉妒之心让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惹怒老太君和薛国侯夫人。让她们丢尽颜面,不但再也无法嫁入薛国侯府,甚至日后也无颜见人。那个时候她只想到报复,背叛她的都该死。可她却没有想过,如果那日那事儿闹大了,毁的不仅仅是秋明玉和秋明兰,还有秋府所有未嫁的小姐,自然包括她自己。若非后来海棠急匆匆的跑来冲撞了她,她真不知道那件事该怎样收场。   如今想起来,她不禁背后一凉,额头也冒了冷汗。   “四姐…”   秋明月心中点点头,还好,她没有看错人,秋明容确实聪明。   “知道教训就好,日后切记不可莽撞行事知道吗?”   秋明容此时哪里还敢反驳,低头连声迎着。   “是,日后五姐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秋明月又道:“还有那个晚枫,既是有了二心,早日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你以为六姐是个蠢笨的?时间一久,她早晚得察觉出异样,到时候你得不偿失。至于上次选的那些丫鬟,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我想,用不着我教你吧。”   秋明容挺直了背,“谢五姐提点,我记住了。”   “嗯。”秋明月点点头,“走吧,你不是说玉姨娘病得很严重吗?”   秋明容大喜过望,“是,姨娘一定很高兴见到五姐。”   直到几人离开,薛雨华却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秋明月逐渐消失的背影,眉目黯然带着疼痛。   “原来,她竟过得这般艰苦么?难怪,她不信任任何人。”   第五十四章 宝藏地图,玉姨娘逝   碧松苑曾是北苑最为华丽的院落,比之主母的院子还精致富丽,只因里面住着的主人是三老爷最为宠爱的玉姨娘。然而这时却黯淡了不少,房屋仍旧华丽却似少了人情味,四周松柏盆栽仍旧绿意盎然,却似乎灵魂逐渐萎缩。连后院往日开得灿烂的满园芬芳,此刻也失去了颜色,仿若秋来春去,花落流水,如那红颜老去,一去不回头。   秋明月看着身侧沉静淡定的秋明容,很难想象,昔日那样一个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如今却住在这样只能称之为比农舍好一点的房子里。看来自己最初对她的认识还少,这个女子也如秋明珠那般,有一个坚韧的心。往日那般嚣张浮夸的表面,亦不过是保护自己的面具吧。   她嘴角轻轻勾出笑意。   红尘百丈,人人都戴着面具。而在这秋府,似乎特别多。   屋外没有丫鬟守着,整个院子清清冷冷。还未踏进大门,秋明容便换来两个嬷嬷带含丹去领罚。秋明月看了她一眼,想着这个少女在北苑还是有自己的人脉的。她让红萼等在外面,自己随秋明容走了进去。   屋里清清冷冷的,摆设也再不若从前那般精致奢华,连点的香,都劣质刺鼻。除了简单的桌椅板凳,床榻妆台这些必用之生活用品。房里甚至连一地像样的装饰品都没有,门前甚至没有一个看守的丫鬟。诺大个居室,一片冷清。   寒壁凄清,围墙深深,亦不过浮华一梦。   走进里屋,便见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上浮现内室里一躺一座两个人影。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声清晰传入耳中。   “咳咳咳…”   秋明容一惊,急急的打开深蓝色帘子走了进去。轻纱帐帘垂落,露出妇人苍白美丽的面容,只是唇边含着些微血丝,看起来孱弱而虚弱。   “姨娘。”   床榻边正给玉姨娘轻柔拍着背的少女闻言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珠光璀璨的容颜顿时让满屋颓败都添了颜色。   这是秋明月第一次见到秋明韵,这个秋府里从小病弱不能出门见光的八小姐。没想到,竟有这样一张丽色容颜。明眸皓齿,丹唇启口,贝齿编白,肤若冰雪。梨花笑涡,浅浅自然氤氲在脸颊上。着一袭极淡玉蓝长裙,如云发丝披散肩头,耳垂只佩戴简单的银质吊坠。一身素色,却难掩丽质天成。   她回头见到秋明容,低低唤了一声。   “七姐。”她的声音很柔,却不娇腻,让人听着似软到了心坎儿上。她叫了一声后,方才发现站在一边的秋明月,先是一愣,眸底划过一丝惊艳。   “这是?”   秋明月心中叹息,秋明韵是整个秋府里最为纯洁单纯的一个小姐。目光清澈得不含丝毫杂质,就似刚出生的婴儿般纯澈未染尘世污垢。被圈养在闺中十二年,她怕是连府中的人都认不完吧。   她走过去,“我叫秋明月,是你的五姐。”   “五姐?”秋明韵先是低喃的叫了一声,而后眸光一亮,似那天边星子璀璨,令这满屋黯然瞬间亮了起来。   “你就是五姐?”她很开心的抓住秋明月的手,“五姐长得好美哦,比姨娘还美。”   一声低斥自床榻间传来,“明韵,不得胡言,还不给你五姐添坐。咳咳咳…”   “姨娘。”早已代替了秋明韵坐在床边的秋明容给她拍着背,一边担心的看着她。   秋明韵眸色划过惊慌,而后连连寻找屋中有没有多余的凳子给秋明月坐。   “咳咳咳…我没事。”或许是因为久病,玉姨娘的声音有些虚弱的沙哑。便是如此,她也强自笑笑。   “让五小姐见笑了。”   秋明月这才认真看着这个自她进府就没见过的玉姨娘。这一看,她不得不惊叹玉姨娘果然好颜色,怪不得三老爷曾经这般宠着她。秋明韵的容颜大部分便是承袭了这个女子,便是在病中容色憔悴,也难掩眉宇风情丽色。只是从前这女子在府中的传言并不好,不外乎就是恃宠生娇,嚣张跋扈之类的。可如今见了她,秋明月才知道,传言,有时候真的不能相信。   就凭着第一感觉,她就知道玉姨娘并非如府中传言那般不堪。这个女子,她聪慧,温婉,美丽,却绝不张扬。而外面那些传言…   她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凉寒。   只怕是有人故意而为吧。   呵!这秋府还真是卧虎藏龙。   有的人用跋扈掩藏内敛,有的人用张狂掩藏玲珑之心。也有的人,用柔弱骗取大家的同情,将一颗深沉算计的心藏于心底,不动声色除去所有的对手。   哈,真是好手段啊。   原来秋府藏得最深的不是老谋深算的老太君,不是自己,不是隐藏锋芒十几年的秋明珠,不是秋明容。而是,三夫人。   怪不得,向来软弱不堪一击的三夫人居然能够困住秋明容。怪不得,性子懦弱不争的她,居然能守着正室之位这么多年还能让花心的三老爷有提平妻的心思却没那个胆量和行动。   原来,真正的高手,竟然在这里。   今日,她还真是收获不小呢。   想必之前含丹告诉自己秋明容被三夫人软禁,就是一种暗示吧。   脸上重新挂着笑意,她从容坐下来。   “姨娘气色看起来尚好,看来七妹妹是杞人忧天了。”她似无意的瞥了眼秋明容。   秋明容脸色一白,“五姐,我…”   秋明月却已经搭上玉姨娘的脉搏,秋明容面色惊异。   “五姐,你会医术?”   秋明月唇边浅浅的笑,“不然你找我来干嘛?”   秋明容立刻闭嘴,心有忐忑,猜测着自己这一招是否又错了?   秋明月已经收回手,给她盖好被子,淡淡道:“玉姨娘想必知道自己的身子吧。”   玉姨娘脸上笑意清淡,“是,妾身知道。”她静默了一会儿,似叹息似嘲讽。   “左右如了她的意,我才能安生。咳咳咳咳…”   “姨娘。”秋明容又是心惊又是心疼的看着她手中白色丝帕上咳出的鲜血,低叫了一声。秋明韵安静的坐在一边,眉目含愁,却是没有邱明荣光反应大。想必她时时伺候在侧,早已见怪不怪了吧。   秋明月却一直很淡定,“玉姨娘就这般忍耐着,想必自有其缘由吧。”   “咳咳咳…呵呵呵呵…”玉姨娘笑笑,“五小姐慧智玲珑,妾身怎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秋明月冷眼看着她,“我只想知道,你和红萼什么关系?”她容色淡然,只是眸底却含了丝厉色。   玉姨娘低垂着眼轻咳两声,“红萼是谁?妾身并无见过。”   秋明月眉眼无波,只唇边泛着淡淡轻嘲。   “我身怀医术的事,便是我姨娘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红萼和绿鸢。红萼日日跟在我身边,断然没有机会背叛我。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绿鸢。”她回过头来看着玉姨娘,微低着头,眼波流转如水。然在那清水之下,却有重重幽暗包围。   “绿鸢从小跟在我身边,衷心我自然是相信的。如果你不是跟她有特殊关系,她是绝无可能告诉你这个秘密的。”   玉姨娘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缓缓笑了。   “明容,明韵,你们先出去。”她挥了挥手。   秋明容犹豫的看了秋明月一眼,才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带着秋明韵默默走了出去。   玉姨娘这才抬头看向秋明月,“五小姐对你身边的人,很有自信。”   秋明月从容淡笑,“玉姨娘不也同样吗?”她眼波一转,轻笑莹然。   “我来了这么久,却没有惊动到三婶子。这何尝不是玉姨娘安排得当的功劳?”   玉姨娘抬头,四目相对,而后各自一笑。   “明容总算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跟着五小姐,日后定不会吃亏。”   秋明月斜眼看了眼摆放在窗栏上的一盆牡丹盆栽。   “玉姨娘不知道吗?牡丹的美丽,是要展现在阳光下的。不然长久无人欣赏,它会黯然神伤而枯萎的。”   这便是以花喻人了。玉姨娘自然听得分明。她只眼角轻闪,唇边笑意不变。   “红萼是我远房侄女儿。”   秋明月回过头来,平静的目光带着一丝探寻和打量。   “红萼自小就跟在我身边。而你,却是远在京城。”她没有立即否认,可话中怀疑的态度,却是不言而喻。   玉姨娘低头轻咳一声,“红萼是沈老夫人安排在五小姐身边的吧?”这句话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秋明月神色微变,眸色带着冷光。   “何意?”   玉姨娘一笑,脸色更为苍白,眼神却炯炯有神。   “五小姐可知薛国侯夫人为何不在大小姐出嫁前与秋府联姻,而选在今日?”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你想说什么?”   玉姨娘低垂眼帘,笑意宛然而通透。   “大皇子背后的势力已经足够庞大,且老太爷向来不参与任何皇子争斗。便是薛国侯府与秋府联姻,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她顿了段,脸色更加苍白了。   “若真只是联姻,用得着世子亲自来吗?自古婚姻大事皆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薛国侯夫人铁了心让世子娶秋家的姑娘,秋家未出嫁的闺秀那么多,即便不是大夫人的女儿,也还有其他。不然,你以为昨日那一番变故,薛国侯夫人明明察觉有异,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以五小姐的聪慧,怕是早就在怀疑了吧。”   秋明月脸色越发清冷,“若非今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的蒙尘之珠,却在这碧松苑里。玉姨娘,真是好生让我惊讶。”   玉姨娘向后靠了靠,神容越发清淡,如雾飘渺。   “五小姐智者尚未露分毫,妾身岂敢凌驾于上?”   秋明月定定看着她,“你知道什么?”她是怀疑薛雨华的目的,就凭他无缘无故就要娶自己一个庶女就够让自己怀疑了。还有那个凤倾璃,常常跑来找她,安知不是别有目的。 玉姨娘抿了抿唇,目光似那朝霞映月,璀璨中又不乏夜之幽深暗沉。   “五小姐可知前朝灭亡后,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秋明月神色仍旧淡漠,“既是传说,就不足以取信于人。”她微微低头看着玉姨娘,唇边溢出一丝笑意,眸光泯灭。   “我以为,玉姨娘是通透之人,竟何时也信这些没有根据纯粹只是道听途说之言呢?”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玉姨娘眼中笑意依旧,只眼底些微寒凉。   “何况这并非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秋明月抿唇,看着缠枝八宝香炉里香烟寥寥升起,她的眼眸也似那空茫浮云,虚虚幻幻。   “毕竟前朝睿贤皇后确实曾是天下首富。而从她和天圣帝离宫后,那巨额财产也就跟着失踪了。”   “后来就有那么一个传说,睿贤皇后将那富可敌国的财产藏到了一个秘密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宝藏之地。未免日后有不良用心之人妄动宝藏邪念。睿贤皇后将宝藏的地图一分为三,分别交给不同之人,代代相传。”   “本朝开国太祖皇帝在倾国末年朝纲大乱的时候带兵攻入皇宫,却在末代皇后的凤栖宫中找到了一份地图。”   秋明月表情仍旧没有多大起伏,“没想到玉姨娘一个内宅妇人,竟连这些朝廷机密都知晓,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玉姨娘笑意清清浅浅,“五小姐从容不迫,波澜不惊,亦让妾身自愧不如。”   秋明月低垂眼帘,唇畔却有丝丝讥讽。   “我很好奇,玉姨娘这般人才,就这样与人为妾,难道不觉得委屈?”   玉姨娘眸色黯然,“妾身卑贱之身,到得今日,已是万分荣幸。何谈委屈?”   这就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永远都不可以对礼教的束缚说不,永远都只知道顺从与依赖。   秋明月握了握手,“玉姨娘今日大费周章引我前来,不会就是与我聊天的吧?”   “当然不是。”玉姨娘笑了一下,眸光忽而亮了起来。   “五小姐可知,另外两份地图在哪儿?”   秋明月淡漠看着她,嘴角笑意浅浅。   “玉姨娘不会想要告诉我,秋府也有一份吧?”   玉姨娘却点头,“五小姐果然聪慧。”   秋明月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凤眸现出一丝凌历来。   “玉姨娘久居后院内宅,也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这等子虚乌有的妄言,玉姨娘还是切莫再提及半分。否则惹了大祸,不单是你,整个秋府都得跟着陪葬。自然了,也包括你的两个女儿。”   “五小姐用不着威胁我。”玉姨娘苍白的唇色含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已是将死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明容和明韵…”她眼神微微飘过什么,轻轻道:“她们自有她们的命数,未来如何,是掌控在她们的手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改变什么?”   如此凉薄无情的话,居然是出自一个母亲之口?   秋明月不由得再次看了玉姨娘一眼,眸色微微深了几分。   “再说,有五小姐在,妾身相信,你会保护她们的。”   秋明月唇瓣笑意微冷,“她们生死,与我何干?玉姨娘这话,未免太过自负了些。”   玉姨娘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微微笑了笑。   “不是自负,而是五小姐你,如果想在这个大院里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有帮手。”   “帮手是需要,但是由我自己选择。”   玉姨娘深看了她一眼,“五小姐命格不凡,他日必将大富大贵。”   秋明月笑了一下,“玉姨娘何时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玉姨娘苦笑一声,秋明月眸光微转。   “玉姨娘似乎一心求死,就不怕七妹和八妹伤心?”   玉姨娘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轻飘。   “生死有命。我已经多活了那么多年,够了。”   秋明月柳眉上挑,眼尾微勾,红唇轻启。   “如果,我能治得好你呢?”   玉姨娘眼眸微转,笑意清然而空无。   “治得了身,治不了心,不治也罢。”她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声声泣血。   秋明月冷眼看着,并未有所动作。   “五小姐。”玉姨娘脸色又苍白了一分,“侯府水深,秋家,入不得。”   “这话你应该对祖父说。”秋明月一脸漠然。   玉姨娘苍白着脸摇摇头,颤巍巍的抓住秋明月的手。   “五小姐,只有你能救秋家于水火之中。”   秋明月仍旧不为所动,“玉姨娘言重,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何堪大任?”她眸光流动如水,款款带笑。   “更何况,我看母亲很是仰望侯府泼天富贵呢,我这个做女儿的,又岂能违逆?”   玉姨娘凄婉的摇头,“秋府藏有藏宝图一事或许早已不是秘密了,我猜薛国侯府早已闻听了风声。那薛国侯夫人并非简单的女人,若只是单纯的政治联姻,这京城贵族数不胜数,便是几位公侯府也比秋家一门儒生强过许多。”   秋明月仍旧一脸平淡,“既是秘密,你又是如何知晓?”   玉姨娘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满脸呆愣神色迷茫,似有难言之隐。   秋明月凑过去,“姨娘,你似乎…知道得太多,也关心得太多了。”   玉姨娘身子一僵,秋明月退回去,神色默然带笑。   “三婶子留着你到现在,也是因为这个?”   玉姨娘低着头道:“不止她知道,我怀疑二夫人也知道。不然,以她那般孤傲的性子,早就闹着要分家了。”   秋明月眸光划过一丝异样,“是么?”   “嗯”玉姨娘点头,“不止如此,我觉得二夫人…不寻常。”   秋明月笑了,“怎么个不寻常法?”   玉姨娘眼神复杂,“我只是怀疑…”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得有脚步声急急而来。秋明容脸色焦急,“姨娘,母亲回来了。”   玉姨娘脸色一白,“明韵呢?”   “我让她给你煎药去了。”   “嗯…”玉姨娘正要说话,外间就传来三夫人的问话声。   “八小姐和九小姐呢?”   “八小姐在里面呢,九小姐去熬药了。”   脚步声一顿,三夫人那特有的柔软声音再次传来。   “今天的药不是早就熬好了吗?”   “今天的药被八小姐身边的丫鬟含丹不小心打倒了,八小姐已经让人打了是个板子了。”   “哦?”三夫人似乎笑了一下,“明容那孩子就是脾气过了些,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何至于发那么大脾气?”话虽如此,但语气却无半分责骂或愤怒,反而带了几分笑意。   秋明月听着那声音,只觉得从头凉到底,从未有过这样冰冷的感觉。   说话间,丫鬟已经挑了帘子,接着便见三夫人走了进来。仍旧是端庄的容颜,眉眼含着几分柔软的怯懦,唇畔几分笑意自然晕开。在见到秋明容正坐在床头细心体贴的给玉姨娘擦汗的时候,那笑意更加扩大了。   “妹妹好点了吗?”   秋明容在她踏进来的时候就起了身,恭敬的行礼。   “母亲。”   “妾身…”玉姨娘支撑着想要起来给三夫人行礼,却用力过大,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姨娘!”秋明容惊呼一声,忙拿出雪白稠娟捂着她的唇。   玉姨娘摇摇头,拿开她的手,便见血色如稠,慢慢晕开在那稠娟上,点染一朵朵桃花。   三夫人眸光晃出一道奇异的光泽,几步走过去。   “哎呀妹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起身了。水碧水柔,快去扶着玉姨娘。”   “是。”水碧和水柔走上去,帮着秋明容将玉姨娘平放到床上。   三夫人坐到床边,眼中不乏担忧之色。   “妹妹这一病,神容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那些庸医怎么回事,天天喝药也不见起色。哎~”她叹息一声,又道了声:“不是让人去告诉老爷了吗?为何还没来?”   水碧低着头道:“方才已经着人去请了,可老爷现在正在马姨娘那儿…”   玉姨娘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她病得这样重,而她的丈夫,居然还在和其他女人风流快活。这让她,情何以堪?   三夫人眉眼一暗,又是一声叹息。   “老爷就那个性子。”她摇摇头,又体贴的安慰玉姨娘。   “不过妹妹你放心,老爷是个念旧情的人,过两天,等他对那马姨娘失了兴致,也就回来看你了。莫要多想,好好养病。”   念旧情?失了兴致?   躲在柜子后面的秋明月闻言冷冷的笑了,三夫人虽然看似在安慰玉姨娘,实则句句打击极尽嘲笑。暗讽她已经失宠,三老爷从前对她也不过只是一时新鲜罢了,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是男人的通病。今日的玉姨娘如此,日后的马姨娘也仍旧如此。唯有三夫人,永远都是正室夫。三老爷便是再不喜欢,也不会夺了她的正室之位。同时也是告诉玉姨娘,如果玉姨娘能乖乖听话,她或许可以对她施舍几分,让三老爷来看看她。   哈,若非亲眼所见,她还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里那个乖顺柔弱的三夫人。论起心机,三夫人恐怕比之二夫人也并不逊色多少。   果然,这秋府还真是藏宝的好地方啊。女人全都不是寻常角色。   见玉姨娘神色凄楚荒凉,三夫人眼底划过一丝阴暗的得意,面上却是更为温柔了。   “我看妹妹今日的气色倒是比昨日好多了,看来这药也不是那么不中用。”   玉姨娘苍白的笑了笑,“这都是夫人怜惜垂爱所致,妾身…感激不尽。”她说了两句,又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姨娘!”秋明容已经落下泪来,慌忙着想要去给她擦干嘴角的鲜血。三夫人却接过她的帕子,吩咐道:“你去看明韵药熬好没有。”   “可是…”秋明容想要说什么,三夫人抬头一瞥,那一眼足见冰冷与凌厉。她立刻低下了头,诺诺的应了声:“是”然后小跑着出去了。她一出去,三夫人便将手中的娟帕随地一丢,脸上温柔之色迅速收敛,带上平日里绝无可能看到的冷漠和阴沉。   “你们都出去。”她音色依旧柔软,却参杂了三分冷意。   “是。”水碧水柔对她的变脸之快毫无讶异,躬身退了出去,守在外面。   三夫人坐在窗边,斜眼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玉姨娘,眼中带着轻嘲。   “昔日在这北苑独领风骚的玉姨娘,可有想过今日狼狈?”   玉姨娘咳嗽几声,脸上带笑。   “恭喜夫人,终于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三夫人冷哼一声,眼里露出阴毒嫉恨来,恨声说道:“当年你自持美貌,迷惑得老爷冷落我险些休弃于我,让我夜夜独守空闺不说,还得日日面对下人的嘲笑。如今,我的痛苦,你终于体会到了。”她复又得意的笑了。   “看看你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怪老爷如今都不愿意见你,怕是看你一眼,就要做恶梦吧。呵呵呵…”她轻轻的笑起来,眼神越发阴戾,脸色扭曲。原本清秀端庄的容颜也变得丑陋不堪。   “可是这还不够,你知道吗,还不够。”她用手捏着玉姨娘尖瘦的下巴,眼神冰冷恶毒。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一天天变老,一天天变丑。让你无地自容,在也无颜见人。”   “够了!”玉姨娘似受不了她的言语打击,低喝一声,手指紧握,颤颤巍巍的发抖。   三夫人果然住了嘴,她松开手。看着玉姨娘曾经艳丽的容颜此刻苍白如雪,神色俱是痛色。她目光缓缓下移,看着她因为愤怒心痛而紧握的手。那只手,曾经纤细柔嫩,如玉般洁白。如今却瘦弱,蜡黄,布满了老茧。她眼中冷意与笑意同时扩大。   “这就受不了了吗?”   玉姨娘抬头,身子颤抖着,眼神却倔强不肯服输。   “你日日用言语刺激我,不就是想要我死么?呵呵呵…放心,你的心愿很快就达成了。你不用…不用如此天天奔跑。”   “哈哈哈哈…”三夫人大笑几声,又低头。   “死?哈,我怎么会让你死呢?”她声音忽而温柔下来,手指轻柔的拂过玉姨娘的脸。   “妹妹,只要你告诉我。宝藏在哪儿,我就立刻请大夫来给你治病,保证不过月余,你又是那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   玉姨娘撇开头,笑道:“夫人真是太看得起妾身了,妾身如果知道有什么宝藏,怎会委屈自己到如此地步?”   三夫人甩开手,声音冷漠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姨娘躺在床上,莫不在意。   “是啊,夫人赏的酒果真绝世佳酿啊。怪只怪妾身一时贪杯,一醉不起了。”   三夫人脸色又变了变。   “你—”   玉姨娘轻笑,“夫人莫要动气,老爷曾经说过,最喜欢夫人温婉良善的性子。夫人若是怒了,妾身的今日保不准就是夫人您的明日了。”   “贱人!”三夫人抬手就要扇她耳光。   “姨娘,药来了。”   秋明韵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让三夫人的动作猛然一顿。她脸色一变再变,秋明韵和秋明容走进来后,她又变成平日里那个怯懦柔顺的摸样。回头轻笑道:“怎么这么久才来?玉姨娘方才又咳血了。”   秋明韵和秋明容脸色齐齐一白,看向玉姨娘,果然见她脸色似乎比之之前更为苍白了。   “姨娘。”秋明韵端了药想走过去,三夫人却伸手过来。   “来,把药给我吧。”   秋明韵下意识想躲,三夫人抬眼。   “嗯?”   秋明容脸色一白,僵硬着道:“母亲,您累了吧,这里由我和八妹照顾就好了,您回去休息吧。姨娘病气中,万一沾染了您,可就不好了。”   三夫人眼睫一闪,笑道:“无妨。”她温柔的,却强制性的从秋明韵手上端过药碗,用汤匙搅拌了几下,吹了吹。   “过两天就要去宝华寺祈福了,你们俩顺道也替玉姨娘给佛主多磕几个头,保佑她早日康复。”她将一小勺汤药递到玉姨娘唇边,“来,妹妹,喝药吧。喝了药,你的身子就好了。”   玉姨娘柔顺的喝下药,不,不是药,是毒。三夫人在接过药碗的时候,指甲里的毒粉就已经掺杂在药里,然后在被她用汤匙搅拌均匀。玉姨娘看见了,秋明容也看见了。所以她下意识想要让玉姨娘不要喝。玉姨娘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几日你们都在照顾我,去上香的东西还没有准备好吧。”   秋明韵想说已经准备好了,秋明容却死死拽住了她的手,强忍住心中的痛意和恨意,困难道:“是。我和八妹这就回去准备,姨娘你好好休息,我和八妹晚上再来看你。”   秋明容没能在晚上见到玉姨娘,因为玉姨娘当晚就因病重过世了。   玉姨娘死的那晚,秋明韵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当场就晕了过去。秋明容很冷静,她跪在床前一声不吭,只默默流泪。秋明月看到她被眼泪迷蒙的眼睛里深藏着彻骨的仇恨。   第二日,玉姨娘就被草草安葬了,连个墓碑也没有。在古代,一个姨娘,尤其是向玉姨娘这样由一个丫鬟提拔上来的姨娘,也不过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妾而已。按照古代封建制度,她是没有资格立碑的。只随意裹了草席,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葬了。从玉姨娘死后到下葬不过一天时间,府中除了秋明容秋明韵两姐妹,也就老太君念着往日旧情唏嘘了几句。其他人,也不过漠然而忘。   而三老爷,也就只有在玉姨娘下葬那天出现过一次。他是被老夫人派人到马姨娘被窝里给强行带来的,腆着个大肚子,神色疲倦不耐,眼底泛着青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所致。   当日秋明月看到这样的大老爷,想着玉姨娘泉下有知,是否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丈夫,带给自己这样凄凉的一生而后悔?   午后的阳光微醺,带着几分困意的秋明月斜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奇怪的、不起眼的小盒子。这是玉姨娘临死之前给她的。对,她是亲眼看着玉姨娘断气的。   那一日,玉姨娘对她说了很多话,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很多都不完整。不过在说到她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却沉默了,只神色凄楚荒凉,带着隐隐的悲愤。   秋明月总觉得,玉姨娘似乎知道很多事,可是她却又似乎有难言之隐,不便透露。   她告诉了很多她知道的关于秋府每个人的事情,包括那些肮脏的、卑劣的隐私龌蹉事儿。她在临死前,紧紧握着秋明月的手。说道:“求你,救救明韵。”   也是到那个时候,秋明月才恍然大悟。   玉姨娘那日让她过去,并非是要自己给她治病。一切,只是为了她那个常年不能见阳光的女儿。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玉姨娘当时悲愤凄楚绝望的眼神,“她自出生起就被二夫人下了药,她用明韵的命威胁我,让我不得不为她做事。”她说到这儿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我做了很多…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也杀了很多人。就连明锦,也是她让我故意唆使,贪恋美色,不思进取…”   玉姨娘流着泪,眸中夹杂着悔恨及痛恨。   “我知道她给我下毒。我受够了,受够了夜夜梦靥,受够了日日受她凌辱。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她满脸泪水,望着帐顶,眼神空洞。许久未曾说话。秋明月那时就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眼里最后一点光彩消失殆尽。她才伸出手,为她合上了双眼。   一道刺眼的光线透过窗扉射进来,秋明月下意识闭上眼睛。因此她没有看见,她手中的盒子,在阳光射下来的一瞬间,缝隙发出微弱的亮光。   第五十五章 画中之仙,绿鸢来报   一场大雨过后,ting院晨雾薄笼,碧瓦晶莹,春光明媚;芍药带雨含泪,脉脉含情,蔷薇静卧枝蔓,娇艳妩媚。清晨起来,耳盈鸟语,目满青枝,绿红相扶,异馥诱人。便当真如那诗中所言,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昨夜在窗边吹了冷风,秋明月今早起来便觉有些乏力,让红萼去禀了老太君。老太君怜惜她体弱,便免了她的请安。只不过当时大夫人也在,难免讽刺几句。   听了红萼的回禀,秋明月只是笑笑。那日偷画一事,大夫人吃了亏,心情自然不好。好不容易抓住自己的把柄,还不小题大做一番?   不过那一日秋明兰吃了亏不说,还被大夫人责骂了一通,当然,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经过那一次,只怕秋明兰和秋明玉之间的姐妹情谊,也所剩无多了吧。   她回眸,看了眼满庭逐渐凋落的桃花,粉紫诧然,妖冶美丽。   “让绿鸢来见我。”   红萼微愣,而后低头应了声。   “是。”她转身走了出去。   秋明月仍旧望着窗外,看着窗外那海棠滴落一夜的水,丝丝垂落,犹如女子泼墨发丝,在日光的照射下背出绚烂的五彩光芒里。五彩光芒中,缓缓映出一张比那海棠艳比那桃花妖的绝世妖孽容颜来。他容颜精致如画,长眉斜飞如鬓,带着三月夕阳洒落碧霞杨柳垂落湖边的流丽芬芳。长眉下一双眼睛如水玉珠,静静的,便宛如一池清泉冰雪,纯净美丽得让人莫可逼视。然而那晶亮透明的眼中,有缕缕的光泽一动,刹那间便化作飞花流雪,胜过那满园的桃花芳菲,如画似梦。   玉色的肌肤,勾勒出完美糅合的轮廓。精雕玉琢如上帝精心刻画挺直的鼻,完美丰润的唇。   这样的一张脸,静默之时如同一幅画,一幅画中仙,让人只可仰望不可亵渎。   然而那不是一幅画,当清风吹起,顽皮的掬起画中人儿青丝飞扬。那静默如仙的人,突然便似有了灵魂一般,渐渐走了来。   秋明月猛然一怔,心跳突然漏了半拍,而后又是一阵恼怒。   “凤倾璃,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她悠的坐起来,脸上失了万事底定的冷静和淡定,略显几分冷意和怒意。   总之,她的情绪因他而波动了。   凤倾璃眼波一抬,随后勾唇轻笑。满眼桃花纷飞,风景如画,倒映着那人儿灿烂夺目的笑容,倾国绝世,魅惑妖冶。   “妖孽!”秋明月低骂了一声,转身不再看那张美得颠倒众生的容颜。真是不公平,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就算了,连笑起来也这么祸水。真是羞煞天下佳颜。   她倒了杯茶,清了清嗓子。   “你又来干嘛?”   凤倾璃隔窗看着她,在她看不到的距离外,他眼底划过柔软的光色。   “来看看你。”   秋明月一愣,转过头去,却见那男子唇畔含笑,眸色柔和如一汪春水。脑海中突然又回想起玉姨娘死前说过的话,她眸色冷了几分。   “是吗?那么我是否该荣幸?尊贵的荣亲王世子,大老远的跑来,只为了看小女子?”   凤倾璃微一皱眉,觉得她好像突然变得冷漠了许多。虽然她一直对他都是冷冷的,但是今日的她好像有些不一样。那样冷漠的目光中,似含带着一丝厌恶与排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   秋明月有些不耐烦了,“你想要的东西我没有,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凤倾璃目光幽深,聪明如他,立刻便察觉到她定然是知道了什么。难道是那一日…   “你知道什么?”   果然!   秋明月讥讽的笑了,心中却有淡淡哀凉。原来这浮华人世,真的只有冰冷与孤独,那些所谓的温暖,不过如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得。   “你听谁说过什么了吗?”凤倾璃看见她眸中那一丝自嘲和悲哀以及厌世,那样浓烈的黑暗,似乎要将这个世界从她心中排除,也包括他。他心中忽而一痛,不喜欢那样的眼神,急急的开口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我…”   “怎样的都与我无关。”秋明月漠然抬头看向他,唇畔含着丝丝笑意。   “孤男寡女,光天化日,世子日后还是莫要翻墙的好。哪日若是我不小心将你当做了盗贼,惊动他人,于你名声怕是不好。”   “我不在乎那些。”凤倾璃不想听她疏离淡漠的话,有些恼怒的打断她。   秋明月没说话,仍旧用那样平静而温凉的眸子看着他。   凤倾璃深呼一口气,低沉道:“不管你听说了什么,你只要记得,我对你没有其他目的。”他目光真挚而幽深,直直的看着她的眼。   “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秋明月眼波一晃,而后低低笑出声来。   “世子言重了,你我萍水相逢,并无利害相争,何谈伤害?”她没有给凤倾璃辩驳的机会,再次转过了身。   “时间不早了,我的丫鬟也要回来了。若世子真为明月好,就该早早离去,莫让闲言碎语污了明月清誉。”   凤倾璃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还是在女子默然而冷漠的目光下吞入了腹中。他静静的看着她,似要将她的容颜深深刻入脑海里。   春色如柳,飞花如梦,似那男子如雾如云的眸子,看不真切的哀伤和寂寞。   他在那虚幻的梦中低下头,声音有着几许惆怅和苦涩。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消失在桃花雨中。   秋明月没有回头,目光低垂静默的看着杯中清水。那水清澈透明,微微摇晃间荡出圈圈涟漪。她看着那水圈,缓缓的笑了,眼神却流泻出讽刺来。   相信?   这个世界上,她只信自己。   “快点,你以为你还是一等丫头?五小姐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好好洗,洗不完这些衣服,晚上你就不用吃饭了。”   红萼刚到浣衣房,就听到尖锐刻薄的嘲讽声。她脚步微顿,眯着眼看过去。诺大个浣衣房,一片凌乱。几个婆子三三两两的坐在一旁悠闲的磕瓜子。地上堆了几大盆脏衣服,而蹲在地上埋头洗衣服的少女一身破旧不堪,神情憔悴,发丝凌乱,双手浸在冰水里,冻得发红发紫。边上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懒洋洋道。   “我说绿鸢啊,听说泥从小就跟着五小姐吧。唉,五小姐也真是狠心。把你贬到这浣衣房来,竟一次也没有开看过你。我看啊,早就把你忘了哦。”   “这还用说嘛?”旁边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道:“再受宠又如何?终究只是个丫鬟而已。前不久老太君才让牙婆进府,五小姐可选了八个喜欢呢。哪还记得她啊。”她神情桀骜,满脸的不屑和嘲讽。   绿鸢一直咬着唇默默不语,双手不停的戳衣服。自打她被贬到这浣衣房来,这样的嘲讽讥诮天天都有,她已经习惯了。这群没见识的老刁奴知道什么?她们哪里懂得小姐的算计?她们什么都不懂。她们只知道欺凌弱小,指三道四。总有一天小姐会让她回去的。   想着想着,绿鸢就想到了玉姨娘。她低着头,轻叹了一声。不知道姑姑怎么样了?小姐若是知道她将那件事告诉姑姑,会不会责怪她?   “诶,要说这豪门大院啊,就是腌臢事儿多。”   先前说话的那婆子突然感叹了一句,旁边那妇人来了兴致。   “王管事儿,你经常到前院送衣走动,是不是又听到什么新鲜事儿了?”   她这一问,周围那些闲谈的妇人全都围了过来。一脸的好奇。这些人在秋府就是处于最低级的粗使丫鬟婆子。没事儿最爱说东道西,喜言八卦,指鹿为马。也喜欢探究这些豪门大院内的腌臢事儿。这会儿一听王管事儿开口,立刻就被挑起了好奇心,全都催着她道:“王管事儿,到底又发生了什么稀奇事儿了。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了。”   “对啊,快说快说。”   被人围着的王婆子立即感到了高大自满,微显得意道:“你们不知道吧,大夫人被二夫人分权了。”   “什么?不会吧?”有人惊叫一声,显然对这个消息很惊讶及不可置信。   “对啊,大夫人那样强势,居然会被二夫人分权?王管事儿,你不会搞错了吧?”   王管事儿哼了一声,眼含不屑。   “我家那口子在前院负责采购。前两天我去给三小姐送洗好的衣服,在前院碰到他,他告诉我的。说这几天三小姐心情不好,让我不要招惹她。”   “你们也知道薛国侯夫人来府里了吧。那可是大夫人的嫡亲姐姐,老太君在这个当下都能明目张胆的分权给二夫人。看来这大夫人在府中的地位,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周围的人又道:“大夫人不是一向都很跋扈的吗?老太君也一贯纵容。这次大夫人到底怎么惹老太君生气了?老太君竟然剥了她一半的中馈之权?”   王管事儿吐了瓜子壳儿,一脸的嘲讽。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宝贝女儿?”   “三小姐?”大夫人偏爱秋明玉根本不是秘密,府中所有人都知道。是以秋明兰才痛恨不服。   “除了她还有谁?”王管事儿凉凉道:“还是千金小姐呢,一见到俊俏男人就粘上去。亏得还是嫡女呢,真是败坏家风。”   “啊?”旁边的人又是一声惊呼,“不会吧?谁啊?”   “薛国侯世子呗。”王管事儿憋了憋嘴角,而后又一脸饮羡。   “不过要说那薛世子啊,还当真是个美少年呢。啧啧啧,连我这个老婆子看了都觉惊艳呢。也难怪了,三小姐十四岁的年龄,情窦初开,见到这样俊俏的少年郎自然会动心了。”   “原来如此啊!”身边的人恍然大悟,眉眼也带了不屑。   “三小姐那性子就跟大夫人如出一辙。平时骄傲得跟个孔雀似的没想到也犯起花痴来,倒是像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那妇人说着就捂唇吃吃笑起来。   “可不是吗?”浣衣房本来就是整个秋府最为低下的下人集聚地。这些人平时被主子呼来喝去,受尽了折磨。敢怒不敢言。这个时候没有他人在,自然尽情发泄了。   “听说大夫人啊,以前还没嫁给大老爷的时候。从前太老夫人过寿的那一回,还记得吧。林府和秋府是姻亲,太老夫人过寿,林家的两位小姐都来了。那时候的大夫人吧,远看着美丽又端庄。可看到咱们大老爷,那眼珠子就转不动了,恨不得把一双眼睛都贴大老爷身上才好。呵呵……三小姐最像大夫人,这性格爱好啊,估计也是随了大夫人了。”   她一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呵呵呵……对,就是这样。”   “现在大夫人失势了,看她们母女还怎么猖狂?”   “别高兴得太早。”王管事儿凉凉的瞥了眼笑得乐不可支的几人,道:“你们以为那二夫人就是善茬儿?她可比张狂没头脑的大夫人聪明多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是收敛点,改日让二夫人抓到把柄,少不了一顿板子。”   众人都不说话了。王管事儿又道:“唉,要说那玉姨娘啊,才是真的可怜啊。想当年啊,可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呢,艳冠群芳。啧啧啧,有那样的容貌,便是嫁给官家做少奶奶也绰绰有余啊。只是可惜了,只是一个丫鬟,给人做妾就算了,还指给了最风流的三老爷。唉~”   绿鸢在王管事儿说起玉姨娘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就顿了顿。同样,正欲走上前的红萼也皱了皱眉,不懂声色的听着。玉姨娘死的那天,她还陪小姐一起去看过玉姨娘。   玉姨娘死了以后,小姐总是有些心事重重的。还让她去打听玉姨娘的身世,今日让她来带红萼过去,只怕也是询问此事。瞧这王管事儿,似乎知道什么。   “她又怎么了?三老爷不是把她当宝贝宠着吗?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丫鬟也分三六九等,这些粗使婆子对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都既羡慕又嫉恨。言语中就带了酸味。   王管事儿又是一叹,“唉,红颜薄命啊。”   红萼猛然抬头,一瞬间只觉得全身冰凉彻骨,脸色发白。她不是告诉姑姑小姐会医术了吗?难道小姐没有救姑姑?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红了眼眶,手指无意识的收紧,骨节寸寸发白。   那群老妈子却讶异了一声,声音不乏有惊讶和幸灾乐祸。   “怎么会?这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到底怎么回事儿?绿鸢也想知道。   只听得那王管事儿又道:“生病呗。”她又哼了一声,“在这大宅院里,哪有那么多病死的?还不是那些手段。”   绿鸢死死的咬住唇瓣,眼眶已经含了泪花。   “唉~真是可惜了,玉姨娘当年那样一个大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她边说边摇头叹息,“当年她进府的时候,还只是个小丫头呢。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没了。临死的时候,三老爷都没去看她一眼呢。”   绿鸢再也忍不住的站起来,红萼也已经走了过来。   “都在这儿做什么,没事情做?”   绿鸢还未出口的话就这样梗在了喉咙口,看着红萼,神色惊讶而惊喜。她甚至不等王管事等人回过神来询问,一阵风的就跑了过去抓住了红萼的手。   “红萼,是不是小姐让你来的?”   红萼看着满脸憔悴的她,想起曾经活泼的绿鸢,心中微酸。   “嗯,小姐让我带你过去。”   她又回过头对王管事道:“王管事在这秋府也有几十年了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   王管事见到红萼,先是有些讶异,而后又不屑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敢在我面前拿乔?”   红萼也不生气,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凑近她低声说道:“大院深深,人多口杂。知道得太多,总是有很多人不放心的。”   王管事心里咯噔一声,“你什么意思?”   红萼退开一步,笑脸嫣然道:“玉姨娘殁了,七小姐和八小姐都很伤心。我家小姐心中不忍,时刻关怀。然姐妹好歹比不过母女情分,玉姨娘就这么去了,甚至连句后话也没有留。七小姐和八小姐便是想缅怀生母,都茫然无措。”她顿了顿,道:“王管事如此人才,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呆在这浣衣房?”   王管事眼珠子一转,挑眉道:“五小姐如今自己都四面环敌,如何能有栖息之地?”   红萼转过身拉着绿鸢,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三人听得见。   “王管事既然知道大夫人和二夫人如今共掌中馈,以王管事慧眼,自然看得分明其中关窍。我家小姐最是惜才。王管事哪天若是想明白了,小姐定然欢迎。绿鸢我就带走了,小姐还等着呢。”   王管事没有阻拦她,而是站在原地,久久思量。   后面那群婆子走上来,面色不无差异。   “王管事,你怎么就这样让她们走了?”一个庶女的丫鬟,她们还想为难几分呢,没想到向来眼高于顶欺善怕恶的王管事就这样让人把绿鸢给带走了,这让她们心中很是不服。好歹,也的让那丫头拿些好处出来才是。看她穿得富贵体面,连头上戴的银簪都不是凡品,至少值二十两。   王管事冷眼扫了她们一眼,道:“都不做事了吗?把剩下的衣服全都洗干净,干了以后就送到各个主子那里去。”   身子微微发福的妇人脸色一愣,“王管事,你怎么了?这些衣服不一向都是绿鸢洗的吗?”   王管事转身往自己屋子走,淡淡道:“以后她再也不会洗衣服了。”她说着就进了屋,留下一群一脸雾水的众人。   春雨过后,四周树木花儿都沾染露珠,娇艳欲滴。脚下青石地板被重新洗涤了一遍,洁尘无垢。   一路上,绿鸢一直默默的跟在红萼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走出庭院后,穿过月拱门,前面转过回廊就是雪月阁了,红萼急匆匆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红萼?”绿鸢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停下来。   红萼目光自那满园春色移开,落到她面上。   “绿鸢,无论你这些日子在浣衣房发生了什么。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心,还是向着小姐么?”   绿鸢一愣,而后眸中含着几分愤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向着小姐。”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眼圈泛红。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竟然怀疑我?”   红萼低头默了默,似在思虑什么。   两旁青树玉翠,枝叶洒洒落落,扬起她的裙摆在地面上扫过。   她抬头,突然笑了笑。   “抱歉。我只是…”她松了口气,眼底却有泪光闪现。   “绿鸢,小姐…她过得太艰难了。我不希望你…所以…你能理解吗?”   她说话断断续续,绿鸢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低下头,眼眸黯然。   “我知道,我懂得。”   “好。”红萼拍了拍绿鸢的肩膀,扬起笑脸。   “走吧,别让小姐等久了。”   “嗯。”   两人并肩穿过走廊,来到了雪月阁。守在外院的丫鬟见到绿鸢,都愣了愣,但是见是红萼带来的,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多问什么,只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儿。   倒是绿鸢打量了一眼这几个新来的丫头,问红萼。   “这几个都是上次牙婆进府带来的吗?”   红萼扫了一眼几人,点头。   “嗯。”   绿鸢没再说话,跟着红萼走了进去。   “小姐,绿鸢来了。”   秋明月正躺在软榻上,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看着。闻言抬了抬眸子,“进来吧。”   红萼带着绿鸢走进内室,挑起月色纱帐。   秋明月抬头看去,一瞬间竟然愣了愣。   这,还是绿鸢吗?那个形容憔悴,苍白瘦弱的少女,是那个甜美活泼细腻如尘的绿鸢?   再次相见,恍然如梦。   绿鸢低了头,轻轻唤了一声。   “小姐。”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和凄楚。   秋明月再次晃了晃,眼底有泪光氤氲。   她,是不是做错了。   绿鸢才十四岁而已,在她的那个时代,还是一个不知愁滋味的中学生。为何要为了她这个没心没肺的主子吃那些苦?   她闭了闭眼,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一直以来的坚持,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迷茫了。   “红萼,你出去。”她睁开眼,眸色平静如水。   红萼福了福身,“是。”她转身,轻轻的走了出去。   秋明月站起来,走到绿鸢面前,看着她。   直到绿鸢忍不住抬头,才听得她问。   “后悔吗?”   绿鸢抬起头,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小姐?”   秋明月突然转身,声音恢复了淡静。   “玉姨娘是你姑姑?”   绿鸢身子一僵,面色几分慌乱。   “是。可是小姐…”她生怕秋明月误会什么,慌忙就要解释。   秋明月却打断了她,“她死了,你可怪我没有救她?”   绿鸢喉咙一堵,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秋明月回身,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恨我吗?”   绿鸢怔怔的看着她,背着光,少女容颜如幻如梦,几乎透明。   她摇了摇头,“小姐不救,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眸光澄净,虽有些黯然,却毫无撒谎之色。   秋明月眸光微动,终于抬了抬手,抚摸上她苍白瘦弱的脸颊,眼里泛起疼痛之色。   “绿鸢,你受苦了。”   “小姐…”绿鸢紧绷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如洪水般破堤而出。   “奴婢…不苦…”她泪眼朦胧,短短几日,昔日明丽活泼的少女,眉眼就染上了几分苍凉和成熟。   秋明月不知道这样带着血和泪的成长到底对不对,但是她知道,绿鸢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率真,再也,回不去了。   她闭了闭眼,吞下所有苦涩泪水,轻轻说道:“我去的时候,玉姨娘已经毒入肺腑,药石罔救了。”   绿鸢浑身一震,眼中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姑姑…”   秋明月别开脸去,看着窗外凋落的妖冶桃花,如那一刻,那女子静静而逝的安详笑容。   这个世上总是有许多不公平,许多不得已。身在这样的大宅院里,玉姨娘,她或许早就料到了自己的今天。   秋明月不是个感性的人,她是学医的,骨子里有身为医者的仁慈和看透死亡的冷漠凉薄。她并非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人,然,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玉姨娘的死亡带给她那么大的震撼。   “她说她累了,想解脱了。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绿鸢捂着唇低声抽泣,只觉得心口似火烧火烤的疼,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一辈子过得辛苦,或许这样的结局,才是对她人生最大的宽恕和解脱。”   绿鸢抽噎着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秋明月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嘶哑。   “我想…去看看姑姑。”   “好。”秋明月微微笑着,“晚上,我带你去见她。”   绿鸢流着泪道:“谢谢…谢谢小姐。”   秋明月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抱住她。   “哭吧,哭完了,记得要笑着活下去。”   绿鸢咬着唇,反手抱着秋明月,低声哭泣。哭泣后,绿鸢坐在秋明月身边,对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奴婢幼时与家人失散,四岁以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我本姓魏。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四处行讨为生。幸得被老夫人(沈氏的母亲虞氏)所救,将我带回沈家。然后就做了小姐的丫鬟,一晃,便是十年。”她顿了顿,望着窗外,眼神有几分迷茫空洞。   “去浣衣房的第一天,奴婢晚上去给玉姨娘送衣服。走的时候,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掉了下来。”她从怀中拿出一块断裂的月牙形玉佩,玉佩呈奶白色,光泽莹润,上面还刻有美丽花纹。可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玉佩只有一半。   秋明月微微眯了眼,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同样是月牙形状,同样刻有美丽花纹。而那断裂处,正好与绿鸢的那块相反。   绿鸢眸色一震,“小姐?”   “这是玉姨娘临终前交给我的。”   绿鸢伸手颤巍巍的接过来,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玉佩断裂处相接,一道光芒闪过,而后两块玉佩竟奇异的融合到了一起。   秋明月眸底光色震动,绿鸢却笑了,笑意中涌现出了泪花。   “姑姑说,这玉佩是我家祖传玉佩阴阳佩。一半在我爹那儿,一半在我姑姑那儿。我爹早逝,这玉佩就传给了我。那天,姑姑就是凭这块玉佩认出了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姑姑说,我长得像我娘。”她说着又有些哽咽起来。   秋明月没有说话,只听得绿鸢又道:“那个时候姑姑就已经病了。我告诉她,小姐你会医术。姑姑好似并不奇怪,只让我回去。我感觉,姑姑好像心里藏着好多事。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她皱着眉头,道:“那天姑姑气色特别不好…”   绿鸢垂下眼帘,“奴婢知道不该将小姐会医的事告诉姑姑,可是…”她抿着唇,不再说话。那是她的亲姑姑啊。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无亲无故。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一个姑姑。突如其来的喜悦让她根本无法自控,只想救姑姑。却没想到——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宁静带笑。   “你没做错。”   绿鸢回头看她,“小姐?”   秋明月笑了一下,目光怅然。   “如果你连基本的感情都没有,那我如何还能相信你?不过绿鸢”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你顾念亲人是不错,但是你最起码应该让我知道。如果玉姨娘不是你的亲姑姑,她只是偶然捡到这块玉佩呢?万一那是一个阴谋呢?你想过没有?”   绿鸢身体一震,努力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是的,小姐,奴婢有想过的。她知道奴婢身上的胎记,她知道奴婢的生辰八字…小姐,奴婢真的有想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不会背叛小姐的。小姐,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有想过的,真的。”   秋明月叹息一声,握紧她的手,目光认真而坚定。   “绿鸢,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在这秋府大院里,我们身边有很多敌人。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要谨慎小心,明白吗?”   绿鸢点头,“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秋明月低头,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萦绕而出。   夜幕降临,明月当空,天上星子泛亮。   凤倾璃坐在屋顶上,目光静默的看着下方灯火朦胧,影影绰绰两条纤细的影子倒影在窗纸上。那是秋明月,和她的丫鬟。   绿鸢看着眼前的木牌,上面写着紫玉之墓。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小姐,这是?”   秋明月也盯着那黑色木牌,“玉姨娘是妾,是不能进秋家祖坟的,我只能在此给她设一个木牌,聊表心意。”   绿鸢又控制不住满腔酸涩,眼眶立刻就湿润,喑哑着声音道:“谢谢小姐。”   秋明月笑了一下,笑意苍白而空洞。   “或许,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绿鸢摇摇头,道:“姑姑一生凄苦,红颜薄命。在这秋府,她不过一个曾经得意一时的姨娘而已。后来这段时间,便是无人问津。等到她去了,外人也不过唏嘘感叹两声。小姐与姑姑无亲无故,却能为姑姑犯此忌讳。姑姑在天有灵,定会感激,灵魂也会得到救赎。”   秋明月没接话,灵魂什么的,或许她从前不信。但是她既然能穿越至此,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后天我去宝华寺祈福,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绿鸢愕然,“可是奴婢现在…”   秋明月打断她,“你在浣衣房呆了这么多日子,也受到教训了。我明日便禀报祖母,让你重新回来伺候我。”她回头笑了笑,“红萼她们几个都很想你。”   绿鸢喜不自胜,忙跪在地上,感激道:“谢小姐。”   秋明月扶着她起来,“地上凉,以后不要再跪了。”   绿鸢点头,吸了吸鼻子,又有些担忧道:“小姐,那大夫人那边会不会…”   秋明月嘴角笑意凉薄而冷漠,“她如今掌家权都被剥夺一半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忌到我这雪月阁?再说了,她还在想方设法的为她女儿谋一个好前程,又岂会注意我身边调回一个小丫头这样的小事?只要祖母同意了,如今犹如丧家之犬的她,也断然没有话说。”   绿鸢默了默,小声道:“小姐,奴婢听说,薛国侯夫人来府里做客了。”   秋明月又笑了,“看来浣衣房的确是个好地方,什么消息都能够在那个地方传送。”   绿鸢心思通透,一听这话就知道言外之意,立刻敛了神色,凝重道:“小姐,奴婢这段时间在浣衣房,确实了解到不少信息。”   秋明月低垂着眼帘,眼睫在眼眶下垂下一片暗影。   “有关于我姨娘的?”   “有,但是不多。”   “嗯。”她扯下绑着帷幔的绳索,沉暗的帷幔落下,遮住了那一方木牌。   秋明月转身,往外间走去。   绿鸢跟在后边,出了幽暗的小房间,却是秋明月的闺房。原来,刚才那个地方,不过是她内室中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而已。   “小姐,奴婢打听到,当年大夫人和老爷的婚事定下来后,老爷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   “嗯?”秋明月斜靠在软榻上,示意绿鸢坐下来。   “失踪?”   绿鸢点点头,又有些犹疑道:“其实也不算失踪,因为一个月后,老爷就回来了。”   秋明月眸光微晃,光色沉寂。   “继续说。”   “嗯。”绿鸢努力回忆着,“浣衣房的王管事,奴婢觉得她似乎知道当年好多事。奴婢偶然发现,原来她曾经是太老夫人的丫鬟,不过只是一个做粗活的三等丫鬟,估计连太老夫人都没见过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老爷娶了大夫人以后,她就自动调到浣衣房了。”   秋明月眸底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色,“浣衣房那些年老的婆子以前都是在哪些院子伺候的,打听清楚了吗?”   “嗯。”绿鸢又点了点头,“那些人大多都是犯了错被罚到浣衣房的,没什么异样,只是有时候隐隐约约听她们提起二十年前的事情。”   秋明月闭了闭眼,沉声道:“事无巨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绿鸢开始从那个王管事说起,“当年老爷回来后,在太老夫人的胁迫下娶了大夫人。可新婚当晚,老爷却并没有宿在大夫人房里。”   秋明月眉间微动,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尊。如果出嫁的新嫁娘在新婚之夜就被丈夫冷落,可以想象第二日府中会有多少谣言。   “具体如何奴婢也不太清楚,每次她们说到这些事的时候都故意将奴婢支得很远。奴婢只断断续续知道,太老夫人对老爷冷落大夫人很不满意,多次斥责老爷。可老爷不为所动,仍旧对大夫人不理不睬。半年后,老爷突然醉醺醺的进了大夫人的房。没过多久,大夫人就怀孕了。有一次奴婢躲在门外,听到王管事她们悄悄说起,好像是太老夫人给老爷下了药,所以…”   秋明月猛然睁开眸子,“此话当真?”   绿鸢点头,“奴婢亲耳听到的。”   秋明月抿唇,静默不语。   绿鸢又道:“后来大老爷因为公务去了一趟扬州,回来以后就非常高兴。那天晚上,老爷喝醉了,误进了大夫人的房间。一个月后,大夫人又有了身孕。”   秋明月始终不说话,只唇畔勾起淡淡嘲讽。   “听说那次老爷情绪特别激动,还曾经勒令让大夫人打掉孩子。”   秋明月闭着的眼睛突然眼睫颤动了下,手指无意识的缩紧再松开。   “继续。”   “多亏太老夫人极力阻止,不然…”绿鸢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可是自那以后,大老爷就再也没进过大夫人房里。”   秋明月突然问道:“不是还有一个秋明兰吗?”   绿鸢一怔,眼露迷茫道:“奴婢也奇怪,只是在三小姐出生一年后。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天天宿在大夫人那里,也不去其他姨娘房里。但是自打六小姐出生那天起,大老爷就没多看六小姐一眼。”   秋明月沉吟半晌,又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吗?”   绿鸢皱眉,“没有了。”   秋明月嗯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绿鸢站起来,“是。”她回身,默默的走了出去。   秋明月一手按着太阳穴,一边深思着。   大老爷和大夫人、太老夫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秋明兰比她小一岁,也就是说,在她出生后,大夫人才怀的秋明兰。而那段时间,大老爷应该正沉浸在和心爱的女子有了第一个孩子的喜悦之中才是。又怎么会进自过门后就不讨他喜欢的大夫人房间?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外公的入狱,到底大夫人或者薛国侯府,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窗外忽而一道风声,呼啸而过。   秋明月悠然睁开眼睛。   “出来。”   第五十六章 前尘如梦,冤魂索命   一轮月色自夜空倾泻而下,那少年美如流光的容颜柔和而清冷。眼眸如水波琉璃,如千山暮雪。月的柔和与清冷并济,又带着雪色的冰冷孤寒。   不一样的风情气质,却同样的绝美妖冶,相得益彰。   秋明月凤眸一晃,再次在心中低咒一声‘妖孽!’   “你又来干嘛?”她没好气的看着一瞬间如入无人之地的闯入她的房间。雪色如锻的眸子一览无余,冰清玉色。   凤倾璃目光静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秋明月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干嘛来了?”   凤倾璃垂眸,声音有些低沉。   “你讨厌我?”   秋明月抿唇,目光淡静。烛光清幽,在夜风中摇曳。跳跃出她眼中那一刻的沉暗。   “我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   凤倾璃染上薄雾,“你还是不相信我。”   秋明月眼中流泻一缕嘲讽,“我凭什么相信你?”   凤倾璃目光一暗,“我不会害你。”   秋明月偏过头,目光游离。   凤倾璃脸色黯然,“不要嫁给薛雨华,他不安好心。”   秋明月霍然回头,目光如淬冰雪。   “你就安好心?”   凤倾璃一噎,“我…”   秋明月打断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出身皇家贵勋,理当通晓礼之大仪。为何这夜入女子深闺之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呢?”   不等他说话,她又道:“君者,行端坐正,不嫉他人,不言恶语。闻言世子聪颖,才惊世人,却又如何不懂这纲常礼法?”   凤倾璃定定看着她,眼里幽光泯灭。   “若你是这等肤浅之人,今日也不会这般面不改色了。”   秋明月抬眸看他,忽而便笑了起来。   “也对,若真如此,只怕如今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凤倾璃心口一滞,秋明月笑脸依然。   “世子果真当世诸葛,算无遗漏,小女子佩服之至。”   凤倾璃手指颤抖了一下,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无力感。   “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   “重要吗?”秋明月不答反问。   “重要。”他看着她,目光黝黑而坚定。   秋明月眼眸微动,道:“玉姨娘已经死了,她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宝藏地图在哪儿。所以,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   凤倾璃目光一缩,竟似有些怒气。   “你以为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宝藏?”   秋明月漠然,“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凤倾璃心口一揪,如针扎一般。   冷修现在外面,深深替自己的主子不平。但是没有主子的吩咐,他又不能贸然闯进去,只得在心中干着急。   屋内灯火幽暗,月色倾斜,倒映在窗纸上的男女一站一坐,目光平静而涟漪。   凤倾璃低头苦笑,“果然…”   原来这世上无论繁华还是残酷,终究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孤独、寂寞。这十丈软红尘世纷繁,却无那可以并肩之人,看天地浩大。   月色凄清,人亦惆怅。   他双手抓住把手,艰难的、缓慢而颤抖的转身。   “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借着月色,飘了出去。   这一次,秋明月看得很清楚。他的动作似乎刻意缓慢,似乎想要给他唤住他的时间。然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秋明月也终究害死无动于衷。她眼神漆黑如夜,看着窗外一片暗色,嘴角缓缓的勾起。可到底在笑什么,她却不知道。只是突然便从心底升起一股落寞惆怅。   四月的气候较为温和,然而夜间仍旧寒冷。屋子里燃了炉火,空气才少了几分冷意。   秋明月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四周和暖的空气也被那窗外的风冻结一缕寒气,让她浑身都冷。就如同一个人高高站在世界顶峰,既孤独寂寞,又虚无寒冷。   天地之大,终究,她只是一个人。   永远,都只是一个人。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个男人。她的青梅竹马,亦是她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豪门太子,妖孽容颜,或许是世间所有女子追求向往的爱情和婚姻的代表词。然而于她,也终不过一段没有血缘的亲情。   从六岁开始,他便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他一直等着她回头。面对家族施加的压力,他不娶,只温柔对她一人。然而她或许天性凉薄,始终无法履行长辈承诺为他披上婚纱。然而他仍旧不放弃,仍旧固执的等待着。   她想,或许人世凉薄,很多事情终究强求不来。如若这一世她仍旧无法得遇良人,嫁给一个深爱她的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答应他,等他出国打完最后一场官司,就回来跟他结婚。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而她,却用微笑掩饰满目的寂寥。   或许天意如此,她在回国的时候,飞机失事,然后穿越到了异世。   很长一段时间,她在梦里都会看见他哀伤等待的眼神。他在说,“我等你,一直等你。”   无数次,她从梦中惊醒,心口除了寒凉和愧疚,却无半分思恋或者痛苦。   她想,自己果真天性凉薄,冷清无心。   但是同样的,她也隐隐松了口气。嘴上说得洒脱只为长辈之愿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然而于心中,她仍旧是排斥的。如今她死了,穿越异世,就不用去面对那些无奈的爱和伤害,不必因无法对那人说爱而自责愧疚。于是她又想,或许自己还是不够冷血的。不然又缘何要对那人怀有愧疚之心呢?   躺在床上,她望着帐顶发呆,久久无法入睡。一时又想,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惆怅起来?   而她不知道,这夜,不止她一人失眠。   窗外,凤倾璃没有走,他隐身在窗背后,静静听那女子的呼吸声,久久无语。   冷修站在他身侧,见他盯着窗户发呆,忍不住开口了。   “世子…”   凤倾璃抬头瞟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巴。心中却奇怪,秋五姑娘灵敏异常,每次都能发现主子在窗外。然而这次,她为什么没有发现主子没有走?也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其实秋明月发现了窗外的动静,但是她此刻不想起来,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凤倾璃那厮没有走。她只是不明白,那别扭的少年为什么就一心的要娶自己呢?藏宝图她又没有,再说了,她只是秋家一个小小庶女,藏宝图怎么着也落不到她手上。从第一次见面,不,那个时候她没见到他,但他或许见过了她。所以在书雪将剑架在她脖子的时候,他出声相救。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总不至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   想想他一个王府世子,怎么也不可能关注到自己一个从小养在扬州的外室庶女。况且她才刚来秋家几天?从她身上能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如果他真是因为藏宝图就要娶她,似乎不太可能。那么,他是真的想要娶她?可是为什么呢?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自然拒绝往男女情爱方面去想。   古代讲究婚姻之事遵从父母之命,而豪门贵族尤其注重门当户对。秋府的女儿嫁到荣亲王府做世子妃,其实也说得过去。   对了,她差点忘记了。   凤倾璃自幼不良于行,在这个朝代,应该是为人不屑鄙视的吧。   那么,他这个世子想要娶个贵族嫡女为世子妃,怕是不太可能。   可再怎么着,似乎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庶女吧。   等等…那夜在宝华寺,太后…   如果…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目光幽深如井。   翌日,晨光普照。   秋明月醒来后就带着秋明絮去了寿安院,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在。不止她们,府中所有小姐,除了不能见风的秋明韵以外,都在寿安院里。   大夫人拿着本子,对着老太君说着这个月的家政支出用度。   “…上个月西苑风波亭休整,用度二百二十两。前几日明轩又添了新墨宝,纹银三百六十两…”   大夫人洋洋洒洒的说着,口齿清晰,一笔笔账计算得毫无纰漏。说完最后一笔账,她合上本子。   “上个月全府上下总共支出三千二百二十六两六钱。而上个月中公收入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三两三钱。”她将本子交给老太君,“娘,你查一查。”   老太君接过来,放到一边。   “这些事你细心,向来也无甚差错。”   大夫人挑眉,有些得意的看了眼二夫人。   老太君又道:“上次我也宣布了,以后让云舒与你多分担一些。”她顿了顿,“前几天玉姨娘薨,是云舒一手打理后事,尽心尽力,费心操劳。”   大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有些不服气的低声道:“娘,并非儿媳漠视玉姨娘。只是玉姨娘是北苑的人,她身后事,应该由三弟妹全权处理,所以…”   “大嫂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二夫人一直静静的坐着,此时才开口道:“玉姨娘虽然只是一个姨娘,往小了说只是三弟和弟妹的家务事。但是往大了说,也好歹是秋府里的半个主子,而且从前还跟在娘身边,一直细心伺候。如今她去了,她身后事,也不该马虎大意。”   “二弟妹倒是说得大义。”大夫人嘴角挽出不屑,“自打玉姨娘生病,二弟妹就未曾踏入碧松苑半步。若非今日这番话,我还真道二弟妹冷血无情呢。”   二夫人眸色变了变,仍旧淡淡道:“三年一度的春闱就要到了,明轩每夜看书看到深夜。我担心他熬坏了身子,自然要多费心几分。况且,前几天我已经与李夫人交换了明轩与李小姐的八字庚帖。等科举过后,就娶她家的闺女过门。明轩成亲后,自然要收拾新房出来。”她微微一笑,对着大夫人道:“说起来我倒是羡慕大嫂的好福气。明玉及笄还得好几个月吧,大嫂可比我清闲多了。”   秋明月脚步一顿,秋明轩要成亲了。   也对,早便听说二夫人在为秋明轩议亲。如今事情终了,倒也了了老太君一桩心事了。   她重新微笑着牵着秋明絮走进去。   门外的丫鬟立刻高声唱喏:“五小姐到,十小姐到。”   里面的谈论声戛然而止。   秋明月放开秋明絮,缓缓福身。   “明月(明絮)给祖母请安。”   老太君点点头,“坐吧。”   秋明月和秋明絮入座后,老太君先是关切了几句。   “听说你昨儿个身子不适,可是有大碍?”   秋明月微笑道:“无碍,只是一时伤寒罢了,喝了药便好了。”   老太君点点头,“这段时间天气变幻多端,人特别容易生病,自己好生仔细着。”   秋明月恭顺的应了,“是。”   老太君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二夫人:“日子定好了吗?李府也是勋贵之家,李大人素来刚正不阿,清正耿直。他家的女儿定然也是才貌双全,温婉敦厚。切记可别怠慢了人家。”   二夫人点头,“是,娘,儿媳晓得。”她素来清冷的容颜浮上几许柔和的笑意。   “五月初便是春闱之日了,日子就定在七月十二。我查过了,那天是黄道吉日。彩礼儿媳也列了单子,拿来给娘过目。”她从身后红玉手中接过礼单,交给老太君。   老太君仔细的看过,点点头。   “明轩是咱们府上的长子,又是第一个成婚的孙辈,他的婚事不能马虎。”她想了想,道:“除了一百二十四抬彩礼意外,再到库房去取一箱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一箱品红妆蟒缂金丝提花纹锦,一箱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松石绿地粉彩花卉如意耳玉壶春瓶、黄地粉彩开光四季花卉纹双耳瓶、粉彩花卉开光山水人物海棠形尊、黄地粉彩八宝描金花卉纹佛塔…”   老太君一口气说了许多价值百金的用品,韩嬷嬷在一旁专心的记着,大夫人听得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再加上青花缠枝花卉纹大鸠耳双环尊。都记清楚了吗?”   韩嬷嬷点头,“都记好了。”   老太君接过她递来的册子,对着大夫人说道:“玉芳,明日你就开了库房和云舒一起去把这些东西挑出来。”   大夫人咬着牙,不甘心的说道:“娘,侯门世子娶妻彩礼方才不过一百二十抬。明轩…这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二夫人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听说大嫂现在已经为明玉筹备了一百四十四抬嫁妆外加几个中公的铺子。”她嘴角一勾,道:“当初明霞出嫁的时候,嫁妆也是一百二十抬。这依着长幼之分,明玉似乎应该比明霞少十二抬才对。”   大夫人一听,脸色就黑了。   “明玉是嫡女,自当如此。”   “那明轩就不是嫡子了?”二夫人冷笑。   老太君生怕她们两个又吵起来,便道:“好了,别争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住了嘴。老太君又道:“对了,今早收到中山伯的帖子。明霞明日会和中山伯世子回娘家省亲。”   大夫人眼中难掩喜色,“真的?”   老太君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她刚生产不久,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这才求了中山伯夫人带着微姐儿回来一趟。”   大夫人也是高兴,“除了满月酒那日,我也许久没见过微姐儿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长得像谁。”大夫人说到自己的孙女儿,情绪有些激动,眼眶也微微红润。难以想象,她是一个凌厉而张狂的女人。   秋明月进来后首先就打量秋明珠,见她神色如常。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回过头来对自己一笑。眉宇间毫无那日落寞空无之态。   她敛眉,希望秋明珠真的能够放下这段还未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其实除了门第之念,她也是不赞成秋明珠与薛雨华之事的。   首先薛国侯夫人便是一个难缠的角色,秋明珠若真嫁过去,难免受苦。其次,薛雨华并未对秋明珠上心,日后也不会护着她。所以,秋明珠对薛雨华的少女情动,最好趁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及时收手。   至于薛雨华—   秋明月想到那日他的提议,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又是嘲讽。   那样浪荡的公子哥,何谈真心?   罢了,不去想那些事儿了,反正传到桥头自然直。   老太君与二夫人的商议她倒是也听得分明,秋明轩虽然非大房所出,但是好歹也是嫡长子。且以如今的成就,日后前途定然不凡。便是高举榜首也是有可能的。可想而知,老太君自然对其抱有很大的期望。   而大理寺卿李府,也是名门勋贵。两府联姻,老太君肯定不会马虎大意。那些个彩礼什么的,自然也是比较丰厚的。   照理说,大夫人出身名门,在这些事儿上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只不过她和二夫人争斗了半辈子,时时都想打压二夫人,又加上她才被老太君分了一半中馈之权给二夫人。她心中不甘,所以这才想在彩礼一事儿上为难为难二夫人。岂知,二夫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三言两语硬是让大夫人无话可说。   秋明霞,她从未见过的嫡姐。听说当年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女。不但才貌双全,又温柔娴静。一年前嫁给中山伯世子,两人夫妻恩爱,如胶似漆。中山伯夫人也是极其喜欢这个性子沉稳和顺的儿媳妇。   古代出嫁的女儿很少能回娘家,除非有夫家允许,或者丈夫陪同。否者一律视为休弃。   秋明霞嫁过去一年,也不过回娘家五六次而已。除了大婚后三日的归省以外,便是娘家长辈们生辰之日匆匆一趟。   此次她突然要回娘家,倒是令秋明月有些诧异。   老太君笑道:“微姐儿还小,哪里看得出来长得像谁?”   大夫人也笑笑,“也是。看我,一听说明霞要回来,高兴得都没个分寸了。”   老太君又扫了眼坐在大厅内众人,在秋明月和秋明珠身上各自顿了顿。回想起秋明珍魔怔那一日,晚上她和老太爷说起此事。老太爷当时捋了捋胡须,眼神有些悠长。   “明月心智非凡,日后前程只怕更在明霞之上。”   老太君皱眉沉思,“我也这么想。”她叹了一口气,“可是明月戾气太重,只怕日后…”   老太爷倒是呵呵笑了,“鸿鹄之志,岂在燕雀巢穴?”   老太君似有讶异,而后敛下眸子。   “只可惜,柔儿只是一个良妾。不然…”   老太爷回过头来深看了她一眼,“你想让卿儿提沈氏为平妻?”   老抬举也不隐瞒,“当年本就是我对不起虞妹妹。”   老太爷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不是你的错。终究,天意弄人啊。”   “当真是天意么?”老太君却扬眉,目光直直的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静默一会儿,突然道:“前两日卿哥儿上奏皇上还沈从山官职。”   老太君目光一亮,“皇上怎么说?”   老太爷背过身往内室走,“林太师及镇国公一力反对。此事,待议。”   老太君眼里有些怒意,“干镇国公何事?”   老太爷坐下来,道:“如今朝堂分为两派,以镇国公为首的自然支持大皇子。林府与大皇子虽然无直接联系,但是林太师的外孙女可是大皇子的侧妃。沈氏虽然看似只是我秋家一个小妾,但是她的身份,在此时却是尴尬。如果闹大了,只怕对卿儿仕途有害啊。”   老太君不说话了,她非无知妇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想了想,她道:“明月说,她回京前一天晚上,在宝华寺遇见了太后。”   老太爷目光立刻就变了,“此话当真。”   老太君点头,“她没必要撒谎。”   老太爷目光又变得深远,“三月十七是前皇后的忌日,太后每年那个时候就要去宝华寺祈祷。这样算起来,倒也是有可能。”他长叹一声,“也不知明月这一奇遇,究竟是福是祸啊。”   老太君也道:“皇家的是是非非太复杂,我就是担心明月会牵连其中。”   老太爷静默了一会儿,道:“也不尽然。”   “怎么说?”   老太爷望着窗外夜色,声音似从远处飘来。   “夫人难道忘记了,如今的皇后,只是继后而已。”   老太君惊呼一声,老太爷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这些皇家私事。   “老爷,你—”   老太爷背着双手,立于窗前。   “可惜了,云皇后端厚贤淑,温婉恭顺,整个后宫无一不敬服。只可惜…”   老太君也垂眸叹息,“只是可惜了,云皇后一生无子。不然,今日也不会…”   老太爷豁然转过身来,神色凝重。   “夫人,切勿多言。”云皇后死后,在皇宫几乎就是一个禁忌。皇上爱妻情深,至今都无法忘怀,也不许有人提起前皇后。   老太君也是知道这些事的,便道:“我知晓分寸的。”   老太爷嗯了一声,道:“夜深了,睡吧。”   从寿安院出来以后,秋明月看了三夫人一眼。刚才在里面的时候她就注意了三夫人。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端庄,柔弱,脸色比之以前有些差。便是上再多胭脂水粉也掩不住苍白的脸色。   昨天听夏桐说,玉姨娘死后魂魄不安,夜夜索命。三夫人经常被噩梦惊醒,吵着有鬼。老太君说她胡言乱语,危言耸听,斥责了她一顿。她便再也不敢闹了。   现在秋明容正搀扶着她,面无表情。她不禁想到玉姨娘死的那一日,秋明容满眼的仇恨。以及刚才她低头瞬间,眼底划过一起不容错认的报复快感。   秋明月立即就明白了,所谓的鬼魂,不过是秋明容的故弄玄虚再加上三夫人心虚作祟罢了,才会心神恍惚,看见玉姨娘来向她索命。   “三婶子。”秋明月走上前,唤了一声。   三夫人似在想什么事情,突然听到秋明月的呼唤,倒是吓了一跳。   “啊?原来是明月啊。”三夫人拍了拍胸口,送了一口气。   “有什么事吗?”   秋明月看了秋明容一眼,笑道:“听说三婶子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利,可是有大碍?”   三夫人和善的笑笑,“没事,许是前两天有些操劳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是啊,三弟妹前几天忙着为明琦依琴,可不是累着了吗?”二夫人不凉不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秋明月回首,便见二夫人扶着红玉的手走出来。   三夫人脸色僵了僵,道:“明琦已经十七岁了,只比明轩小几个月。如今明轩婚事已经落实了,明琦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叹了一声,眉眼有些黯然。   “前几天事情太多,倒是空不出多少时间来。就给耽搁了。倒是让二嫂见笑了。”她神态从容仍旧带着一丝怯意,眼神柔善尽显谦卑,让人一看就是个柔弱可欺的人。   秋明月不禁感叹,要说这秋府最为演戏的人,当属这三夫人了。想来那精明的二夫人与老奸巨猾的老太君,只怕都被她的假善给迷惑了。   二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听说三弟妹相中了御史台周大人家的千金?”   三夫人点点头道:“那周小姐我见过,貌淑言工,行止得体,温婉如柳。又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个好女子。”   “三弟妹眼光独到,自是好的。”   三夫人一怔,想不明白她是哪里触怒了二夫人。   “二嫂?”   二夫人回过头来,容色清冷,眼神暗讽。   “不过我听说那周小姐,并非嫡出。只是由周夫人养在膝下的庶女而已。”   三夫人脸色白了白,“虽然是庶出,但是好在行为举止端正大方。且周夫人教女严格,想必周小姐自是不弱嫡女几分的。”   “那倒是。”二夫人说得模棱两可,抬头,似这个时候才发现秋明月,咦了一声。   “明月也在这儿啊。”   秋明月微微福身,“二婶安好。”   二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一句。   “明瑞那孩子倒是聪明得紧,明轩时常在我耳边夸奖他。这,便是你这个姐姐的功劳了。”   秋明月微微扬眉,不明白二夫人这话何意,只道:“大哥高才,时时教导督促。明瑞还小,实不敢自傲。”   二夫人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不知道沈姨娘有没有教过你一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   秋明月眸光微晃,眼底划过一丝冷冽,脸上却笑道:“女子无才,如何知德?”   二夫人脸色微冷,“身为女子,首先便要习得三从四德,女戒女则,懂得三纲五常。琴棋书画那些东西倒是次要的。你能学得几分便罢,学不会就努力习得端庄大度,日后定能找个好夫家。”   秋明月眼神微闪,面上浮现一抹红霞。   “二婶子怎的说这些话?我…”她低着头,羞不自胜。   “二弟妹,明月到底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你在她面前说这些事,未免不合适。”大夫人平淡无波的声音又穿插了进来,奇迹的,她这次居然帮着秋明月。   秋明月知道,大夫人一向与二夫人看不过眼,眼下不过是借着自己打压二夫人而已。   二夫人回头瞥了一眼,“大嫂此言差矣。”   大夫人挑眉,“何意?”   “旁人家的女儿一般十一二岁便议亲了,而明月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大夫人嘴角微冷,“二弟妹可是忘记了?明珍快十五岁了,明珠也有十四岁了。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二夫人又似笑非笑道:“大嫂这话说得不错,赶明儿个我就为明珍找个合适的夫家把她嫁出去。省得日后明玉出嫁了,夫家说她不尊长幼,越过自己的堂姐。”   大夫人脸色变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不过一个庶女,怎能与明玉相提并论?”   这话刚好落入刚踏出门来的月姨娘耳中,她脚步顿了顿,低着头,脸上闪过一丝冷意。而后迅速敛了脸上的表情,一脸无波的走过来。   “明珍自是不能与三小姐相提并论的。”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也亏得你有自知之明。”   秋明月暗自在心中叹息,大夫人还是不够冷静啊。便只是一个月姨娘,她都没有完胜的把握,更何况心机深沉的二夫人?   秋明月不是第一次见月姨娘,说起来这月姨娘倒是个美人。   应该说,老太君当年分别赏赐给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的紫云紫月紫玉都是美人。其中尤以玉姨娘为最。   月姨娘一身金丝薄烟翠绿纱,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外套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面容白皙干净,五官秀美妩媚。一举一动都透着江南烟雨的风情,眉眼如水波动,似江面上腾起的皑皑白雾,炫目心弦。   月姨娘面色毫无怒容,仍旧笑言道:“三小姐恭敬淑容,和体端雅,自是他人无法比拟。”   大夫人眉眼浮上骄傲之色,哼了一声,又斜睨了秋明月一眼,眼中暗含冷芒,随后扬长而去。   秋明月低着头,“恭送母亲。”   二夫人回过头来看着她恭顺的摸样,眸色微闪。她往前走一步,凑近秋明月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果然非凡物。”   秋明月也低声道:“二婶子大智,明月自愧不如。”   二夫人站直身体,眉眼又恢复冷傲。   “安安分分,不要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对你没好处。”   秋明月半眯了眯眼,二夫人这话是何意?   二夫人却并没有再多说,掉头离去。   秋明珠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隐含担忧,随后跟着二夫人离去。   秋明月站在原地,眸色微深。   二夫人,究竟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薛雨华要让自己远离秋明轩?   “母亲,你累了吧,我扶你回去。”   秋明容恭顺的声音响在耳侧,拉回了秋明月的思绪。她回头,三夫人正好看过来,笑道:“明月,时间不早了,你病体刚欲,好好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秋明月点头,“三婶子慢走。”   秋明容搀扶着三夫人离去,在拐角处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那一眼,极为淡漠,也极为冰冷。   秋明月心中一叹,秋明容,希望不要因为仇恨而丧失理智。   “五姐,你在看什么?”身边,秋明絮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秋明月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五姐不去看沈姨娘吗?”   秋明月道:“姨娘这个时候应该服了药睡了,我不便去打扰她。”   “哦。”秋明絮点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   “嗯”   老太君命人浇灭了屋内燃烧的熏香,有些疲倦的靠在软榻上,若有所思。沉香给她捏着肩膀,韩嬷嬷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君才道:“明霞的院子可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韩嬷嬷道:“大小姐出嫁后,大夫人一直都让人天天打扫着曲鸣居。”   老太君点点头,又叹息一声。   “明霞,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了,有那样的一个母亲,白白连累了她。”   韩嬷嬷笑道:“大小姐最是孝顺懂礼,太君又何必庸人自扰?”   老太君摇摇头,坐起来。   “你是跟着我一路过来的。你也知道,当年卿儿有多么不愿意这门婚事。唉~直到今日,卿儿依旧无法介怀。冤孽啊~”   韩嬷嬷顿了顿,道:“大老爷情深意重。”   老太君眸色暗了暗,“只是委屈了柔儿。”   韩嬷嬷又道:“大老爷对沈姨娘很是爱重。”   老太君嘴角勾起淡淡讽刺,“女人这一生求的是什么?当年我于扬州避难,若非虞妹妹相救。或许…”   韩嬷嬷叹息道:“太君牢记当年之恩,想必沈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会体谅太君的无可奈何的。”   老太君闭了闭眼,“终究是秋家欠了沈家。”   韩嬷嬷也不说话了。   空气中弥漫着熏香残留的味道,让人心中有些压抑的难受。   老太君皱了皱眉,“若玉芳安分也就罢了,偏偏她那个性子…”她说着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为何薛国公夫人那般精明之人,会有这样一个冲动有余智力不足的妹妹。”   韩嬷嬷沉默。身为想下人,有些话主子能说,她却不能。   半晌,老太君又道:“柔儿性子和善不争,长此下去,也断不是玉芳的对手。便是以后能与之平起平坐,只怕也…”   韩嬷嬷心中一惊,沉香手上动作一顿,斟酌着说道:“太君,不是还有五小姐吗?奴婢瞧着,五小姐倒是个灵慧的人儿。”   老太君又是一叹,“我就怕她聪明过头了,唉~合家不宁啊。”   沉香与韩嬷嬷对视一样,均不说话。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第五十七章 初见明霞,明月之怒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晨辉日光洒落碧红绿瓦,斑驳树影,绰绰约约影射而下,天地万物都似染上了碧霞之光,绚丽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更让人惊艳的,却是那立于庭前端容素净的少妇。她一身水仙绣金缕衣,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发髻高绾,朱钗头饰斜入眉梢,胸前垂下两缕发丝,衬着嘴角那淡淡的笑意,眼眸如清泉又似晚霞朝暮,水映粼光。眉宇柔和沉稳,泛着母性的光辉与美丽。手中抱着一个婴儿。   远远看去,竟似画中仙子。   这是秋明月对秋明霞的第一印象。   近看远看疑似瑶池之仙,近看雍容贵妇。   她从未曾想到过,跋扈凌厉如大夫人,居然会有个这么出众的女儿。   那一天四月二十七,也是秋明月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大姐的日子。   她驻足在走廊边,遥遥相望。看那容色瑰丽的女子在丫鬟的引导下走向前厅,看着闻讯而来的大夫人急急的走到她面前,双眼泛着泪光。看着那少女明媚的容颜亦平添几许思念与感伤。她身边,清俊温和的男子接过她手中的婴儿,眼神柔情的看着与大夫人抱头痛哭的秋明霞。   那也是秋明月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夫,中山伯世子上官陌尘。   很多年以后,当繁华落尽,秋明月独自坐在藤椅上看那开得艳丽的木槿花,总是会想着。那一日,如果不是阳光太过明媚,斜刺光芒绚丽了谁的眼,转而将本不应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吸引而来。因此,才导致了那后来许多的无可奈何和悲剧。也导致了那个温和的,善良的,本应该幸福一生的女子却在那日以后日日泣泪,郁郁寡欢,哀哀而终。   然而她无法预料未来,也无法改变如果。   因此,当清风扬起她的裙摆,微醺的空气飘散着蔷薇花的幽香。明媚的阳光下,仿若盛开的荼蘼花,令那伫立的男子眼眸微斜。   他一身绛紫色滚金边暗刻祥云纹衣袍,腰间束有华丽绸缎腰封,两旁镶嵌着碧绿宝石。束发玉冠,发丝如云如稠。容颜异常清俊,眼神黑亮有神,时时酝酿着温和的笑光。他的温和与秋明轩的儒雅不同,秋明轩对任何人都温润如玉。而他的温和只浮现于眼眶,而沉浸在眼底的,是投射人心的锐利。   秋明月并没有错过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一闪而过的惊艳。这样的目光自小就伴随着她,她早已见怪不怪。   本想着等大夫人与秋明霞进去了自己再慢慢跟上去。秋明霞回府,且中山伯世子也跟随而来,自然全家都要聚集恭迎。却不曾想,上官陌尘却突然开口了。   “娘子,那也是你的妹妹么?怎么从前不曾见过?”   秋明霞转过头来,见到秋明月,也是微愣。   “娘,那便是五妹妹吧。”她问着大夫人,嘴角微微笑意。   大夫人脸色不太好,点了点头。   “嗯,她叫秋明月。”当着女婿的面,她自然不会为难秋明月,只对她道:“明月,你站那儿看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你姐夫。”   被发现了,秋明月也不躲藏,带着丫鬟走了过去,先给大夫人屈膝一礼,才对着秋明霞和上官陌尘道:“明月见过姐姐姐夫。”   秋明霞和善的笑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她亲手扶起秋明月,上下打量她。   “不曾想,五妹妹竟是这般标致如仙的人儿。”   秋明霞对秋明月倒是不曾有半分敌意,目光温和澄净,全不若大夫人那般刁横。   秋明月神色柔和,面带羞怯。   “姐姐才是美若天仙呢。方才远远见着,我还以为哪儿来的仙女下凡了呢。可让妹妹我好一阵惊艳。”秋明月这话绝对不是奉承,秋明霞五官虽不若自己精致绝美,但是胜在端容高贵,一举一动,或静或动,都透着宁静之美。这种美,与秋明珠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秋明霞握着她的手,正准备说什么。旁边上官陌尘却道:“娘子,你一路劳顿,还是进屋去吧。”   秋明霞点点头,对秋明月道:“五妹,咱们俩也不要在这儿互相吹捧了,进屋去吧,祖母该等久了。”   “好。”   大夫人倒是没想到女儿居然和秋明月那么投缘,气得脸色一变再变。   这时候,秋明玉和秋明兰也出来了。   “大姐,大姐夫。”秋明玉一见到秋明霞就欣喜的奔了过来。秋明兰要沉稳一些,站在原地,微微而笑。一派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作态。   秋明玉直接挤走秋明月,挽着秋明霞的手,满脸欣喜。   “大姐,你可回来了,我好像你。”   秋明霞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她摇摇头,“将来若是嫁人了,可怎么得了?”   秋明玉立时红了脸,嗔道:“大姐,你一回来就那我作乔,我不理你了。”她跺脚,被过身去,眼神却有娇羞之色。   秋明兰目光微暗,眼底隐着一丝戾气,面上却笑道:“大姐,大姐夫,你们一路劳累。祖母已经等候多时了,还是赶快进去吧。”   秋明月被秋明玉挤到一边,也不生气,而是静静的站着,不悲不喜。   上官陌尘倒是多看了她两眼。   “五妹妹,真是好气度。”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像一缕烟雾一样,除了秋明月,没有任何人听见。   秋明月蹙眉,有些费解的看了他一眼。   上官陌尘却又将目光落到秋明霞身上,似乎根本为才呢过注意过她一般。而那句话,也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秋明月凝眉,便见被秋明玉秋明兰围在中间的秋明霞回过头来,对她笑笑。   “五妹,我们进去吧。”   秋明月微笑点头,少女身姿如柳,微笑如花。阳光散下,若风中绽放的雏菊。   走在旁侧的上官陌尘抬头便见她温雅笑容,眸底快速的划过一丝什么,转瞬即逝。   踏进房门,便见屋里做了一大堆人。   老太君坐在上首,薛国侯夫人坐在她左下方的位置。二夫人三夫人甚至连三老爷都在。府中所有孙辈兄弟姐妹也都依次而坐。   秋明霞走进去,老太君便唤了一声。声音里含着感叹和激动。   秋明月几姐妹先给老太君请安,随后秋明霞和上官陌尘才拜见老太君。   秋明霞跪在沉香拿过的垫子上,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君磕头。   “明霞给祖母磕头,祖母安好。”   上官陌尘也作了个礼。   老太君连忙道:“快起来,别跪着了。”   上官陌尘扶着秋明霞站起来,她眼眶中还含有泪水。   “谢祖母。”   老太君又吩咐人给他们看座,秋明霞这才道:“明霞许久不曾探望,祖母可安好?”   老太君眼中亦有感慨,“好,好得很。”   大夫人以袖掩面,擦了擦眼角泪水,道:“明霞,你这次回来住几天?你的院子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   秋明霞道:“今早禀明了婆婆,我下午便要回去。”   “这么急?”大夫人似有不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做什么这么着急?”   秋明霞笑笑,“陌雯要出嫁了,婆婆让我回去帮着给她准备嫁妆。”   大夫人难免有几分不舍,“你每次回来都急匆匆的…”   老太君却道:“好了,明霞已经是当娘的人了,你还当她是小孩儿啊。”出嫁的女子不宜与娘家太过亲密,不然婆家也会不高兴。老太君暗中给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姑爷可还在这儿,大夫人说话也太没个分寸。   大夫人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过太久没见到女儿了,她心中便甚为想念和不舍,倒不是真的想让秋明霞不顾礼法留在家里,平白惹得夫家不悦。   老太君顿了顿,又道:“微姐e儿长得可好?”   秋明霞忙丫鬟将婴儿交给老太君,老太君抱着孩子,喜不自胜,薇姐儿才不过一个月大,倒是不认生,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挥舞着,一脸的笑呵呵。老太君见了大为惊喜,道:“这孩子倒是聪明伶俐。长大了定是一个机灵的主。”   大夫人道:“给我看看。”   老太君让沉香把孩子抱给大夫人,大夫人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仔细地观察,他的眉眼。又看了看一旁的秋明霞和上官陌尘,笑道,“这孩子眉毛眼睛长得像明霞!鼻子和嘴巴长得像姑爷。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秋明霞微微笑道:“娘,她还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   老太君也道:“这孩子才一个多月,眉眼都没有长得开,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大夫人却道:“怎么看不出了?凌霞小时候就这个模样,我如何认不出来?”大夫人一贯骄傲,又因秋明霞这个女儿,一直沾沾自喜,说话的口气难免几分自得。秋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早已见怪不怪。再说,秋敏霞本来就生得美丽又端庄,当年在京都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也让大夫人虚荣心受到了极大的满足。难得她回来一趟,大夫人不趁机卖弄一番才怪。   老太君摇摇头,“你小心一点,不要伤着了薇姐儿。”   “娘,你就放心吧!”大夫人今天明显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容,面部线条柔和,我是淡化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   下方,秋敏霞一直温温淡笑。   “娘,等明年这个时候,她就可以叫您祖母了,”   大夫人更加乐不可支,“好啊!明年微姐儿就可以走路了。然后你一定要把她抱回来。”   秋明霞说道:“那当然了,到时候娘你不要嫌她吵闹就好。”   “当然不可能了,微姐儿这么可爱,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她呢?对吧!微姐儿,”他低头,看着薇姐儿的眼睛,说道,老太君笑骂道:“她还这么小,哪里能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仔细着,别让薇姐儿摔着了。”   话音刚落,就听微姐儿呵呵地笑起来。   大夫人眼睛一亮,惊奇道:“她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秋明月说道:“小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视觉模糊,惟有靠声音和味道来区分和识别一个人。母亲,你多对她说说话,他以后便能从声音分辨出你来,”   秋明霞也道:“对呀!常听老人家也是这样说的。”   上官陌尘倒是微微有些惊讶,“不曾想,我妹妹竟然也知道这些吗?”   秋明月脸色微红,说道:“小时候听老人家说的。一直觉得很惊奇,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大人的意识吗?”   “五妹妹有所不知。”秋明霞回过头来,微笑道,“小孩子的感官意识特别强烈,谁对他好谁对她不好?她比大人还能分辨出来呢?”   “是吗?”邱明月双目惊奇,“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呢?”   秋明霞微微一笑,“等你以后自己做了母亲便知道了,”   秋明月立刻脸色红了,嗔道:“大姐,又取笑我,”   秋明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脸色几分歉意。   “姐姐我胡说八道,五妹妹你别见怪。”   秋明月抿唇微笑,“大姐言重了。不过微姐儿确实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秋明霞还未说话,大夫人便冷声道:“你抱什么?小心伤着了微姐儿。”   大夫人话音刚落,场面就寂静下来,秋明月没有说话,老太君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秋明霞也蹙眉,低声道:“娘…”   大夫人回头瞪了她一眼,“她笨手笨脚的,万一真摔到了微姐儿怎么办?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秋明霞无奈,秋明玉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大姐,她哪里会抱孩子?别到时候手一松,摔到了薇姐儿就不好了。还是让娘抱着吧!你看薇姐儿还笑着呢!换了人,她可能就不高兴了,”   秋明霞皱了皱眉,面色有几分不快。还没有开口,旁边的上官陌尘就道:“我看我妹妹也不是个粗心的人,无妨。”他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大夫人说道:“岳母大人,您抱着薇姐儿久了,怕是手也酸疼了吧!不如就给我妹妹抱一抱吧。我瞧着,薇姐儿老是往这边看呢!”   女婿都开口了,大夫人也好再多说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薇姐儿交给受上官陌尘吩咐走过来的丫环手上,一边还嘱咐着:“你可小心着点,伤着了你可担待不起。”   秋明月站起来,恭顺地道:“是,”她小心翼翼的接过微姐儿,坐她上方的秋明兰眸色一闪,在秋明月伸出手抱过微姐儿正欲走回自己的位置时伸出脚来,想要扳倒她。此时秋明月目光正落在微姐儿身上,没有注意到。倒是上官墨城看到了,他眯了眯眸子,眼底划过凌厉之色。端了茶杯,是无意,砰的一声,茶盖碎裂,也惊醒了秋明月。她脚步一顿,正好瞥见了快速回自己脚的秋明兰。见他脸色一闪而过的慌张,便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凤眸一凛,若无其事地坐回去。打趣道:“大姐就坐在这儿,是,逃不掉,姐夫用不着这么紧紧盯着大姐。”   上官陌尘扬眉,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从容不迫,不卑不亢。这么小的年纪,实属难得。   秋明霞也微微一愣,然后脸色一红,嗔道:“五妹妹怎地也这般作弄起我来了,没得羞怯。”   秋明月抱着微姐儿,笑道:“大姐与姐夫夫妻恩爱,哪有什么羞不羞的?”她说话间状似无意瞥了眼秋明兰,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秋明霞回头,正对上上官陌尘温柔专注的目光,不由得脸色一红,复又低下头去,心中却是高兴。   老太君精明的眸子闪了闪,吩咐道:“还不给姑爷重新斟茶?”   立即就有丫鬟给上官陌尘重新添了茶杯,斟茶。茶香浓郁,令人闻之欲醉。   “这是什么茶?”上官陌尘轻呷了一口,这茶入口甘甜,划入喉咙却又微微苦涩,先甜后苦,仿若人生百态。是如何的妙人儿,竟能炮制出这样的茶来?   老太君面色含笑,“这是明月泡的花茶。我觉着味道清淡又可口,到是别有一番滋味,就不知世子可否喜欢?”   上官陌尘面色有些惊讶的看相秋明月,“没想到五妹妹竟还有此手艺?”   秋明月抬起头来,淡淡而笑。   “闲来无事摘了几朵花,能的姐夫如此赞扬,便是这些花儿的福气了。”   上官陌尘失笑,“不曾想,五妹妹也这般幽默。”   秋明月不再说话。男女有别,便是在大庭广众,上官陌尘又是她的姐夫,本是亲戚,倒也不用什么忌讳。但是答复人素来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若让她抓着了把病就不好了。这种场合,她不宜多说什么,只专心的逗弄怀里的微姐儿。   “大姐,微姐儿天庭饱满,面带福相,日后定然大富大贵。”   听道有人夸奖自己女儿好,秋明霞自然高兴,嘴上却是道:“五妹妹也会看相吗?”   “我哪里会看什么相啊?”秋明月道:“只是看大姐满面红光,想必姐夫对大姐万般疼爱。微姐儿是伯爵小姐,自当大富大贵。我说的难道不对?”她边说还边俏皮的眨了眨眸子。   秋明霞道:“你真是个鬼精灵。”   秋明月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外间传来丫鬟的唱喏声。   “老太爷到,大老爷到,二老爷到。”   众人回首,首先便见老太爷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随后又是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众人不免又是一通见礼。老太爷挥了挥手,示意全都坐下。他则坐在老太君旁边,“听说霞姐儿和姑爷来了,我便过来瞧瞧。”   秋明霞立即又站起来,走到正堂给老太爷磕头。   “明霞给祖父请安,望祖父安好长寿。”   老太爷脸色柔和,目光含了丝笑意。   “起来吧。”   “谢祖父。”她就着上官陌尘的手站了起来,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两人四目相对,温情脉脉。老太爷扶须点点头。   “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是。”秋明霞回身,与上官陌尘又给大老爷行礼。   “爹。”   大老爷神色也微微柔和,“懒得回来一趟,就不要那么多的礼节了。”大老爷虽然不喜欢大夫人,但对这个大女儿还是喜爱的。   秋明月看着大老爷的态度,唇畔含了丝笑意。   大老爷坐下来后便见到秋明月怀里的婴孩儿,眸光微动。   “这便是微姐儿吗?”   秋明月抬头,“对啊,微姐儿长得很可爱呢,爹要不要抱抱。”   “我?”大老爷似有些局促,挥挥手。   “罢了,我粗手粗脚的,免得弄伤了她。”   秋明月却是笑着站起来,走到大老爷身前。   “父亲抱自己的外孙女,怎么会弄伤她呢。来,微姐儿可喜欢外公了呢。”她说着将怀中婴儿塞到大老爷怀里。大老爷连忙接住,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神色间竟有几分惊怕。   秋明月见此不禁失笑出声,“瞧父亲这般摸样,倒似不曾抱过幼孩死似的。”她说的无心,屋内的人却都静了静。大幅热脸色有些黯然。她生了三个女儿,没一个大老爷抱过一下。大老爷面色也微微一愣,目光有些游离。   二夫人面色清冷,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大哥朝事忙,自是顾不得这些的。好在大嫂贤德,将三个女儿拉扯大了。”   秋明月这才觉着事情不对,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她不说话,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   三夫人却接过了二夫人的话,“可不是吗?当年明霞出生的时候,大哥还远在扬州没回来呢…”她说道一半,悠的闭上嘴巴。神色几许慌乱,尤其是见到大夫人瞬间铁青的脸色,她更是惊恐得脸色都白了。   “大…大嫂,我不是故意的,我…”   大夫人回头,死死的瞪了她一眼。目光瞥到秋明月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当年她怀孕之时大老爷漠视她,待她快要临盆的时候,大老爷却跑到扬州去和沈氏那贱人风流快活。那是她的耻辱,她怎能不恨?   薛国侯夫人目光连闪,而后站起来笑道:“我看妹夫确实不会抱孩子,生养了这么几个女儿,如今竟连抱个孩子的姿势都不对。”她摇摇头,“看,隔得微姐儿都不舒服了。还是我来吧。”她抱过微姐儿,巧笑嫣然的说着,看似责备大老爷,实则是在告诉大夫人。大老爷没抱过她的女儿又如何?便是沈氏诞下一儿一女,大老爷不也是没机会抱过么?   大夫人脸色好了几分,却仍旧气怒。   秋明月再次看了薛国侯夫人一眼,再次感慨。明明一母同胞,为什么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就差了那么多?一个蛮横嚣张,有头无脑。一个心思深沉,八面玲珑。若非长得有几分相似,她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像是一对姐妹。她又看了看秋明霞,秋明霞面色有一瞬的黯然,转瞬又恢复了温雅柔和。   秋明月心中又是一叹,这秋明霞真不像大夫人生的女儿。长得不像,性子更是大相径庭。   大老爷微微解了尴尬,松了口气。   一直懒散坐着的三老爷却道:“我记得当年明玉出生的时候,大哥在府中吧,也没抱过么?”三老爷就是个没眼力介的,成日里只知道贪淫酒色。说话没心没肺,唯恐天下不乱。瞧吧,现在不就是这样么?   大夫人刚缓和的脸色又是一怒,大老爷从来就不喜欢秋明玉,他觉得那是他的耻辱,怎么可能抱她?想到这个大夫人便又怒又痛。这是她的伤疤,但凡府中之人都知道。唯有这三老爷,像是无知无觉一般,非要来揭这道伤疤。   二夫人脸色嘲讽,不凉不热道:“大哥日日忧心朝事,难免疏忽内宅,这有什么奇怪的?”   大夫人脸色更沉了,却又听得三夫人在一旁埋怨三老爷。   “你自己不也是没抱过明锦?”   三老爷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悦。三夫人立即就怕怕的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秋明月嘴角似笑非笑。三夫人果然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一句看似抱怨的话,倒是解了大夫人的围。大夫人纵然是不会感激,日后好歹也不会太过为难。而她这番怯懦卑微的姿态,又一向早就深入人心。近来因为玉姨娘之死,多说是三夫人所害的谣言也会因她今日卑怯之举而不攻自破。   呵,这三夫人真是个妙人儿。那日若非她亲眼所见,只怕也会被这个女人所迷惑。   二夫人倒是看了眼三夫人,眼中轻嘲迭起。   薛国侯夫人抱着微姐儿,笑道:“男人哪里会抱什么孩子?便是有时间,咱们也得担着心呢。”   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来打圆场。   老太君也微微笑道:“可不是嘛。”她侧过头对老太爷道:“当年卿哥儿出生的时候,你不也是不敢抱?”   老太爷也不扭捏,却是转了话题对上官陌尘道:“今儿下朝的时候我碰到中山伯。听说陌尘准备参加这次的春闱?”   上官陌尘谦虚的笑笑,“晚生愚钝,但不想就此享誉家族荣耀,默默无闻。也就侥幸试一试。”   老太爷扶须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男子汉大丈夫,确实不该坐享其成。若是腹有才华,更不该默默终老。”这话意有所指,却是指毫无建树的三老爷。   三老爷闻言脸色囧了囧,却不知如何自处。   上官陌尘温和一笑,“人各有志,陌尘也不过闲来无事罢了,当不得祖父如此夸赞。”他顿了顿,又道:“人生百年,若能朝朝暮暮闲谈赋诗,安于终老,也是常人不得及之幸。”   三老爷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上官姑爷这话说得对。人生短暂,该行乐之时自当及时行乐,何必天天忧国忧民?平白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上官陌尘顿时脸色有些尴尬。他刚才说那番话其实是表述一种人生态度。不求功名利禄,只图飘逸洒脱,却也并非三老爷说的那样人生尽欢便是指酒色。这样一来,他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老太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瞪了三老爷一眼。   “你倒是偷闲,整日里也没见你人影,今天怎么出来了?”   “这不是大侄女儿回来了吗?母亲让人…”三老爷话说到一半突觉不对,回头见老太爷面色愠怒。他立时觉醒,方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吓得脸色都白了,也不敢再造次。   老太爷终是不想当着薛国侯夫人和上官陌尘的面给三老爷没脸子,只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   上官陌尘到底是个有心的人儿,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家父常赞祖父才学风裕,时时叮嘱陌尘请教于下。只恐小子愚钝,还望祖父莫要见笑才是。”   老太爷闻言又是扶须一笑,“年轻人好学是好事,也莫要自谦…”老太爷还要待说下去,老太君却道:“今日是明霞回家省亲的日子,你们男人若要论公事,便去书房,没的在这儿打扰我们重聚。”   老太爷一愣,有些不自在的笑笑。   “懒得今日咱们聚在一起,就莫谈那些事吧。”   老太君这才笑道:“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传膳吧。”   老太爷点头,似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薛国侯夫人道:“雨华贤侄呢,怎不见他?”   秋明玉眸色一亮,带着几分期待。   薛国侯夫人眼眸微闪,笑道:“他今儿个出去会友去了。”   老太爷点点头,“多交朋友是好事。”   薛国侯夫人但笑不语。   老太爷又看了眼四座,道:“明轩和明瑞呢?”   秋明月一顿,想着这个时候明瑞早该下堂了啊,怎不见来寿安院请安?她低着头,语气有几分不确定。   “明瑞许是今日在书院里些许逗留了吧。”   大夫人皱了皱眉,看了秋明月一眼。   “书院每日午时之前必定下堂,今日明瑞怎的还没有来?派人去催促了吗?”   玳瑁在身后福身道:“回夫人的话,已经派人去了。书院的人说,夫子过几日要回老家一趟,这几日的功课便频繁了些。不过照理说,大少爷和五少爷也该回来了啊。怎么却…”   秋明月心中咯噔一声,明瑞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才刚这样想着,外面就有人急急来报。   “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老太君,五少爷出事儿了…”   “什么!”秋明月猛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跪在地上的小厮面前。   “说清楚,五少爷出什么事儿了?”她神色凌厉,语气冷漠,说话间眼角余光一瞥,果然便见到薛国侯夫人嘴角微微上扬。她心底一沉,暗道不好。   一屋子人都震惊了,老太爷尚且沉稳,老太君就没那么冷静了。   “你快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惶恐抬头,颤巍巍的禀报道:“大少爷和五少爷回来的时候,马儿失蹄,竟发疯似的狂奔,眼看就奔到郊外去了…”   二夫人迅猛站起来,目光如刀。   “那大少爷呢?”   “大少爷没有与五少爷同坐一车,是以安好。”   二夫人微微松了口气,眸光似无意的瞥了大夫人及薛国侯夫人一眼。   秋明月则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她,耳畔响起温和关切的嗓音。   “五妹妹当心。”   是上官陌尘。   秋明月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也不回头,挣开了上官陌尘,是以错过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老太君大老爷早就冲了下来,急急吩咐道:“快来人,去郊外…”老太君好歹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再怎么冷静,此时不禁也有几分慌乱了起来。   “是是是。”那小厮连忙磕头准备离去,却被秋明月一声轻喝。   “站住!”   那小厮一愣,回过头来不解的看着她。   老太君蹙眉,“明月?”   大老爷也皱眉,“明月,你这是为何?”   大夫人冷笑一声,“那可是你亲弟弟,你也漠不关心?”   唯有老太爷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秋明月,眸底有淡淡赞赏。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不管身后众人讥嘲讽刺的表情,对着那小厮道:“马儿为何会癫狂?同时出门,为何出去的时候就没好好检查?为何大少爷的马车安然无恙,而五少爷的马儿却莫名癫狂?”她声音清冽,一句比一句寒冷。   “五少爷的马车出事儿,你却安然无恙的回来,岂非护主不利?”她眸光瞬间清寒如刀,声声入耳。   “见死不救、背主求荣,活该杖毙。”她不等那小厮回过神来,清冷吩咐。   “来人,拖下去,严刑拷问。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他的狗胆子究竟大到何种程度?”   她一连番的逼问外加施令连贯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在众人还未从她突然的凌厉之中回过身来,门外就有下人立刻领命而来,将那小厮拖了出去。   那小厮此时才惊慌出声,众人也回过神来,大夫人刚要斥责。却见秋明月回过头来,目光森寒,语气如寒冬腊月,冰封万里。大夫人被她眼里的冷意给惊得心神一跳,竟不自觉的躲开了去。   秋明月冷笑,“今日这事儿谁要是敢乱嚼舌根让沈姨娘知道,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薛国侯夫人这时候抱着孩子站起来,“五姑娘,我知道你担心五少爷安危。不过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寻找五少爷下落。”   老太君也点头,“是啊明月,眼下最重要的明瑞的安全啊。”   秋明月眸光依旧清寒,嘴角一缕嘲讽。   “若是意外,此时自当以安危为重。秋府若有人出行,马车势必严格检查。若马儿有异,早该发现,又何必等到人已经出事儿了才发觉?若此事真是人为,祖母以为,躲得过一次,还躲得过第二次第三次吗?对方既是有心谋害明瑞,又岂会善罢甘休。今日若不查清事情真相,只怕日后我与明瑞都好日日自危了。”   老太君这才觉出了事情的眼中性,不由得心神震动。她刚才一时着急,倒是未曾想到这么多。如今经秋明月一番分析,她心头不禁又惊又怒。既震惊于那背后之人的残狠,又震惊于秋明月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竟有如此透彻的洞察力和冷静。这份心智,让她这个历经半生风云的人都不禁佩服,也惊骇。   秋明月不管众人心中此时如何想法,继续吩咐,“来人,去马jiao查探可有异样,将今日分配马车的人一并找来,严加看守。若不从,就直接打。”她没错过薛国侯夫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和阴狠,心中冷笑。她处处忍让,换来的却是人家的得寸进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有所顾忌?既然她们想把事情闹大,那自己就奉陪到底。她倒是要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   上官陌尘眼神震动,为这一刻这个十三岁的少女眼中森冷的寒意以及无奈的悲凉心疼而心颤。   “对,一定要查。”一直未曾说话的老太爷此时发话了,他站起来,声音淡漠透着一股子严厉。背着手,对大老爷道:“你身为刑部尚书,审问犯人一事,你该比我在行。”   大老爷此时也回过神来,点点头,眼神冰冷。   “这事儿的确要查清楚…”   薛国侯夫人打断大老爷道:“妹夫,即便要查,现在也该以五少爷性命为重吧。”   秋明月回头,目光冷嘲又森凉。   “马儿既是癫狂,便是我们现在赶去,也于事无补。反倒是让那幕后之人毁去证据,逃之夭夭。若真有人要在秋家内部生事,不趁此机会找出真凶,日后秋府上上下下怕是要草木皆兵了。”   “五小姐言重了,我看此事实为巧合,倒…”   秋明月忽而话音一转,“这是我秋家家事,姨母为何处处阻拦祖父与父亲查找真凶?”   薛国侯夫人一愣,眼底带着愤怒。大夫人立即怒道:“放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秋明月凌厉的瞥过去一眼,继续道:“不是吗?薛国侯夫人口口声声以明瑞安危为重,却又处处阻拦我询问查找真凶。那么,明察秋毫的薛国侯夫人,您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就是一个巧合而非阴谋呢?莫非您知道或者了解什么吗?”   薛国侯夫人彻底的怒了,“我只不过关心五少爷安危,倒是被你巧言令色说得我好像就是那幕后真凶一般。你身为姐姐,自己的弟弟命在旦夕,却还在这儿无动于衷,你——”   秋明月忽然便笑了,眼神却更加冷冽。   “姨母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这是意外是巧合,怎么现在又说有母后真凶呢?”   薛国侯夫人一噎,暗自恼怒自己被秋明月给套了进去,脸色顿青顿白。   老太爷目光幽深的看了薛国侯夫人一眼,老太君和大老爷脸色均沉如锅底。   秋明月看着众人各异的脸色,语气更加冰冷。   “今日这事儿若是巧合便罢了,如果真是有人蓄意谋害。那么…”她声音忽而顿了下去,而后又带着一股子迫人而决然的杀意和张狂之意穿破每个人的耳膜。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背后有多大的权势。我便是倾尽一切,也要让她血债血偿,且让她祖宗连至至亲血肉都付出惨痛代价。”   薛国侯夫人被那决绝残狠的语气惊得心中再次跳了跳,竟有些害怕起来,语气却更加冷冽。   “你倒是大言不惭!”   秋明月不准备多说,转身直直向外走去。   “劳烦父亲与祖父在家审问。来人,备马,我要出府。”   大夫人此时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大声吼道:“你去哪儿?一个闺阁小姐,如此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秋明月头也不回,“若今日出事儿的是三姐或者六妹,母亲也能这样晓以大义。那我今日也就不用回来了,甘愿搬去寺庙,了此残生。”她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   大老爷回头怒骂一声,“你给我闭嘴。”   ------题外话------   上官陌雯:上官陌尘的妹妹。   第五十八章 救命之恩,情初萌动   秋明月直接走到马棚,挑了一匹马,动作利落的跨了上去。在马棚小厮以及率众而来的众人惊讶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她冷然而笑。   她喜欢旅游,当年曾到西藏呆了一个月,天天都在马背上沿着大草原奔跑。虽然已经好久没有骑马了,但是这不妨碍她的技术。   “你—”大夫人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脸色惨白,眼神惊恐。   “你居然……居然……”   秋明月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母亲是不是要说,女子该知书达理,举止端庄。笑不露齿,行不粗鄙。于大众下骑马更是违背妇德,是为不贤不德,败坏秋家清流门庭?”   大夫人心中所想被秋明月窥视,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气得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梗着脖子道:“本来就是。身为女子,就该端方淑容。这般行止粗鄙,实为市井泼妇。”   大夫人言辞犀利,自持有理。   秋明月嘴角噙起一丝嘲讽。   “母亲系出名门,亦通晓才学史书。难道竟不知,本朝开国皇后孝仁皇后乃女中豪杰,当年亦曾跟随太祖帝征战沙场么?”   大夫人脸色再次变了变,薛国侯夫人眼神霎时凌历。   “大胆!皇家之事,也是你这等小辈可以妄言的?”   秋明月高踞马上,一只手扯着马缰,另一只手拿着马鞭。神色泰然自若,凤目熠熠闪闪,灼灼耀人。   “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孝仁皇后不也出身大家?尚且扬鞭策马,斩杀敌营。便是太祖帝,也对之尊敬宠爱有家,大力赞赏其军事才能。秋家世代名流不错,女子望门典范也不错。但是,身为大昭子民,我们难道不该尊崇仰慕以致学习吗?母亲口口声声大家女子风范,便仅仅只限于礼乐诗书女工女则吗?如此岂不更加肤浅?”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辩不得一言半句,脸色比之方才更加铁青难看。   不止是大夫人,所有人都被今日秋明月接二连三的凌历和冷漠给惊着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秋明月却不再多言,扬鞭在马屁股一甩,马儿便嘶鸣着离去。众人连忙退后几步,眼睁睁看那女子绝尘而去。   老太爷连忙吩咐,“快跟着五小姐。”   大老爷也想去,被老太爷一把拦住。   “你去了能顶什么事?还是留在府里审问那些个当事人吧。”   “可明月一个弱女子,万一——”大老爷不无担心的说着。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你自己的女儿,你却不了解她。明月那丫头可不是弱女子。外弱内强,大智若愚。明事理,知分寸。可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了的。自强自立,胆大心细。等着吧,她一定能将明瑞安全带回来。”老太爷说完就往回走,神色再无任何焦急慌乱之色。   老太爷甚少这样夸赞一个人,更遑论是女子了。便是秋明霞,也不曾得到老太爷如此高度赞扬。大夫人再次咬牙切齿,眼神恶毒的看着秋明月离去的方向,恨不得把她抓回来大卸八块。   薛国侯夫人则是眯了眯眼,这个小丫头不能留。   秋明霞最先会过神来,她焦急的对上官陌尘说道:“相公,明月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去…相公?陌尘?你在看什么?”她说到一半,发现上官陌尘眼睛一直盯着门口,不由得问出声来。   “嗯?”上官陌尘回过头来,“娘子,你在说什么?”   “如果今天的事儿是有人蓄意安排,那五妹一个人出去会不会有危险?你还是去看看吧。”   上官陌尘正有此意,只是碍于礼教之防,他不得不谨慎。如今见秋明霞开口了,他心中一喜,正欲答应。冷不防大夫人哼了一声。   “看什么看?不准去。她不是很猖狂吗?就让她一个人去。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有多大能耐。”   上官陌尘皱眉,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个岳母如此刁钻泼辣且心肠狠毒?   “娘。”秋明霞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大夫人却不再多言,掉头就走。   秋明霞回过头来看上官陌尘,“相公…”   上官陌尘点点头,“我去去就回。”他说着牵了另一匹马,“娘子,你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恩,你要小心。”   上官陌尘牵着马出去后,薛国侯夫人抱着微姐儿走过来。   “明霞,不是我说你。你啊,就是心太软。”   秋明霞回头笑笑,“明瑞也是我弟弟。”她伸手去接孩子,“给我抱吧。”   秋明玉在一边冷哼,“什么弟弟,不过是贱妾生的贱种而已。死了最好。”此时大老爷已经回去了,只留下秋明霞几姐妹和薛国侯夫人,秋明玉倒是胆子大了起来,骂了一声。   薛国侯夫人微微蹙眉,明玉还是这般鲁莽冲动。长此以往,可不行。   秋明霞立即板了脸,斥道:“明玉,不许胡言。”她自是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娇纵惯了,只是没想到这两年她越发目中无人了。   以前秋明霞在家的时候就多宠着两个妹妹,今日秋明霞却为了‘外人’而斥责秋明玉,秋明玉立刻就红了眼眶。   “大姐,你为了一个贱种居然骂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她简直要崩溃了。自从秋明月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祖母不喜欢她了,爹也讨厌她,连娘的中馈之权都被削去了一半。   从前在秋府是大房的天下。人人见到她这个三小姐都得卑躬屈膝。但是现在呢,她成了整个秋府的笑话不说。以后连吃穿用度,都得受二房掣肘。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秋明月那个小贱人。她如何能不恨?   秋明霞叹了口气,声音软了几分。   “我不是骂你。你一个大家闺秀,怎能口口声声粗言粗语?明月和明瑞好歹是我们的妹妹弟弟。你再是胡闹也就罢了,怎能对自己的妹妹弟弟也这般疾言厉色?”   秋明玉撇过头,冷哼不屑道:“我才没有这样的妹妹,整天的风骚狐媚样,跟她那个姨娘一样下贱…”   “三妹!”秋明霞终是受不了秋明玉一口一口的下贱,轻斥出声。   “你何时竟变得如今这般满口恶言行止浮夸了?”她眼中不乏失望之色,“看来娘确实将你娇纵过头了。才让你如今这般目中无人。”   秋明玉咬了咬唇,跺跺脚,不甘心的离去。   秋明霞无奈的摇摇头,见薛国侯夫人还现在这儿,她歉意的笑笑。   “姨母,明玉她自小被母亲宠坏了,性子便有着任性,万望您多多包容。”她说着规规矩矩的给薛国侯夫人行礼,语气真诚。   薛国侯夫人扶她站起来,道:“明玉那是真性情,无碍。”她看着秋明霞,眼中不无可惜。当年若非中山伯夫人早了一步,明霞本来是应该嫁给雨华的。若非如此,她今日就不会出现在秋府了。   明霞不禁才貌双全,且又知礼懂孝,比起明玉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其实说实话,明玉也就占着个帝师嫡孙的身份而已。要说起其他有点,还真没有。这样的女子,嫁给雨华妃确实委屈他了,难怪他不喜欢。   薛国侯夫人寻思着,看来日后大事成定局以后,还得让儿子娶一房平妻才是。   大夫人若是知道了她那个嫡亲姐姐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怕要气得吐血。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且说秋明月骑马出门后,不理会街上人来人往,纷纷对她投来惊奇而惊艳的目光。她勒着马缰,一路朝着西郊而去。路人惊愣后又开始在一旁指指点点。   “刚刚纵马离去的女子是谁啊?”路人甲问。   “还用说吗?她是从秋府出来的,看穿着,应该是秋府的小姐。”   路人甲惊奇,“秋家不是清流世家,女子向来以端庄温柔闻名吗?为何这位小姐竟当街纵马而行?”   “啧啧啧!名门闺秀,也不过如此嘛。”一妇人提着菜蓝,眼中不无讽刺。   “不过那小姐长得可真美啊。”路人甲又一脸的向往之色。   “是啊,比当年嫁入中山伯府的秋大小姐都美呢。”   前方不远处,醉云居内,二楼雅间字青衣华袍男子正与同桌有人喝酒畅谈,无意间听见街上嘈杂对话。他眉头深皱,突然回头,盯着那于烟尘散尽的模糊丽影,眸色震动。   他猛然站起来,“是她!”   “雨华,怎么了?”一道慵懒的嗓音响起,带着天生的威仪和尊贵,以及淡淡却不容忽视的凌历。   帷幔遮掩处,走出来一个华衣玉冠的俊美男子。他姿态闲散慵懒,眉眼浓黑而狂放,黑瞳于不经意间散发出锐利逼人的厉光。鼻梁高而嘴唇薄,脸部线条完美而冷酷。   这是个薄情且危险的男子。   他走到薛雨华面前,双眸看似无意的瞥了眼底下涌动的人流。   “发生什么事了?”   薛雨华一怔,竟对那华衣男子抱拳道:“大皇子恕罪,雨华有急事要去处理,改日雨华定上门赔罪。”   他说着便要离去,屋内却又响起另外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   “才刚到就要走?*建莫非是见着了天仙美女?”   背静处,又走出一男子。他一走出来,这满屋的华光璀璨,金盏玉杯,珠玉吊台,璧墙宇柱,齐齐失了颜色。仿佛有万千风华于那男子带着笑意的眉眼间散发而出,浅浅流淌在这静室内。白衣如雪,宽大衣袍垂下,有略略深浅不一的云纹勾画而出。静暗的房间内,竟生出淡淡流光。   薛雨华无奈回头,“柏云何时也这般幽默了?”   凤倾玥浅笑如水,碧波瞳眸尤似女子,温柔而艳艳其华。   “听说薛伯母在为你议亲。唔…你的表妹?”   薛雨华皱眉,眼里划过一丝厌恶与不耐。   “别跟我提她。”   大皇子锐利的双眸一闪,淡淡道:“秋大学士的孙女,当年名满京都的第一才女嫡亲妹妹,难道就这样不入雨华的眼?”   薛雨华心平气和道:“她若是有半分大表妹的贤德才气,我也不用这样躲着她了。”   凤倾玥似有些惊讶,“秋大学士的孙女,不会这般不济吧?”   薛雨华摇摇头,“一言难尽。改日再说吧,我今天真的有事。”   “等等。”大皇子一手拍再他的肩膀上,嘴角勾起几分玩味儿和邪魅。   “有好戏,怎能一人独享?”他双手负立,语气更加慵懒。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不等薛雨华拒绝,他又对凤倾玥道:“柏云,你说对吧?”   凤倾玥目光一闪,笑道:“也罢,反正左右无事。且看*建这般着急,我倒是好奇,何人能让他如此关心以致失了分寸。”   薛雨华不想大皇子与凤倾玥见到秋明月,潜意识里,他不想任何人与自己争夺秋明月。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如果今日让大皇子见到了秋明月,日后定然后患无穷。所以他想阻止,然,大皇子已经下了楼。   “你再不走,她就走远了。”   薛雨华心中一惊,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刚刚下楼,便见又是一匹马疾驰而去,赫然便是上官陌尘。秋明月一路狂奔到郊外,四野寂静,只听得风声呼呼,没有丝毫人迹踪影。她心底一沉,翻身下马,小跑着向前。   “明瑞…瑞儿,你在哪里?”她穿梭在树林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呼喊。   “瑞儿,你如果听见了就应我一声,明…”她声音悠然顿住,目光惊骇的看着不远处残破的马车。   她脚步顿了顿,而后悠然奔过去,仔细检查那辆马车。马车富贵奢华,被毁坏的车辕前有秋府的标志。前轮已经坏了,车窗也破裂不堪,帷幔撕裂,夹杂着淡淡血迹。车窗处却有明显的抓痕,车辕也有断裂的痕迹。车前有因为摩擦而断裂的绳索,马儿却早已消失无踪。   马车的前方,是一个高大的树木。正是因为这棵树,挡住了因为奔跑失衡的马车没有被马儿疯狂驰骋而彻底摧毁。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从这些痕迹可以看出来,明瑞应该是马儿发狂的时候从车上跳了下来。也就是说,明瑞可能受了伤,却并无性命之忧。   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喊着。   “明瑞,你在哪儿?快出来。”   “瑞儿,你在哪儿——”她忽而噤声,看着前方灌木丛中,那里,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她眸如利剑,直直刺过去。   “谁?”   木丛被一只手扒开,那只手,斑斑血迹,触目惊心。而后,走出来一个男子,温润如玉,面色柔和,衣着有些脏乱,却丝毫不损他高华气度。   “大哥?”秋明月微微讶异,连忙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秋明轩走出来,皱眉。   “你出来干什么?”秋家那么多人,用得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出来寻人么?   秋明月却问他,“明瑞呢,他在哪儿?”   秋明月摇摇头,“明瑞的马车半途中那马儿突然疯狂,我急忙追过来,就看到明瑞在进入这片林子的时候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我已经找了一个时辰了,却仍旧没有踪影。”   秋明月沉吟一会儿,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可能受了伤,或许率到了脚,走不动了。也或许是因为饥饿疲劳晕过去了。总之,他一定在这里某个角落。”她握紧双拳,眸光湛亮如星。   秋明轩被她自信的眸光晃了晃眼,此时午日光辉斜洒林中斑驳绰影,碧绿枝条粼粼光泽,却比不上此刻少女眼眸如星般璀璨耀眼。   “嗯,我们继续找吧。明瑞还在等着我们去救他。”   “好。”秋明月正欲转身,眼角余光瞥到他满手的血。   蹙眉,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明轩低头,不在意的笑笑。   “刚才在一堆乱石旁边看到明瑞的衣衫一角,我以为…所以便去找了…”他苦笑,“奈何我一介文儒书生,终是…”   秋明月掏出丝绢,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利落的给秋明轩包扎伤口。   “回去后敷点药,记住,伤口不能沾水,否者会感染。”她在他手背上打了个结,抬头,对上秋明轩迷离而专注的目光。那目光清澈如镜,隐着时间万千风华,却不敌他眸心深处一缕纤细倒影。   那是,她的影子。   她微愕,此时才发现两人靠得太近,连忙拉开距离,别过脸去。   “我在这边找,你去对面。时间不早了,多耽搁一分,明瑞就多一分危险。”   秋明轩自方才的迷离回过神来,见她立刻退却,心中却是微微有些失落。   “嗯。”   秋明月又开始寻找起来,“明瑞,瑞儿,你在哪儿…”四处都是树木草丛,半个人影都没有。偶尔有藤蔓伸出来,缠着了她的裙摆,害她几次差点摔倒。   秋明月第一次这么痛恨古代的衣服这般繁复,想跑不能跑。连走个路都有顾忌。   “明瑞…啊…”她的脚被一根藤蔓缠住,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明月!”秋明轩听到她的惊呼声,连忙跑过来,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突如其来飘入鼻端,令他怔了怔,甚至忘记放开她。   而这一幕,刚好被躲在丛中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他立刻满面冰霜,眼神如猝了毒一般的森寒恶毒。   秋明月愣了愣,反应过来就去推他。   “大哥。”   秋明轩恍然回神,放开她,眸中带着关切。   “你没事吧?”   秋明月摇摇头,“没事。”她转身,面色忽而现出愕然。怔怔的看着突然推着轮椅出来的凤倾璃。   “你怎么在这儿?”   秋明轩抬头,见到凤倾璃,也是一怔。   凤倾璃紧抿着唇,冷冷的看着秋明轩,似要将他切成碎片。   秋明轩有些莫名其妙,而后走上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荣亲王世子。”   凤倾璃瞥过眼去,目光落在秋明月身上,见她完好无损,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弟弟没事,你,放心。”   秋明月凤目一亮,几步跑上去。   “你知道瑞儿在哪儿?”   凤倾璃点头,他微微侧头,对着林中吩咐了一声。   “冷修。”   一道挺拔矫健的身影从天而降,正是常年面无表情的冷修。然而秋明月却未有关注他,而是看着他怀中抱着的那少年。   “明瑞。”她急急的走上去,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左脚缠着绷带,衣衫也有些凌乱,想来是方才在车上挣扎而至。只是,为何他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那不是刮伤,而是利器所伤。   利器?秋明月眸光瞬间森寒。   “姐姐。”秋明瑞见到秋明月,神色一喜,方才一直担惊受怕的心得到了安慰,眼圈儿也立即红了。   秋明月下意识的想去抱他,可突然想起如今自己只有十三岁,如何能抱得动明瑞?她抬头看向冷修,“是你救了明瑞。”   冷修淡淡道:“是我家世子吩咐的。”   秋明月眸光微晃,回过头来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目光垂落,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放心,我立刻就走。你弟弟刚才从马车上跳下来,伤了筋骨,至少要静养三个月。还有,他刚才遭遇刺杀。那些杀手,都是大内高手。”   他说完就转动轮椅转身,“冷修,将五少爷送回去。”   秋明月在他即将离开之前唤住他,“等等。”   凤倾璃顿住,背着身子,秋明月没有看见他眸光一刹那的亮彩和期待。他压抑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   “还有事么?”   秋明月有些局促,还是走过去。   “谢谢世子救了明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他日若有吩咐,明月万死不辞。”   凤倾璃回过头来,突然道:“你当真要报答我?”   秋明月不解他何意,却点点头。   “当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世子救了明瑞性命。于小女子而言,更是莫大的恩德。世子想要什么回报,尽管开口。便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明月定当履行。”   凤倾璃看着她,眸底忽而有笑光点点晕开。   “当真什么都可以?”   秋明月皱眉,还是点点头。   “只要我能做到。”   凤倾璃把玩着手中玉扳指,斜斜瞥了眼立在原地的秋明轩。   “如果,我要你以身相许呢?你也愿意?”   秋明月和秋明瑞愕然,秋明轩微怒。   “世子救了明瑞,此番恩德,秋明轩谨记在心,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子?殊不知,女子贞洁何等重要。世子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让明月日后何以面对世人?”   秋明月微微挑眉,秋明轩的反应似乎过大了。   凤倾璃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看着秋明月。   “你可愿意?”   “我…”秋明月正尴尬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忽而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她不愿意。”   秋明月回头,却见上官陌尘刚巧纵马而来。他一拉马缰,翻身下马。神态从容优雅,缓步走过来,对着凤倾璃抱拳。   “世子。”   凤倾璃眯了眯眼,不说话。   上官陌尘目光自秋明瑞身上移开,落到秋明月身上,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就回去吧,也省得祖父祖母担心。”   秋明月看向凤倾璃,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上官陌尘目光微动,回眸看向凤倾璃。   “世子今日救明瑞之恩,上官府记住了,日后若有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凤倾璃继续把玩着手中玉扳指,嘴角的笑意有些冷而嘲讽。   “你们俩说的话倒是一模一样。”   秋明月皱眉,怎么听这话就觉得嘲讽。   “你—”   凤倾璃忽而抬头,“这个问题需要旁人帮你解答么?是你说的要报我的救命之恩不是吗?是你说的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秋明月咬唇,她刚才确实说过这话。   上官陌尘却依旧笑意不变,“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如此,可谓强求。”   凤倾璃却一眼瞥向不说话的秋明轩,“长兄如父,方才秋大少爷可是亲耳听见的。不是吗?”   秋明轩一愣,万万没有想到凤倾璃会将话题转到他身上来。发愣也只是一瞬间,他从容道:“伯父还健在,明月日后婚姻之事,自然是由伯父和伯母做主。”他忽而话音一转,“世子今日不过初次见明月,何以便如此草率定下婚约呢?即便是你真有意娶明月为妻,也该王爷和王妃亲自到秋家求亲才对。世子这般,岂非违礼?”   “只要她点头,明日荣亲王府的聘礼就可以送到秋家。”   凤倾璃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落下,仿若地雷,震得所有人都怔了怔。   “荣亲王世子这是携恩逼婚吗?”   寂静的林间,忽而穿插进一道冷冷带着嘲讽的声音,直直撞进秋明月耳膜之中。   她抬头,便见逆光处,走出来一个男子。面如冠玉,沉如死水。正是薛雨华,而他身后跟着两个高华尊贵男子。距离有点远,看不清那两人五官。然,但凭那份从容威仪的气质,便可断定着二人必定身份不凡。   眯了眯眸子,秋明月心中奇怪。今日是什么日子,居然让她碰到这么多尊贵之人?   她兀自想不通,凤倾璃却在凤倾玥和大皇子出来的时候就沉下了脸色。他突然自怀中掏出一方面纱,递给秋明月,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吩咐道:“戴上。”   秋明月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想起,刚才出门急,竟然忘记戴帷帽或面纱了。虽然奇怪凤倾璃为何随时随地身上佩戴女子的面纱,但此时她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接过来,迅速戴好面纱。   薛雨华几人正好走进。秋明月下意识躲到了凤倾璃的背后。低着头,以免身后那两人看清自己的容颜。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尤为严苛。女子未出嫁前,甚至是不能单独跟男子见面的。她到现在都还在疑惑,那么保守的老太爷,居然会准她一人独自出门,且没有戴面纱。   如今荒郊野外,她身边全是男子。如果这一幕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出去,她名节不保。   心中暗自恼怒,该死的薛雨华,没事凑什么热闹?秋明轩和上官陌尘好歹是她大哥和姐夫。让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薛雨华就不同了,他跟自己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说是表兄妹吧,可又非血亲。   若是让大夫人知道薛雨华今日为了避开秋明玉儿出门,却又赶来‘救她’。非得气得把自己碎尸万段不可。   还有,想到刚才凤倾璃说明瑞遇到刺杀,她眸色便冷了几分。   凤倾璃则是因为她下意识的动作微微一愣,而后眼底漫出笑意来。   他抬头直视来人,“大皇子今日倒是有空。”他根本就不理会凤倾玥,对大皇子的态度也不甚恭敬。   秋明月心中一惊,这人是大皇子?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子玉冠华服,五官俊朗深刻,眼神黝黑而锐利。被他望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   这便是大皇子么?   今日是什么日子?名动京都的三公子除了那个至今神秘从未有人见得真颜的第一公子,其余两人一起出现了?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而他身边的男子…   秋明月一眼望过去,心口便滞了滞。那般容光,仿若碧海明月,一道烟火自夜间绽放,照亮整个深沉夜空,驱散无边黑夜,化为浓浓的迷幻之美。   她曾以为,凤倾璃的容貌便已经足够让她惊艳到极致。没想到,这个男子的容颜却再次让她惊艳到无言。   第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见到了仙人。   第二眼看过去,便觉得他虽然身处红尘之中,却似站在云间,淡笑轻柔的看着尘世污浊。   第三眼…   她低了头,这般高华的男子,让人望一眼都觉是在亵渎他。又岂能三番四次打量?   只是这般出众的人儿,又是谁呢?   正想着,便听得耳边上官陌尘道:“原来是大皇子和镇南王世子,失敬失敬。”   秋明月再次一怔,镇南王世子么?突然想起凤倾璃之前给自己的那张请帖。正是真难王妃的邀请函。   下个月…   大皇子和凤倾玥方才一眼便见到了站在凤倾璃身前的少女。她虽然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是体态轻盈,身姿玲珑。单单一个侧影,便如万千柳条垂落碧湖中妖妖绽放的睡莲。妖娆,而风情魅惑。   由此,便可想象其容颜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大皇子自命一生里见过人间美色无数,却无一人能有这个少女这般风华。还未见得她的真容,便有一种想要窥探的欲望。   他眸光锐利如鹰,带着探究和兴味儿。那是猎人见到自己所追逐的猎物的目光。那目光灼烈得让秋明月即便是低着头,也觉得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便听得一个冷傲不羁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来。”   秋明月握紧双手,凤倾璃却道:“大皇子今日倒是空闲。”   大皇子看向凤倾璃,锐利的眼带着几分不明笑意。   “呵~哪有阿璃你潇洒,整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这荒郊野外,也有如此红颜知己相随。啧啧啧,真是羡煞旁人啊。”   凤倾璃脸色一沉,秋明月眸光微冷。这大皇子看着人模人样,却不想,说出的话却如此轻浮。   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福身一礼。   “臣女秋明月见过大皇子,见过镇南王世子。”   她声音清冽似珠落玉盘,带着月的清冷,水的干净,雪的纯净,冰的冷漠。一字字,清晰入耳。   凤倾玥碧波眸子闪过几许异样,声音轻柔如风。   “你叫秋明月?”   秋明月低着头,道:“是。”   凤倾玥笑道:“大昭女子大多深于闺阁,擅于女工,读女则女戒。却不想,秋姑娘确实如此与众不同。当街纵马,这份豪杰英气,堪比开国孝仁皇后。”   听他话语柔和,带着几分轻笑和赞赏。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于这个时代出格的举动而厌弃或者嘲讽。秋明月心中莫名一松,脸颊却红了起来。   “适才府中下人来报,家弟自下堂后马儿失狂,臣女担心弟弟安危,是以未曾多想。倒是让世子见笑了。”   她声音依旧清冽,只是若是细细品味,便可察觉其中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迥然和柔软。   凤倾璃皱眉,眸色又冷了几分。这一次,却是对着凤倾玥。   “柏云很闲么?”   凤倾玥微愣,明显感受到凤倾璃的声音伴随着怒意和冷意。他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阿璃?”   凤倾璃却转头对着秋明轩道:“她出来已经够久了。”   秋明轩会意,对着大皇子和镇南王世子抱拳。   “在下偕同五妹出门已久,祖父祖母怕是焦急多时,这便告辞了。大皇子和世子自便。”他向冷修走了几步,伸出手。   “劳烦壮士。”   冷修将秋明瑞递给秋明轩,对他点了点头。   “不客气。”   他回过头来,对秋明月道:“明月,我们回去吧。”   秋明月点点头,“嗯。”   大皇子突然出声了,“雨华,你急急追出来,可貌似人家并未将你放在心上啊。”   秋明月脚步一顿,薛雨华目光难掩失落。他走到秋明月身边,“五妹妹,你…”   秋明月却退后一步,声音冷了一分。   “男女授受不亲,薛世子请自重。”   薛雨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漠,虽然她一向待他不亲厚,却也从没今日这般冷冽刺骨。他心口一痛。   “五妹妹,为兄我可是惹你生气了?”   秋明月冷冷抬头,碧月清瞳在落入竹林日晖映衬下,如徐徐燃起的篝火,又似那苍山上开得正盛的七彩雪莲。清冷,美丽,却夹杂着冰的冷漠火的灼热。冷、且怒。   薛雨华被那目光刺得倒退一步,眸光惊讶而不明所以。   秋明月却已经转身,却不想转身力道过大,一阵冷风袭来,刮过她的脸侧。白色面纱撩起发丝,轻轻飘落。露出线条完美的侧脸。她目光微愕,下意识低头想要拾起面纱。不想清风拂过,遮住半张脸的发丝斜飞耳后。绝艳清华的容颜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一刻,寂静、无声。   大皇子和凤倾玥眼中同时划过惊艳,前者甚至目光还带着几分炽热和掠夺。   凤倾璃眸光再次冷了下来,秋明月暗道不好,迅速用面纱遮住面容。这一次,再未有停留的离去。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了凤倾玥一眼。凤倾玥也正好低眉看过来,四目相对,他眸光清澈如水,如温泉柔波。任是人生千百烦恼,被那目光一看,便扫去,而后荡然无存。   秋明月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低着头,匆匆离去。   留下凤倾玥怔怔的站在原地,轻嗅着空气中那一缕幽香。   大皇子嘴角一勾,对着薛雨华道:“有如此丽色,难怪你看不上你那表妹了。”   薛雨华眼含不悦,淡淡道:“她也是我表妹。”   “哦?”大皇子显然对秋明月很有兴趣,“你那位姨母不是只有三个女儿?”   “她是姨父的小妾沈姨娘所生。”   大皇子微微皱眉,“庶女?”   薛雨华更加不悦,只淡淡嗯了一声。   大皇子眸光深邃,却是看向正欲离去的凤倾璃。   “阿璃”   凤倾璃顿了顿,语气淡漠。   “大皇子有事么?”   大皇子眯了眯眼,“你是如何认识这秋家五小姐的?”   凤倾璃不波不惊,“大皇子如何断定我认识她呢?”   大皇子挑眉,眼带几分怀疑。   “刚才不是你救了她弟弟么?”   “难道非要认识才相救?”   大皇子一噎,而后嘴角又带上几分邪魅的笑。   “刚才我好像听到,你想娶她?”   薛雨华目光一紧,冷冷的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却淡淡道:“不可以吗?”   大皇子有些惊讶于他的坦白,眸色有几分复杂。   “以她的身份,便是嫁于你做侧妃都不够。”   “侧妃?”凤倾璃终于回过头来,眼神冷漠语气轻嘲。   “倘若我要娶她做妻呢?”   大皇子惊讶,薛雨华也惊讶,唯有凤倾玥,不波不惊,只好看的眉蹙了蹙。   “你确定?”大皇子还是持怀疑态度,“仅见过一面的女子,你便要娶她为妻?她的身份,你认为可能吗?”   凤倾璃唇畔轻启,自嘲道:“她是庶出,我是残疾,不刚刚好么?有何不可能?”   大皇子无语了。凤倾玥却敛了笑容,“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不曾想,你也会这般认真么?”他眸光若琉璃,漂浮似云彩。   凤倾璃抬眸看他,眯了眯眸子。   “不要告诉我,你也看上她了?”   凤倾玥目光笑若春花,不答。他回身,衣袍宽大随风飘舞,伴随着他清淡如水的声音飘来。   “时间不早了,改回去了。”   凤倾璃眸光半阖,对上大皇子略带打量的眼神,随手丢给他一块黑色的令牌。   “方才有人刺杀秋家五少爷,这是冷修从他们身上搜到的。”   大皇子看着那黑色令牌,上面一个大大的禁字让他目光一紧,眼底快速划过冷光。抬头刚想问什么,凤倾璃却已经推着轮椅离去。   薛雨华站在大皇子身边,他自然看清楚了那枚令牌,顿时脸色一变,也终于明白秋明月刚才为何会那般仇视他了。   苦笑一声,落寞转身。   第五十九章 前因后果,明珠心事   秋明月三人带着秋明瑞回到秋府,第一时间奔过来的却是沈姨娘。   “明瑞…”   秋明月脚步一顿,目光划过冷意,一闪而逝。而后又温言安慰沈姨娘。   “姨娘,你别担心,明瑞只是受了点伤,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沈氏目光楚楚含泪,“怎么会这样?”她伸出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面色苍白,眼神惊慌而担忧。   “明瑞,疼吗?”   秋明瑞躺在秋明轩怀里,眨了眨眼睛,对着沈姨娘笑笑。   “姨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沈氏眼睛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   秋明月无奈,“姨娘,先让明瑞回去躺在床上休息再说。”   说话间,老太君大老爷等人也急急赶来。   “明瑞。”   秋明瑞可是大房唯一的男嗣,老太君自然宝贝着。如今见他回来,心里松了口气的时候又担忧他身上的伤。   “怎么伤得那么重?”   秋明月淡淡而笑,看了眼跟过来面色阴郁的薛国侯夫人。   “无事,就是跳下马车的时候被几只疯狗咬了一口。”   秋明轩微愕,上官陌尘讶然,低头默默而笑。这女子…还真是有趣。   薛国侯夫人脸色一变再变,眸光含着利刀,而后又和善笑道:“五姑娘真是好本事,妹夫派了一大批人都没找到五少爷。五姑娘一去就找到了。”   秋明月也微笑,眸光晃了一下。   “这才多亏了表哥,不然明瑞便是没有跳下马车摔死,估计也要藏在林中饿死了。”   老太君皱眉呵斥,“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薛国侯夫人却是脸色微沉,死死的瞪着秋明月。   秋明月视若无睹,抬眼见秋明霞在丫鬟的陪同下急急走来,后面跟着大夫人以及秋明玉和秋明兰。大夫人脸色非常难看,秋明玉一脸愤恨失望,秋明兰没多大表情,只是听到秋明月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眉间微蹙。   正巧这个时候薛雨华回来了,见到聚在门口的众人,微微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   秋明玉眼尖看到了他,立即叫道:“表哥。”   薛雨华根本就没有理她,而是走到秋明月身边。蠕动唇瓣,欲言又止。   秋明玉见了,更是气得咬牙。   秋明霞走到上官陌尘身边,见秋明瑞伤的不轻,蹙眉。   “五弟怎的伤的这么重?”   大夫人冷眼瞧了秋明月一眼,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找回来她就该烧香拜佛大诵阿弥陀佛了。”   秋明月淡淡道:“拖母亲的洪福,在明瑞养伤的这段时间内,明月一定日日吃斋念佛。祈求老天开眼,找出谋害明瑞之人。以正家风,也免于有人不明正想,误会母亲持家不利。”   大夫人气得咬牙。那边,二夫人也带着丫鬟急急而来。   “明轩。”她眉宇带着焦急,“你没事吧?”   秋明轩笑着摇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二夫人松了口气,忽而瞥到他包扎的手臂。   “这是怎么回事?”她抓过秋明轩的手,眸光逼问。   秋明轩抽回自己的手,“小伤而已。”   二夫人目光在他手上包扎伤口的娟帕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淡淡道:“回去吧。红玉,去给大少爷准备创伤药。”   秋明月看了秋明月一眼,斟酌道:“五妹妹,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夫人目光微冷,秋明月浅浅低头。   “嗯。”   大夫人立即在旁冷哼一声,“狐媚蹄子。”   大老爷冷着脸斥责道:“你给我闭嘴。”   老太君瞪了大夫人一眼,“好了,赶快带明瑞回去。韩嬷嬷,去让府医过来。”   大老爷却道:“来人,拿我的帖子去请陈御医。”   陈御医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致仕了,他在宫中当御医的时候,由于医术高明,颇得好评。致仕后,人们仍旧唤他御医。   大夫人一愣,更是气得双眼发红。不过一个贱呸,居然劳动太医。她不服气的想要辨几句,秋明霞却给她使了个颜色,让她不要再无理取闹,她这才作罢。   有下人拿着大老爷的帖子出去了,上官陌尘从秋明轩手里接过了秋明瑞,对身边的秋明霞说道:“我先送五弟回去,你先去歇着。等一会儿用过了午膳,咱们就回府。”   “嗯。”   将秋明瑞送到智明院,秋明月唤来白枫白梅,让她们在身边伺候秋明瑞。沈氏早就哭红了眼眶,秋明月拉着她悄声问。   “姨娘,你身子不好,万莫哭坏了。”   沈氏擦了擦眼泪,道:“明月,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马儿怎么会突然发狂?”   秋明月心中一惊,只因沈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历和逼问。原来姨娘虽然柔弱,却并不笨。她压低了声音道:“姨娘,这件事我等会儿给你细细解释。你先告诉我,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沈氏目光漠然带着凉意,“我方才喝过药想出去走走,无意间听到两个丫鬟低语。一问之下,才知晓。”   秋明月目光森凉,“她们还真是一刻都不放松。”   白枫白梅伺候秋明瑞换下了衣服,这时候,门房领了一个大约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却眉眼隽烁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提着药箱,显然便是陈太医了。   大老爷连忙走过来,双手抱拳。   “陈太医。如今还来麻烦你,实在是幼子伤得太重,故而…”   陈太医拂了拂胡须,老眼精锐含笑。   “秋大人不必客气,让老朽看看五少爷的伤吧。”   大老爷立即做了个请的动作,“这边。”   陈太医走到床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秋明瑞。他坐下来,“把手伸出来。”   秋明瑞乖巧的伸出手,任他把脉。   大太医老太君等人在一旁担忧的看着,直到陈太医收回手,老太君才急急问道:“如何?”   陈太医没有回答,而是命人拆了秋明瑞脚上的绷带,露出红肿的脚踝来,沈氏立即就红了眼圈儿。她捂着唇,靠在大老爷怀里,方才忍住哭泣。   大老爷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没事的,明瑞很快就好了。”   若是大夫人此时在这里,见到这一幕,定然又要愤怒。其实若现下情况不是秋明瑞手上躺在床上,便是老太君心里也会不高兴。秋大老爷宠爱沈氏,这是整个秋府都知道的事儿。在沈氏被接回来以后,大老爷几乎天天都宿在她那里。但是无论大老爷有多宠她,关起门来怎样都行。可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大老爷如此没节制,若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出去。这宠妾灭妻的名声,只怕就洗不掉了。   大老爷此时可不管这么多,他年少与沈氏相识相恋。沈氏是他心中挚爱,也是他第一个女人。他本就亏欠许多,好不容易接回来,自然会珍而重之。自打沈氏母子三人回府以后,这府中的明刀暗枪都没少往他们身上招呼。这一次,那些人竟然又变本加厉的想要秋明瑞性命,他如何能不怒?   秋明月看了一眼,没说话。   陈太医看了看秋明瑞的脚,用手捏了一下。秋明瑞吃疼的闷哼了一声,却紧咬唇瓣,没有叫出声来。   陈太医目露讶异,而后又赞赏道:“五少爷这般年纪,便有常人不可及的坚韧。日后,必成大器。”伤筋动骨,便是体格健壮的大人,也未必忍受得了锥心刻骨的痛。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就能忍常人不能忍,如何不让他惊奇赞叹?   秋明瑞被夸得脸色红了红,“姐姐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无论多疼,都不能哭,否者就是懦夫。”   秋明月唇瓣微露笑意,眼神却微微酸涩。   这么小的孩子,在她那个世界,还是个只懂得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小孩儿。无忧无虑,什么烦劳都没有。而在这个世界,他却要忍受那么多他生命里本不该承受的痛。   秋明瑞的一番话让屋内的众人都不禁眼露诧异,纷纷将目光投向秋明月。   陈太医自进屋起首次将目光落到秋明月身上,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和赞叹。   这女子不但天姿国色,清丽如仙,且神态温和而高贵,目光宁静如水,却又似隐藏浓浓雾霭,深深浅浅。   凤落梧桐,总有一天要展翅高飞。   秋明月对上陈太医探究的眼神,不卑不亢,只微微福了福身,笑道:“明瑞跳下马车,脚踝筋骨脱臼了。方才回来的时候,姐夫已经为他接过骨。只是刚才行路匆忙,未有伤药,不知对日后恢复可有影响?”   陈太医目光闪出精锐的光,扶须道:“无妨。只是这节骨之痛,也难为五少爷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还能承受得了。”   秋明月却抿唇微笑道:“先苦,才能后甜。”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不过如今秋明瑞不过一个小小庶子,日后命途不定,如何做得那人上人。这话若说出来,估计大夫人那里又要闹翻天了。   陈太医满目赞赏,对着大老爷道:“不曾想,秋小姐倒是个灵慧之人。”他不知道秋明月在秋家排行第几,只好统称秋小姐了。   秋明月淡雅而笑,“陈太医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陈太医回头又看了看秋明瑞的脚伤,“这骨头接的很好,无甚大碍。只是…”他似想到什么,蹙眉叹息道:“只是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一个月内,最好不要下床走动。”   沈氏心中松了一口气,秋明月却是心中微沉。她本就是学医的,自然早就看出秋明瑞伤得不轻。多休息两个月本来也无甚大碍,只是春闱快要到了。明瑞的脚若是不能在那之前好,就无法参加今年的科举了。   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一点。   不过还好,明瑞还小,日后还有机会。   “那脖子上的伤呢?”   陈太医又仔细的看了看秋明瑞脖子上的伤痕,老眼划过一丝锐利。他自然看出了这伤痕是为利器所伤。这豪门大院里腌臜事儿多,他自然明白。只是没想到,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摇摇头,沈氏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   “陈太医,明瑞的伤要紧吗?”她丝丝拽紧手中娟帕,凤目里盛满了担忧。   陈太医一愣,又摇摇头。   “只是皮外伤而已,老朽待会儿开一幅药方,内服外贴,不过半月便也好了。”   沈氏略微松一口气,又问:“那么,会留下伤疤吗?”   秋明月拉了拉她的衣袖,“姨娘,又没有伤在脸上,不要紧。再说了,明瑞又不是女子,多一条伤疤非但无碍,反倒是多了几分男子汉气概。无须慌张。”   姨娘?小妾?   陈太医微怔,也对,秋大老爷的正室是太师府嫡次女。而那位大夫人根本没有儿子,三个女儿他也有所耳闻。这龙章凤姿的兄妹两人,定然不是大夫人所生。只不过他方才来的时候并未仔细探究这个问题,现在听见秋明月的称呼,他才算弄清楚。   他站起来,对大老爷抱了抱拳,道:“秋大人,令郎无甚大碍,放心。只需静养即可。”   大老爷点了点头,“劳烦陈太医跑这一趟了。”   陈太医扶须呵呵笑道:“医者父母心,应该的。”   大老爷又唤来门房带陈太医去账房领银子。陈太医走的时候,多看了秋明月一眼。秋明月蹙眉,总觉得陈太医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她看不懂。   摇摇头,她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秋明瑞。   “现在可还痛?”   秋明瑞摇了摇头,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却比之前好多了。   “不痛了。”   秋明月点头,“那你好生休息,记得要按时吃药,知道了吗?”   “嗯。”   秋明月回过头来,眼神有几分凝重的看向大老爷。   “爹。”   大老爷知道她想问什么,也敛了神色。   “呆会儿出去说。”他走到窗边,拍了拍秋明瑞的肩。   “明瑞,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不要下地,把伤养好再说。”   秋明瑞仍旧点头。   沈氏何等聪慧人儿,已从方才秋明月和大老爷凝重的神色就猜出他们可能有事要商量,便走过去道:“老爷,你有事就去忙吧。明瑞这里就有妾身照顾就行了。”   大老爷蹙眉,柔声道:“你身子还未好,还是让丫鬟来照顾吧。”   沈氏摇头,“别人我不放心。”   她不是傻子,今日之事肯定有蹊跷。明瑞今日能被人暗害算计在前,刺杀在后,安知他身边的人就没有奸细。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放心?   大老爷默了一会儿,从沈氏眼中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沉吟一会儿,道:“也好。不过你也要顾忌自己的身子,切不可累着了。”   沈氏笑笑,“妾身知道。”   老太君还在这里,她言语不能乱了分寸。   大老爷点了点头,又对老太君道:“娘,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老太君看着秋明瑞,老眼里闪过一丝叹息,而后站起来。   “走吧。”   上官陌尘早就在陈太医走的时候也跟着出去了,老太君这一走,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房间呢,立刻就一扫而空,只剩下秋明月母子三人和大老爷。   秋明月又对秋明瑞殷殷叮嘱了几句,才跟着大老爷去了老太爷的书房。   秋明月心中有些讶异,却没有说话。   “祖父。”   大老爷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坐在上方,精明的眸子带着几分打量的看向秋明月,随后又问道:“明瑞是被何人所救的?”   秋明月扬了扬眉,抿唇答道:“荣亲王世子。”这事儿她反正也没打算瞒着老太爷。一来没有必要,二来上官陌尘和秋明轩都看到了。虽然今天他们没有在大夫人面前拆穿她,难保日后不会。   老太爷和大老爷都惊了惊。   “荣亲王世子?”   秋明月点头,“对。”她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西郊,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救明瑞。不过他告诉我,明瑞跳下马车后遇到了刺杀。而刺杀的人,是大内高手。”   她一字不漏的向老太爷和大老爷坦白,只因让他们心中有底。这背后之人,如何的狠辣残忍。   果然,大老爷目光一缩。   “大内高手?”   老太爷眯着的眼睛划过冷光,随即又问秋明月。   “你认识荣亲王世子?”   秋明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算认识吧。”   老太爷皱眉,“何解?”   秋明月道:“回京的前一晚,在宝华寺,他和太后一起。”   老太爷心中已是明了,点了点头。   “那么他救明瑞,是因为你?”   大老爷蹙眉,不赞同的叫了一声。   “父亲,你…”老太爷这话问得有些一语双关,秋明月一个未嫁的闺阁之女,私下与男子会面已是不妥。好在那晚有太后在,也无妨。不过今日她可是一人独自骑马去郊外,若非有上官陌尘和秋明轩陪同,在野外与一个男子相见,早已失了清誉。若传了出去,日后也别想嫁人了。大老爷自然是相信秋明月与凤倾璃没什么瓜葛的,老太爷这样问便是怀疑他们二人了,他心中略有不悦。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理会,目光仍旧落在秋明月身上。   秋明月低叹一声,“祖父多虑了。我与他,在今天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如何能有什么‘交情’?”   秋明月在心里自嘲了一番。什么交情?在这个时代,男人与女人除了亲人以外,就不能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否者一律视为私相授受。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法,是要浸猪笼的。   在宝华寺那一晚,她确实没有见过凤倾璃,只不过后来他频繁在夜间出入自己的闺房,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否者以老太爷的保守程度,估计立刻就会把她赶出家门或者送她上山剃了头发做姑子。稍好一点,便是把她送去给凤倾璃做妾了。   她岂能自取其辱?   老太爷没有再多问,大老爷感叹道:“素问这荣亲王世子脾气怪异,没想到,他竟然会出手救了明瑞。看来外界流言,也未必当真。”   秋明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不当真才怪。那厮完全就是个别扭的小孩儿,脾气古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然也不会不顾世俗礼法总是闯入她的闺房,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她‘求’婚。   想到方才那般情景,她就不禁气恼。   该死的凤倾璃,当着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收敛一点,平白污了她的清白。但愿上官陌尘和秋明轩以及薛雨华不会将这事儿传出去,否者她就没脸见人了。   不过想来这个世界的男人还是比较知礼的,堂堂男儿,自然不会故意毁坏女子清誉。至于那薛雨华,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应该也不会把这事儿传出去。   如此一想,秋明月便微微松了口气。   老太爷不置可否,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马棚那里我方才已经派人去查过了。”   秋明月抬头,目光清凉,隐隐明白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查到。”老太爷接着说了一句。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缕讽刺,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大老爷又道:“今日驾车的车夫,受不了重刑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秋明月冷笑,“爹你相信吗?”   大老爷摇了摇头,“大夫已经检查过了,那毒药是早就服下的。他死的时候显然很惊讶,想来也是被人利用了。”   秋明月目光越发寒凉,“我刚才在郊外检查过马车了,车辕和车轮都被人动过手脚。不过经过一番奔跑,早已经损坏得不成样子了。无法查出蛛丝马迹。”   “大内高手…”老太爷眯了眯眸子,“大内高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调动得了的。”其言下之意便是,这背后之人,不同寻常。   秋明月抿了抿唇,道:“大皇子可有权利?”   老太爷和大老爷同时一惊,前者低斥一声。   “不可胡说。”   大老爷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也带着几分不赞同。   秋明月讽刺的笑笑,“祖父难道忘记了,大皇子的侧妃之母,可正住在咱们府上。”   老太爷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她没那个能力。”   “可至少今日明瑞坠马,她一定脱不了干系。”秋明月自然知道,光凭一个薛国侯夫人,是绝无可能有本事调得动大内高手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宫中之人动的手。可明瑞和皇宫之人未有任何干系,如何会引来刺杀?   老太爷沉默了,大老爷也皱了皱眉,道:“父亲,薛国侯夫人此次前来,是为联姻。”   老太爷看了秋明月一眼。他和大老爷的话题已经牵扯到政事了,这个朝代的女子是不能听论的。所以秋明月很自觉的福了福身。   “祖父,爹,你们慢慢谈,我出去了。”   她转身,目光寒凉的走了出去。方才转过回廊,便见秋明珠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五妹。”   秋明月顿住脚步,“四姐?”   秋明珠拉着她的手,目露关切。   “你没事吧?”   秋明月温和的笑了笑,“没事。”   秋明珠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你不知道,刚才看你一个人就那样急匆匆的出去了,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又嗔了秋明月一眼,“你也是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身边也不带个人,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秋明月知道秋明珠是关心她,便道:“好了,我现在不是安全无恙的回来了吗?”   秋明珠无奈的摇摇头,“你呀,一向看着是个稳重的,怎么这次那么沉不住气?”   秋明月沉默了会儿,道:“如果换了是你,你也会如此。”   秋明珠无语,半晌叹息道:“好在明瑞没有什么大碍,否则…哎,祖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这样任由你跑了出去。”   秋明月心中也奇怪,却也未多做探究,拉着秋明珠道:“四姐,你急急过来找我是为何事?”   秋明珠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秋明月。   “四妹,你老实告诉我,真的是薛世子救了明瑞?”   此处偏静,鲜少有丫鬟经过,香草早已自动退后数步,为她们把风。   秋明月扬眉,“四姐这话何意?”   秋明珠道:“五妹,你莫要瞒我。刚才薛世子可回来得比你晚,而且神情沮丧,闷闷不乐。如果是他救了明瑞,又如何会有此之态?可见,你之前在撒谎,只是为了气大伯母。”   秋明月笑笑,一点都不惊讶于秋明珠的玲珑心思。   “我道四姐何以那么肯定呢,原来佳人心有旁骛,却也眼明如镜。”   秋明珠被她打趣,脸色微红的瞪了她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做乔?”   秋明月低低笑了两声,“好了,不开玩笑了。不过四姐,这事儿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还不能说。”   秋明珠皱眉,随后道:“也罢,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别的我也不多说,只望你别失了分寸被人抓到把柄就成。”她拍了拍秋明月的手,欲言又止。   秋明月道:“四姐想问什么?”   秋明珠蠕动唇瓣,似有些犹豫。   “你…”她咬了咬唇,又放弃了。   “没什么。”她若无其事的笑笑,道:“我刚才才从曲鸣居那儿过来,大姐让你过去。”   秋明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风尘,自方才回来以后,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呢。便道:“四姐,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随你去,”   秋明珠打量了她两眼,见她衣着确实有些凌乱,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你平日里那般洁净,不曾想,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秋明月瞪她一眼,“四姐可别再打趣我了,我可小气得很。”   秋明珠捂唇低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陪你回去吧。”   两姐妹回到雪月阁,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了。五少爷坠马,五小姐怒而骑马出府,还话语如珠将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都讽刺打压了一番。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吃了闷亏,却不敢发作。   所以,这院子里的所有丫鬟,无论之前是出于何种心思,此时也不敢小瞧了秋明月。   秋明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院子内各司其职的众人,让秋明珠在外间等着,自己走进了内室。   “小姐。”   “五姐姐。”   红萼醉文几个和秋明絮立刻就围了上来,眼中都有放松之色。显然已经知道刚才的事情了。   “先别说了,红萼,醉文,你们两个来给我换装梳头,等会儿陪我去曲鸣居。”   “是。”红萼醉文立刻走过来给她梳妆。   秋明月看了眼秋明絮,“明絮,你先出去,四姐在外面。”   “哦。”秋明絮乖乖的大了帘子走出去,便见到坐着喝茶的秋明珠。   秋明珠抬头,笑着对她招手。   “明絮,过来。”   秋明絮走过去,“四姐。”   秋明珠拉过她的手,“你来找五妹有事吗?”   秋明絮有些不喜欢秋明珠的热情。她自幼苦楚,被丫鬟婆子欺辱了九年,是秋明月救了她。所以在整个秋府,她就觉得只有五姐秋明月是好人,她就只粘着秋明月。其他人对她再好,她都觉得别扭。   “没事。五姐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教我读书习字的。”   秋明珠点头,眼中有丝悲悯和叹息。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盛世王朝,嫡庶分明。大家族的嫡女还好,可以请夫子到府中上课。然而庶女,如果得宠的庶女,或者生母还在的话,遇到稍微开明的家长,也是可以沾点光的。然而像秋明絮这样自小便失去生母,嫡母又是个心胸狭隘的,自然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好的教育。这样想着,她心里便生了几分怜意。   “好好跟你五姐姐学吧,她懂的可多了。”   秋明絮点点头,眼眸亮如星子。   “五姐姐人长得美,学识也广博,而且会讲好多好多故事。”她一脸的崇拜儒慕之色。   秋明珠笑了笑,抬头便见秋明月已经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未施粉黛,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两只碧玉簪,整个人素雅洁净,清丽脱俗。   秋明絮忙跑过去,亲昵的唤道:“五姐。”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秋明珠也站起来。   “五妹。”   秋明月点了点头,又对秋明絮道:“明絮,你跟我一起去大姐那里吧。你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见大姐吧。”   秋明絮点头,“好啊。”   秋明月牵着她的手,和秋明珠一起走了出去。   “五妹,大伯母也在大姐那儿。”秋明珠顿了顿,又道:“今天大姐回娘家省亲,她不会太过为难你,不过你自己还是要注意一点,不要去招惹她就是了。”   秋明月道:“我知道。”她嘴角噙起一丝冷讽。   “今日明瑞好好回来了,她心里自然不舒服。若非有姐夫在场,刚才在门口她也不会忍着了。”   秋明珠笑道:“大伯父不喜大伯母张扬蛮横,大伯母一生最骄傲的便是有大姐这个女儿,以及上官世子这个女婿。她自然不会在姐夫面前毁了她贤良淑德的形象。”   秋明月淡淡笑道:“她有形象吗?我怎么不知道?”   秋明珠低笑,“五妹,你越来越顽皮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莫让旁人听了去。不然以大伯母的性子,只怕还有得你受呢。”   秋明月凤目微转,“若非是在四姐面前,我用得着在背后对她评头论足?反正自从我踏进这个家门,她就看我不顺眼。罢了,我也习惯了。要真有哪一日她突然对我好了,估计我才要自我反思了。”   秋明珠摇摇头,顿了顿,又道:“六妹和七妹也都在。还有三婶子。”   秋明月扬眉,唇畔含笑。   “大姐在府中人缘不错啊。”   秋明珠遥目淡看廊边幽翠,花庭满香。   “大姐稳重,又才华横溢。未出嫁之前,名动京华。那时求亲的几乎要踏破了秋家的门槛了。她性子又和善,与府中上下关系皆好。这一点,比大伯母可强多了。”   秋明月抿唇,除了走廊,穿过月洞门,往西走去。   “四姐是想告诉我,大姐懂得收买人心?”   秋明珠静默了一会儿,看着满目缤纷,道:“她很会做人。”   秋明月又笑了,“有个不懂得收敛的母亲,女儿若再头脑肤浅,在这府中,怎能安好?”   秋明珠一怔,而后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五妹妹七窍玲珑,自是不必我提醒的。”   她又顿了顿,道:“好在大姐非恶,且又已经出嫁,倒是也无妨。”   “四姐今日倒是话多。”秋明月这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   秋明珠抿了抿唇,示意身后丫鬟走远一点,她拉着秋明月上前两步,身影隐在月桂下,也隐住了她的声音。   “五妹,你刚才除去到底发生什么事?”   秋明月面色不变,“四姐指的是什么?”   秋明珠目光如幽虹,没有说话。   秋明月笑了一下,目光淡漠如烟。   “四姐,你有心事。”   秋明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暮霭重重,眼神如雾如云。   秋明月也没说话,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等待她开口。   良久,秋明珠才叹了一口气。   “五妹,小心大哥。”   秋明月凤眸轻转,忽而轻轻笑了起来。   “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让她小心秋明轩?难道就因为哪那个所谓的宝藏?   秋明珠静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看着秋明月淡漠温凉的目光,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或许是我庸人自扰了。”她摇摇头,“走吧,大姐还等着呢”   秋明月却没动,仍旧现在原地。   秋明珠走了几步没见她跟来,便回过头,唤道:“五妹?”   秋明月回头,眼眸宁静如古井之水,带着万事底定的从容与优异。微笑间,便似已看透世事百态。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秋明珠显然怔了怔,双眸迷茫而徘徊,似那丛林森出,开得艳丽成簇却分不清你我的片片花瓣。繁花似景,响起女子淡漠的声音。   “四姐最想问的,是薛雨华吧。”   秋明珠浑身一震,沉静的眸子刹那间闪过什么,面上笑意微微有些不自然。   “五妹说什么,我不明白。”   秋明月走到她面前来,眼眸清亮而透彻。   “你在想,他为何会特意去救明瑞,是否是因为我,对吗?”   秋明珠眼神依稀有丝皴裂,面色仍旧波澜不惊。   “五妹多虑了。”她已经转身,准备离去。   秋明月在她背后幽幽一叹,“四姐那般通透这人,为何却在此事上纠结不平呢?”   秋明珠脚步微顿,秋明月又道:“四姐眼明心境,既是知道侯府目的,便该明白非人之愿。”   秋明珠身影微颤,脸色似白了一分,笑了笑。   “五妹明智,倒是我糊涂了。”   秋明月走到她身侧,见她脸上带笑,眉宇间却有无尽落寞之意,心中不由一叹。   “四姐,侯府水深,不是你可以探知得了的。”   宝藏一事,她还不打算让秋明珠知道。   秋明珠摇摇头,“罢了,咱们走吧。晚了,待会儿大伯母又要不高兴了。”   第六十章 口论礼仪,驳斥林氏   曲鸣居,秋明霞未出嫁之时所住院落。颠覆了秋家凡是女儿所住院落奢华明丽之观,庭前除了几株水仙花,便再无他物。一一排排居室被翠竹包围着,颇有几分自然风光。   而院子的设计也毫无精美之态,反倒是娴雅朴素,远远看去,倒不像是闺阁女子所住,反倒是类似于避世的高人所居的气清雅场所。   走进去,秋明霞的丫鬟青文和初竹就迎了上来。   “四小姐,五小姐。”   秋明珠笑道:“大姐怕是等得久了吧。”   青文生的面容清秀,微笑大方道:“少夫人说,五小姐方才出门一趟,怕是要梳洗一番,便吩咐奴婢在此等候。”   秋明月点了点头。   “进去吧。”   青文和初竹便迎着两人进去,跨过院门,便听得里面传来说笑声。   “微姐儿长得真漂亮,你看这小脸笑的,日后定然是个大美人,跟明霞一样。”   这声音是三夫人的,温柔又带着刻意的讨好。   “当然了。”大夫人的声音有些自傲,“微姐儿跟明霞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眼睛,简直一模一样。黑白分明,咕噜噜的转着,日后定然聪明伶俐。”   秋明霞在一旁笑着,“娘,她才不过两个月大,哪里就看得出以后如何?”   正说笑着,青文就走了进来。   “少夫人,四姑娘和五姑娘来了。”青文是秋明霞嫁入中山伯府后,中山伯夫人配给她的丫鬟。自然尊称她为少夫人。   秋明霞明眸微笑,“快让她们进来。”   大夫人抱着孩子,笑容收敛了起来,哼了一声。   “你让她们俩过来干嘛?省得晦气。”   秋明霞摇摇头,眉间微蹙。   “娘,你别这样说。”   大夫人脸色冷冷的,不说话,而是低头逗着微姐儿。   秋明月和秋明珠走了进来,自然当先给大夫人和三夫人请礼。   “母亲,三婶子。”   “大伯母,三婶子。”   大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又低下头逗微姐儿。三夫人脸色有些僵硬,也不好开口。   秋明玉明眸转动,打量了眼秋明月。见她虽是素装打扮,却也难掩天生丽色,心中更是嫉妒。   秋明霞面色有些尴尬,回头对秋明月秋明珠露出亲切的笑容。   “四妹,五妹,我难得回来一趟,咱们姐妹之间就不要那么多拘束了,都坐下吧。”   秋明月秋明珠应了,坐在下方。秋明霞又吩咐初竹给二人斟茶。初竹是秋明霞未出嫁之时的贴身丫鬟,对秋明珠自然是熟悉的。可对于秋明月,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这五小姐长得极美,小姐似乎对五小姐也尤其和善。她这个做丫鬟的,自然要注意几分。   “五小姐,奴婢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这是小姐从侯府里带回来的翠云碧月。”   “翠云碧月?”秋明月掀起茶盖,顿时一阵扑鼻的茶香袭来,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好香啊。”   大夫人眼露不屑,“翠云碧月生长在君壁山山顶,一年也只产几十斤,年年也只有宫廷才有所得。便是皇亲国戚,能得此赏赐也寥寥无几。今日算你有福气,能见识这顶尖茶叶。好好品尝吧,日后还不定有没有得喝呢。”她说道这儿不由得眼中含了骄傲,看向秋明月的眼神更加鄙夷。一个小家子气养的女儿,能懂什么茶道?   秋明月自然听得分明大夫人语气里的讽刺,她也不生气,而是抿了口茶,然后点头道:“嗯,入口清香,夹杂着几分苦涩。而入喉便似有酸涩清甜之感。初始如黄连,其后又如清泉,而后又化为冰川之雪。果真奥妙无穷。”   秋明霞眼眸一亮,“没想到五妹妹竟然深谙茶道?”   大夫人又是冷哼一声,“她懂什么?整日里就知道倒弄那些花花草草,还真当那是什么要紧的宝贝不成。”   秋明霞也不理会大夫人,而是对秋明月道:“五妹妹,我听祖母说起你泡得一手好茶,祖母从前睡眠不好,多亏喝了你的花茶,如今夜夜安眠了。我还不知道,这花儿,居然也能泡茶?”   秋明月放下茶杯,“文人风雅之士便只当花儿美丽多姿,据以赏诗论词。于女儿言,自是喜爱颇多,或插屏或沐浴等等。然,其实很多花的功效都有很多。有些花不但可以泡茶,而且还可以用做药理。甚至,还可以用来点妆成脂,以添颜色。”   秋明霞目光惊奇,“当真?”   秋明月点头,“幼时闲来翻看一些杂志,听闻前朝几百年前曾流行一种桃花妆,就是眉心点一株桃花,徐徐如生,绚丽多彩。而那点缀的桃花,便是以无数种花瓣辇成花汁,再配以种种调料,方可制成。其制作工序非常繁复,绘画之时也是极其小心富有技术的。”她说着想了想,“只不过那种妆容已经流失好久了,也不知道水镜坊有没有这样的化妆品。若是有,大姐不妨买来试一试。以姐姐这般天人国色,必定更添风华,倾城绝色。”   凡是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便是秋明霞这般端方稳重之人,也不禁被秋明月说得心中一动,问道:“当真有么?”   秋明月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我日日呆在府中,不曾出府,对那水镜坊也不过闲暇之时听丫鬟们交语几句,倒是未曾去过,如何得知?”   秋明霞眼中又显失望,“是这样啊…”   秋明珠微笑道:“大姐如果想知道,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倒是可以去看一看,没准儿还真有呢。”   三夫人却道:“那水镜坊不是上午才营业么?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关门了吧。”   秋明霞眼中黯然之色更甚。她虽以嫁做人妇,然为人妻者礼法不比闺阁之女松几分。嫁了人,便一切以夫家为重,操持大小事务,凡事也不得擅自做主。便是回一趟娘家,也需得征求夫家同意。今日回去之后,只怕再难有机会出府了。   大夫人皱眉,道:“好好的画什么桃花妆?倒是让人骂做妖冶,怕是会惹得你婆婆不悦。”   秋明霞脸色一红,“娘教训的是。”   大夫人又转头看向秋明月和秋明珠,眼里带了几分厉色。   “明月,你整天在家里不好好学习女戒女则,成天想这些污浊之物做甚?”   秋明月不慌不忙,“母亲错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瞥了眼秋明霞,嘴角一勾。   “所谓女微悦己者容。大姐便是已为人妻,难道就得必须为了姐夫卸钗洗脂,素面朝天?若真如此,只怕长久姐夫也不喜。女人能在可以打扮的年纪多多打扮自己,有错吗?”   大夫人眼中厉色更甚,“为人妇者便要坚守德行言工,衣着端庄,言语温婉大方,岂能装其艳丽,以色事人?”   秋明月凤眸划过一丝冷意,心知大夫人借题发挥暗讽沈氏。   “那么依着母亲所言,为人妇者,就必须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闲二村,端面摄缨。端股整足,体不摇肘,曰经立;因以微磐曰共立;因以磐折曰肃立;因以垂佩曰卑立。坐以经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视平衡曰经坐,微俯视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视不出寻常之内曰肃坐,废首低肘曰卑坐?”   大夫人扬眉,“自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礼仪,你虽尚在闺中,日后也定要习之。”   秋明月嘴角扬起讽刺,“是吗?端股整足,体不摇肘,曰经立;母亲博学,明月粗浅,不懂此言何意?”   大夫人微愣,见秋明月一直盯着自己,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自己坐姿不整,颜相不端,脸上立时青白交加,牙龈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硬着头皮说道:“你如今还小,便是说了你也不懂,日后待你出嫁之时,我自会请教习嬷嬷说与你听。”她言罢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遂转头问秋明霞。   “姑爷呢?”   秋明霞脸上扬起明媚笑容,“她去和表哥下棋去了。”   薛雨华和秋明霞同年,只大她四月。   大夫人点点头,瞥见秋明兰垂眸凝思,脸颊绯红,眼神娇羞,明显在方才听见薛雨华的名字之时春心荡漾,羞不自胜。大夫人心中生怒。   “明玉呢,方才你不是一直跟她在一起么?她怎么没来?”大夫人故意提起秋明玉,便是要警告秋明兰。秋明玉才是薛国侯夫人相中的儿媳,秋明兰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秋明兰抿唇,目光微冷,抬头笑道:“三姐姐方才心情不爽,已经回去了。”   大夫人又闲闲道:“你明日要去宝华寺进香,东西可准备好了?”   秋明兰低头隐下眸中情绪,低低道:“已经准备好了。”   大夫人又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明容,“明容,明韵最近身子可好了些?能出门吗?”   秋明容一愣,又低低答道:“明韵自幼身子不好,又因玉姨娘之死伤心过度,身子更弱了,大夫说,仍旧不能见风。”   大夫人便看向三夫人,三夫人衣袖掩面,眼神戚哀。   “可怜我那明韵丫头,自幼便吃尽了苦头,喝了那许多药,仍是不见效。”   秋明容低着头,袖中的手紧紧握着,目光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闪过深深的恨意。   大夫人又道:“今日老爷不是请了陈太医么,为何不给明韵看看?”   “这—”三夫人愣了愣,“刚才情况那么乱,我…竟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又一脸懊恼之色,“陈太医好不容易来府上一次,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明韵…哎…”   大夫人伸出一只手,端了茶杯,喝了口茶,目不斜视道:“此时宝华寺之行,也让她跟着去吧。反正坐在马车上,也无甚大碍。下车的时候,多披一件披风就是了。让丫鬟带了她日常喝的药,去拜拜佛,或许这病就好了。”她说完又低头逗弄怀中微姐儿,根本不容三夫人反驳。   三夫人动了动唇,只得道:“是。”   秋明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抬头,快速的看了秋明月一眼。四目相对,已是心照不宣。   一屋子便又寒暄了几句,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老太君便使了人来让众人去大厅用膳。   秋府人员多,大房二房三房向来是分开伙食,各自都开有小灶,且开支也都算在公中支出。只不过老太君喜欢热闹,有时候也会让全家人齐聚在大厅用膳。只不过一般都是晚膳。几日秋明霞回门,许是太君高兴,午膳便让各房大小主子都聚集在大厅用膳。当然了,这种场合,各屋的小妾是不容许参加的。   秋明瑞腿受伤了,没能来。老太爷,老太君,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甚至是是薛国侯夫人全都依次而坐。然后就是以秋明霞为首的一众姐妹。同样的,男宾席另开一桌,以屏风遮挡着。便是秋明霞与上官陌尘夫妻两人,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得不遵行礼制而为。   午膳从头到尾倒是吃得和善,未有争锋。只中途老太君问了二夫人一句。   “明轩呢?”   二夫人道:“明轩的手伤着了,大夫说要休息几天。”   老太君又道:“可有大碍?”方才她一心关心秋明瑞,倒是忽略了秋明轩。   二夫人漠然道:“无甚大碍,只是大夫说这两天最好不要拿笔。”   老太君点点头,“也好,正好夫子这几天休课,他也可以休息几天。”   三夫人坐在一边,颇有些不是滋味。秋府男丁不多,嫡庶加起来也只有五个。按照祖制,嫡子和庶子上学堂是必须分开的。三夫人的儿子秋明琦也是嫡子,不过因为三老爷是庶子,所以秋明锦生生成了嫡庶字。当年在为府中几个男孩儿进学堂一事,二夫人言语犀利满口讽刺,硬是将秋明锦归为了庶子,和三少爷秋明浠四小姐秋明锦一起入了普通的学堂。而自秋明瑞进府后,老太爷见他天资聪颖,生生撇开他庶子的身份,与秋明轩一同进了最好的学堂,受最好的教育。   德博学堂是京城有名的学堂,相当于现代的贵族学校。其教学夫子孟夫子更是博学多才,凡是进得德博学堂的富家子弟,若能得他另眼相看,日后作为必定非凡。三房在秋府本就是尴尬的存在,三老爷非老太君亲子,老太君不是刻薄的主母,待三老爷也算宽厚。但是终归不是亲生母亲,上面又有大夫人和二夫人压着,三夫人自然要为自己打算。   想起自己的儿子,在这秋府中,几乎根本不受重视。她当初偶然知道那个宝藏的秘密,便是想要分得一杯羹,然后搬出府去。但是如今玉姨娘死了,那个秘密她仍旧不知道。紫玉那个贱人,居然连死都不愿意告诉她地图的下落。那天一直是秋明容和秋明韵在照顾她,这两个小贱蹄子一定知道什么。她本来想逼问那两个丫头的,毕竟秋明韵的解药还在她手里。没想到,紫云那贱人死就死了,居然冤魂不散,天天来缠着她。让她焦躁了好些天。   好不容易这两天消停了,老太君偏又让那两个丫头跟着去宝华寺。那岂不是她又要等许久?   心中虽然不平,但是三夫人也不敢抱怨。她深知在这虎狼环饲的秋府中若要好好生存,便要懂得审时度势,掩藏锋芒。这些年,她不就是维持着怯懦的摸样活到今日。   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   午膳后,秋明霞便和上官陌尘告辞回上官府了。   秋府大门前,秋明霞握着大夫人的手。   “娘,你回去吧,不要再送了。”   大夫人仍旧有些不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那么急匆匆的就走了呢?”   秋明霞拍了拍她的手,“上官府隔秋府只有两条街,日后有机会,我得了婆婆首肯,便又回来看您。”她接过大夫人手里的微姐儿,笑道:“等微姐儿满一岁的时候,上官府会大摆筵席,娘你不就又可以见到微儿了?”   上官陌尘走过来,“是啊,岳母,你若是思念娘子,日后小婿多多带她回来就是了。”   大夫人眼眸一亮,“当真?”   上官陌尘笑着点点头,“小婿万不敢欺瞒岳母。”他微笑的眼眸带着如风的温柔,吹进秋明霞心里,让她一颗心暖暖的。   大老爷站在一边,虽然也舍不得大女儿,但是女儿已经嫁做人妇,是人家的儿媳,便是再不舍,也不能让女儿一直住在娘家不是?他走过来,声音略显和缓。   “好了,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哭哭啼啼的作甚?”   大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路上小心。”   “嗯。”   上官陌尘扶秋明霞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上去。车夫驾着马车一路而去,大老爷才道:“进去吧。”   大夫人满脸黯然的转身,跟着大老爷走了进去。   马车上,秋明霞抱着微姐儿,对上官陌尘道:“我娘认死理儿,你今日说要经常带我回来,若做不到,我娘定会不高兴。”   上官陌尘道:“那我就经常带你回来就是了。”   秋明霞正小声唱着摇篮曲,哄微姐儿睡觉,听到这话,倒是微微有些诧异。   “你是当真?”   “我何时对你说过假话?”   秋明霞笑了,恍若碧霞明月,美而炫目。然而上官陌尘脑海中却忽而想起秋明月,那少女婷婷而立,笑意宛然如画。淡而雅,美而丽。   微微恍惚间,秋明霞却靠近了他怀里。   “相公,谢谢你。”   上官陌尘回过神来,笑笑,环着她的腰,在她耳旁柔声低语。   “咱们是夫妻,谢什么?”他冰凉的唇擦过她的耳际,带来一阵酥麻之感。秋明霞微红了脸颊,娇羞的推开他。   “别。”她声音软糯轻柔,带着一丝妩媚的娇态,全然不似平时的温婉端庄。这样的她,也仅有他们夫妻行闺房之事的时候才能见到。若是平常,他定然情动。只是此刻,他却皱了皱眉,眼神有些飘远的别开了视线。闭上眼睛假寐。   秋明霞笑笑。上官陌尘不是好色之人,她过门之前,他房里也只有两个通房丫头,都是中山伯夫人安排的。自在他过门后,上官陌尘从未主动提过纳妾之事。那两个通房丫头,他也鲜少宠幸,给足了她这个正室主母尊重和宠爱。便是她过门两年一直未有身孕,婆婆也未有不悦,他却始终未动任何纳妾的心思。   在这个时代,上官陌尘能对她做到如此,已是难得。   便是她生了一个女儿,他虽然有些失望,却仍旧安慰她说。他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心中暖意浓浓。却不知,此刻上官陌尘的心思,早就飞到不知哪儿去了。   三夫人回去后就坐在屋子里,面色有些沉郁。王嬷嬷打了帘子走进来,见水碧水柔都低着头,似乎有些害怕。她走上去,小声道:“夫人何事不悦?”   三夫人瞥她一眼,沉吟一会儿,有些生气道:“还不是林玉芳那个贱人,居然…”   王嬷嬷暗自一惊,连忙走过去道:“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三夫人恨恨的咬了咬牙,瞪了眼水碧水柔。   “去把八小姐给我叫来。”   “是。”二人立刻下去了。   王嬷嬷走过来,先给她斟茶。   “夫人莫气,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三夫人喝了口茶,深呼口气,才道:“我在这府中的处境,嬷嬷你也知道。在林玉芳和黄云舒的打压下,我每天装白痴装懦弱。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消息,紫玉那贱人居然连死都不愿告诉我藏宝图在哪儿,我如何能不气?我原本以为那两个贱丫头好歹是她的女儿,总该也知道一些,偏偏黄云舒又说什么府中遭邪,非要让全府的小姐去上香驱邪。哼,到底谁是邪物,她们自个儿清楚。”   王嬷嬷道:“夫人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何必在乎这几天?”   三夫人目光冰冷,“这事儿越拖越麻烦,以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找到地图的下落。”   王嬷嬷有些犹豫道:“夫人,秋府真的有宝藏地图吗?”   三夫人睨了她一眼,“自然有。”   “可是即便是有,也只有三分之一。即便咱们寻得,也无甚用处啊。”   三夫人挑眉,“你懂什么?既然是宝藏,那必定要跋山涉水历经重重危险才能找到,我们何必去冒那个险帮别人做嫁衣?”   “夫人的意思是?”   三夫人眸光有些深邃,“自然是交给寻宝的人。”   王嬷嬷有些讶异,“那夫人一番苦心岂不白费?”   三夫人往后靠了靠,慵懒道:“你见过我做没有利益的事么?”   王嬷嬷仔细想了想,摇头。   “只是奴婢不明白夫人何意?”   三夫人没说话,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时候,外面响起水碧的声音。   “夫人,八小姐到了。”   三夫人扬眉,“让她进来。”   秋明韵怯怯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梦之,她半福着身子给三夫人见礼。   “明韵见过母亲。”   三夫人眯眼仔细打量她,见她身姿娇柔无力,穿得素雅单薄,却仍旧娇艳如花。那张脸,活脱脱就是玉姨娘的翻版。   她下意识的握了握手,眸底一闪而过的愤恨,抬起头时又是一脸笑意。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这么多的礼节了。”   “是。”   秋明韵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一边坐下,细声细气道:“不知母亲唤明韵何事?”   三夫人笑得和善,“明韵啊,这段时间你身子可好些了?”   秋明韵低下头,道:“谢母亲关心,已经好了很多了。”   三夫人低眉,见她两手置于腹部,紧张的搅着衣摆,虽然低着头,却仍旧能够感觉到她在发抖。   “可是冷了?”她突然开口,声音温柔。   秋明韵却是一颤,忙抬起头来,清澈的瞳孔盛满了恐慌。   “不,我不冷,不冷。”   “那你抖什么?”三夫人声音仍旧低柔,眼神却变得凌厉的几分。   秋明韵脸色发白,“我…我…”   三夫人眼一瞥,对着身边的水碧水柔低斥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家八小姐不舒服吗。把炭炉点上,再去把我屋子里的那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给八小姐披上。”   “是。”水碧水柔立刻应声,一个去点炭炉,一个去内室拿披大氅。   秋明韵一听连忙道:“母亲,不用那么麻烦了。如今已是四月,不用烧炭炉了。”   三夫人却道:“你身子弱,不能见风,明天还要去宝华寺,若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怕是会冲撞佛祖。”   秋明韵脸色更白,忙起身跪下。   “谢母亲垂爱,女儿会注意的,定不会有丝毫纰漏。”   说话间,水碧已经点燃了炭炉,有几分清冷的空气立刻暖和了许多。水柔也拿了大氅出来,走到她面前。   “八小姐,穿上吧。”   那大氅很新,颜色也很艳丽,皮质更是上等狐皮制成,一般人家是不可能拥有的。水柔将大氅展开,顿时一股异香扑来,秋明韵立时感到胸口堵闷,捂唇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小姐。”梦之连忙走过去,双眼关切的看着她。   三夫人眼里划过一丝历光,喝道:“没看见八小姐冷着了吗,还不赶快给八小姐穿上大氅?”   “是。”水柔几乎是强制性的给秋明韵穿上了大氅。冰冷的身子瞬间被暖意覆盖,然而,秋明韵却并没有感到舒适,反而咳嗽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咳咳咳…母亲,求求你…”她颤颤巍巍的伸手想将身上的大氅脱掉,却对上三夫人冰冷的眼神,吓得眼睛里立刻晕出了泪花,低低祈求。   “咳咳咳咳…”她越咳越严重,嘴角都咳出了血丝。   三夫人目光一闪,连忙走下去,亲自把她扶起来,爱怜道:“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是在咳嗽?你身边的人都怎么伺候的?”   梦之吓得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夫人恕罪…”   “不关她的事。”秋明韵怕三夫人会惩罚梦之,连忙道:“母亲,是我自己身子不好,不关梦之的事,你不要责怪她。咳咳咳…”   她本就身有顽疾,情绪不得太过激动。此时一个激动,就又咳嗽起来了。   梦之又去扶住她,急得流出了眼泪。   “小姐,你身子不好,不要管奴婢…”   秋明韵摇摇头,哭着求三夫人。   “母亲,求求你,不要惩罚梦之,是明韵的错,母亲要怎样惩罚明韵都可以。”绝对不能让梦之再被母亲惩罚了,她身边只有梦之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三夫人眼底划过一丝异色,忙着吩咐。   “快,把八小姐扶到里面去。梦之,你去熬药。”   梦之脸色一白,她宁愿三夫人处罚她,也不愿去熬那些毒药。   秋明韵却眸光一亮,推了推她。   “快去。”   “小…”梦之想拒绝,可却对上秋明韵哀求无助的目光。她心中一痛,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是,奴婢去去就来。”   她急匆匆的跑出去,转过弯后却看到秋明容沉着脸站在外面,眼睛死死的盯着屋内,双手紧握,指甲都几乎要掐入肉里。   “七小姐?”梦之看到她,吓了一跳。七小姐回来后不是就在屋里给三夫人绣手帕吗?三夫人还派了人监督,怎么会来这儿?不过此刻她管不了这么多了,想到自家小姐还在受苦,她连忙哭求道:“七小姐,你快救救小姐吧,她…她…”   秋明容收回目光,声音刻意的压抑着冷意。   “你去熬药。”   梦之怔愣了一会儿,“七小姐?”   秋明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待会儿药熬好以后,你把这个药加进去。记住,千万不能让人发现,知道了吗?”   梦之忙接过来,“是。”她说着就急匆匆的往厨房而去。   秋明容没有动,听着里面传来三夫人关切的声音。   “明韵,你身子骨弱,梦之我看也不是个伶俐的。她一个人在你身边伺候我也不放心,日后你若是有个好歹,我便是处置了她,也无用啊。这样吧,我让又莲来帮着照顾你吧。你此去宝华寺,少说也得几天,身边没个贴心的,我也不放心啊。”   秋明容唇畔勾起冷笑,三夫人这是在威胁。要么秋明韵这次自动放弃出府的机会,要么就得接受三夫人安插在身边的眼线,不然她就会直接处置了梦之。   好,真是好心机啊。   果然,里面静默一会儿,就听得秋明韵低低的,带着几分软弱无奈的声音响起。   “谢母亲。又莲姐姐聪明又细心,我也很喜欢呢。”   “好,那待会儿我就让她过去。”听得出来,三夫人对于秋明韵的服从很是开心。从前她就想在这两个丫头身边安插眼线,可玉姨娘太精明了,她屡屡不得。如今那女人死了,整个西苑,也就唯她是从了。   秋明容觉得心底发寒,一寸寸的冰从头冷到脚。她深呼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丫鬟装扮,冷冷的笑了。若非和含丹唤了衣服,她又如何能够顺利出来?   转身,她朝着雪月阁的方向而去。正愁该怎样进去,就看到绿鸢从里面出来。她一点也不惊,急急走过去。   “绿鸢。”   绿鸢转身,有些愕然的看着秋明容。   “七小姐,你怎么穿成这样?”   “先别说这么多了,五姐呢,我有急事要找她。”秋明容来不及和她解释那么多,急急道。   “可…可小姐刚才去了沈姨娘那儿,还没回来啊,”绿鸢自然已经从红萼那儿了解到,眼前的七小姐已经和自家小姐达成同盟,七小姐此刻这般急匆匆的,只怕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儿吧。   秋明容面容焦急,“什么?”她急得在原地来来回回,“那怎么办?”   “七小姐,你先别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秋明容知道绿鸢是秋明月的心腹,遂也不瞒她,说道:“是我八妹…”她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不落的说给红萼听,末了,她紧紧抓着红萼的手。   “表姐,我求求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五姐能够救八妹了。”秋明容早就知道绿鸢和玉姨娘的关系了,此刻四周无人,她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唤她表姐了。   绿鸢心中也是一惊,又听她唤自己表姐,又是一愣。然听闻事情来龙去脉,她更是心中担忧。   “今日五少爷坠了马,小姐很生气,姨娘屋子里怕是有不干净的人。小姐这个时候,可能在帮着姨娘清院呢。你这个时候去,不是时候啊。”   “那我该怎么办?”秋明容一听更焦急了,“八妹柔弱又单纯,我怕…”   “七小姐,你先别着急。”绿鸢握住她的手,“小姐给你的药你不是给了梦之了吗?那八小姐就不会有事的。”她对自家小姐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只希望秋明容能够逃过一劫。姑姑已经死了,决不能再让这个表妹再被三夫人所害。   “我就是担心这个。”秋明容非但没有安心,反倒是更焦急。   “八妹幼时被三夫人下了慢性毒药,隔一段时间就要吃她给的解药。刚才三夫人让梦之去熬药,肯定是加重毒药的剂量。我本不欲让梦之把五姐给我的药加进去,以免三夫人察觉。可是我又担心八妹身子柔弱,若再…只怕会…挨不了多久了…”她说着低低抽泣起来。   “那药很特殊,要熬两个时辰。我怕等会儿三夫人派去监视我的人发现端倪,那么八妹就…”   绿鸢一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皱眉想了想,道:“这样吧,七小姐,你先回去,我这就去寻小姐,看她有什么办法。你千万不要让三夫人怀疑你,知道了吗?”   秋明容点点头,心知也只有如此了。   “谢谢你。”   她看了看周围,有两个丫鬟从那边走了过来。她连忙低下头,从另一条路回去了。   绿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过身进屋对夏桐交代了几句,过一会儿夏桐便匆匆的出了门。   第六十一章 惩治细作,宝藏之密   秋明月从曲鸣居出来后,便去了智明院。沈氏正在照顾秋明瑞,见她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明月。”   “姐姐,你来了?”秋明瑞倒是很高兴,支撑着要坐起来。   秋明月忙走过去按住他,“好生休息,别起来。”   秋明瑞躺回去,笑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秋明月坐在一旁,“用过晚膳了吗?”说话间,她自然的拉过秋明瑞手给他把脉。   秋明瑞道:“用过了,大夫说让我吃清淡点。”   秋明月点点头,“脉象平稳。”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伤痕,道:“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记得不要吃辛辣之物知道吗?这样伤口好得快。”   秋明瑞向来最听姐姐的话,自然是秋明月说什么他都顺从的点头。   “嗯,知道了姐姐。”   秋明月这才发现沈氏这么半天了,竟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又不由得奇怪,“姨娘,你怎么了?”   沈氏面色清冷,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淡漠,甚至还参杂着几分锐利。   “明月,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秋明月一愣,这才发现沈氏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姨娘?”   沈氏苦笑一声,将手中的药碗搁在小方几上,目光叹然。   “我一生与人为善,可是那些人却变本加厉。今日是明瑞,明日就有可能是你。”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决。   “你说的对,我不能再这样任由她们继续为所欲为。”   秋明月又惊又喜,“姨娘,你…”   沈氏看了看秋明月,又看了看躺在床上有些虚弱的秋明瑞,道:“她们想害你和明瑞,我怎能容许?为母则强。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不然纵然有老太君和你爹的保护,我也迟早会成为你和明瑞的负担。”她摸了摸秋明瑞的头,眼底有泪水氤氲。   “明瑞还这么小,她们都不放过。这次是摔断了腿,那么下次呢?是不是连他的命也…”她说不下去了,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秋明瑞不忍见她伤心,便道:“姨娘,你别难过,我没事。大夫说了,只要休息几个月我就能下地走路了,真的。不信你问姐姐,姐姐是最好的大夫。你不信太医,该信姐姐才对。”   沈氏却道:“几个月?”她冷笑一声,“安知这几个月内,她们又会暗地里倒弄手段害你?”   秋明月默了默,道:“姨娘,你放心,不会了。”她抬头,坚定的看着沈氏。   “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她们居然会把目光转移到明瑞身上。若不是因为…总之,日后我再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本来是想说这次多亏了凤倾璃相救,但是想想还是不要告诉沈氏好了。不然以沈氏的性格,定然会追根究底。到时候知道凤倾璃日日跑到自己的闺房来,只怕会吓着她。   沈氏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明月,苦了你了。”   秋明月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我不苦。”只要母亲和弟弟安好,她不觉得苦。只是—   秋明月皱了皱眉,凝重道:“姨娘,你的屋子里怕是有不安分的丫鬟,趁早肃清了好。”   沈氏眉眼闪过凌厉之色,转瞬又恢复温柔。   “知道。”   叮咛了秋明瑞一番后,秋明月就和沈氏回到了沁园。沈氏叫来了所有丫鬟,坐在大厅,沉沉的看着她们。秋明月坐在下方,意兴阑珊的喝着茶,凤目随意一瞥。加上从扬州来的,上次牙婆进府选的,有九个人。   沈氏掀了掀茶盖,看似波澜不惊。   “知道今天让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丫鬟们都低着头,“请姨娘吩咐。”   沈氏眉眼一历,突然将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砰的一声,吓得所有人都是一怔。不明白这个平时娇娇弱弱的姨娘今天如何会这般有气势?   秋明月唇瓣微微勾起,不打算插手。   沈氏目光冰冷,冷声喝道:“醉曼,你一直是在外院伺候,今天早晨为何会跑到里屋来?”   被点到的醉曼立即颤巍巍的跪下,“姨娘,奴婢…”她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沈氏厉声一喝,“说!”   醉曼被喝得一颤,抬起头来,眼睛立刻就含了泪水。   “奴婢该死,今早春红姐姐说姨娘自从生病后便食欲阀匮,不思饮食。奴婢想着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奴婢的娘生病也没有食欲,后来听了长辈们一个土方子,喝了胃口就好了。”她抽抽噎噎的说着,“奴婢想着,或许姨娘用得着,所以就想给姨娘送来。奴婢自知身份低微,进不得姨娘的房,便想让春红姐姐代劳。可那时正巧春红姐姐去给姨娘熬药去了,奴婢就在门口等着…”   “你既是给我送药方来,又怎知五少爷坠马一事?”沈氏目光悠然冷厉,“还特意说给我听,是何用意?说,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就不怕我以叛主之罪将你发卖到青楼?”   醉曼一听这话就慌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忙着磕头道:“姨娘不要,求求你,不要将奴婢卖去青楼,不要。”她哭泣着,柔柔弱弱的,看着好不可怜。   秋明月这个时候才看清了她的样貌,却见这丫鬟生的眉清目秀,鹅蛋脸,柳眉秋瞳,鼻梁小巧而唇瓣红润,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啊。   她眯了眯眼,这丫鬟看沈氏的眼神未有半分惧意,倒是有几分嫉妒和鄙夷以及嘲笑。   微一思索,心中便以了然。   大家族的丫鬟一旦签了死契,变终生不得叛主,否者轻者被打卖发落,重则直接处死。她们最好的出路,便是爬上主子的床,期盼着哪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醉曼生的漂亮,又有几分心机,难免心高气傲。大老爷如今不过才三十多岁,比之年轻时俊朗不减分毫,而且历经岁月沉淀,身上更是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醉曼起了小心思,也很正常。   那么这一次,就不知是她自谋福利呢,还是与人达成协议,各取所需?   沈氏被她哭闹得不耐烦,“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的?”   醉曼怯怯道:“没有,奴婢没有啊姨娘。奴婢知道奴婢不该到主屋里来冲撞了姨娘,可是奴婢眼看着姨娘久病不愈,心中担忧,是以才会出此下策。姨娘若是生气,可以打骂奴婢,千万不要把奴婢卖到青楼啊。”她说到最后,声音突然加大,哭声也变得凄惨了许多。令人闻之怜惜,不免觉得沈氏太过心狠了。虽然一个三等丫鬟是没资格进主子的房,可人家也是一片护主之心,沈氏平时看着温柔贤良,却没想到,背地里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今天这么多丫鬟在这儿,如果这话传了出去,只怕日后沈氏在这秋府中地位大大降低不说,连大老爷也会对她失望。   沈氏已经气得脸色发白,根本没想到醉曼一个丫鬟居然这么能言善辩,颠倒黑白。   秋明月则是凤目冷了下来,她已经听到外面有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那是大老爷的脚步声。很明显,醉曼这话是故意说给大老爷听的。大老爷一听醉曼的哭诉,就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夏叶性子急,见不得有人诬赖沈氏,立即火大的骂道:“醉曼,你给我闭嘴。你心思不纯,妄想迫害姨娘,本就该受罚。你何来的冤屈?”   醉曼满脸泪水,辩驳道:“夏叶姐姐,我知道你自小跟在姨娘身边,我不如你在姨娘心目中地位高。但是我对姨娘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自从来到这沁园,我一直本本分分,何时对姨娘心怀不轨?”她说着又对沈姨娘道:“姨娘,奴婢虽然低贱,但是却也知道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奴婢从未有害你之心,你莫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了奴婢啊。”   好个口齿伶俐的丫鬟。秋明月冷冷看着她,不禁想要扣死沈氏无故冤罪衷心丫鬟的罪名,还想借此机会除掉夏叶。   好,很好。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醉曼究竟还有多大能耐。   夏叶自然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气得眼睛发红,冲上去就要打她。   “你说谁是小人?你说谁是小人?”   “夏叶。”   秋明月淡淡一语制止了她,“你是姨娘身边的老人了,跟她计较什么?莫失了分寸。否者,就真让真正的小人称心如意了。”她声音淡淡,却一语双关,瞬间就让众人回过神来。这醉曼看着可怜无辜,却字字珠玑,暗骂沈氏,似乎刻意在往沈氏身上泼脏水。   夏叶也一愣,而后立即明白了什么,冷冷的瞪了眼醉曼。   “谢五小姐良言,奴婢记住了,日后一定好好照顾姨娘,绝不让小人有机可乘。”   醉曼脸色一白,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她继续装可怜,“五小姐口中的小人,可是指奴婢。”她哀声哭泣,声音悲痛欲绝。   “奴婢清清白白,却平白遭五小姐如此误会,若传出去,日后奴婢还有何颜面见人,不如以死明志罢。”她说着忽然站了起来,然后立刻冲向门边。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怔,根本没想到醉曼说撞就撞。回过神来,沈氏立即道:“快拉住她,快拉住她。”莫说她本性善,纵然今日铁了心要敲打这些人,但是要她眼睁睁看着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她也是做不到的。更何况,如果醉曼真的死了,便是冤死的。她也脱不了罪,传到老太君大老爷耳朵里,都会不悦。   于是满屋子丫鬟立即惊呼的跑去拉醉曼,大老爷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反手一拉,就将醉曼拉了回来。   “这是在做什么?”   醉曼一见到她,醉眼朦胧间眼底迅速的划过什么。脚下一个不稳,看似惯性的就要倒在大老爷怀里。   秋明月凤目悠然一冷,手指轻弹,只听得啊的一声。最前面的语玉突然脚下一滑,顺势就将扑向醉曼。大老爷一惊,下意识的放开了醉曼。醉曼失了平衡,一下子被扑到在地,痛得哎哟一声,下意识就要大骂。哪知,后面的几个丫鬟本来就是一起冲过来的,语玉一倒,后面的丫鬟也全部都依次惊叫着扑倒在地,叠在了一起。   “啊—”杀猪似的惨叫响起,屋内瞬间一片狼藉。   秋明月低着头,努力隐忍着笑意。看着醉曼被压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又不敢骂出来的样子,她就想笑。   沈氏在大老爷跨进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快,把他们拉起来。”   “是。”   夏叶和春红也是忍着笑,此刻一听沈氏吩咐,连忙走过去将她们一个个拉起来。   沈氏走下来,看着大老爷。   “老爷,你怎么来了?”   大老爷却是看着被扶起来的醉曼,皱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里这么乱?”   沈氏想开口解释,醉曼却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正要哭诉,秋明月却开口了。   “不过一点小事而已。”秋明月站起来,先给大老爷行礼,然后从容道:“爹,我今日出府的时候可是明确说了,谁也不许把明瑞坠马的事情告诉姨娘。可这个身为三等丫鬟的醉曼,不知道从哪儿得了这个消息,故意在姨娘门前提起此事。你说,这能是巧合吗?即便是巧合,姨娘审问一番也是有理由的吧?可这个醉曼真是不得了,姨娘说一句,她顶十句,还非闹着要寻死。”她凤目一转,道:“爹,想必你方才在外面也听见了吧。她口口声声说姨娘冤枉诬赖于她,还要以死明志。又偏偏在你进来的时候去撞墙。撞墙就撞吧,可不知她是哭花了眼睛还是怎么的,居然连方向都辨不清,差点撞到在你身上了。”   她笑笑,不理会被她一通话说得脸色青红交加欲辨不能的醉曼以及屋内其他努力憋笑的丫鬟,继续道:“要知道,一个丫鬟死了倒是也无妨。可是若撞伤了爹你,可就是大罪过了。”她回过头来,不复之前的语笑嫣然,语气凌厉冰冷。   “醉曼,你可知罪?”   醉曼怔怔的看着她,还未从她方才一番含笑带指责的话回过神来,恍惚的问:“什么?”   秋明月冷笑一声,“莽撞失礼,冲撞主子,致使一屋大乱,应该责罚三十大板,逐出府去。”   醉曼大惊失色,却是对着大老爷哭诉道:“老爷,奴婢没有,奴婢没有,请老爷给奴婢做主啊。”   大老爷蹙了蹙眉,他非愚钝之人,凭着秋明月三言两语,对前因后果已然知之甚详。想到刚才他走进来的时候,醉曼似乎根本就没有要撞门,而似乎是故意瞪着他进来,然后突然向他扑来。他一惊之下才下意识的拉住了她。不然,她定然是扑到自己怀里了。   想到这里,大老爷面色沉郁,轻哼了一声。   醉曼方才的确是故意的,大老爷未至中年,样貌英俊成熟,又一派高贵威仪。这府中有几个丫鬟不动心?她虽然没有沈氏的绝色姿容,但至少比沈氏年轻吧。更何况,男人谁不喜新厌旧?凭着自己的花容月貌以及手段,沈氏早晚会成为昨日黄花。   她却没有想过,如果大老爷当真那么容易对沈氏忘情。以大夫人的手段,也不会到现在都无法得大老爷喜爱了。大夫人虽然容貌比不过沈氏,却比她一个小小丫鬟却是强过许多,且又家世不凡,岂是她可以比拟的?不过都说欲能忘智,醉曼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幻象里,哪里会想那么多?本来她是想趁着方才直接扑到大老爷怀里。温香软玉在怀,就不信大老爷不动心。   可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大老爷居然避开了她,而且还在语玉扑过来的时候放开了她。这让她有片刻的惊愕和不可置信。心中越发懊恼沈氏,果真如大夫人所说,狐媚得很。   一计不成,那她就改以柔攻。男人嘛,谁不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那沈氏不也整天娇娇弱弱的才得以大老爷如此怜爱?所以她迅疾就哭泣起来,并只字未言秋明瑞之事,没想到,大老爷不但不怜惜她,还用那么冷的眼神看着她。她顿时就慌了,连忙道:“老爷,奴婢没有撒谎。”她说哭就哭,双手慌乱的扯着大老爷的衣摆,道:“今早沈姨娘觉得身子闷,出去了一会儿。奴婢…奴婢不知道她何时回来的,所以…”   “你既是在外院做洒扫的粗活,怎生对姨娘的行踪如此了解?”秋明月却又淡淡打断了她,声音不波不惊,唇畔竟然还带着微微笑意,那眼神,却是如雪般的冷冽。   醉曼脸色煞白,没想到秋明月刚才故意毫不客气没有半点婉转的指着她,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在心慌之下说漏嘴。她,竟是给自己挖了个陷阱让自己挑。   醉曼忽而心中升起惊恐之意,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竟然有如此心机?太可怕了。   大老爷又哼了一声,拉着沈氏坐到上方,眼神凌厉的看着醉曼。   “说,你身后之人究竟是谁?如此卑鄙狠毒迫害姨娘,究竟是何用意?”   好歹他还是刑部尚书,若到此时还不明白发生何事,他就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醉曼脸色又是一白,沈氏却对大老爷柔声道:“老爷,这事儿是出在沁园,就交给妾身来处理吧,没得让你多添烦恼。”男人应该初入朝堂,下得战场,而不是自贬身份来管理后院这些杂事。大老爷能够护她一时,却不能护她一世。传出去,不仅是大夫人那里再起风波,便是老太君,也会不高兴的。   大老爷感动于她的善解人意,却道:“你就是性子太过和善,如今我在这儿,这些丫鬟就敢如此污蔑你。若是平常,可见还不得爬到你头上来。”大老爷说着眼神又凌厉了起来,看着醉曼。   “今天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三番五次在府中作乱,不得安宁。”   醉曼又是身子一抖,竟有些不敢直视大老爷凌厉的双眼。   大老爷冷喝一声,“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别给我玩什么把戏,如果不想我对你用刑,就老实交代。”   醉曼一颤,脸色煞白。大老爷竟是丝毫不听她的辩解就相信沈氏么?这一刻,醉曼从未有过的悲凉和自嘲。原来,一切,不过是她自作聪明而已。   沈氏对大老爷的做法也有些吃惊,更多的是感动。遂对醉曼和颜悦色道:“醉曼,人性本善,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那人又对你许了什么好处?”   醉曼最讨厌沈氏这样一幅柔柔弱弱故作大度的摸样,她不甘心的辩解道:“老爷,奴婢从未有加害姨娘之心,如何交代?”她吸了吸鼻子,又一副梨花带雨的摸样,怯怯又哀怨的看着大老爷。   “若说奴婢错了,便是不该越权操心姨娘,反倒是累了自身清白。”   秋明月眸光微冷,大老爷有些不耐烦。   “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好生说话。”大老爷其实也不是个无情的人,只不过醉曼这丫头分明心思不纯,还要故作柔弱。这让他想起许多年前的林氏,也是这般故作可怜,让自己在祖母面前大失颜面。更让他痛恨林氏。所以醉曼此举非但没能得到大老爷丝毫怜惜,而且更让大老爷讨厌。   “你若不说,我就命人责打你三十大板,看你说是不说。”   醉曼没想到大老爷这么绝情,咬牙道:“老爷是想屈打成招么?”   大老爷不屑的冷哼一声,“你不过一个丫鬟,既是卖身到秋府为奴,便是打杀了你又如何?”   醉曼脸色一白,突然想起,如果是沈氏处罚自己,尚且还有几分顾忌自己会毁坏她名誉。可若是大老爷,谁敢置喙什么?不由得心头更是一凉,“老爷,你…”难道竟对她没有半分心意么?这句话她没敢问出来。身为丫鬟,就必须遵守并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若胆敢勾引主子,烟视媚行,自然逃不过家法。   大老爷耐性全无,冷声道:“你说是不说。今日在寿安院里虽然有一大群人,但是仔细查证,照样能寻得蛛丝马迹。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他冷笑连连,“来人,将这个大胆的丫鬟拖出去,先打三十大板,记得,不要让她死了就成。”   “是。”立即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醉曼大惊失色,挣扎着哭喊。   “老爷,不要,不要…”   沈氏有些不忍,“老爷,这三十大板,会不会太过重了些?”   大老爷皱眉,说道:“不打她就不知道教训。”   秋明月却是知道,大老爷是有意杀鸡儆猴,要用这件事警告沁园的所有丫鬟。   醉曼终于知道大老爷不是在看玩笑,三十大板下去,她还能有有命吗?她虽然嫉妒沈氏恨不得能取而代之,但是如果比起自己的命来,荣华富贵都是其次。人到绝境之时反倒是理智清醒了,于是她大声道:“老爷,奴婢说,奴婢说。”   大老爷眉眼一抬,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婆子放开她,却并没有退出去,随时等着大老爷的命令。   醉曼跪在地上,此时才惊恐起来,没想到平时看着文文雅雅的大老爷也能这般冷漠狠历。   大老爷面无表情,“说。”   醉曼身子抖了抖,再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道:“是…是怜云告诉奴婢五少爷坠马一事的。”   大老爷皱眉,“惊了沈姨娘,于你又有何好处?”   醉曼吞了吞口水,自然不能将自己那点小心思和盘托出,于是道:“她给了奴婢一支金簪,外加五十两纹银,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所以就…求老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她说到最后连连磕头,身子颤抖,止不住的惊恐。   大老爷又问,“怜云是谁?”   秋明月道:“这恐怕得问问母亲了。我记得新进府的丫鬟当中没有这个人,应该是秋府的家生子。”   大老爷眉眼凌厉,暗藏锋芒,冷冷道:“叛主不尊,陷害姨娘,这等不忠不义的丫鬟,留着何用?打三十大板,逐出府去。”   醉曼没想到自己招了一切后大老爷还是不放过他,吓得顿时哭泣起来。挣扎着不让那两个婆子碰自己,扑到沈姨娘身边求情。   “姨娘,奴婢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奴婢赶出府去,奴婢给你磕头了,求求你…”她边哭边磕头,早已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沈氏看着她也可怜,大老爷看出她的心思,先一步制止她。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这种人,不值得你为她求情。来人—”他刚想唤人来将醉曼拖出去,沈氏却摇头。   “妾身不是想替她求情,只是想查出幕后真凶。”   大老爷和秋明月同时望向她,前者讶异,后者微笑会意。   “幕后真凶?”   沈氏点头,不急不慢道:“老爷你查了马棚查了小厮,始终没查到害明瑞的凶手。那么我想,或许这是那幕后之人的一箭双雕之计。先让明瑞乘坐的马车马儿发狂,再让人来告知于我,目的就是要让妾身大乱方寸。妾身尚在病重,若明瑞真有个好歹…”沈氏说到此,低下了头,面色有些凄然。   大老爷叹了口气,也知今日秋明瑞能安全回来,已是万幸。如果不查出幕后真凶,日后便是自己也不能安心。   秋明月却道:“爹,姨娘说得对,虽然这事儿有些蹊跷。但是难保有些人不会趁机作乱。既然怜云是这府中之人,何不就这这条藤蔓查出背后的真凶呢?至于醉曼,暂时留着她也无妨。先关着她吧,反正左右她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大老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嗯。”   秋明月又对沈氏道:“姨娘,你就暂时让人看着醉曼,不要让她出去。想必那幕后之人闻得风声,也会有所行动。”   沈氏点头,“好。”她正欲吩咐春红夏叶,秋明月却笑道:“姨娘,春红夏叶从小贴身伺候你,脱不开身。”她目光游动,道:“就让寻菡和寻云看着她吧。”   沈氏微一思索,便点头道:“好。”   寻菡和寻云立即跪在地上,“是。”   事情都处理好了,秋明月也不欲在这儿做电灯泡了,便起身告辞。   “爹,姨娘,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大老爷挥了挥手,“回去吧,记得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宝华寺。”言语之中不乏几分关切。   秋明月微笑颔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爹,我已经让人把绿鸢接回来了。”她叹息一声,道:“绿鸢虽然有错,但是好歹自幼跟在我身边,她就是性子有些急,没有坏心眼儿。况且已经在浣衣房呆了那么多日,也受了教训了。虽然雪月阁又多了许多丫鬟伺候,但是到底不若绿鸢她们几个打小就伺候在我身边来得细心,所以女儿就擅作主张把她接回来了,还望爹宽恕。”这事儿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老太君,既然大老爷在这儿,便先禀明了大老爷吧。日后若大夫人想拿此事做乔,也无可奈何。   大老爷一怔,而后点点头。   “也罢,那丫头本来也算不得犯多大错,既然你舍不得,就让她回来就是。呆会儿晚膳的时候,我再告诉对你祖母禀明。”   沈氏松了一口气,秋明月没有丝毫讶异,半福了身子,带着红萼和醉文走了出去。   刚出得房门,却见夏桐在走廊头焦急的徘徊,一见她出来,立刻走了上去。   “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秋明月蹙了蹙眉,“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夏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小姐,刚才七小姐来过了。”   秋明月神色一凛,“八妹出事了?”根本就不需要怀疑,如今能让秋明容这般焦急的人,除了秋明韵不作他想。   夏桐点头,“三夫人刚才去了八小姐房里。”   秋明月抿着唇想了想,“不用惊慌。”   她说着便往回走,神色自若。今日午膳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三夫人的异样,心知三夫人定然会不甘恼怒,是以才给了秋明容那瓶药。那药的确可以压制秋明韵的毒性,但也绝对可以瞒住三夫人的眼睛。那药不会立即见效,而是会在毒药发作两个时辰之后才慢慢压制秋明韵体内的毒。三夫人那样狡猾的人,她不得不小心为上。   夏桐一愣,但见自家小姐神色从容,未有任何异样,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气,遂也跟着上去了。   正在雪月阁焦急等候的绿鸢见秋明月回来,一怔,而后走过去。   “小姐?”她以为小姐此时定然去西苑了,怎么…   秋明月对她笑笑,“放心,八妹不会有事的。等明天去了宝华寺,我再为她解毒。”秋明月心中叹息一声,其实如果秋明韵再大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给她寻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也省得早三夫人迫害了。   绿鸢虽不明白秋明月为何如此笃定,但是她相信小姐,便也放下心来。   酉时的时候,老太君又使了人来唤到大厅用晚膳。秋明月见到了三夫人,见她神情未变,眉宇间还参杂着几分得意,便知秋明韵逃过一劫。饭桌上,秋明容对她投以感激一笑。   用过晚膳后,她坐在软榻上,过了一会儿,红萼走了进来。   “小姐,查到了,怜云是从前伺候在太老夫人的丫鬟,太老夫人去后,她被分派到厨房里做洒扫。”   秋明月皱眉,“太老夫人的丫鬟?为何爹不认识?”   红萼道:“怜云那时候也只是一个在外间做粗活的丫头,连太老夫人都不怎么常见,就更别说大老爷了。何况大老爷早些年因为大夫人的关系,与太老夫人关系有些隔阂,除了晨昏定省以外,几乎很少去太老夫人院子里,是以不认识怜云。再加之太老夫人院子里那么多丫鬟,纵然是见过,只怕也记不住名字。”   秋明月点头,说的也是。   “姨娘见到她了?”   红萼点头,“姨娘问她受何人指使,怜云却是个心气高儿的,被发现了也不辩驳,却是指着沈姨娘大骂,说沈姨娘…”她顿了顿,有些说不出口。毕竟怜云说那些话实在不堪入耳。   秋明月见她吞吞吐吐,心中已是明白几分。   “无外乎就是骂姨娘狐媚羞耻罢了,可对?”   红萼点头,有些气愤道:“那丫头嘴硬得很,就说这事儿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说什么当年若非大老爷执意要接姨娘回府,太老夫人也不会气得一病不起,最后撒手而寰。她说她要为太老夫人报仇。”   秋明月冷笑,“她不过太老夫人屋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何时那么大义到要为主子报仇了?”这等话,傻子才会信。   “沈姨娘不相信,正要再次审问,没想到怜云却突然口吐黑血,死了。”   秋明月脸色一沉,红萼继续道:“沈姨娘受了惊吓,大老爷便让人带着怜云的尸体随便处理了。这事儿闹大了,想瞒也瞒不住,大老爷便差人去向老太君禀报。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见老太君大夫人都跟着去了。”   秋明月垂下眼帘,“祖母可有说什么?”   “老太君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吩咐作罢,只是死了一个丫鬟而已,又从寿安院里另外拨了两个丫鬟给沈姨娘。”   秋明月嘴角淡淡冷意,“母亲呢?”   红萼顿了一会儿,才斟酌的说道:“大夫人很生气,说沈姨娘为了一丁点事情就闹得家宅不宁,是…是祸星。”她吞了吞口水,眼看着秋明月脸色越来越沉,她声音也有些低。   “大老爷当场就想扇大夫人耳光,却被老太君阻止了。”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知道了,下去吧。”   几个丫鬟各自对视了一眼,然后悄声离去。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绿鸢进来了。   “小姐。”   秋明月没动,“查到什么?”   “怜云今日上午在后院见过丽姨娘的丫鬟来喜。”   秋明月睫羽颤了颤,仍旧没睁开眼。   “还有呢?”   绿鸢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又道:“醉曼的那只赤金衔南珠金钗,奴婢也查过了,是丽姨娘的配饰。”   秋明月淡淡嗯了一声,却没有下文了。绿鸢不由得疑惑。   “小姐?”   秋明月睁开眼睛,“你想说什么?”   绿鸢思忖一会儿,道:“如今所有的证据都直直丽姨娘,小姐你为何?”   秋明月却是轻轻一笑,“绿鸢,你没见过丽姨娘吧?”   绿鸢摇摇头,“没见过。”她进府第一天就被罚去了浣衣房,几乎都没怎么出来过,如何见得府中其他主子?   秋明月又望向窗外,淡淡道:“丽姨娘不是个没脑子的人,若说这事儿是大夫人做的,我或许还信几分。但丽姨娘,不可能。”   绿鸢不解小姐为何如此笃定,却也没有再纠结于此,又道:“那小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么?”   “当然不能算了。”   秋明月目光变得清冷,回过头来,朦胧烛火中,她眼底现出一丝妖冶来。   “明日我上山后,你叫雪巧将那支金钗暗中送还丽姨娘,并告诉她这支金钗的来历。”她慵懒的侧了侧身子,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有人想要一举两得,我便偏不如她意。”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玩味儿的笑意,“丽姨娘若是聪明,就该懂得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另外,把这香囊和这封信交给她。”她拿出一个红色绣海棠的香囊和一个信封递给绿鸢,“据说丽姨娘体寒,到现在都未有任何子嗣。告诉她,这信是故人所赠,定会为她解惑。”   绿鸢有些不明就里,还是微微点头。   “小姐,时间不早了,奴婢去让人给你准备沐浴吧。”   “嗯,去吧。”   绿鸢出门后,她才将目光落在窗外。   “人都走了,还躲着干嘛?”   眨眼间,一个影子从窗外飞进来,出现在她眼前。   秋明月有些无奈,“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搞神秘很好玩么?”她没有起来,仍旧斜躺着,眉眼带着几分慵懒,神色倒是未有前几次见他那般冷漠,而是染上几分笑意和柔和。   凤倾璃微微一愣,见她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做作娇柔的样子,心里却是松了一分。   “说吧,今日来又要干嘛?”   凤倾璃挑眉,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只有一件事。”   秋明月无语,真不知道这个别扭的少年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偏偏要娶她呢?   “早就告诉你了,我不知道藏宝图的下落,你不用在我身上下工夫了。”好歹今日凤倾璃也救了秋明瑞,她说过要报答他的,自然不会对他没有好脸色。   凤倾璃此刻倒是有些怀念起她的恼怒娇嗔起来,起码,那样的她,只有他一个人才见过。不由得又在心里嘲笑自己,他何时竟这般自虐了?以前她见到自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自己不就是希望融化她的冷漠么?怎么现在她对自己温和了,自己却又犯贱的想挨她骂。   摇摇头,他道:“难道你不觉得你自己比藏宝图更有价值么?”她不知道,她在有些人心目中,是无价之宝么?   秋明月蹙眉,坐起来,认真看着他。凤倾璃不避不躲,双目澄澈纯净,没有丝毫算计或狡黠。   半晌,秋明月突然道:“你真想娶我?”   凤倾璃一愣,不暇思索的点头。   “当然。”   秋明月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道:“我善妒,很善妒。”   凤倾璃不解,秋明月又道:“你若娶了我,就不能再有其他女人,一辈子只能对我一个人好,你做得到吗?”   凤倾璃眼神晶亮,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我答应你。”   秋明月又道:“可我只是一个庶女。”   凤倾璃微笑,“无碍。何况,你不会永远都是一个庶女。”   秋明月扬眉,“我不做妾。”   “我娶你为正妻。”   秋明月没再说话,沉默,在房间内蔓延。直到凤倾璃等得有些心慌了,秋明月才转过身背对着他。   “为何找藏宝图的事情会落在你身上?”她转过身来,“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讨厌欺骗。”   凤倾璃垂下眼,低低道:“这件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知道得越多久越危险。”   秋明月双眉一展,轻笑道:“秋家真的有藏宝图?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凤倾璃沉吟一会儿,道:“那是一个传说,那份藏宝图本来应该在邻国轩辕皇室之中,可于几十年前失窃了。传说,那三分之一的藏宝图兜兜转转落入大昭。皇上派了很多人查,藏宝图最后的寄居之地,和秋府有关。但是又没有证据,只得暗查。”   秋明月低下头,默了默后又道:“不是说藏宝图有三份吗?那还有一份呢?”   “还有一份在燕居夫人那里。”   秋明月目光动了动,“燕居夫人?”   “嗯。”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她。   “燕居夫人其实本姓凌,是前朝开国之臣忠义王的后代。她的祖先曾是一代巾帼红颜睿贤皇后。忠义王府一脉,在前朝曾荣耀五百年,自前朝覆灭那一日,才走到末日之终。然而凌氏一族却没有覆灭。自前朝睿贤皇后之后,凡凌氏子孙,个个资质非凡,每一代必出将领之才,必出王妃之殊,而凌氏一族世代忠良,从无背叛。前朝末年,红颜乱国,太祖起兵清君侧,凌氏将门良将拼死抵抗,最终死于马蹄之下。而辉煌了五百余年的凌氏一族,也随着前朝覆灭而淹没在历史黄卷中。”   秋明月抬头道:“这么说,当年燕居夫人之所以没有进宫,是因为家族之仇,亡国之恨?”   凤倾璃点点头,叹了口气。   “燕居夫人当初接近先皇,本是为了报仇。奈何两人日渐相处,情意渐生,燕居夫人下不了手杀先皇,最终只是留下一幅画。告知先皇她的身世,然后独自远走他方。”   秋明月目光隐隐,嘴角有几分莫名的轻嘲。   “先皇碍于国之大义,遂放弃了她,对吗?”   男人,永远都以江山为重。   凤倾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秋明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凤倾璃抿唇,却没有逃避她的目光。   “若你答应嫁我为妻,那我们便夫妻一体,还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   秋明月一怔,看着他目光清亮认真,脸上神情也未有任何窘态,全不似那一晚他急急说着只娶她一人之时的羞涩和不自然。她有些恍惚,除却藏宝图,他又为何非要娶自己不可呢?如今的自己,除了空有一张绝世倾城的容颜,什么都没有。   “娶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还会给你带来一大堆的麻烦。”   凤倾璃轻笑,“应该说,嫁给我,你会麻烦不断。”   “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自讨苦吃?”   “但我会保护你。”凤倾璃这话说得很坚定,秋明月又是一阵恍惚,耳边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知道是绿鸢来了。   “你该走了。”   凤倾璃皱眉,“那你?”她还没答应他呢。   秋明月坐下来,淡淡道:“我才十三岁,不急。”   凤倾璃有些挫败,秋明月端了茶杯,语气波澜不惊。   “你再不走,等会儿绿鸢进来了,看见你,必然会惊动他人,我这辈子就只有去当尼姑了。”   凤倾璃有些懊恼她的漫不经心,眼神一眨,狡黠道:“让你的丫鬟进来看见我也不错,这样你就只能嫁给我了。”   秋明月一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威胁道:“你若再不走,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凤倾璃目光一亮,“也就是说,我现在走,以后还可以来见你?”   秋明月无语,“我若说不可以,你就不来了吗?”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的拒绝。她一日不答应嫁给他,他就一日不放弃。   “那不就得了?”秋明月给了他一个‘就知道会是如此的眼神。’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凤倾璃知道再也不能久留。捏了捏袖口,最终还是掏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这是你要的。”说完秋明月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过,凤倾璃已经如前几次般消失不见。这时候,绿鸢和红萼也端着热水进来了。   “小姐。”   秋明月随意抬眸,“倒进浴桶去吧。”她站起来,不动声色的将桌子上那封信收入袖中。   第六十二章 入寺祈福,竹林商谈   翌日,秋明月一大早就起来,洗漱后带着秋明絮便去给老太君请安。她去的时候,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秋明玉、秋明兰、秋明珠以及秋明珊还有平常很少见到的几位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都到了。秋明珊还是那样天真活泼的样子,见到她后还甜甜的叫了一声‘五姐’。   秋明月给老太君请了安后,过了一会儿,秋明容、秋明韵等也都陆续而来。   沈姨娘还是没有痊愈,今日却出门了,坐在大夫人下首,含笑看着秋明月。   大夫人看到秋明月身后的绿鸢,恨得牙痒痒,但是终究没有说什么,轻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各自一番礼节后,老太君便道:“我想过了,单单你们几个闺阁少女太不安全,便让明琦、明浠、明锦跟你们一起去,也好互相照应。”   “咳咳咳咳…”秋明兰却在此时轻咳一声,打断了老太君。   大夫人皱眉,“明兰,你怎么了?”   秋明兰脸色有些虚弱,对着老太君歉然的笑笑。   “祖母,明兰失礼,望祖母恕罪。”   老太君看着她,“可是感染了伤寒?”   秋明兰没说话,她身后的丁香却小声道:“回老太君话,小姐昨晚抄写佛经抄得晚了,吹了风,便感染了风寒。”   老太君蹙眉,“可有大碍?”   秋明兰微笑摇头,“没…咳咳咳…”   老太君叹了一声,“这么严重,可有看过府医?”   秋明兰敛眉,“今日便要去宝华寺了,看与不看都无甚大碍。”   老太君眉头皱得更深,轻斥道:“既然身子不适,还出什么远门。罢了,有明珠她们几个也就够了,你就呆在府里安心养病吧。”   秋明兰垂下眼睛划过一丝亮光,谦卑道:“是…”话音未落,大夫人却道:“娘,这都已经安排好了,怎能因明兰一人而中途变更呢?岂非对佛主不敬?我瞧着明兰也只是微感风寒而已,无甚大碍。再说了,明韵自小身子不好就可以为全府上下平安而远处祈福,明兰身为姐姐,更是应该做好榜样才对。”   老太君倒是没想到大夫人此时居然这么大义,而秋明兰,则是沉下脸,暗中恼怒。   大夫人又接着道:“前几日沈姨娘不是也感染了风寒么?我瞧着吃了几天的药倒是好了不少,就这那药也给明兰开几副吧,说不定吃了几天也就好了,用不着在府中静养。再说宝华寺佛门圣地,她去拜一趟佛,比任何良药都管用。”   这话说的,秋明月都险些怀疑秋明兰是不是大夫人所生了。她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她脸色沉凝,目光隐有暗沉。便知道前两日秋明兰陷害秋明玉偷画一事至今让她心中耿耿于怀。此刻支走秋明兰,只怕也是不想秋明兰在府中又耍什么心机吧。   要说大夫人道真是偏心,同样是女儿,秋明玉和秋明兰的待遇就截然相反。这样下去,不用旁人说什么,只怕两姐妹就要反目成仇吧。   秋明兰努力压抑着心中怒气,苍白着脸,虚弱的笑笑。   “娘说的对。祖母垂爱,明兰感激不尽。但佛前祈愿,乃是关系府中之人康健安全,几位姐姐妹妹们都去了,明兰自然义不容辞。”   老太君终是点点头,“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勉强了。”顿了顿,又吩咐道:“沉香,去叫府医来。”   “是。”沉香去了,不一会儿府医就来了,为秋明兰诊治了一番,说并无大碍,开了一个药方。老太君再让人去抓了几天的药,让丁香放在马车里。   秋明兰低着头道谢,秋明月却从她眼中看到冰冷的愤怒及不甘。顿时心中摇头。秋明兰的确有几分心机与手段,对自己也狠,但是终归是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做不到真正的心狠。既然是下定决心要以病留在府中,就该多淋两盆水,保证今早连下床都是问题。何必眼巴巴的站在窗外吹了一晚上的风,结果还是没达到自己的目的。   老太君和几位夫人送秋明月等人出了府,门口停着两辆崭新华贵的马车。沈姨娘走过来拉着秋明月的手。   “明月,出门在外,你自己要当心,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秋明月含笑点点头,“姨娘,你还生着病,不宜吹风,还是早些回去吧。”   告别了众人,秋明月等人上了马车。秋明絮自是粘着秋明月的,再加上秋明珊也要跟着秋明月,秋明珠一向与秋明月走得近,因此她们四人乘坐一辆马车。而秋明兰、秋明容还有秋明韵,自然就坐另一辆马车。而几位少爷,自然是坐最后一辆马车。   此次出行全是深闺女子,老太君自然不放心她们的安全,是以也派了十几个护卫一路跟随。   秋明月看见马车就晕,坐在车上懒懒的不想动,遂靠在一旁假寐。秋明絮和秋明珊都是第一次坐马车,难免有些兴奋,一路上掀开车窗,好奇的四处打量。   “五姐,原来外面是这样的啊,好热闹。”秋明絮见外面行人流水,街道两旁商铺酒店依次林立,好一派热闹气派,不由得会过头来拉着秋明月的手,欣喜道:“五姐,你看啊,外面还有卖糖人的,还有糖葫芦…五姐,你快起来啊。”秋明絮拉扯了半天,却见秋明月闭着眼睛没动,不满的嘟着唇。   绿鸢小声道:“十小姐,别摇。小姐晕车。”   “哦。”秋明絮悻悻的松手,见秋明月眼睫颤动的睁开眼睛,自责担忧道:“五姐,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小姐,要吃酸梅吗?”绿鸢担忧道。   秋明月摇摇头,“还没出城,这都挨不过,出了城可怎么办?”她苦笑一声,又有些欣慰道:“好在路途不远,我先睡一觉,到时候到了喊我一声。”   “嗯。”绿鸢在一旁拿着书香手扇轻轻的给她扇着。如今还不到五月,天气还带着春末的暖意,却根本称不上热。之所以打扇,是因为马车内太过闷热,绿鸢担心本就坐不惯马车的秋明月再次因为马车内窒闷的空气感到不适。   秋明珠安静坐着,唇畔带着淡淡笑容。   另一辆马车里,秋明韵脸色有些发白,秋明容拍着她的背,一脸的担忧。秋明兰坐在窗边,斜眼看了眼两姐妹,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没说话。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了山脚下。这里由下往上是长长的蜿蜒阶梯,马车上不去,只得步行。   终于到了,秋明月掀开车帘,很想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就这么跳下去,但她还是忍住了,搭着红萼的手,下了马车。   “小姐,面纱。”绿鸢从马车内走出来,急急把一方白色面纱递过来,红萼连忙给秋明月戴上。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   秋明月最讨厌这些规矩,却又不得不遵守。回头看了眼都戴上面纱才陆续下马车的几个姐妹,她忍不住有翻白眼的冲动。见秋明韵额头上大汗淋淋,甚为虚弱。她皱眉,走过去。   “八妹,坚持得住么?”   秋明韵虚弱的笑笑,“没事,我撑得住。”   秋明兰咳嗽两声,瞥了眼秋明兰,道:“上了宝华寺也就好了。”   秋明容忍着怒气,扶着秋明韵。   “明韵,咱们走慢点就好了。别怕。”   秋明月转身对红萼吩咐道:“把我那件白色狐裘大衣拿过来给八妹披上。”她说着就解下腰间一个鹅黄色绣蔷薇的香囊,递给秋明韵。   “这香囊是我前几天做的,里面放了许多香料,可安心宁神,减缓疲劳。八妹,你戴着吧,或许会好一点。”   “谢谢五姐。”秋明容连忙接过来,感激的对她笑笑,然后给秋明韵佩戴在腰间。   红萼拿了披风出来,“小姐。”   秋明月接过披风,亲自给秋明韵披上。   “好点了么?”   秋明韵点点头,“暖和多了。”   秋明月想了想,又道:“绿鸢,把车上的金珐琅九桃手炉和昨晚准备的帷帽拿出来。”   “是。”绿鸢又回到马车内找东西去了。   秋明兰看了秋明月一眼,笑得意味不明。   “五姐还真是准备齐全。”   秋明月回以一笑,“要出门,有些东西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不光暖衣披风,手炉帷帽,便是一般的伤风药以及各种创伤药我也准备着呢。六妹方才在车上气色便不好,不防拿去试试?”   秋明兰敛了笑,淡淡道:“谢五姐关心,方才府医已经开过药了。大夫说了,伤寒也有很多种,不可随便吃药,不然没病也得吃出病来。”   秋明月也不理会她言语中的讽刺,笑道:“宝华寺深处高山,晚上尤其寒冷,六妹妹切记莫要吹风,以免病情恶化。”   秋明兰眼神淡冷,“谢五姐关心,不过,五姐还是多注意注意八妹吧,她可比我严重多了。”   秋明月点头,“八妹身子不好,既不能见风,也不能劳累。所以这一路,我们的脚程要放慢一些才行。”   “那是自然。”秋明兰扶着丫鬟丁香的手,先一步往前走。   秋明珠走过来,“五妹,咱们也走吧。”   秋明月点头,“绿鸢,红萼,你们去照顾着八妹就行了,不用顾忌我。”   绿鸢红萼有些犹豫,对视一眼,还是应声而去。   这坡度太高,这群人除了秋明月和秋明絮,全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便是秋明珠,也不免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五妹,我真佩服你,走了这么远你居然一点都不累。”她有些惊奇的看着步履从容丝毫没有疲累之色的秋明月。   秋明月笑笑,“比起坐马车,我宁愿走路。”前世她喜欢到处旅游,爬山完全是家常便饭,这点路哪里难得住她?   低头看身边的秋明絮,“累吗?”   秋明絮摇头,“不累。”   她自小粗活累活做多了,手脚也麻利勤快,倒是不若一般富家千金那样娇贵。可秋明韵和秋明兰就不那么乐观了,一个自小体内带毒,一个又是刻意生病。特别是秋明韵,几乎每走两步就要喘息一会儿方才继续走。秋明容一直体贴的照顾她,倒是没有喊过一声苦累。   “还有多久啊。”秋明兰终于忍不住抱怨了。   秋明月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突然道:“六妹,你可以让人回去给你准备一顶轿子。这样就方便了。”   秋明兰眼眸再也忍不住出现愤怒,看着秋明月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秋明珠走过来,轻叹一声。   “六妹,走吧。”   秋明兰瞪了她一眼,提起裙摆再次向前走。   秋明琦、秋明浠、秋明锦一直都没有说话。一来本来就和这几个妹妹交情不深,何况虽然是兄妹,却也要注重男女之防。秋明兰又是大房嫡女,平素各不相干,只要没有正面冲突,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一场小闹剧过后,众人又开始往山上走。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到午时才平爬上山,见到了这座驻扎在这里几百年风雨飘摇却仍旧固若金汤的寺庙。   香烟缭缭,钟鼓声悠悠入耳,伴随着呢喃的诵经声,声声入耳。   烫金的三个大字落入眼底,秋明月微微眯了眯眸子。   秋明韵刚踏上山就一阵头晕,秋明容赶忙扶住她。   “八妹。”   秋明琦皱眉,走过去。   “八妹,你怎么样?”好歹也是一房所出的兄妹,秋明琦对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秋明月回身走过去,“怕是太过疲累了。”   秋明珠也道:“还是得让八妹早点休息才是。”   秋明兰脸色也有些白,却凉凉道:“休息?四姐莫不是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既是求佛祈祷,为何佛在眼前反倒是为了一己自身避而不见?”   “拜佛祈祷何时都可以,用不着如此仓促。”   秋明兰嘴角一抹冷意,“祖母吃斋念佛多年,如今佛门金身在此,若我们就此错过,岂非违背祖母一片苦心?”   “六妹。”秋明月忽然回过头来,笑得优雅。   “我突然想起那日三姐说过的话,如今细细想来,倒是很有道理。”   秋明兰蹙眉,摸不准她究竟想干什么。   “什么话?”   “嫡庶尊卑,上下有序。”秋明月继续笑得优雅而散漫,“佛门贵重之地,神圣不可侵犯,博爱广仁,自是悲悯世间。这拜佛烧香,自然也应该按照礼仪尊卑的顺序。六妹,你说,我说的对吗?”   秋明兰脸色有些发青,若是平常,她最为骄傲的便是这嫡女的身份。可用在今时今日,她却如此厌恶,特别是秋明月脸上淡雅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她更是痛恨。   “佛言,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秋明月微笑依旧,淡淡拂袖,姿态优雅而从容。   “佛主广博仁爱,自是怜悯众生。我们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就如此跪在大殿祈求佛珠保佑,岂非不敬?岂不是更违背祖母参悟佛经的初衷?”   秋明兰咬牙,与秋明月呈口舌之争,她从来都只有输。   差不多了,秋明月也不想让她太没脸面,便道:“六妹本就伤害侵体,八妹也是疾病染身,如此贸然前往,更是触怒佛颜。倒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沐浴净身后再诚心求祷,岂不更两全?”   秋明兰抿着唇,就是不认同秋明月。   秋明琦皱眉,走过来道:“六妹,别在固执了,我看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先去问问主持,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要礼佛参拜,也得等你和八妹身子都好一点再说。”   “是啊。”秋明浠也道:“五妹说得对,带着病体,确实对佛主不敬。”   秋明兰本想在说什么,却不想走了大半天的路,刚才又一时气急,竟又再次咳嗽起来。   “小姐。”丁香和小风慌忙过来拍着她的背,眼神担忧。   秋明琦年长,也最为稳重,便道:“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见方丈。”他说着大步向前走去,也没理会身后的秋明兰。秋明兰是嫡女,他也是嫡子,而且又是兄长,有些时候,不必畏惧她这个大房嫡出的妹妹。   秋明月看了眼离开的秋明琦,又依次看了看秋明浠和秋明锦。   这三个人,秋明琦年龄最大,也最为沉着内敛,虽然才十七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早说了,秋家的子女,基因都不错。只不过这秋明琦性子却完全不似三夫人的表里不一,城府极深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倒是颇有气韵。   上次三夫人说已经在为他议亲,对方是个庶女,还被二夫人讽刺了一番。   其实凭着秋家的地位,秋明琦便是嫡庶字,也断不用委曲求全娶一个庶女。只不过秋明琦暂时未有建树,娶个小门小户的嫡女,三夫人怕是也不喜欢。   周家是世家,周大人身为御史台,若能结下这门亲事,日后对秋明琦的前程肯定是有帮助的。   至于庶女嘛,三夫人本身自己就是庶出,倒是不用计较那些。   看来,府里很快就会连着举办两次婚礼了。   无声笑笑,她又瞄了眼秋明浠。典型的文弱书生,长得倒是白白净净,只是有时又有些怯懦。月姨娘能在二夫人手底下安然生下一个儿子,且平安活到今天,绝不是个善茬。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儿子这般懦弱?   秋明锦,完全继承了三老爷的好色,整日就和一帮狐朋狗友声色犬马,小小年纪便眼眶浮肿,青色隐现。听说三夫人对这个庶子倒是尤其纵容宠爱,这两年前前后后塞给了他好几个侍寝的美貌丫鬟。他还因此得意,越加不学上进。   秋明月心中摇摇头,三夫人分明是在捧杀秋明锦。可怜路姨娘爱子情切,竟纵容他至此。   心念电转只在一瞬间,回神的时候,秋明琦已经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和尚。   “二哥。”秋明珠叫了一声,“见到方丈了吗?”   秋明琦脸色有些凝重道:“外游的忘尘大师回来了,方丈如今不便见客,只让这位小师傅带我们去客房。”   秋明月抬头,发现这小和尚正是她上次来的时候接待她们的那位。不由莞尔,人生果真处处不相逢啊。   她单手作揖,有礼道:“戒空师父,别来无恙。”   戒空见到秋明月,倒是微微一愣,而后回礼道:“五小姐,别来无恙。”   秋明琦惊奇的看着秋明月,“五妹,你认识戒空师父?”话落后他又想起秋明月曾在宝华寺住过一晚,认识这里的小沙弥倒也不奇怪。便道:“劳烦戒空师父了。”   戒空又单手打了个佛偈,“施主客气。请随贫僧来。”   一行人又跟着戒空,七歪八拐的走到后院的客房。   “祖师回来了,寺中贵客在此,所以请各位施主不要随意乱走。”戒空说完又打了个佛偈,转身离开。   秋明月微蹙眉,凤目幽深。莫非这一次又有贵人住在宝华寺?会是皇室中人吗?   秋明琦几个男子分别住一间房,秋明兰喜欢独居,秋明絮仍旧缠着与秋明月住一间房,秋明容要照顾秋明韵,她们俩住在一起。最后,秋明珠和秋明珊住一起。   用过午膳后,秋明珠坐在用竹子做的木椅上遥望窗外景色,脑海中想着今日秋明琦说忘尘大师回来了的事情。对于这位忘尘大师的名字,她自然早就如雷贯耳。   那样一个人,完全就是神话般的存在。六百年啊,活了六百年的人,在秋明月的理论认知里,就只能理解为人妖了。可是在这里,却是等同于天神般的存在。   她想起电视小说里经常出现得什么得道高僧,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永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着想着她又不觉莞尔,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忘尘大师是何摸样?   看着窗外暖和的日光,秋明月有些困乏,便起身上榻,吩咐道:“我先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再叫我。”   她和衣躺在床上,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绿鸢,将我昨晚配置的那瓶药给八妹拿去。”   “是。”绿鸢转身出了门。   秋明容和秋明韵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敲了敲门,门立即被打开,现出梦之焦急的脸。一见到绿鸢,她双眼一亮。   “红萼,你是奉五小姐命令来的吗?太好了,我们小姐怕是坚持不住了,你快点救救她吧。”她满脸的祈求和希冀。   绿鸢也是心中一紧,轻声安抚她,“别急,小姐让我带了药过来,快让我进去看看。”   “好。”梦之立即让开身子,让红萼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便听得秋明韵压抑的痛苦呻吟声传来。秋明容守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八妹,你支撑住,五姐很快就来了。”   秋明韵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额头上早已浸满汗水,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因疼痛折磨而哭出声来。   梦之急急的走过去,“七小姐,绿鸢姑娘来了。”   秋明容回头,眼睛一亮。   “表…绿鸢,快救救她。”她本来是想叫表姐,但是想到玉姨娘和绿鸢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临时改了口,唤她的名字。   绿鸢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一边掏出小瓷瓶给秋明韵喂药,一边问:“又莲呢?”   “我把她支去给八妹熬药了。”她冷笑一声,“她是三夫人的人,自然巴不得亲自给八妹熬药,好在里面下毒。”   绿鸢站起来,看着秋明韵服了药,微微减少了些痛苦。尽管脸色仍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几分神智。   “七姐。”   “明韵,你醒了?”秋明容眼睛一亮,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没有?”   秋明韵虽然还很虚弱,却笑着摇摇头。   “没有,我很好。”她微微回头,又对绿鸢点点头。   “替我谢谢五姐。”   绿鸢见她小小年纪承受如此折磨却还如此坚强无谓的笑,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眼圈儿微微有些红。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晚上风大,不要出门,未免又莲怀疑,奴婢这几天可能都不会过来。这药可以吃五天,每天一颗就够了。又莲熬的药也要喝。放心,小姐说你身上中的毒有几味药材并非本身带毒,只是和其他的混合才成了慢性毒药。小姐这药就是按照那毒药的配方相克而配制的。也就是说,这药只是一半的解药,再加上你喝的毒药,互相压制,才能解毒。不过你身中剧毒已经多年,要解毒并非一朝一夕之间,要循序渐进,莫急。”   秋明韵点头,“你快回去吧,不然等会儿又莲来看见你怕是会起疑。”   红萼点点头,“那奴婢先回去了。”   “梦之,去送送绿鸢。”秋明容吩咐着,自己却体贴的给秋明韵捏了捏被角。   红萼出来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转了个角,走向旁边的房间。   等她的身影消失后,拐角处,却走出来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华袍,发丝如墨,容颜隐在暗光里,恍如流光溢彩,美得不似真人。如果秋明月在这儿,定然会认出,此人便是那次她出府找秋明瑞在郊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镇南王世子,凤倾玥。   他看着绿鸢消失的身影,眼眸眯了眯。稍刻,他转身,走向竹林。   这是一片幽静的丛林,竹林深处,一个少年沉静坐在轮椅上,等着他走进。   凤倾玥走进,脚步顿住,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探索与打量,还有认真和思索。   “我从未发现,你也会有心么?”他眉眼弯弯,明明在笑,却有带着几分轻嘲。而在嘲讽什么,他自己却不知晓。   凤倾璃抬头看他,笑了笑。   “那你呢?现在可有心了?”   凤倾玥眉头轻挑,脸上却再无笑意,清凌凌似冰封,与他儒雅谪仙的形象尤其不符合。这一刻的他,神情竟与秋明月极其神似。   “无心如何活?”他微微俯身,“你即便为她有了心,却还是无法忘记仇恨,对么?”   凤倾璃抿唇,抬眼看他。   “若是你,能忘么?”   凤倾玥垂眸看着他的腿,忽而眸心一痛,站起来,别开了脸,没有说话。   凤倾璃自嘲的笑笑,“柏云,其实你不了解我。”   凤倾玥猝然回头,眼中竟含了怒气。   “凤—倾—璃—”三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般吐出来。   凤倾璃却无视他的怒火,笑得无邪,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他。   凤倾玥瞪着他,眸中火焰却渐渐消退,化为深深的无奈。   “便纵然是报了仇,你又如何?能开心么?”   凤倾璃低下头,嘴角一缕苦涩,眼神有些空茫而迷离。   “可是除了报仇,我不知道我还活着做什么?”   凤倾玥又是一阵揪心般的难过,仿佛努力压抑着,身侧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如此反复几次,他才低哑着声音道:“那么她呢?不足以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吗?”他抬头,笑意微微,眼神却有些孤独和寂寥。   “那么,你又凭什么搅乱她的生活?倒不如…”   他话未说完,凤倾璃却抬头定定的看着她,“我不会放弃她。”   凤倾玥身子一震,抿了抿唇。   凤倾璃又道:“我不会放弃报仇,更不会放弃她。”   凤倾玥眉间微动,“你是认真的?”   凤倾璃眉目一片沉静,“自然。”   凤倾玥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声微微,有竹叶飘落自他的发梢肩头,他却似无所觉,依旧站在那里,无波无惊。   良久,凤倾璃才道:“所以无论是谁觊觎她,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凤倾玥再次一震,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而后荒凉一笑。   “报仇和她,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凤倾璃低头,静默一会儿,才道:“我会报仇,但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凤倾玥背着手,有些讥讽的看着他。   “你如今都自身难保,拿什么去保护她?”   凤倾璃抿唇,眼眸幽深冰冷。   凤倾玥继续道:“荣亲王府,比秋府危险数百倍,你真确定,把她拉到这个大染缸来,是正确的选择?”   “难道镇南王府又会好到哪儿去?”凤倾璃蓦然抬头,眼神冷漠而睿智,直直的看尽他心底深处。   凤倾玥心中一振,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已然恢复从容冷静,没有半点方才的愤怒或者讥嘲。他,仍旧是那个翩然似谪仙的人儿。   凤倾璃嘴角却噙起轻嘲,“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那日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你以为能瞒得住我?”   凤倾玥没有半点尴尬或者窘态,而是微笑从容。   “你在害怕么?害怕她会对我动心?”他自然看出秋明月对他有好感。十三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到他,会动心很正常。凤倾玥有自信的资本,但是他不自负。   凤倾璃眉眼冷锋一扫,一根极细的银线突然飞出来,直扫凤倾玥面容。   凤倾玥依旧面色不变,甚至都未曾闪躲,依旧双手负立,甚至眼眸还带了几分笑意的看着他。   眼看银丝快要刺入他眉心,却突然停了下来。   凤倾璃死死的瞪着他,这个男人,时刻都是这样一幅波澜不惊的神色。他最讨厌看着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手指一动,银丝收了回来。他别开眼,冷冷道:“你以为她跟其他女人一样肤浅会被你迷惑?”   凤倾玥挑眉,“至少她现在不讨厌我。”   凤倾璃又是一阵怒火,秋明月至今都对他不理不睬,有时还冷眼相向,这一直是他介怀的伤疤。可那日秋明月第一次见凤倾玥,却对他颇有好感。他自然不会错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和欣赏以及感叹惆怅。   那个女子,自初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她是聪慧的,理智的,有着超脱世俗女子的不羁与潇洒。所以他才连番夜里闯入她闺房。他以为,那样看似温婉实则冷漠更甚至是近似于历尽沧田后的冷血与漠然的女子,是不会轻易将一个人看在眼里放入心底的。   可是那一日,她看凤倾玥的眼神却让他心慌,让他恐惧,更甚至心痛。   心痛?   呵呵呵…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是十年前那场大火?还是亲眼身边的亲信一个个倒在地上的时候?抑或者,无数次想要站起来却最终绝望的时候?   不记得了,他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然而,那天,她的眼神,却让他再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疼痛和恐慌。好像生命里最重要最珍贵的一切被硬生生从他灵魂骨血之中抽离。那样的疼痛,比之当年他断腿时的疼痛不减分毫,甚至更甚几分。   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凤倾璃全身开始颤抖,右手按着疼得痉挛的心口,脸色惨白如纸。   凤倾璃发现了他的异样,脸色一变,急忙蹲下身来按住他的双肩。   “阿璃,你怎么了?”   凤倾璃颤颤巍巍的握住他的手,嘴唇发白,手上力气却不小。   “你以前见过她对不对?”   凤倾玥浑身一震,眼神刹那飘远。   凤倾璃眸光微沉,“什么时候,在哪儿?在扬州,还是…”   凤倾玥看着他努力挣扎痛苦的摸样,不由得轻轻一叹,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   “你在怕什么?你什么都不用怕。我又如何还能…”他黯然的垂下眸子,眸中一片凄苦和自嘲。   凤倾璃心神一震,眼里露出几分同命相连的感慨和怅然来。   凤倾玥却是又笑了笑,道:“便是没有这个原因,我也不会同你争。”他笑得云淡风轻,“你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值得让我在乎的和关心的人吗?”   凤倾璃沉默了。他和凤倾玥自小相识,自然对他了解甚过任何人。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凤倾玥。   “当真…没有办法?”   凤倾玥无声笑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柔和。   “不用担心,我早已习惯了。”那件事虽然父王和母妃隐瞒得很好,但是他还是知道了。正因为知道,所以习惯。因为习惯,所以同学会了漠然。   凤倾璃低低一叹,带着几分怅然道:“有时候我觉得,其实你比我更可怜。”   凤倾玥见他似乎已经从痛苦之中走出来,便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负手而立,如仙如神。   “不,至少我心中无恨,亦无执念。”   凤倾璃嘲讽道:“可那样的人生,你不觉得空白而无趣?”   凤倾玥眼神微晃,却道:“总比痛苦来得幸福。”   “不知痛苦,又何来幸福快乐?”凤倾璃抬头看他,“柏云,其实你不是无心,而是你不想有。”   凤倾玥低低而笑,“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啊。”他抬头,有些怆然道:“其实,我比你更冷血,对吗?”   凤倾璃摇摇头,“柏云,你总说我执念深。其实你自己何尝不是执念深重?不然,静姨也不会强制性的让你娶妻了。”   凤倾玥一愣,眼中出现了一抹痛色。   凤倾璃道:“这次静姨举办赏花会,便是下定了决心让你选出世子妃。你,躲不过。”   凤倾玥仍旧站着,没有动。   凤倾璃又道:“你打算如何做?随便娶一个女人放在家里,不予理会?”   凤倾玥低头,突然道:“你给了她请帖?”   凤倾璃一愣,而后又目中含怒。   “不准你打她主意。”   凤倾玥低低笑着转身,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我从不知道,你居然也会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轻叹一声,“原来她在你心中,已经如此重要了么?”   凤倾璃抿唇不语,却是死死的瞪着他。   凤倾玥笑着摇摇头,“你既是给了她请帖,便是有所安排。”顿了顿,眉间又覆上一片凝重。   “你父王母妃,还有老太妃,都不会允许你娶一个庶女为正妻。”他并非贬低或者看不起秋明月,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凤倾璃只淡淡道:“让她变成嫡女不就成了?”   凤倾玥微愕,道:“你已经有计划了?”   凤倾璃却转动轮椅转身,“这件事我不便插手,她自己有那个能力。”   凤倾玥有些讶异,看着他缓缓离去,唇畔流露出一抹幽深又带着怅然的笑意。   第六十三章 湖边偶遇,忘尘燕居   秋明月这一觉睡到黄昏日落都还没醒,红萼和绿鸢见她睡的熟,想是一路奔波劳累了,便没有叫醒她直到月上中空,她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绿鸢和红萼正好端了饭菜走进来,见到她醒过来,齐齐叫了一声。   “小姐,你醒了?”   人走上去,伺候她起身。   “小姐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呢,看来果真是累极了。”绿鸢净了帕子,递给她。   秋明月洗了脸,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这么晚?”秋明月微微疑惑,她一向浅眠,就算是极困的情况下,也不至于从一点睡到近九点啊。   “小姐睡了一下午,饿了吧,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秋明月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笑道:“的确饿了。”她走到桌边,看着还算丰盛的晚餐,顿时觉得食欲大增。   “小姐,寺庙里只能吃素,所以只能暂时只能委屈小姐了。”绿鸢叹了口气,说道。   秋明月倒是不甚在意,“无妨,明瑞受伤了,我说过会借斋为他祈福。天天吃肉,也是会腻的。我最近都觉得长胖了好多,多吃素反倒是帮助消化。”   其实前世她也算千金大小姐,虽算不上豪门,至少家境富裕,不愁吃穿。只不过爷爷一向培养她不骄不躁,不许她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允许她有大小姐的傲娇脾气。所以她无论到哪儿,无论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都能很快适应并随遇而安。   红萼却道:“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了营养。只是咱们如今在这佛门清静之地,必须吃素,待回去后定要好好补补。”   秋明月也不和她争,突然想到什么,便问:“八妹如何了?”   绿鸢道:“吃了药,好多了。”   秋明月点点头,“八妹身子太差,虚不胜补,多吃些素斋倒是极好的。”想了想,她又道:“今天戒空小师父不是说忘尘大师回来了吗,如果这一次能见到戒空大师,倒是不虚此行。”她眼神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在黑夜里越发黝黑看不见底。   红萼赞同的点头,双眼亮得如同星子。   “是啊,小姐,我听说忘尘大师活了六百岁呢。”她还没见过活这么大年纪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呢。   秋明月只是笑笑,“高人一向都神秘。所以凡人才如此仰望不及。”   吃了饭,简单的沐浴一番,秋明月没有半点睡意,刚想出去走走,窗户处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她眉头一皱,眼中冷光闪烁。   “谁?”   窗户打开,一个人飞了进来,就像从前那样。华衣锦锻,眉目如画。月色层层倾泻而下,如丝绸般光滑,照亮那人的眉目,越发美如梦幻。   秋明月微微蹙了蹙眉,心想,这种人怎么如此的滑头?她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刚才是你点了我的睡穴?”   凤倾璃知道她一向敏锐,也不隐瞒,点点头。   “是。”   秋明月蹙眉,“你上山干嘛?”   凤倾璃道:“这几天你要小心。”   “你知道什么?”   凤倾璃走了皱眉,突然就笑了一下。   “其实不用我提醒,你自己也知道的吧。”   秋明月一直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些高深莫测。或许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一个残废,倒是她绝对不会小看他。   “你该你会告诉我,你是为我而来吧?”   凤倾璃脸色却突然一红,似有些害羞。   “我…”   秋明月瞪大双眼,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个少年不是很大胆吗?每晚都闯入她的房间,这个时候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呢?他还以为古代的男人都这样轻浮不知轻重呢。   她肆无忌惮的笑着,却不知道这笑容看看他的眼里,带给他多么大的震撼。   夜色如水,烛火氤氲,缭绕着昏黄色的梦。衬托着少女美丽的容颜,笑靥如花。   这一刻的她,褪去了平时的冷漠,眼中时刻隐藏的屏风慢慢退化,染上了微微的笑意。便纵是万千梨花开尽,也不敌她倾城一笑。   她笑了,她居然笑了,她竟然对着自己笑了?仿佛沉浸在梦幻中,凤倾璃觉得有些不真实,只愣愣地看着她,仿佛要放肆的将她都笑容收入眼底,藏进心中。   笑了一会儿,秋明月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她挑眉,带着几分玩味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凤倾璃这才回神,突然说道:“你笑起来很美,你该多笑笑的”   说完后他自己先洗洗弄弄,然后又红了脸,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神情带着几分急促和不安,生怕她又觉得自己轻浮。   秋明月也是愣了愣,见他脸红,她反而释?然了。   摇摇头,“你深更半夜的来找我有事吗?要知道,这里是佛寺。即便你身份特殊,也该收敛几分吧。”   凤倾璃皱眉,秋明月又道:“这次寺中贵人,只你一人?”   “不是我。”   “不是你?”秋明月眼露诧异。   凤倾璃眉头皱得更紧,“宝华寺有贵客一事便是寺中之人也鲜少有人知道其身份。”   秋明月凤目沉凝,盯着他。   “他是谁?”   凤倾璃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低低道:“不要招惹她,你得罪不起。这几天你就安安分分呆在这里,尽量不要一个人出去,也不要去没有人的地方。”   秋明月凤眸一紧,“是皇室中人。”肯定句。   凤倾璃没说话,秋明月又道:“是上次刺杀明瑞的幕后主使么?”她不是笨蛋,上次秋明瑞被刺杀。她起先认为是薛国侯夫人,可是凤倾璃居然在那些人身上搜出了大内高手的令牌。由不得她怀疑,那次事件另有真相。   对于她的聪慧,凤倾璃早已没有半点惊讶。他没有回答,而是道:“在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不要以卵击石。”   秋明月沉沉盯着他,“你上次是特意赶去救明瑞的?就是知道有人要对他下杀手?为什么?我不认为如果是因为所谓的宝藏,秋家那么多子嗣,为何单单对明瑞动手?”   凤倾璃看着她,目光沉凝如水。   “小心秋明轩。”   又是这一句!   “为什么?”秋明月凤目如电,犀利如刀。   凤倾璃眸光微冷,看着她。   “我知道没有证据之前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你弟弟,其实不用伤那么重的,”他低低叹息一声,“我那天去晚了,不然也不会…”   秋明月眸光顿时如闪电一劈,又迅疾消失。   “你的意思是,大哥本来有机会救明瑞,却放任不管?”   凤倾璃低头半晌,摇摇头。   “我不确定。”   秋明月皱眉,这是什么说法?   凤倾璃却自嘲一笑,其实不是他不确定,只是在没有最后的肯定之前,他不想在她面前断然下决定。否则日后,她定然会厌恶他。   “今晚不要出去。”   秋明月歪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你不会是特意来阻止我的吧?”   凤倾璃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   厄?秋明月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低低一句。   “怪人一个。”她转身,准备上床睡觉。   “你可以走了。”   凤倾璃却没动,眼神玩味儿的看着她。   “睡了一下午,你确定你现在睡得着?”   秋明月回头瞪了他一眼,“我看书不行吗?”她随意拿过一本书,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大喇喇的躺在床上,没有脱衣服,目不斜视,认认真真的看起书来。   凤倾璃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要是有其他男人在这里,你也这般随便?”   语气里浓浓的酸味儿夹杂着些微的恼怒和冷意。知道她不拘小节,可如果是其他男人面前,那么…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样喜欢撬人窗户?”   见她又羞又恼的摸样,凤倾璃倒是乐了,脸上也带了笑容。   “也只准我撬你窗户,别的男人都不准。”语气既坚定又霸道,还带着一股子小孩子的执拗劲儿。   秋明月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就是个别扭的孩子,她忍不住轻笑。   “怪哉,难怪我爹说你脾气古怪,喜怒无常。”   凤倾璃皱眉,“你爹这么说我?”要是未来岳父大人对自己印象不好,那会不会不同意把她嫁给自己?   秋明月倒是没空去理会他此刻在想什么,反而饶有趣味道:“当然了。不然你以为你的名声有多好?”   他自己的名声有多坏,他自己自然知道。其他人也就罢了,可若是她爹,就…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真该走了。”秋明月好脾气的说道。   凤倾璃看了看她,而后转身,不见他怎么动作,却突然消失了身影。   秋明月放下书本,想着,这厮光轻功就这么了得,那武功该有多高深莫测?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就已如此成就,天资实在让人惊叹。   看着手中的书本,却是再也记不住一个字。脑海中昏昏沉沉的想着这段时间来发生的所有事,总是理不出一个头绪。   玉姨娘的死,总是让她心绪莫名的躁动不安。偏偏那凤倾璃天天都来纠缠自己。   嫁给他?其实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她也知道,凤倾璃可能夜探秋府是有目的,但是他接近自己,却未必就是利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确定,只是直觉。那日宝华寺初遇,他们俩根本没任何关系,在书雪将剑指着她脖子的时候,他却出口救了自己。   那个少年,他总是静静的坐着,衣衫单薄,看起来那般脆弱而孤独。那样的人,心里总是有着几分柔软的。就如同自己。   何况就像自己分析的那样,自己不过小小庶女,有什么理由值得她利用?便是嫁给他,有利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罢了,不想了。这次好不容易出府,她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其实就算没有这次机会,她也会找机会出门的。   躺在床上,秋明月思绪繁杂。久久不能入眠。隔壁却传来一阵响动,而后又脚步声慢慢走来。   “五姐。”秋明絮穿着中衣,揉了揉眼睛,有些困意十足的走过来。   这一间房有两张床,却是隔了壁板。方才凤倾璃来的时候,定然是点了秋明絮的穴道,不然早就被他们的对话声惊醒了。   秋明月坐起来,“怎么了?睡不着?”   秋明絮爬到她床上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五姐,我想跟你睡。”她双手环住秋明月的腰,把头埋在她怀里,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满足的叹了口气。   “五姐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秋明月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做恶梦了?”   秋明絮摇头,“我就想跟你睡。”她抬眼,“这是我第一次出门,我怕。五姐,我能跟你睡吗?”   秋明月笑了笑,“好啊。不过晚上不许翻被子。”   秋明絮忙不迭的点头,“不会的,我睡觉最乖了,绝对不会打扰五姐的。”   “那就睡吧。”秋明月让她睡内侧,然后熄了灯,自己也躺下了。   睁着眼睛,半天没有睡意。耳畔传来秋明絮平稳的呼吸声,她终是忍不住坐了起来,披了一件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踩着夜色霜露走了出去。   低低的一声叹息,似从天外传来,又似响在耳侧。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似无奈又似恼怒的声音,除了凤倾璃,还有谁?   秋明月转身,见他从黑暗中推着轮椅走出来。盯着她,眼中几分无奈和不可察觉的宠溺。   “你不会一直就守在我屋外吧?”   凤倾璃不置可否,秋明月气结,突然咦了一声。   “你那个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的护卫呢?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躲在暗处的冷修无语望天,主子要和人家姑娘谈情说爱,他这个做属下的自然应该退得远远的。   凤倾璃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不是告诉你了,不要一个人出门。”   秋明月轻哼一声,“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这番话,倒是有几分孩子的娇气,再配上她本来就有几分青涩稚嫩的容颜,更是显得可爱而讨喜,全不似平时的那般冷淡。   凤倾璃微微一愣,继而眼中出现笑意。   “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秋明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半夜山更,孤男寡女,你不怕闲言碎语,我害怕清誉受损呢。”   凤倾小声嘀咕,都躺一张床了,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什么?”秋明月没听清他的话,遂问了一句。   “没什么。”他抬头,目光淡定。要是让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非恼怒不可。   秋明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身。   “别跟着我啊。”   凤倾璃才不听,照样推着轮椅跟了上去。她一个弱女子,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事怎么办?   秋明月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也懒得呵斥他。她就是想出来走走,后面跟着个人倒是不会寂寞。只要,不被他人看见就行。   披着月光,她来到后山的一汪湖泊,湖水清澈,两旁种满了白色琼花,在月光下瑰然绽放如画。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人儿,仿若梦幻。   秋明月看着眼前的风景,凤倾璃却看着她的背影。   “这是银月谭。传说,是前朝天圣帝曾和睿贤皇后定情的地方。”   秋明月微微侧眸,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   “睿贤皇后?”便是那个同样穿越而来的现代女子么?前朝两位开国皇后的事迹她几乎倒背如流,不过有些野史她倒是没有机会看。自然也不曾知晓那两位皇后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之路。   凤倾璃见她有兴趣,便点点头。   “对,睿贤皇后,也就是第一届忠义王的嫡女。燕居夫人,便是她的后代。”   秋明月点点头,“我看前朝通史,天圣帝正壮年之时就传位给太子,独自带着睿贤皇后离开了。从此,没有人知道他们俩的行踪,只传闻他们游遍千山万水,最后一同长埋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凤倾璃看着粼粼湖水,眼神幽深而飘忽。   “他们游历天下的最后一站,便是这宝华寺。”   “哦?”秋明月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   凤倾璃眼神仍旧在那湖光之上飘忽不定,而后又落到岸边开得正盛的琼花上。   “世人都道忘尘大师天机神算,足足活了六百年有余。却不知道,他的一生,与睿贤皇后颇有纠缠。”   秋明月微微讶异,“怎么说?”   凤倾璃却忽而诡异一笑,“我也不知道,只是曾经偶然发现了一件事而已。”   秋明月觉得,他这话好像在说给某人听。   “什么事?”   凤倾璃回头看了她一眼,正欲说什么,却突然听见黑夜里有叹息声响起。   “你大半夜的跟在人家姑娘身后,也不怕损坏人家闺誉。”   是个男人?   秋明月一惊之下下意识的躲到凤倾璃身后,警戒的望向来人。一看之下,又是一惊。   居然是个和尚,而且是一个不惑之年的和尚。最关键的是,这个和尚生得极为俊朗,活脱脱一个大美男。他眼神沉静而睿智,周身祥和而安宁,眉宇间一片温融。似出尘不染,又似历经流年,百世沧田。   凤倾璃因她下意识的动作眼中露出笑意,再看向逐渐走进的和尚,淡淡道:“怕什么,大不了我娶她就是。”   秋明月瞪着他,脸颊却微微发红。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也是两人单独一起的时候。这个当着第三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和尚的面,她即便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有些羞恼。差一点就跺脚转身离开了。   那和尚走上前来,脸上带着笑意。   “你越来越没个分寸了,也不怕吓坏人家小姑娘。”   凤倾璃不波不惊,“比起你,我自愧不如。”   那和尚一顿,这时候才看向秋明月。她微微低着头,月色如水,倾泻而下,照亮她半边容颜,却已是倾城之色。他目光一震,盯着她,神情有些遥远而飘忽。   秋明月感受到那目光,抬起头来,微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还是福身行礼。   “大师。”   她一抬头,那和尚便似受惊一般退后数步,脸上不无震惊之色。   “你…你…”   秋明月说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震惊、不可置信、欣喜、激动,还有怅然痛楚,回忆等等。总之他的表情太过复杂,复杂到她难以形容。   “大师?”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立刻恢复从容淡静。   “贫僧法号忘尘。”   秋明月立即吃了一惊,“你就是忘尘大师?”她目光睁大,全然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分明只有四十几岁的和尚。这跟她想象的也太不符合了。那些高僧不都是白胡子老头,一脸的高深莫测的样子吗?为什么眼前的忘尘,给她的感觉固然睿智出尘,却也有着红尘之人的喜怒哀乐。   “你不是已经六百岁了?”   忘尘叹了口气,目光越发遥远。   “是啊,六百多年了,我都忘记自己的年龄了。”他笑了一下,说不出的沧桑。   凤倾璃皱眉,“老头儿,你怎么了?”   忘尘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有你这么称呼自己师父的吗?”   师父?秋明月再次一愣,低头看凤倾璃,眼中带着疑惑。   凤倾璃也不瞒她,点点头,算是承认。   忘尘看着秋明月,目光带着了然一切的深邃。   “缘来缘去,缘聚缘散,天意啊。”   秋明月心头一震,忘尘似乎知道什么。   “大师,你在说什么?”   忘尘却是笑了一下,“小姑娘与我佛有缘,不如…”   “不行。”他话未说完,就被凤倾璃坚决的打断,瞪着他。   “你休想让她断尘根,入寺修行。”他心中恼怒,这老头子越来越过分了,早知道就不带她出来了。   忘尘大师笑得有些像狐狸,“小子,我可没说要让她断尘根,入寺修行,你的反应未免大了些。”   凤倾璃瞪着他,眼中持怀疑态度。   忘尘摇摇头,“痴儿啊…”他背着手,走到银月谭边,望着岸旁开得热闹的琼花。   “若非这琼花年年开放年年凋谢,我竟不知,时光流水,六百年一晃而过…”   秋明月低头问凤倾璃,“你师父怎么了?”   “他在怀念一个人。”   “谁?”其实秋明月想问,是不是一个女子。不过人家是高人,是大师,她这样问未免太过失礼。   凤倾璃又诡异的笑了一下,“一个女子。”   秋明月目光难掩惊色,“女子?”   忘尘仍旧站在湖边,似对周围的一切早已忘却,只专心沉浸在回忆之中。   凤倾璃道:“其实我很奇怪,他明明眷念红尘,心有郁结。居然能修得半仙之身?不是说和尚都要了断七情六欲么,他当年是怎么剃度出家的?”   秋明月更加诧异,“你是说,他…他…”不会吧,忘尘居然还是一个痴情之人?这个消息太惊悚了。   凤倾璃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的?他都六百岁了,从前也曾年少轻狂,世间男女情爱,他为何不能有?”   秋明月不说话了,话虽如此,可她总感觉别扭。人家是大师啊,超脱一切生死,看尽人间百态的大师啊,居然也会留恋红尘?   “那个女子…是谁?”   凤倾璃笑得更加诡异,“睿贤皇后。”   “什么?”秋明月再也忍不住惊呼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站在湖边有些寂寥的背影。   忘尘似是此时才发觉有人在这里,微微转身,神色却没有半点尴尬窘迫,只眉宇间笼罩一抹悲寂和苍凉。   秋明月想了想,还是走上去。   “大师。”她左右手交叠于左腰侧,屈膝一礼。   “小女子无意冒犯,请大师见谅。”   忘尘看着她,忽然问。   “你叫什么名字。”   秋明月微有差异,还是道:“秋明月。”   “姓秋?”   忘尘又抬头望月,长叹一声。   “可有想过回去?”   凤倾璃眼里疑惑,她刚上山,回去干嘛?秋明月却是心底一惊,说不清是欣喜还是什么,只是面色有些迷茫。   “大师,你,你…”他当真知道自己来自异世?   忘尘波澜不惊,看着她,眼神悠长。   “果然…很像。那个世界的女子…”   后面这一句只有秋明月听见,只因他是用内力发音,唇未开启。   秋明月如遭雷击,她双手紧握,努力克制狂跳的心脏。   “大师认识前朝开国两位皇后?”   忘尘笑了一笑,“认识,怎么不认识。”他复又望向天边,怅然道:“六百年了,我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谁。”   “大师?”   忘尘回过头来,对她笑笑。   “你天生富贵,不过要历经坎坷波折。”他眼神了然中带着看透一切的悲悯。   “小姑娘,你我有缘,贫僧奉劝你一句,凡事以苍生为念。执着乃虚妄,莫要执迷不悟。”   秋明月蹙眉,“大师,此话何意?”   忘尘笑笑,“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本是与佛有缘之人,只是,尘念太重,注定一生不平。”   秋明月抿了抿唇,“大师,可否告知神瑛皇后和睿贤皇后生平事迹?”   忘尘背着手,“小姑娘也读史书?”   “略知一二。”   忘尘又笑了一下,突然看向凤倾璃。   “小子,你眼光不错。”   凤倾璃以眼神回复,当然,你才知道?   忘尘摇摇头,表示无奈。对秋明月道:“前朝旧事,你还是莫要关心为好。以免惹来灾祸。”   秋明月微笑,“大师也是前朝之人,不也收了今朝皇室之人为徒?”   忘尘眯了眯眼,叹息一声。   “如此聪颖伶俐,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秋明月不解,“大师是否有难言之隐?”   忘尘微眯着眼摇头,“神瑛皇后,是我姑姑。”   秋明月一惊,“什么?”   凤倾璃却神情自若,显然早已知晓。   忘尘笑了一下,突然丢给她一本书。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末了,他神情有些复杂。   “莫要执念,莫要贪念,善始才能善终。”他仰天闭了闭眼,“否则便是活几百年,也不过虚妄一生而已。”   他说完就走了,秋明月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本。——《大倾野史》秋明月回头看凤倾璃,“你师父好奇怪。”   凤倾璃收回目光,眼神深幽。   “那老头儿说的话都很准。”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他可是你师父,有你这么不尊老爱幼的吗?”   面对她的指责,凤倾璃却不生气。   “什么师父,一个假和尚而已。”   秋明月有些好笑,“难道你是真和尚?”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玩味儿的看着他。   “忘尘大师是你师父,那么说起来,你也算半个佛门弟子了。佛门讲戒嗔戒痴,戒色戒贪。你还娶妻干嘛?”   “我才不是什么佛门弟子,我六根未净,区区红尘之人。”他才不要梯度出家。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   秋明月不置可否,正想说什么,忽听得前方密林处传来一声清喝。   “站住。”那声音若惊雷,平地响彻而起,带着怒气和杀气,直直劈向密林深处。   凤倾璃眯了眯眼,突然一把扯过秋明月在怀。   “喂,你干什…”话音未落,突然身子腾空,凤倾璃左手银线出动,缠绕一根高大树枝,飞跃而去。   秋明月瞪大眼睛,这样也能行?双手却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耳鼻处全是他身上的药香,熏得她脸颊晕红,心跳加速。   他却突然停在一颗树枝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两人。   “你—”秋明月刚想说什么,他却伸出食指放在她唇边,虚了一声。   秋明月一顿,耳根子莫名一热,迅速的别开脸去。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她坐在他怀里,双手还环着他的脖子,他还靠她如此近,呼吸间都能闻得到彼此身上的问道。她张这么大,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多年,还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她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乱了节奏一样的跳动。   凤倾璃也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脸也微微红了。接着月色,看清她如花的娇颜染上两朵红云,越发娇艳动人。   她这是,在害羞?   他目光连闪,却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秋明月此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正欲低斥,他却又凑近她耳边。   “别说话,我师父武功高强,很容易发现我们在这儿偷听。”   他说话间呼吸熏在她脸上脖子上,本就未消褪的红晕更甚几分。   她转过脸来瞪着他,以眼神控诉。   —我又没有偷听,是你带我来的。   凤倾璃传音道:“你不想知道那女人是谁?”   秋明月低头往下看,只见下方站着两个人。忘尘和一个黄衫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不老,顶多三十几岁,生得极为美丽,眼神清凌凌寒澈澈,带着浓浓怒火的瞪着忘尘。   “你以为你能躲我一辈子?”   忘尘悲悯一叹,“你又是何必?”   秋明月以眼神询问凤倾璃,—她是谁?   凤倾璃很满意此刻二人的亲密,故意凑近她。   “燕居夫人。”   秋明月眯了眯眼,分明不信。   ——燕居夫人至少有五十多岁了,你休想骗我。   “我没骗你。”凤倾璃抽空看了下方一眼,“她练了一种武功,可保持容颜不老。不止是她,前朝历代皇后几乎都练了这种武功,全都青春不老。你若是练了,也可以。”   秋明月偏过头,表示没兴趣。   ——他们俩有什么纠葛?   凤倾璃继续凑近他,“师父是天圣时期,权倾一时的左相。据说睿贤皇后离宫后,他就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出家了。”   秋明月不说话,只听得燕居夫人对忘尘冷嘲道:“忘尘?”她嗤笑一声,“莫不是在这里呆了几百年,当真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忘尘叹息,“已经过去一百年了,你还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燕居夫人讨厌他这种慈悲怜悯的目光,怒道:“先祖视你为知己,你却眼睁睁看着凤氏灭我大倾不说,居然还收凤氏皇族之人为徒,你对得起先祖么?对得起你的良知么?这么多年你躲在这里,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么?”   忘尘脸上波澜不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早已不问世事。”   燕居夫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出家人,哈哈哈哈哈。落天祥,你便是落尽发丝,也斩不断心魔。你明明贪恋红尘,却偏偏故作虚假,枉称自己是什么得道高僧。呸,你也不怕污了佛主的眼睛。”   落天祥?   秋明月被这三个字震到了。开国皇后姓落,忘尘又说自己是她的侄儿。难怪…   凤倾璃一直听着,没有任何意外。   忘尘眼神却有些迷茫,“我都快忘记自己俗家名字了,难为你还记得。”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再次激怒了燕居,她上前两步,怒道:“你敢为朝廷走狗我不管,总之,你日后修要干涉我。”   忘尘又是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若是真为报仇,三十年前你何尝没有机会?何必等到今天?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执念太深,场次以往,必定走火入魔,害人害己。”   燕居夫人目光中闪过一丝疼痛之色,似是回忆起当年之事。然也只是片刻,她又恢复冷漠。   “就是因为当年我一时心软放过了那狗皇帝,当年凤翼不顾皇室恩德,举兵谋反,杀我先祖,灭我家国,此仇此恨,我如何能忘?”   忘尘道:“那早已是上一辈的事,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多年来你被不属于自己的仇恨折磨。你扪心自问,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是否与今日选择一般无二?”   “我—”燕居夫人想反驳,可是却发现无从言语,只得恨恨的瞪着忘尘,似要将他分尸一般。   秋明月屏住呼吸,生怕被燕居夫人发现。   凤倾璃倒是很悠闲,好不容易能和心上人如此亲密,他自然心中愉悦。   突然听得燕居夫人一声清喝,“谁在那里?出来。”   第六十四章 夜晚刺杀,寺中巧遇   秋明月屏住呼吸,糟了,燕居夫人不会是发现他们了吧。   却见下方草木松动,颤颤微微走出来一个人。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秋明月一件那人,愣了愣。居然是秋明锦。   燕居夫人眸光寒冷,“你是谁,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秋明锦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露惊惶害怕之色。   “女侠饶命,我…我没有偷听,我只是偶然经过,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他不过吃不惯素斋,想出来觅一点野味,谁能想,居然遇到这档子事?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   秋明月冷眼看着他跪在地上双腿发抖的摸样,眼中不无嘲讽。   秋家百年名门,没想到出了这么个贪生怕死之人。   燕居冷眼看着秋明锦,“你是何人?”   “晚辈…秋府四少,秋明锦。”这个纨绔公子哥,平时什么都不会,连基本的防御功夫也没学过,又一味的贪恋美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气势便若了一筹,面对气场强大的燕居夫人,自然害怕。   “秋家的人?”燕居夫人眯了眯眼,似在思索什么。   忘尘却道:“你走吧。”   秋明锦眼眸一亮,立刻磕头拜谢。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他说着连忙爬起来就要走,却听得燕居一声清喝。   “他说放你走,我还没同意呢,你跑什么?”   一截黄稠自她袖中脱离而出,从背后缠住了他的脖子。月光下,她的面容冷如寒冰,艳如海棠。   秋明锦双手抓着脖子上的黄稠,颤颤巍巍的回头,惊见她绝色姿容,一时惊艳,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小命还捏在对方手上。双眼闪烁着贪淫之色,连逃命都忘记了。   “好…好美。”   秋明月气得脸色铁青,暗骂秋明锦不要脸,连命都快没了,还记着贪恋美色。也不想想,这个美人是他能觊觎的吗?   燕居夫人一生清傲,哪容许有人用这般猥亵的眼神看着她?一怒之下就要杀人灭口。   “且慢动手。”忘尘手指虚空一抬,刀剑不断的黄稠却如切豆腐一般立刻撕裂了开来,断裂成两半。燕居夫人退后一步,秋明锦也倒在了地上,捂着脖子用力的咳嗽,神色中掩饰不住的害怕恐慌。   燕居夫人怒瞪忘尘,“你—”   忘尘淡淡道:“他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你又何苦为难与他?”   燕居夫人讥笑,“我看不是弱质,而是弱智。”   秋明月捂着唇,避免自己笑出声来。凤倾璃一手放在她背上,为她屏住外流的呼吸。   而这般肌肤相贴,则是再次让秋明月身子一僵。   “别动。”凤倾璃在她耳旁低低道:“燕居夫人武功高强,稍有异动,她就会发现。”   秋明月不敢动了,凤倾璃嘴角噙着笑意,左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入怀抱之中。   秋明月抬头怒瞪他,这厮是存心要占自己便宜。   凤倾璃很无辜。   “你离得那么远,我不抱着你,万一你掉下去怎么办?”   秋明月咬牙,她真是识人不清,谁说他无害来着?这个妖孽完全就是个腹黑的主儿。最会扮猪吃老虎。   深呼一口气,秋明月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跟一个小屁孩儿生气。   下方,燕居夫人冷眼看着忘尘,忘尘道:“你明知道他根本来不及听见什么,不然以你的修为,如何发现不了?”   燕居夫人冷冷道:“这小子敢猥亵于我,就该死。”   秋明锦吓得双腿发颤,满脸惨白,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燕居夫人冷哼,“如此好色之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人间,倒不如我杀了他一了百了。”她说着,杀心又起。   秋明月看着下方,吐出两个字。   “救他。”   “谁?”燕居夫人怒喝一声,另一截黄稠如离玄的箭飞了上来。忘尘一挥袖,一道罡气阻挡,只听得砰砰砰几声向。在燕居夫人和忘尘出手的同一时间,凤倾璃也出手了,他手指银线飞出,快速缠住秋明锦的腰,趁着燕居夫人和忘尘交手的时候把他抛进了密林深处,然后传音给他。   “还不走,不想要命了?”   他吓得一个哆嗦,对着空中说了一声。   “谢谢大侠救命之恩。”然后他慌忙爬起来,急匆匆的离去。   一落地,秋明月就立刻从凤倾璃怀里站起来,退后几步,像避瘟疫一样的避开他,睁着一双凤目瞪着他。   “你—”她又羞又恼,平时口齿伶俐的她现在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骂他了。   凤倾璃却是笑看着她,“怎么了?”   秋明月气结,跺了跺脚,转身往回走。   凤倾璃推着轮椅跟了上去,秋明月努尔回头。   “你跟着我干嘛?”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有你跟着我更不安全。”秋明月火大的反驳。   凤倾璃装作没听见,“夜深露中,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会很危险。”   “总没跟着你危险。”秋明月咬牙,极其讨厌他脸上那种淡然无谓的表情。   凤倾璃笑得无辜,“我是为了保护你。”   “我不需要。”她说完就走,毫不犹豫。走着走着,发现凤倾璃居然没有跟上来。她有些奇怪的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她皱眉,而后又觉得自己好笑。不跟着她不是很好吗?   摇摇头,她继续往自己房间走。走到一半,她停了下来,嘴角噙起讥讽。   “既然来了,躲着干嘛?”她抬头,清亮的眸子布满讥诮和讽刺。   暗处的人不由得一惊,未曾想到她如此敏锐,而后一道身影飞身而起,拦在她身前。触及她的容颜,也是惊艳了一瞬,而后又有些惋惜。这样的绝色,如此死了倒真是可惜了。   “你是来杀我的。”不用猜,秋明月淡淡道。   那人似有些惊讶,“你不害怕?”   秋明月挑眉,“我怕你就不杀我了?”   “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秋明月凤尾上挑,竟露出几分邪魅来。   “既然如此,那我作为即将死在你剑下的人,我是否有权利知道是谁要取我性命?”   黑衣人对于她的淡定很是惊奇,但还是坚定的摇头。   “不可以。”   秋明月忽然就笑了起来,“你真不是个称职的杀手啊。你不就会想,我跟你说那么多话是在拖延时间么?”   黑衣人陡然一惊,长剑于月色下划出清冷的光。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一根银线破空而出,瞬间将他的剑缴的七零八落。   —噗—   强大的真气流动,黑衣人喷了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目光惊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凤倾璃。秋明月站在他身后,慵懒的睨视着他。   “很惊讶?”   “你…你们连手?咳咳咳咳…”   凤倾璃眸光冷寒逼人,手指银光闪烁,已然动了杀气。   “说,谁指使你的。”   黑衣人看着他,眼里有着不甘。而后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闭上眼睛。   “住手。”凤倾璃看出他想咬舌自尽,正想隔空点穴,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那黑衣人嘴角流露出黑色的鲜血来,然后彻底断气。   他脸色黑沉,“该死。”似是想到什么,他猛然抬头看向秋明月,却见她目光漠然而无情的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尸体,眼神温凉。   他颇有几分惊讶,“我以为你会害怕。”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害怕,是因为潜意识的同情和愧疚。对于一个要杀我的人,我为什么同情愧疚?”   凤倾璃哑然,“你很特别。”   秋明月笑了一笑,“所以才入得了你的眼么?”   “不是。”   秋明月斜眼看他,见他神情坚定,毫无撒谎之色,笑了一下。   “上次你救了明瑞,这次又救了我。哎,似乎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怎么还都还不了了。”   “你嫁给我就一次性还清了。”   秋明月一顿,回过头来瞪着他。   “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什么?”   凤倾璃很委屈,“上次不是你自己说要报答我的吗?”   秋明月没好气道:“除此以外什么都可以。”   “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要。”她坚持,他也固执。   “你—”秋明月发现跟他说话怎么就那么累呢?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他让她嫁她就一定得嫁?凭什么?   凤倾璃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无黯然。而后又自我安慰,至少她现在已经不讨厌自己了,不是么?   后面有脚步声靠近,他没有转身,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她很特别,难怪你会喜欢她。”   凤倾璃回头看他,见他负手而立,碧波盈盈如水,宛如天人。   “你来多久了?”   “刚到,看了一场好戏。”凤倾玥收回目光,看着他。   “看来你这护花使者,是打算做到底了。”   凤倾璃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山了。”   凤倾玥低笑,“山下哪有这儿热闹?”   凤倾璃斜睨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你不回王府,不怕静姨四处寻找?”   凤倾玥眸光一晃,笑得有几分邪恶。   “你都能金蝉脱壳,为什么我不可以?”   凤倾璃一噎,“你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凤倾玥?”   “不然你以为是谁?”   凤倾璃低头,若有所思。   “看来那几年你性子改了不少。”他嘴角一勾,“不过这样也不错,不再对任何人都一副温和无心的样子了。”   “你不也一样?”   凤倾璃不答,转动轮椅。   “不过你今晚可能要睡在树上了。”秋明月刚走进屋,秋明絮便飞扑了过来。   “五姐,你去哪儿了?我刚才醒过来,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吓死我了。”   秋明絮拍了拍她的头,“没事,我出去走了走。”她牵着秋明絮往回走,“你没惊动绿鸢和红萼她们吧?”   秋明絮摇摇头,“我刚刚才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们。”   秋明月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做噩梦了?”   秋明絮点头,目光黯然。   “我梦见我姨娘了。”她低着头,声音喑哑,带着哭腔。   秋明月叹息的把她揽入怀中,“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秋明絮趴在她怀里,终究还是忍不住低低哭泣起来。   “五姐,我想姨娘,我想她…”   秋明月轻叹一声,“甄姨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到你不开心的。所以明絮,一定要好好的,开心的活着,知道了吗?”   秋明絮含泪点头,目光里浸出仇恨来。   “我知道,只有活着,我才能给姨娘报仇。”   秋明月凤目闪过冷意,推开她,冷声道:“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在你一无所有之前,忘记你所有的仇,忘记所有的恨。因为在那之前,你没资格去恨。而因为你的恨,很可能先一步把你自己推向万丈深渊,你不明白吗?”   秋明絮从未见过秋明月这般疾言厉色的样子,不由得愣了愣,眼泪站在眼睫上,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秋明月气得不轻,秋明絮不过才九岁,如果日日心中堆满仇恨,那么难保她日后不会走上邪道。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应该有快乐的童年,那些仇恨不属于她。自己苦心教导,她怎么就不听呢?   她佛然站起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还想再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你现在就可以去杀了大夫人为你姨娘报仇。”   秋明絮见她真的生气了,连忙扯住她的袖子,腿一软就跪在了她面前,求道:“五姐,我错了,你不要走,我错了,对不起…”她边哭边认错,眼泪串串成珠,手却紧紧抓着秋明月的衣袖,丝毫不松开。   “五姐,我错了,我错了…”   秋明月心中一软,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啊。   她蹲下来,“明絮,你没错,你牢记生母生育之恩没错。你痛恨大夫人毒辣害死你姨娘也没错。可是如今的你,还不具备恨的资格,懂吗?你还小,不要让你的生命永远都承载着仇恨活着。我想,你姨娘也不希望你如此。”她拉着秋明絮站起来,坐到床上,谆谆教导。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等到了那一天,或许你就会发现,你此刻的仇恨,不过是一场笑话。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这是上天的恩赐,它只是一张白纸,需要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去绘画出美丽的生命蓝图。不要将上天赋予我们的自由权利全部用黑色的仇恨来填满。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只需要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秋明絮抽泣了几声,似懂非懂的点头。   “嗯,五姐,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秋明月笑笑,“好,睡吧。”   秋明絮躺到床上,看着睡在身边的秋明月。   “五姐,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好,你想听什么?”   秋明絮眼珠子转了转,“我想听上次你讲那个猴子的故事。”   秋明月给她捏被角的动作一顿,“孙悟空?”   “对啊。”秋明絮用力点点头,眼睛亮亮的。“上次你还没讲完呢。”   秋明月平躺着,“好吧,讲到美猴王被押入斩妖台了?”   秋明絮想了会儿,“斩妖台。”   “哦”秋明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话表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南斗星奋令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   一字一句,秋明月说的不慢不快,秋明絮听得入迷,很快就睡着了。   秋明月住了口,然后熄灯,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门外,凤倾璃低着头思索着,这是什么故事?那猴子真那么厉害?   身后又响起脚步声,凤倾璃蹙眉。   “老头,你干嘛?”   忘尘摇摇头,“越发没规没矩了。”   凤倾璃忽而诡异一笑,“我已经把你远游回来的消息发回皇宫了,明日皇祖母就该来了,你还不走?”   忘尘眼眸寂静如水,淡淡道:“为何要走?”他转身,“明日闭关清修。”   “你都几百岁了你还修什么?莫非真想得道成仙?”   忘尘脚步不停,渐渐融入夜色中。   凤倾璃眼眸黯然了下来,似是自言自语。   “既然活着如此痛苦,为什么还要流恋呢?日日这样沉浸在回忆里,纵然几百上千年寿命,又有何意义?”   摇摇头,他转动轮椅,走向另一个方向。   而这夜明净月色,高楼玉宇下,却传来这样的对话。   “什么,失手了?没用的饭桶。”女子尖锐的声音带着划破寂静的怒气和不甘。   “属下该死。”堂下有人单膝跪地,额头上浸出冷汗来。   明纸窗户里,宫纱隐隐,只朦胧看见明光玉珠下女子满头金钗,华贵耀眼,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贵气逼人。   稍刻,她道:“谁救了她?又是凤倾璃?”   “是。”   “该死。”她一拍方桌,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几乎要被她大力拍断。   “他总是喜欢跟本宫作对,当年就不该留下这个孽种。”   堂下之人头埋得更低,“娘娘,荣亲王世子武功高强,属下等不是对手。”   女子嗤笑一声,“再如何,也不过一个残废而已。有什么用?若非太后怜惜,这荣亲王世子之位,哪轮的到他?”她端起一杯茶,掀了掀茶盖,姿态优雅而慵懒。   “太后以为一个世子之位真能保他完全?简直异想天开,那荣亲王府个个都不是善茬。他一个残废,拿什么与之抗衡?”她似与凤倾璃有极大的仇恨,说话字字尖酸刻薄,带着刻骨的仇恨。   地上那人道:“娘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女子静默了一会儿,诡异一笑。   “那秋家五小姐,倒是特别。改日你想办法把她的画像弄来,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天仙美人,值得咱们这位尊荣无比的荣亲王世子屡次相救。”   “是。”   身影一闪,堂下男子已消失无踪。   抿了抿茶,她放下茶杯,慵懒斜靠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有粉衣婢女立刻走上来为她捏肩。   “听说,忘尘大师远游回来了?”   “嗯。太后已经准备明日上山。”   女子嗤笑一声,“太后还是没有放弃。”   丫鬟静默一会儿,轻声道:“娘娘别动气,荣亲王世子已经残废了那么多年,皇宫御医都说没治了。忘尘大师便是有天大本事,也治不了他。”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想着许多年前的旧事。   半晌,她又道:“听说太后这段时间身子越发好转了?”   丫鬟的手一顿,面上竟生出几分害怕来。   “是。”   “哼,看来那个小丫头还有几分本事。皇后给她下了那么重的毒,居然都能解,真是不可小觑呢。”   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娘娘,隔墙有耳。”   “怕什么?”她看了看自己完美的护甲,幽幽道:“她敢做,害怕本宫说吗?”   丫鬟不说话了。   半晌,女子又说话了。   “皇后打算给大皇子选妃了,可知道都有哪些人选?”   另一个丫鬟走进来,道:“平安侯嫡女宇文溪,左相嫡女吴云梦,许大将军嫡女许天玉,阳宁候嫡女窦云姿。吏部尚书嫡女聂于霜。以及素有琴舞双绝之称的素衣侯嫡女尹清音和其妹妹尹清贞。还有朝中几个清贵之家,听说皇后娘娘想从她们中间选出三位填补大皇子侧妃。”   女子冷笑,“她倒是想得周全,文官武官都算计到了。”   “娘娘。”丫鬟却有些疑惑道:“皇后娘娘这么大动作,难道不怕皇上忌惮么?”   “哼,忌惮又如何?皇后这些年在后宫雷厉风行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向来心高气傲不服输。行事也乖张毫无收敛,皇上便是厌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她嘴角噙起一缕讽刺,“她就是嫉恨当年皇后之位被云心妍所得,她只是个侧妃。纵然今天坐到皇后的宝座了,不过也是一个继后。她那般心高气傲,怎能容忍这口气?”   丫鬟沉默了。   走廊外宫灯隐隐,夜,寂静无声。   翌日,秋明月一大早就起来了,发现秋明絮早已经穿好衣服站在,见她醒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五姐,你醒了?”   秋明月坐起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秋明絮外了头道:“昨晚睡得香,后半夜没做梦了,今天就起得早啊。”   这时候,红萼和绿鸢也走了进来。   “咦,小姐今日倒是起得早。”   秋明月不雅的伸了伸懒腰,“八妹昨晚好一点了吗?”   绿鸢点头,“已经好很多了。”   秋明月下了床,若有所思道:“如果能在这寺中多住一些日子,或许就可以…”   绿鸢正在给她穿衣,听了这话就道:“那咱们就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就好了啊。”   秋明月低头笑笑,“哪那么容易?”她转身,让绿鸢好给她系腰带。   “六妹感染了风寒,母亲虽然那日语气说得重,到底母女连心,如何能不担心?怕是不过三日,就该遣人来让我们回去了。再说了,姨娘和明瑞在秋府,我也不放心。”她整了整衣领,道:“对了,六妹昨晚还好么?”   红萼道:“没听说有什么事发生。倒是…”   “怎么了?”秋明月坐着,任绿鸢为她梳头。   红萼想了想,道:“今早四少爷匆匆下山了。”   “哦?”秋明月眼中划过了然的玩味儿。   “可知道为什么?”   “听说昨晚四少爷出去打野味,然后遇到鬼了。”   “鬼?”绿鸢脸色一白,“这宝华寺有鬼?”   秋明月站了起来,“哪有什么鬼?佛门清净之地,佛主高悬,佛光普照。便是有鬼,也断不敢在此猖獗放肆。”   绿鸢松了口气,“也对。那四少爷怎么会见到鬼呢?”   “那是因为他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绿鸢思索着,“小姐常说白天不作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难道,四少爷做了亏心事?”   红萼低低的笑,“你呀,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四少爷本就胆小你不知道吗?他肯定是晚上一个人出去,然后遇到什么人了,就吓得说鬼缠身了。如果真有鬼,他还能安然无恙?”   秋明月回过身来,“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鬼怪。有的,只有人性心魔。”   红萼绿鸢点点头,秋明絮过来拉着她的手。   “五姐,我饿了。”   “采蕊呢?她去哪儿了?”   “哦,刚才我让她到大殿去找方丈借开了光的佛经,再过两个月就是祖母的寿辰了。我要是送一本佛经给她,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你孝顺祖母是好事,不过如果你能手抄一本佛经送给祖母的话,我相信祖母会更高兴。”   秋明絮想了想,“也对。那祈福的时候我再在佛主前求一串佛珠,保佑祖母长乐健康。”   秋明月点头,“嗯,你能有这份心思,自然是好的。”顿了顿,对红萼绿鸢道:“待会儿告诉二哥,等一会儿我们就到大殿去祈福吧。估计六妹在这儿也呆不住,早就归心似箭了吧。八妹的病也非一朝一夕就好得了的,反正咱们这次出门的目的就是祈福。早早拜佛以后就回去吧。晚些时候,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嗯。”红萼点头,“小姐你饿了吧,先用膳吧。”   “嗯。”用了早膳,秋明月便出门,去找了秋明珠。   “四姐。”   秋明珠也才刚刚吃了早饭,正准备去找她,没想到她就已经来了。   “我还说去找你呢。”   “四姐,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祈佛后回去吧。”   秋明珠有些诧异,“为什么?”   秋明月也不瞒她,“我不放心我姨娘和明瑞。”   秋明珠点点头,“可今日怕是不行了。”   “为什么?”   “你看看外面,我估计今天要下雨。”   秋明月抬头看窗外,果然见阴云罩顶,只怕不久就会大雨倾盆了。她苦笑,“罢了,反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呆些日子也无妨。”   “嗯,走吧,昨日来的匆忙,还没见过方丈呢。”   秋明月点头,“要叫上六妹么?”   “我看她不会去的,别平白去找罪了。”   “也对。”秋明月笑了笑,“七妹要照顾八妹,那就叫上明珊还有明絮,我们一起去吧。对了,还是叫上二哥三哥吧。”   “好。”   秋明珠换来香草,“去看看,就说我和五妹准备去大殿见方丈,让二哥他们一起吧。”   香草福身去了。   秋明珠换了衣服,就和秋明月走了出去。后院之中林木葱郁,一排排的屋子,都是用竹子做的,倒是有几分舒雅的感觉。   “四姐,我们先到前院去吧。等一会儿二哥他们自然会找来。”   “好啊。糟了”秋明珠突然想起什么,“我之前抄的佛经,正准备在佛主面前焚化,刚才出门匆忙,忘记了。五妹,你先等等我,我去去救来。”   秋明月点头,“你去吧。”   秋明珠回去了,秋明月带着秋明絮和几个丫鬟便四处走走。发现从山顶上看下去,风景别有一番韵味。这后山之中开满无数野花,空气也异常清新。在这儿生活,起码寿命都要多活好多年吧。   突然看到远处有各色蔷薇花,她好奇的走上去。这时候,斜后方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我的画。”   秋明月一顿,下意识的侧身,那男子刚好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似是没想到她会躲开一样,有些讶异的回过头来。哪知这一回头,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天哪,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绝色啊?简直天生尤物啊。   秋明月眼中闪过厌恶,刚才这人明显是故意撞过来的。这里离大殿不远,如果她被撞到在地,必然惊动大殿香客,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她跟一个陌生男子倒在地上抱在一起,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她面色不由得发寒。细细看着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摸样,生的倒是俊俏,只一双眼睛色眯眯的看着她,让她感觉厌烦。   “小姐。”   “五姐。”   红萼和绿鸢以及秋明絮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跑了过来。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绿鸢过去询问,红萼则是挡在秋明月身前,怒瞪着眼前的华府男子。   “你是谁?”   那华服男子整了整衣襟,拱了拱手,有礼道:“在下薛国侯府薛雨杰。”   “薛国侯府?”秋明月拨开绿鸢,皱眉看着他。   “你是薛国侯府的人?”   薛雨杰见秋明月主动跟他说话,一时高兴,点头道:“正是。”   秋明月又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怪不得觉得有几分熟悉呢,原来是薛雨华的弟弟。“公子不知道这般匆匆跑来,极为容易撞到人么?公子既是出身贵胄之家,缘何竟这般冒冒失失有失体统呢?”   薛雨杰听她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女子真是有性格,不像其他女人那样整日就知道巴结他。够辣,他喜欢。   他咳嗽两声,整了整衣冠。干咳两声,规规矩矩的拱手弯腰。   “在下方才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小姐恕罪。”   秋明月蹙眉,不是无意才怪。她不欲与这人多做纠扯,然那人却不放过她。   “小姐,在下真不是故意的。我…我刚才掉了一幅画,对,就是这个。”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幅画,小心翼翼的擦掉画上的灰,看似万分珍惜。   秋明月不回头,“既是公子珍爱之物,公子就该好好保存,千万别在弄丢了。”   画?秋明月冷笑,她一路走过来,根本没见过什么画,这分明就是一场戏。一场针对自己的好戏。这样想着,她脚步越走越急,既是计,那么谁能知道下一刻这里不会突然出现很多人?荒山野岭,佛寺后院,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在这里与一个陌生男子‘私会’。传扬出去,她这辈子就毁了。   不由得懊恼,刚才怎么没把面纱戴上?居然让薛雨杰看见了自己的容颜。   “绿鸢,我的面纱呢?”   “哦,在这儿。”绿鸢连忙拿出一方白色的面纱出来,为她戴上。   秋明月瞥了眼薛雨杰,“走吧,去大殿等四姐她们。”   “是。”绿鸢和红萼各自瞪了眼还在痴痴看着秋明月的薛雨杰,跟着离去。   身后,薛雨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袅娜娉婷,如仙如画。   “真美啊,比画上见的还没。”   “公子。”身后一个小厮走上来,“她已经走了,你刚才怎么不叫?”   薛雨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如此绝色,本公子自然要怜香惜玉一番,哪能那么粗鲁?”   “可是…夫人说只要让人看见你与秋五小姐单独在一起,让人看见了,她的清誉也就毁了,你就可以迎她做妾了啊。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找机会与她单独相处就难了。”   薛雨杰听闻此话冷哼了一声。   “怕什么,我刚才虽然没有撞到她,可也不是没有收获。”   “什么?”   薛雨杰笑得有些邪恶,手中一扬,却是一个精致的香囊。   那小厮惊呼一声,“公子,这?”   薛雨杰就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刚才从她身上顺手扯下来的,有了这个香囊,她便是想和我撇清也撇不清了。哎,如此美眷,娶回去做妾倒是可惜了。”他双手负立,眼神黝黑,却全部似方才那般好色猥琐的摸样。   薛雨华喜欢的,便是她吗?果然够特别。   嘴角上扬,邪魅一笑。   第六十五章 亭间相救,世子吃醋   秋明月到了大殿,唯见香烟寥寥,晨钟暮鼓。素衣翻飞,僧人闭目,口念佛经。另一边,秋明琦和秋明浠也缓缓而来。   “小姐。是二少爷和三少爷。”   秋明月抬头。看了一眼秋明琦和秋明浠。   “二哥,三哥。”   秋明琦和秋明浠点了点头,“五妹四妹呢?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四姐回去拿佛经去了,等一会儿就来。”   秋明琦看了她一眼,突然皱了皱眉,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秋明月低头,见自己衣衫有些凌乱,方知刚才那一躲,腰间软罗绸缎竟是微微松懈。   “没事,就是刚才在后面看看风景一时不慎,被树枝刮到了一下。”她重新系了系腰带,看着腰间空荡荡的地方,眼底划过一丝锐利,抬头却又笑得云淡风轻。   秋明琦点点头,说:“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凡事小心为好。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更是要注意,省得出了什么事,被别人指东道西就不好了,对你以后名声也有碍。”   秋明月心知秋明琦是关心她,遂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谢谢二哥提醒。”   秋明琦又道:“以后无论走哪儿去,身边还是跟着丫鬟比较好。”   秋明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就想一个人到处逛一逛,就让绿鸢和红萼到前面等我,但是让二哥和三哥担心了,是明月的不对。”   说话间,便见秋明珠踩着鹅卵石走了过来。脸上笑意盈盈,眉眼弯弯。她身后还跟着秋明容和秋明韵秋明珊,以及几个丫鬟。见到秋明月几人,唤了一声。   “二哥,三哥,五妹。”   秋明月抬头,“七妹八妹,你们怎么也来了?八妹身子弱不能见风,八妹你怎么带他出来了?”语气有几分责怪之意。   秋明容扶着秋明韵道:“八妹说,在屋里呆着闷得很,就想出来看看。再说,既然祈福,她也想亲自来参拜参拜,说不定能得佛祖保佑病就好了呢。”   秋明韵脸色有点白,还是笑了笑。   “五姐,你放心吧,昨天晚上吃了药已经好多了。我总不能一辈子就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吧,有时候出来吹吹风,也好。”她笑容纯粹而又温柔,眼神干净而清澈,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然而那样的清澈里又仿佛哦,包含了人世的苍凉,略显得苍白而无力。   秋明月心中怜惜,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你呀,身子不好就不要逞强了,待病好了,还怕没有机会出门吗?”   秋明韵笑意有些恍惚,喃喃自语。   “我这病还能好吗?吃了十几年的药,反正就这个样子,我已经习惯了,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多看一眼这个世界。”语气间竟是有几分哀凉和绝望。   “明韵,不许胡说。”秋明容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不过是生病而已,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你会好的。”   秋明月却是看了一眼又莲,心中想着书名韵虽然单纯,但是她不笨,她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他不能在又莲面前露出丝毫破绽,不然三夫人一定会怀疑。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她自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然以后她会过得更艰难。   “好了,我们进去吧。”   秋明容扶着秋明韵,准备走进去,忽而听见有环佩叮当声音行,抬头就见秋明兰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   她走进,看着一行人,先皱了皱眉,表情有几分不悦。   “四姐,你们为什么不等我?”语气中倒是含了几分质问。   秋明琦皱眉,一行人当中他最大,同样是嫡出,秋明兰此举分明就是不尊重他。   “你不是生病了吗?就应该待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省得出来吹冷风,到时候回去了大门口责问起来,无人敢担当。”   秋明兰听他语气冷漠,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遂神色柔和了些,道:“谢谢二哥关心,昨晚上吃了药,又休息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笑意微微,神情异常的温柔。   “昨天听寺里道小师父说忘尘大师回来了,我还想去拜访拜访,没想到今天早上就听说忘尘大师闭关了,真是可惜了。”他语气里不乏惋惜之色。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起昨天晚上在银月谭边见到的忘尘。他竟然要闭关了吗?又是在逃避什么吗?   正明大殿内,木鱼声声,一明黄袈裟的老者坐在当前,闭目念经,看样子应该就是方丈了。   秋明琦上前先拱了拱手,说明了来意。过了一会儿就有小沙弥拿着香走过来,地上摆了几个垫子。   秋明月望着正殿上方的如来佛,上次他来的时候是晚上,倒是没有到这正殿来过。   竟然是参拜礼佛,那么在佛祖面前,就不能再蒙着面纱。所以秋明月几个姐妹全部摘下了面纱,露出了真容。顿时犹如明光镜月,照亮了整个大殿。   佛寺之中虽曾有衣衫鬓影的贵妇少女前来烧香礼佛,但是这般瑰姿艳丽的绝色之姿,却是少之又少。是以整个大殿顿时有几秒钟的寂静,边上香客纷纷诧异。   秋明兰暗自恼怒,记恨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秋明月身上。   狐媚蹄子!   她在心中低骂一声。   秋明月自然感受到了四周惊艳欣赏或嫉妒愤恨的目光,她早已习惯了,仍旧波澜不惊的奉香拜佛。   “信女秋明月,一求佛主保佑总之祖父祖母母亲父亲身体健康,二求佛主保佑,吾弟早日痊愈。三求八妹秋明韵早日脱离疾病纠缠。”   她声音清脆而真诚,整个大殿内香烟袅袅,惟听得见她的声音。整个大殿再次陷入寂静之中。纷纷盯着那少女于佛前闭眼磕头,然后上香。   身侧,秋明兰见不得她这般惺惺作态。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道:“我姐姐真是大义,请了这么多愿望都没有给自己所求。”   秋明月淡淡笑道:“人要学会知足,我什么都有了,所以不必再有所求。太过贪心,反而得不偿失。”   这话一语双关,秋明兰岂会不懂?   她忍着怒气,道:“可是天天有那么多人请愿,焉知佛主忙得过来?五姐你这番苦心,未必成真。”   秋明月面色无波无惊,道:“这世界上万事怎能尽如人意?如果事事都要佛主菩萨成全,那人活在世上岂非行尸走肉?礼佛礼佛,便是要诚心而为。不求事事顺利但求无愧于心,尽力而为。”   周边听闻此话的香客纷纷惊异,似不曾想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竟能说出如此一番通透佛理。便是一直闭目念经的方丈,也不由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这就是祖师昨晚说的那个女子吗?果然于佛有悟。   秋明兰暗自恼怒,每次与秋明月口舌之争她斗处于下风。正死气得不行,想怎么着来搬回一局,人群中忽而想起一个惊讶的声音,似是有几分惊喜。   “这位姑娘,你们可是京中太渊阁秋大学士府的小姐公子?”   秋明月回头,却见一个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面目和善的妇人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妙龄女子,她微低着头,一身蔟新的桃红色石榴长裙,头上配几只珠钗,俏脸明丽而羞红,贝齿轻咬红唇,目光明镜如水。   点点头,秋明月疑惑道:“夫人是?”   那妇人道:“御史台周府,你可以称呼我周伯母。”   秋明月微讶,下意识的看向秋明琦,却见他也是一愣,而后看向跟在周夫人身后的那女子。那女子见他目光,更是羞得不敢见人,脸如红云般烧了起来。   周夫人却笑着拉过她,“这是小女周若怡。若怡,快过来见过几位姑娘。”   周若怡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除了最初的羞涩,此刻也大大方方走上来,规规矩矩福身道:“若怡见过几位妹妹。”   秋明月几人回礼,“周姐姐这是羞煞妹妹了。”   秋明浠也走过来,“晚辈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微笑让他起来,不动声色将他打量了一番。   “公子是…”   “晚辈秋明浠。”   周夫人一愣,“你不是二少爷?”   秋明兰这时候走过来,一指秋明琦。   “周伯母,那才是我二哥。”   被点到名字,秋明琦总算回过神来,规规矩矩的拱手行礼道:“明锦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上下打量他,越看越满意。   “好好好。”   秋明锦被她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瞥了眼周若怡,这便是他将来的妻子么?   周夫人看见他的目光,眼神微微闪过笑意。   “若怡,过来见过两位公子。”   周若怡又上前,脸色已经烧得如苹果,声音低如蚊蚋。   “若怡见过二公子,三公子。”   秋明锦君子翩翩的回礼,“周姑娘客气。”   周若怡见他相貌堂堂,形容举止却是沉稳有度,又不失君子风度,便更满意了几分。   秋明月在一边看着,古代奉行婚姻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半点自由都没有。特别是贵族联姻,男女双方在入洞房之前大多连面都没有见过。三夫人和周夫人已经交换好了庚帖,算是未婚夫妻了。今日在此偶遇,不可谓不是缘分使然。   秋明珠上前,“伯母,今日再次巧遇,可谓缘分。不过这大殿乃佛光聚集之地,未免打扰各位大师诵经,我们还是出去谈吧。”   周夫人正有此意,便点头道:“好。”   一行人走了出来,大殿瞬间空旷不少。周夫人拉着秋明珠的手,“冒昧问一句,姑娘排行第几?”   秋明珠道:“明珠在家排行第四。”接着她又指着秋明月等人逐一介绍,“这是我五妹明月,六妹明兰。七妹明容,八妹明韵,十妹明絮。”   “此行为求佛而来。不想竟遇见周伯母,实在万分荣幸。”   周夫人倒是个和善的人,目光缓缓落在秋明月脸上。   “五姑娘刚才那番话奇妙无穷啊,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悟性,着实让我惊讶佩服啊。”   秋明月谦虚道:“不过随口之言,让伯母见笑了。伯母叫我明月即可。”   周夫人呵呵笑道:“好好好。明月腹有诗书气自华,又这般容貌,世间难寻啊。不向我那若怡,什么也不会,整天就知道绣绣花,弹弹琴。你们年龄相仿,日后还得明月你多多照顾。”   这便是说日后周若怡嫁给秋明锦以后了。   周若怡的脸又红了起来,躲在周夫人背后,不敢见人。秋明锦也微微有些尴尬,没说话。   秋明月暗自好笑,这周姑娘也太容易害羞了。不过想来古代女子鲜少能有出门的机会,平常怕是除了父兄,根本没有见过外男。也难怪如此羞赧了。她又想起秋明玉,整天都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薛雨华身上,豪放得根本就不像个大家闺秀。   与周夫人寒暄了一阵,天气开始阴沉了下来,不一会儿,一道惊雷划过天际。   “哎呀,要下雨了。”周夫人皱眉,“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秋明珠的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见前方湖边处有一个八角廊柱亭,我们去那儿避避雨吧。”   “甚好。”   秋明锦和秋明汐是男子,和一群女子在一起,多有不便,便拱手告辞离去。碍于周若怡的名声,周夫人倒是没有过多挽留,只点了点头。秋明锦离去的时候,再次看了眼周若怡。周若怡再次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秋明珠带路,一路走到东南侧的湖岸上,那里伫立着一座八角廊柱亭。而此刻,亭中却有一华衣男子驻足而立。他背着身负手而立,看不见面容,只身影高大颀长,束发金冠。宽大衣袍垂下,银丝暗纹流动,若湖光粼粼浮动。   秋明月一怔,薛雨华,居然是他?纵然是背着身,她却依然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   皱了皱眉,他来干什么?   这时候,薛雨华转过身来,冲着她微微一笑。   “表哥?”秋明兰见到他先是一愣,而后欢喜之色溢于言表。表哥居然上山来了?哼,母亲让三姐留在府中又如何?还是留不住表哥的心。这次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绝对不可以再错过了。   还好眼下周夫人在此,不然这一大群闺阁之女,倒是要避嫌了。秋家与薛国侯府是姻亲,秋家几位小姐与薛雨华也算表兄妹。如今即将大雨倾盆,在此避雨也说得过去。但是周若怡已经算是与秋明锦订了亲,不便与其他男主见面。   周夫人蹙了蹙眉,刚想让丫鬟带周若怡退开,薛雨华却已经走了下来。   “晚辈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叹了口气,罢了,反正有自己一个长辈在,倒也没什么,遂重新笑道:“原来是薛国侯世子,怎的独自在这儿?”   说话间,一行人便走上了亭子。   薛雨华暗自看了秋明月一眼,见她目光根本没落闸自己身上,心中微微失落,倒是没注意周夫人的问话。   周夫人当先坐下来,见薛雨华还在发愣,不由得微微蹙眉。   “世子?”   “嗯?”薛雨华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迥然。   “伯母,晚辈失礼,望伯母不要见怪。”   周夫人笑了笑,道:“无妨。”   周若怡莲步轻移,徐徐一拜。   “小女子见过世子。”   薛雨华目不斜视,只回了一礼。周若怡红着脸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周夫人又问:“世子这次上山可是为何?”   薛雨华撒谎不打草稿,“闲来无事,到处走走。”   周夫人笑笑,“只不过如今大雨将至,怕是今晚不能下山了。”   不能下山正好。薛雨华心中道,反正他讨厌看见秋明玉。五妹妹在这儿,他回去干嘛?   秋明兰这时候走上来道:“表哥就这样上山,怕是姨母要担心了。”   薛雨华皱眉,这个表妹更讨厌。心机深,而且又狠。   “母亲在贵府一切安乐,我自是清闲几分。”   周夫人一愣,这薛国侯世子似乎与薛国侯夫人有隔阂啊。秋明兰皱眉,抿了抿唇,没说话。   薛雨华则是想到前天秋明瑞乘坐的马车马儿发狂,秋明瑞从马车里跳出来,摔断了腿。他自然知道这事儿不同寻常,只怕与自己母亲有关。所以当日下午他便去问薛国侯夫人。   “娘,你告诉我。明瑞的马车是不是你让人做了手脚?”   薛国侯夫人坐在桌旁,面色波澜不惊,见他闯进来,皱了皱眉:“这般语气,是你跟我该有的态度吗?”   薛雨华不说话,冷冷的瞥了眼薛国侯夫人的贴身丫鬟雪槐。   “都出去。”   雪槐被那冰冷的语气吓得脚下一软,脸色都白了一分。   薛国侯夫人皱眉,“你先出去。”   “是。”雪槐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关上了门,薛国侯夫人才斥道:“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坐下。”   薛雨华抿了抿唇,坐下来。   “娘,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明瑞,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你也不放过他么?”   薛国侯夫人知道瞒不过他,便道:“你的心究竟站在哪边?明玉和明兰才是你嫡亲的表妹。秋明瑞和秋明月不过是贱妾所生,你那么关心他们干什么?”   薛雨华心中一凉,“娘,他们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你也要对她们下杀手吗?今日若不是…”想到秋明月今日看他的目光,那种森凉而愤恨的目光,如一把利剑,狠狠刨开他的心。鲜血汩汩而流。他的心,突然好痛好痛。而这疼痛的源泉,却是来自于他亲生母亲的设计。   薛国侯夫人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丝嘲讽。   “怎么,你心疼了?”   薛雨华目光一缩,声音软了下来。   “娘,他们威胁不到姨母的,更与侯府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你又何苦这般赶尽杀绝?”   薛国侯夫人声音冷了下来,“哼,本来我是不想赶尽杀绝的。怪就怪你自己。”她说着眼神露出愤恨和失望来,深深的看尽薛雨华的心中。   薛雨华心里咯噔一声,“娘,你在说什么?”   薛国侯夫人叹了口气,“雨华,你是我生的,我怎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喜欢那丫头吧。”   薛雨华被拆穿心事,心中更加慌乱。   “娘,你多虑了,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么你就否认?看来我是猜对了,你果然被秋明月那丫头给迷住了。”薛国侯夫人恨恨咬牙,“一个庶出的小丫头,也值得你如此费心,让咱们母子失和?本来看她只是一个庶女,我也不想做得如此根绝。不过看在看来,我就是想放过她都不行了。”   薛雨华脸色一变,“娘,你想做什么?”   薛国侯夫人脸色阴沉,眼神如猝了毒的寒冰一样。   “总之,我觉不允许你毁在她手上。”   薛雨华慌乱道:“娘,你不可以伤害她。”   薛国侯夫人大怒的站起来,“什么不可以伤害她?我看你现在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敢违逆于我了。那丫头的确有几分本事。我看玉芳说的对,她们母女俩都是专门勾引男人的贱货。长此以往,你还不得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是这个原因,我也绝对留不得她。”   薛雨华也站了起来,“若非你和姨母步步紧逼,她也不会与你作对。”   薛国侯夫人走到窗前,夜风冷冷的吹来,她的声音更加冷如寒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怪只怪她投错了胎,做了庶女。”   薛雨华终于忍不住怒了,“庶出又如何?难道她的命救不是命了吗?就该被你们如此轻贱吗?就像府中那些姨娘的孩子,他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娘你,连让他们来到这个世上的资格都没有给他们。你,怎能如此残忍无情?”   薛国侯夫人浑身一震,回过头来,目光里有震惊有了然有淡漠。   “你既然知道了,就该清楚,为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薛雨华自嘲一声,“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娘,你自己很清楚。”   薛国侯夫人甩袖,怒斥一声。   “雨华。”   薛雨华神情淡淡,目光却坚定如石。   “娘,以前的就算了。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一分一毫。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你——”薛国侯夫人被他突然的冷漠和坚定给震住了,这才发现,原来儿子对秋明月不仅仅是迷恋那么简单。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固执而坚毅,分明是一个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才有的神情。   她闭了闭眼,摇摇头。   “华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要娶的人是明玉,她才是你今后陪你走过一生的人。”   薛雨华冷笑,“秋明玉?娘,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她,我也不会娶她。何况,上次在后花园你也看到了。她不仅偷盗,还对自己的姐妹言语粗俗侮辱,丝毫没有半点名门闺秀典范。娘你不是最不喜没规矩不贤不德的女子吗?这样的人,如何能嫁于我为妻?”   薛国侯夫人蹙眉,苦口婆心的劝道:“明玉还小,日后嫁给你了,自然会改。”   薛雨华讥诮,“刁蛮任性,怪张蛮横,不可理喻。这样的人,只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薛国侯夫人知道一时无法让他改变态度,便强硬道:“无论如何,你便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那个秋明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本来如果她安安分分点,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他给你做妾。没想到你居然那样紧张她,于你而言,绝非好事。所以,我不能再留着他继续影响你了。”   薛雨华忍不住怒道:“娘,我说了,不许你动她。”   “就凭你这个样子,我也非除掉她不可。”薛国侯夫人语气坚决,眼底更是划过一丝刺骨的杀意。想起今日下午秋明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了台,她心里就憋屈愤恨。如果不好好教训她一番,那丫头岂非更加嚣张?   薛雨华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娘,其实咱们在这儿争吵又是何必呢?这件事,大可以和平处理。”   薛国侯夫人挑眉,“你想说什么?”   薛雨华沉吟道:“你要的不过就是和秋府联姻,至于和谁,其实都一样不是吗?”   “不行。”他刚一开口,薛国侯夫人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语气坚决的打断他。   “侯府贵爵,岂能让一个庶女践踏门风。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如果她不是庶女呢?”薛雨华语气忽而变得淡漠,眼神望向窗外,悠远而绵长。   薛国侯夫人心中一惊,“华儿,你想做什么?”   薛雨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她成了嫡女,是否就有资格嫁给我了?”   “不可以。”薛国侯夫人再次打断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竟然想让沈氏和你姨母平起平坐?你还是我的儿子吗?怎么处处向着外人?”薛国侯夫人痛心疾首,不无失望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薛雨华却是淡淡的笑,眼底涌出几分嘲意。   “娘,你不是一向以利益为重吗?何时这般注重亲情呢?”   “你住嘴。”薛国侯夫人历喝,扬手就要一巴掌落下。薛雨华不躲不闪,只淡淡看着她,眼底嘲讽更甚。   “我说的不对吗?你当初想要与秋府联姻,不就是看重了秋家一门在朝中的地位么?娘,恕儿子多嘴一句。朝中之事瞬息万变,你还是莫要参合为好。若一个不慎,陪葬的不止是侯府,还有林府。”   “混说。”薛国侯夫人放下手,历斥一声。   “看来我是太过纵容你了,你现在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   薛雨华苍凉一笑,“娘,在你眼里,荣华富贵和薛府世代荣耀,比我的终生幸福还重要么?”   薛国侯夫人皱眉,声音微微软了几分,却仍旧不减冷漠。   “我说了,明玉是你的正妻。除了秋明月,若你喜欢,以后想娶多少女人都没问题。”   “若我只想要她呢?”薛雨华也坚持己见,丝毫都不退缩。   薛国侯夫人刚熄灭的怒火又蹭蹭往上冒,“我说了,你想都别想。明天我就与你姨母交换你和明玉的八字庚帖,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娶明月过门。”   薛雨华目光清凉,层层寂寥在眼底泛滥。转身向外走。   “娘,别逼我。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得了我。你若还想维持与秋家的姻亲之系的话,最好别擅作主张。”   说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砰—   巨大的声响从屋内传来,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瓷器杯盏摔碎的声音。   ——   “表哥?表哥!”秋明兰连续叫了两声,见他没有答应,又提高了声音。薛雨华这才回国神来,疑惑的看着秋明兰。   “怎么了?”   秋明兰皱眉,“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了几好多声都没听见?”   “没什么。”他抬头,目光仍然只看向秋明月。秋明月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拉着周若怡在一旁聊得兴起。倒是周若怡另一边的秋明珠,抬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移过去,已是了然如明镜。   嘴角勾起一丝苦涩,以喝茶的动作掩饰。   早该知道的,那日后花园,只怕他是故意为五妹解围的吧。   男才女貌,金玉良缘,天造地设。不是吗?   茶入口,微微的苦涩,划入喉咙,似比吞了黄连还苦。   她低头,看着翠绿的茶叶。这茶味甘,涩,入口本是清凉的,而入喉应该是带着甘甜,一杯茶喝下去,神清气爽。而于她,却是五味俱全,就如人生辛酸,酸甜苦辣皆有。   亭外雨势渐渐大了,方才那些景物全都模糊了,就连尽在眼前的人,似乎也被那大雨给模糊了。   低头,强自忍住泪水,自嘲一笑。   她在期待什么呢?早就知道,不该奢求的,不是吗?   可为何,心口却又那么疼痛呢?   秋明月发现了她的异样,抬头,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薛雨华。她蹙眉,轻唤一声。   “四姐,可是身子不适?”   “嗯?”秋明珠恍惚间对上她关切的眸子,微微一笑。   “没有,许是这里太冷了,吹了风,有些不适。”   周若怡道:“明珠妹妹穿得确实单薄了些。”她望了望亭外,“可是这雨还没停啊,看来还得下好一会儿呢。这一场雨过后,山路湿滑,倒是不好下山了。”   秋明月也抬头看了看,皱眉。那岂非她们至少还得在这里住几天?   “咳咳咳咳…”   坐在另一边的秋明韵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发白。秋明容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她披上,眼含担忧的看着她。   “明韵,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早知道让你不要出来了,你非不听。现在下这么大雨,也不能回去啊。”   秋明月走过去,“八妹。”   秋明韵抬头对她笑了笑,“五姐,我没事。咳咳咳咳…”   秋明月皱着眉头,“这样不行,如果感染了风寒,你的病会越来越重的。”   “那怎么办?”秋明容有些焦急起来,“明韵不能受寒啊。”   周夫人也走了过去,秋明韵在一群人当中向来是最低调的。她本就身子弱,常年养在深闺,便是出门看见陌生人,也大多低着头走路。几乎没多少人见过她的真实容颜。而此刻她浑身虚软的靠在秋明容怀里,说话的时候头微微抬起来,虽然满脸苍白,却难掩丽色。恰似一朵出水芙蓉,清新而娇怯。那柔柔弱弱的摸样,让人一见之下就有一种保护欲。   “把姑娘有顽疾吗?”   秋明容点点头,“八妹自幼身子不好,常年靠药物养着。这些年好不容易好了一点,今日出门不想疾雨突至,怕是不好。”   周夫人皱眉,望向亭外,仍旧大雨倾盆。   “这雨下得这么大,也不好回去啊。这可如何是好?”   薛雨华突然站了起来,走过去,想要靠近秋明韵。秋明容赶紧护住她,警戒的望向薛雨华。   “世子,你?”男女有别,他怎能贸然靠近?   秋明兰皱眉,特别不喜欢薛雨华靠近秋明月。   秋明月看了眼薛雨华,“我听说若有修习高深内力的人,可用真气驱寒。”   薛雨华目光流露出笑意来,“五妹妹果真博学。不才,我倒是可以助八表妹一臂之力。”   秋明容眼眸亮了起来,“当真?”   薛雨华点头,“嗯。”   秋明兰暗自咬牙,轻声说道:“可是八妹毕竟是闺阁之女,如何能与表哥…”秋明兰虽然不懂武功,但是既是输送内力,必定肢体相触。如果那样的话,岂非秋明韵与薛雨华有了肌肤之亲?   秋明韵也是聪明的人儿,立刻就听明白了言外之意,苍白的脸也因为害羞而不自然的红了起来,娇美胜晚霞。   “不…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谢…谢世子…咳咳咳…”她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声,摧人心肺,让人闻之心疼。   “明韵…”秋明容更是慌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求助的目光投向秋明月。   秋明月沉吟一会儿,道:“事急从权,便是佛家弟子也有行方便之门的时候。人命关天,就请表哥与八妹暂时抛却那些世俗迂腐礼教吧。再说周伯母也亲眼见证,八妹旧疾复发,表哥只是为替八妹治病,并无他意。”   周夫人暗叹好一个聪明的女娃,自己一个长辈在此看见了,到时候无论有谁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只要自己为秋明韵担保,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她点点头,“明月说得对,我看八姑娘这情况是在不妙,世子就莫要再犹豫了。先救人再说吧。”   秋明兰心中不甘,想再说什么,薛雨华却朗朗笑道:“周夫人和五妹妹的顾虑实在是杞人忧天。”他说完大步走到秋明韵身后,右手一抬,隔空传输真气于秋明韵体内。秋明韵脸色渐渐开始好转。旁边的人看得一脸惊奇,纷纷瞪大了眼睛。这样的话,就不用有肢体触碰了。   秋明兰松了一口气,还好。   秋明月看了薛雨华一眼,凤目快速划过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雨也渐渐停了。半个时候后,薛雨华终于收回了手,秋明韵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她扶着梦之的手站起来,就要对着薛雨华盈盈下拜。   “明韵谢世子救命之恩。”   “八妹妹切莫如此。”薛雨华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虚浮一把。   “你体虚,不能见风,我方才也只是用内力疏导,并不能治根。日后还是切莫再出门了。”他眼神有些复杂,虽然是隔空传输内力,他仍然发现了秋明韵体内至少有十年的毒素。是谁这么狠心?居然在一个两岁幼童身上下毒?且又是那么剧烈的毒药?这毒如果不根治完全的话,或许以后她会…   他看向秋明月,她很在意这个妹妹吧。   想了想,他道:“侯府曾得到过一株千年人参,应对八妹妹有益,回去后我便让人送来。”   秋明韵一怔,心中感动,再次盈盈下拜,声音也哽咽了几分。   “谢…谢谢世子,大恩大德,他日定做牛做马,衔草以报。”   薛雨华笑了笑,“你我兄妹,实不应如此客气。快坐下吧,以免受寒。”要说薛雨华除了对秋明月,还没对那个女人这般有耐心呢?当然,这也是沾了秋明月的光。   秋明兰恨得磨牙,眼神阴戾的看着一脸柔弱的秋明韵,恨不得划花了她的脸。   周夫人也在一边道:“是啊,八姑娘,快别站着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雨停了就回去喝一碗姜汤,然后好好睡一觉。切不可再操劳了。”   “咦,娘,雨停了。”周若怡无意间抬头,发现已经没有下雨了,不由得兴奋喊道。   周夫人一愣,见天空开始放晴,路边芦苇被雨水洗涤得越发翠绿,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真停了,太好了。”   秋明月走过来道:“时间不早了,伯母,我们也该回去了。”如今雨停了,薛雨华又在这儿,她们实在不便久留。   周夫人自然知道她的顾虑,便点了点头。   “好,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匆匆上山,没想到却下了这么大一场雨,怕是走不了了。”   薛雨华想对秋明月说什么,却心知此刻不方便,只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秋明月与秋明容扶着秋明韵,走出亭子的时候,回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退去了冷漠,恢复了初见的漠然带笑。   薛雨华一愣,心中被巨大欢喜充满。再次抬眼看过去,佳人已经远去,不由又是一阵黯然神伤。可又想起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已不再那本仇视,心中又是一阵欣喜。   至少,她不再讨厌自己了,不是吗?   他走出凉亭,心情大好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在背静处,一坐一站的主仆俩走出来,将刚才那一幕幕尽收眼底。   凤倾璃看着秋明月离去的方向,想到方才她临走时看薛雨华的目光,心中暗自恼怒。   该死!他居然敢…若非刚才有那么多人,他也可以帮她。没想到就仅仅因为一个秋明韵,她居然就忘记了薛府对秋明瑞做的事。   该死的女人,她居然敢?   冷修知道自家主子又在别扭了,他眼观鼻鼻观心,反正自从遇见秋五小姐后,主子就越来越反常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过了好一会儿,凤倾璃才冷冷道:“发生了何事?”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跪在他面前道:“薛雨杰偷走了五小姐的香囊。”   凤倾璃目光寒凉,“他们果然动手了。”嘴角噙起一丝阴冷的笑。   “知道了,继续在暗中保护她。”   “是。”男子又立刻消失,仿若从来未曾出现过。   凤倾璃看着被雨水冲击过的草木,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 无声感动,没有如果   秋明月让秋明絮先回去,自己却先送秋明韵回去,先吩咐又莲去给秋明韵熬药,又莲走的时候看了秋明韵一眼,见她虽不若发病时的痛苦,但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浑身乏力的躺在床上,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三夫人让她来监视八小姐,心中隐隐知道八小姐的病不同寻常,倒是如果八小姐就这么死在外面,她也脱不了责任。   匆匆离开,想着今日那药还是不要再加了。   又莲一走,秋明月立刻掏出一个小瓷瓶,给秋明韵喂下一颗药。   “五姐。”秋明容既担心秋明韵的病好得太快让三夫人发现,又不忍她受剧毒残害。是以有些矛盾,不知道该不该阻止秋明月。   秋明月却道:“无妨,方才那般情况,又莲若是聪明,就不会再下毒,八妹身体好转,就很正常不过了。”   秋明容这才点头,秋明韵服下药后,对秋明容笑了笑。   “七姐,放心吧,我没事。”   秋明容望着她,眸子中难掩优色。   秋明月目光沉凝,突然道:“七妹,你跟我出来。”   见她神色凝重,秋明容也大约猜到她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便给秋明韵捏了捏被角,嘱咐她好好休息,才跟着秋明月出去了。   雨后天空开始放晴,秋明月站在窗边,脸色却沉如死水。   “五姐。”   秋明月回过头来,目光仿若一个巨大的黑洞,看不真切“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明韵不可能永远这样,一旦她病情好转三婶子就会怀疑。”   秋明容抿唇,“那该怎么办?”   秋明月沉吟道:“让三叔知道。”   秋明容苦笑,“如何让爹知道?从前姨娘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次无论大夫如何诊治,结果都是八妹先天不足,并无中毒之症。”   秋明月眼神若流彩,缓缓漫出绚丽的光芒。   “她的确是从胎中中毒,再加以后天药物所致,寻常大夫自然看不出来。”   秋明容一怔,似有惊讶。   “怎么可能?我和八妹是双胞胎如果八妹胎中中毒,为何我没事?”   “很简单。”秋明月目光淡如止水,又黑如礁石。   “玉姨娘是在生产那日中毒的。那个时候婴儿已经成型形,三婶子应该是想趁着那个时候让玉姨娘一尸两命。却没想到你却在那个时候出生了,而且安然无恙。而剩下的毒,就被玉姨娘和八妹吸食了。”   秋明月转过身,目光淡淡看向窗外。   “女人的子宫是很薄弱的,所以玉姨娘这些年一直不孕。上次我给她把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而八妹那时候才刚刚出生,抵抗力本就弱,自然吸食了大量毒素。依当时那样的情况,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我估计三婶子是看一计不成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八妹活下去,借此来要挟玉姨娘。”   秋明容越听脸色越白,眼神却是充血般的红。手指紧紧收握成拳。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痛恨过三夫人。   “也就是说,我的命,是八妹的健康和姨娘的命换来的?”她本就极为聪慧,此刻听秋明月说完前因后果,自然通透明了。   “可是…可是她既然那么痛恨我姨娘,为何还要留着她的命?”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哀痛和沙哑,隐藏着浓浓的愤恨。   秋明月笑了一下,眼神却不无讽刺悲凉怜悯。   “为什么不?有那么一个既有美貌又聪明又不能怀孕的女人来帮忙夺宠,而且可以随意威胁逼迫让她替自己除去碍眼的人,她为何不做?既除了眼中钉,又维持了贤德的美名又让人同情,一举数得的好事,她为何不做?”   她转过身来,道:“三叔那么多妻妾,却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二哥意外,四哥又好色不知进取。你以为,三婶子真的那么宠他?不过捧杀罢了。”   秋明容听得冷汗涔涔,全身冰凉。秋明月却突然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似笑非笑,又似带着无尽冷意,竟令她莫名一颤。   “五…五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秋明月笑笑,眼里却全然没有笑意。   “她找过你了。”肯定句。   秋明容浑身一颤,脸色有些白,仍是点点头。   “是。”   “她让你做什么?”秋明月神情淡漠,眼神清冷。   秋明容抿了抿唇,“现在还没有,只是暗示过我,要我为她做事。”   秋明月冷笑,“做事?她是不是问过你玉姨娘临死之前对你说过什么话,或者留下什么东西,对不对?”   秋明容有些讶异,还是点头。   “嗯。”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五姐,我姨娘那日对你说了什么?”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些事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秋明容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道:“五姐,那我该怎么办?八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我担心…”   秋明月淡淡一拂衣袖,“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次回去,一定要让三叔知道八妹并非生病,而是中毒。”她眯了眯眼,“别告诉我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   秋明容低着头,抿了抿唇。   “让爹知道不难,难的是要怎样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让爹顺利成章知道而不被怀疑?”   秋明月眼神高深莫测,“只要你想,自然就可以。”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她就着窗户看了一眼,又莲已经端着药回来了。   “待会儿让八妹把药喝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日只怕母亲和薛国侯夫人会带着三姐上山。”   秋明容先是一愣,而后又了然,不屑道:“还是大家闺秀,整天追着男人跑,丢人。”   秋明月移目看向她,淡淡道:“既然知道丢人,就不要步她的后尘。”   秋明容一怔,眼神有些闪烁。   “五姐,你在说什么?”   又莲已经走了进来,见她们出来了,微微讶异,正准备行礼,秋明月打断了她。   “八妹刚才睡了,等会儿药冷了再让她喝吧。她今日累了,可能要多睡一会儿,你别去打扰她。”   “给我吧。”秋明容接过药,“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有需要我再叫你。”她说着就转身向里屋走去。根本没有再理会秋明月。   看来七小姐和五小姐之间还是有隔阂,五小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八小姐吧。又莲心中暗忖一番,已是放下心中疑惑,对秋明月福了福身。   “五小姐,你是要回去了吗啊?奴婢送你。”   秋明月对她和善的笑笑,“你叫又莲是吧?”   “是。”   秋明月拉过她的手,目光亲切柔和。   “八妹时常说你仔细又伶俐,她身边多亏了有你照顾。”   又莲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奴婢的本分。”   秋明月笑笑,突然道:“如果我身边能有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丫鬟就好了,哎~”   又莲一愣,眼神一闪而过什么,低头谦虚道:“五小姐身边的红萼和绿鸢姐姐都聪明能干,奴婢可远远不及。”   秋明月又笑了笑,走了出去。   又莲本以为她会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她转身就走,反应过来便追了上去。   “五小姐,奴婢送你出门。”   秋明月没有拒绝,一边悠闲的走着,一边又漫不经心的问。   “又莲,你是秋府的家生子吧。”   “是,奴婢一家子三代人都是秋家的家生子。”   “哦。”秋明月点点头,“你从小就跟在三婶子身边吗?”   “是。不过奴婢最开始是三等丫鬟,后来奴婢的娘调到三分人身边做尚衣制,便求三夫人将奴婢调到屋子里来做了一等丫鬟。”   “尚衣制?”秋明月状似无意的说道:“说起这个,我身边倒是还缺一个尚衣监。哎,红萼她们几个也就做些杂事还麻利一些,可管制分配新衣总是出错,我都说了她们好几次了。一直想掉个人来当伤尚衣监,来好好教她们,省得老是把衣服分配错误。每次我要换衣服的时候她们都得找好多遍,早就不穿的衣服也不丢,放在柜子里倒是占地方得很。”她微微又有些抱怨了几句,而后发现自己说得的太多了,有些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又莲,我一时心烦多啰嗦了几句,你不要见怪啊。”   又莲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时才如梦初醒,道:“怎么会呢,五小姐太客气了。”   宫里有尚衣司,寻常富贵人家府中也有尚衣间。这工作其实很简单,也就每年规制新衣,还有就是首饰之类的。这里面同样可以捞很多油水。而尚衣间也有管事的,也就是尚衣制和尚衣监。其实说白了,也就一个大管事和副管事,互相监督,月例却有很大出入。   尚衣制每个月月例是五两银子,尚衣监是十年,整整两倍。而且吧,这工作又轻松,而且体面。一般在府中老一辈的人才有资格做到这个位置。又莲祖宗三辈人都在府中做事,她娘却连一个小小的尚衣监都没做到,她心里能没怨气?即便是从前没有,今日之后,心中也得多一道坎儿。   秋明月无声笑笑,又叹了口气。   “八妹那身子,看着真让人焦心。真不明白,同一个娘生的,为什么七妹就那么生龙活虎,她却那么柔弱呢?吃了这么些年的药,仍旧不见好。”   又莲心里咯噔一声,小声道:“奴婢听娘说,当年玉姨娘难产,生七小姐的时候都费了好大的劲儿。后来生八小姐的时候几乎都没力气了,到第二天晚上,八小姐才呱呱坠地。不过八小姐先天不足,大夫说可能是在母体里呆得太久,闭气太久,导致心脉受堵,血脉不痛,是以体虚病多。”   秋明月点点头,“难怪…哎,也亏得三婶子这些年这么殷切关心。不然玉姨娘这一去,七妹和八妹又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三婶子素来宽容贤达,不然七妹和八妹日子就更难过了。”   又莲没有再说话,已经送出门好远了,秋明月停下脚步,对她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我改日再来看八妹,你回去吧,这会儿,可能八妹要醒了。”   又莲福了福身,“是。”她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秋明月转身,神情高深莫测。   三婶子,你聪明算计一世,可有想过有一天,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人在利益面前什么理智衷心都会化为乌有。   秋明月嘴角微扬,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没有回去,而是去了秋明珠那里。香草守在门口,见她过来,微微一愣。   “五小姐?”   “四姐呢?”秋明月走过去,问道。   香草屈膝一礼,道:“小姐今日困了,刚才睡下。”   秋明月点了点头,那我晚点再来找她吧。   香草福身,“五小姐慢走。”   亲眼见秋明月的身影离开,香草才叹息的走了进去。   屋内,秋明珠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窗前发着呆,盯着窗外被雨水洗涤的枝条,眼神毫无焦距。   “小姐。”香草低低的叫了一声。   秋明珠没有回头,只是问:“五妹走了?”   “嗯。”   秋明珠没再说话,香草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道:“小姐,你…为什么不见五小姐?”刚才小姐一回来就说,如果五小姐来找她,就说她在睡觉,不见任何人。香草心中疑惑,小姐和五小姐平时不是很好吗?为何今日?   秋明珠自然知道香草在想什么,她没有解释,而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靠在窗栏上。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香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是。”   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整个屋子就剩下她一个人。秋明珊去看秋明兰,到现在还没回来。这屋子不大,此时却显得寂静而空旷。   秋明珠静静的坐着,眉宇间难掩疲惫和黯然,整个人仿佛浑身虚脱了一般。满脑子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她以为那不过是情初萌芽的一时心动。这种感情不深,甚至算不上爱。以她多年经历,隐忍而内敛的性格,定能自控。   然而今日她才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原来她也是会心痛的。看到他会痛,看到他的目光随着五妹转动会痛。看到他从不曾注意过自己一眼会痛。   她用手压着心口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从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么痛?   自嘲一笑,五妹怕是早就看出来自己对薛雨华的感情,所以那日才会告诫自己吧。   时常在想,什么样的女子能住进他心里?那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男子,若是真的将五妹放在心上,该是会用尽全力的去呵护疼惜吧。   罢了罢了,早就知道那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既是没有妄想,也就没有绝望。如今的她,应该去在意的不是什么儿女私情,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站起来,既然累了,就该好好睡一觉。   她躺下,闭眼,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秋明珊看着屋子里摆放精美的瓷器花瓶,以及窗前勉强可以称之为梳妆桌上摆放的各种金簪头饰,以及重新换置的粉色真丝窗纱,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和攒金丝弹花软枕。   这里是佛家寺庙,用度一般都朴素而简洁。秋明兰本就打算在这里顶多住一晚,没想到就连一晚上,她都忍受不了如此从简,反倒是把这些奢华之物全都带上山来。   平时秋明兰一幅温柔贤淑端庄大度的摸样,没想到内心里也这般虚荣。   此刻秋明兰躺在床上,刚喝了药,斜眼看向四处打量眼神隐隐露出羡慕的秋明珊。她用白色攒金丝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残渍,道:“九妹来了这么半天了,怎么都不说一句话?”   秋明珊收回目光,脸色有些羞赧。   “六姐,你的病好点了么?”   秋明兰挥了挥手,示意丁香出去,然后才对秋明珊笑了笑。   “好多了。”   秋明珊走近前来,坐到窗前的小方踏上,双眼关切的看着她。   “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姨娘就会让我吃些好苦的药。”她皱眉,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六姐,那药那么苦,你怎么喝下去的?”   秋明兰淡淡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秋明珊凑近她,神秘兮兮道:“六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秋明兰抬头看她,“什么秘密?”   秋明珊嘻嘻笑道:“以前姨娘让我吃药,我就借口说冷了再喝,等冬雪和碧春走了以后,我就直接把药用来浇花了。嘿嘿,我聪明吧。”   秋明兰笑骂道:“那样可不行,难怪你一直身子柔弱,原来是这样啊。改日我得告诉云姨娘,让她好好管着你,省得你又把药给到了。”   秋明珊立刻苦了脸,拉着她的手摇晃。   “别啊六姐,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秋明兰挑眉,“我可没答应你。”   秋明珊一听,仔细回忆之前的对话。而后沮丧的松了手,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六姐…”   秋明兰摇摇头,“说吧,今日找我什么事?”   秋明珊眨巴着大眼睛,“没有啊,我究竟是来看看你的。今日下好大的雨,我看你方才在亭子里好像有些不适,担心你是不是过了风气。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衣服,神情很是局促。   秋明兰一愣,她方才见薛雨华关心秋明韵,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心中一直郁郁不快,也根本不关心是不是吹了冷风。刚才一回来,病情便又重了。   没想到这个她向来忽视的庶妹,居然注意到她。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一方面秋明兰作为嫡女,自然是看不起庶出的女儿的。可另一方面,想起自己的母亲,枉自自己还是她亲生的,自己生病了她非但没有丝毫关切之语,反而还巴不得自己离她远远的。   昨日早上她说的那是什么话,简直无情到了极点。   还有她那个嫡姐,有时候她真怀疑,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为了一个男子,居然三番四次与自己作对,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长这么大,自己还从未被人打过,那是第一次。   亲生母亲,亲姐姐,一个个都不关心她,巴不得她死在外面。反而这个她从小就漠视瞧不起的庶妹,却会在风雨谈笑之中注意到她是否吹了冷风加重病情。   纵然秋明兰再是冷心,也不由得心中微微柔软。   “明珊。”她握了握秋明珊的手,道:“你真心关心六姐吗?”   秋明珊忙不迭的点头,“当然了。”   秋明兰露出一抹笑容,“那你今晚帮六姐办一件事好不好?完成以后六姐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秋明珊眨了眨眼睛,很是好奇道:“什么事啊?”   “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   秋明珊想了想,然后点头。   “好,六姐,你说。”   秋明兰又道:“不过这事儿不能告诉其他人。”   秋明珊郑重点头,“我保证,觉对不告诉其他人。”   秋明兰满意的点头,“过来。”   秋明珊欣喜的凑近耳朵,听她在自己耳中说了几句话。末了,秋明兰道:“记住了吗?”   秋明珊有些犹豫,“六姐,这…”   秋明兰立刻就板下了脸,“怎么,你不帮六姐了?”   “不是不是。”秋明珊连忙摆手,急急道:“六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   “既然如此,你就按我说的去做。不然你就不是我妹妹。”秋明兰脸色淡冷,语气不容拒绝。   秋明珊动了动唇,最终还是点头。   “是,六姐,你别生气,我答应你就是了。”   秋月兰这才露出笑容,亲切的拉过她的手。   “好妹妹,我就知道你是最关心六姐的。放心,以后六姐不会亏待你和云姨娘的。”   秋明珊眼眸一亮,开心道:“谢谢六姐。”   看着她的笑容,秋明兰满脸微笑,眼神却是冷的。虽然她很不愿意这样做,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母亲和三姐如何会甘心?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秋明玉。从小骄横的她,哪里容得了薛雨华三番五次的拒绝和逃避?这一次,她定然也会央求了母亲带她上山。姨母也是铁了心要让三姐嫁到侯府的。   同样是嫡女,为何差别那么大?为什么所有好事都轮到三姐,自己呢?算什么?既然她们都对自己不公平,自己为何不争取?   秋明兰阴暗的笑着,秋明珊看得浑身发抖,六姐好可怕。   晚膳之前,姐妹几个又去上了一次香。   入夜,秋明月简单沐浴以后便坐在床上看书,秋明絮穿着里衣走过来。   “五姐,我今晚还跟你睡,行么?”   秋明月抬头看了她一眼,“还做噩梦?”   “不是。”秋明絮瘪了瘪嘴,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就想跟你睡。”   秋明月看着她,见她神情别扭不好意思,眼神却是坚定期盼的看着自己。心中想着,这么小的孩子,从小失去了生母,一个人在那破烂的院子里生活了那么些年,日日被人欺凌,怕是夜夜都睡不安稳吧。也难怪,那几年凄惨经历已经在她心中蒙上了阴影吧。   点了点头,“嗯,我要先看一会儿书,你自己睡吧。”   秋明絮眼睛亮了起来,自己爬上床。   “五姐,你还要看多久啊?”   秋明月正看到关键处,嗯了一声。   秋明絮闭上眼睛,好一会儿都睡不着,翻身对着她。   “五姐,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秋明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放下,回头看她,见她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心又软了几分。   “天天就要讲故事,日后嫁人了也让你夫君给你讲?”说话间,她已经走过去,掀开被子,躺在外侧。都躺了好一会儿子了,秋明絮的身子居然还是冷的。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心中叹息着,这个孩子该是受了多少苦,怕是心冷了吧。   秋明絮感受到她怀中的温暖,眼眶热了热,又听她说的话,脸颊更是烧得红了起来。   “五姐,你又打趣人家。我才九岁,哪里就嫁人了?”到底是女儿家,说起这些事还是难免害羞。   秋明月低头看她,见她脸颊绯红,眼神娇怯,好一幅楚楚动人之态。   “什么打趣?难不成你这辈子不嫁人了?”末了又道:“咱们家明絮日后定然是个大美女,到时候求亲的人肯定将秋府的门槛都踩烂了。到时候五姐给你把关,一定要挑一个最好的。”   秋明絮心中感动,面上却飞起了红霞,嗔道:“要嫁也是五姐嫁,五姐再过两年就及笄了。”她抬头,眼神晶亮的看着秋明月。   肌肤如雪,容色光彩照人。烛光微醺,美得让天地失色。   “五姐才没了,就像书中写的…嗯,对了,倾国倾城。”她说起这个眼神越发亮了起来,“我还记得五姐曾经教我的洛神赋。唔…”   她想了想,而后摇头念出来。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五姐,对不对啊,我这次没有背错吧?”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背,“没错,咱们明絮好聪明,一个字都没有错。”   秋明絮立刻就高兴起来,“我觉得这诗就是为五姐量身打造的。”她微抬起头来趴在秋明月身上,眼神咕噜噜的打量着她,满脸赞叹道:“不,我觉得洛神也没有五姐美,五姐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我救了你,你心中感激,自然是觉得我什么都好。世人往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殊不知,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越美的事物,就越不可靠近,也容易消失。   秋明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   “不是要听故事吗?昨晚讲到哪儿来了?”   秋明絮立刻就被她左右了思绪,歪着头想了想,皱眉道:“昨晚我睡着了,不知道。”   秋明月笑笑,“昨晚降到美猴王被如来降服了,然后你就睡着了。”   秋明絮连忙点头,“对啊,齐天大圣被降服了。唉五姐,齐天大圣这么厉害,也会被降服的吗?”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有绝对的天下第一?”   “哦。”秋明絮似懂非懂的点头。   秋明月笑道:“还听吗?”   “当然。”   秋明月嘴角微弯,接着昨晚的讲。   “…半红半绿喷甘香,艳丽仙根万载长。堪笑武陵源上种,争如天府更奇强。紫纹娇嫩寰中少,缃核清甜世莫双。延寿延年能易体,有缘食者自非常。佛祖合掌向王母谢讫。王母又着仙姬、仙子唱的唱,舞的舞。满会群仙,又皆赏赞。正是——缥缈天香满座,缤纷仙蕊仙花。玉京金阙大荣华,异品奇珍无价。对对与天齐寿,双双万劫增加。桑田沧海任更差,他自无惊无讶…”   不一会儿,秋明絮就睡着了。秋明月停了下来,听着空气中秋明絮平稳的呼吸声。而后她掀开被子,下床。看了看窗外漆黑夜色,她转身,红萼走了进来。   “小姐。”   “如何?”秋明月面色无波,淡淡问。   红萼摇摇头,“方才奴婢和绿鸢去后院去仔细寻找过了,没有寻到小姐那枚香囊。”   秋明月叹息一声,“果然。”   红萼面有忧色,“小姐,那香囊是你亲手所绣,若是被人捡了去,那么…”其实她想说的是,万一被下午碰见的薛雨杰捡到了,到时候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秋明月笑了笑,“无妨,便是被人捡去了。一个香囊而已,算什么?”   红萼却道:“小姐,那可是你的贴身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你…”   秋明月静静坐着,目光沉凝,闭了闭眼。   “你下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红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默默退了出去。   秋明月给自己倒了杯茶,嘴角一丝无奈的笑意。   “来都来了,还藏着干什么?”   又是一阵风闪过,凤倾璃出现在她面前。   “我很奇怪,你不会武功,怎么发现我的?”以他的功力,当今世上鲜有敌手,为何每次她都能发现自己?   秋明月回头瞄了他一眼,“你身上有药香。”   凤倾璃恍然大悟,看来日后得把这味道给除去了。   秋明月却盯着他蹙眉,“你深有顽疾?”可除了双腿残疾,她并未看出他有丝毫不妥啊?   凤倾璃眼中划过笑意,“你既是通晓歧黄之术,我有病无病你看不出来?”   秋明月皱眉,“外界都传闻你身中剧毒活不过二十岁,但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个短命的人啊?”   如果是其他人敢对凤倾璃如此不敬,只怕早就拉出去砍头了。然而这个人是秋明月,是他一心想娶的女子,自然另当别论了。   “你想知道自己查探一番不就知道了吗?”他定定看着她,眼中笑意微微。   秋明月别开眼,“男女授受不清,你不知道么?”   凤倾璃挑眉,表情很是疑惑不解。   “可我们早就同床共枕过了呀,还…”   “噗—”   他话未说完,秋明月就一口喷了出来,接连咳嗽几声。   “咳咳咳——”她拍着胸口,脸上也不是气的还是羞的,红了一大片。   “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突然闯进来,我又怎么会—”她悠然闭上了嘴巴,想到那日的场景,她肠子都悔青了。这男人绝对是个腹黑的主,明明一身高强武功,被她一个弱女子甩到床上居然都不反抗,明显的想占她便宜。   凤倾璃嘴角带笑,非常无辜的看着她。   “本来我是没有想进来的,是你自己让我进来的啊。”   秋明月向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究竟干嘛来了?”   凤倾璃抿了抿唇,想着,那个香囊到底要不要还给她?如果还给她那岂不是自己很亏?但是如果不还给她她岂不是要担心?   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想。算了吧,反正已经有一个了。再说了,如果以后……还怕没有机会吗?   正准备把香囊还给她,秋明月却已经不耐烦了。   “凤倾璃,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我知道你救了明瑞,我很感激。我也说过我会报答你的。如果……如果你非要我…”   她咬了咬唇,而后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如果你非要我嫁给你…那么,就这样吧。”她说完是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眼神又变得漠然起来。望着窗外那一轮凄清的月色,只觉得浑身也是被那月色浸透,心底开始慢慢发凉。想着,或许,她的一生本就该如此。   他救了明瑞,自己说过要报答他的。这一生,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何事,只要是她说过的话,从未有食言过。   不过就是嫁人而已,反正都要嫁,又何必在乎是谁呢?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何况——   他转头盯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年,据说他因为自小体弱,不但身体,不但双腿残疾,而且好像还不举。无论传言是否有误,至少她可以肯定,他不会勉强自己,自己还能保留清白之躯。   至于为什么要在意这些?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活了二十多年,在那个文明开放的世界里,即便是有未婚夫了的情况下,还保持了处子之身,从未有任何男人侵犯过她的身体。   然而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无论她有多么的不愿意,她有多么的抗拒,也不得不走到这个世间所有女子的终归之路。   嘴角噙着凉薄的笑,眼神却一点点空寂的冷下来,声音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只觉得满心的空洞,还有一丝的不甘。脑海里隐隐约约好过朦胧的影子,但是她抓不住,只是心头微微的闷得慌。   “我答应你。”   凤倾璃动作一顿,让往日觉得最动听最美妙的声音,此刻传入他的耳中,却犹如尖锐的利器,划破了他的心脏,他的心似被刀割成碎片,再被一只手紧紧的拽着,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眼神似冷月凄清,又是冰雪如冽,一点点,一点点在将他割裂,连一滴血都没有,浑身却是痉挛的疼痛。   她,是不愿意的吧。自己这样逼迫她,只会让她恨自己吧。   凤倾璃颓然的坐在轮椅上,脸上一抹苍白的笑。   罢了,既得不到她的心,又何苦这样逼迫她?   他转身,声音有些嘶哑。摩挲着手中的香囊,而后扔给了她。   “以后自己要小心。”   秋明月拿着香囊,微微有些发怔,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样颓废这样的死寂,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一般。   这样想着,心疼就传来一丝微微的,陌生的疼痛。那疼痛来得突然,竟让她一时之间。有些诧异和茫然。   他,也是寂寞的吧。和自己一样,世上万千繁华,终究只是一个人。   心中轻轻一叹,又听得那人的声音从窗外飘来。   “我想要的不只是你的人,还有你的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逼迫你。”   秋明月又是一愣,看着手中的香囊,一时之间竟有些懵懂无措。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真是一个别扭的小孩。眼中,却微微有些感动。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母亲和弟弟,她似乎还没有感受到什么温暖。日日都在算计和处心积虑当中度过,从未有一刻松懈过。   然而今日,看着这个少年。却觉得被冷月和残酷的现实冰凉的心,微微感到了温暖。   她捏紧了手中的香囊,转身,躺到床上,闭眼,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窗外,凤倾璃盯着屋内灭的烛火,久久凝思。   夜色冷寂,夜风如凉。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没有回头,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伴随着那人似讶异又似了然的声音传来。   “看来,你这次的确是认真的了。”   凤倾璃回头,他双手负立,眼神似碧波清泉,又似流光溢彩染着那一抹月色,就如同世上最美丽的宝石,熠熠闪闪。惊为天人的眉目间流动着硬了,不属于尘世的寂寞荒凉,眼神又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和悲寂。   气质、神情,都与那女子极为相似。   心里忽而便有些闷闷的。   “柏云,如果……你会不会喜欢她?”   “嗯?”凤倾玥眸光微晃,倾泻一地流光。他轻轻笑了笑,眼神笑意不变,却隐着无奈的孤寂和隐隐的悲凉。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凤倾璃没有再说话,低头沉默着。   第六十七章 联手合作,婚事告吹   翌日,秋明月是被红萼和绿鸢叫醒的。被打扰好梦到她,迷迷糊糊的醒来,脸色有些不悦。   “发生什么事了?”抬头看窗外,还未大亮。心中更加不悦,不知道她讨厌被人打搅好梦吗?   绿鸢和红萼也知道不该打搅她休息,然而——   两人相视一眼,最终由红萼开口。   “小姐,大人和薛国侯夫人带着三小姐上山来了。”   “嗯?”秋明月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什么时候?”   “刚刚才到。”   说话间,秋明月已经翻身而起。秋明絮这一晚睡得极好,红萼绿鸢进来也没能将她吵醒,此刻秋明玥一离开,她立即就觉得身边一凉,冷风嗖嗖的吹过来。   嘟着唇,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朦胧的看着正在红萼和绿鸢的伺候下穿衣的秋明月,眼神仍自带着几分迷茫。   “五姐,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   秋明月回过头来,“母亲和三姐上山来了,快起来。”她转身问红萼绿鸢。   “采蕊呢?去哪儿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是采蕊。   “小姐。”   秋明絮有些不高兴,“你去哪儿了?母亲来了也不叫我?我的衣服呢,怎么没有拿过来?”   秋月刚穿好衣服,听闻她训斥一个丫头,微微皱眉。明絮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不会蛮不讲理,平时对丫鬟也多有宽容。今早这般不客气地教训一个丫鬟,虽然说语气不重,但好歹与她平时的性子不符。   再看采蕊低着头,面色有些慌乱,低低的应了一声。   “是,奴婢这就去拿。”她说要匆匆的就去了,甚至没有抬头看秋明月一眼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了,转眼看到秋明絮眼底蓄满嘲讽和冷意。顿时明白,采蕊怕是有问题。难怪他经常来跑来和自己睡,想来是不想天天被人监视吧。   她走过去,也不拐弯抹角。   “你何时发现的?”   秋明絮一愣,低下头,低低道:“好几天了,她总是得鬼祟祟的,有时候说话还吞吞吐吐。我怀疑她是母亲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秋明月眯了眯眼,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看来从前的日子真的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了,才会处处防备。   “未必。”她但是不认为头脑简单的大夫人会有这般心思。忆及绿鸢说过,秋明兰曾去浣衣房找过她,心中便明了几分。秋明兰在明絮身边安插眼线,只怕是为了自己吧。   呵~她还真是一刻都不安分呢。这一次,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采蕊已经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套淡绿色缕金百花穿丝长裙“小姐,奴婢给你梳妆。”   秋明絮瞥了她一眼,漠然的坐下,任蕊给她梳头,然后再穿衣。   秋明月又问,“四姐她们都起来了吗?”   红萼点头,“大夫人她们来得早,已经到六小姐那去了,说是听说六小姐的病又加重了,还带了大夫上山。”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借口倒是不错,不过我们在山上,母亲在京中竟然也能知道这里的消息,果真耳听八方眼观四路,让我不得不佩服啊。”   周边的人都没有说话,换好衣服后,几人就随着去了秋明兰的房里。在路上,遇到了秋明珠。她脸上带着笑容,主动唤住秋明月。   “五妹。”   秋明月回头,便见秋明珠一身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衣裙,踏着小碎步而来。神色沉静带笑,丝毫不见昨日郁色。   “四姐。”秋明月欣然应了声。   秋明珠走过来,“我听说大伯母来了,便过来看看。”   “我也是方才知道这个消息的。”看了看她身后,皱眉问:“明珊呢?”   秋明珠摇头,“她一大早就去六妹那儿了。”   秋明月眸光一晃,笑道:“那咱们也去吧。”   “嗯。”   *   秋明兰躺在床上,脸色有些白,床边小方桌上放着一个药碗,满屋子都弥漫着药味。边上坐着大夫人、薛国侯夫人和一脸不耐烦的秋明玉和低着头的秋明珊。   “娘,你怎么上山来了?”秋明玉用手帕捂了捂唇,轻声道。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夫人当初虽然话说得狠,也不过是为了秋明玉。眼下见她如此虚弱,也是心疼。   “不过就是伤寒而已,怎么才上山一天,又加重了呢?”   明明是关切的口气,可听在秋明兰耳朵里,便是大夫人暗指她故作柔弱,在装病。   她暗自咬牙,道:“寺里有佛光普照,娘大可不必多跑一趟。”言外之意很明显,在下逐客令,并且让她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薛国侯夫人蹙眉,略有不悦。大夫人不知道是真笨呢还是装作未明她的讽刺,仍旧关切道:“既知自己身体有恙,还出门干什么?平白淋了雨,加重了病情。”   半是责备半是心疼的语气,却没有令秋明兰感到丝毫的温暖,仍旧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夫人。   “祖母吩咐了,让我上山祈福,我怎能违逆祖母之愿?”她瞥了眼明显心不在焉的秋明玉,眼中嘲讽之色更甚几分。   “我倒是羡慕三姐,可以时时刻刻在娘和姨母面前尽孝。”   大夫人这次终于听明白秋明兰话语机锋,她皱了皱眉。   “明兰,你可是在怪我?”   秋明兰淡淡瞥开目光,“娘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大夫人张了张嘴,瞥见秋明珊,终是黯然的叹了口气。   “我今天就是接你下山的。”   秋明兰一怔,“这么快?”   大夫人道:“昨日不是就已经祈福过了吗?雨也停了,山路也好走了,就跟我回去吧。”   秋明兰目光闪了闪,捂着唇咳嗽几声。大夫人立刻就担忧的握着她的手,“我带了府医来,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她说完就准备吩咐玳瑁让李大夫进来。   秋明兰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娘,佛寺清庙,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在此见外男于理不合。”   大夫人一愣,薛国侯夫人也一愣。   “明玉,这不一样,便是在府中,若小姐们生病了,也得请大夫不是?那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了。再说有我和你母亲在这儿,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秋明兰却道:“山村野外,人言可畏。”   大夫人皱眉,“你若不愿也罢,等会儿用过早膳再去还愿,然后就随我下山吧。”   秋明兰低头无声笑笑,“只是女儿这病怕是不宜出行。”   大夫人再次皱眉,“我说让大夫进来给你诊治你又不愿,让你回去你又这般那般推脱,你—哎!明兰,别任性了,跟我回家好好养病。”   秋明兰漠然不语。秋明玉却是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   “娘…”她拽着大夫人的衣袖,嘟着唇似想说什么,跟没没空理会秋明兰。   大夫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这个时候如果问薛雨华,怕是明兰心中又要不悦了。她一时有些纠结,便望向了薛国侯夫人。   收到她的目光,薛国侯夫人也不拐弯抹角。   “明兰,你知道你表哥在哪儿吗?”   秋明兰故作讶异的抬头,“表哥不是在秋府吗?”   秋明玉冲口就道:“昨天你明明就在凉亭里见过表哥了,你还不承认。”她一脸的愤愤不平,说话语气一点都不客气,也不管秋明兰是否还在生病之中。   “明玉。”大夫人不悦呵斥。   薛国侯夫人皱眉,明玉怎么知道明兰见过雨华?   唯秋明兰淡定自若。   “三姐,你一直在府里没有出门,你是如何知道表哥上山了?又听谁说我见过表哥?”   “我—”秋明玉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眼神有些闪躲。大夫人虽然也察觉到不对,这个时候却也不好当面质问秋明玉。   秋明兰却不放过她,咄咄逼人道:“我前日上山,除了在屋子里养病,便只有昨日早上去大殿祈福。对了,我还在大殿见过御史大夫的夫人周夫人。表哥何时上山的,我从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我—”本就不算聪明的秋明玉被她一连串的逼问弄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见薛国侯夫人眼中也有怀疑之色,她更加心慌,突然瞥见一旁坐着的秋明珊,她眼眸一亮,直接抓起秋明珊,问道:“你说,昨日你们是不是在凉亭见过表哥?”   蠢货,承认见过薛雨华就等同于承认自己私见外男,于名声有碍。这个时代的女子清白重于一切,秋明珊自然不会承认。   秋明珊被她紧紧抓着肩膀,面色有些发白,慌乱辩道:“没,没有。三姐,你切莫如此说。青天白日,我们怎能私下与男子在亭中会面?你…这话若是传出去,秋府女儿全都名誉扫地了。”她咬唇,满面委屈之色。   大夫人心中一惊,急忙将秋明玉拉过来。   “明玉,住手。你九妹自幼身子不好,你那么大力气作甚?”   秋明兰心中冷笑,这个时候倒是关心起来秋明珊了,早些年不是跟云姨娘斗得死去活来吗?不过拿秋明珊当一个靶子而已。她抬眼看过去,见秋明珊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白,身子还在颤颤的发抖。   秋明玉仍旧不甘心,“娘,她肯定见过表哥。周夫人,对了,咱们去找周夫人。娘,你一定要相信我。”   秋明兰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三姐如何来的信誓旦旦。你可知一个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今日在此诽谤于我,若仅仅是为私心也就罢了。可是…你可知道,你这般任性而为,连同整个秋府所有姐妹的名声也丢掉了。”她说到最后,竟带了几分愤慨和委屈。   “三姐,你便是再讨厌我,也用不着拿整个秋府所有姐妹的清誉做陪葬吧。”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苍白的脸色也浮现一抹红晕,胸膛气得上下起伏。尤其刚才那一番义愤填膺的大道理一说出来,让人更是怜惜她知礼明义又宽容博爱。反倒是衬出秋明玉狭隘自私,刁蛮无状。   薛国侯夫人皱眉,深深看了秋明兰一眼,或许…   秋明玉被秋明兰那一通骂,也气得眼圈儿都红了,跺了跺脚,拉扯着大夫人的袖子,不依道:“娘,你看她。明明自己呆在佛寺里还不安生,就想着装可怜博得表哥同情,还不承认,她…”   “明玉。”大夫人陡然低斥一声,打断了秋明玉的抱怨。   秋明玉一愣,“娘?”   大夫人痛心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别再说了。”   秋明玉不服,仗着大夫人宠爱就想再说什么,却见大夫人身边的宝珠走了进来。   “夫人,四小姐、五小姐和十小姐来了。”   大夫人微蹙眉,“让她们进来。”   “是。”   宝珠出去了,大夫人再次瞪了秋明玉一眼,她才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没一会儿,秋明月几人走了进来。见屋中气氛,便知方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秋明月目光一闪,屈膝一礼。   “明月给母亲请安,见过姨母。”其余二人也均如是。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起吧。”   秋明月抬头,笑了笑。   “一大早就听说母亲上山来了,便赶着过来了。”   大夫人却是皱眉,“明容和明韵呢?”   秋明月道:“明韵昨日受了风气,病情加重了,明容在照顾她。”   大夫人点点头,盯着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道:“你来得正好,我方才正想到一件事。”   “单凭母亲吩咐。”   大夫人很满意秋明月的恭顺,道:“明玉身子不爽,我今日便带她回去了,至于祈福一事,就交给你们几个吧。既是少了一人,未免对佛主不敬,你们便在此斋戒一月吧。待还了愿,我再让人来接你们回去。”   斋戒一月?说得好听。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知道这荒山野岭的能发生什么事?况且沈氏和秋明瑞还在秋府。大夫人这是在用缓兵之计吧,先把自己困在这里,然后抽空对付沈氏。等到沈氏没有了威胁,自己大概也被她们陷害丢了清誉,也再颜面回去了。而明瑞,本就摔断了腿,又失去了唯一的支柱母亲和姐姐,心伤之下,只有任由大夫人玩弄鼓掌之间。   好,很好。现在她百分之百肯定,昨日遇见薛雨杰绝对是有阴谋的。不,或许她还算漏了一件事。那幅画…   秋明月忽然脸色有些白,双手紧握成拳。那幅画,那幅画…那幅画画的是什么?昨日急匆匆离去,她竟然忘记了这个。   凭大夫人那脑子,想不出什么好计策。这件事必然是薛国侯夫人在背后操作,甚至连她的庶子都搬出来了。薛国侯夫人的手段她见识过,绝对不单单只是让她在后院‘私会’男人毁她清誉那么简单。毕竟宝华寺那么大,她身边又时常跟着两个丫鬟,到时候若分辨起来,薛国侯夫人也未必百分百胜算。   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个连环计。   秋明月嘴唇开始发抖,眼神充满了血光。   薛国侯夫人,林玉芝,你够狠。   或许是她此刻身上散发的冷意太过明显,薛国侯夫人不禁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不期然对上她阴森冷冽含着蚀骨愤恨的目光。那目光似锋锐的刀剑,要将她撕成碎片一般。   她心中莫名一惧,突然变想起那一日秋明瑞坠马,她失态跑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目光。犹如地狱里的勾魂使者,让人见之胆战心惊,莫名恐慌。   恐慌过后,她便更下定决心。这个女子不能留,否则日后定然是一大祸患。   而秋明兰听闻大夫人拐弯抹角想要留下秋明月,却是另一番想法。她为了对付沈氏,当真连自己都利用么?   悲愤,心痛,嫉恨齐齐充斥着她的胸膛,让她蓦然红了眼眶,努力压抑着情绪,道:“娘,我昨日才在佛前进香,如果今日便离去,是对佛主不敬。礼佛须得诚心,万不可由人代替,否者便不灵了。”   大夫人皱眉,刚欲说什么,薛国侯夫人却接过了话。   “我看明兰说得也有理,这样吧,明兰身子不适,就先在寺中修养几天,然后再一同还愿。玉芳,咱们既然来了,也住下来吧,过几天接这几个丫头一起回去。”   她目光沉凝,带着某种暗示意味。先收拾了秋明月,还怕沈氏不大受打击任她拿捏吗?更何况,府中不是还有个丽姨娘和云姨娘么?够沈氏忙得了。   大夫人看懂了他的目光,也微微展眉,点头。   “好吧。”   秋明玉一直没开口,这时候找到机会,冲口就问秋明月。   “你说,昨日你是不是在凉亭见过表哥?”   大夫人已经沉下脸,还未来得及呵斥,秋明月便讶异道:“三姐,你是听何人说的?表哥不是在府中么?怎么?他上山来了么?”她皱眉,神情颇为不解而奇怪。   “昨日进香的时候,倒是遇上了周御史台周夫人。还有她的女儿周若怡,也就是二哥的未婚妻。”她说起这事儿,脸上就带了微微笑意。   “说起来这周姑娘倒真的是温惠秉心,柔佳表怡,与二哥也甚为相配。”   她神情自若,脸上笑意不似作假,而方才那一番诧异之色也完全没有半点虚假。薛国侯夫人细看她神色,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任何异样。又再次听她提及御史台周夫人,心中更使我微微松了口气。既是有周夫人在此,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何况她的女儿也在场,周夫人再如何也不会断自己女儿的后路。   这样一想,便觉得秋明兰是在莽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唧唧哇哇逮着人就逼问,实在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作风。这样的女子,将来若真做了侯夫人…   想到儿子那般坚定的反对,薛国侯夫人有些犹豫了。   秋明玉却没发现这些,看秋明月说得那么肯定而无辜,她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   “你当真没有见过表哥?”   秋明月更是奇怪的看着她,“三姐,你究竟是听谁乱嚼舌根?”   “是啊三姐。”秋明珠也上来,皱眉道:“有这等乱造谣言的丫鬟,还是尽早大发了好,省得日后闹出事端来。”她说着,别有意味的看了花容月貌一眼。   花容月貌吓得齐齐跪地,“没有啊,四小姐,奴婢没有造谣啊。”   大夫人却神色凌厉起来,“你们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不是你们说的还能是谁?”她仔细看花容月貌的样貌,想起上次姐姐提起这两个丫鬟太过标致,若日后明玉嫁给薛雨华,这两个丫鬟势必要陪嫁的。也就是日后的通房丫鬟。这般漂亮,比明玉都还要剩几分,只怕日后明玉会失宠。   不行,这两个丫鬟绝对不能留。   花容月貌吓得更是脸色惨白,“夫人,没有,奴婢没有。”   秋明玉更是懵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娘,你问她们俩做什么?她们整日跟在我身边,哪知道什么外面的事啊?”   “三姐说得对。”秋明月微微一笑,大夫人想要为秋明玉扫平障碍,她偏就不许。   “可是若不是这两个丫鬟胡言乱语以至于让三姐失了分寸,那又是谁呢?三姐,你房中的丫鬟,该好好的清一清了,别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儿,可就来不及了。”   大夫人眯了眯眸子,花容月貌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陷害明玉对她们没好处。难不成真的有人在明玉耳边嚼舌根?她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若明玉身边真有这种人,是断断不能留的。   薛国侯夫人却淡淡道:“即便与你们无关,但你们身为三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主要责任就是伺候她和防患她身边有异心之人挑拨作乱。如今三小姐被人迷惑差点导致姐妹失和,你们两个,也有失察劝诫之责。”薛国侯夫人是下定决心要利用这次机会处理掉花容月貌。   无论秋明玉能不能嫁给薛雨华,这两个丫鬟都是她最大的威胁,必须除去。   秋明月眼一眯,“姨母说得也有理。”   花容月貌脸色更白了,刚欲求情,又听得秋明月话音一转,却是对着秋明玉。   “不过三姐,她们两个自小跟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果就这样问罪了,想必你心里也不舍吧。不如这样,让她们戴罪立功如何然后回去再打十大板子,调到外院去做三等丫鬟就行了。”   秋明月的建议可谓合理,秋明珠首先就大力赞成。   “对啊大伯母,说到底,花容月貌到底是丫鬟,主子做什么她们也无法干涉,算起来也不算多大罪过,便小惩大诫就罢了吧。”她说得轻松,其实也是暗贬秋明玉耳根子软爱听疯言疯语,丝毫没有端庄贤淑之态。   大夫人心中一怒,就要发作,秋明珠却不给她机会,回头对花容月貌说道:“你们整日跟在三姐身边,三姐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们应该知道吧?今日母亲给你们个机会,只要你们说出在三姐耳边嚼舌根的人是谁,便从轻发落。不然,就赶出府去。”   秋明月在一旁觉得好笑,秋明珠这算是先斩后奏了。大夫人便是气,这样的场合,也得分清轻重缓急。无论如何,秋明珠逼问的事情,也是她想知道的,也便暗自吞了这口气,日后再算账。   “说,究竟是何人赶在三小姐面前挑唆?”   大夫人眼神闪过一丝厉色,最近明玉和明兰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说不定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挑拨。如果让她逮住了那个人,非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这…”花容月貌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低声道:“奴婢不知。”   秋明玉仍旧有些发蒙,不明白为何事情最终变成了审问她的丫鬟?她不满的对着大夫人道:“娘,你问这些干什么?表哥不是上山了吗?咱们不是应该去找表哥吗?”   从前她还尚有几分闺阁女儿的羞涩,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薛雨华三番五次的拒绝和逃避早已让她没有了耐心,这时候也不顾场合不对,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在她心里,她和薛雨华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无可更改,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顾忌?   薛国侯夫人的脸色猛然沉了下来。   大夫人暗道不好,厉声斥道:“你给我闭嘴。”   秋明玉被她这一喝,眼圈又红了。   “娘,你…”   大夫人恨恨看了她一眼,又瞪向花容月貌。   “再不说,我就命人将你们拖出去打死。”   她还以为这里是秋府她的天下呢?秋明月心中不无嘲讽,“母亲,寺庙之内,不宜见血腥。”   大夫人一愣,回头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对花容月貌越发没有耐心。   “还不说实话,真想被打板子吗?”   秋明玉这才反应过来,若是花容月貌招了的话,那她岂不是?不行,不可以。她连忙拉住大夫人的衣袖,道:“娘,我没有听谁乱说。”她眼珠子转动,突然计上心来。   “刚才五妹不是说八妹受了风气么?那么严重,那个时候她们又在亭中躲雨,八妹如何受的了?表哥自幼习武,我听说习武之人内力深厚,是可以治病的,所以我才怀疑…”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秋明玉能想到这点也算急中生智了。不过自己怎能让她如愿逃脱?   故作讶异道:“三姐姐真是博学多才,我这是第一次听说,原来武艺高强还可修得内力一说。”   秋明珠暗中摇头,秋明珊和秋明絮也都同一时间低下头,嘴角掩饰不住笑意。昨日那用内力治病一说,还是她提出来的,今日倒是变得快。不过几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来。至于秋明兰,此刻只怕一心想怎么破坏薛雨华和秋明玉的婚事,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拆台的。   秋明玉就是个脑子笨的,被秋明月这样一夸,立刻就得意起来。   “那是当然。”她眼神高傲而鄙夷的看着秋明月,“你整日就知道研究什么花花草草,哪里懂得这些?”   这时候,秋明兰开口了。   “可是三姐,方才五姐还没有来的时候,你便质问我是否在凉亭见过表哥。那么在此之前,你又是如何得知八妹受了风气病体眼中了呢?哎,三姐,我知道花容月貌跟了你多年,你也舍不得她们。可是这两个丫鬟心眼儿多,留不得。你还是莫要再包庇她们了。”其实秋明兰也算顾忌姐妹之情了,给了她一个台阶下。秋明玉若是顺着台阶下来,便只舍去两个丫鬟而已,皆大欢喜。   薛国侯夫人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自然也赞成秋明兰的做法。便道:“对啊明玉,这两个丫鬟不能留。”   花容月貌急的一直磕头,眼神求助的看着秋明玉。秋明玉也是一脸烦躁,“我…我是方才上山的时候听寺中的小师父提起的…所以…”   “哦。”秋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宝华寺中,还有六根未净之人,竟学会在背后乱嚼舌根了。赶明儿见了方丈,还得好好说道说道。”   秋明玉此时总算知道了撒一个慌要用是个慌来圆的苦楚了。她咬着唇,跺了跺脚。   “娘,你究竟帮着谁啊?”   大夫人叹了口气,“明玉,你告诉我,这些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秋明玉像是要哭出来,“我没有,娘,你怎么不信我啊?”   薛国侯夫人这时候已经没耐心问了,直接走过来。   “晓烟,灵之,把她们拖出去,等下山后就打发出府。”   她这算是代替大夫人行使当家主母的权利,大夫人纵然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花容月貌更加惶恐,“夫人,小姐,饶命啊,饶命啊…”   秋明玉咬着唇,转而一想,不过两个丫鬟而已,若能保得自己清誉,死了也没什么。这样一想,她便漠然了。   花容月貌一见她如此神色,便知自己己被舍弃了。晓烟,灵之已经走过来拖她们了。两人相视一眼,已经达成了共识,大声道:“夫人,奴婢说,奴婢说。”   薛国侯夫人皱眉,还想为秋明玉保留一丝颜面,大夫人却急急道:“住手。”   秋明玉有些慌了,想阻止,却对上秋明月森冷的目光,又想起那日在走廊上莫名被暗器打中膝盖一事,心中泛起凉意,竟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花容月貌一狠心,道:“三小姐昨晚见了个男人,就是那男人告诉三小姐的…”   “闭嘴。”秋明月这个时候恨死自己方才没有听大夫人的话处理掉这两个丫鬟,没想到她们这个时候居然敢反咬一口。她冲过去就要打骂。   秋明月却拦住了她,“三姐,这般焦急作甚?何不听她们把话说完?”   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也回过神来,也意识到事情的眼中性。薛国侯夫人本来料想秋明玉可能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听来这些消息,却不想,她竟然于闺阁之中私自与男子会面。这简直完全就是不贞不德,败坏门庭。这样的人若是进了侯府,如何得了?   难怪方才口口声声说去找表哥,这般不知自爱,日后难免会出事。不行,看来这桩婚事还得三思而后行。   秋明月一直关注薛国侯夫人的表情,知道秋明玉与薛雨华的婚事算是告吹了。她看向秋明兰,见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也不避讳,反而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第一次不谋而合,虽目的不同,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大夫人,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秋明玉骄横,胆子却小,如何敢在闺中见外男?   “你们两个若有半句虚言,我便割掉你们的舌头。”她对着花容月貌厉声喝道,眼里更是有着警告。这种事本来该关起门来私下审问而后灭口。可是薛国侯夫人已经听见了,避无可避,只得暗中警告。   “污蔑主子,足够你们全家以死谢罪。”   果然,花容和月貌眼里划过惧色,微有些犹豫。   秋明玉眼珠子一晃,推开挡在她身前的秋明月,走过去一人扇了一巴掌。   “好啊,你们居然背着我私见外男不说,说得这些消息于我,还敢辱蔑于我。我本想着你们跟着我多年,也就从轻处置了,没想到你们胆子居然这么大,敢无中生有?这等下作之人,如何能留?”   秋明月微微扬眉,倒是对秋明玉的急中生智生了几分赞赏之意。   “三姐,你方才不是说她们没有在你耳边说什么话吗?现在怎么又食言了呢?”   “我—”秋明玉自打嘴巴,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只瞪大一双眼睛,恨恨的瞪着秋明月。   大夫人剜了秋明月一眼,道:“好了,花容月貌背主逆上,胡言乱语,依照家法,该割去舌头,仗则五十,然后逐出家门。”   割去舌头?杖责五十?   这般狠辣刑法,不愧是大夫人的作风。   秋明絮和秋明珊已经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   秋明兰不甘心,道:“娘,花容月貌不过两个丫鬟,哪里敢私见外男?何况三姐无端端听信他人谣言,还未搞清楚状况就这般质问我和五姐。”她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满脸的委屈之色,倒是让大夫人不好责怪了。   其实在花容月貌提起秋明玉私见外男的时候秋明月就已经隐隐明白了几分。只是如今已经让薛国侯夫人心中对秋明玉最后一丝好感也化为乌有,那么也就是说,她不能再嫁给薛雨华了。自己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接下来,薛国侯夫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自己呢,自己还是回去好好想想该怎样应付才对。   至于秋明兰,自作聪明。   秋明玉行为作风不检点,她这个嫡亲的妹妹能不受连累?   摇摇头,罢了,发怔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干。与秋明珠相视一眼,了然的点头,对着大夫人屈膝道:“母亲,既然如此,我们便告安了。”   大夫人巴不得她走,于是点点头。   “去吧。”   秋明珊也不想在这儿面对大夫人接下来的风暴,跟着离去了。   至于后来,花容月貌还是没有留下了。听说是秋明兰求情保住了她们的性命。   秋明月听闻后,只是微微笑了笑。秋明兰果然聪明,先算计自己的嫡亲姐姐,又在薛国侯夫人面前表现大度宽容的形象,以挽回被秋明玉德行败坏后影响自己在薛国侯妇人心中的地位以及名誉。   第六十八章 另类表白,姐妹调换   秋明月回到自己的住处,便屏退了左右,自己坐在桌边,静静的等着。不一会儿,耳边风声微动,抬头间,那人已经出现在面前。她勾唇,讽刺一笑。   凤倾璃不喜欢看她那样的笑,“你早知道我会来?在这儿等我?”   秋明月淡淡瞥了他一眼,喝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的用稠娟擦了擦嘴角的茶渍。整个动作优雅流畅,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凤倾璃却看得有些心慌。   这时候,秋明月才淡淡开口。   “昨日的事,是你告诉我三姐的?”   凤倾璃下意识摇头,“不是。”   秋明月回头看他,目光冷冷的。他心虚的低下头,“我让冷修去的…”   一个黑影迅速飞过来,他抬手一接,手上多了个茶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胸前的衣服已经被人扯住。他抬头,对上秋明月愤怒的目光。   “凤倾璃,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你才甘心啊?”   凤倾璃从未见过她如此激愤的摸样,虽然比之平日里对他的漠然和无情来得生动的多,但是他不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不喜欢她又开始讨厌排斥他了。所以他急急道:“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害我。”秋明月松开他,冷冷的看着他。   “我…”凤倾璃有些心慌,张口就要辩解。   秋明月却冷声打断他,“你还没害我?昨日在凉亭里,你是不是躲在暗处偷看?”   “我…我…”凤倾璃本来想否认的,可是见她目光讽刺愈甚,他再次心虚的低下头。   “是。”   秋明月凤目又爆发出火光,凤倾璃急急截住了她的怒火。   “我就算是个犯人,你也得给我个申诉辩解的机会吧?”   秋明月一愣,她是做律师的,常本职工作就是自己的委托人辩解申诉。什么事都讲个证据,凡事必须公正而公平。虽然穿越了,但是职业毛病还在。   她淡淡瞥了凤倾璃一眼,被他一言稍稍平复了心中怒火。重新坐下来,“好,我给你申辩的机会。”   凤倾璃松了一口气,开始解释道:“你那个嫡母和嫡姐都不是好东西,你不是讨厌薛雨华缠着你么?让你那个姐姐来绊住薛雨华,对你不是有利么?”   秋明月冷笑,“我看是对你有利吧。”口口声声说要娶她,自然不允许别的男人靠近她。   凤倾璃也不扭捏的点头,“对,我不喜欢其他男人觊觎你。你只能嫁给我。”   “你—”秋明月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激得又是一怒,然而对上他纯澈执拗的目光,她却怎么也发不起火来,反倒是心中有些不自在。   别开头,“别给我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你让她们母女来,不是存心给她们机会加害我么?还有,秋明玉私见外男有损闺誉。可她是我姐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岂非要让我以后也没脸见人?还说不是在害我。”   凤倾璃却道:“我不会让任何人加害于你。至于闺誉…”他微眯了眯眸子,语气是秋明月从未听过的森寒冷冽。   “谁敢说你半个不字,我就隔了她的舌头,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秋明月一怔,说不清楚心中是气愤还是感动,总之之前那股狂躁的愤怒,是彻底抹平了。   叹了口气,“谣言如流水,哪里禁得住?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这个时代,女子的清白大于一切。没了清誉,日后就只有剃了头发当姑子了。”   凤倾璃抿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没人娶你更好,我娶。”   秋明月刚平下的怒火又腾腾猫起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就说你没安好心,你好不承认。”   凤倾璃抿了抿唇,没底气的说道:“那只是顺便而已。”   “你还说。”秋明月睁大眼睛瞪着他,瞪得他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没故意毁坏你声誉,反正你不是也想破坏你嫡姐和侯府联姻么?我这不是在帮你么。”   秋明月又瞪着他,“有你这么帮人的吗?”   凤倾璃抿着唇不说话,心里总归是心虚的。   过了一会儿,秋明月气也顺了,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你。”他不暇思索说出两个字。   秋明月眼一瞪,他立刻委屈了。   “我没说谎。你仔细想想,从相识至今,我何曾害过你?”   秋明月仔细想想,好像他倒是帮过自己几次。   “没有吧。”凤倾璃见她脸色好了几分,眼中这才有了笑意。   “放心,我现在不会害你,以后也不会害你的。”   他的声音似刻意的放柔,如醇香的酒,浓浓的,令人心醉。   秋明月斜眼看他,“你跟我三姐有仇?”   “没有。”他老实交代。   “如此损害人闺誉的事,你又如何解释?”   凤倾璃眼带几分迷茫的看着她,“你不是讨厌她么?如处处跟你作对。”   “那是我的事。”   凤倾璃眼眸一暗,“你还是在怪我。”   秋明月叹了一声,“虽然我是不喜欢她,但是你也没必要让她丢这么大的脸吧。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女子本就没什么地位,你又何必做的如此很绝?她是处处与我作对,可你看她哪次占了好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再说我们姐妹几个,谁出了什么事儿,你以为我爹还有祖父祖母不会疑心?”   凤倾璃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不是做错了。”秋明月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此刻真的像一个别扭的小孩儿。   “是你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凤倾璃仍旧抿着唇,“可她们要害你,难道你还对她们宽容不成?这次薛国侯夫人上山,就是为了暗害你。要不是我…”他突然不说话了,心中暗恼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若非自己多了个心眼儿,真让薛国侯夫人得逞了,她这辈子才是真正的毁了。   秋明月皱眉,“什么?”   凤倾璃别过脸,赌气不看她。   秋明月有些好笑,“你不会是来给我置气的吧?”   凤倾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嘀咕道:“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呢。”   秋明月却听得分明,怔了怔,而后耳根子莫名的红了红。眼神娇嗔,潋滟妩媚,看得凤倾璃又是一呆。   “看什么看,不许看。”见他不说话,只痴痴的看着自己,她心中羞恼更甚,娇声斥道。   凤倾璃回过神来,脸颊也飞起两道红霞,有些不自在。   “我…”   秋明月稳了稳情绪,干咳两声。   “你发现了什么?”   凤倾璃终于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眼神有些凝重而冷漠。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来。   “这是昨天薛雨杰掉下的。”   秋明月打开,画中女子于娉婷而立,眉目如画,娇颜带笑,堪堪让那百花失色。正是自己的容颜。   她凤眸凝然成冰,“果然。”   凤倾璃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秋明月收好画,淡淡道:“谢谢你把这个给我。我自有打算。”   凤倾璃抬眸看她,目光带着一缕洞察人心的幽光。   “你想利用你三姐和六妹?”   秋明月挑眉,“你貌似很会揣度人心。”   凤倾璃不语,秋明月笑了笑。   “反正你已经帮了我一次,那就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凤倾璃眼眸一亮,“荣幸之至。”   秋明月不置可否,凤倾璃又问:“你想怎么做?”   秋明月眯了眯眼,“三姐都已经上山来了,我就不信六妹没有丝毫动作。”   “你想成全她?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他眼眸亮亮的,薛雨华娶谁跟自己没关系,只要别打她的主意就行。   “我为什么要成全她?”秋明月把玩着那幅画,嘴角噙起一缕玩味儿。   “你既知我为何阻止三姐嫁入侯府,就该知道,她们两姐妹谁做了将来的侯夫人,于我都是大大不利,我为什么要推波助澜?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三姐头大无脑,六妹可是会算计得很。薛国侯夫人在秋府住了那么多日,联姻定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三姐在薛国侯夫人心目中的地位是彻底没有了,她就算再怎么不愿,也必须得从六妹那里下手。何况,既是未来的侯夫人,那么没有点手段,如何能镇压一方?只要她好好考虑一番,此事便也就定下来了。唯一的不足,也就是六妹的年龄了。”   凤倾璃不置可否,“那你打算怎么做?”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九妹这两天好像与六妹的关系不错啊。”   凤倾璃一愣,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   秋明月回过头来,目光淡漠而冰冷。   “不可以么?”   “可以。”凤倾璃点头,“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秋明月沉默,心中划过一丝暖流。或许,之前是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   “不过你该不会就这样放过秋明玉吧。”凤倾璃好似很了解她的样子,目光带着笑意。   秋明月也不矫情,直接道:“当然了,反正她都见过男人了,我就顺便给她找个好夫婿了。”   凤倾璃眸光一震,接着笑意扩散。够狠,够果断。   秋明月把玩着手中的画卷,“三姐不是一直想嫁入侯府么。好歹也是姐妹一场,做妹妹的,我怎能不成全呢?”   凤倾璃嘴角抽搐,“你想让她嫁给薛雨杰?”   秋明月凤眸邪魅光泽一闪,笑得颠倒众生。   “怎么能这么说呢?三姐和薛二公子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生。可是因身份差异,两人苦恋无果,薛二公子只有日日赌画思人。可薛二公子情深意重,受不了这相思之苦,遂远离佛寺。三姐心生感动,便尾随而至。两人寺中相遇,情不自禁,水到…渠成。”   凤倾璃低低笑了起来,“你真顽皮。”语气却是宠溺的。   秋明月挑眉回头看他,“你不觉得我狠毒么?”这个时代主张女子贤达宽厚,温和端庄。如自己这般算计,已可以称作毒妇了。他竟不厌恶么?   “是够狠毒。”凤倾璃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可若不狠毒,只会任人鱼肉。所以,必要的自保,谈不上狠毒不狠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秋明月目光讶异,心中却再次划过暖流。不成想,他竟如此了解自己。   “薛雨华那里就交给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秋明月眼睛弯弯,露出没有冷意的笑。   “你会画画吗?”   凤倾璃不解她为何如此问,还是点头。   “会。”   “那好,帮我画一幅三姐的肖像吧。反正你见过她了,应该没问题吧。”她说完取出一幅干净的宣纸,摆上笔墨纸砚。这才发现,他许久没有说话。   抬头望去,“怎么了?”   凤倾璃抿着唇,口气有些赌气的味道。   “我不画。”   秋明月一愣,“为什么?”   凤倾璃瞪着她,“除了你,我不画其他女子。”   秋明月愕然,脸上再次晕出一缕红霞,嗔道:“你在说什么荤话?”   “我没说荤话。”凤倾璃执拗的看着她,“这一生,我只画你的肖像。其他女人,不配。你让我给其他女人作画,是在侮辱我。”   秋明月再次一愣,这,算是另类表白?   笑了笑,“好吧,那我画好了给你吧。”   她无奈摇摇头,提笔沾墨,认真作画。凤倾璃没动,他的眼睛容不下其他女人,上次那副寒梅送春已让他知晓她的画技非凡。不用看也定然知道她画的仕女图也是栩栩如生。   不一会儿,秋明月收了笔,低头吹干墨迹。   凤倾璃随意的瞥了一眼,目露讶异。倒不是因为她画得多好,而是因为她这幅画的笔法与之前自己给她的那幅画一模一样。连背景也如出一辙,只不过人物变了,画的是一个女子的侧影,但是依稀能看见女子五官,正是秋明玉的摸样。   画中的秋明玉,与平日里的娇蛮大不相同,而是面容娇俏,眼神妩媚,深情缱绻。盯着远处,衣袂翻飞。虽然没看见远处光景,但是从那一缕华贵的锦袍和风中飘舞的发丝,仍可猜到那是一个风流才子。   凤倾璃再次为她叹服,“这样一幅画若是被人看见,秋明玉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秋明月收好画,递给他。   “不用太多人看见,只需要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看见就知道了。佛寺yin乱,暗自苟且,她便是做正妻也没指望。不过依着大夫人的脾气和秋家的颜面,祖父和祖母也会做主让她嫁给薛雨杰为妻的。”   凤倾璃接过那幅画,道:“如果你想让她做妾,我可以帮你。”   秋明月摇摇头,“不用了,让花容月貌继续跟过去就行了。三姐与薛雨杰私会的时候那两个丫鬟也在一旁,并且咬牙不吐露实情,焉知她们之间就没有私情?虽然只是两个丫鬟,可被人污了清白,怎么着也得要一个说法。”她嘴角一勾,笑意微微。   “我想,这件事六妹很乐意帮我的。”   她想了想,似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上次你给我的消息,是真的吗?”   “当然,千真万确。”   秋明月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   凤倾璃皱眉,不喜欢她对自己这么客气。   “以后都不要对我说谢谢。帮你,我心甘情愿。”   秋明月凤目微闪,“你真当自己万能?哎对了,你整日往外面跑不回王府,不怕你父王母妃找不到你着急吗?”   凤倾璃挑眉,神色间剖有几分自傲。   “我自有我的办法。”   秋明月扬了扬眉,“比起薛雨华,你有几分胜算?这事儿不能让他发现端倪,否者就前功尽弃了。”   “这你放心,他的道行,我还不足为惧。”凤倾璃这话说得很狂,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来。   秋明月摇摇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莫要太自负了。”   凤倾璃也不与她分辨,末了,又想到什么,脸色有些不好。   “不许接受他的帮助,你要人参,我给你就是了。便是再珍贵的药材,荣亲王府里也有。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秋明月很想翻白眼,但她努力忍住了。   “这你也要争?”   “当然。”凤倾璃表情很郑重,“不许你欠他人情。”   秋明月耸耸肩,“可我今日已经欠他了。”   “那不算。”他有些恼怒,“总之,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许找他帮忙。”   秋明月瞪着他,“不找他难道找你?你昨天不是在么?怎么不出来?”   “我不是怕你名节有损么?谁知道他居然钻了这个空子。”凤倾璃说起这个就恼恨,“他昨天才上山,早就算计好你们的行程,故意在那儿等着你们的。他就是故意要坏你名节,你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不是没有怀疑过薛雨华突然出现在那儿太过巧合,不过那个时候情况不容许她多做思考。如今凤倾璃这样一说,她自然也就明白了几分。不过她不认为薛雨华有意坏她名节,虽然自己不喜欢他,但凭良心说,薛雨华也不算个坏人。何况那个时候那么多女子,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   “未必如是。”   凤倾璃更加恼怒,“他就不安好心。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不能被他给迷惑了。”他又是生气又是吃醋,脸都气红了。抓着画卷的手一寸寸收紧,恨不得那画就是薛雨华一般。   秋明月忙道:“你别把画给我粉碎了,我可不想再画一幅。”   凤倾璃低头一看,见自己手指用力,差点就掐入这画里了。微微平复了心绪,他才道:“以后不准见他。”   秋明月凤目一瞪,存心赌气。   “凭什么?你说不见就不见,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要听你的。”   “你—”凤倾璃气结,“你,你要是敢见他,我就杀了他。”   秋明月心中一惊,但见他目光血红,眼底杀气隐隐,全然不似作假。她抚了抚额,“你要有本事,就让他早日离开秋府,我不就见不到他了吗?现在跟我置什么气?”   凤倾璃眸光一亮,这才平复了心中怒气。   “我自然有办法让他离开。”他转身,身影一纵,飞身离开。   秋明月突然就想着,若是有一天他站起来了,那身姿该是如何翩然惊鸿?   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好笑,管那么多干嘛?   而另一间房里,薛国侯夫人懒散坐着,坐在她对面的大夫人心中有些紧张。   “长姐,你…”她有些担心,刚才发生的事让她措不及防,更是不曾想到,明玉居然会私见陌生男子。她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如果长姐因这件事恼了明玉,那可就糟糕了。   薛国侯夫人淡淡看她一眼,云淡风轻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玉芳,明玉和雨华的婚事,怕是不妥当。”   大夫人心里一沉,终究还是被她猜中了么?   “长姐,可是咱们已经说好了啊。”   “那是之前。”薛国侯夫人冷然回眸,“可是你看看明玉整日做的什么事?她刁蛮骄横无理取闹,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她居然不尊女德,私见外男不说,还以此要挟逼问自己的亲妹妹。玉芳,你的好女儿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大夫人被她毫不客气的指责有些没脸面,仍旧硬着脖子道:“长姐,明玉的性子你了解,她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一些。但是本性不坏啊,这一次肯定是有人陷害她。对了,肯定是秋明月那个小贱人,她…”   “够了!”薛国侯夫人低斥一声,打断了大夫人的祸水东引。   “她在宝华寺,如何陷害明玉?本来我以为明玉只是小孩子心性,日后嫁了人我也定给她改过来。可是没想到她现在越来越没个分寸了,居然这种事都敢做。如果日后她嫁给了雨华,保不定还得出什么大事儿。”   大夫人被她一通抢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也无可辩驳。   薛国侯夫人又道:“还好我之前还没同你交换两个孩子的八字庚帖,这事儿还来的及。”   她这样一说,大夫人立即就想到昨日自己提出交换薛雨华和秋明玉的八字庚帖,她却三缄其口的拒绝了。原来,她是早有打算。   大夫人本就脾气不好,这样一想,登时就恼了。   “长姐,原来你是故意的。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要明玉嫁给雨华,所以这次只是你的一个借口?”   薛国侯夫人目光一历,斥道:“你脑子怎么长的?越活越回去了?难怪明玉被你教成那样。”   大夫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红了眼睛道:“我怎么了?这些年我在秋府不受待见,老爷也不喜欢明玉。我多次写信给你,可你呢,没有一次帮过我。这一次,不过是为了你女儿的前程,你才想要和秋家攀亲,你以为我不懂吗?”   薛国侯夫人眼眸一震,似是没想到向来蠢笨的大夫人也会想到这一层。   大夫人见她脸色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顿时更加愤怒。   “现在你觉得明玉嫁过去会让侯府丢脸了,所以你就想要过河拆桥了。可是你却从未想过,从你住进秋府,明玉和雨华的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了。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你就这样反悔了,你让其他人怎么想,让明玉以后如何嫁人?”   薛国侯夫人稳了稳情绪,安抚她道:“玉芳,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大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总之你别想退婚,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我做的那些事情,有七分都是你的功劳。我怕什么?反正这些年也就这样过来了,怕是累着你侯夫人的尊荣。”   明显的威胁。薛国侯夫人脸上闪过薄怒,随后又消散于无形。   “玉芳,咱们是亲姐妹,用得着闹得这么脸红脖子粗么?我只说明玉和雨华的婚事不妥当,并没有说不与秋府联姻啊。”   大夫人连连冷笑,“当然了,秋府里待嫁的女儿可不止明玉一个。无论如何,总归是姓秋,对你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而我和明玉,就成了你夺取荣华富贵的绊脚石。我告诉你,你休想。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休想称心如意。”大夫人也算是豁出去了,“大不了我将父亲当初如何算计公公登上高位,你又是如何给我出主意救老太君然后又是怎样让沈从山入狱的事统统告诉老爷。这些年我也受够了,我不好过,林家的人,谁也别想好过。你们休想利用完我的女儿再坐享其成的享受荣华富贵。”   “玉芳。”薛国侯夫人真的被她这番话激怒了,声音猛然提高,脸上一片愤怒阴霾。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早就告诉过你,这些事情全都给我滥在你的肚子里,谁也不能说,你还想不想做你的秋大夫人了?”   大夫人冷笑,眼神悲凉。   “秋大夫人?呵呵呵…这些年来,你觉得我除了有这个名分以外,还有什么?从明兰出生后,老爷就不再进我的房,我这个大夫人,早就名存实亡了。现在,连中馈之权也被分给了黄氏。你说,我还剩下什么?”   到底是亲姐妹,薛国侯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也心有不忍。   “玉芳,我知道你过得苦。”她叹息一声,“不是我绝情,而是这件事实在是…”   大夫人打断她,“别给我说那些大道理,我不爱听,我就想知道,明玉和雨华的婚事,什么时候落实?”   见她冥顽不灵,薛国侯夫人眼中闪过恼怒。   “玉芳,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已经没有回缓的余地了。再说了,经过上次那幅画的事,雨华对明玉也颇有微词。今日又…”   大夫人冷冷看着她,“是吗?那件事过去了那么久,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雨华一定会娶明玉?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又变了?”   薛国侯夫人再也没有了耐性,冷着声音道:“无论如何,明玉和雨华的婚事是不可能了。你若愿意,便把明兰许配给雨华。咱们还是亲家。至于之前你说的那些事,你爱说就说,反正说出来,我是无所谓的。如今父亲已经身为太师,再也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而我,依旧是侯夫人。我儿子是世子,你觉得侯爷纵然生气,会不顾及多年夫妻之情吗?玉芳,别作茧自缚了。虽然那些事是我给你出的主意,但是你若心中没有私心,当年能给老太君下迷药?你能利用她?这些事就算公布于众,最不利的,也只会是你。”   大夫人被她戳中心事,脸上气得青白交加,颤抖着手指着她。   “你—林玉芝,你还是我亲姐姐吗?居然说出这么混账的话。”   薛国侯夫人波澜不惊,“不是我不顾及姐妹情谊,玉芳,不是我说你,你那个性子真的该改改了。明玉那性子就是被你给惯出来的。在这么下去,她这辈子就得毁在她自己手上。”   “你…”大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薛国侯夫人无动于衷,“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愿意,便将明兰嫁给雨华。反正都是你的女儿,你不亏。”   “你闭嘴。”大夫人气红了眼眶,“明兰才十二岁,如何嫁人?明玉身为姐姐,尚未出嫁,如何轮得到明兰?你这是存心要让她们姐妹反目。你—”她待还要说,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大夫人惊怒回头,却愕然看见门外站着秋明兰。她脸色苍白,一身淡薄的站在风中,摇摇欲坠。   “明兰?”大夫人眼中闪过慌乱,也不知明兰到底听到了多少。   秋明兰盯着她,眼神痛楚而荒凉,还带着一缕陌生。蠕动着唇瓣,嘶哑开口。   “娘,在你心里,我便这么不济?在你心里,只有三姐才是你的女儿?”   大夫人心中咯噔一声,慌忙走过去就要抓住她的肩膀。   “明兰,不是的,你听我说…”   秋明兰却退后一步,避开她的触碰。眼神失望而悲切的看着她。   “从小到大,三姐无论做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包庇她。而我呢?你从来就无视我,在你心中,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只是一颗你用来抓住爹的心未遂的一颗废棋而已。就因为我不是男孩儿,所以你对我失望,你厌恶我。因为如果我是男孩儿,说不定爹就会回心转意,就不会接沈姨娘回府,对不对?”   大夫人心中有几分心虚,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明兰,这些事你听谁说的,简直胡言乱语。”   秋明兰摇摇头,苍凉一笑。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娘你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她连连后退,眼神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成灰。   “好,我现在知道了,终于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她闭眼,一颗泪水划过脸庞。转身,飞快离去。   “明兰。”大夫人想要追上去,却被薛国侯夫人阻止了。   “你现在追上去只会让她越发恨你,还是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   或许是多年的苦恨积压在心头太久,在自己亲人面前,大夫人也不想在掩藏了,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埋头在薛国侯夫人怀里低低呜咽。   “明兰,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也是我的女儿啊,是我十月怀胎所生的女儿,我如何能不疼爱?她怎么可以误解我至此?”   薛国侯夫人拍拍她的肩,语气柔和,再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要我说啊,你确实太过偏心了些,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极端。”她扶着大夫人坐下,道:“你呀,处处护着明玉,却忽略了明兰。她才这么小,你对她那么严厉做甚?”   “我—”大夫人想要反驳,却终究止在呜咽声里。   “你以为我想么?之前姑婆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生下大房嫡子,才能让老爷对那沈氏彻底死心。可十个月后,我又生下一个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老爷看着明兰那个表情。我能如何?我这些年难道就不苦?”   “那你也不该迁怒在明兰身上。”   “我如何迁怒于她了?”大夫人拿着娟帕擦拭着眼泪,“生下明兰后,就连姑婆对我也不如往日眷顾。她为了我早就与老爷的关系僵持不下,生下明兰后,她便再也没有理由束缚老爷了。你以为她有多疼我?每次我抱着明兰去给她请安,她总是一脸的嫌弃,说话也刻薄尖锐。你以为我好过?”说到过往,大夫人心里的委屈就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薛国侯夫人不禁也有些同情她,“这些事,以前你怎么没有说过?”   大夫人不回答,她也是有骨气的,这么没脸的事,她如何会对娘家人声之于口?   薛国侯夫人又叹了一声,“不过总归还好,她把中馈之权交给了你,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   大夫人连连冷笑,“你以为她是为我好?她不过是私心而已。她不想中馈之权落在二房三房手里,交到我手上,她才可以谋取更多利益。”   “玉芳,人死如灯灭,你便是再不满,也不可对长辈不敬。”薛国侯夫人微微斥责。   大夫人不语,擦干了眼泪,静静的坐着,眼神有些空洞。   过了好一会儿,薛国侯夫人才道:“无论如何,明兰这心结怕是不好解开。”   大夫人心中一痛,眼泪又要落了下来。   “若非当年姑婆如此强势,不待见明兰,而我那个时候在秋家又如履薄冰,不得不看她脸色行事,又如何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你要想的,便是要怎么样好好补偿明兰。”   “如何补偿?如今她怕是都恨死我了。”大夫人说到这里,又嘤嘤哭泣了起来。   薛国侯夫人道:“你哭顶什么用?”她眼神一闪,道:“你若真想补偿她,便接受我刚才的提议。先听我说完你再生气也不迟。”见她又要发怒,薛国侯夫人赶紧制止她。   “这些日子明兰做的一切我也算看明白了,她是一心想嫁给雨华。既然如此,你何不成全她?这样既挽救了明玉的名声,又缓和了你们母女的关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大夫人皱眉,仍旧有些犹豫。   “可明玉怎么办?”   薛国侯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就知道明玉,明兰就是因为这个才伤心的。”   大夫人低下头,“她是我女儿。”   “明兰也是你女儿。”薛国侯夫人现在终于有些理解秋明兰为何会对大夫人如此不满了,自家这个妹妹如此偏心,也难怪了。   “就如同你所说,我住进秋府,便是众所周知意味着侯府要与秋府联姻。而至于是谁,之前也没固定不是?出了这种事,你以为明兰不会受影响?你本来就偏颇明玉多些,如果这件事日后被人翻了出来,明兰这辈子也不用嫁人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她恨死你吧。”   大夫人心里一慌,“那该怎么办?”   见她已经跟着自己的思绪走了,薛国侯夫人才不慌不忙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早给明兰定一门婚事,而明玉,我自会安排。放心,好歹是我的侄女儿,我不会亏待她的。”   大夫人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了,便点头:“好吧。不过—”她又抬头,目光带着几分怀疑和犀利。   “这一次,你不会又反悔吧?”   薛国侯夫人心知她是因为自己突然的悔婚而有些不信任自己了,便笑道:“放心,明兰是个稳重的,自然不会让自己有把柄给人抓。而且,你就这么两个女儿,若我反悔,那我这次不是白来一趟了么?”   大夫人这才放心下来,又哀声一叹。   “只是明玉,怕是要伤心死了。”   薛国侯夫人也是一叹,“那能怎么办?怪只怪那孩子太过单纯了。你呀,日后真得好好管教管教。在家里由你护着,日后嫁人了总不能还天天往娘家跑吧?”   大夫人心知薛国侯夫人说得对,便也顺从的点头。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她抬头,目光又划过狠历。   “秋明月那个贱人,她几次给我难堪,我绝对不能放过她。”   薛国侯夫人目光深邃,带着几分冷意和算计。   “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一次,一定让她万劫不复。”   第六十九章 一箭双雕,反间之计   秋明兰跑到后山,身周翠林漫野,山花弥漫,幽香四溢。她伏在一颗大树上,丝毫不闻身后丁香急急的追寻声。满心满眼的泪,亦满心满眼的痛。   “小姐。”丁香终于找到了她,小脸因为奔跑红扑扑的,她喘息着,额头上亦布满了汗水。   秋明兰没有理会她,只无力的靠在树旁,眼神伤而冷漠丁香触及她的眼神,心中有些发颤。   “小姐,这儿风大,你伤寒未愈,还是回去吧。”   秋明兰仍旧流着眼泪,眼神却是越来越冷漠。   丁香有些害怕,“小姐?”   秋明兰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又似无意,朝她身后望了一眼。入眼处除了大片的绿,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自嘲一笑,还在期待什么呢?   她闭了闭眼,神情冷冽,淡淡说道:“三姐在干什么?”   丁香低了头,“三小姐去找世子了。”   秋明兰神色越发冷了,“她现在倒是什么都不顾了。”想到刚刚到夫人和与薛国侯夫人说的话,她嘴角又泛起森冷的笑意。   昨日那一场好戏过后,她就知道薛国侯夫人便是再唯利是图,也得好好考虑到薛国侯府门风的问题。   果然今天她一来,就听见薛国侯夫人对大夫人说要自己代替秋明玉嫁入侯府。只是之前薛国侯夫人好像和大夫人发生了什么不高兴,她并没有听见。当然了,她也不会关心,本来薛国和夫人对大夫人说要自己代嫁的时候,自己还很高兴,没想到她的母亲居然会那样大力的反对。   她默然地擦了擦眼泪,道:“走,回去。”   丁香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回去后就见到大夫人坐在屋子里等她,见她回来,大夫人立刻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无措,想要靠近她,但是又好像又有些顾虑一样。   “明兰,你一个人去哪儿了?这佛门之地不比家里,不要乱走,小心遇见不良歹徒。”夫人本来是出于关心,但是没想到话一出口,却带了几分指责和质问。   秋明兰冷笑一声,淡淡道:“无聊便四处走走罢了,娘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三姐。这佛门圣地也没有男人,在说了,我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丁香。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审问她。”   大夫人一噎,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她动了动唇,吩咐了一声。   “你们都出去。”   “是。”玳瑁和宝珠福身走了出去。丁香也准备走,秋明兰却冷声道:“你去哪儿?你是我的丫鬟,我没让你出去,你就给我好好呆着。”   丁香一怔,小姐这话可是明目张胆打大夫人耳光了。大夫人历来强势,且蛮横无理。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生气。疲惫苦涩的说道:“明兰,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是现在我有很重要事情要对你说。你…”   秋明兰一脸的漠然,道:“娘为了,娘什么都是对的,女儿怎么敢有怨言?只是丁香是我的贴身丫鬟,我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瞒着她的。娘,你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大夫人立刻一脸的担忧,走过去想要摸她的头。   “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在外面又吹了风?”   她还关心自己吗?是怕自己再算计三姐吧。秋明兰心中冷笑。脚下却退开一步,淡淡道:“娘,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真的累了。”   大夫人本来想告诉他刚刚自己和姐姐商议的结果,可是见她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便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明日下山回去再说吧!”   大夫人不知道就因为他一时的犹豫,阴差阳错的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还不知道本来秋明兰还有所期待的,期待她说出那个结果。可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大夫人心里只有秋明玉。   她无声冷笑,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顾虑呢?   *   大夫人回去后就去看秋明玉,准备问清楚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发现秋明玉坐在屋子里一个劲儿的哭泣,她忙走过去。   “明玉,怎么了?”   秋明玉坐在窗边,双眼通红。   “表哥他不要我了。呜呜呜…他不要我了…娘,我该怎么办?”   大夫人皱眉,“你去见你表哥了?”   秋明玉抽泣着点头,“他说他不喜欢我,他不会娶我的,娘,我该怎么办?”   大夫人沉默,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安慰她。   哭了好一会儿,秋明玉才发现她的异样。以往自己一哭,娘就会心肝宝贝的哄着自己,今日怎么?   “娘,我不管,你要帮我,你要帮我。”她使出过往的伎俩,哭着摇着大夫人的袖子撒娇。   “你说过表哥会娶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大夫人叹了一口气,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   “明玉,告诉娘,你见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秋明玉一愣,眼神闪烁。   “哪有什么男人?娘,花容月貌那两个贱婢冤枉我,你也不信我?”她说着又要哭。   大夫人却沉了脸,“明玉,我纵容你,可是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秋明玉哭声一止,诧异的看着她。   “娘?”   大夫人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也是心疼,又是一叹。   “明玉,这一次,你犯的错实在是太大了,我也帮不了你啊。”   秋明玉心里咯噔一声,“娘,你说什么?”   大夫人心有不忍,狠了狠心,说道:“方才我和你姨母谈过了。”   “姨母说什么?”秋明玉满脸的期待。   大夫人不忍她伤心,别过头去。   “明玉,你…你和雨华的婚事,没了。”   “什么?”秋明玉睁大眼睛,脸色苍白。   “娘,你…你说什么?”   大夫人眼神愧疚,握着她的手。   “明玉,你听娘说。以后娘会给你找更好的婚事的。”   “不要,我不要。”秋明月甩开她的手,哭着说道:“我就要嫁给表哥,除了表哥我谁都不嫁。”   大夫人心里一气,喝道:“谁让你不自珍自爱,居然敢在闺阁中私见外男?你知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有多严重的后果么?关键是这事儿还当着你姨母被揭开。你怎么那么笨啊你?我说要处置那两个丫头你偏不让,你是我女儿,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啊?那两个丫鬟留着对你没好处,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大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秋明玉怔了怔,而后眼底蓄满恶毒之色。   “那两个贱婢,就该拉出去打死。娘,你为什么要放过她们啊?还把她们调到明兰那里,明兰她嫉妒我,她喜欢表哥,她想跟我争,她陷害我。娘,你为什么要帮着她啊?你不是说你最疼我么?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啊?”   “明玉!”大夫人被她最后一句激怒了,推开他,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秋明玉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清她的动作,眼神震惊,而后又开始哭泣。   “你要打我?你居然要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打过我,你现在居然要打我?呜呜呜呜…你不喜欢我了,你们都不喜欢我,呜呜呜呜…”   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大夫人深觉疲惫,伸出的手改为去抱她。   “别哭了,乖,不哭。”   秋明玉却哭得更大声了,“娘,你说过姨母来秋府就是为了联姻的。整个秋府里,只有我才有这个资格,不是吗?”   大夫人拍着她肩膀的手一顿,忍了忍,还是决定告诉她。   “你姨母说,让明兰加过去。”   “什么?”秋明玉震惊的推开她,眼神不可置信而呆滞。   “不,不可能的,姨母最喜欢我了,怎么可能?不,不会的,不会啊…”   见她似受不了这个打击,神经都有些错乱了,大夫人吓得脸色一白,立即去抱她。   “明玉,你别吓娘啊。明玉啊…”   秋明玉靠在她怀里,口中一直喃喃自语着。   “不可能…不可能…”在大夫人看不见的角落,她眼底满是恶毒嫉恨之色。   安慰了一下午,秋明玉才勉强恢复神智,任由大夫人扶着她上床休息。吩咐自己的丫鬟在身旁好生照顾,这才不放心的离去。   而在她走了以后,原本闭上眼睛的秋明玉猛然睁开眼睛,眼里哪有半分混沌,全是厉色。   是夜,秋明月早早就睡下了。秋明絮仍旧睡在她身边,今晚她没有吵着要讲故事,一上床就睡着了。   秋明月闭着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窗外一根竹管插了进来,吹出白色的烟雾。屋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她似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靠近床边,看着熟睡的秋明月,她有些矛盾和挣扎。最后还是咬了咬唇,道:“五姐,对不起,不是我要害你的。如果你要报仇,就找六姐吧。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我…我只是拿你一件东西而已。应该…应该也没事的。”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来,明显的没有底气。   秋明月没有动,眼睫却颤了颤。秋明珊,果然是你。   秋明珊因为心慌,所以没有发现原本应该熟睡的秋明月嘴角微露的嘲讽和失望。她不敢电灯,摸索的来到床头,从枕头下找到一个紫色的荷包。   她紧紧拽着那个荷包,转身就走,却突然后颈一痛,眼前立刻漆黑一片秋明月利落的翻身接住她,然后把她放在床外侧。头发披散,刻意遮住她的面容。然后脱下她的衣服,拿了她手中的荷包走了出去。   门外早有人焦急的等候,借着有些暗淡的月色。秋明月认出那是秋明珊的丫鬟宝儿。宝儿听到脚步声,眼前一亮,立刻走上前。   “小姐,你终于出来了。如何了?”   秋明月低着头,还好月色昏暗,又有树影在侧很容易挡住自己的容颜和身高。她将荷包塞给宝儿,刻意压低了声音“把这个交给六姐。”   宝儿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诧异道:“那小姐,你呢?”   秋明月已经转过身,“两个人目标太大,你将这荷包拿给六姐就行了。我先回去了。”她说完就匆匆离去,宝儿在原地瘪了瘪嘴,暗自嘀咕着。   “就知道拿我做挡箭牌。”她狠狠瞪了眼秋明月,不甘心的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再她离去后秋明月却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月下,黑夜,她眼神纯粹而晶亮,含着嘲讽与冷漠。   凤倾璃出现在她身后,“薛雨华未必会中计。”   秋明月回过头来,自信一笑。   “放心,我自有办法。”虽然这样做对月雨华有些不厚道,但是谁让他有那么一个处处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母亲呢?只能说,怪他倒霉了。   凤倾璃见她神采奕奕,眼神晶亮闪烁如星辰如画越发美得虚幻缥缈。突然眉头一皱,一把拉过秋明月在怀,迅速躲到了暗处。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再次在屋内吹了迷药。让后走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肩上扛着一个人,正是秋明珊。幸好此刻天黑,那黑衣人并未仔细看秋明珊的容颜,将她当做秋明月掳去了。   “人已经走了,快放我下来。”   暗处,秋明月被凤倾璃抱在怀里躲在大树上,黑压压的枝叶洒落一地黑影,却掩盖不了两人暧昧的姿势。秋明月羞红了脸,嗔了一句。   凤倾璃低头,见她娇颜熏红,眼神嗔怒而羞恼,却不见丝毫冷漠和排斥。他心中一荡,更是收紧了手臂。   “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下去干什么?万一等会儿薛国侯夫人不放心,再派人来怎么办?”   秋明月瞪着他,“她怎么可能再派人来?你不是要帮我么?等会儿薛雨华见到秋明兰发觉上了当肯定会猜测出前因后果,你不去阻止他,我今日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凤倾璃低低一叹,有些闷声闷气道:“好吧。”   秋明月只觉得身子似被腾空一般,不过转瞬,两人已经落在地上,她迅速站起来,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稍刻,笑意变成了冷意。   “冷修。”   冷修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都安排好了吗?”   冷修点头,“薛国侯夫人刚才从薛雨杰那儿出来,那黑衣人是大皇子府的人。”   凤倾璃冷笑,“果然。”   冷修想了想,又道:“这件事大皇子应该不知情,是薛侧妃从中作梗。”   凤倾璃没说话,心中自是明白的。   “可留下证据?”   冷修点头,从怀里掏出个似金非金似银非银巴掌大小的牌子。   “这是大皇子府的腰牌。”   凤倾璃瞥了他一眼,“还给他。”   冷修一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国侯夫人走了以后,属下已经打晕了薛二公子。”   “嗯。”凤倾璃抬头看看月色,心中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吧。   而此刻,秋明兰的房间里,宝儿敲响了门,丁香打开门,带着她走了进去。   “六小姐。”   秋明兰皱眉,“九妹呢?”   “小姐说两个人目标太大,就回去了,让奴婢过来。”她拿出那个荷包,递给秋明兰。   “这是小姐从五小姐枕头底下找到的。”   丁香接过那荷包交到秋明兰手上,秋明兰仔细看了看,才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宝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一出去,却被人给打晕了。然后立刻有人接住她,扛在肩上,迅速离去。   屋内,秋明兰看着手中的荷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出来吧。”   身后走出一个人,屋内烛火瞬间通明,将她的容颜照得发亮,却是绿鸢。   秋明兰转身看着她,手中荷包扔给她。   “看看,这可是你家小姐的针法。”   绿鸢仔细看了看,然后点头。   “是,小姐擅长双面绣,针法很独特,旁人是不宜仿造的。”   秋明兰眼中划过一抹嫉恨,淡淡道:“很好,现在你就拿着这荷包去找表哥。就说前日表哥搭救八妹之恩,明月不甚感激,特邀故地相见。”   绿鸢低着头,没有半分犹豫的点头。   “是。”   她恭顺的摸样取悦了秋明兰,五姐啊五姐,你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的贴身丫鬟早已背叛你了吧?   “现在表哥在后山,你快去吧。”   “是。”绿鸢走了出去。   丁香走上来,问:“小姐,既然绿鸢已经被你收买了。那为何不让绿鸢盗得五小姐的荷包不更加方便吗?何必让九小姐多此一举呢?”   秋明兰斜睨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九妹现在投靠我,不过是因利而合而已。云姨娘可不是个没脑子的人,明天天亮后,还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呢。未免夜长梦多,我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没了这个把柄,我如何利用九妹让云姨娘为我驱使?哼。”她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的恶毒。   丁香打了个寒颤,低下头不敢说话。她还以为,小姐对九小姐至少有几分真心,没想到,却仍旧只是利用而已。不但利用,而且还要物尽其用。   秋明兰抬头看了看窗外夜色,道:“去把帷帽给我拿来。”   “是。”丁香低头下去,很快就找来一顶白色大帷帽,替秋明兰披上。   秋明兰整了整衣衫,“走,出去。咳咳咳…”   丁香有些担忧道:“小姐,你的身体?”   “无妨。”秋明兰眼中划过一抹坚毅,“弱不禁风更好。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说得过去。”   丁香低下头,知道小姐又在算计了。她默不作声的扶着秋明兰出门,向那日的八宝廊柱亭走去。   而此刻,绿鸢穿过客居,到了后山,远远的就见夜色掩盖下,一抹修长如竹的身影负手而立,遥遥相望。   “世子。”她唤了一声。   薛雨华一怔,回过头来,似有些讶异。   “你不是五妹妹的丫鬟么,来这儿作甚?”他眼神光芒闪烁,“难道是?”   绿鸢低着头,道:“小姐命奴婢寻世子于前日亭中一见,以谢那日搭救八小姐之恩。”她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朗月缕缕,那荷包上绣线若星星洒落银河,闪闪粼粼。   薛雨华起先还有些怀疑,然见来人是秋明月的心腹,心中便信了几分。又想起那日,她临走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毫无冷色。如斜阳暖日,和煦温柔。   他心中激动,早欣喜得忘乎所以。   “好,我这就去。”他顺手接过那荷包,视若珍宝的藏在了怀里,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弧。   绿鸢眼神闪了闪,低声道:“世子,我家小姐乃未出阁之身,未免惹人闲言碎语,我们得从小路过去。”她又叹了一声,“明日小姐就要随夫人下山,日后怕是没有机会道谢,不然今日也不会如此冒昧了。”   薛雨华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原本他还在想,自己便是大白天的去看她,她都会驳斥自己。在这佛寺之中,夜深人静,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约自己相见,岂非有违常理?然而绿鸢这番话非但解除了他的疑惑,也让他心中感动莫名。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那个姨母视秋明月为眼中钉,恨不得欲处之而后快。只怕母亲已经告诉她自己心仪明月,以她那般性子,日后定然不会允许明月见自己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想通一切关键,薛雨华的步子便急切了许多。绿鸢跟在后面,一直低着头,看着他急切的样子,眼中划过几分复杂和不忍。   远远的,就看到亭中一女子背靠自己坐在栏杆上。她身上披着大帷帽,在风中冷得瑟瑟发抖,手抱着双臂,不时传来咳嗽声。   薛雨华心中一疼,急急的就走了上去。   “五妹妹。”方一跨入亭中,突闻一阵幽香传来,眼前一瞬间似晃过什么,心中升起了一缕不安。脚步微微一顿。   “表哥,你来了?”   清泠悦儿的声音,徐徐传来,若丝丝杨柳,拂过他的心扉。   他摇头,就见坐在栏杆上的少女回过头来。然后一阵天昏地暗,那少女明媚容颜如夜空中皎洁的月色,她一笑,绚丽如仙,倾国倾城。   糟糕,中计!   脑海刚划过这一想法,然而鼻尖香气愈浓,浑身突然乏力。晕倒前,他震惊的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绿鸢。那个荷包…   苦笑一声,终是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秋明兰一愣,急急的跑上来。   “表哥。”她抬头,“表哥怎么会晕倒?”   后颈一痛,她已经人事不省的晕倒在薛雨华身上。   绿鸢蹲下来,在薛雨华身上东摸摸西摸摸,很快找出那个荷包,握在手中。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站起来。   “小姐。”   秋明月走过来,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目光落在薛雨华身上的时候,闪过几许复杂,而后又变成坚定。   “没有人发现你吧?”   绿鸢摇头,“没有,奴婢谨遵小姐吩咐,从后山小路过来的,没惊动任何人。”   秋明月点头,回身。   “辛苦你了。”   绿鸢摇头,“为小姐出生入死,是奴婢的本分。”   秋明兰的确到浣衣房找过绿鸢,让她为自己所用。绿鸢假意答应,才有了今日之事。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丁香呢?”   “已经晕过去了。”   “好。”秋明月看这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眼神眯了眯。   “走吧。”   绿鸢愕然,小姐就这么走了?   秋明月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却不欲解释。   “记住,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知道了吗?”   绿源低下头,“是。”虽然不明白小姐辛苦算计一番如今为何离去,不过小姐定然有其他的打算,自己还是莫要多问。   “小姐,奴婢送你回去。”   “嗯。”秋明月戴好帷帽,扶着绿鸢的手走了回去。   暗处走出来两个人,一站一坐。   “倒是不想,她竟也有这般果决无情的时候。”低笑的嗓音,带着磁性,令人闻之舒爽。   凤倾璃瞪了他一眼,“不无情等着人家欺负?”   凤倾玥浅浅而笑,“你就这么纵容她,她也未必感激感动。”   凤倾璃轻哼一声,傲然道:“我不需要她感激,也不需要她感动。只要她有需要的时候,我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就可以了。”   凤倾玥一怔,低头,见他眼神清凉,如月色凄冷入骨,心中不忍,拍了拍他的肩。   “阿璃,你从不是一无是处。”   凤倾璃低低而笑,“我知道。”   凤倾玥没再说话,凤倾璃忽而手指一动,一股张力扩撒,之前亭中还未完全散去的香味荡然无存。他斜眼看着躺在地上的薛雨华,嘴角勾起一丝冷嘲和不屑。   凤倾玥双手负立,淡淡道:“若非前日真气消耗太多,他焉能如此不济?果然,情字害人啊。”   凤倾璃冷哼一声,“谁让他故意卖弄?活该!”想到那日他就生气,尤其是最后秋明月回头那一眼,更是让他妒火中烧。她怎么能,怎么能用那样的眼神看其他男人?不许,他不许。   凤倾玥知道他心里别扭,轻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她那是在算计么,还吃什么醋?”   凤倾璃瞪了他一眼,早知道秋明月不可能再薛国侯府人设计伤害了她弟弟后还会对薛雨华假以辞色。她那样做肯定是别有目的。但是他还是生气,还是心理不舒服。   凤倾玥摇摇头,“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就准备让他们就这样躺着?”   凤倾璃脸色仍旧不好,看着那两人都不顺眼。   “冻死活该。”   凤倾玥无奈,“秋家这次几个姐妹都上山,如果秋明兰死了,你以为林氏不会算在她头上?”   “那又如何?”凤倾璃眉宇间张狂尽显,“有我护着,谁敢动她分毫?”   凤倾玥眼中碧波一闪,道:“可你焉知如此破坏她的计划,她不会生气?”   凤倾璃一愣,这才微微平复了心中怒气。   “冷修。”   冷修出现,手上还提着一个人,正是秋明珊。   “把那个女人拖开。”凤倾璃冷声吩咐,连多看秋明兰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冷修面不改色,直接将秋明珊甩到薛雨华身上,然后动作粗鲁的将秋明兰拉起来丢到石凳上趴睡着。   凤倾璃皱眉,“他们要多久才会醒?”   凤倾玥道:“半个时辰足够了。”   凤倾璃抿了抿唇,目光阴沉的看着秋明兰。   “半个时辰的冷风,足够她躺在床上一个月了。”   凤倾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何时这般孩子气了?”   凤倾璃不理他,转动轮椅。   “回去。”月色隐去,浓重的夜色如浓重的化不开的墨,浸染在层层屋檐下。空气里流动着暗香的因子,头似被灌了铅一样的重。迷迷糊糊睁开眼,但见桌上烛火微弱。   静谧的空气中,有低吟声传来。   薛雨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朝着那声音来源望过去。   只见窗边纱幔垂掩,绫罗玉裳掉了一地。透明窗幔后,隐隐约约看见一缕斜躺着的纤细身影。发丝倾泻而下,微现一抹玉白。那是女子如凝脂般的香肩,在暗夜里,散发出魅惑人心的味道。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脚步不稳的走过去,一手掀开纱幔。   “美人…”他脑子有些迷糊,眼前只见美人背对着他,香肩半露,女子幽幽的体香扑入鼻端,他深深呼进一口气,心中一股燥热。脑子越来越迷糊,体内那股燥热越来越强烈。他抑制不住,直接扑了上去。   沉睡中的秋明玉觉得身上有什么重物压着自己,不满的嘤咛一声。   “走开啊。”然而半睡半醒的她声音娇憨,在暖香迷惑神智下,神智还带着一股欲拒还迎的味道。更加刺激身上男子放肆起来,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肩上传来一阵疼痛,秋明玉轻呼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干什…啊,你是谁?”她刚欲惊呼,却被男子堵住唇。   “虚,表妹,别说话。”他的手指已经在解她的衣服,只觉得身下女体软绵生嫩,又如冰凉的玉,可解他身上的燥热,却又让他陷入另一种疯狂里,不可自拔。   表妹?秋明玉一愣。   “你,你是表哥?”她心中砰砰挑个不停,脸颊莫名羞红,意外而惊喜。   “嗯。”薛雨杰完全陷入情潮里,已分不清神智,动作也越来越粗暴,毫不知怜香惜玉。   秋明玉毕竟是黄花闺女,哪里受过这等阵仗,边推拒他便娇声道:“表哥,别,我们还未成亲,不可以。”   薛雨杰一愣,眼中既是嘲讽又是失望。昨日初见,她清冷而瑰姿妍丽,丝毫不若世俗女子娇柔媚态。却不想,在男人面前也这般放荡。   薛雨华,凭什么所有好的都属于你?他低头,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身下女子的容颜,只是触手的肌肤温润如玉,嫩的可以挤出水来。   这等天姿国色,今日便是我的了。   他眼底贪婪之色尽显,低头咬她的耳垂,她的脖子。   “表妹,你想嫁给我吗?”侯夫人让他冒充薛雨华,秋明月即便醒来也不会反抗。这个时候,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刚才为何会晕倒,身体里一股灼热,急需发泄。   秋明玉推不开他,又是焦急又是期待,听他如此问话,她立即又红了脸。下午她去找表哥,却被他伤透了心。回来后又听大夫人说原本自己的世子夫人之位被自己的妹妹给夺了去,她心中不甘,晚上待宝珠睡了以后就一个人出来了。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认输。   哼,从小到大,她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所以她迷晕了宝珠,一个人偷偷出来找薛雨华。哪知道刚出门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然后就人事不知了。醒来后,却见表哥压在自己身上,问自己要不要嫁给他?   她心中疑惑,小声问道:“表哥,你又愿意娶我了吗?”   薛雨杰一愣,知道她将自己当成了薛雨华。心中一恨,口上却邪魅诱惑道:“当然了,表妹你这般貌美可人,天下又有几个男人不喜欢呢?”他边说边咬她耳垂,手更是不安分的掐她的肌肤。   秋明玉嘤咛了一声,无助的唤道:“表哥…”   “表妹,说,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快说…”   “我…”秋明玉双颊泛红,身子越来越热,体内却越来越空虚,急需什么来填充。   薛雨杰眼底嘲讽之色更甚,技术熟练的挑拨着她。   “你什么?表妹?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他似乎毫不着急占有她,而是陪着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手指却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乱摸乱动。   秋明玉身体开始泛红,很快就丧失了理智,眼神迷离而娇怯。   “我…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流出了眼泪。   “嗯…”她咬唇无力的推拒着。   薛雨杰却满脸兴奋,眼中尽是欲色,根本不顾及她初次承欢,毫不怜香惜玉的蹂躏着秋明玉。   最初的疼痛过后,莫名的愉悦和销魂让秋明玉忘乎所以,甚至自然的配合着他,口中发出娇媚的呻吟声。   薛雨杰一愣,不屑冷笑。   “我还以为你有多纯洁,原来也不过是个荡妇。”   他更加用力,秋明玉疼痛又兴奋的大叫。脑海一片空白,只余下刺激的欢愉和快感。   屋内很快就弥漫着欢情的味道。男人的粗喘,女子的无助低吟,充斥在暧昧的黑夜里。   房顶,有人低低一叹。   “宝华寺乃佛家神圣之地,为何总是有人喜欢在此做这yin秽呢?罪过啊罪过。”他虽然口中念着罪过,然而眼神清明,并无半分怜悯。   一个身影从下飞上来,凤倾璃冷冷的看着他,讥嘲道:“老头儿,你不是闭关了吗?不怕皇祖母出宫找你?”   忘尘淡定而坐,“要来早来了。”   凤倾璃气结,“早知道我就不告诉皇祖母你闭关了,烦死你。”   忘尘脸带微笑,“你现在传信也来的及。”   凤倾璃瞪着他,“传信有你闭关快?”   忘尘不语,看着下方,急急而来的薛国侯夫人和大夫人。   “你这样纵容她行不善之事,就不怕天怒?”   凤倾璃讥诮道:“你若真那般慈悲,何必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忘尘默了默,喃喃自语着。   “我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何会那般无情了。”   凤倾璃皱眉,却见他目光遥遥穿过黑夜,看向某一个地方。眼神痛楚、回忆、眷念、苍凉而叹息。   “老头儿,你怎么了?”   忘尘收回目光,眸子又一汪清水般平静。   “这般执着,不后悔?”   凤倾璃一怔,而后不屑道:“为何后悔?”   忘尘看着他,眸子里慢慢流露出笑意来。   “希望你能永远坚持如一。”   “自然。”凤倾璃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他既然认定了,就不会变。   忘尘不再说话,看着下方。薛国侯夫人和大夫人已经到了,脸上愤怒中又带着一丝得意和阴狠。大夫人直接推开门,而后怒极的斥骂着。   “你们在干什么?”她满脸愤怒,自以为计谋得逞,眼底升腾起得意之色。她身边站着薛国侯夫人,神色冷冷的看着红鸾帐内被翻红浪的男女,嘴角嘲讽之色愈甚。   身边的丫鬟早就自动冲上去,狠狠拉开床帐。却在见到床内一幕的时候,彻底惊呆了。   “啊——”   震破耳鸣的尖叫声穿破夜空,层层棉被衣衫掉落。屋内霎时亮堂,让本来得意的薛国侯夫人和大夫人看清猛然坐起来的秋明玉的容貌。   薛国侯夫人嘴角的笑僵住,大夫人则是一脸的惊恐。而后嘶叫一声。   “啊—明玉,怎么会是你?”大夫人猛地冲过去,一把推开也被这一幕惊呆的薛雨杰,抱住了吓得面无人色全身发抖的秋明玉。   “明玉,别怕,别怕啊。”她双手都在发抖,眼神血红。   薛国侯夫人最先恢复理智,吩咐站在床边呆愣住的两个丫鬟。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衣服来给表小姐穿上。”   “是。”两个丫鬟立即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要给秋明玉穿上。   大夫人却一手挥开她们,“走开。”她回过头来,目疵欲裂。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她努力压抑着愤怒,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时候,秋明玉也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哇…娘,怎么会这样,表哥…表哥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登徒子,为什么?”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雪,恨不得将薛雨杰撕成碎片。   大夫人一震,终于明白了秋明玉为何会在这儿。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她抬头怒瞪着薛国侯夫人。   “你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薛国侯夫人皱眉,也没想明白明明好好的一场计,为何成了这样?   “玉芳,你先冷静一点,待我询问过后你再质问我也不迟啊。”她回头冷眼看着被大夫人一把推倒在地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薛雨杰,冷声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雨杰一抖,有些害怕道:“母亲,儿子也不知道啊,你不是说,她是…怎么会变成了…”此刻他丝毫不敢提及自己被人打晕误以为床上躺着的人是秋明月而非秋明玉。说出来的话,他就更脱不了罪责。倒不如将计就计,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这事儿是薛国侯夫人安排的,他只不过按照她的吩咐睡了一个女人而已。   “你—”薛国侯夫人一怒,欲发作却无言,这事儿是她一手设计的,本来一切都没有错,可为什么本来应该躺在这里的秋明月,为何突然变成了秋明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冷眼看着她,似要将她身上剜出个洞来。   薛国侯夫人心中烦躁,“玉芳,你怨我也没用。你还是问一问明玉自己,她为何深更半夜的跑来雨杰的房中?”   大夫人眼一颤,低头看怀中脸色全无的秋明玉。秋明玉神色慌乱,紧紧抓着大夫人胸前的衣服。   “娘,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被人打晕了,眼前划过一道黑影,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娘,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夫人又是愤怒又是心痛,“你没事出来干什么?”   “我—”秋明玉畏畏缩缩不敢说自己是出来找薛雨华的。   门外却有一个丫鬟急急而来,是宝珠。   “夫人,三小姐不见了…三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她不无诧异的看着躺在大夫人怀里的秋明玉,眼睛一扫屋内的场景,顿时脸色煞白。手一松,‘铿’的一声,一块似金非金似银非银巴掌大的牌子掉落在地。   薛国侯夫人眼神猛然一颤,正欲捡起来。大夫人却猛然冲了过来,先一步捡起那个牌子,目光充血的看着宝珠。   “说,这是哪儿来的?”   宝珠被她这个样子吓得浑身一颤,“奴婢…”   “快说,在哪儿?”   宝珠吓得哭了起来,猛然跪在地上。   “夫人恕罪,三小姐给奴婢下了迷药,奴婢睡着了。醒来后就发现三小姐不见了,在门口寻见了这个。”   大夫人踉跄的退后几步,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牌子,不可置信而愤恨的看着同样震惊不解的薛国侯夫人。   “是你?”她突然若离弦的箭奔了过来,双手紧紧捏住她的双臂,满目血红。   “是你陷害明玉。你怕明玉不甘心被你退婚而造谣生事,干脆就让人侮她清白。林玉芝,你怎么就那么狠呢?明玉她可是你的侄女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呢?”   薛国侯夫人被她抓得生疼,呵斥道:“玉芳,你冷静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把她拖开。”   呆愣的丫鬟们立刻走上来要拉大夫人,却被大夫人猛然推开。   “滚开。”她目疵血红,恨意如洪水般布满整个眼眶。   “林玉芝,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双手掐住薛国侯夫人的脖子,满脸狰狞恨色。   薛国侯夫人抓着她的手,呼吸不顺畅的咳嗽。   “玉芳,你…你别这样…”   薛雨杰眼中光芒闪烁,突然冲了过来,将大夫人撞开,然后扶住因为惯性差点向后摔倒的薛国侯夫人。   “母亲,你没事吧?”   薛国侯夫人好不容易站稳,被大夫人推开的丫鬟也一起围了上来,齐齐搀扶着她。   薛国侯夫人脸色有些白,眼含怒气的瞪着被薛雨杰撞倒在地的大夫人。   “蠢货,你难道看不出这是有人故意设计的么?咱俩都中计了。”她眼神阴郁,满脸狠毒之色。   大夫人冷笑着站起来,“当然是被人设计,那幕后之人就是你。”   “你—”薛国侯夫人正想怒斥,门外却又有丫鬟匆匆而来。   “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薛国侯夫人正心情不好,见这丫鬟冒冒失失,更是怒从新来。   “什么不好了,给我好好说清楚。”   那丫鬟抬起头来,脸色惨白。   “是,是世子。”   “什么?”   第七十章 惨败收场,谁算计谁?   夜色如幕,月亮已经隐进了云层里。夜深,而凉。就如同这一刻薛国侯夫人阴沉的脸色。   一路而来,她已经听丫鬟易冬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更是气得脸色发青。   而此刻,八宝廊柱亭内,有呜咽声低而轻,却是酝酿了极大的悲伤和绝望。秋明兰现在石桌旁,面无人色,身子摇摇晃晃,似是受不了打击一般。   薛雨华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发丝倾泻,看不清他面部表情,一手撑地,一手紧握成拳。昭示着他的愤怒和愤恨。   哭泣的,便是被他醒来后一把推倒在地衣衫不整的秋明珊。宝儿跪在她身侧,脸色有些白,却不敢上前搀扶或者安慰。   台阶前站着一个人,月色如华白衣胜雪,眸子似碧波清泉,带着几分尴尬。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一声。   “*建,抱歉,我无意打扰…”他有些后悔了,或许他不该帮着阿璃任性而为。   薛雨华没有抬头,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去分辨凤倾玥的到来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脑海中一直闪烁着一个画面,就是他晕倒前看见绿鸢复杂而同情又带着一丝松懈的眼神。那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神情。   而坐在凉亭那个人也不是秋明月,而是秋明兰。今日她是想利用秋明月算计自己,然后拿秋明珊做替罪羔羊最后在以受害人的名义理所当然的家给自己吧。   呵呵呵…都是傻瓜,秋明兰算计自己不成,反倒是被人家将计就计,反算计了一回。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她要报复,他理解。但是他为何要算计到自己头上?是想自己娶了其他女人,就不用再去缠着她了吗?   那么那日她对自己温和的目光,也是算计好的吗?   自嘲的笑笑,他真的不敢想像,原来外表那么柔弱的一个女人,心会这么狠。连爱她的人都不放过。此时薛雨华真是恨不得冲到秋明月面前,大声质问她,为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切,已无可挽回。   薛国侯夫人站定,看着亭中的场景。仅仅一眼,她便猜出了所有前因后果。   深吸一口气,她目光在秋明兰身上定格了一会儿,眼神闪过凌厉失望以及疑惑。明兰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时候,凤倾玥走了过来,对着她有礼的抱拳。   “薛夫人。”   刚才薛国侯夫人一直关注亭中的情形,再加上凤倾玥又刻意站在左边一根柱子旁。又有大树枝叶遮挡,很容易让人忽视他。此刻他一走过来,薛国侯夫人立即便惊了一下。   “镇南王世子?”她立即屈膝一礼,“臣妇见过世子。”她不过是一个二品诰命夫人,在怎么样也比不过王府世子来得尊贵。怎能心安理得的受礼?   身后丫鬟齐齐下跪,“参见世子。”   凤倾玥微微而笑,只做了一个让她们起身的手势。   “夫人不必客气。”   秋明珊一顿,也不知道是因为薛国侯夫人的到来抑或是因为她口中的镇南王世子。总之,一愣过后,她哭得更大声了,却没有站起来行礼。给人的感觉,就是她被污了清白委屈绝望至极,已经有些呆傻和神智错乱以至于忘记了该有的礼节。而这种做法,非但不会让人感到厌恶反而更加同情她的遭遇。   而这个时候,一直呆愣的秋明兰也被这声音给惊醒了。根本没想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子居然是高贵的镇南王世子。这时候已经顾及不了被他惊醒后看到眼前一幕的震撼愤怒,抬头就看见了薛国侯夫人。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姨母…”   薛国侯夫人心里一叹,今天这件事就怕和明兰脱不了关系。就是不知道明玉和薛雨杰阴差阳错的凑在一起,有没有她的算计?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她有关的话,那这样的女子就绝对不可以嫁进薛府。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笑容可掬的对凤倾玥道:“夜深露重,恕臣妇冒昧,世子怎么会在这儿?”凤倾玥一直和雨华颇有交情,应该不会算计雨华才是。可这事发生了也有好一会儿了,为什么他不将雨华带走?   目光又落到坐在地上低低垂泣的秋明珊身上,眼底划过一丝阴郁。   居然妄想用这种手段入侯府,简直白日做梦。   凤倾玥微笑自若,“受家母之命上山祈福,偶然闻得*建也上山了,便过来与好友一聚,却不想…”他眼神闪烁,面色堆起一缕潮红。尴尬道:“倒是我唐突了。”   薛雨华这个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神情漠然带着一丝冷漠。   “娘。你怎么来了?”神色间,却是毫无尴尬或者囧态。   凤倾玥一怔,隐隐察觉到他似乎有了些变化。薛国侯夫人皱眉,目中划过讶异之色。   “雨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是焦急又是生气刚才明玉才出了事如今又发现雨华和秋明珊在这亭中相会,而且又被镇南王世子看见二人拥抱着躺在地上。便是她们想赖账,也不可能了啊。   本来她悔婚在前,好不容易说服玉芳让明兰代替。结果又出了这事儿玉芳定然不服。便是秋府,也断不会允许让姐妹同嫁一人,秋府丢不起这个人。可难道让雨华娶秋明珊?不过一个庶女,如果是纳妾她倒是不反对。可这样一来,秋大老爷和老太爷爷定然不同意这门婚事了。   薛国侯夫人话音刚落,秋明珊却突然站起来,飞一般跑到廊柱前,决然的撞过去。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及时的拦住了她。   “九妹,你这是做什么?”   薛雨华一怔,抬头望过去,正是听到消息急急而来的秋明月。若是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会第一时间向她解释。然而,如今这一切已经没有必要。这不正是她一手设计的吗?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那么他所有的解释和在意,不成了苍白的笑话?   秋明珊一见到秋明月,立刻就趴在她怀里呜呜的哭泣。   “五姐,我…”   秋明月关切的拍了拍她的肩,抬头望去,第一眼却是对上凤倾玥正好看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一怔,忽然便觉得心里一阵羞愧。那男子目光纯净而清澈,仿若明镜,将潜藏于世间的一切丑陋找得分明,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心中忽而闷闷的有些不郁,该死的凤倾璃,为什么偏偏要让凤倾玥来揭穿这一幕?   凤倾玥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故作讶异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薛雨华一怔,他明明见过秋明月的,为何…抬头触及他眼中笑意,似忽然明白了什么,沉默不语。   秋明月眼波微动,忽而便觉得心中那股抑郁消散了,盈盈下拜一礼。   薛国侯夫人看了秋明月一眼,这才介绍道:“这是我那妹夫的庶女五小姐秋明月。”她刻意强调庶女儿子,却丝毫不提及大夫人。很显然不希望凤倾玥因秋明月过人的容貌而另眼相看。   “明月,还不过来见过镇南王世子。”   秋明月故作讶异,拉着秋明珊福身。   “见过世子。”   凤倾玥温文尔雅,笑道:“姑娘不必多礼。”与方才忽视薛国侯夫人身后的那一群丫鬟大不相同的态度,薛国侯夫人微微凝了凝眼,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带着几分阴沉。   自秋明月出现开始,秋明兰就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撕裂成碎片。她知道,自己被秋明月算计了。可自己却偏偏不能说出来,因为说出来的话,所有人定然都会猜测到自己今日设计薛雨华一事。所以,她只能之下这个哑巴亏。   握了握手,她慢慢踱步过来,不甚娇柔怯懦道:“小女子秋明兰见过世子。”   凤倾玥挥了挥手,“姑娘既是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夜深露中,以免伤寒。”   秋明兰一怔,这声音好生温柔。忍不住抬头,呼吸立时一滞,心中砰砰跳个不停。世上,竟然有如此好颜色?   趴在秋明月怀里的秋明珊这时候也微微抬头,她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凤倾玥的侧颜,然而便只是那优美柔和的脸部线条,以及嘴角若隐若现的笑容,微黯的夜色下闪闪发亮的眼睛,便立时让她呼吸滞了滞,刹那间,这世间一切繁花锦绣,都化为虚无,只余下那男子风光霁月的容颜。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说的,便是这样的人儿吧。   秋明月目光微微一动,嘴角抿出一抹了然。   “六妹,你不是伤寒未愈么,为何还在这儿逗留?”秋明月目光关切,似想过去扶她,又碍于怀中的秋明珊不能离开。   秋明兰这才回神,低下头,脸色红了红,眼中再无方才愤懑之色。目光一转,计上心来。   “方才五姐身边的绿鸢来找我,说五姐有事找我,相约于此。”她抬起头来,目光困惑中夹杂着几分算计。   “可我刚到这儿,却忽然就没了意识,昏倒了过去。醒来后,就见到表哥和九妹…”她顿了顿,复又看了绿鸢一眼,对秋明月道:“五姐,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   薛国侯夫人脸色沉了下来,薛雨华闭了闭眼,果然是她么?   秋明月却是一脸讶异,“什么?六妹,你在说什么?绿鸢一直在我身边啊,何曾离开过?我今晚睡不着,便看了会儿书,刚才绿鸢来告诉我九妹出事了,我这才让她陪着我过来的。绿鸢何时来找过你了?”   秋明兰皱眉,“五姐,你别开玩笑了,绿鸢刚才明明来告诉我说…”   这时候,薛雨华却开口了。   “六妹,方才不是你让丫鬟来告诉我。五妹妹为了感激我前日救治八妹之恩,特约我于此亭相见。可为何我一来这里,便晕倒了?而你,为何会在这儿?”   秋明兰一怔,根本就没想到薛雨华被秋明月算计了还会帮她说话。秋明月也是一怔,其实就算薛雨华不开口,她也有办法脱身。凤倾玥目光划过一丝讶异,倒是深深的看了眼秋明月。难怪阿璃会如此介怀,*建已经这么在意她了么?   其实薛雨华说那番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心中只是隐隐的不希望任何人伤害她。心中无比自嘲,或许没有比自己更下贱的男人了。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算计了,还想方设法帮她得到她想要的。   知道秋明月在看他,那目光平静而讶异,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那是曾经的自己最想要的,可是此刻,他却不敢去看她。   “表哥,你?”秋明兰眼中不无诧异,心中隐隐愤怒嫉妒。   薛国侯夫人却是脸色沉了沉,这事儿真的是明兰设计的。   “雨华,明兰的丫鬟为何会告诉你明月约你在此相见?瓜田李下,孤男寡女,你切莫胡言乱语。”今晚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薛国侯夫人自然知道秋明月定然在其中算计不少。然而无论如何,这时候是遮丑的时候,而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她很不想帮秋明月,但是此刻也不能让明兰的闺誉也毁了。不然此次联姻一行,怕是会失望而归。   她这番话,不过是给秋明兰和秋明月同时一个台阶下。只要把这件事推给秋明珊,那么秋明珊挑拨姐妹,陷害世子清誉,妄图攀慕侯府权贵。   这几个罪名一扣在秋明珊头上,莫说是入侯府,这辈子就只有在山中修行了。   而薛雨华若是聪明,就该顺着薛国侯夫人的话说。   然而,他却是看向秋明月。四目相对,仿佛有什么在空气中流动。片刻,秋明月撇过头。   “我也想知道,表哥为何会如此糊涂。明月虽不才,却也牢记闺训,万不敢做出如此有违闺德之事。六妹的丫鬟为何会替我传话?真是好生奇怪。”   薛雨华笑了笑,突然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来。   “因为她给了我这个。”   夜色暗沉,身后丫鬟提着的灯笼火光微微,却穿射那荷包银色丝线,莹莹光芒中,那个‘月’字清晰闪现。   秋明月目光一震,捏了捏手心。为何?那荷包明明被绿鸢拿回来了,他手中为什么还有一个?   绿鸢也是震惊,忽然便想起薛雨华见到这荷包时仔细翻看的神情。那目光不是在看荷包上的字,而是在看那针线绣工。她脸色白了白,难道世子曾经得到过小姐的荷包?   这样一想,忽而脊背一凉,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秋明月深呼一口气,如果薛雨华当初拿出这枚荷包,说自己和他有私情。那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别说世子夫人,怕是做小,秋家也得巴不得人家要才行吧。   她接过那荷包,不说话,也不敢看薛雨华的眼睛。今晚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她有些后悔了。或许,自己不该把对薛国侯夫人的仇恨转移到薛雨华身上。他对自己有情,自己却利用了他。他今日完全可以不用交出这荷包,而是等待日后逼迫自己嫁给他。可是他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成全自己。   紧紧捏着那荷包,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心中忽而一股疼痛,不乏不稳的晃了晃。   “小姐。”绿鸢赶紧扶住她,眼露关切之色。   秋明月却抬起头来,笑笑。   “这荷包是我一个月前绣的。”   薛雨华点头,“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来了。”他目光深邃,带着哀伤。   秋明月别开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她,他不会这般轻易中计。今日绿鸢贸然相约,他心中本就有疑惑,却因为是她,所以他义无反顾的来了。哪怕,心中隐隐明白,自己在利用他。   “这荷包,早就在半个多月前遗失了,六姐的丫鬟如何会有?”   秋明兰目光一历,忽而意识到在这短暂的一瞬间,秋明月已经和薛雨华达成了某种意识,要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脸色白了白,“表哥,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的丫鬟,一直跟在我身边啊。怎么会…”她突然脸色惨白起来,想起方才怕出意外,她故意让丁香走远一点。如果今日这些事真的是秋明月刻意安排,那丁香…   仿佛印证她心中害怕一般,薛雨华淡淡道:“就是表妹身边的那个叫丁香的丫鬟给我的这枚荷包。”   “小姐。”丁香的声音忽而划破沉寂的夜晚,穿过人流,清晰的回荡在秋明兰耳边。   秋明兰目光一亮,“丁香,你去哪儿了?”   丁香走上来,看着秋明兰期待的目光,眼神闪过不忍、无奈,而后跪在地上,一脸决然赴死的表情。   “小姐,你让奴婢办的事奴婢已经做了。求求你,放过奴婢的妹妹吧。”   凤倾玥目光闪动,看向秋明月。怪不得她这么有把握,原来真正的卧底,在她手上。他忽而眼中划过笑意,原来反间计,还可以这么用?   秋明月似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又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秋明兰踉跄的退后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丁香。   “丁香,你,你说什么?”   丁香却抓住她的裙摆,使劲儿磕头,哭求道:“小姐,你让奴婢偷五小姐的荷包,奴婢已经做了。你让奴婢以五小姐的名义约世子在此相见奴婢也做了,你让奴婢在这亭中下迷香,迷晕世子,奴婢也做了。那日你让奴婢帮忙偷盗世子的画奴婢也依言做了。求求你,放了奴婢的弟弟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仿若一个惊雷,秋明兰被丁香突然的叛变打击得回不过神来。她终于明白,自己今晚自以为是天衣无缝的算计,早就漏洞百出。自己以为收买了绿鸢,却没想到那只是秋明月给自己的糖衣炮弹。而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却是早就背叛了自己。   那么此刻这一幕,于自己乃是一个赤裸裸的笑话。她双拳紧握,眼神血红的看着秋明月。   “是你,你算计我。”   秋明月也很震惊的样子,“六妹,原来你?”她复又一脸的失望和愤懑,气得胸腹上下起伏。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也用不着陷害三姐吧,她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居然也如此狠心?”她故意提起秋明玉,就是要让薛国侯夫人想起今日的布局。为何秋明玉会睡到薛雨杰的床上。   果然,薛国侯夫人颜色一沉。她精心布局好的一切,难道是被明兰给破坏了吗?明兰在秋府的时候就屡次意图破坏明玉与雨华的婚事。上午又因这件事和玉芳发生了矛盾。今日苦心孤诣算计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让人看见她和雨华夜中在此相会,好顺利嫁进侯府。   那么,她会不会为了以绝后患而毁了明玉?   这样一想,薛国侯夫人便颤抖了一下。   只是明兰不曾想到,自己的贴身丫鬟却早已背叛了她,投靠了秋明月。   今日这番算计,秋明月一直便冷眼旁观。薛国侯夫人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相信秋明玉被阴差阳错送到薛雨杰的房间这件事与秋明月有关。因为她深信,秋明月没办法得到大皇子府侍卫的腰牌。   所以,她今晚只是利用了她们所有人而已。   好深的心机。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如此会算计,此人不除,日后必成祸患。   丁香还在不停的磕着头,“小姐,求求你,放了奴婢的弟弟吧,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夜色如此森凉而冷酷,妖娆的血晕染在地面上,如血红的嘴,嗜血的眼睛,恐怖而森寒。   秋明兰浑身冰冷,不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更是因为周围所有人鄙夷嘲讽的目光。尤其是,凤倾玥那样淡然带笑的目光,忽而便多了一分冷意。   那只是淡淡的冷,带着初秋的凄冷,却让她浑身如坠冰窖一般。甚至比薛雨华那般冰冷无情的话语都还要让她绝望失色。   她颤抖着唇,突然一巴掌打向丁香。   “贱人,你居然敢背叛我。”   丁香捂着脸,眼神红肿而委屈,仍旧一直磕头。   “小姐,奴婢错了,求求你,不要责罚奴婢的弟弟,求求你。”   秋明兰怒极,再次抬起手想要打下去。薛国侯夫人却低喝了一声。   “够了。”她对秋明兰简直失望透顶。   秋明兰一震,对上薛国侯夫人失望冷漠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忽然便有些害怕起来。   “姨母,我…”   薛国侯夫人却不再听她解释,而是对凤倾玥福了福身,歉然道:“今日让世子笑话了。”   凤倾玥摇摇头,眼神带着一抹歉意。   “今日无意叨扰,是柏云的错。”   柏云?秋明月微微怔了一下,而后立即就明白。这个世界的男子,尤其是文人墨客,除了名字以外,都有自己的字。柏云,便是他的字吧。脑海中忽而就闪过凤倾璃的容颜来,他也有字么?   这样一想,她自己便怔了怔,怎么会突然想到他?好笑的摇摇头,撇去脑中思绪。   “姨母,九妹她…”她拍了拍秋明珊的肩膀,她还在低泣着,脸上表情娇弱堪怜,不甚柔弱。秋明月心中冷笑,果然是个会演戏的主儿。   薛国侯夫人眼神一历,还未开口,薛雨华便道:“倘若九妹妹不嫌弃,我愿迎你为贵妾。”   秋明月一震,原以为他会想方设法拒绝,没想到?   秋明珊也是微诧,眼神微闪间,却是看了眼凤倾玥。如此男儿,该是世间女子所求。自己为何不…   还未等她说话,薛国侯夫人便率先逼问:“你大半夜的跑这儿干什么?”   秋明珊擦干眼泪,脱离秋明月的怀抱,对着薛国侯夫人福身一礼。   “夜间明珊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一走,却远远的就看到表哥站在这里。”她低着头,声音越发低柔乖顺。   “明珊牢记闺训,自是不敢因自身而累及家风,便想要离去。可是却不知为何感觉头晕晕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方才世子来了…”她脸色红了红,“我才醒了过来。”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薛国侯夫人却不放过她,紧紧逼问。最好让秋明珊说出她和雨华一起躺在地上的一幕,既然不能娶明玉和明兰。那么秋家总算有一个女儿和侯府联姻,即便是一个妾又如何,秋家也脱不了这一层关系。   薛国侯夫人长着一双厉眼,在秋府的这段日子,自然看出了秋家几个小姐都对自己的儿子有意。可是她万万想不到,在今天之前或许秋明珊是对薛雨华怀抱少女之心。然而见过了凤倾玥以后,那淡淡的悸动便化为虚无了,只剩下对凤倾玥的痴迷与渴慕。   她眼神闪躲,道:“没,没有。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而表哥,也睡在地上。不过隔得比较远,六姐还昏睡在石桌旁,看起来好像是经不住风寒而晕倒了。”   薛国侯夫人眼神一震,凌厉的看着她。   “你可有遗漏的?”   她这是在给秋明珊机会,然而秋明珊不领情。   “世子方才也看到了,明珊没必要撒谎。适才亭中无人,明珊和表哥清清白白。表哥无须委屈娶明珊为妾。”她坚信,凤倾玥那样一个神容风华的男子,是不会无端毁一个女子清誉的。否者这件事秋府和镇南王府,终归有疙瘩,他犯不着。   凤倾玥也的确不会做这种事,他看了秋明月一眼,点点头。   “没错,一切就如九小姐说的那样。我来的时候是丑时一刻。”   秋明珊立即道:“我来的时候距离丑时一刻还差一盏茶的时间。”   凤如此倾玥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倒是个聪明的。   “如此算来,的确未曾发生任何事。”   薛雨华瞥了秋明珊一眼,淡淡道:“我也差不多快到丑时来的。”   薛国侯夫人眼神历光一闪,知道今日只得作罢。   “好了,既然如此,便各自回去吧。”   秋明月掩下眸中情绪,扶着秋明珊往回走。   “九妹,小心台阶,莫要再次晕过去了。”   秋明珊身影一颤,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谢谢五姐关心。”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看凤倾玥,低着头跟着秋明月离去了。   凤倾玥也抱了抱拳,告辞离去。   整个亭子中就只剩下了薛国侯夫人和薛雨华,以及亭外那几个丫鬟。   “雨华,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你的武功修为,怎么可能被人算计如此?”薛国侯夫人沉声道,她今晚一再失手,早已没有了耐性。   薛雨华背着双手,闭了闭眸子。良久,才道:“娘,不要再做无谓的功夫了。”他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而冷漠。   “无论是秋明玉,还是秋明兰,我都不会娶的。”   薛国侯夫人气得咬牙,“你真被那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心窍。你知不知道,今日这一切全都是她在设计?”   薛雨华却道:“娘,你今晚准备做什么?又为何大晚上到这儿来?”他回头,目光淡然而清冽。   “你是不是又想害她?”明明是清淡的语气,却含着一股子莫名的张力和压力。   薛国侯夫人一顿,也不避讳。   “是又如何?只不过那贱人心机深,手段阴毒,这样也给她逃过了。还连累了明玉…”她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道:“雨华,你听娘的话,秋明月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好。她城府深,手段毒辣,连自己的亲姐妹都下得了手。这样的女子,哪有半分贤淑温婉?你若真娶了她,将来会祸害整个侯府的。”   “说到底,娘你只是为了侯府,并未考虑过儿子的想法。”薛雨华眼神讥诮而冷漠,“你对她做了什么?”   薛雨华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不由得怒从心起。   “做什么?我倒是想做什么。你去问问那个贱人,明玉被她害死了,如果不然,也…”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外面急切的声音打断。   “大夫人,我们夫人真的有事,你不要进去了…”   “滚开。”大夫人暴怒的声音响起,她推开挡在身前的易冬,三两步的走上来,目光阴狠充血的瞪着薛国侯夫人。   “姨母?”薛雨华有些疑惑,她怎么来了?   大夫人此时却完全没有理会薛雨华,她大步走过去,直直对上薛国侯夫人的眼睛。   “林玉芝,你毁了明玉,我要跟你拼命。”她说着又要来掐她的脖子。   薛雨华一惊,下意识的上前挡住了大夫人。   “姨母,发生了什么事?”   薛国侯夫人躲在他身后,眼神恼怒。   “玉芳,你冷静点。”   大夫人推开薛雨华,满脸怨毒愤恨。   “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让明玉以后怎么办?你说啊?”   薛国侯夫人有些心虚,今日这事儿的确是自己计算得不够妥当。薛雨华更加疑惑,盯着自己的母亲。   “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薛雨华在此,她回头看着薛雨华,眼神凄怨而哀凉,责怪而愤懑。   “都是你。都是你们母子,若不是你们,明玉就不会…”她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眼神簌簌流下,震惊了薛雨华的眼。   “姨母,究竟怎么了?三表妹发生什么事了?”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刚才母亲说她设计秋明月,大夫人又一脸怒气的跑来指责母亲毁了秋明玉。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他忽然便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爆发出惊人的冷光,直直射向薛国侯夫人。   “娘?”他这声娘不无悲痛和失望,“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如果,如果是秋明月,他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事情发生了自己会如何。   他看着薛国侯夫人,目光从未有此刻的冰冷。   薛国侯夫人眼神闪烁,突然恨声道:“别这么看着我,那小贱人今日不过运气好而已。”   “不许你辱骂她。”薛雨华红了眼眶,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对薛国侯夫人怒吼。   薛国侯夫人惊呆了,大夫人也惊呆了,外面的丫鬟也全都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雨华,你刚刚说什么?”   薛雨华平复了心中怒气,冷声道:“我说,不准你们再伤害她分毫。”他双拳紧握,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恨意。怪不得她如此讨厌自己,怪不得她今日会费尽心机。原来,自己的母亲和她那些所谓的姐妹,处处逼迫,时时打压。她若不反抗,便只有死路一条。   心中忽而被揪了一下,疼痛,不期而至。   “不准…再动她分毫。否者…”   否者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眼底的仇恨的不顾一切,却让薛国侯夫人心惊胆战。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他居然对那小贱人已经情根深种?   不,绝对不可以。   “雨华,你听我说…”她想要解释,薛雨华却已经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雨华——”薛国侯夫人脸色煞白,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让自己的儿子恨上了自己?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   大夫人冷冷的看着她,目光讥嘲而讽刺。   薛国侯夫人心中一怒,“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大夫人不屑,“我现在看你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你——”薛国侯夫人怒极,忽而懒散道:“好啊,你就在这儿站着吧,我要回去了。”   “慢着。”大夫人拦住她,眼神阴冷。   “明玉被你害得这么惨,你打算就这样溜之大吉,休想。”   “那你想如何?”薛国侯夫人也冷了声音,“事已至此,你还想要我如何?”   大夫人眼中又升起腾腾烈火,“若非你当初对我说让明玉嫁给雨华,咱们既可亲上加亲,也可让我在这秋府的地位更上一层楼,我又何须让你住在秋府这么多日?原本以为你处处为我好,没想到算来算去,你却算计得我的女儿一辈子都毁了。”她说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怒吼,眼神血红。   好歹是亲姐妹,再说这件事也确实怪自己,薛国侯夫人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   “好了,玉芳,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欠妥当。可是你也知道啊,我最初的目的可是为了你。”   大夫人冷哼一声,“你是为了你侯夫人的地位吧,你怕我揭穿当年之事,影响你的地位,更想借助秋家之势让大皇子登基,日后你的女儿好母仪天下。”   薛国侯夫人一震,低斥道:“住嘴,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她利眼一扫四周,外面那些丫鬟自动低着头,装聋作哑。   大夫人不屑冷笑,“你装什么清高,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薛国侯夫人此时也不再废话,直接道:“好了,我知道这件事明玉受到了伤害。但是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若她今晚不出门,不就没事了?还有明兰,你没告诉她我打算让雨华娶她吗?还搞出这么些事来,平白让自己清誉受损。若是今晚的事传出去,她这辈子也别想嫁个好人家。”   大夫人方才气冲冲的来,根本还没来得及询问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此时一听她说起明兰,立时问道:“明兰怎么了?”   “怎么了?”薛国侯夫人眼神轻蔑,“你教的好女儿,居然大晚上的私会男人,妄图让人发现她和雨华在这儿相会而嫁入侯府。呵~不愧是你教的女儿,这作风,倒是跟你一般无二。”   大夫人心中涌起不安,喝道:“你说什么?不准你侮辱我女儿。”   “侮辱她?”薛国侯夫人眼神更加不屑,“我还嫌脏了我的嘴。你教的好女儿,胁迫丫鬟偷窃,陷害姐妹,还夜晚私会男人。当着那么多人,她的贴身丫鬟都已经承认了。她利用丁香的弟弟威胁丁香偷窃雨华的画,今日又给雨华下药。她做就做吧,偏偏还被人发现了。如此德行败坏,纲常全无的女子,你说,她还有资格入侯府吗?”   大夫人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倒退几步。玳瑁连忙扶住她。   “夫人小心。”   大夫人颤抖着手指着薛国侯夫人,“你…你撒谎。”相似突然想起什么,她又扑了过去,拽紧薛国侯夫人的衣襟,道:“你又要后悔?连明兰你都不放过?林玉芝,你无耻。”她双手移到薛国侯夫人的脖子处,想要掐死她。   身边的丫鬟想要来帮忙,薛国侯夫人手一挥。   “退下。”她用力推开大夫人,整了整衣襟。   “够了,别再闹了。”她神情冷冽,没有半点姐妹之情。   大夫人今日连连受打击,早已疲惫不堪,只不过强撑着一口气没倒下去。这时候被薛国侯夫人大力一推,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玳瑁及时扶住。   “林玉芳,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   薛国侯夫人冷笑,“随便你。”   诅咒?诅咒有用她早就下十八层地狱了。   “不过好在我们是姐妹一场,既然明玉已经是雨杰的人了。那么我便许你承诺,过几日便让人送了聘礼来,娶明玉为正妻。也算不辜负咱们姐妹一场。”   “什么?”大夫人目光睁大,悲愤欲裂。   “你要明玉嫁给一个庶子?”   “不然你还想如何?”薛国侯夫人冷冷道:“未婚之前就与男子私通苟且,若是传了出去,她就只有浸猪笼的下场。”   大夫人脸色惨白,恨声威胁。   “你不怕我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到时候你女儿也会受到牵连。”   薛国侯夫人目光一凛,“你别自取其辱。”   “哼,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大夫人这个时候也是豁出去了,决然道。   薛国侯夫人眯了眯眸子,忽而诡异一笑。   “好啊,随便你。你如果连明玉和明霞都不在乎了的话,我是无所谓啊。大皇子宠霏儿,便是因此事对她有所芥蒂。但是凭着薛国侯的地位,还不至于让她永远失宠。而你,不但会毁了你的女儿,搞不好妹夫会一怒之下休了你。你背叛林家,到时候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咱们就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   大夫人眼神涣散,心中愤恨犹如洪水将她淹没。她看着薛国侯府人得意的嘴脸,恨不得那把刀给她划花了才好。深吸了一口气,她才一个字一个字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薛国侯夫人眼神轻嘲,慢悠悠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事情必须如此。雨杰虽然是庶子,但好歹也是侯府的公子。别的世家小姐便是想嫁也嫁不了。你我是姐妹,我不会将今晚这件事说出去的。不过你身边那些丫鬟,得好敲打敲打,万一她们一个不慎说漏了嘴,明玉和明兰这辈子才是真正的毁了。”   她看着大夫人,轻轻一叹。   “已经不早了,天亮还得下山呢。走吧。”   她说着施施然的带着丫鬟离去,周围立即一阵寂静,连风的声音都听得见。   大夫人立在原地,眼神空洞而绝望。头脑一阵晕眩,她到在了地上。   “夫人。”玳瑁惊呼着扑了上去。   不远处的屋顶上,忘尘负手而立,眼神叹然。   “这丫头,够狠。”他嘴角却是弯起淡淡的笑意,“这个时代,对她却是太多束缚。”   凤倾璃皱眉,总觉得他今日说话有些莫名其妙。特别是提起秋明月的时候,眼神总是带着笑意和怀念。   “老头儿,你怎么了?”   忘尘转身,轻飘飘的落地。空中飘来他淡若清风的声音。   “小子,留住她,用你的真心,留住她。不然,你会后悔痛苦一辈子…”   凤倾璃皱眉,飞身落地,感觉身后有熟悉的气息。他转身,“怎么了?”   凤倾玥目光看着远方,“阿璃,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可以无所顾忌的任性而为。”   凤倾璃看着他,却见他微微一笑,目光带着一丝戏谑。   “不过*建对她还真是用心良苦,难怪你那么没有安全感了。”   不意外的看到他脸色立刻黑沉下来,凤倾玥忽而心情大好的离去。   “她明日就要下山了,你还不准备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凤倾璃坐在原地,脸色仍旧冷冷的。想起刚才秋明月有那么一刻的心软,他就忍不住生气。该死的女人,她又忘记他弟弟的腿伤了吗?   冷修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他身后。   “世子。”   凤倾璃冷声道:“都安排好了?”   “已经安排好了,明日薛国侯夫人想必就会回侯府了。”   凤倾璃眸光讥诮,“只怕她现在不离开,秋府也没她的房间了。哼,那个老妇,死心不改。这次便让她不得消停。还有那个薛雨华…”他说起薛雨华就有些咬牙切齿,“居然还敢打她的主意,不自量力。”   冷修面无表情,心想世子吃起醋来,还真有些莫名其妙。   所谓窈窕庶女君子好逑,他可以喜欢秋五姑娘,人家薛世子为何不可?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声之于口。   过了一会儿,凤倾璃心中那口气顺了,才道:“回去。”   “是。”冷修走过来,推着他离去。   第七十一章 不眠之夜,各谋算计   秋明月披一身露水,回到住所后,发现秋明絮不知已经醒过来了。见她回来,登登的下床跑了过来。   “五姐,你去哪儿了?”   秋明月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这么晚了,你起来干什么?”   秋明絮躺到床上,看着她。   “我刚又梦魇了。”   秋明月一顿,轻声道:“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   秋明絮摇头,“我睡不着。”   “要不然我给你讲故事?”   秋明絮还是摇头,“不要。”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她,“你今晚怎么了?”明絮好像今天一整天都有些闷闷不乐。只不过白天她忙着应付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倒是忽略了。   秋明絮抿了抿唇,还是小声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秋明月一怔,随即眼中就多了抹歉疚。摸了摸她的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秋明絮低着头,五姐从没问过她的生辰,她也没说。今天白天的时候,她就想说了。可是五姐好像有很重要的事,她不想让五姐烦心。再说了,她活了九年以前奶娘还在的时候,还能想方设法给她煮一碗面吃。奶娘死后她便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便是她自己,也差不多快要忘了。   秋明月有些愧疚,明絮从小吃了那么多苦,自己将她救出苦海后,她唯一真心相信想要依靠的人就是自己了。也怪自己,居然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哎~我若早知道,说什么今天咱也得回去,好好的给你过个生日。”   秋明絮却甜甜笑道:“五姐,我是寅时出生的。今天,才刚刚开始呢。”她亲昵的抱着秋明月的脖子撒娇道:“五姐,天亮以后咱们就下山吗?”   秋明絮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当然了,等天亮后咱们还了愿就可以下山回家了。”   “嗯。”秋明絮高兴的点头。大夫人在这儿,她不喜欢。虽然回去后还是得面对大夫人,但是总比在这佛寺里好。   秋明月又道:“等下山回家后,五姐就给你过生好不好?”   庶女在大家族里是没有地位的,一般生辰的话,也就再自己屋子摆一桌就可以了。比较受宠的,可能会好一点。也不外乎就是和自己姨娘父亲自己庶妹庶姐在一起吃个饭。   总之,这种日子,是不顾惊动全府上下的。   “等回去后,五姐给你做生日蛋糕,保证你从来没有吃过。”   “生日蛋糕?”秋明絮眼睛亮晶晶的,“是点心么?”   秋明月点头,“算是吧,不过和你从前吃的都不一样而已。”   秋明絮连连点头,“五姐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秋明月笑了笑,“好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早些睡吧,不然明天下山的时候可有得你受了。”   秋明絮心中高兴,点点头,退到里侧。   “五姐,你也睡吧。”   秋明月躺下来,“今晚不听故事了?”   秋明絮摇头,“不听了。我刚刚都没睡多少时间,现在好困。不听故事也能睡着。”她闭上眼睛,双手环着秋明月的肩,眉宇露出一抹倦色。   秋明月唇边抿出笑意,忽而皱了皱眉,回头,毫不意外的看到凤倾璃正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她无语,也懒得起身,侧过身来看着他。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凤倾璃眸色凝重,“明天早点下山,不要多做逗留。”   秋明月皱眉,似想到什么,惊坐而起。   “是不是我姨娘出事了,还是明瑞?”她凤眸里满是焦急与隐隐的愤怒。大夫人,便是人不在府中,也不放过沈氏和明瑞吗?   凤倾璃忙安抚她,“你别急,我只是收到线报,二夫人黄氏最近频频去找你姨娘,我怀疑她目的不纯。”   秋明月皱眉,带着一抹探究和疑问的看着他。   “你老实告诉我,二婶子和我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凤倾璃沉默一会儿,道:“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秋明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   稍刻,她重新躺下。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凤倾璃挑眉,想说什么,又想起今日接连发生了这许多事,她怕是也累了,便只说了一句。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秋明月没有睁眼,知道那人已经离去。他的轻功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前几次至少还能听见风声。这两次,连风声都没了。   无声笑了笑,沉沉了睡了过去。   而这一晚,宝华寺香客房中亮起无数灯光,有人彻夜不眠。   薛雨华站在窗前,神色冷冷的看着薛国侯夫人和跪在地上的薛雨杰,嘴角满是讥诮。   “母亲…”薛雨杰看着薛国侯夫人阴沉的脸色,不禁有些害怕。   薛国侯夫人忍住将手中茶杯扔过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就没有看清楚睡在你旁边的人是谁吗?”该死的,好好地一场戏,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就给毁了。就连玉芳现在都对自己生了恨,日后只怕难以得到秋府的支持了。   薛雨华冷冷的站着,他已经推测出所有事,心中又怒又痛,同时还送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事。   薛雨杰身子颤了颤,“母亲,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母亲离开后,我就被人给打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床上躺着个女人,我以为…”   “蠢货。”薛国侯夫人此刻也不用顾忌薛雨华在场了,直接将手中茶杯扔过去。薛雨杰不敢躲,额头上立即绽开一条口子,血顺着额头流下。他不敢喊疼,只一个劲儿的磕头。   “母亲息怒。”   薛国侯夫人猛地站起来,面色冷沉暴怒。   “你是瞎子吗?”   薛雨杰浑身发抖,颤声道:“母亲,有人…有人给儿子下了药,所以…”   薛国侯夫人眼神一眯,“你说什么?”她绝不相信秋明月一个小小的庶女有那么大的能耐,莫非她身后有高人相助?   薛雨华却冷冷道:“下药?”他忽而身影一闪,已经来到薛雨杰面前,不容他反应过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   “你体内并无中毒迹象。况且虽然你武功不济,好歹一般人也不能将你如何。在这山寺中,哪里来的高手故意与你作对?你分明就在撒谎。”他目光如电,冷冷的直视薛雨杰。   “你平日里贪欢酒色也就罢了,你可知这一次你得罪的是谁?秋家百年世家,你动了秋大学士的嫡孙女,你有几条命来偿还?”他眼神冷冽,在薛国侯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闪过一丝杀意和警告。   薛雨杰吓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再不敢辩驳。他爬到薛国侯夫人脚边,扯着她的裙摆,祈求道:“母亲救救孩儿,救救孩儿啊。”   薛国侯夫人面色默然,原本她还因薛雨杰的话有所怀疑,可听雨华这么一说,又觉得有理。薛雨杰本来就是个好色的,今晚他犯下大错,想要撒谎转移自己的目标以逃脱责罚也说得过去。   她低头,看着像狗一样匍匐在自己脚边的薛雨杰,心中突然一阵畅快。   雪雁,你不是很得意吗?如今你看看,你的儿子,正像狗一样趴在我脚底下,任我拿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好歹你叫我一声姐姐,你的儿子,我怎能不好好照顾呢?   她嘴角勾出一丝略带残忍的笑,漠然道:“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母亲?”薛雨杰犹自惊恐,不知道薛国侯夫人要如何处置自己。   薛国侯夫人重新坐下来,悠闲的喝茶。   “你既玷辱了明玉清白,就得负起责任。”   薛雨杰有些诧异,“母亲的意思是?”   薛国侯夫人笑得高贵而冷酷,“自然是娶明玉了。”   薛雨华眯了眯眸子,没说话。薛雨杰则是惊诧,“母亲?”让他娶秋府的嫡女?   “怎么,你不愿意?”薛国侯夫人凉凉瞥了他一眼。   薛雨杰立即低头,“没、没有。只是…”他有些犹豫,“秋大老爷会同意把他的嫡女许配给我吗?”要知道,自己虽然出身侯府,但只是一个庶子而已啊。秋家可是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答应把嫡女嫁给自己?   薛国侯夫人冷笑,“她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你肯娶她,秋家还巴不得呢,怎么可能反对?”   薛雨杰眼中光芒闪烁,秋明玉虽然不如秋明月绝色,但好歹也是一个美人,况且还是名门嫡女,这下子自己可赚了。于是他磕头谢道:“是,儿子遵从母亲之命,下山后儿子便去秋家求亲。”   “嗯。”   薛国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目光森寒。今日这事儿,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张了张嘴口,本来想问那幅画的事情,可是见薛雨华还在这儿,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他知晓,便站起来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她出去的时候,看了薛雨杰一眼,无声提醒,别忘了把那幅画给毁了。   若是让人发现那幅画,固然可以置秋明月于死地,但是面对秋府的压力,秋明月也必须得嫁给薛雨华。让她和明玉共事一夫,玉芳首先就不会同意。   所以,这件事只能作罢。   薛雨杰看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雨华,你也回去休息吧。”   薛雨华看也没看她一眼,而是冷冷的看着薛雨杰。   “收起你那肮脏龌龊的心思,我警告你,若你敢动她分毫,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他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薛国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沉着脸走了。薛雨杰慢慢站起来,门外随从走进来,担忧的看着他还在流血的额头。   “公子,你受伤了。奴才让人来给你上药吧。”他说着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薛雨杰则是负手而立,神色高深莫测的看着薛雨华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暗芒。   大哥,原来你也有弱点啊?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女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呢?   此刻,另一件房间里,秋明玉正埋头在大夫人怀里,伤心的哭泣。   “呜呜呜…娘,怎么办?我被人毁了清白,表哥一定不会再要我了,我怎么办…”   大夫人紧紧抱着她,厌恨愤恨而疼痛。   “明玉不哭,没事的,有娘在这里,没事的。”   秋明玉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满怀希冀的看着她。   “娘,你的意思是,表哥还会娶我对不对?是不是啊,娘?”   大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绞痛了起来。心知她不能再受打击了,便好言安慰。   “是,明玉,你放心吧。娘一定会让你嫁入薛国侯府的。”   秋明玉的确会嫁入薛国侯府,但不是嫁给薛雨华,而是嫁给薛雨杰。当然,这一点,大夫人此时自然不会告诉她。   “真的吗?”秋明玉眼眸一亮,紧紧抓着大夫人的衣襟,道:“娘,表哥真的会娶我?可是…可是我已经…已经非清白之躯…”她说到这儿,又伤心的哭起来。   “娘,我要杀了他,杀了那个人。是他、是他毁了我的清白。”   大夫人伸出颤抖的手,拍拍她的背。   “明玉,别哭,放心,娘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她低头,轻轻推开她。   “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明玉抽噎着,将自己晚上怎么迷晕宝珠,怎么出去,又怎么意识不清将薛雨杰当做薛雨华而阴差阳错的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全都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这个时候她也不敢隐瞒,只盼着大夫人能给她想个对策。   “娘,你要帮我,你要帮我。你从小最疼我了,你一定要救我,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她哭求着,看着大夫人阴沉痛怒的眼神,心中心虚而害怕,哭得更伤心了。   大夫人又气又痛,气她的不争气,居然私自跑去找薛雨华,更是蠢笨,居然莫名其妙的上了一个男人的床,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就把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了人家。她又是心痛,明玉是她最疼的女儿,从小就放在手心里呵护着,从来没受过委屈。如今莫名其妙的被人夺去了清白,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堂堂高门嫡女,只落得个嫁给庶子的下场。   她林玉芳一生清傲,她这辈子嫁给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已经尝尽了苦楚。她的女儿出身高贵,又生得美貌如花,本就该嫁与王孙贵族。没想到,今日被小人迫害,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这让她怎能不恨?   “你刚刚说,你是突然晕了过去?那到底是有人打晕你还是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   秋明玉抽噎着摇头,“我刚出门,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   大夫人脸色阴郁,已知道秋明玉是被人给下了药。   她沉吟了会儿,道:“好了,今晚的事不要再想了。放心吧,娘会处理好的。你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就下山。”   秋明玉点头,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   “娘,你真的打算把六妹也一起嫁给表哥吗?”   大夫人一震,只因秋明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反而有几分期待。   “明玉,你?”   秋明玉低着头,“娘,刚才姨母都已经看到了。我…我日后便是嫁进侯府,只怕姨母也不欢喜我。既然六妹愿意,我愿意和她一起嫁给表哥,咱们不分彼此。这样,或许姨母会对我态度改观一些。”   大夫人只觉得心头被怒意和冷意充斥着,闷痛中又夹杂着刻骨的冷冽和失望。   明玉,果真被她骄纵过头了吗?到得此时此刻,还一心想着自己,不顾及姐妹?   她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没这个必要。”仔细听,就可听出她声音中的冷意。   秋明玉却无暇顾及这些,急急的拉住她的衣袖。   “娘,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嫁过去表哥一定会嫌弃我而讨厌我。可是如果让六妹跟我一起的话,表哥就会觉得我大度宽容,一定会好好待我的。你放心,我不会欺负六妹的,我们依然是好姐妹…”   “明玉。”大夫人再也忍不住的大吼一声,失望而悲哀的看着她。颤抖着唇瓣,“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拿亲妹妹的幸福来成全自己?你,还是我的女儿吗?”大夫人恍惚的想起,明玉小时候虽然有些骄横,但是却可爱,总是对着自己撒娇亲昵。而明兰,从小就对自己冷淡得很。也因此,她更为喜欢明玉。   而今天,她看着眼前的秋明玉,突然觉得好陌生。这当真是从前在自己膝下天真无邪的女儿?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自利?   怪不得,明兰常说自己偏心。怪不得,明兰会这样恨自己。   她悲哀的闭了闭眼睛,是她做错了,她不该这样纵容明玉。今日的一切,都怪她…   秋明玉被她一声怒喝吓住了,而后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你骂我?你居然骂我?呜呜呜…”她使出她的招牌,哭招,妄图让大夫人心疼。然而这一次,大夫人没再过去安慰她,而是冷冷的看着。任她无论哭得怎样的撕心裂肺,也无动于衷。   许是哭得累了,秋明玉见大夫人没反应,不由得有些愕然。   “娘?”   大夫人站着没动,眼神却有些飘忽起来。   “明玉,明天下山后,你给我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私自踏出房门半步。”   秋明月愣住了,而后又大哭起来。   “你欺负我,你不喜欢我了,你也讨厌我了对不对?你现在只顾着六妹了,你不喜欢我了。为什么?六妹不是喜欢表哥吗?我能答应让她一起嫁给表哥,那是她的福气,你为什么不答应?”她哭诉着,又委屈又不服,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该为她的幸福而牺牲。   大夫人深呼一口气,忍住暴怒的冲动。   “秋家,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要再去想那些歪心思。否者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   秋明月被她严厉的语气吓得一愣,眼垂上的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   “娘?”   到底是自己放在心尖子疼宠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大夫人虽然气急,但是也狠不下心责骂秋明玉,便温声道:“好了明玉,好好休息吧,听娘的话,明兰不可能跟你一起嫁入侯府的。啊!”她又想了想,道:“还是让花容月貌那两个丫鬟回到你身边吧,好歹跟了你那么多年。她们的卖身契还在秋家,秋府的家生子,日后好拿捏。”   明玉太单纯了,那薛雨杰又是个贪欢好色的,屋子里已经有好多通房姨娘了。明玉嫁过去,肯定会被欺负。花容月貌那两个丫鬟长得标致,又有几分心机。只要明玉手里拿着她们的卖身契,就可以利用她们争宠。丫鬟出身而已,日后对明玉也不会有威胁。   秋明玉却恨声道:“那两个贱婢敢背叛我,早就该拖出去打死。”   大夫人好言相劝,“明玉,听娘的话,不要再任性了。”   秋明玉仍旧一脸不愤,咬着唇不说话。   大夫人叹息一声,对着旁边的宝珠吩咐道:“好好照顾三小姐,若是再有差池,我唯是问。”   宝珠立即低头应了声,“是。”   大夫人又看了秋明玉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打算去看看秋明兰。   秋明玉眼神愤恨,想起今日莫名失身,又委屈的哭起来。宝珠想去安慰她,却又怕她把怒火全都发到自己身上,遂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   秋明兰躺在床上,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今晚她遭受的打击不小,不过虽然不能嫁给薛雨华了,她却也不伤心。脑海中一直恍惚闪过凤倾玥那风华绝代的容颜,一颗心扑通扑通挑个不停。   比起侯府,镇南王府更加富贵荣耀。   秋明珊安静的坐在屋子里,心中有些害怕,方才丁香被薛国侯夫人责令关起来的时候,丁香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六姐收买了绿鸢。   仅仅只这一句话,她就明白了所有。若非今日她阴差阳错被人陷害与薛雨华在一起,只怕第二日这陷害挑拨姐妹的罪名便生生扣在自己身上了。   这样想着,她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没想到秋明兰这么狠,自己对她这么好,她居然反过来拿自己当替罪羔羊?   秋明兰自然不知道秋明珊已经知道自己被她利用,心里对她已经恨上了,还以为她一心都投靠自己。   “九妹,你今日怎么会出现在那亭中?”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一些。   秋明珊收敛好情绪,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惊怕和慌张。   “六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让我去偷了五姐的荷包,我出门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晕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没再说下去,剩下的秋明兰已然知晓。   秋明兰皱眉,眼神冰冷。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五姐在搞鬼?”   秋明珊没说话。当时她本来就心虚,不知道打晕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她仔细看过了,明明五姐那个时候已经睡着了啊,怎么会…   秋明兰沉默着,她自以为收买了绿鸢,却没想到,那是人家主仆联起手来对付她。   可恨!秋明月居然敢这样对待自己,总有一日,自己定然要让她付出代价。   “对了,姨母不是和娘住在一起的吗?为何那个时候姨母先来了,而我一直没看到母亲?”   秋明珊唯唯诺诺道:“刚才我听说,三姐好像出了事。”她似乎有所顾虑,欲言又止。   秋明兰眼神一闪,“何事?”   秋明珊咬了咬牙,像似下定了决心,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秋明兰神色大变,“当真?”   秋明珊点点头,“我还听说,母亲今日下午好像对三姐说,要让六姐你嫁去侯府。三姐一时受不了打击,夜晚便偷偷跑去找世子,却没想到…”   秋明兰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秋明珊后来说了什么她再也没听见。只听得那一句,要让六姐你嫁去侯府。   她顿时如遭雷击,脑海嗡嗡作响,全身忽然冷如冰窖。   原来…原来娘今日下午想对她说的就是这件事么?原来她早就同意了姨母的建议。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告诉自己?如果早点知道了,自己今晚又何苦如此一番算计?没达成心愿不成,反倒是让那人看见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忽然想到什么,秋明兰脸色有些发白。失去了做侯府世子夫人的荣耀,此刻她并不觉得可惜,反而隐隐松了口气。在见到凤倾玥之前,她一心想嫁给薛雨华。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对薛雨华并不那么喜欢。她只是,不甘心所有好的都归三姐而已。她这段时间之所以处处雨三姐作对,其实就是故意跟三姐争。   然而今晚见到凤倾玥,她惊为天人,砰然心动。   镇南王世子妃,可比侯府世子夫人更加高贵。可是关键是,她没想到秋明月居然早就收买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丁香的临时倒戈,已让自己在那人面前不堪入目。   她双手紧握,目疵血红。   秋明月,又是你,又是你坏我好事。此生,我与你势不两立。   “六姐?”秋明珊见她久久没有说话,抬起头来一看,被她此刻扭曲阴沉的表情吓得脸色一白,满脸的惊恐。   秋明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慢慢平复心中怒气,道:“丁香呢?”纵然她隐藏得再好,也难以掩饰那种刻骨的恨意和失望。   秋明珊脸色更白了,“丁香…丁香被薛国侯夫人下令关起来了。听说,明日下山后就将她驱逐出府。”   秋明兰冷笑,“去逐出府?”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秋明珊。   “待会儿你就去给她送饭,就说你同情她的遭遇,顺便,把这个下到饭里面。”丁香知道她太多秘密,虽然不知道她都告诉了秋明月多少,但是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秋明珊吓得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   “六姐…”她怎能不明白?秋明兰这是要借刀杀人。借自己的手灭了丁香的口,然后再顺其自然的让自己给她背黑锅。她,要除掉自己。这一认知,让她浑身止不住的发寒发冷,心中却是更恨了。   “六姐,不要,求求你,不要。”   秋明兰眼神一寒,冷声道:“你不是说你最关心我吗?你不是一心帮我吗?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秋明珊脸色惨白,机械的摇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不要,六姐,不要——”   秋明兰眼神一冷,口气却温和下来。   “九妹,你以为这是什么?毒药?呵呵呵,怎么会呢?虽然我恨丁香背叛了我,但是她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会那么无情的要杀她?”   秋明珊又岂会相信?   “那…那这是什么?”   秋明兰眼中泛起一丝诡异,“这只是让她失忆的药,放心好了。只要她忘记一切,我还可以把她正大光明的要回来继续伺候我。”丁香自然要死,只有丁香死了,她才有借口澄清自己的清白,说之前那一切全都是丁香胡编乱造的。她不指望再利用丁香反咬秋明月一口,之前自己一直小看了秋明月。她既然能不动声色的收买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自然也会做好一些措施。所以,反利用丁香是不理智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至于为什么要秋明珊动手?秋明兰冷笑,眼神闪过阴郁。   别以为之前秋明珊看着凤倾璃那种羞怯的表情她没有看到,小小一个庶女,居然也敢妄想王府世子?简直不自量力。   秋明珊还是摇头,“六姐,不,不可以…”她绝对不做秋明兰的替罪羔羊,绝不。   “六姐,我求求你了,不要逼我,不要…”她哭泣着,给秋明兰磕头。   秋明兰眼神冰冷,握紧了瓷瓶。   “你想好了?当真不听我的话?”   秋明珊身子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却仍旧只是道:“六姐,别逼我…”   秋明兰忽而勾唇一笑,“不去便罢了。”她收回手,状似云淡风轻的说道:“我记得方才我醒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九妹躺在表哥怀里。而且衣衫凌乱,脸颊通红。呵呵,也不知道不是我那个时候还没睡醒,产生的幻觉呢还是九妹你刚才在说谎?”   秋明珊身子颤抖起来,“六姐?”秋明兰是想揭穿自己吗?如果让父亲和祖母知道了,自己只有落得嫁给薛雨华做妾的地步。   不,不可以,不可以。   若是在今晚之前,能嫁个侯府世子为妾,且凭着秋家的地位,她嫁过去也是贵妾,就像今晚薛雨华承诺的那样。已经是她最大的福气。然而,此刻,她不愿,不愿给薛雨华做妾。   于是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那个洁白的小瓷瓶握在手心。   “六姐,放心。”她低着头,眼里隐藏着莫大恨意。   秋明兰满意的勾了勾唇,本来想着打算用这事儿把秋明月一起拉下水,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如果再出个什么纰漏,岂不是自讨苦吃?   “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是。”   秋明珊出去了,秋明兰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眼神冷笑而狠辣。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秋明兰有些讶异,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娘。”   大夫人看着她,不说话,一路走来,她已经听玳瑁将一切事情经过解释清楚了。心中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没想到,这次宝华寺一行,竟让她的两个女儿都遭到如此重创。   明玉是太过单纯,明兰是太有城府。两人互相算计互相仇视,却不想,被别人见缝插针,打击得血肉粼粼。   “好点了么?明日能下山么?”大夫人坐下来,神情无波,只是眼神却是掩饰不了的疲惫。   秋明玉有些讶异她此刻的平静,“娘?”   大夫人突然笑了一下,眼里的恨意却让秋明兰心惊。   “你费尽心机还是不得如愿。”大夫人垂眼一叹,眼神嘲讽蔓延。   “如果今日我先将那件事告诉你,而不是明玉。或许,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秋明玉低头沉默。   大夫人突然又厉声道:“那个小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秋明兰心中一惊,“娘?”   大夫人回头看着她,眼神冷笑。   “我只是没想到,雨华居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甘愿帮着那个贱人。”   秋明兰双手紧握,眼里恨意如疯狂滋生的野草。虽然现在她不想做侯夫人了,但是也不能便宜了秋明月。   “娘,三姐如何?”想了想,她还是开口了。既然没有了冲突,她对这个嫡亲的姐姐,自然也就不再有什么仇恨了。   大夫人脸上痛色一闪而过,闭了闭眼。   “过几天薛国侯府就会来提亲,早早的把她嫁过去。”   秋明兰张了张嘴,心里有些同情秋明玉。   “娘,可是薛雨杰,只是一个庶子啊。”   大夫人忍着心中滔天的怒火,“事已如此,别无他法。”   秋明兰默了默,而后道:“娘,我觉得,五姐不像我们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怎么看今晚这事儿就觉得不对,单凭秋明月一个人,纵然心机过人,却也没有三头六臂,如何能同时算计自己的时候又算计到三姐?   大夫人抿着唇,不说话。她便是再蠢,也猜到今晚的事不寻常了。   秋明兰又道:“娘,你日后不要轻易招惹五姐,先静观其变。”   大夫人冷笑,“那个小贱人,和她母亲一样下贱,只会勾引男人。”她眼神又变得狠毒阴辣,嫉恨扭曲了她的容颜,让她原本还算娇美的容颜变得丑陋不堪。   秋明兰低头,沉声道:“娘,她不是在意她那个弟弟吗?”   大夫人眼神一动,不甘心的恨声道:“上次他从马车上摔下来,居然没死,真是命大。”   秋明兰却笑了笑,“娘,上次她一个人骑马冲出去,街上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大夫人眼神一亮,已是明白她话外之意。眼神阴冷,嘴角微勾。   “下个月镇南王妃在王府举办赏花会,秋府也收到了请帖。到时候,你们姐妹就一起去。”   “是。”秋明兰半点没有秋明月即将抢走她风光的不甘和不服,眼神里全是笑意和算计。母女对视一眼,已经心照不宣。   大夫人站起来,“好了,你自己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娘你慢走。”   大夫人脚步一顿,又道:“丁香那丫头不能留,我会为你处理的。”   秋明兰一愣,心中微微温暖。   “不用了,娘,我会处理好的。”   大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秋明兰目光沉静,想着下个月镇南王府的赏花会,她又可以见到那个谪仙般的男子了。不由得脸颊通红,心跳加速。   —咳—咳—咳—咳—   最后一间亮着灯的房间,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伴随着少女娇喘的呼吸。   “七姐,我刚刚好像听到外面有嘈杂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秋明韵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有些虚弱的问道。   秋明容刚给她把剩下的药渣倒掉,走过啦,为她捏了捏被子。   “我也不知道。反正又不关咱们的事,管那么多干嘛?你呀,就安心养病,其他的不要管。”   “可是…”秋明韵皱眉,“我听说大伯母来了。咱们没去给她请安,她会不会生气?”   秋明容神色淡冷,“她上山可不是来指使我们给她端茶倒水的。放心,她如今只怕自顾不暇,还哪里顾及得了我们?”她拿了帕子给秋明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关切道:“你呀,就是操心过多。”   秋明韵笑笑,“七姐,明天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嗯。”秋明容面上有几分忧色,“明韵,你的身体…”   秋明韵却摇了摇头,“我没事,七姐,你不用担心。”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对了,我听说周夫人今天早上已经下山了?”   “嗯。”秋明容点点头,面容有些冷淡。“听说周老太夫人祭祖回来了,她得回去迎接。”   秋明韵道:“若怡姐姐就要嫁给二哥了吧,咱们府里很快就有喜事了。唔…若怡姐姐长得漂亮又温柔,和二哥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以后,就是咱们的嫂子了。”   秋明容一顿,“明韵,你很喜欢她?”   “对啊。”秋明韵眼眸清澈,带着盈盈笑意。   “七姐,你不喜欢若怡姐姐吗?”   秋明容眼神有些复杂,“可是她很快就会是母亲的儿媳妇。”   秋明韵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笑了笑。   “她也会是咱们的嫂子。”   秋明容看着她,她眼神纯粹而清澈,就仿若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然而,眼底如水的笑意,却又包含着如海般深邃宽博的智慧。   她笑了笑,很快便释然了。   “对,她会是咱们的嫂子。”三夫人再是可恨又如何?凭良心而论,其实秋明琦对她们真的不错。   秋明韵也开心的笑了,“七姐,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母亲虽然有错,但是二哥是无辜的。咱们不要把仇恨加注在二哥身上,更不能因此而迁怒若怡姐姐。”   “知道了。”秋明容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一个姑娘家,说什么嫁不嫁的,也不害臊。”   秋明韵却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人,怕什么?”   秋明容摇摇头,“好了,早些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秋明韵推着她,“你快去睡吧。明明只大我几个时辰,却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嗦,小心以后会提前衰老。”   秋明容瞪了她一眼,这才离去。   夜,已经很深了。   第七十二章 恶意中伤,王妃解围   翌日,天将大明,秋明月起来由绿鸢红萼伺候着梳洗后,便带着秋明絮去了大殿。发现大夫人薛国侯夫人以及秋明珠秋明珊秋明容秋明韵都已经到了。   大夫人冷冷的看着她,眼底隐着恨意。薛国侯夫人眼中也有恨意,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秋明玉不知道自己昨晚实际上是被秋明月算计,只是冷哼了一声。   “母亲。”秋明月若无其事的叫了一声。   大夫人努力克制心中怒气,别说她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能揭穿秋明月。不然的话,明玉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秋明珠走过来,眼神带着几分关切。   “五妹,昨晚睡得可好?”昨晚的事,她自然是听说了。虽然没亲眼见到是怎么回事,但是她隐隐也知道,这事儿和秋明月脱不开关系。   秋明月对她笑了笑,“极好。”   自然是极好了!秋明兰死死的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杀死。   最终大夫人开口了,“明琦和明浠呢,怎么还没来?”   话音未落,就见秋明琦和秋明浠走了进来。   “大伯母,薛伯母。”   大夫人又皱眉,“雨华呢?”她没问薛雨杰,心里还恨着呢。反正男宾都住在一起,薛雨杰和薛雨华是邻居,都一样。   薛国侯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似恼怒又似无可奈何。   “他和雨杰今早一大早就下山了。”   大夫人没再说话,秋明玉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秋明兰现在是无所谓了,她的心不在薛雨华身上了,自然也不必在意他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早日还了愿下山去吧。”薛国侯夫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夫人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秋明月淡静的笑着,林玉芳,这只是一个开始。   脑海中回想起凤倾璃之前给她的那封信。她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暗起来。   太师府…   时日尚早,不过宝华寺的和尚早已起来旅行每一日的晨钟暮鼓。   跪在大殿中央,众人各有所思。   直到下山的时候,秋明兰等了一早上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她开始皱眉不淡定了。斜眼看向秋明珊,眼中隐隐有着疑问和警告。   上马车的时候,秋明珊走到她旁边,对她说了一句话。   “六姐,若非丁香告知,我还不知道,原来六姐这般深谋远虑。我,自愧不如。”   看着她瞬间变色的神情,秋明珊微笑自若。   “六姐,这么聪明的丫鬟,你怎么舍得舍弃呢?我真是替六姐可惜了。”她嘴角挽起一丝诡异的笑。   “不过六姐,你做事实在太不小心了。想来丁香在六姐身边过得不太如意,所以才会萌生叛变之心。”   秋明兰冷冷看着她,“你究竟知道什么?”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脑海里不断回忆丁香究竟还知道什么事?   秋明珊只是微笑凑近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秋明兰脸色大变。眼神竟闪过惊恐之色。   秋明珊微微一笑,眼中不无讽刺。   半晌,秋明兰总算找回了冷静。   “你想要什么?”   秋明珊笑脸嫣然,很亲切的说道:“六姐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姐妹不是吗?妹妹我哪里敢对姐姐有所要求?不过六姐也知道,我不过一个庶女。如今爹宠爱沈姨娘,那些丫鬟婆子全都上杆子爬到我和我姨娘头上来了。哎,妹妹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求什么。只求日后和姨娘能过得好一点。姐姐睿智,定能相护。”   秋明兰眯了眯眼,忽而笑了起来。她非常和善亲热的拉过秋明珊的手,温柔道:“九妹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咱们姐妹同根生,自然是要互相照顾扶持的。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丫鬟,不如意的话,直接打发了就是,用不着留着碍妹妹的眼。”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不过…如今沈姨娘得宠,别说妹妹你,便是我这个嫡女,也不受待见。昨日又出了那事儿,只怕日后你我都要看人脸色了。”   秋明珊会意的笑了,“所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六姐,以后咱们姐妹之间多多走动,自然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她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六姐放心,丁香还想活命。所以有些事,五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只需要对自己有利的。所以,六姐不必担忧。”   秋明兰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秋明月知道那件事。   她正打算说什么,大夫人却在那边唤道:“明兰,你们还在那站着干什么?时间不早了,赶快上车。”   秋明兰回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就来。”   她拉着秋明珊的手,“九妹,咱俩还是乘坐一辆马车吧。”   秋明珊屈膝道:“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上了马车,秋明兰又说了一句。   “九妹,昨夜的事儿太过混乱,还是莫要让云姨娘再忧心了。”   秋明珊心知秋明兰是警告她不要将那件事告诉云姨娘,不然就会把昨夜她躺在薛雨话怀里的事宣扬出去。   她眼神闪烁,低头道:“六姐想得周全,妹妹晓得了。”   “嗯。”秋明兰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向后靠了靠,心中仍旧抑郁不平。她想利用秋明珊杀了丁香,却不想,丁香那个贱婢把那件事告诉了秋明珊。   她知道丁香不能留,如果让娘去处理的话,知道那件事更是不妙。所以才这般急切的早借刀杀人。若非她身子不适,何须劳动她人之手?   早知道有今天,她当初就不该心软,早就该除去丁香。也不至于今天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   深吸一口气,也罢,秋明珊知道那件事又如何?量她也不敢说出来。   她闭上眼睛,缓解昨晚一夜未睡的疲劳。   ==   秋明月放下窗帘,眼神宁然而深邃。秋明絮见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便凑过去好奇道:“五姐,你刚刚在看什么?”   秋明珠看了她一眼,对秋明絮道:“明絮,你忘记五姐晕车了吗?来,坐过来,让五姐好好睡一会儿,别去打扰她。”   秋明絮立即担忧的看着秋明月,:“五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秋明月脸色有些白,忍着不适。   “还好。”   秋明絮乖顺的移到秋明珠身边,仍旧一脸的担忧。   秋明月闭着双眼,嘴角弧度冷翳。秋明兰和秋明珊以为自己不知道那件事么?可笑,她若想让一个人说实话,有的是办法。大学的时候,她主修法律,选修的是心理学。对于催眠术,那可是手到擒来。   她只是没有想到,秋明兰胆子居然那么大。   不过现在不适合把这件事说出来,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她自然会将真相公布于众。   马车一路缓缓下山,中间没有遇到任何事。秋明月本来是想趁着这个好不容易出府的机会去看看水镜坊的生意如何,可是有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在,想想还是算了吧。   微微皱眉,想到昨夜凤倾璃说的话。莫非他早知道水镜坊是自己的产业?早知道自己有可能逗留?所以昨晚才会特意跑来让她早早下山?   他背后究竟有多大势力?   正沉思着,马车突然一个颠簸,秋明月身子控制不住向前倾,耳边想起几声惊叫。   “发生什么事了?”秋明月努力压抑着胸口的不适,问道。   绿鸢掀开帘子,皱眉问车夫。   “怎么了?停下来作甚?”   车夫是一个大老爷身边长随严帆的儿子严义,不过十五六岁,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只是有些腼腆。听到绿鸢的询问,他转过头来,脸色微微晕红。   “前面有一个男子,站在路中间挡着,不让行走。”   绿鸢抬头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青色素袍,皮肤白皙,眉眼俊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书香之气。他站在道路中间,两旁翠竹林立,衬得他素衣翩然,器宇轩昂。   “他挡着路作甚?”   严义摇摇头,“你让小姐们别担心,我先下去看看。”   他刚欲跳车,绿鸢却止住了他。   “别去了,二少爷已经去了。”   严义抬头看去,果然见秋明琦下了马车,走过去,有礼的抱拳。   “这位兄台,不知无故拦路是为何事?”   那男子也拱手,彬彬有礼道:“敢问公子可是秋府少爷?”   秋明琦皱眉,眼神疑惑。   “是。”   那男子眼神一亮,说话有些急切。   “那…那后面坐着的可是五小姐?”他说着目光闪闪的朝着秋明月坐着的马车望过来,眼神温柔,流露出刻骨眷念,分明就是一个男子看心爱女子的眼神。   绿鸢远远看着,心中一怒,二话不说就要跳下马车。严义赶忙制止她,“你先别去,二少爷会处理的。”   秋明琦先是一愣,瞧见那男子目光,心中不悦。   “你是何人?怎认识我五妹?”   “我…”那男子面色微红,似有些尴尬和窘态。面对秋明琦逼视的眼神,他想了想,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在下裴思颀,扬州人士。早时丧父丧母,多亏五小姐解囊相助,才…”   “一派胡言。”秋明琦见周边下山的香客都纷纷驻足,不由微怒。“我五妹自幼长在闺中,扬州距离京城不下万里之遥,五妹何曾去过?”   裴思颀一怔,“五小姐,曾经不是住在扬州么?”他说完后自觉失言,立即住了口。然,周边的人早已听见这句话。顿时明白其中奥妙。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便层穷迭起。   “扬州?秋五小姐不是长在京中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秋五小姐不是长在京中的,而是因为生下来的时候病弱,不能养在府中,便送去扬州,前些日子才回来的。”有‘知情人’透露。   “切,什么病弱不能在家养着?”旁边又有人嘲讽道:“京城名医那么多,还怕治不好病么?更何况,秋家乃是名门大族,在一个多月以前,你们有谁可听过有秋五小姐这号人物?”   “说的是啊。”周围的人又开始议论了,“那这秋五小姐怎么回事啊?”   八卦是任何朝代都改变不了的风气,尤其是这些深闺妇人,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本来对于前段时间秋府突然出现的这个秋家五小姐秋家对于外界的解释都有些冠冕堂皇。此刻又有这样一个男子出来说认识秋明月,自然激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这还不明白?”方才说话的妇人一脸的傲慢,“我听说以前秋大老爷经常到扬州去,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你们想啊,秋大老爷可是刑部尚书,主管京城刑部事物,没事无端去扬州干嘛?莫非扬州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她话没有说完,眼神意味悠长,周边之人已是了解,纷纷捂唇笑起来。   “久闻秋大老爷妻妾不多,原以为是个正直的,没想到那心啊,远在扬州呢。”   大夫人坐在前头的马车,听闻此话已是黑了脸,眼神愤怒。薛国侯夫人瞥了她一眼,“淡定。”她静静而坐,眼神微微冷意。这一次,她倒是要看一看,秋明月怎么逃得了悠悠众口。   秋明月的马车虽然离得远,但是三三两两的人,说话也不避讳,自然传入了她的耳朵。她倒是没有生气,仍旧面色淡然,身边的秋明絮和秋明珠则面露担忧。红萼在旁边早已气红了脸,几次想冲出去,被秋明月以眼神制止。   议论声没有停下来,仍自继续。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就在几天前,这位秋五小姐当街纵马跑到了郊外呢。好多人都看见了,听说见过她容貌的人都惊为天人呢。”   “呵呵…自然了,能让秋大老爷那般惦念的人,自然是大美人。秋大夫人虽然不算什么绝色美人,但是好歹也姿色上乘,又系出名门。这样都拴不住丈夫的心,可见人家多有手段了。”   秋明月眼里射出一束冷光,却仍旧没有动。她倒是要看一看,她们这一次又想做什么。   “那这么说,这秋五小姐,是外室之女?”   这句话说的很轻,但是足够每个人都听得见。   绿鸢再也忍不住想要下车了,却陡然听见一声怒喝。   “不准你们这么说秋五小姐。”   绿鸢惊愕抬头,却是一脸愤怒的裴思颀。周边声音一顿,而后又有人开始说话了了。   “你不是说你是扬州人士?你认识秋五小姐?”   裴思颀一脸冷傲,“五小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她为在下所做的,裴思颀便是终生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秋明月冷笑,裴思颀字字句句维护她,却又字字句句将她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什么叫做她为他做的?什么叫做救命之恩?她一个闺阁之女,如何能见外男?又如何救他?又为他做了些什么?他这话歧义甚重,很容易便让人误会。她不甘寂寞闺中,私自与男子相见,还与他生出情谊,不顾及闺训,为一男子自贱身份。甚至,yin乱。   京城是贵族居住地,在宝华寺山脚的,也都是贵妇。这谣言若是传出去,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秋明琦也听不下去了,冷声道:“裴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我五妹对你有救命之恩,可有证据?”   “这…”裴思颀似有所犹豫,脸色也微微羞赧。   “恕在下不能拿出证据来。”   秋明琦冷笑,“没证据就乱说话,你可知造谣生事辱我秋家门风,只此一罪,我便可将你送交官府。”   裴思颀温文尔雅,不怒不惧,似有些无奈。   “在下就是为五小姐清誉着想,才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证据啊,还望二公子海涵。”他目光悠长,带着无尽思念与情谊看向秋明月所在的马车内。欲言又止。   明明思念心上人,却不愿毁其名节而甘愿被人恼怒误会。这般深情,谁能怀疑?   周围立即就有人开始支持他了,“这位裴公子,你与秋五小姐认识多久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裴思颀脸色微红,低着头有礼道:“时至今日,刚好一年零两个月。”   秋明月目光一动,微微挑开的车帘,眯着眼打量那裴思颀,不过一眼,便放下了车帘。   不是…   红萼看着她的动作,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马车外的情况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一年?”有人惊呼,“五小姐怎么帮助你的?”   “这…”裴思颀似有犹豫,频频张望秋明月的马车。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脸上带着一抹自得的笑容,慵懒而清雅的声音随之传了出去。   “裴公子既然说认识我,为何又不愿与人知晓?我自问一身坦荡清白,并无不可与人言之秘密。公子今日既然来了,又何必吞吞吐吐?莫非,另有苦衷?”   她一开口,不止裴思颀愣住了,周围的人也都愣了愣。   遇见这种事,她不是该闭口不言早点把事情撇清楚最好不过么?可她竟然言语坦荡,还怂恿裴思颀说出有可能辱灭她清誉的‘实情’来?   是真的坦然无畏,还是真的对这裴思颀已到了情根深种借此机会让秋家的人同意两人婚事?   裴思颀一脸惊异,虽然马车紧闭,但那声音若清泓,幽幽传播心里,带着风的清香。那般清雅入耳,又清冽如雪。如此至纯至净的女子,世上任何污言在她面前都荡然无存。   今日此举,似乎有些可笑。   “裴公子方才还滔滔不绝,此刻为何不说话了?”   沉默之中,秋明月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我自幼养在深闺,并无与公子相识。可公子方才说的那般情真意切,倒真是让小女子惊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我二人片面之言自是不能服众。不过既然公子说我曾于你有救命之恩,那么可有什么信物可以证明?若你不能拿出证据,便是诽谤于我。”   “秋家百年清流之家,断然不容人污蔑至此。”   最后一句,她说得掷地有声,震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大夫人终于忍不住了,隔着车窗怒道:“你自己行为不检点,连累秋家一门受辱,还有脸反驳?”   “母亲这话我不敢苟同。”秋明月仍旧波澜不惊,“母亲不是常教导女儿说,行止坐端正直坦荡,不可留人话柄。世事无常,纵然世人有误,然若无证据,仍旧一身清白,坦荡自若。我问心无愧,母亲怎能听信外人片面之词便污蔑于我呢?岂不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秋家百年名门,母亲莫非也怀疑老祖宗传下来的礼法教导?”   大夫人被驳斥得脸色阵青阵白,斥道:“亏你口口声声礼教之导,与长辈也这般疾言厉色,可是你该有的态度与教养?”   秋明月带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母亲误会了,女儿只是时刻牢记母亲谆谆教导而已。也不希望,因我一己之身,毁众姐妹清誉。要知道悠悠众口,难免有所误会。母亲,言重了。”   大夫人心中一跳,的确,若今日真的揭穿出来秋明月与裴思颀有什么纠缠不清。那么受影响的,会是整个秋家未出嫁的女儿。想到此,她便不再说话。   薛国侯夫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明月这话可说得不对,你母亲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小,不懂世间险恶。怕你被人所骗,误了终身啊。”   秋明月淡淡道:“姨母宽怀,明月铭记于心。只是母亲所教,明月时时牢记,不敢有所违逆。想必姨母在侯府,也对诸多表姐表妹们如此教导,方才不至于失了名门风范。”   薛国侯夫人脸色变了变,眼神一阵羞恼。秋明月虽然字字谦虚,却暗骂她越俎代庖,管教起秋家女儿闺德之事,未免太过越举。   这一次,周边却再没了指责声。   秋明月无声冷笑,林玉芝,你还真是不厌其烦呢,到哪儿都不忘运用你的‘智慧’。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去。裴公子有话还是赶紧说吧,待会儿太阳出来了,顶着暑起可就不好了。”   裴思颀猛然回过神来,眼神又立即变得深情而哀伤。   “五小姐…当真不记得在下了吗?”幽幽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悲伤。   “既然如此,在下…打扰了,这就离去。”他转身,步履有些踉跄,背影苍凉而寂寥。   秋明月眯了眯眼,若让他就这样离去,她敢担保,不出明日,京城内关于她的流言便满天飞。正欲出口,周边便又有人出声了。   “裴公子等等。”一身着锦绣双蝶钿花衫,葱绿盘金彩绣绵裙的妇人走过去拦住他。   “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这般突然走过来说与五小姐相识,却又不解释清楚。这儿这么多人,大家心中难免揣测。你若真心为五小姐清誉,便莫要让流言污耳,害了五小姐啊。”   秋明月眯眼,眸底冷意闪现。这妇人看似在帮她,实则又将话题带回最初,让大家因为自己方才坦荡之言而微微有所触动的众人又开始多做揣测。   林玉芝,果然好算计。   “可知她是谁?”   秋明珠道:“应该是太史令夫人郁姜氏。她的儿子郁水俊与中山伯的女儿上官陌雯已经订了亲。”   中山伯府?   秋明月沉思,难道这事儿秋明霞也参与了?   姜氏的话成功的让裴思颀顿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再次以眷念不舍的目光看向秋明月的马车。   “五姑娘既然已经忘了,便算了吧。”他似叹息,又似流恋不舍。   秋明月冷笑,在姜氏开口之前说话了。   “裴公子,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在此三番四次欲言又止污蔑我?若你今日拿不出证据,便是你想走,也走不了。”   裴思颀脸色一白,眼中似有痛色流露而出。身子也微微颤抖。   姜氏回过头来,似讶异道:“五小姐这是做什么?威胁么?”   秋明月无声冷笑,“这位夫人,似乎对我秋家之事,很是关心啊。”   姜氏也不恼,而是微微笑道:“上次明霞回来,多次提及五姑娘如何的温柔良善,知书达理。我心中一直好奇,便想着何时能得见明霞口中如此优秀的女子。今日有缘在此相遇,竟有人说与五姑娘相识,且言语不明,未免日后流言蜚语。明霞是我儿媳妇,我自然要关心一些。”   秋明月眼神淡冷,这姜氏比起林玉芝也不差分毫。果然,大家族的当家主母,都不是什么善茬。   “原来是中山伯夫人,小女子方才失礼,请夫人见谅。”   大夫人在姜氏开口的时候就下了马车,扶着丫鬟的手走过去,本来想问候秋明霞几句。却听得秋明月这番话,当即就不悦的冷下眼神,又见她如此识趣谦诚,倒是不好再发作。她看着裴思颀,口气颇为冷漠。   “你这大胆狂徒,言不尽语不识,究竟是和居心?”   薛国侯夫人也下了马车,“裴公子,究竟是什么事,你大可不必三缄其口。”   “自然,如此吞吞吐吐,难免让人误会你是不是心虚。”秋明月的声音接着从马车传了出来。   秋明玉几次想掀开车帘下车,都被宝珠阻止了。未嫁之女,怎能如此堂而皇之与外男相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思颀身上,摄于如此威压,他不得不叹息,对着秋明月所在的马车抱拳道:“在下无意污蔑姑娘清誉,姑娘既如今已富贵,思颀本也不该再次打扰。只是念及姑娘当日所言,一时情不自禁,所以…”   “放肆!”他话未说完,就被马车内一声历喝打断。   秋明月声音不复之前的清淡,而是带着冷冽和威严。   “看你也是个读书人,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言么?如此诋毁我清誉,可是君子所为?真是枉读圣贤书。”   裴思颀被骂得脸色青白交加,尴尬又有些哀伤道:“五姑娘…为何如此疾言厉色,当日所言,莫非姑娘忘了吗?一年以来,在下时时刻刻都记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君子坦荡荡,何必这般啰啰嗦嗦?”   秋明月似不耐烦了,“诚如你所说,若我真与你有丝毫瓜葛,你今日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拦截我的马车,如果就为了说这几句不轻不重的话,那么大可不必。”   裴思颀低头半晌,而后慢悠悠道:“姑娘忘记当日于翠微湖畔凤昕亭中交予我的这副画了吗?”他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副画卷,展露于人前。   周围众人倒抽一口气,那画虽然没有完全展露,可只那冰山一角,却看清楚了女子隽秀笔迹所著的诗。   背倚相思树,远望合欢花。我意卿焉知?相望待恒久。   这诗句委婉,却句句表现女子相思之情。   相思树,合欢花,牵着思念情深,后者盼望与君相携。这等委婉而又风流的诗句,竟然是出自一个名门闺秀之手?   瞬间,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眼神不屑而嘲笑。   大夫人已经气红了眼眶,刚欲怒骂出声,却闻听得秋明月轻笑声入耳。   “这诗倒是不错,不过并非出自我之手。”   大夫人一甩衣袖,“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母亲这般急着坐实我的罪名,不知有何好处?”秋明月不凉不热的回了一句,瞬间将大夫人低了回去。   “你—”大夫人气得胸腹上下起伏,脸色铁青。   姜氏连忙伸手拍拍她的被,略带指责的对秋明月道:“五姑娘熟读妇德,怎生如此与长辈说话?岂非忤逆不尊?”   秋明月幽幽一叹,语气不尽哀凉。   “我一小小庶女,如何能与长辈不尊?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这位裴公子突然闯出来拦截我马车,口口声声说我于他有救命之恩。明月无言,敢问各位夫人一句。若大家受恩于人,可希望对方如此相报?”   周围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   秋明月又道:“如果我真有恩于人,便是贤德宽慧,这等荣耀,我又何须不受?然而这裴公子一来数言,却终不得要领,反倒是让大家误以为我不守妇德于男子私会。这般污蔑,试问在场各位,如何怒而不言?”   她声声坚定,语气孱弱而哀默。   晨间微风,带着几分惆怅飘入所有人耳中。让人心生怜悯不忍。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似在啜泣。   “母亲在家对各位姐妹管教甚严,我便是再不济,又如何不懂人言可畏之理?便是不为我自己,我又岂敢背负累于众姐妹之罪?自一开始,母亲声声斥责教导,明月仰承母亲箴言,谨记于心,不敢有违。然此时事关明月清白,也事关各位姐妹清誉。便是顶着冒犯母亲之罪,明月也不得不辩驳。”   “便是母亲生气,明月…自甘随后受罚。但愿母亲,容明月为自己辩解,莫要让流言逆耳,污了姐妹清誉。明月,感激不尽。”   砰—   马车内传来一声轻响,而后就有婢女的惊呼声响起。   “小姐,你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秋明月竟然自觉犯上,却谨遵男女之防始终没有下马车,在马车内下跪自受责罚。   来宝华寺上香的,无一不是贵妇,自然明白大家族里面那些腌臜事儿。且听方才秋明月字字真诚而委屈,明明受了嫡母刁难而不愤为自己辩解,却又牢记长辈之尊不与之计较。之所以反驳,却是念着姐妹情谊。   如此孝义两全的女子,如何会是那等私于闺外yin流之人?今日这事,只怕有蹊跷。   薛国侯夫人眼见众人脸色,心知事情不妙,脸色沉了沉。   “明月,我们都知道你委屈,可你母亲也是为你着想。俗话说,子不言母过,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她一言便将秋明月的苦肉计打回原形,儿女顺从父母天经地义,没有反驳的余地。更何况是庶女对主母?   马车内有低泣声断断续续而来,直听得人心中怜惜同情。   “明月自知身份低微,母亲关切教导,明月感激在,何来委屈之说?姨母关怀,明月亦是心中感动。只是今日之事事关秋家门风,我断然不允如此轻浮男子诋毁。不然,我便是血溅当场,也要洗清自己清白。”   先前那一句低泣中带着微弱,后面那句话却是铿锵有力,震得每个人耳膜一动,竟由心而生出敬佩之心。   “五姑娘明烈大义,我等都为你作证。姑娘若有委屈,不妨直言。在场的各位夫人也都心如明镜,断然不会让那小人得逞。”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的美貌妇人,她表情和善,眼神睿智,说话自有一股威严。   薛国侯夫人一见那人,眼神一震。   “镇南王妃?”   周围的妇人也都一怔,而后齐齐福身下拜。   马车内,秋明月眼波一震。   镇南王妃,凤倾玥的母妃?她也来宝华寺祈福?   不知为何,方才那般四面危机人人不善言辞下都坦然自若的她,此刻竟有些紧张起来。她伸出手,似想要掀开马车车帘,又有所顾及,只得在马车内低声拜福道:“小女子秋明月,不知王妃嫁到,不能于王妃跪拜行礼,还望王妃恕罪。”   镇南王妃挥了挥手,示意众夫人不必多礼,对着马车内的秋明月微微笑了笑。   “姑娘时刻谨记礼教之防,乃所有女子典范,何来怪罪一说?”   隔着车帘,镇南王妃看不清秋明月的容颜,只是刚才秋明月不惊不燥不卑不亢的表现,已让她心中大为欣赏。   “方才姑娘一番言语,本妃甚是赞同。凡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姑娘自问问心无愧,便无需畏惧他人所言,顺其自然即可。”镇南王妃虽然是在对秋明月说话,但是语气却不无讽刺在场之人方才合伙欺负言语讽刺秋明月的人。   那些人一接触到她的目光,皆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镇南王妃又道:“今日有缘在此相遇,本妃很是喜欢姑娘的坦率大义,只是未得见其真颜,难免可惜。”   秋明月抿唇,心中却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不想给镇南王妃留下不好的印象。微微思索了会儿,秋明玉斟酌着开口。   “能得王妃如此赞言,明月倍感荣幸。只是自觉卑陋,不敢污了王妃的眼。”   “人若自轻自贱,别人也会看轻你。”镇南王妃轻叹一声,“下个月本妃在王府中举办赏花宴会,不知五姑娘可否给本妃一个面子亲自到访?”   四周又是一阵到抽气声。   镇南王虽非皇上胞弟,但幼时曾养于太后膝下,与皇上感情甚好。是以皇上登基后,对其荣宠有加,并特恩准镇南王亲王一脉传承九代。这是自大昭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要知道,便是荣亲王府,也只能以亲王爵位传至六代而已。由此可以想象,皇上对于镇南王是何等的看重?而镇南王妃,在所有皇亲妯娌之中,身份自然也更高一筹。   便是京中贵族云集之地,镇南王府的请帖,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得到手的。更何况,得镇南王妃当面相邀?这又是何等的荣幸与荣耀?   秋明月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能得镇南王妃如此喜爱?这不得不让在场的所有人再一次在心中对这个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秋家庶女五小姐的真颜。究竟有没有传闻那般让人惊艳。   而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以及中山伯夫人姜氏,均脸色不好。尤其是大夫人,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身后华贵马车内,秋明玉怒极,一手扯碎了窗帘,眼神阴郁愤懑。   小贱人!   秋明兰和秋明珊自然脸色也不好,不过她们比秋明玉懂得克制一些,只眼神流露出强烈的嫉妒不甘表现出了她们心中的愤怒。   秋明容和秋明韵则是微微而笑,眼中除了羡慕唯有欣慰。   秋明月心神一颤,显然也没有料到镇南王妃如此看得起她。   “王妃?”   镇南王妃微笑自若。   “莫非五姑娘看不起镇南王府?”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王妃言重。”她顿了顿,又道:“难得王妃看得起明月,明月恭敬不如从命。”   第七十三章 王妃之怒,明月之益   镇南王妃笑了笑。眼波一转,却是落在自她开口后便尴尬立于原地的裴思颀。   “裴公子,你当真受恩于五姑娘?”她笑意和善,眼神却微微带了丝凌厉之色。竟让那裴思颀微微一惊,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我…”   “裴公子。”中山伯夫人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何须有所顾忌?”她眼神落在他手中那幅画上,眼神带着几分好奇。   “这画,也是五姑娘所著么?呵呵呵…早闻五姑娘才艺精湛,尤其以这画工,功底深厚,我早就想见识一番。今日难得有机会,裴公子可否借我一观?”   “不,不可以。”裴思颀却断然拒绝,他将画收起来,抱在怀中,似万分珍惜一般。   中山伯夫人眼神闪烁,却没有生气。   “呵呵呵,想必这画对公子意味非凡,倒是我冒犯了,望公子别介意。”   裴思颀紧紧抱着画,低着头不发一言。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悲伤气息,影响着周围所有人。   车内,红萼小声对秋明月道:“小姐,这…”   秋明月用唇语告诉她,“别慌,见机行事。”   良久,裴思颀抬起头来,苦笑一声,目光仍旧不离秋明月的马车。   “本以为,卿心似我心。不想区区一年,我心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他握着那幅画,双手颤抖,似努力压抑悲愤和心痛。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见他这个样子,就不觉心中同情起来。   “裴公子,既然你持画而来,那么容我问你一句。这画中是否便是你救命恩人?”秋明月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裴思颀虽然疑惑,却也点头。   “对。”   周围又开始议论了起来,自然是言语攻击秋明月不知检点之类的。   这时候,秋明月又说话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现在我也不与你分辨。可是你随便拿一幅画出来,就说是我画的,这未免太过牵强。再说了,扬州也不大,你既然出身扬州,自然对那里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可我从出生至今十三年,从未曾到过什么翠微湖凤昕亭。你这般无中生有,坏我清誉,到底是何居心?”   她再一次疾言厉色,已经不耐烦与裴思颀纠扯了。特别是在镇南王妃面前,她尤其不想再拖下去。   “多说无益。”大夫人猛然一挥袖,对着裴思颀道:“把画给我。”   裴思颀却抱着画后退,“这是在下仅有之物,请夫人成全,莫要夺去。”   秋明月在马车内连连冷笑,“母亲,我劝你还是不要看好了。”   大夫人猛然回头,眼含厉色。   “怎么,你心虚了?”   “我行的端做得正,为何心虚?”秋明月毫不畏惧,“只是方才那诗写得这般yin秽,画中之景,母亲还是莫要看为好。”   大夫人冷笑,“你若真清白,又何须畏惧一幅画?”她眯了眯眼,高声道:“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为保全家族门风甘愿血溅当场么?今日我若不打开这画中之谜,你便是死一百次也挽不回秋家名声。”   她回头,以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裴思颀。   “拿来。”   裴思颀还是后退,目光仍旧胶着秋明月的马车。   “五姑娘…”   秋明月不为所动,直到大夫人让小厮强制性的过来抢夺,裴思颀与之争执不下,情急之下呼唤出声。   “青萱。”   手指一松,画卷掉落,在地上铺陈展开而来。   大夫人嘴角的笑意僵硬了,薛国侯得意的眼神凝注,姜氏带笑的面容诡异的抽了抽。周围的人见了那画,却是惊呼出声,眼神看着大夫人和裴思颀,诡异而嘲讽。   镇南王妃蹙了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这一刻,寂静而无声。   裴思颀悲呼一声,“不!”他挣开抓着他不放而后因看见画中女子怔愣的两个小厮,跑过去连忙捡起那幅画,眼神却再看见画中女子的时候怔住了。   画中女子站在花丛中,眉目娇俏,脂粉微施,小嘴殷红。虽然也算美人,却万万不及秋明月十分之一。只因那画中之人,居然是秋明玉。   沉默中,秋明月又开口了。   “绿鸢,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绿鸢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大夫人突然惊叫一声,然后她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推开抓着那幅画发呆的裴思颀,把那幅画拿在手里,眼睛越睁越大。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镇南王妃看她表情不对,便走过去问道:“秋夫人,怎么了?”   大夫人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手中的画也掉落在地,让更多的人看清了那画。   秋明琦一直没动,方才裴思颀与小厮一番争执已经向后退了好多不,此地已经是山脚,地面平整。隔得比较远,他就没看清那画中全貌,只隐隐约约看出来是个女子。待他上前想要看清楚,大夫人已经抢过了那幅画,此刻再次掉落在地,刚好落在他脚边,让他看得真切。   “明玉?”他愕然惊叫出声。蹲下去想要捡起来,却听闻后面马车内忽而传出惊呼声。   “你说什么?”   车帘被一只白嫩的手撩开,秋明玉再也忍不住伸出头来。大夫人心神一跳,回头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看清了她的面容。纵然是方才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却不太确定的那些贵妇,此刻也终于肯定了猜测。   秋明玉一脸的愤怒,虽然不若画中女子娇俏可爱,但是那容颜五官,分明一模一样。   她们看向大夫人的目光更加鄙夷而讽刺。大夫人自己教女不善,却要将脏水泼到庶女的身上。不惜以女儿家最注重的名节为重。此等心肠,不可谓不狠。   秋明玉自然发觉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对,然而这个角度,她根本看不清那画中画的是什么。撩起裙摆就要跳下马车来。大夫人赶紧吩咐宝珠:“不准她下来。”   宝珠也被那明玉两个字给吓到了,一时忘了阻止,秋明玉就钻出了马车,回过神来就吓得冷汗涔涔,这个时候听到大夫人的吩咐,立刻去拉秋明玉。   “三小姐,快进来。”   秋明玉哪里肯听,挣脱开她就直接跳下了马车。   “三姐。”   后面的一辆马车内,伸出一只手,似想要撩开车帘,又似有些顾忌,遂维持着车帘半掩半掀的姿势。秋明月低声道:“别去,回来。”   秋明玉冷哼一声,“你怕什么?怕被人发现你偷情?你既然敢做,又为何不敢承担了呢?”   秋明月不语,大夫人怒斥:“明玉,你学的礼义廉耻哪儿去啦,赶快给我回去。”   大夫人很少会用这般重的口气对秋明玉说话,便是昨晚出了那样的事,大夫人也是心疼居多。而近日,则全是怒斥了。   秋明玉有些委屈,“娘…”   中山伯夫人却笑着走过来,“亲家母,容我问一句。这青宣,是谁啊?”她看似疑惑询问,实则是在提醒大夫人方才裴思颀手中画卷掉落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大夫人一怔,眼眸亮了起来,回头冷怒看着裴思颀。   “说,青宣是谁?你为何有明玉画像?你这大胆贼徒,小心我将你送交官府。”   裴思颀自那画掉落就一直呆愣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就见大夫人这般凌厉愤怒,心中倒是有几分害怕起来。   “青宣…是…”   “是我的小字。”   马车内,忽而传出秋明月轻柔而低噎的声音。   所有人又是一愣。秋明月方才字字辩驳自己清白,这个时候为何承认?   大夫人眼眸一亮,而后迫不及待的怒斥。   “放肆,你这孽女,竟然敢做出此等悖德荒淫之事,你…”   大夫人的话止住在秋明月低低的呜咽声中。那声音哀切而凄楚,荒凉而无助,令人闻之心疼。   良久,才听得秋明月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劳烦裴公子背过身去。”   裴思颀又是一愣,大夫人怒道:“你又想做什么?”   秋明月抽泣了两声,“并非明月不尊礼法,实在母亲方才那话太过伤人。女儿无奈,只得让大家见见女儿的真容,以辨事实真相。”   大夫人立即道:“辨什么真相?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青宣是你的字,可没任何人强迫你。一个闺阁之女的小字,除了父母,还有谁知晓?你自己不知羞耻与人苟合,这个时候还想陷害她人吗?”大夫人终于为自己撒泼找到了理由。无论如何,如今大庭广众,她万不能让明玉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有顾及的口出粗言,简直跟一个市井泼妇差不了多少。   薛国侯夫人暗恼,姜氏也微微皱眉,眼神有了嫌弃之色。   镇南王妃这时候却道:“秋夫人,虽然五小姐承认青宣是她的小字,然而这并不代表什么。方才那画中之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这位三小姐明玉姑娘。如此明显之事,你何须歪曲事实呢?况且,五姑娘也是你的女儿吧,她无故被人连累,你作为母亲非但不护着她,而且如此粗鄙责骂,这可是一个长辈该有的行为?”   镇南王妃其实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实在是大夫人今日所作所为太过令人愤怒,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遂口气也比较冷,当着众人的面就将她好一通说教。   大夫人被驳斥的脸色青白交加,在镇南王妃面前,却也弱势几分。   “王妃…这,这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   镇南王妃冷哼一声,斜眼对裴思颀道:“裴公子,我看你一直以来都找错人了。可是你方才口口声声污蔑五姑娘清誉,如今本妃做主,势要将此事调查了解清楚。方才秋三小姐心急从马车上跳出来,你便应该转身而去,闺中少女之颜,其实你随便可以窥视的?”   她虽然看似指责裴思颀轻浮,但是言语之中却无一不在暗讽秋明玉多么的冲动轻浮,丝毫没有女子的温婉柔顺不说,更是视道德礼法于不顾。相较起来,秋明月方才受了那么大委屈,几次想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碍于礼教不得不多次忍耐。两人对比之下,好坏之分,立竿见影。   周围之人心如明镜,自然对秋明月的好感多了几分。   大夫人气得脸色都绿了,秋明玉本就骄横惯了,此刻见这么多人都用鄙视不屑的目光看着她,她立时心慌了,眼圈儿一红,就要落泪。然而她本就不是绝世美人,刚才从马车里出来,那般失态愤怒的摸样已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个时候哭,非但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反而让人更加厌恶。   自己做了这般悖德伦常之事,还有脸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裴思颀也在众人指责讥讽的目光下转过了身去,他知道,今日只怕被人给反算计了。如今只有见机行事了。   镇南王妃看向秋明月的马车,“五姑娘,你可以下来了。”   “嗯。”   马车内传来秋明月的轻声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唤道:“绿鸢。”   “是,小姐。”   绿鸢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掀开车帘,接着就见一少女低着头出来。她扶着绿鸢的手,轻轻跳下地。低着头,以袖掩面,似在拭去眼角泪水。   背着光,只见那少女不过十三岁摸样,身板较于一般女子有些高挑,发育齐全,身段玲珑。一举一动莫不极尽妖娆,且又柔弱似柳。光看那背影,已是叫人移不开目光。若是见了真容…   这时候,秋明月才转过身来,仍旧低着头,先屈膝福身。   “明月见过镇南王妃,见过各位夫人。”   她声音低柔,带着哭泣后的喑哑,身子微微颤抖,可见方才在车中哭得极为伤心。想必之前一直久久没有出来,是在擦眼泪吧。   周围停留的那些贵妇看到她这个摸样,不由也心中生怜。   唯有大夫人,看见她这般作态,更是恨得牙痒。   镇南王妃目光和善,亲自走过去扶起她。   “快起来。”   “谢王妃。”秋明月抬起头来,绝世姿容霎时暴露在镇南王妃眼前。镇南王妃顿时一震,眼中明显划过惊艳。   眼前少女竟然是如此的瑰姿妍丽,五官美得出尘,毫无瑕疵。由于方才哭过,面色更多了几分柔弱,眼睫还有未干的泪水。看起来,尤其让人心疼。便是她一个女人看了,也不由得想要呵护,更何况男人了。只怕恨不得将她狠狠抱在怀里极尽疼惜宠爱吧。   镇南王妃叹了口气,如此姿容,难怪引人嫉妒。   秋明月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镇南王妃的容颜,她与凤倾玥有五分相似,眉目更为柔和一些,唇色也更为殷红。五官细致柔美,浑身上下都透着优雅和高贵。   她又微微移开目光,看了眼周围的人。而周围的人,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她的容颜,毫无疑问,又是一阵惊艳。   中山伯夫人一愣,没想到这秋明月容貌居然如此出众,比之明霞还甚几分。   秋明月则是走到秋明琦身边,蹲下身将那副掉落地面的画捡起来。   “你干什么?”大夫人惊觉她的动作,想上前阻止。却被镇南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和丫鬟挡住了。   镇南王妃回身,目光淡冷的看着大夫人。   “秋夫人,你想毁灭证据不成?”   大夫人脸色一白,“王妃?”   秋明月看清那画,眼泪却再次簌簌掉落。目光哀怨又凄楚的看向大夫人,秋明玉,以及背着身的裴思颀。   “裴公子,为何如此坏我清誉?你拿着我三姐姐的画,却口口声声说这幅画是我赠予你的。你可知,今日若我没有出现,任由你将你口中的救命恩人传将出去。那我是否要去悬梁自尽?”她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然而就是这般凄怆又坚韧的摸样,更是极其人的同情和悲愤。   裴思颀背着身,听得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心也跟着绞在了一团,忍不住开口。   “五姑娘,对…对不起,在下唐突,并非…”话未说完,他便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住了口。   秋明月却一改柔弱之色,眼神凌厉,虽然仍旧带着泪水,却不影响其威慑之态。   “那么你是说,你方才所说的与我相识,全都是胡说八道了?”   裴思颀闭着唇,不说话,也不会审。他根本就不知道方才自己为何会那么说,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仿佛心弦被人触动,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却不知,已然闯下大祸。   镇南王妃冷笑,“你之前口口声声说是明月救了你,你谨记大恩,遂留着她的画像。这个时候,又说自己唐突?如此前后不一,简直就是荒唐。”   “我…”裴思颀慌乱的想要解释,“在下并未说那画中之人画的是五姑娘…”   “刚才我在马车之上问你,你的救命恩人是否就是画中之人。大家都听到你说是,这个时候你又反悔?如此真真假假前言不搭后语,如何让人相信你所说之话?更何况,你方才那么拼命的护着那幅画,可见那画对你极为重要。你拿着我三姐的画,却说画中之人是我,你究竟是何居心?”   不等裴思颀反驳,秋明月又转身,悲愤而凄怆的看着秋明玉。   “三姐,你我本是同根生,我敬你让你。可是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最后一句,她问得撕心裂肺,似承受不了被姐妹出卖的打击,身子摇摇欲坠,脸色也白了几分。   “小姐,小心。”绿鸢和红萼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脸的担忧。   秋明玉被她突然起来的质问问懵了,“我何时陷害你了?”   大夫人突然走过来,一把推开秋明月。   “啊—”秋明月一时不妨,身子立刻向旁边倒去。   “小姐。”红萼拉住她,绿鸢则是用自己的身子支撑住她倒下的身子。   镇南王妃也连忙走过来扶住秋明月,“明月,你没事吧?”不知何时,她的称呼已经由五姑娘变成了明月,可见她对秋明月的喜爱。   周边的人心惊的同时,也再次鄙视大夫人的狠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能下得了毒手,可见这位庶五姑娘在府中受了她多少欺负打压。   这些人都是名门贵妇,家中自然也有庶女。她们对庶女虽然也苛刻,但纵然再是刻薄,却也没有大夫人这般狠毒,动不动就直接动手。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她是否还会杀人灭口?   大夫人自己也是愣了一下,刚才她为何会冲过来?   秋明月靠在镇南王妃怀里,脸色苍白,却强自带笑。   “谢王妃…”   镇南王妃察觉到她的异样,不觉更加担心。   “明月,你怎么了?”   秋明月虚弱的摇摇头,“没事…”她强自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绿鸢却道:“我家小姐晕车,往日坐马车都要吃好多酸梅才好点。而且不宜太过情绪激动,也不能刺激。”   镇南王妃心中一惊,脸色又微微沉了沉,带着怒气看向大夫人。林氏这是想逼死这个孩子么?   大夫人本来还想为自己的女儿辩驳,冷不防见镇南王妃怒视自己,又是一愣、“王妃,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推她的。何况她哪里有那么娇弱?说不定她是装的。她那个姨娘沈氏就最会装柔弱,说不定她就是跟她姨娘学的——”   “够了。”镇南王妃再也忍不住怒斥,看着怀里秋明月因为大夫人如此编排沈氏更加伤心哭泣,她只觉得心中一股怒火腾腾烧起来。   “林玉芳,你胆子大了啊,在我面前你也敢明目张胆的行凶。”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我倒是不知道,太师府何时家教如此荒唐了,简直让本妃大开眼界。”   薛国侯夫人心中一惊,暗骂大夫人脑子蠢笨,没看见镇南王妃明明袒护秋明月吗,居然还敢如此嚣张。不过恼怒归恼怒,她还是不得不走过来对镇南王妃赔礼。   “王妃息怒,小妹只是爱女心切,并非有意为之。”   “爱女心切?”镇南王妃嗤笑,“她的确爱女心切,可却将别人的女儿视作草芥。如此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又狠毒泼辣的嫡母,本妃还是第一次见。”   薛国侯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还想求情。   “王妃…”   “不必多说。”镇南王妃一拂袖,冷声道:“我看这件事再明白不过。秋明玉与这裴思颀不知何时相识,且彼此不清不楚。秋明玉非但不顾女儿家矜持,私自赠予画像给男子,题如此yin秽浪词。居然还将自己妹妹的小字作为代替,毁亲妹清白,以求自己安生。如此恶毒女子,我岂能容她继续胡作非为?”   周围的人沉默了,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她们心中也如镇南王妃的想法,这事明显就是秋明玉自己耐不住闺中寂寞,布置简单与裴思颀有了私情。却又嫌弃人家书生贫穷,所以当初在交往的时候故意将自己妹妹的小字告之,以求日后能够把自己撇干净。   好深的心机啊,好狠毒的心肠啊。   再看秋明月,埋头在镇南王妃怀里低声哭泣,好不柔弱。   也难怪了,任谁被人如此陷害诋毁,嫡母嫡姐又当着众人的面一直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她如何能不伤心愤怒?然而身为庶女,她便是连愤怒为自己分辨的机会,都要被有心人指责为不孝。   结合这一系列发生的事,众人立刻就想起方才中山伯夫人看似处处为秋明月解围,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把她陷入绝境之中。又想起,这中山伯夫人与大夫人是亲家。中山伯夫人的儿媳妇,可不就是大夫人的嫡长女么?   这样一想,大家顿时又想起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女秋明霞。没想到,那个看似温婉才华横溢的女子,居然也这么狠毒,撺掇自己的婆婆伙同自己的嫡母嫡妹来陷害输庶妹。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说得果然不错。   秋明玉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遭到攻击怨怼了,她踌躇的站在原地,因为委屈和焦急,又哭了起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拽着大夫人的衣袖,一脸的哭哭啼啼。   大夫人也被这接连的打击有些无力,何况又有震怒的镇南王妃施压,她如何不惊慌失措?   最为愤怒不平的,估计就是薛国侯夫人了。她没想到这一次精心设计,居然又被秋明月轻巧的给躲了过去,还让明玉再一次背了黑锅。   该死,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利用她的画像来毁坏她名誉?   秋明月虚弱的抬头,仍旧满脸泪痕。   “三姐,我知你不喜欢我。可是…女子的贞洁清白何其重要,你怎能…”她说着又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镇南王妃拍拍她的肩,“别哭,孩子。今日这事儿既然让我遇见了,我就不会置之不理。”   秋明月抬头,不说话,显然已经伤心悲愤得无法言语了。   演戏么?谁不会?   大夫人气得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她根本就不明白今日发生的这些事究竟是谁安排的。又为何让明玉受到抨击?   镇南王妃却已经转身,看着自秋明月那一番凄厉指责痛苦出声后就忍不住转身却又碍于礼教收阻半侧身的裴思颀。   “裴公子,你可以转过来了。”   秋明月立即转身,并让红萼和绿鸢给她戴上面纱。身子仍旧瑟瑟发抖,可见有多委屈。   裴思颀看着她发抖的肩膀,又想起刚刚她那伤心欲绝的哭声。这般柔弱的女子,这般坚强而坚韧却又无辜可怜的女子,那些人为何要这样陷害她?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恨。怎么能帮着那些人陷害这样一个女子呢?   他懊恼的时候,镇南王妃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   “裴公子,请你重申一遍,那幅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闺中女子肖像是不容人窥视的。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既然受恩于人又为何恩将仇报呢?殊不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   “如你今日这般任性而为,究竟是想做什么?便是真有你口中所谓的救命恩人,只怕如今也对你退避三舍吧。”   裴思颀被镇南王妃一通连训带骂,羞得脸色通红。就要俯地叩首道歉。薛国侯夫人却突然开口了。   “裴公子,我看你也不是个轻浮气燥的人。便是感恩心切,也不该这般莽撞才是。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此,倒不如说出来。不然以你今日之举,非但冲撞王妃和这么些诰命夫人,还污人清白。只怕免不了牢狱之灾了。”   裴思颀身子一震,脸色发白。   秋明月背着身子,眼神冷光闪烁。   薛国侯夫人这明显是在威胁。   薛国侯夫人又道:“我看你十年寒窗苦读也不容易,做一旦进了监狱,以后的前怕是没什么指望了。你年纪轻轻的,何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攀权附贵呢?刚才我听你说话语气,想来你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只要你用心,又何必担忧?”   她循循善诱,裴思颀目光随着她的话渐渐变了。   懊恼、羞愧、希冀、心动…   薛国侯夫人笑了笑。   “大昭建国百年,如今正是强盛国力之际。当今圣上乃千古名君,求才若渴。只要你有真才实学,还怕不受重用吗?”   秋明月眼神更加冷漠,薛国侯夫人这明显是恩威并重。先重重地威胁,然后再以利诱惑。   这个世界男子都以权利功名为重,薛国侯府堂堂贵胄之族,薛国侯也颇受皇上重用。若能得薛国侯夫人一句承诺,可谓前途无量啊。   裴思颀已经心动了,方才对秋明月的怜惜愧疚之情也消失殆尽。   镇南王妃却瞥了眼薛国侯夫人,似笑非笑道:“久闻薛国侯夫妇感情甚笃,却不想,侯爷竟顾惜侯夫人致此。不惜违君臣纲常,在府中对夫人说起国事来也洋洋洒洒毫不顾及。此番深情厚谊,但是让本妃大开眼界呢。”   她说的是云淡风轻,但是薛国侯夫人听的却是大惊失色。   自古女子不言国事,否则便是有违君臣纲常。这说得轻一点无非就是私下几句揣测而已。可若说大了,便是对君王不敬,情节严重肯能还会抄家灭族。   薛国侯夫人当即白了脸,镇南王妃却不容她辩驳,继续说道:“不过你一个二品臣妇,在此高谈阔论揣度皇家君王之心。薛国侯夫人,你当真以为你侯府或者太师府势大滔天,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么?”   最后一句你已经不是不温不火,而是疾言厉色,震慑所有人的耳膜。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命妇,丫鬟嬷嬷以及车夫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更不用说薛国侯夫人了,几乎在镇南王妃话音刚落,她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揣度君主圣心,恃宠而骄,胆大妄为。无论哪一条罪名,都够太师府和薛国侯府满门抄斩。而在场的所有人,既是听见这般妄言,焉能有命在?   所以所有人跪在地上,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层层,心里把不知天高地厚的薛国侯夫人骂了个半死。   薛国侯夫人自己也被吓到了,怔愣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急道:“王妃息怒,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   “那是何意?”镇南王妃一挥袖,眸光清冷。   “刚才那些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众目睽睽,这里多少人都听见了,难道你想否认?是谁说什么皇上求贤若渴?又是谁说我大昭如何如何发展?这些事,你一介妇人如何知道?”   “我…”薛国侯夫人想为自己辩解,此刻他心里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在镇南王妃面前托大?不过就是想狠狠警告威胁一下那裴思颀,让他不要退缩。没想到,却让镇南王妃抓住了话柄。   该死!   镇南王妃冷眼看她一脸懊恼的模样,这样丑陋的嘴脸,也不知道当初薛国侯是怎么看上她的。   “皇上如何招才纳贤,那是朝廷之事。你一个妇人妄自揣测已是犯了大忌,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你当真以为薛国侯府和太师府可以只手遮天了不成?”   她冷哼一声道:“薛国侯夫人,容本妃提醒你一句。无论是薛国侯府,还是太师府,都无法做了皇上的主。你可知你今日在这大放厥词,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薛国侯府和太师府有多少条命能承受天子之怒?”   薛国侯夫人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玩玩没有想到,她一时妄言,居然被镇南王妃如此步步紧逼,抓着她不放。   秋明月却知道,镇南王妃除了真的恼怒薛国侯夫人的狂妄自大以外,更是再变相的告诉裴思颀。薛国侯府权势再大,那也只是外臣。薛国侯夫人又紧紧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她许下的诺言,根本不可当真。   况且今日过后,薛国侯府只怕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了。   裴思颀跪在地上,心中自是有一番思量。   眼看差不多了,秋明月才微微转过身来,轻声细语道:“王妃息怒,姨母只是怜惜明月今日无辜遭人陷害诽谤,想要为明月讨回公道,并非有意妄言。还望王妃莫言怪罪,一切都因明月而起,明月甘愿受罚,以安王妃之怒。”   她说着便要盈盈下拜,眼睫上仍自挂着泪珠。娇娇弱弱毫不可怜。   “明月,快别这样。”镇南王妃见她分明身子柔弱不适,受了如此委屈还为仇人求情。既觉得她傻又为她的宽容良善而感动。怕她再次晕倒,连忙扶着她。叹了一声。   “明月,我知道你是个实诚的孩子。可是就是因为你太善良,人家才得寸进尺,非要把你往死路上逼你以德报怨,人家可不会感恩戴德。这年头,恩将仇报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没受够这苦么?”   镇南王妃看似怜惜宽慰教育秋明月的一番话,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薛国侯夫人和裴思颀,以及方才冷嘲热讽的那些贵妇,全都羞红了脸。   秋明月低下头,低声道:“别人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未做亏心事,我问心无愧。”   她顿了顿,抬起纯净美丽的凤眸,笑意盈盈道:“况且古人言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了错不要紧,关键是能改就行。”   “王妃常年吃斋念佛,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自是有一颗善良慈悲之心。今日你这一怒,可吓坏大家了。”   “而且啊,生气可是容易变老的。王妃你这么美丽,若因明月动了怒气而使王妃有若损,便是明月的过错了。”   她拉着镇南王妃,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既显得亲昵,又缓和了气氛。看似在为薛国侯夫人求情,实则再次强调了刚才薛国侯夫人的咄咄逼人和张狂嘴脸。   镇南王妃心如明镜,暗道这女子聪慧。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一群人,神色淡淡“好了,别跪着了。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本妃也以权压人呢。”   秋明月心中暗笑,没想到镇南王妃也这么顽皮。连这个时候都不忘连敲带打的讽刺薛国侯夫人一番。   薛国侯夫人脸色不太好,却无法辩驳什么。   “谢王妃。”   贵妇们都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镇南王妃却道:“别谢本妃了,谢明月吧。”   众人一愣,而后又齐齐对秋明月投以感激的目光。正想行礼,秋明月连忙后退。   “各位伯母可别这样,折煞明月了。”   如此谦虚态度,更是让人心中好感倍生。秋明月一言一行,先挑动薛国侯夫人心急大放厥词,致使镇南王妃生怒连累众夫人。她再加以缓和求情,不计前嫌为众人求情,又不受感激。既博得了贤淑善良的美名,又赢得众人羞愧感激之心,对他好感大幅度上升。   今日之事,为秋明月日后混迹于贵妇圈打好了良好的基础和条件。   她淡定而从容的站着,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微风轻徐,吹起她面纱一角。   裴思颀抬头,刚好触及她侧脸冰山一角,只觉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心中却是更加羞愧了。   第七十四章 众人逼迫,绿鸢哭诉   薛国侯夫人是受教训了,可今日祸起之因,却没有完。   镇南王妃又看向裴思颀,“现在,可以说出真相了么?裴公子?”   裴思颀被最后那三个字震了震,双腿有些发软。   薛国侯夫人递给他一个眼神,冷漠,而森寒。他苦笑,早知如此,他便不该做这等下做污人名节之事。如今面对镇南王妃的威压,他心有苦楚,却无法诉轻。   咬了咬牙,他道:“王妃明鉴,当日在下受难之时。的确有贵人相助。那时我晕迷在破庙中,没看清那人长相,只模糊看到是个女子的身形。等我醒来后,身边多了这幅画像。而这画的旁边刚好有青萱两个字,我便更加肯定,救我的人是个女子。”   “后来多番打听查找,才知画中之人竟是出自京城秋府,我这才千里迢迢赶来,以求报当初救命之恩。方才失礼冒犯之处,还请五姑娘海涵。”   他说着,大大方方对着秋明月躬身一礼。秋明月没有避开,受了他的礼。眼神带着几分笑意和打量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说实话,裴思颀的确够聪明。一番话说得谦卑有礼滴水不漏,却又避重就轻。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冒失,而是感于他一介贫寒书生为报当日之恩,竟不辞辛劳,千里赶赴京城。   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子,实属难得。   镇南王妃却又问道:“那么翠微湖凤昕亭又是怎么回事?”   裴思颀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在下本想着,女子闺誉为重。或许姑娘只是一时心善救在下于危难之中。时隔多日,只怕早已忘记。”   “然,诚如王妃方才所言。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又岂能于姑娘大恩视做无物?怕姑娘碍于世俗礼教不敢承认,是以才会…”   他说到这儿有些羞愧,拱手道:“在下原想找到秋府去,奈何自觉寒酸鄙薄,恐污人眼。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秋明月蹙眉道:“你倒是全了恩泽,可就苦了我秋家女儿颜面。你既是熟读圣贤书,岂不知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之理?你今日这般猛浪,若非王妃在此,以证我清白。那我岂不是要一头撞死?”   她仍旧站在镇南王妃身侧,微微侧身,没有看裴思颀。语气似怒非怒,既好笑又好气。   “若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你偏生还要说那许多令人误解的话。你…还有那诗,竟是如此的…”她一时气结,转过身去,低斥一声。   “真是羞煞我等。”   裴思颀更加尴尬,忙辩解道:“姑娘误会了,那诗当真不是在下无中生有。”   “哦?”镇南王妃挑眉,“这么说这话落于你手的时候这诗就已经在这上面了?包括明月的小字?”   裴思颀点头,“是。不然在下也不会这般冒昧前来。”   镇南王妃眼神悠长,似明白了什么。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去年二月十五,黄昏时分。”   沉默许久的大夫人这时候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去年那个时候太老夫人生病在塌,明玉一直守候在床侧,如何会去什么扬州?倒是某些人,只怕自己做了亏心事,却拿明玉的画像代替吧。”   这某些人,自然就是指秋明月。大家心照不宣,却是更厌鄙大夫人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大夫人还不死心想将脏水往五姑娘泼,当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薛国侯夫人黑了脸,暗骂这个妹妹脑残。方才镇南王妃已经震怒了,她还想在老虎头上拔毛吗?   镇南王妃眼神冷了下来,秋明月却一脸委屈。   “母亲可是在说女儿?”   大夫人一噎,没想到秋明月当着那么多人把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且还一脸无辜的表情,更是让她无法发作责怪。只得冷斥一声,“谁做了亏心事,我就说谁。”   她一甩衣袖,讥讽道:“这事儿发生在扬州,老爷常年在京城,谁能知道你和你姨娘都在扬州干了什么?一个闺阁之女,没了世家大族规矩限制,行为不堪也很正常。”   她越说越起劲儿,也不顾及将沈氏外室的身份抖出来会让人家觉得她无能,连丈夫的心都栓不住。她此刻就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沈氏贬得一文不值让人鄙夷不屑,一辈子都被她踩在脚底。   “再说了,那个时候你远在扬州,谁知道你的小字?便是现在,若非你亲口承认,我都还不知道呢。”   镇南王妃皱眉,大夫人这话不可谓不难听。堂堂太师府,居然会养出这样没有教养的女儿,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秋明月双全紧握,眼眶也因愤怒至极而闪烁红光。声音嘶哑道:“母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我姨娘。倒是你说我便罢,又为何如此污言秽语辱我姨母清白?你就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大夫人一愣,只能往日无论她怎样刻薄,秋明月虽有时不忿反抗,倒是却也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冲她怒吼。她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周边贵妇也诧异,方才无论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以及中山伯夫人如何刁难言语如此恶毒。秋明月虽然也辩驳,但是也是温顺有理,何曾有如此震怒之态?   不过念及她方才所言,才知她是因自己生母被辱才忍无可忍,不惜冒犯嫡母。心中不由得因她的孝心而触动。   想想也是,谁能容忍自己的生母被人如此侮辱?不愤怒才怪。心中对大夫人更加鄙夷不屑。自己没本事抓住自己丈夫的心,却嫉恨小妾不惜谣言中伤。射言语如此粗鄙不堪,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女儿?   想到这里,大家看秋明玉的目光又变了。   说不定,这秋明玉真的与裴思颀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大夫人为了替自己的女儿擦干净屁股,便唱了这出戏,顺便除去沈氏母女。   一箭双雕啊!   大夫人受不了众人鄙夷的眼神,正待发怒。秋明月却又抽泣着悲怒道:“况且母亲你刚才也说了,那个时候我远在扬州,如何能得知三姐容颜?又如何能够未卜先知今日有此一劫而嫁祸三姐?母亲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数次辱蔑于我也就罢了。我姨娘虽家道中落,但曾也是系出名门,又岂会如母亲所言那般不堪?”   她颤抖着手指,身子摇摇晃晃,已是泣不成声。   “今日母亲这话所传出去,你是要我和我姨娘都去死么?”她哭倒在镇南王妃怀里,肩膀不停颤抖。   而围观的众人,则是从她方才那番话听出了不少信息。   原来这沈氏曾也是大家闺秀?若非家道中落,或许今日的秋大夫人,就不是林氏了。   大夫人经常刻待庶子庶女姨娘。   秋明月长期被打压,今日再也受不了大夫人字字诛心之语而悲愤反抗。   大夫人气得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手指颤抖的指着她。   “你…”   秋明月趴在镇南王妃怀里嘤嘤哭泣,镇南王妃拍着她的肩膀,双眼冷怒的瞪着大夫人。   “秋林氏,够了。你自己教女不善,才惹出这许多事,到头来,当着本妃的面你在撒泼。怎么,你想杀人灭口不成?”她实在气得不清,豪门主母多刻薄善妒,但是像秋林氏这般泼辣狠毒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今日她做主秋林氏都敢怎么嚣张,可见平时对待庶子庶女有多苛刻了。   大夫人被骂的一顿懵然,“王妃?”   镇南王妃一甩衣袖,怒道:“方才明月不计前嫌已经为你求情,本妃念着这是你的家务事,便也想着就此作罢。不想你非但毫无悔意,居然变本加厉得寸进尺。此等狂徒,我岂能容忍?”   “王妃?”秋明月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祈求而哀切。   “不要…”   镇南王妃叹息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善仁慈。但是你要记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的善心,不应该用在不当的地方。”   秋明月无语,镇南王妃又看了眼秋明玉和裴思颀,冷冷道:“我看这事儿再清楚不过了。裴公子,若你要报恩,应该找这位三小姐秋明玉。”   秋明玉吓得腿脚一软,慌忙摆手。   “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什么救命之恩,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害怕的哭着,一把拽住大夫人的衣袖,“娘,我不认识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认识他。什么扬州,我这辈子都没去过。是秋明月,是那个贱人,是她陷害我——”   大夫人心中一跳,刚想阻止,就听得镇南王妃怒极大喝一声。   “秋三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行。”   秋明月一愣,抬头见众人都以一种不可思议而有鄙弃的目光看着她,她更加委屈了,眼泪簌簌往下掉。   镇南王妃眼中闪过厌恶,“亏你还是大家闺秀,竟不想,言语如此粗鄙不堪。连对自己的妹妹,也这般口出恶言。如今当着本妃的面你都敢如此辱骂亲妹,不亲不友,骄横刁蛮。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最后一句,镇南王妃根本就没有给大夫人留丝毫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就吼了出来。身旁伺候的嬷嬷丫鬟心中惊异,从未见王妃这般震怒过。看来这位秋五小姐在王妃的心目中,地位相当高啊。   大夫人嚣张惯了,以往谁见了她不卑躬屈膝的?今日却被镇南王妃几次毫无情面的斥责,她心中憋屈,又不敢反驳,对秋明月的恨意更深了一重。   秋明兰坐在马车里,自从镇南王妃出现开始,她便一直心情激动,几次想要下马车,可碍于礼教,她又不想自己给镇南王妃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忍耐着。但想着镇南王妃是那人的母亲,她便如何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此刻听镇南王妃再一次怒斥自己的母亲,她咬牙,暗骂林氏蠢笨。想了想,她还是轻声道:“宝珠,扶我下车。”   “是。”宝珠是大夫人的人,此刻见自己主子有难,自然希望秋明兰有办法能够化解。   秋明兰递出手去,旁边的秋明珊突然道:“六姐,我也下去吧。王妃在此,我们还心安理得的坐在车上不与行礼,视为大不敬。”她眼珠子转动,自然知道秋明兰打的什么主意。   秋明兰回头看她,心中隐隐愤怒。但一想,秋明珊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对自己没什么威胁,便点了点头。   “嗯。”   秋明珊目光一亮,跟着秋明兰下了马车。   车外的情景有些僵滞,秋明兰一看到秋明月伏在镇南王妃肩头,就忍不住心中怒火滔天。   她走过去,柔柔道:“王妃且息怒,依明兰看,此事另有玄机。”   她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镇南王妃首先便皱眉,裴思颀这个时候可是正面对着她们,这女子就这样大喇喇的下来,也不蒙面纱,当真轻浮莽撞。   大夫人也是一怔,而后急急走过去。   “明兰,你下来干什么?你伤寒未愈,不能遭了风气。”   伤寒未愈还穿得这么单薄?未戴帷帽未穿大氅。又忆及她方才的自称。镇南王妃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故意让自己看清她的容颜,故意自报家门,好让自己记住她。   心中隐隐不快,看着伏在她怀里抽噎的秋明月,她再次感叹。怎么同样是秋家的女儿,这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小妾教的女儿大方知礼,孝顺温柔。这嫡母生的女儿嘛,要么就是暴躁嚣张,要么就是轻浮失礼。几年前那个秋家嫡长女秋明霞倒是不错,可是…她看了眼低着头的中山伯夫人,心里一阵厌恶。   看来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秋明霞看着温柔娴静,也不是个好的。   一家人,全都是饿狼猛虎,得亏有秋大老爷护着,不然秋明月和沈氏岂非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镇南王妃在为秋明月怜惜哀叹的时候,秋明兰已经走了上来,对着镇南王妃恭恭敬敬大大方方的行礼。秋明珊也走在她身边,跟着参拜王妃。   “明兰(明珊)见过王妃。”却是对周围的诰命夫人视若无睹。   镇南王妃再次蹙眉,身为晚辈,见了长辈居然无动于衷?果然,秋林氏教的女儿都一个德行。   “你们又是秋家第几女?”镇南王妃声音冷淡,全然不似对秋明月的亲昵。   秋明兰依旧半蹲着,声音也不卑不亢。   “明兰排行第六。”   秋明珊弱弱的答道:“明珊…排行第九。”   镇南王妃挑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是感染了风寒,不呆在马车,下来作甚?起来吧。”   “谢王妃。”秋明兰笑盈盈的站起来,“谢王妃。”却猛地一个晕眩,脚步不稳,直接就倒向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后退。身后的嬷嬷和丫鬟已经走上前来准备接住她,可谁知秋明月却忽然从镇南王妃怀里站起来,轻呼着去扶住她的身体。自己却因为无法承受重力而向后倒去。   “小姐!”   红萼惊呼这跑过来拉她,秋明兰愣了一下就准备跟着倒下来,却被绿鸢从旁边死死的拉住了。   “明月。”镇南王妃回过神来,见秋明月就要摔倒在地,吓得惊呼一声。身后两个丫鬟立即冲过去帮助红萼将她托了起来。   这一切的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人甚至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就见大夫人已经冲到了秋明兰身边,一把推开绿鸢,扶住有些呆愣的秋明兰。而秋明月面纱已经掉落,满脸苍白,额头上汗水涔涔。几个丫鬟在旁边扶住她,她似不胜凉风娇羞,摇摇欲坠一般。镇南王妃在一旁殷切担忧的看着她。   “明月,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还是赶快下山吧。”   周边的那些命妇经过刚才的事对秋明月也心存感激,这时候走上来连连关切。   “是啊,五姑娘,还是快些下山让大夫看诊吧。”   秋明月虚弱的摇头,“多谢王妃…以及各位夫人的关心,明月无碍。”她又望向秋明兰,一脸哀怨。   “六妹妹…你…可有受伤?”   绿鸢被大夫人推到在地,有好心的丫鬟扶她起来,她拍拍手,也不顾被碎石划破的手,连忙跑到秋明月身边。低着头,语气带着几分不平道:“小姐,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她人干嘛?人家可没有你这么好心,病得那么重力气还那么大呢。”   秋明月回头历喝一声,“闭嘴。”   周围的人却是脸色又变了变,绿鸢这话看似为自己的主子抱不平,但是听在她们耳中却是另有玄机。方才大夫人说秋明兰感染了风寒不能受风气,可方才秋明兰下马车的动作可谓流畅,一举一动虽然柔弱,却丝毫不见虚弱之态。偏偏走到镇南王妃面前的时候,突然佯装晕倒,镇南王妃后退,人家秋五小姐好心去扶她,却莫名摔倒了。   这些人都是在后院宅斗里混出的人精,到这个时候还看不出什么的话,就白活了几十年。很明显,刚才秋明兰故意摔倒,想激起镇南王妃的同情怜惜之心而宽恕大夫人。却不想,秋明月出于好心搀扶了她一把,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便恼羞成怒,一把推倒秋明月。自己也想跟着摔倒,或者是想陷害,却被秋明月身边的丫鬟扶住了。而大夫人,对此丝毫没有感激不说,还将人家丫鬟毫不留情的推倒在地。   啧啧啧,不愧是母女啊,一样的狠毒。   那些命妇看向大夫人的目光再一次变了,对秋明月的同情心也更多了。   绿鸢被呵斥,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猛地跪在地上,道:“小姐,就算你今日为全家规肃风责罚奴婢,奴婢也要说。”她一脸的执拗,高声道:“小姐自从进了京,回到秋府,日日被人算计迫害不说,人家还四处放流言污你清白。先是嫡庶尊卑,刁难斥骂。再是欺辱姨娘柔弱,百般羞辱。连五少爷,也差点被他们给害了…”   她说到这儿已经哭泣起来,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然而其中的艰辛历程,却让闻者悲痛,听着感怀。   大夫人心中一跳,眼见镇南王妃脸色越来越沉,她心中恐惧逐渐扩大。然而绿鸢却还在哭诉,“直到今日,她们又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想要毁小姐你的清白。若非今日有王妃为你做主,她们岂不是要逼死你啊?小姐,你心善不与人怔,可人家却步步紧逼,一天也不让你安生。到得如今地步,你再是以德报怨,人家却还要数次置你于死地。你这又是何苦?”   “早知道京城这么多是是非非,咱们还不如在扬州。至少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小姐和姨娘,还有少爷,也不用过得那么辛苦。呜呜呜呜…小姐…”绿鸢跪在地上,双手抓住她的裙摆,哭道:“奴婢是心疼你啊…”   她哭得伤心欲绝,说得也是泣泪横流,已经有好多妇人听得眼圈微红,以袖掩面。尤其想到之前自己还在看好戏,冷嘲热讽,就更加羞愧了。   红萼在一旁也低头轻声哭泣,肩膀微微颤抖着。   秋明月身子顿住,表情迷茫痛楚,眼神有几分呆滞和疲惫。浑身似没有了力气,瘫软的由几个丫鬟搀扶着。   裴思颀站在不远处,自打秋明月面纱一落,他就怔愣住了。又听得绿鸢声声泣泪待血的哭诉,他才明白,原来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居然受了这么多苦?而他今日在干什么?在同那些人一起迫害她,想要毁了她的一声。   他突然浑身发抖,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十年,那些圣贤礼仪,那些明光正直…他都忘哪儿去了?他不是要靠一身才华立于朝堂,一腔热水为国为民吗?而这个女子,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而发誓要为百姓谋福祉的他,居然在联通那些人要置她于死地。   纵然是日后功名千秋,又有何意义?   他双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大夫人此时才回过神来,怒斥一声。   “贱婢。”她走过去,怒气冲冲的就要一脚踢在绿鸢身上。   镇南王妃陡然怒喝出声,“林玉芳,你当真视本妃于无物不成?”   大夫人一顿,心中不甘。   “王妃,这贱婢口出胡言,王妃莫要信她。”   “胡言?”镇南王妃冷笑,“本妃还没有老糊涂,是非曲直还分得清。”   大夫人被呛得脸色一红,“王妃,这是我秋家家务事…”   “你这是怪本妃越俎代庖?”镇南王妃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成功的让大夫人气焰咽下去几分,低声道:“臣妇不敢。”   镇南王妃脸色冷淡,“不过也对,这是你家务事,本妃确实不便干涉。”   大夫人眼神一亮,“王妃高义。”   镇南王妃又话音一转,“那么便进宫请太后做主吧。皇后母仪天下,日日操心后宫,只怕忙不过这等小事。太后虽然鲜少过问后宫之事,但好歹身份尊贵,且又向来明察秋毫,大公无私。大夫人,请太后做主,可管得了你秋府内事?”   大夫人脸色白了白,“王妃也说了不过小事一桩,何须劳动太后?”   镇南王妃眼含讥讽,“不是你刚才说我管不了你秋家内事么?那本妃只有进宫一趟了。”   “这…”大夫人暗恼镇南王妃果真难缠,竟抓着她不放了。   这时候,薛国侯夫人走上来。   “王妃,方才明兰不是说这事另有玄机吗?不如听听她怎么说,再决定不迟。否者万一查出来本是小事一桩,却还进宫劳动太后,太后怕是也不高兴。”   镇南王妃看了她一眼,同是姐妹,这当姐姐的倒是聪明许多。   秋明兰很见机的走上来,屈膝一礼。   “王妃,恕明兰冒昧,我觉得,此事是有人暗中加害,欲至我秋家女儿以无颜之地。”   “哦?怎么说?”镇南王妃来了兴致,问道。   秋明兰见镇南王妃终于注意到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裴公子的救命恩人,既不是三姐也不是五姐。而是另有其人。”   镇南王妃眯了眯眼,“继续。”   秋明兰道:“正如方才三姐和五姐各持一言,一年前五姐远在扬州,从未见过三姐,如何得三姐画像?而三姐,又如何能得五姐小字?所以这一切,是有些人别有所图,意图想摧毁我们姐妹感情,进而置我姐妹于万劫不复之地。”   “女子闺誉何等重要?试想一下,今日无论查证出来这幅画究竟是谁所著,那么受谣言所累的,乃是我整个秋家所有女儿。这于背后涉及陷害之人,其心之狠之毒,不可谓不让人胆寒心惊。”   镇南王妃没有说话,周围的命妇们也静静听着。   秋明兰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想,那人应该是对三姐和五姐的行迹生辰八字都了解透彻,所以才设下这一石二鸟之计,让我们姐妹反目成仇。”   镇南王妃这时候开口了,“毁了秋家所有女子清誉,对那背后之人又有何好处?又是什么人,费尽心思的将两个相隔万里之遥的少女生平所有了解得如此透彻?难道就只为了今日?这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   秋明兰自然知道自己这番话并不足以让镇南王妃彻底心腹,她也不慌不忙。   “王妃试想一下,若我秋家门风就此败坏,那么于祖父父亲和二叔在朝中地位也大大不利。所以,明兰猜想,这背后之人,定是秋家在朝中的政敌。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蚂蚁撼树非一日之功。这背后之人处处算计,意图利用我姐妹逐渐瓦解秋府。”   四周寂静下来,镇南王妃眯了眯眼。   “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懂得什么政事?小心祸从口中,被人拿了话柄。到时候秋府不用人家算计,不攻自破了。”   她虽看似话语之中含带教训,但是语气却不如之前冷漠。而那话里话外,却已经透露出相信秋明兰的话了。   秋明兰心中一喜,屈膝道:“是,王妃教训的是,明兰记住了。”   镇南王妃在看向大夫人,神色依旧冷淡。再看向裴思颀,问道:“裴公子,你可记得救你那人有什么特点?”   哪有什么救命之人?不过是一场精心算计而已。   裴思颀心中苦笑,口中却道:“那日在下饥饿昏迷,除了这幅画,什么都不知道。”   镇南王妃眉间微颦,又看向大夫人。   “秋夫人,你以为呢?”   大夫人犹自心中不平,自然是巴不得今日就一举将秋明月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好。薛国侯夫人自然了解自己的妹妹,她捅了捅大夫人的手臂,给她使了个眼色。   大夫人努力平复心中怒火,才不甘不愿道:“明兰说得有理,此事定然是有心人的挑拨。”   镇南王妃又看向秋明月,以眼神询问。   秋明月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声音低弱,带着几分鼻音。   “明月也觉得六妹分析得有道理。连裴公子都不知那人究竟是谁,我们再多做辩解也无意义…”脑子突然一阵晕眩,她话未说完,便又再次倒下。   “小姐。”绿鸢连忙站起来,配合着红萼和王妃身边的几个丫鬟将她扶住。   “五姐。”秋明絮惊叫着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奔跑而来,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场面混乱至极,镇南王妃连忙吩咐。   “快,快将她扶到马车去,立即下山。”   “是。”几个丫鬟立即手忙脚乱的将秋明月扶到马车上。   绿鸢脸上仍旧带着泪水,福身对镇南王妃道:“我家小姐自幼体弱,尤其晕车。从山上下来,本就身心疲惫,又一连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才会晕迷。今日多谢王妃仗义援手,否则…否则我家小姐可能就…”她说到最后千言万语全都化作了泪水,滴滴坠落。   镇南王妃轻叹一声,“别说那么多了,现在你家小姐身子要紧,赶快下山吧。”她目光又移到绿鸢满是血痕的手上,吩咐身边的丫鬟。   “冬菊,拿金疮药来。”   “是。”冬菊立即回到镇南王府的马车上取来上好的金疮药交给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将药塞给绿鸢,“你这满手伤痕,不能感染了,不然怎么照顾你家小姐。明月那孩子已经够苦了,若连你们几个也倒下了,谁来护着她?”她这话意有所指,在场之人心有七窍,自是心如明镜,纷纷将目光投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大夫人身上。   绿鸢吸了吸鼻子,再次福身。   “谢王妃关怀,小姐能得王妃垂爱,才得以免除大劫。可小姐身处饿狼之中,日后怕是…”绿鸢这会儿胆子也大了,说话也不再估计。她本来性子就直,在浣衣房呆了那么些日子虽然内敛不少,但一颗心还是记挂着秋明月。如今好不容易见镇南王妃喜爱自家主子,她自然要为自家主子寻个强有力的靠山,这样日后大夫人若再要刁难,也得顾忌几分。   镇南王妃何等七窍玲珑之心,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倒也不生气,拍拍她的手。   “明月乖巧又懂事,我自是喜欢,只是可惜了,我没有一个这般知书达理的女儿。不然…”   她话未说完,大夫人已是黑了脸色。镇南王妃这话什么意思?将秋明月当做自己的女儿般疼爱?警告自己日后莫要再构陷于她?   秋明兰则是暗自嫉恨。一个儿媳当做半个女儿,镇南王妃莫非想让秋明月嫁给凤倾玥不成?   不行,表哥被这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云。镇南王世子那等神人之姿,岂能为她狐媚所惑?况且她一个小小庶女,如何配得上尊荣无比的镇南王世子?   只有自己,堂堂首辅嫡孙,才有资格做镇南王世子妃,未来的镇南王妃。   绿鸢感激涕零,再次福身一礼,而后上了马车。   镇南王妃回头看着裴思颀,吩咐秋明琦道:“至于这个人,我看还是交给秋大人好好审问一番。今日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如果不审问清楚,只怕将来于秋府几位姑娘都有影响。”   薛国侯夫人眼皮一跳,没说什么。   秋明琦点头,“是。”他走上前,看着裴思颀,眼神冷淡。   “裴公子,得罪了。”   他一个眼神,立刻就有小厮上来抓住了裴思颀。裴思颀也不反抗,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他死也不会说。   热闹看完了,周围的那些命妇也都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只不过临走的时候,镇南王妃投给她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她们明白,今日这事儿过了就过去了,回家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后什么事也没有。也就是说让她们从此以后装聋作哑,莫要乱说话而已。   在贵妇圈子里混迹久了,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   风波平息了,马车再次开始向前行驶。   马车上,绿鸢红萼以及秋明絮秋明珠都关切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秋明月。   “五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醒?”秋明絮趴在小塌边,抓着秋明月的手,一脸的担忧。   秋明珠摸了摸她的头,“明絮,五姐累了,不要吵醒她。”   确实累了吧,从昨日到今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方才又那一番卖力的演戏,能不累么?不过她方才脸色苍白以至晕倒的样子,倒不似作假。   秋明珠蹙眉,想必坐马车久了,心中一直郁郁不爽吧。真是难为她了,顶着这样的身子,还与大夫人薛国侯夫人周旋那么久。不过既然那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再给大夫人多一重打击呢?反倒是这般轻松的放过了她。   秋明珠看着昏迷的秋明月,眼神悠长。   五妹,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红萼和绿鸢也是一脸的担心,或许小姐之前是演戏,可后来是真的不适。   “小姐这一睡,不知道要睡多久。”   绿鸢低着头,没说话。   红萼回头,见她满手血污,惊道:“天哪,绿鸢,你竟流了那么多血。快,把药给我,小心伤口恶化就不好了。大夫人也真是狠心,居然推得那么重。”她边给绿鸢上药,边轻声抱怨。   “忍着点啊,有点痛。”   秋明珠看着她手上的伤,叹了口气。   “五妹若是知道你为她如此牺牲,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绿鸢抿了抿唇,道:“可是这样更能让人看清大夫人的狠毒,不是吗?”   秋明珠张了张嘴,突然发现秋明月眼睫颤动了一下,惊喜叫道:“五妹,你醒了?”   “五姐。”秋明絮一脸的紧张。   “小姐。”绿鸢和红萼也欣喜的看着她。   秋明月缓缓睁开眼睛,脑子仍旧有些昏迷。心中哀叹,看来她真的该去学骑马了。不然以后常常坐马车,还不得把她的心肝脾肺肾全都给震荡出来?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慢慢坐起来,抬眸就触及绿鸢已经包扎好的手,眼神划过一丝历光,复又消弭。   “我没事,不用担心。”她尽量让语气云淡风轻,身子向后靠了靠。   “五妹…”秋明珠看着她,欲言又止。   秋明月闭着眼睛,淡淡道:“四姐在奇怪,我为何不一鼓作气,打倒大夫人?”   秋明珠垂下眼睫,“你做事自是有你的道理。”   秋明月睁开眼睛,笑了一下,眼神寒凉。   “四姐以为,今日单凭一个镇南王妃,真的能够治罪太师府和薛国侯府?王妃自己都说女子不可干政,她今日不过是看我可怜,一时同情,加之看不惯大夫人蛮横,想要戳一戳她的锐气而已。聪明若四姐,焉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秋明珠低垂着眼帘,不说话。   秋明月一手支头,斜靠在软垫上,笑意清透而讽刺。   “更何况,还有中山伯夫人在此。大夫人今日不过理亏,所以气焰较低。可如果强行对抗,你觉得镇南王妃会因为与仅有一面之缘的我与朝中几大权贵为敌?”   秋明珠不语,良久自嘲一笑。   “是我太天真了。”   秋明月拉过她的手,道:“四姐,不要灰心,才刚刚开始而已。再说,我虽然没有多做计较,但今日这事儿未必就这样终结了。薛国侯夫人自作聪明拉来那么多贵妇作证,她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反利用之。”她低头讽刺一笑,“今日过后,只怕大夫人嚣张蛮横,泼辣狠毒的名声,会跟随她一辈子了。而薛国侯夫人,高傲自持,以权压人,当众威逼利诱一书生污蔑未出阁女子清白。你觉得,日后她在名门贵妇圈子里还能如以往般如鱼得水?薛国侯还会如以往那般信任尊敬她?”   秋明珠抿了抿唇,“五妹,你很讨厌薛国侯世子么?”   秋明月一怔,这才想起秋明珠心仪薛雨华。她心中一叹,“四姐,有些人有些事是那镜中月水中花,不可触摸。”   秋明珠苍狼一笑,向后靠了靠。   “或许。”   秋明月沉吟一会儿,目光坚定如石。   “四姐,明瑞现在还躺在床上。”她凤目里划过沉痛之色。   秋明珠浑身一震,而后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车厢内,寂静无声。   第七十五章 三堂会审,主动让权   远处山顶上,两个人一站一坐,目光都望着山下前行的马车。   “你特意让静姨上山给她解围。”凤倾璃没有抬头,淡淡道。   凤倾玥没有收回目光,答非所问。   “母妃鲜少这么喜欢一个人。”   凤倾璃回过头来,眼神深邃。   凤倾玥浅笑低首,眼神碧波荡漾,妖冶无邪。   “你将请帖给她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凤倾璃收回目光,“她自己能够解决。”语气里莫名的含了几分不悦和沉闷。   凤倾玥低头轻笑,“走吧,回去了。你还得进宫见皇祖母。”   凤倾璃不说话。凤倾玥又道:“你不是还要查大皇子府么?”   凤倾璃目光又变得深谙起来。   “不过刚才她看起来并非完全演戏。”凤倾玥望着远方,声音低喃若风。   ==   马车一路平稳的进了京,秋明月忍住胸口那股不适感,由红萼绿鸢扶着下了马车。   脚一落地,她就忍不住脑子晕眩。若非红萼紧紧扶着她的手,只怕又要晕倒。   “明月。”   秋明月回头,见旁边镇南王妃打开车窗,双眼关切的看着她。   “回去后好好休息,切莫操劳。下个月,我还等着你来王府参加赏花宴呢。”   大夫人刚刚下车,听到这话,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秋明月盈盈福身,“谢王妃关心,明月晓得了。”   镇南王妃点点头,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大夫人。   “以后多到王府来玩儿,倾瑶和你年级差不多。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有共同话题。”   这一次,不只是大夫人,秋明兰也黑了脸色,手指死死的拽紧了手帕,眼神阴狠而毒辣。秋明月恍若未觉,大大方方对着镇南王妃福身一礼。   “王妃抬爱,明月恭敬不如从命。”   镇南王妃点了点头,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继续向前行走。   大夫人看着秋明月的目光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小贱人。”   秋明月回头,表情委屈。   “母亲,女儿可是又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生气?”   “你—”   秋明兰扯了扯她的衣袖,给她递了个眼神过去。大夫人抬头一看,才见问口守卫已经朝这边望了过来。她不甘的闭上嘴巴,低斥道:“还现在这儿干什么?做秀么?还不进去。”   秋明月乖顺的低头,柔柔弱弱的应了一声。   “是。”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大夫人又是一阵气结。哼了一声,甩袖走了进去。   秋明兰看了她一眼,眼神黝黑而阴郁,在她耳边低低道了一句。   “别以为镇南王妃是真的喜欢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低贱的庶女而已。镇南王府何等尊容高第,不是你可以肖想得起的,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了。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秋明月眼波微漾,之前薛雨华对自己另眼相待的时候,秋明兰虽然不甘,却没有这般失去理智对自己口出恶言威胁的时候。如今,怕是对凤倾玥动了真情吧。   也对,豆蔻年华的少女,见了那般容光高华的男子,一颗少女之心难免怦然心动。   只是,心中隐隐的郁堵是怎么回事?   庶女又如何?庶女就不是人了?凭什么就因为这个从出生开始就无法选择的身份受人数次凌辱陷害?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从没有小看的妹妹,看着这个乖巧柔顺此刻却尽显傲慢愤怒嫉恨的大小姐。   嫡女?她可知道。她今日的荣耀到底是怎么来的?   沉默压抑许久的愤怒,在这一刻突然爆发。秋明月忍不住讥笑的看着秋明兰。   “六妹还不如直接说,不要肖想镇南王世子。”   秋明兰目光睁大,低斥一声。   “放肆!这种话也是你可以说的吗?别忘了你的身份。”   秋明月眼含讥讽,淡淡说道:“我的身份我自然知道,六妹时时都在提醒我,我自然是不敢忘记。不过六妹…”她突然眼神变得悠长,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也不要忘了,你现在也是一个还未出阁的闺中少女,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这种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说出口了。以免失了‘身份’。”   她故意在身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意外的看到秋明兰瞬间恼羞成怒的表情。   “你—”秋明兰被拆穿了心思,羞愤地指着秋明月。正欲破口大骂,却被秋明月淡淡阻止。   “六妹,你可是秋家的嫡女,名门闺秀,望族出身,在这家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如果在这破口大骂,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三思而后行。”   秋明兰气结,愤愤地收回手,瞪了她一眼。   “你别得意,早晚有你好受的。”她挥了挥衣袖,抬头挺胸高傲的走了进去。   秋明月站在原地,微微的笑了。   都说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这话果然不假。秋明兰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心机深沉,善于隐忍不发。这一次居然因为一个凤倾玥对自己疾言厉色,险些失了分寸。   看来这一次,她是认真的了。并且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情敌。   秋明月觉得好笑,自己何必跟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计较?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秋明珠却已经走了上来。看着秋明兰远走的背影,她意味深长的看着秋明月。   “五妹,你变了。变得我有些不认识你了。”   秋明月抬头,眼神微闪。   “哦,我哪儿变了?”   秋明珠看着她,幽幽一叹。   “如果是从前,另外这般挑衅的话,你或许会反驳,但是不会这般丝毫不留情面地博她面子。明知道如今得罪她于你自己没有好处,可是你依然那么做了,这般不顾后果的冲动,不是我所认识的你会有的举动。所以五妹,你变了。”   她看着因为他的话而沉思的秋明月,眼神似叹然似惆怅,似无奈又似自嘲。   “五妹,宝华寺一行。你或许受益良多,但是,你却失去了你最为重要的,冷静和理智,我希望,你能变回从前的你,睿智的,清醒的你。”   秋明月浑身一震,像是醍醐灌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惊和迷茫。   她这是在做什么?刚刚她在做什么?为何会忍不住讥讽秋明兰?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宜太过展露锋芒。只是为何,刚刚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和愤怒来得那么强烈那么突然?   自她踏出扬州来到京城,就知道自己应该隐忍而内敛。万事不可强出头,这些日子,自己也做的很好啊!从前无论大夫人和秋明玉如何的冷嘲热讽,自己也可以云淡风轻不予理会,而这一次,为什么会忍不住反唇相讥?   难道就因为她口中的身份两个字让自己生气吗?而是由于知道了那件事情,所以自己的情绪也发生了变化?   摇摇头,秋明月有些哑然失笑。当真是远离那个世界太久了,职场风波人情世故。前世二十六年的经历,也似乎随着身体的缩减,真的变成了只有十三岁的心智。   “四姐,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秋明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秋明月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愤怒,是因为凤倾玥。或许潜意识里,秋明兰触及了她心中最不可触犯的柔软。就像上一次秋明瑞一样,她怒而跑出去,对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毫不留情的一顿冷嘲热讽。决然的转身冲了出去。   其实比起那一次,秋明月今天已经算是比较冷静的了,至少,她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秋明兰,只是言语讥讽几句而已,算不得什么。   但是关键就在于,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为何愤怒。   十三岁的年纪,正是少女情怀初动的时候。秋明珠看着她容光焕发的容颜,肤如雪,颜如玉。黛眉凤目,挺鼻菱唇。修短合度,体态轻盈,虽然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却已然尽显倾城之姿。   这般容颜,又有如此智慧才华,本就不甘平凡。可是如今的她,什么也不能要,因为什么也要不起。   她走上去,握住秋明月的手,眼神复杂而凝重。   “五妹,我不管你心中怎么想。我只告诉你一句,在你什么都没有拥有的情况下,不要去奢望或者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   秋明月有些疑惑,笑了一下。   “四姐,你怎么了?怎么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秋明珠又叹息一声,道:“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你自己斟酌吧。我相信你是一个理智的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秋明月更加疑惑,“四姐,你到底想说什么?”秋明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这么含含糊糊的?她真的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秋明珠只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没事,我们进去吧,你刚刚下了马车,只怕身体还不适。回去后好好的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了,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秋明月眯了眯眼,微笑点头。   “嗯。”既然她不说,自己也不会勉强。   “我倒确实是累了,该好好睡一觉。”她顿了顿,苦笑一声。   “走吧,先去寿安院祖母请安。我们已经到了家门,却在这儿逗留这么久。母亲已经去了,只怕趁着这个时候,又在祖母耳边唠叨我的坏话了。”   秋明珠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没有做亏心事,怕他做什么?再说了,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吗?祖母就算怪罪起来,你难道没有应对之法吗?”   说话的空档,她已经走了进去。   秋明月笑着跟上去,“可是我如今身体虚弱,不甚劳累,只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哪来的时间思考怎样去应对?况且母亲又是那般凌厉跋扈之人,如果她硬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她们母女三人,我一张嘴如何分辨得过来?”   秋明珠回头瞪了她一眼,“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刚刚还那么逞强做什么?”   秋明月难得乖巧的迎上去,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好了四姐,我知道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秋明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嗔了她一眼。   “不是说没有力气走路了吗?怎么还会耍泼撒娇了呢?”   秋明月立即扶额,身子也摇摇欲坠,红萼和绿鸢也赶紧走上来扶着她。   “小姐,你没事吧?”   秋明絮也走上来,一双眼睛担忧的看着她。   “五姐,如果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吧,祖母不会怪罪你的。”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她,心中划过暖流。   “五姐没事。”她看了一眼秋明珠,见她虽然脸色依旧淡然,但是眼神却不乏担忧之色。了然的笑了笑,她就是个口硬心软的人。   “自己,走吧,如果晚了,只怕祖母真的要生气了。”   秋明珠皱了皱眉,还是关心道:“你真的受得住吗?要不还是别去了,等会儿我就和祖母说你身子不适,回去休息了。”   秋明月却挽着他的手向前走,笑道:“已经来到家门却不去给长辈请安,是何道理?便是祖母不生气,我自己心里也是会不安的,走吧,进去吧,不过是报个平安,用不着多少时间的。再说了,如果我不去,等一会儿母亲在祖母面前诋毁我。我不是连个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吗?”   见秋明珠又要说话,她先一步打断。   “别说你会帮我说话,这个时候如果我自己不去,只怕祖母心里也会有了疙瘩。旁人再如何细说,也不如我自己分辨来得更为确切一些。再说了,四姐难道忘记了,还有一个薛国侯夫人在场呢!今日下山遇见的事,你以为那些人不说,就真的可以瞒天过海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祖母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与其母亲先下手为强,让祖母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还不如自己去坦白交代,也总比日后秋后算账来的好。”   “裴思颀已经被二哥带回府中,迟早都是要爹审问的。到时候惊动了老太爷,祖母怪责下来,我没有如实相报,只怕心里会不高兴,于我更为不利。与其这个时候让她们恶人先告状,我们何不先一步把事实澄清?反正今天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还怕没有证人吗?尤其是今日镇南王妃还在场,我就不信她们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她轻轻笑着,眼神却越发的寒凉。   秋明珠想了想,点头。   “你说得也有道理,以大伯母的性子,只怕会避重就轻,反而将脏水全往你身上泼,那你今日之举,岂不白费?”她笑了笑,握着秋明月的手。   “走吧,咱们一起进去。只怕现在,大伯母连我也不会放过了。母亲夺了他一半的中馈之权,她其实早就恨上我了。这个时候,她还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既然如此,我们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再不去,母亲就该把话全都说完了,到时候祖母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就算我们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挽回不了局面了。”   秋明珠笑笑,“你刚才不是还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她再如何分辨,难道还能颠倒是非黑白不成?”   秋明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四姐,你要知道有些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那张嘴,咬起人来可比狗还厉害。所以,我们没有被动承受别人陷害的资本和理由。”   秋明珠见她虽然脸色有些白,但是眼神熠熠,神色冷静而理智。知道她又恢复了从前睿智而深沉的模样。那样万事在握,仿佛站在顶峰,什么人什么事都无法将她打倒。让人信服,和臣服。   她有些恍惚,想起刚才秋明月在门口与秋明兰的言语机锋,想起她之前茫然而无措的眼神。突然便觉得,或许那个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   灵动而可爱,正是一个十三岁花季少女该有的表情和神态。   然而此刻,或许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有这样真实情绪的出现。只因为她们都是很理智而冷静的人,她们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位置?何时何地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走进寿安院,沉香已经等在门前,看到她们来了,立即迎了上来。   “四小姐,五小姐,十小姐,你们可算来了,老太君在里面等着呢,刚刚还问起你们,快进去吧。”   她转过头来看着秋明月,“五小姐,沈姨娘也在屋子里。”   秋明月点了点头,沈姨娘这个时候肯定会在寿安院等候。自己估计这两天,只怕沈姨娘在府中也是日夜担心吧。想到弟弟还躺在床上,姨娘又要照顾弟弟,又要担心自己,就觉得自己特不孝顺。   姨娘本是大家闺秀?本应该有一段美满而幸福的姻缘,却因为有心人的阴谋和算计,阴差阳错的成了小妾。不但日日受大房欺压,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还不得不委曲求全伏低做小。偏偏那些人都是豺狼虎豹,一个个不放过她,张着血盆大口,牢牢的盯住她。   秋明月深吸一口,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不能倒下去,她必须要强大,强大到足够有力量保护母亲,保护弟弟。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夺回本来应该属于母亲的东西。把那些恶人一一排除在外。   刚走进去,就听到里面轰轰闹闹的声音突然寂静了下来。仿佛暴风雨来临时的前兆。   老太君,老太爷坐在上方。左右下首坐着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他们的身边分别坐着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府中所有兄弟姐妹。   就连被罚禁足的秋明珍和在家养伤的秋明轩,也全都在场。不但如此,沈姨娘,丽姨娘等妾氏也都坐在下面。除了府中家宴的时候,甚少有这般集体集合的场景。   看来,这几天发生的事老太君和老太爷已经知道了。或者刚刚在宝华寺山下发生的争执,老太君和老太爷也已经了解了。只是,或许了解得不甚清楚明白。   光看大夫人难看的脸色,也知道,她刚才必定是想如秋明月之前所想的那样,想要把一切的脏水都往秋明月和秋明珠身上泼,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老太君和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所以她才生气而愤怒。   秋明玉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看到清明月走进来,她恨恨地瞪过来,仿佛要将秋明月撕成碎片。想起方才,他不过说了秋明月几句,老太君就毫不客气地呵斥自己。她心里就觉得委屈,愤怒还有不甘。   她就是不明白,秋明月不过一个庶女,为什么祖母就那么喜欢她?自己一个堂堂的嫡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女吗?   秋明兰静静地坐着,神色如常,也没有刚刚在门口的张扬和名利,逼迫而愤怒。不过这么一会儿,她就能够很好的让自己冷静而理智下来。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老太君何老太爷神色镇定看不出什么波动?大老爷微微皱着眉头,眼神有些担忧。二老爷没有什么表情?三老爷还是如形成那般慵懒的靠在红木雕花大椅上,大腹便便,眼眶下一团青色,显然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大夫人面色不太好看,冷冷的坐着。二夫人仍旧一脸的冷傲,三夫人规规矩矩的坐着,脸色一如既往的柔弱。   倒是没有见到薛国侯夫人。   秋明轩手上缠着绷带,眼含担忧的望过来。秋明珍被禁足了那么几天?神色间似乎有些疲惫和苍白,眼神中隐隐有些暗淡。沈氏自然是一脸担忧。   这等空前绝后的盛大场面,秋明月觉得好像是三堂会审,而自己,就是那个即将被层层审问的犯人。   她嘴角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走上前,屈膝一礼。   “明月(明珠/明絮)给祖父祖母请安。”   老太爷挥了挥手,“起来吧!”   从秋明月一走进,沈氏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她面色苍白,眉宇间尽是疲惫。就知道,明月晕车,赶了这么些时辰的路,只怕累了。   看大夫人脸色,只怕这两天在宝华寺又发生了不好的事,明月可能又受委屈了,如今刚刚一回来还没有好好休息就被老太君叫到寿安院来,只怕又得好一通询问了。   如此一来,明月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秋明月感受到沈氏关切而着急的目光,抬头对她笑了笑。示意她放宽心。   这个时候,老太爷开口了。   “这几天在宝华寺,可有发生什么事?”老太爷这话看似云淡风轻地询问,但是眼中的凌厉却不容秋明月忽视,显然老太爷已经知道了,只是在试探秋明月,看她是否会如实相报。   秋明月思索着,该怎么说才好。   秋明珠却道:“祖父,祖母。五妹不甚马车劳累,刚才在包花是三角,又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五妹只怕身体不适,还是坐下来说吧。”   大夫人立即冷哼一声,“长辈说话哪有你小辈插嘴的份,这便是你这些年学的礼教吗?”她眼角微斜,讥嘲的瞥了一眼二夫人。   二夫人稳稳坐着,八风不动,只是对秋明珠说了一句。   “长辈问话,你只管尽实说就是。不可有半分的隐瞒或者欺骗,否则那才是对长辈的不敬,知道吗?”   “是。”秋明珠晗首应了一声。   大夫人却气得脸色青红交加,二夫人这话看似在教育秋明珠,实则是在拐弯抹角的骂自己对老太爷老太君说话不尽不时。   恼羞成怒的她,忍不住把怒气发在安安静静站着不发一言的秋明月身上。   “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没听见老太爷在问你话吗?当真这么娇贵,不过这个马车而已,刚刚不是那么能言善辩吗?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沈氏见大夫人一直针对秋明月,就有些担心。想要开口,夫人却懒懒地接过话。   “大嫂,明月身子娇弱,这样一来一去怕是真的疲倦了,你且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说了,这一路上还不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她总要有个缓和的机会不是?”   秋明月有些意外二夫人居然会帮着自己说话。不过稍微一想她就明白了,二夫人哪里是在帮自己?他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来打击大夫人而已。   大夫人瞪着二夫人。二夫人历来就喜欢与她作对,时时刻刻都不放过打压自己的机会。大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不宜在老太爷和老太君面前发作,否则老太爷和老太君只会更厌恶自己。明玉的事该怎样说,她还在斟酌。   无论如何,秋明玉此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绝对不能让秋明月这样好过。   老太君瞥了她秋明月几人一眼,道:“坐下说吧!”   “谢祖母。”   秋明月几人依次坐下了,秋明珠才笑着道:“不知祖父刚刚所问何事?”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悠长。   “刚刚在宝华寺山脚,那个叫裴思颀的是怎么回事?”   秋明珠刚刚准备开口,大夫人就抢先一步截过话来。   “还能怎么回事?不过是有宵小之徒捣乱而已。这种人就该关进刑部大狱里,好好吃一顿板子。叫他还敢胡言乱语,坏人清白。”   大夫人只要一想起刚刚的情况,就忍不住心中憋屈。她一生生高傲,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而这一切,都是拜秋明月那个小贱人所赐,她如何能不恨不怒?   沈氏和她女儿秋明月,天生就是来和自己作对的。当初她就不该松口答应接沈氏回京。此时后悔已经晚了,只能尽快除去这几个人,她才能安心。   老太爷瞥了大夫人一眼,语气有些冷淡。   “你以为刑部大牢是你家开的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枉自你活了这么多年,说话越来越没有分寸了。皇权至上,岂是你这等宵小妇人可以置喙的?”   大夫人微微一愣,老太爷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是甚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如此的不给自己留面子。一时之间被呛得脸颊通红,眼神不甘而隐隐愤怒。   “爹,儿媳只是为明玉和明月抱不平,刚刚你是没有看到那个场景。如果不是明兰拆穿了小人的计谋,只怕她们姐妹反目成仇不说,连整个秋府也会被人算计了去。如此卑劣下作的小人,难道不该好好惩罚吗?”   秋明月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抹笑容,大夫人这次倒是学得聪明了。不但把自己拿出来做喙头,还变相的说出秋明兰是如何如何的聪明机智?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拆穿了小人的计谋,还保证了家族的门风荣耀。   这等功劳,足以抵消所有的错误。   不错嘛,大夫人连连受挫,今日终于学得聪明了一次。   不过她也不想想,刚刚她对自己的态度是多么的恶劣。如今再说这些话,岂不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这时候,秋明兰会意地接过话。   “我秋家拜年门风,断然不容许被那小人之言片语给破坏,祖父祖母常常教导我们要相亲相爱,和睦相处。怎能被有心之人挑拨利用,而伤了姐妹情谊呢?岂不辜负祖父祖母一番教悔?”   秋明月嘴角的笑容扩大了,秋明兰这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又精辟至极,如此一番大明大义大仁大爱。不但表现了自己的宽容友爱,就是老太君和老太爷听了,心里也会舒坦许多。   她抬头望去,果然见老太爷脸色好了很多,语气也微微和缓。   “你们懂得就好。你们都是我秋家的后代,当遵循祖训,不躁不怒,不卑不亢,谦卑有礼,宽和大方,心明如水,万不可受宵小之辈挑拨离间,也不能在旁人面前失了门风,让人看了笑话去。”   秋明月等人齐齐站起来,异口同声道:“是,谨遵祖父教诲,不敢忘怀。”   老太爷抚须点点头,“好了,你们刚刚回来,也累了吧,都各自回去休息。至于那裴思颀,我自会处理。”   秋明月一愣,老太爷不是应该刨根问底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让她们回去了呢,难道,老太爷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事实的真相?   也不对啊,她们刚刚回来,便是大夫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事情都一一交代清楚啊,况且看老太爷脸色。无论是大夫人说了什么,他都不会相信才是。   那么到底又是谁?赶在她们回府之前,将这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老太爷?   忽然,一个片段划过脑海。   刚才在上马车之前,镇南王妃好像对着丫鬟吩咐了什么?然后就看到有一个小厮匆匆下了山。   难道镇南王妃早就料到大夫人会赶在她们之前恶人先告状,所以说,才让人先一步告诉了老太爷真相,并将她们之间的一言一行全部都说给了老太一听,所以说刚刚老太爷才会那般不给大夫人面子,当众斥责她?   但是看其他人的表情,大概这事儿只有老太爷和老太君知道吧!不然以大老爷的性格,怕是又要痛恨大夫人过不去了。   大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自然不是蠢笨不堪的,今天这件事如果真的追究起来。明玉可能受到的责罚比秋明月多。出了昨天晚上的事,明玉已然失贞,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给自己找不自在。   倒是二夫人,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秋明玉一眼。   “明玉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生病了?”   大夫人心一跳,生怕二夫人看出什么来?连忙道:“许是刚刚受到了惊吓,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多谢二弟妹关心,明兰病还没有好,这些天中馈之事就劳烦二弟妹了。趁着这个时候,我也清闲清闲几天。”   大夫人能够对二夫人这般温和的说话已是让人意外,然后又主动的让出中馈之权,更是让人震惊。大夫人一向娇蛮嚣张,和二夫人势同水火。前些日子,老太君把中馈之权分给二夫人一半,大夫人可是闹了好些日子。今天怎么主动把剩下的一部分权利全部让给二夫人呢?   这实在不像她的作风啊?   不知情的人只怕会以为她宽厚大度,谦卑有礼,又体恤自己的女儿。可能以前她在大家心目中根深蒂固嚣张蛮横的形象,已经微微松动。   然而二夫人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更加觉得秋明玉有问题。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大夫人有多自私,有多贪婪。大夫人主动让权,肯定有猫腻。   她眯了眯眼,道:“大嫂掌家多年,我不过才接手几天而已,很多事情都不甚清楚明了,如果都交给我一个人,怕是会出乱子。还是交由大嫂一起管制中馈吧,这样才不负娘所托。”   大夫人有些不耐烦了,她本来就不是真心想把权力都交出来,只不过这时候两个女儿都出了事,她没有空再与二夫人争这许多。   若非当着老太君老太爷的面,她肯定会怒骂出声。   “交给就交给你了,何须那般作态说那么许多?你不是一直想要中馈之权吗?现在我交给你了,称你心合你意了,你还想怎么样?”   当然心里这样想想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可是敏感时期,如果这番话说出来,老太君和老太爷对自己的印象只会更加的厌恶。那么到时候她如何对老太爷和老太君说起明玉的事情?   堂堂高门嫡女,如今却要委身于一个庶子。别说老太君和老太爷丢不起这个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憋屈。   可是如今事已至此,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微笑。   “二弟妹客气了,二弟妹一向聪明,学什么都快。再说了,昨日我不在府上,二弟妹不是也把府中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么?二弟妹就不要再谦虚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问娘。”   二夫人见她不似说假,倒是在极力的想要丢掉什么包袱一样。她再一次眯了眯眼眼睛,更加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刚刚准备开口再说什么,老太君却已经发话了。   “好了,既然玉芳都这么说了,云舒,你就不要再推脱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问我。”她顿了顿,“最近事多,你一个人只怕也打理不过来。这样吧,西苑那边,就让老三媳妇自己处理吧。明琦也要娶亲了,好多事情也该着手操办操办,免得日后来不及。”   三夫人一直坐着没有说话,此刻听老太君提起她,先是一愣,而后眼眸一亮。又有些怯弱道:“娘,我没有经验,只怕会给二嫂添乱。”语气里尽是谦卑和懦弱,丝毫没有跟二夫人争夺的意思。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就学着做。又没有让你操心整个秋府大院,只是让你管着你那一方而已。难道这点事情都忙不过来吗?”   三夫人连连点头,诚惶诚恐道:“是,娘,儿媳省得了。”   老太君这才点了点头,“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是。”   还好没有继续审问,明月倒是不怕什么?只是现在自己状态确实不好。如果能避免发生冲突,她自然是乐意的。   走出寿安院,秋明月仍旧心中奇怪。   镇南王妃为什么要帮助自己?还有?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镇南王妃也在宝华寺。她今天来的时间,似乎太过巧合了一些。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亲昵,也太过不寻常了些。   如果之前在宝华寺山脚,是因为看不惯大夫人所作所为,和同情自己的遭遇。那么,这一次呢?为何又要提前给自己扫去麻烦?   她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天真的以为,镇南王妃会凭今天一面之缘就帮自己那么多。总觉得,镇南王妃对自己的好,有些太过不寻常。   难道是因为凤倾玥?可是自己和凤倾玥也只有一面之缘啊!那样的男子,又岂会把自己一个小小庶女放在眼中?而自己一己之身,又何须劳动镇南王妃如此三番四次相助?   想到这里,秋明月微微有些失神。   沈氏走了出来,连忙拉过她。   “明月,你没事吧!”   秋明月回过神来,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没事,姨娘,你别担心。对了,明瑞怎么样了?我待会儿去看看他。”   沈氏道:“你这些天操劳了,又刚刚下山,怕是疲累了吧?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瑞很好,你不用担心,明天再去看吧。”   她心疼地看着秋明月有些苍白的容颜,道:“明月,我知道你这两天怕是又受委屈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要告诉你,凡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也不能护着你,但是如果你受了委屈,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知道吗?”   秋明月心中感动,握紧了她的手,道:“姨娘,明月不委屈。我今日累了,改日再与你细说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倒是你,这几天光顾着照顾明瑞,可也得顾惜自己才是。”   沈氏擦了擦眼角,连连点头。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秋明月点头,抬头见大夫人母女三人出来了,不想和大夫人带着儿子纠缠,省得又起争执,徒惹老太君不高兴。便对沈氏道:“姨娘,我先带明絮回去了,晚些时间再去看你。”   沈氏点点头,“你回去吧,也不要来看我了,自己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最重要。”   “嗯。”秋明月转身,带着秋明絮离开了。沈氏也带着丫鬟回去自己的沁园。   大夫人走出来,看着两人相继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身后响起二夫人的声音。   “大嫂!”   第七十六章 意外发现,他的怒火   大夫人回过头来,冷冷看着她,眼神愤怒而愤恨。二夫人施施然的走过来,看了秋明玉一眼。   “大嫂,明玉真的没事吗?”   大夫人立刻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声音猛然提高。   “当然没事。怎么,莫非你日日盼着明玉出事儿不成?”她眼神猛然变得凌厉起来,直直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不怒不气,淡淡道:“大嫂这是说哪儿的话好端端的我盼着明玉出事儿做什么?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玉出了什么事儿,明珠和明珍也跟着受连累,我岂非自掘坟墓?”   大夫人目光一缩,眼神痛恨中隐着一丝恐惧和害怕。   “你知道什么?”   不可能,这件事发生在宝华寺,她们刚刚下山老太爷和老太君都是不曾知道。黄云舒这个贱人是怎么知道的?   二夫人深看了她一眼,“我能知道什么,还是明玉真的出事儿了?”她再次打量秋明玉,眼神含了一丝历色。   大夫人心中咯噔一跳,下意识将秋明玉扯到自己身后。梗着脖子道:“能出什么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好了,时间不早了,明玉和明兰都感染了风寒,要好好休息。二弟妹如今事情多了,还是去忙吧。我先走了。”   她说完立刻转身,二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长。对身后的红玉道:“去,让香兰好好盯着,我要知道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来喜低声应了。   二夫人回去后,便让人叫来了秋明珠。   “母亲叫我来何事?”   二夫人瞥了她一眼,“坐吧。”   “谢母亲。”   秋明珠坐了下来,心知二夫人只怕要询问这两天在宝华寺发生的事。   果然,没一会儿二夫人便问:“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   秋明珠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三姐可能不太好。”   “哦?”二夫人眯了眯眼,知道在她口中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挥了挥手。   “罢了,你赶了半天的路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她用手指敲了敲红木方桌,又似想起什么。   “对了,我方才见明月似乎身体不适,你去库房拿一些补身的药材,送去与她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秋明珠倒是有些意外二夫人这次居然没有刨根问底?敛了敛心神,她站起来。   “是,我这就去。”   “嗯。”   晚间时分,红玉才来报。   “夫人,昨晚好像是出了些乱子。大夫人那里守得很严密,花容月貌身上还有伤,像似受了仗刑。还有六小姐一回来就处置了贴身丫鬟丁香。下午的时候,大夫人一直守在三小姐那里,香兰说,在外面听到三小姐一直在哭。大夫人也在一忙哭着安慰,六小姐的风寒似乎也更重了。”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凑近二夫人耳边轻声道:“奇怪的是,大夫人这次没有请府医,而是拖了薛国侯夫人请来了药王谷的人。”   “药王谷?”二夫人双眸一紧,眸底划过异光。   “药王谷的人心高气傲,从不轻易出谷,林玉芝竟然有本事请来药王谷的人?”   红玉点点头,“奴婢也不明白。”   “如何确定那就是药王谷的人?”二夫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药王谷来历成谜,听说与前朝皇室有关。如果抓住这一重要线索,或许宝藏…   红玉沉声道:“那人步伐轻盈,是个高手。奴婢进不了他的身,只在暗处试探了一下。无意间,看见他腰间佩戴着药王谷的标志玉佩。这才肯定了他的身份。不过看他的身手和佩戴,在药王谷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二夫人眯了眯眼,“检查出了什么?”   “六小姐在凉亭里吹了冷风,宫体受寒,或许…”   二夫人猛然睁开眼睛,“宫体受寒?”   红玉点头,“很可能,六小姐就此不孕。”   二夫人沉默一会儿,突然怪异的笑起来。   “这下子,怪不得林玉芳这次会乖乖交出掌家之权。哼!”   “夫人,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三小姐。”   二夫人这时候心情不错,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掀了掀茶盖,道:“她又怎么了?”   “新玉给三小姐洗澡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有好多青紫红痕,像是…”到底是女儿家,怎么也说不出被人糟蹋两个字,“香兰偷听到大夫人让玳瑁去买红花,说是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未婚怀孕,便是寻常家的女子,也是要浸猪笼的。何况望门闺秀?如果传出去,大夫人就算是想给秋明玉擦干净屁股也没办法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二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眸深沉而锐利。   “此话当真?”   她心中不无震惊,秋明玉居然与人一夜风流?大夫人自诩名门,没想到却教出这样德行败坏的女儿来,简直有辱家风。   红玉慎重的点头,“香兰亲耳听见的,断然不会有假。”   二夫人笑得高深莫测,“林玉芳一生骄傲,她只怕做梦都没有想到,此次一行,会毁了她的两个女儿吧。”   红玉不说话,心中倒是有些同情秋明玉和秋明兰。一个未嫁失了清白,一个可能终身不孕。无论出身多么高贵,这辈子也别想嫁到好人家了。大夫人这次受到的创击不可谓不大。   “这事儿明兰知道吗?”二夫人继续喝茶,语气云淡风轻。   红玉目光一紧,默然道:“大夫人让薛国侯夫人无论如何请药王谷的谷主出山,医治好六小姐。这件事,六姐并不知晓。”   二夫人放下茶杯,勾唇一笑。   “不错啊,我倒是小看她了,秋明月。”   红玉抬头,眼神有些惊讶和疑惑。   “夫人怀疑,这件事与五小姐有关?”   二夫人淡淡道:“至少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红玉默了默。二夫人又问:“那个男人是谁?”   红玉摇摇头,“暂时还不知晓,不过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二夫人扬眉,“你是说这件事和薛国侯府有关?”   红玉皱眉,“不确定。只是,薛国侯世子下山后就独自回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奴婢觉得很奇怪的是,薛国侯府二公子,居然也从山上下来。所以奴婢猜想,会不会是…”   二夫人已然会意,点了点头。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红玉福身告退,正好碰上急匆匆而来的谷芙。   “夫人。”   “出什么事了?”二夫人皱眉,淡淡询问。   谷芙道:“方才有薛国侯府的人来了,对薛国侯夫人说了什么,然后薛国侯夫人脸色大变,怒气冲冲的就回去了。”   二夫人扬眉,“可知道是什么事?”   谷芙道:“听说,好像是薛国侯收了薛国侯夫人房里的一个丫鬟。”   二夫人嘴角噙起冷笑,“不愧是姐妹,都一个德行。”   谷芙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二夫人又道:“大少爷呢,在干什么?”   谷芙低下了头,“去智明院看五少爷了。”   砰——   茶盏碎裂。   谷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冷汗。她不敢说话,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全无。   二夫人隐忍着怒气,道:“去把他叫回来。”   “是。”谷芙连忙站起来,急匆匆的去了。   ==   秋明月回去后就躺在软榻上睡了一下午,直到落日西斜,夜幕降临,月上中空的时候,她才悠悠醒来。绿鸢和红萼早已将饭菜热了几热,此刻见她醒来,立刻吩咐上晚膳。   “小姐,你醒了?”   绿鸢哪来披风给她披上,“你饿了吧,奴婢已经让小厨房的人上晚膳了。”   秋明月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秋明月揉了揉太阳穴,看到桌子上一大堆补药。   “四姐来过了?”   绿鸢点点头,“不光是四小姐,沈姨娘也都来过了。六小姐一直在这儿,刚刚才回去。”她想了想,又道:“半下午的时候,大少爷吩咐人送来一支人参。”   秋明月一顿,“大哥?”   这时候,红萼和醉文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小姐,先用膳吧。”   秋明月看了眼她们手中的托盘,道:“以后我一个人吃,用不着这么多,浪费了。”   “是。”   一个人,四菜一汤,外加点心和咸菜,的确够浪费的。   秋明月先喝了一碗排骨汤,道:“待会儿醉文随我到智明院去。我走了这两天,也不知道明瑞怎么样了。”   醉文心中一喜,“是。”原以为绿鸢调回来了,小姐又会让她去外院伺候。没想到,小姐非但没有降她的职,还更加看重她了。说不定,有一天,小姐也会如对绿鸢红萼那样信任她。   雪巧站在她身边,心中难免嫉妒。她们一起分配到这雪月阁,为何小姐就只重用醉文?她自问自己并不比醉文差,为何自己不能调到主屋来?   吃完了饭,秋明月才带着醉文去了智明院。正好碰上去智明院找的谷芙。   “谷芙?”秋明月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谷芙一怔,低头福身。   “五小姐。”   “你来这儿干什么?”秋明月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奴婢…”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得秋明轩的声音蓦然想起。   “明月?”   秋明月抬头,就见秋明轩站在阶梯上。夜色隐隐,他一双明眸璀璨若星。大步走过来,关切的看着她。   “身子可好些了?”   秋明月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好多了,谢大哥让人送来的药。”   秋明轩眼神一暗,复又笑道:“那就好。”   他回头,看向谷芙。   “是娘让你来的?”   谷芙点点头,“夫人让大少爷去一趟。”   秋明轩眼神划过不耐和厌烦以及无奈,“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他回过头来想对秋明月说什么,秋明月却抬头笑笑。   “大哥既然有事就先回去吧,二婶子怕是等久了。”   秋明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大哥想说什么?”   秋明轩终是苦笑摇头,“没什么,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深深看了秋明月一眼,目光深邃得让秋明月看不明白。   谷芙对秋明月福了福身,而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秋明月颦了颦眉,屋内,白枫已经走了出来。   “五小姐,你来了。”   秋明月边走边问,“明瑞怎么样了?”   白枫道:“这两天都躺在床上,大夫说不能下地。不过五少爷可没忘记功课,天天都在看书呢。”   秋明月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功课再重要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本就受了伤,不仅不可过多劳累,也不能多用脑力。”顿了顿,又叹道:“错过这次春闱,还有下次秋闱,机会多的是。”   白枫颔首,“五小姐说得有理,不过有一就有二,焉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秋明月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   白枫又道:“五小姐心如明镜,自然知晓,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五少爷不想辜负你和沈姨娘的期望。”   秋明月闭了闭眼,月色如水,在她面容上投下明灭的幽光。她睁开眸子,走了进去。   屋内灯火通明,沈氏正坐在床头,体贴的喂秋明瑞喝药。   秋明瑞抬头见到她,目光一亮。   “姐姐?”   沈氏也放下药碗,站起来。   “明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这么晚了,你过来作甚?”她话语虽然责备,可语气里却含着浓浓关心。   秋明月笑了笑,“我哪有那么娇弱?睡一觉就好了。”   她让醉文守在外面,拉着沈氏的手来到床边坐下,伸手替秋明瑞把了把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才点头。   “看你气色还不错,很好。”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缠着的白色绷带,问:“伤口可有感染?”   秋明瑞摇头,“没有。”   秋明月又嘱咐道:“没有就好。你现在受了伤,什么事都不要亲力亲为,让白梅和白枫去做就是了。还有啊,以后不要天天看书到深夜了,熬夜本就伤身,何况你这腿还受着伤。你若想早点下地,就万不可让自己操劳。”   秋明瑞乖顺的点头,目光晶亮的看着秋明玉。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我不能去书院上课,又不能下地,好闷啊。你回来了,就可以督促我的功课了。”他可兴奋了,姐姐的学问比夫子都还好呢。   秋明月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读书可以慢慢来。”   “可是姐姐你说过啊,温故而知新。要时常温习,就会发掘不同的新意和领悟。我现在不能下地,不能去书院,就只能复习了。”   秋明月点点头,“你不忘学习是好,但是也不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以后寅时过后就不许再看书了,不然我就让白梅给你把所有书都收起来。”   “啊—”秋明瑞立即苦了脸,拉着她的手撒娇。   “姐姐,不要啊…”   沈氏在身边笑了笑,“好了明瑞,姐姐是为你好,听话,好好养伤。早日养好伤,你才好早日进书院啊。”   秋明瑞只得点点头,“知道了,姐姐,我会安心养病的。”   秋明月这才道:“这就对了。”她想了想,又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世说新语》下册么?等你养好伤,我就手写给你,好不好?”   “真的?”秋明瑞立即眼眸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姐姐,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   沈氏在旁边也笑了笑,而后又想起什么,道:“时间不早了,明瑞,我和你姐姐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嗯。”   沈氏拉着秋明月来到外间,“明月,你告诉我,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月定了定神,凝重道:“姨娘,此事说来话长,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她看了看天色,“今夜已经晚了,改日吧,改日我一定完完整整告诉你。还有,姨娘,你一定要小心二婶子,知道吗?”   沈氏疑惑,“二夫人怎么了?她虽然冷傲了些,但是人还不错啊。这两天你不在府上,她天天都来看明瑞,并且每次都拿好些补品来。”   秋明月皱眉,“大哥是不是也常来?”   “对啊。”沈氏笑了笑,“大少爷倒真是个好人呢,天天来看明瑞,而且还帮他温习功课呢。”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了,“算了,总之你要记得,以后要小心二婶子。”   沈氏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手,再次叮嘱。   “这几天如果大夫人单独见你,你就找理由推脱就是,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夏叶来给我报信。记得,如果她以后再欺负你,你可不能闷不吭声了。告诉你啊,她如今没了掌家之权,已经硬不起来了,以后你无须怕她。”   沈氏笑着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我省得的。”   秋明月出了智明院,看了看天色,夜色浓沉,月儿都快躲进云层了。   糟了,这么晚了吗?今日明絮的生辰,她答应给明絮做生日蛋糕的。想着,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   东苑和西苑其实隔得不远,穿过两个月洞门,再转两次回廊,走过后花园,然后再步行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但是此刻她赶时间,便想走捷近路线。   从智明院出来后往东百余步,就是一处竹林,那是二夫人种的泪竹。从这儿穿出去,不过一刻钟,在顺着小路,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到了。但是夜色深沉,林木高大而繁荣,投影在地上,倒是遮住了前方的路。借着朦胧微弱的灯笼,刚走进去,突然便听见竹林里传出来轻微的声音。   “你又去智明院干什么?”   凌厉而冷傲,这是二夫人的声音。   秋明月心中一惊,伸手捂住醉文下意识想要惊呼出声的嘴,把灯笼揭开,熄灭了灯火。藏在茂密的树丛中,细细听着。   醉文抚了抚胸口,跟着蹲在秋明月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只听见林中又传来秋明轩无奈的声音,“娘,明瑞受伤了,我只是去看看他而已。”   “你究竟是去看他,还是去看秋明月?”二夫人的声音刻意压低,却仍旧掩盖不了愤怒和尖锐。   秋明月躲在暗处,眼神清锐。醉文捂住嘴,害怕自己忍不住大声惊叫,眼神带着几分害怕和惶恐。   林间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得秋明轩低低一叹。   “娘,她也是我妹妹。”   二夫人讥笑,“明轩,你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吧。”   秋明月眯了眯眼,隐隐见到前方两个身影。二夫人侧身站在一棵泪竹旁,竹叶低垂挡住了她的面容,夜色浓郁,遮幕了她脸上的表情,让人窥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秋明轩站在她面前,身影修长而寂寞。听到二夫人这句话,他明显身子僵了僵。   “我…自然不敢忘记。”他低着头,目光哀伤而荒凉,好似不甚疲惫,眉目几分萧索苍老。   二夫人颦眉,又叹息一声,苦口婆心道:“明轩,你别怪娘,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秋明轩握了握手,终究忍不住问道:“娘,宝藏真的在秋府吗?”   “当然。”二夫人一脸笃定,“当年轩辕皇室中出了叛贼,致使藏宝图流失。兜兜转转流落大昭,我们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确定藏宝图落在这秋府,在这最后的关头,自然不能…谁?”她话未说完,突然历喝一声。   秋明月心中一跳,刚准备拉着醉文离开,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她一愣,醉文在她眼前被人点了睡穴,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感觉背后一股阴寒的冷风袭来,还未得及反应,眼前灌木丛中忽而窜起一个人来。黑衣黑发,腰束锦带,脸带面具,身影修长。   月光泠泠如水,那人眼神似波似雪,与冰雪中流露出碧波荡漾,风华无限。他窜出来,身影如闪电般掠过,掌风轻轻一扫。秋明月便觉得身后那股阴风已然散去,而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她按住激烈跳动的心弦,回头,便见秋明轩迅疾上前,衣袍鼓舞,转瞬间就与黑衣人交战了数十个回合。   她目光睁大,闪烁着冷冷愤怒。   秋明轩,他居然会武功?   上次明瑞坠马,他居然就那样冷眼旁观?   好,很好。   果然,这小小秋府大院呢,全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尤其以这个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利的男子,最会演戏。还有他的母亲。   她看着一只手抵在一颗泪竹上,一只手捂着胸口,看似手上的二夫人。再一次冷冷的笑了。   谁能想到?一个外表清清冷冷的深闺妇人,竟然怀有高强武艺?纵然此刻看不见她面容,但是从她偶尔发出的咳嗽单音也知道,她定然是受了内伤。   秋明轩与那黑衣人的打斗已近尾声,最后两人击掌,各自后退几步。秋明轩退了七步,黑衣人只退了三步。   黑衣人讥讽,“没想到以文官出身的秋府,大公子竟然身怀绝世武艺,是在令我大开眼界。”   秋明月一手按着胸口,嘴角咳出一丝鲜血来。   “明轩。”二夫人连忙走上去,素来高傲的面容上露出几分担忧。   “娘,我没事。”秋明轩朝她笑笑,复又望向黑衣人,带笑的眼神亦含着审视与了然。   “能得第一公子如此谬赞,乃明轩之幸。”   “什么?第一公子?”二夫人目光惊讶,警戒的看着黑衣男子。   秋明月屏住了呼吸。   黑衣人露在面具后的眼睛似划过一丝诧异,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和欣赏。   “久闻大公子博学多才,果然如此,在下佩服。”   秋明轩礼貌的笑笑,拱了拱手道:“公子云游天下,从无定居之所,便是当今圣上惜才,屡次想要招贤,公子也不予理会。这般洒脱傲然的风姿,一直为明轩景仰惊叹。”   第一公子冷冷看着他,眼神带着讥诮。   “秋大公子以温和儒雅闻名,却不想谦谦君子之下隐藏如此睿智及武艺。如此人才,却甘愿困在这小小后院里。这份荣辱不惊的气度,本公子也很敬佩。”   秋明月有些想笑,第一公子才高八斗,武艺高强,谋略无人出其左右。天下人说起第一公子,无一不惊叹崇拜。却不想,世人眼中如谪仙一般的人儿,说话也这么毒舌毫不留情面。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世人会怎么想。   二夫人皱眉,对着第一公子,她态度倒是好了很多,略带几分谦虚。   “不知公子夜来光顾秋府,是何贵干?”   第一公子做手负立,弹了弹衣袖上根本就没有的灰,淡淡道:“我居无定所,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方才我正在屋顶上睡觉,谁知道听见有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本公子听得不耐烦,就下来了。”他说到这儿,状似才看清二夫人铁青的脸色,佯装歉意道:“方才误伤了二夫人,请夫人莫要见怪。”   二夫人努力克制心中怒气,道:“公子客气。”   第一公子背着手,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母子二人。   “方才在写莽撞,可是伤了夫人?”他语气忽而又变得温和下来,全部似方才的狂傲不羁或者邪魅无边。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昆山玉碎,高山流水,隐隐流动玉质的光华。可是那声音又似乎带着一抹刻意的喑哑和低沉,让人听起来有几分厚重压抑的沉质感。   秋明月皱眉,总觉得这个人的声音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二夫人眼神依旧冷淡,脸上表情却松了几分。   “无妨。”   第一公子看着她,眼神隐着几分笑意和莫名。   “不成想,夫人一介女流,竟也有如此武艺,实在令本公子惊叹而佩服。”   二夫人眼中闪过煞气,“公子夜来探访秋府,莫不成就为睡觉?”   “自然不是。”第一公子抬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无月的星空。   “本公子听说前朝流逝的宝藏图,三分之一,藏在这秋府,一时好奇,便来看看。不想,无意间听得夫人和大公子对话,实在失礼。”   秋明轩依旧笑意温和,只是看在秋明月眼里,他眼中的笑却多了几分深沉和算计。   “原以为公子不似那贪婪红尘之人,没想到,也对这等子虚乌有的传言信以为真。”   “子虚乌有?”第一公子扬眉,似笑非笑。   “或许吧。本公子向来对那些讳莫如深的传言颇感兴趣。只是今日一访,没想到二夫人和大公子竟然对邻国皇室之事如此了解。若非夫人和公子身在秋府多年,本公子倒真是要疑心了。”   二夫人和秋明轩眼神皆变了变。   “公子此话何意?”秋明轩神情淡淡,语气淡然却又凌厉。   第一公子丝毫不惧,“只是奇怪而已,夫人和公子不必紧张。本公子向来悠闲惯了,也不习惯管那些个朝廷是非。不过那宝藏嘛,目前为止,本公子倒是颇感兴趣。”   秋明轩突然就笑了,“公子闻名于世数载,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是为何?”   第一公子眉梢未动,只淡淡道:“这是我的事,大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了。”   “呵呵…在下与公子一样,只是、好奇而已。”   已字还未落下,他已然再次出手如电,直直袭向第一公子的脸,想要将他的面具摘下来。第一公子不波不惊,身影突然闪动,快如闪电。   秋明月只觉得眼前疾风瞬闪,转眼间两人已过了百余招。她握紧双拳,秋明轩方才居然有心藏拙。如今的他,才露出真正实力吧。   她看得专心,无意间踩到了一截树枝。   咔嚓一声。   如寂静中一个惊雷,平地炸响。   第一公子和秋明轩双手交叠,同时回头,而后齐齐对着秋明月出手。一个是要灭口,一个是要救她。   “谁。”   二夫人突然历喝一声,掌风再次袭来。   秋明月心惊肉跳,忽而腰间被什么缠住了,然后灌木丛中一股狂卷风扫荡而过,阻挡了三股掌风。   三道人影齐齐落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空地,各有所思。   二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到底是谁躲在这里偷听?”   秋明轩背着双手,目光幽深。   那股香味…   第一公子左手负立,看着地上被掌风扫过似刀削平的草丛,眼神里一缕异光划过。他突然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   二夫人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明轩,你确定他就是第一公子?”   秋明轩收回目光,“这世上除了他,娘认为还有谁有如此高强武艺?黑衣锦带,面具遮颜。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   二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他知道了我们的秘密,那么…”   秋明轩转身,负手离去。   “就算我们两人连手,也未必杀得了他。”他顿了顿,看了看夜色,声音空茫而低喃。   “方才他与我交手之时,只怕也有所保留。我神功尚未大成,不是他的对手。”   二夫人眼中几分关心几分恼怒,“让你别救那个小子,你非不信。”   “娘。”秋明轩侧首,淡淡道:“我并非练剑,皮肉之伤而已,无碍。”   二夫人心中愤愤不平,终究道:“罢了,这几天你就好好练功吧,不要再去想别的事了。”她这话半是叮嘱半是警告。   秋明轩仰头望天,半晌才道:“娘,或许我们一直都找错了方向。藏宝图,或许不在秋府。”   二夫人眼含厉色,“你想说什么?”   秋明轩低头,神色似有黯淡。   “这么多年,就为了一个传言,娘,你不累么?”   二夫人突然激动起来,“什么传言?那是我们神圣的使命,是光复…”她突然住了口,警戒的看了看四周,又恢复平时的漠然和冷傲。   “好了,回去吧。刚才那番动静,只怕已经惊动府中人了。再不回去,你爹会怀疑的。”   秋明轩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斑驳如影的竹林,眸中深藏着一缕绝望和哀伤,消失在岁月的尽头。   蝉鸣寂静,空气中风声轻盈,静谧的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得见。   “喂,人都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角落里,秋明月被凤倾璃抱在怀里,眼神有些恼怒的看着他。   凤倾璃低头,没有放开她,眼神同样含着愤怒。   “别叫,你想让他们听见后回来杀你灭口不成?”   秋明月怒瞪着他,这一次,他却没有退缩,目光清明的回了她一眼。   秋明月无语,突然觉得这人闷骚得很。偏过头,等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她才低低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凤倾璃看着她,依旧未有动作。   秋明月恼了,“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数次占她便宜,以为她是软柿子好拿捏是不是?   凤倾璃对于她的怒火视若无睹,而是云淡风轻的道:“这次可记住了教训?”   秋明月愕然,“什么?”   凤倾璃眸光忽而深了下去,含着愠怒,手上力道加重,迫使她的身体贴近他。   “下次还敢不敢这样大胆了?”   秋明月总算明白过来,他是指今日自己偷听二夫人和秋明轩的谈话被发现一事。她翻了翻白眼,觉得这孩子真别扭。明明担心她,非要冲她发火。   “我…”她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太过暧昧亲密,脸色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先放开我再说。”   凤倾璃眼神闪烁,仍旧禁锢着她的腰。   “你先回答我,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大胆了?”   自己如何做,关他何事?秋明月只觉得心头一股怒火冲上头顶,她愤然抬头。   “你——”   时间突然静止,她睁大眼眸,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绝世容颜。目光下移,两人的唇只差一公分就触碰到一起。她脸颊突然烧红起来,向后退,远离他。   凤倾璃却突然收紧力道,低下头,冰凉的唇,印在她的唇瓣上。   好似电流袭击身体,全身忽然一股酥麻感从唇瓣传至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就如同温温细泉,冲散僵硬的肢体,冲散冰冷的空气,化为颤颤流水,在心中在脑海中,荡漾,而后镌刻成美丽的泡沫。   秋明月浑身一软,只觉的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身体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操纵得了的,虚软的靠在他怀里。   他的唇很冰凉,她的唇很柔软,带着香软柔滑的甜蜜,一点点沁入他的鼻尖,留存至心中。   陌生而愉悦的感觉凌他浑身一颤,紧紧的抱着她,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坠入沉沉的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明月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似乎被抽干了,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凤倾璃才放开了她。   她大口大口喘气,脸颊晕红,眼神未退迷离妩媚之色。稀疏星子闪烁,也不若她此刻娇媚而妍丽。   凤倾璃眼神有片刻的痴迷,只觉得世上万千芳华,也不及怀中女子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秋明月好不容易找回了理智,抬头,四目相对。一双茫然中带着莫名不信,一双清透中带着神采奕奕。这样的两双眼睛,该是碧月星辰,抑或是苍穹大海。细致如尘却又含尽世间芳华。这样两个人儿,看似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此刻相拥而吻,似乎那般契合,不需要理由,也不需情动。   仿佛那一切,只是顺应人类的本能。   秋明月有些迷茫了,他轻薄了她,她却没有推开他。他夺了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多年的初吻,她居然都没有如何如何的愤怒生气。除了疑惑便是渺茫,他为何会吻她?而她,又为何没有推开他?   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响彻在耳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秋明月蓦然回神,抬手就准备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他轻轻巧巧的捉住了手腕。   “说,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莽撞行事?”他是真的愤怒了,方才若不是他来得及时,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该死!看来那件事得加快进程了。不然他永远无法安心放心。   秋明月心中郁结,“你是我的谁啊,我要做什么凭什么要你管?”   “我是你的谁?”他眼神冷冽下来,低头靠近她。   “如果刚才那个吻还不足以让你清楚的话,我不介意再次让你明白。”他说着竟真的要来吻她。   秋明月大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一个翻身就落在了地面上,怒瞪着他。   “凤倾璃,你居然敢轻薄我,你—”   凤倾璃眉眼云淡风轻,“我娶你。”   秋明月的怒火在这三个字里化为云化为烟最后被风一吹,荡然无存。她气结,“你说娶我就得嫁吗?”   凤倾璃斜眼看她,眼神黝黑。   “你我既已有了肌肤之亲,我自是会对你负责。”   秋明月再次气结,皱眉打量他。总觉得今晚的他有些奇怪,以前他虽然也常常对自己说一些不合世俗礼教之言,但是却没有丝毫放纵轻浮的行为。还记得他第一次对她说要娶自己的时候,还会害羞。而近日,他接连的举动风流而浮夸,神色却全然没有丝毫心虚或者窘迫,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怎么了?”若非同一张脸,若非那带着草药的味道,她真怀疑眼前这个人不是她所认识熟悉的凤倾璃。   凤倾璃看着她,终究只是无奈一声叹息。   “以后不要再这般莽撞行事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行了。万一哪日我不在你身边,又发生刚才的事,你可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一想到方才若是他来晚了一步,那么她很可能就…   该死!他居然没有保护好她。   秋明月一愣,终于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又是好气又是感动。   “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   凤倾璃白了她一眼,“我去你那儿,发现你不在,想着你可能去看你弟弟了,便在你窗外等着。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你回来,才寻了出来。”   第七十七章 公子容烨,赠萧玉隐   秋明月看着他,凤眸如银河星子,闪闪烁烁又明明灭灭。   “你又来找我干嘛?”   凤倾璃抬眸,“你刚刚急着回去干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冲动易燥的人,若非有重要的事,你不会选择走这条小路,而且还是在深夜里。”   秋明月扬眉,“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我啊。”   凤倾璃垂眸一叹,“我是关心你。”   秋明月现在对他这些不合礼教的轻浮之言已经免疫了,她凤眸斜昵,在星火下流泻一地银光闪烁“你说你整天跑到我这儿来,就不怕你父母担心?”   凤倾璃眼神有些飘忽,担心?那样的家,那样的父母…有什么可担心的?   “喂,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那样伤感?   凤倾璃抬头,对上她晶亮的双眸,只觉得那眼睛如星如泉,缓缓流过他的心扉。冷寂多年的心突然就感到一阵温暖。他扬唇,微微一笑。   “我送你回去吧。”   秋明月被他那倾城一笑晃了晃眼,在心中低骂一声造孽。   “我的丫鬟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刚刚醉文被人点了睡穴,也不知道听到多少。   “放心,她没事。”凤倾璃看出她的想法,道:“不该听见的,她什么也没听见。”   秋明月又想起一个问题,“你认识第一公子?”   凤倾璃目光有些古怪,“你对他很好奇?”   秋明月淡淡道:“他刚刚救了我,也算是我的恩人吧。”   凤倾璃轻哼一声,眼神有些恼怒。   “他刚没保护好你,你还感激他?”   秋明月皱眉,“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没义务救我。”   凤倾璃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眼神更加古怪,还隐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你—”   旁边灌木丛中传出细微的声响,一个好听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随着那修长的身形走了出来。   “第一公子?”秋明月惊讶的看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有些意外他居然还没有走。   凤倾璃面色不太好看,“你怎么还不走?”   那人微微而笑,眼神妖妖如潋滟碧波。只一双眼睛,便可摄人心魂。   秋明月看着那双眼睛,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凤倾璃特讨厌看他这幅妖冶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戴着面具都能颠倒众生。这样的男人,完全就是一个祸水。   “你究竟干嘛来了?”   第一公子眼神跳跃,笑得有些魅惑。   “大路朝天开,人人都可走。”   凤倾璃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容烨,你—”   “你姓容?”秋明月惊讶的打断了凤倾璃,眼神带着疑问的看着容烨。   容这个姓在这个朝代可谓稀有。没想到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居然姓容烨?看凤倾璃的样子,似乎与第一公子交情匪浅。   容烨回过头来看着秋明月,眼神笑如春水。   “姑娘可唤我子恒。”   秋明月一愣,凤倾璃怒吼一声。   “凰,你给我闭嘴。”   他瞬间出手,一根银线如利剑射了出去,直直击向容烨的面门。   秋明月惊呼一声,却见凰妖妖一笑,身形一闪,凑近她耳边,温柔的说了一句“子恒是我的字。”感觉手中一凉,低头,却见一支手指长的萧落入手中。那萧颜色呈奶白玉色,星光一照,又变得透明起来,无数晶莹水光如丝线流淌其中。纯白、洁净,而又玉质天成。   她愕然的瞬间,就听得凤倾璃再次暴怒的声音。   “容烨,放开她。”   嗖—嗖—嗖—   眼前绿影划过,带着刀锋的凌厉直逼凰放在她腰间的手。   容烨低笑一声松开她,身形一闪已经移至百步之远。凤倾璃的攻击并没有停下,暗器如雨般全都往凰身上招呼而去。   容烨轻轻巧巧的挡开挥洒如雨的暗器般,眼中笑意不变。   “呵呵呵…甚少见你这般愤怒的模样。”他别有所意的看了秋明月一眼,语气明明优雅至极却又暧昧不明。   秋明月被他如水波光一看,再听得那语气,脸色就莫名的有些发烫。有些恼怒道:“你再不停下来这片泪竹就成无叶的光杆了。”   凤倾璃轻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   “毁了更好。”   秋明轩的东西,他看着碍眼得很。这样想着,他直接收回对容烨的攻击,功力散开,直接摧毁了大片泪竹。   秋明月有些傻眼,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你毁了这片竹林,明日被二婶子发现了会如何?”   凤倾璃不屑的冷哼,“她有三头六臂不成?”   容烨轻轻蹙眉,轻叹一声。   “阿璃,你太任性了。”他背着手,无奈道:“这片泪竹人人都知道是秋家大少爷亲手所种,就这样被你给毁了,且毫无蛛丝马迹可寻,你岂不是要秋家人人自危?”   真不愧有天下第一公子之称,想事情就是比凤倾璃这个任性的小孩儿周到得多。   秋明月再次瞪了凤倾璃一眼,“现在知道闯祸了吧?”   凤倾璃不甘心的瘪瘪嘴,“毁了就毁了,他不是会种么?大不了再种一片泪竹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秋明月没好气的看着他,“这泪竹你以为这么容易培植吗?”   秋明月开始回忆书中看到的内容,“泪竹又名‘湘妃竹’,亦称斑竹。中小型竹,竿高达5—10米,径达3—5厘米。竿环及箨环均隆起;竿箨黄褐色,有黑褐色斑点,疏生直立硬毛。箨耳较小,矩圆形或镰形,有长而弯曲之遂毛。箨叶三角形或带形,桔红色,边缘绿色,微皱,下垂。每小枝2—4片,叶带状披针形,长7—15厘米,宽1。2—2。3厘米。叶舌发达,有叶耳及长肩毛。笋期5月—6月。”   “泪竹适应性强,对土壤要求不严,喜酸性、肥沃和排水良好的砂壤土。用分株法于春季至夏季进行繁殖,可直接栽植于浅水的池土中。也可将苗株盆栽,再放入池水中,盆面浸水5~1Ocm,池水不能太深。”   “竹长在南方,是四君子之一。它性刚品柔,幽静淡雅,在南方随处可见片片竹林,密密麻麻,整齐的生长着,坚韧挺拔,刚正不阿。笔直的枝干,翠绿的叶子。一年四季长青不败,生命力极为顽强。像那正人君子,谦虚不张扬。”   她顿了顿,见凤倾璃和容烨都看着她,目光惊叹莫名。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得不对吗?”   “一字不差。”容烨看着她,妖妖碧眸灼灼其华。   “姑娘博闻强识,才学丰沛。竟不想,所学如此广泛博大,令在下自愧不如。”这话容烨绝对出自真心,深闺少女,大多都习女戒女则。再好一点的,便学一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不过附庸风雅而已。却鲜少有女子如她这般学问广记,仿佛世间万物皆在其胸,信手拈来。   秋明月被他夸得有些不自在,“公子名动天下,才是真正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不过闲来无事,喜爱看些杂书,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容烨淡定而笑,眼见凤倾璃已经黑了脸色,遂温雅笑道:“时间不早了,在下得告辞了。”他说完纵身一跃,迅速消失在林间。   秋明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萧,连忙追上去几步。   “你的萧——”   黑夜中传来容烨淡雅温润的声音。   “此萧名为玉隐,乃灵性之物。你带着它,日后若有危险,吹响它,我便会立刻赶到。”   “为什么帮我?”秋明月对着夜空喊道,她不敢大喊,以免惊醒他人。   空气静寂了一会儿,风中似传来一声轻叹。落叶簌簌飞舞,隐匿着那人断断续续的回复。   “昔年翠竹山中,暖风如醉。血染白袍,命在旦夕…却不想,再见…已是物是人…”   后面的话秋明月没有听清楚,只是单凭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她便猜测到,容烨似乎认识她。   她回头,见凤倾璃盯着她,若有所思。   “干嘛这样看着我?”她觉得不仅容烨奇怪,凤倾璃今晚也奇怪。   凤倾璃沉默的盯着她,突然问道:“你在扬州的时候,可有离开家门?或者遇见过什么人?”   秋明月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凤倾璃不说话,目光充满坚持和倔强。很明显,他一定要得到答案。   秋明月无奈,这就是个别扭的小孩儿。   “我没出过门,也没见过什么陌生人,行了吧。”   “当真?”凤倾璃仍自有些不信。   秋明月恼了,“爱信不信。”她一挥衣袖,冷声道:“醉文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凤倾璃面色不动,“我让冷修把她带回去了,明天醒来后,她就会忘记今晚发生的事。”   秋明月挑眉,原本还想着是否要对醉文用催眠术。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糟了!”突然意识到什么,秋明月轻呼一声,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她答应给明絮做生日蛋糕的。如今这么晚了,明絮定然已经睡了。   “怎么了?”正待她想转身离去的时候,凤倾璃发现她的异常,询问出声。   秋明月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恼。   “都怪你,害我在这里耽搁这么多时间。”   “你有急事?”   “废话。”秋明月对他说话从来就不会客气,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凤倾璃都不会生气。所以她在他面前向来无所顾忌,自动的把他世子的身份过滤掉。   “今天是明絮的生日,我答应给她庆生的。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只怕她早就睡了。”她跺跺脚,没发现凤倾璃的异样,对他吼道:“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还愣着干什么?”   凤倾璃收回远离的思绪,见她懊恼的摸样,嘴角微微上扬一抹笑意。   “要我送你回去不难,不过我得抱着你。”   秋明月狠狠瞪他一眼,就知道这厮会趁机占她便宜。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走过去。   “送我回去。”   凤倾璃笑得邪魅,“你不是不喜欢我抱你?”   秋明月怒瞪着她,忽而想到什么,扬唇一笑。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让容烨公子送我回去。”她故意扬了扬手中的玉隐,状似要放在唇边吹奏。   “不许找他。”   凤倾璃话音一落,已然伸出手,霸道的将她揽入怀中。秋明月将玉隐收入怀中,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神色淡然,全无波澜。   “走吧。”   凤倾璃立即明白,这小妮子刚刚就是在炸他。他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倔强的小丫头。他一手环住秋明玉,另外一只手银丝划出,缠住满目翠竹,身子起横纵跃,很快消失在林间。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问:“你的武功比起容烨如何?”   凤倾璃抿唇,“没比过。”   “那比起我大哥呢?”   凤倾璃目光顿了顿,低头看她,眼神深邃。   “以后离他远点,秋明轩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秋明月不置可否,“你不打算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凤倾璃紧绷着脸色,半晌才道:“如今不是时候,总之记住一句话,以后离他们母子俩远点。”   “凤倾璃。”   秋明月突然叫了一声。   “什么?”他低头,询问的看着她。   秋明月目光隐隐,含了丝笑意与讽刺。   “你在怀疑什么?或者你有什么不确定?天下第一公子容烨,连当今圣上都不知其底细敬让三分的人,你却仿佛对他的一切了然于胸。甚至,你们交情匪浅。你,究竟在筹谋什么?”   前方灯光隐隐,已经到了她的雪月阁。   凤倾璃身子一震,抱着她落于地面。   “进去吧,你的丫鬟已经寻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果然就见绿鸢和红萼已经小跑着出来了。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咦,醉文呢?”绿鸢见她独自一人回来,不由得惊愕。   秋明月看了眼身侧,空无一人。心道这人的轻功只怕已至臻顶。回过头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   “我让她先回来了,怎么,你没看见她吗?”她说着就朝里屋走。   “是么?”绿鸢歪了歪头,而后笑了一笑。   “难怪方才奴婢看见隔壁有人经过,那背影看起来跟醉文极其相似,奴婢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   秋明月不说话,问:“明絮呢?睡了么?”   “小姐你出去后,十小姐就过来了。奴婢告诉她你去看五少爷了,让她先在这儿等一等。她就趴在软榻上睡了一会儿,现在都还没醒来呢。”   秋明月脚步一顿,已跨进门来,透过珍珠帘子,看到里面灯火幽幽,秋明絮斜趴在梅花榻上,睡得很香。她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对绿鸢道:“先让她睡一会儿,别吵醒她。红萼,你随我去一趟小厨房。”   红萼虽然诧异,却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是。”   按照规矩,其实以秋明月庶女的身份,是没资格拥有小厨房的。只不过大老爷钟爱沈氏,爱屋及乌,也对秋明月多有偏爱。所有嫡女有的东西,她几乎都有。   带着红萼来到小厨房,挥退了所有人,她才开始准备材料。   “红萼,我要做一种点心,你来帮我。”   红萼微微讶异,而后笑道:“小姐好久都没有亲自下厨了呢。”   秋明月挽起衣袖,找到面粉,与水调和。   “今日是明絮的生日,我答应给她做蛋糕。”   “蛋糕?”红萼走过去,依她的吩咐找来糖和鸡蛋。   “那是什么?”   “一种特别的点心…”   红萼没有说话,只是依着她的吩咐将她要的一切材料准备齐全,看着她将面粉巧妙的做成原状,还加了什么特殊的香料,让人闻着就食欲大增。   “把蒸笼拿来。”   “哦。”红萼找来一个大蒸笼,帮助秋明月把蛋糕放了进去。   “好了,一刻钟后拿出来就可以了。”秋明月净了手,道:“你去哪些水果来,什么苹果雪梨葡萄之类的,都拿过来。”   “好的。”红萼应声出去了,秋明月一个人守在小厨房里,静静的等着。   ==   亥时三刻的时候,秋明絮幽幽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   “五姐?”她无意识的唤着。   绿鸢听到声音,打了帘子走进来。手中端着木盆,笑道:“十小姐,你醒了,先洗把脸吧。”   秋明絮坐起来,“五姐还没回来吗?”   绿鸢将净了水的帕子递给她,道:“小姐已经回来了,刚刚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秋明絮想到秋明月在宝华寺的时候对她说过的话,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   “我要去找五姐。”   呵呵,太好了,五姐没有忘记她的生日。她说着就要冲出去,绿鸢连忙拦住她。   “十小姐,小姐吩咐让你就在这儿等着,她很快就回来。”   秋明絮嘟着唇,“不,我就要去。”   “刚醒来就不安分了,小心待会儿没好吃的哦。”   秋明月带笑的声音传了进来,秋明絮眼睛一亮,小跑着过去,抱着秋明月的腰,仰望着她。   “五姐,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睡醒了。”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嘴角抿出一缕笑意,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了,想吃么?”   秋明絮坐下来,用力点头。   “想吃。”她目光已经落到随后而来鱼贯而入的夏桐等人身上,她们每人手中都端着托盘,托盘内盛着精致美味的珍馐佳肴。香味扑鼻,令人闻之食欲大开。   “哇,好香哦。五姐,这都是你做的吗?”   秋明月望着她兴奋的样子,这孩子从小就在那个破小的院子里长大,只怕从未吃过一顿饱饭吧。心中酸涩,她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对啊,今夜你是寿星翁。这些菜全都是五姐给你做的,来,尝尝看好不好吃。”她给她夹了一块鱼放在碗里,“尝尝这道红烧鲤鱼,哦,对了,要先喝汤。来,这是人参乌鸡汤。你太瘦了,得好好补一补。”   她将一碗汤盛得满满的,放到秋明絮眼前,才发现她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心中奇怪,低声道:“明絮?”   秋明絮抬起头来,竟是满脸泪水。   “怎么哭了?”秋明月连忙掏出手绢来给她擦拭眼泪,“可是不喜欢?你喜欢吃什么,我重新去做好不好?”   秋明絮抓住她的头,摇摇头,哽咽道:“不是,我喜欢。”   “那为什么哭?”   秋明絮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从来都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她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秋明月一顿,目光里再次露出怜惜之色。温柔的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慰。   “没事了,以后五姐会一直对你很好的。别哭,再哭下去就不美了。”   秋明絮哭泣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望着秋明月怜惜的眸子,她心中划过暖流。   “五姐,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生日。”   秋明月拍拍她的肩,“只可惜现在已经晚了,也怪我忽略了。”她眼中隐着几分歉意,“等明日带着你去我姨娘那儿,让爹,还有四姐,明容,明韵,明瑞。咱们一起重新为你庆生好不好?”   秋明絮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了,有五姐给我过生我就很开心了。真的。”她抬头,满脸灿烂的笑容。   秋明月眼角微微酸涩,人都是贪婪的。这个孩子,从小历尽苦痛,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开朗和活泼。   “快些吃吧,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秋明絮点点头,目光突然落在桌子正中央的一个大盒子上,好奇的问。   “五姐,那是什么?”   “生日蛋糕啊。”秋明月站起来,亲手拆去包装,把盖子揭开,顿时一阵扑鼻的香味传来。花花绿绿的一团映在秋明絮眼里,令她睁大了眼睛。   “好漂亮啊。”   秋明月插上蜡烛,点燃。   “现在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许个愿吧。”   “许愿?”   秋明絮疑惑的望着她。   “对啊,对着生日蛋糕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这九根蜡烛,你的愿望就会成真了。”   “真的?”秋明絮显得很是兴奋,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我希望…”   秋明月打断她,“愿望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   “哦。”秋明絮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开始在心中默默许愿。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   “好了。”   秋明月点头,“吹灭蜡烛吧。”   “嗯。”秋明絮走过去,突然抬头。   “五姐,咱们一起吧。”   “好啊。”秋明月站在她对面,微微蹲下身,吹出一口气,蜡烛全部熄灭。   “好耶。”秋明絮开心的跳起来,拉着秋明月在原地蹦蹦跳跳,很是激动兴奋。   秋明月拉住她,“许了什么愿?”   秋明絮狡黠的眨眨眼,“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秋明月只是笑笑,交给她一把匕首。   “切蛋糕吧。”   秋明絮歪着头,有些沮丧道:“可是我不会唉。而且啊,这么美丽的蛋糕,切了多可惜啊。”她一脸的惋惜之色,不想将这个蛋糕分裂。   秋明月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本来就是用来吃的甜点,你要是喜欢,明年生日我又给你做就是了。或者我教你,你自己随时都可以做。”   秋明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来吧,切蛋糕,我教你。”她握住秋明絮小小的手,慢慢移到蛋糕上,然后切开…   屋内很快就响起秋明絮欢快的声音,以及秋明月时不时的微笑。   窗外,凤倾璃透过纸纱窗户看着那女子千年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眼神有些渺茫和黯然。   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夜风冷冷的吹来,他感觉浑身发冷,从头冷到脚,从身冷到心。   那一年,血光冲天。那一年,凄厉的火光中撕心裂肺的呐喊仿若还在耳边回荡。那声音充满悲愤、绝望、无力、心酸、苍凉…似蔓藤一般,一点点缠绕尽他的心扉,困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来他永不忘那刻骨的仇恨,不忘火光外,雍容华贵的女子,脸上溢满狠辣得意的笑容。以及,那人悲痛却沉默的背影。   他手指开始颤抖,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耳边充斥的欢笑声,无法给予他任何的温暖。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将自己隐藏在黑夜里,孤独而寂寞的舔舐回忆的伤口。他常常会想,这些年他之所以苟延残喘,只是因为仇恨。是那带着血泪的仇恨和厮杀,让他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坎坷的行走着。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或许除了仇恨,他还应该拥有其他的东西。   比如,她此刻温柔而静美的笑容。若庭前阶梯边,盛开的紫藤花。   欢笑声持续到子时,秋明絮累了,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秋明月吩咐丫鬟将桌子收拾干净,沐浴了一番,才打开窗户,毫不意外看到他坐在窗前凝望着她。   静默半晌,她才开口。   “坐在那儿吹风不冷么?进来吧。”   凤倾璃目光一怔,这是她第一次用这般温和的语气请他进去。   “你——”   “不进来就算了,我要睡觉了。”她说着就要关上窗户。   他忽而身影一闪,飞了进去,手指凌空一指,便点了秋明絮的睡穴。   秋明月裹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问他:“还有事?”   凤倾璃低着头垂下眸子,闻着空气中那种静谧的甜香,想起方才她做的那个叫做蛋糕的东西,眼神有些迷茫起来。   “很好吃么?”   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令秋明月一怔,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说什么?”   凤倾璃回眸看她,“生日蛋糕,很好吃么?”他见秋明絮方才吃得很开心,那么大的一块点心,比宫廷御厨做得还好么?   秋明月怪异的看着他,“你若喜欢吃甜食,便好吃,如果不喜欢,便不好吃。”   “是么。”他又低下了头,语气莫名。   秋明月觉得,他今晚真的有些不太正常。   “喂,你到底怎么了?”   “子靖。”他突然抬头,目光纯然而清澈。   “我的字,子靖。”   秋明月一怔,眼神微微闪过异光。   凤倾璃又道:“以后唤我子靖。可好?”   秋明月皱眉,见他满目期盼,心中又有些不忍,便点了点头。   “嗯。”   凤倾璃眼眸立刻亮了起来,“青萱,是你的小字么?那以后我就叫你青萱可好?”   秋明月再次一怔,抬眸触及他温软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软,下意识的点头。   “好。”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又是一愣。   凤倾璃却微笑开来,笑得倾国倾城,笑得风华绝代,不带丝毫暗沉和阴霾。   秋明月有些不习惯他那样的笑容,遂别开脸去。   “你找可有要事?”   凤倾璃慢慢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刚刚想了想,有些事情,或许应该告诉你。”   秋明月回过头来,目光幽深而明澈。   “关于二婶子和大哥?”   凤倾璃慎重的点头,“对。”   秋明月眯了眯眼,“二婶子寻找宝藏,似乎目的并不单纯。”   凤倾璃眼里露出赞赏的笑意,“你刚才听到他们的对话了,有什么想法?”   秋明月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二婶子似乎对轩辕国很是了解。还有大哥,为何会有一身绝世武艺?”她想起秋明瑞坠马的那一日,就忍不住愤怒。秋明轩既然身怀高强武艺,为何不救明瑞?如果不是凤倾璃及时赶到,他是不是就眼睁睁看着明瑞坠落山崖?   突然想到什么,她看着凤倾璃。   “你早就知道他隐匿武艺,所以才会屡次警告我不要靠近他,对不对?”   凤倾璃点头,“对。”   秋明月目光变得深谙起来,“他还有其他什么身份?”有那样高强的武艺,隐忍无波,又怀有别样的目的。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的身份不简单。   凤倾璃似有些诧异,眼神带着欣赏的看着她。   “你能猜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秋明月深呼一口气。   “他到底是谁?”   凤倾璃沉默一会儿,低沉道:“我只能告诉你,你二婶子的身份或许与轩辕皇室有关。至于其他的,我不敢肯定。”   “轩辕皇室?”   秋明月苦笑,嘴角一抹苦涩。   “二婶子不是内阁学士黄大人的嫡女么?怎么又会和邻国皇室扯上关系?”   凤倾璃嘴角一抹讥诮,“堂堂内阁学士嫡长女,便是嫁于名门贵夫也是绰绰有余。你就没有想过,她为何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嫡次子呢?”   秋明月猛然一震,自踏入京城秋府。她身边到处围绕着豺狼虎豹,根本无暇去怀疑猜想二夫人的身份问题。二夫人清高自若,眼高于顶,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她曾想,或许二夫人是因身份高人一等,不满处处被长房林氏掣肘,所以才那般目中无人。   以她的身份,甘愿嫁给一个嫡次子,定然是对二老爷用情至深。   秋明月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她对二老爷的印象不是很深,只隐隐知道他是一个宽和稳重的人。他和二夫人成亲多年,夫妻感情和睦,倒也算不得有多伉俪情深。   怪不得,如果二夫人真对二老爷一往情深不惜以内阁学士之女下嫁给二老爷,那么为何对二老爷的那些妻妾却并不若大夫人那般嫉恨与处之而后快,也不若三夫人故作柔弱实则心机深沉一一不动声色的除去眼中钉?   二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虽然平时对二老爷的小妾不算宽和,但是却也不算刻薄凌厉。   她曾以为,这是这个女子的悲哀。她们从小学习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潜意识里以夫为天。嫁了人,就不能再有自我。尽管心中不喜,却也不得不忍受。   原来,自己大错特错。   之所以漠视,是因为从未在乎。   她突然浑身一凉,莫名的惊恐浮上脑海,想起方才二夫人那诡异莫测的武功。   “你的意思是,二婶子的身份有问题?”   “不但她有问题。”凤倾璃眯了眯眸子,“我怀疑,连整个内阁学士府都有问题。”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你是说,她们是邻国派来的奸细?除了宝藏以外,还想在大昭内部作乱?”   凤倾璃点点头,脸色沉重。   “她们想窃取大昭军事布局图。”他顿了顿,又道:“轩辕国与大昭几乎同时见过,百年来,边境多有摩擦战争,可两国实力相当,从未有一方真正讨到什么便宜。但轩辕国地处北镜高原,大部分百姓居住在土地贫瘠荒漠之地,经常有百姓因饥饿贫穷而死。好在轩辕国历代君王还算爱民如子,年年拨款赈灾。然而再是金山银山,也禁不住年年入不敷出的流失。是以长年累月下来,经济比起大昭来堪堪差了一大截。”   “宝藏一事其实早就有流传,只是那个时候前朝初灭,各国正百废待兴之际,各自养身安息整顿国力。这么些年过去了,轩辕不负压力,决定重新极其三张地图,找到宝藏,以充国库,强兵秣马,对抗大昭。”   秋明月点点头,“这等国家机密,你为何要告诉我?”   凤倾璃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和温柔。   “以你的聪慧,只怕早就猜到了,我又何必隐瞒?”   秋明月不置可否,“我听说,百年前太祖帝与轩辕国以及北戎皇帝达成协议,三国和平相处,互不侵犯。”   凤倾璃目光微泻嘲讽,“人性贪婪,身在其位,看着泱泱河山,谁不眼红想占为己有?所谓和平相处,只是因为当时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吞并其他两国。那个协议,不过也就一张纸而已。这么些年过去了,谁能保证各国皇宫之中,还有当年三位帝君加盖的圣旨?”   秋明月默然。乱世之中,只要是有志君王,都想做一番惊天伟业。   “那么你可查出来,内阁学士府有何异样?”   凤倾璃默了默,道:“黄氏不是为她儿子到大理寺卿李府说亲么?”   “大理寺卿?”大理寺是封建朝廷最高审判机关之一。主管全国刑政,并审复大理寺所定大辟案件。相当于现代最高人民法院机关,对于重大官司,有着制裁和决定性作用。主要的指责便是平反全国刑名案件,与刑部、都察院为“三法司”。凡须三法司会勘的重大案件(斩、绞罪案),先经刑部审明,送都察院参核,再送大理寺平允。   也就是说,从某一个角度来将,大理寺卿要靠刑部吃饭。但是刑部审定的案件,却必须有大理寺卿经过最后的审核后才能上报裁定。   前世身为律师的秋明月,对于国家各种律法机关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大老爷便是刑部尚书,二夫人想与大理寺卿府联姻,是想利用大理寺卿掣肘和打压大老爷?   也不对啊,如果二夫人真的做得那么明显的话,老太爷不该没有一点动静才是。难道说,他以为这只是长房和二房的内部争斗,无伤大雅么?   可是如果二夫人真的跟邻国轩辕皇室有关的话,那这事儿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大理寺卿既然掌管国家重大案件,自然也对每个官员以及皇室中很多机密不能公布于世的紧密要案知之甚详。别的也就罢了,自古以来,各朝各代,凡是皇家门第,如何没有那些龌龊肮脏之事?如果这些事被二夫人翻了出来,添油加醋一番。只怕会引来不小的风波。   之前想着秋明轩已经到了婚龄,倒是没有将女方背景和秋家联系起来。只是想着,大理寺卿好歹三品官员,比之二老爷的官职还要高,秋家又是世家大族,秋老太爷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两人联姻,倒也般配。   没想到,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她抬头看着凤倾璃,“二夫人已经和李夫人互相交换了大哥和李小姐的八字庚帖,只怕无法挽回了。”   “无妨。”凤倾璃淡淡而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小心黄氏母子而已。至于联姻,无伤大雅。大理寺卿李大人素来刚正无私,且小心谨慎。黄氏再是有心算计,也不过深闺妇人。很多事,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何况宝藏地图分裂多年,便是三幅图找到了,合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找得到那地方。”   “黄氏不足为惧,倒是她那个儿子…”凤倾璃眯了眯眸子,“他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强。”   秋明月皱眉,“比起你如何?”   凤倾璃微微蹙眉,“他所练武功还未至臻顶,今日他又有心藏拙,是以我也没把握。何况——”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纵然他一身绝世武功又如何?双腿有疾,始终无法行事周到。   嘴角一缕苦涩。   秋明月眉心微蹙,不知为何,特别不喜欢看他此刻荒凉自嘲的摸样,冲口而出道:“我替你治好双腿吧。”   凤倾璃一怔,抬头看向她。   第七十八章 药王谷主,夫妻生隙   窗外夜风冷冷,空气静谧流动,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寂静里,那少年的目光也如静谧的空气。直直看着秋明月,那目光太过璀璨,秋明月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得有些刺耳。   她别开眼去,“你看着我干嘛?”   凤倾璃一笑,“不是你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那你怎么给我治腿?”   “那怎么能一样?”秋明月回过头来,“行医者,眼中没有男女,只有病人。”   凤倾璃含笑看着她,“即便如此,你又不能天天出门,如何替我诊治?”   “这—”秋明月为难的皱了皱眉,写到是个问题。这个世界的礼法如此苛刻严峻,怎能容许她任性而为?未出阁的女子,连出门都要向主母禀报,大夫人此时只怕是恨极了她,如何会应允?   皱起眉头,秋明月歪头看他。   “你有什么好主意?”   凤倾璃扬眉,“很简单啊,你答应嫁给我,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那么…”他还在做着自己的美梦,秋明月却已经黑了脸。   “凤倾璃!”她低吼一声,“你脑子里除了这个能不能再想点其他的?”为什么每次见到他,他总让她嫁给他呢?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对于这件事他就那么执着呢?   凤倾璃很无辜,“不能。”   “你—”秋明月无语,忽然便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她走到凤倾璃面前微微弯腰看着他。   “你看清楚了,我才十三岁而已。嫁什么人?”   凤倾璃抬头,“我也说过了,你不会永远十三岁。”   秋明月无奈站起来,扶额叹息。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执拗呢?为什么一定要娶我?我有什么好?你才见过我几次?你了解我么?你懂不懂什么叫喜欢?懂不懂什么叫爱?又懂不懂什么叫做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凤倾璃愣住了,而后脸上浮现红晕。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时时刻刻把这些…词语挂在嘴边?”   秋明月倒是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可以?”   凤倾璃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她本就是个洒脱之人,又如何会如世俗女子般迂腐?他欣赏的,不也是这样的她吗?   “以后切不可对其他人也这般没顾忌,不然被你那个嫡母知道了,定会想法设法坏你清白。”   秋明月挑眉,眼神浮现冷意。淡淡道:“上次你给我的信息可是真的?”   凤倾璃点头,“千真万确。”他顿了顿又道:“依琴知道得不多,可是便只有几句只言片语也足够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秋明月,“你猜得不错,你外公入狱,的确和你那个母亲脱不了干系。不过那个女人有头无脑,倒是她那个姐姐,有几分手段。”   秋明月嘴脸浮现一抹讥诮,而后似想到什么,眼神闪过复杂和冷意。   “今天太史令夫人为何会在宝华寺山脚?这件事,是否…”与我大姐有关?这句话她没有问出来。虽然与秋明霞只有一面之缘,倒是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秋明霞应该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女人。   然而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   凤倾璃深深看着她,“你在害怕什么?”   秋明月一愣,竟有些不敢直视他洞查人心的双眸。她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再次恢复淡然。   “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残忍的话那么人活一辈子,究竟还可以相信谁?还可以有任何期待和追求么?”她不希望,秋明霞那样一个明澈的女子,也会为亲情所蒙蔽,变得扭曲而丑陋。   仿若看出她的心思,凤倾璃道:“不是她做的。”   秋明月松了一口气,“哦。”   凤倾璃又道:“太史令夫人郁姜氏是中山伯夫人的妹妹。”   “嗯?”秋明月有些意外。   凤倾璃嘴角又噙起一抹讽刺,“郁姜氏当年曾是落选的秀女,后来嫁给太史令为正妻。她为人蛮横,心胸狭隘,平生最恨的就是嫁得没有自己的姐姐好。”   秋明月有些疑惑,“她们不是亲姐妹吗?”话一出口她就不觉噤声,嘴角一缕嘲讽。亲姐妹又如何?秋明玉和秋明兰不也是亲姐妹吗?还不是一样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凤倾璃却摇摇头,“中山伯夫人乃正室嫡长女,而郁姜氏,乃是继室所出。中山伯夫人性情和婉,一直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礼待有加。然而郁姜氏心高气傲,她虽然也是嫡女,但终归是继妻所出,身份低于中山伯夫人。当年她有幸遇上三年一度的选秀,却不幸落选,错过了入宫为妃凌驾于长姐之上的机会,是以一直耿耿于怀。”   秋明月一直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悟。   “既然如此,那郁姜氏应该对中山伯夫人恨之入骨才对,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娶她的女儿?”   “中山伯子女不多,上官陌雯是他惟一的嫡女,身份尊贵,可想而知从小必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太史令官拜二品,虽比不过侯府富贵,在京中也算权贵之家。两家联姻,也算门当户对。那郁姜氏想让上官陌雯做她的儿媳妇,完全是私心为之。”   “怎么说?”   凤倾璃皱了皱眉,“据我所知,上官陌雯从小任性骄纵,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郁姜氏这辈子掌握不了自己姐姐的命运,也永远低人一等,便想在中山伯女儿的身上找回存在感。一个骄纵的大小姐,日后出嫁了,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任由夫家处置了。”   秋明月忍不住失笑,“郁姜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报复中山伯夫人?”   凤倾璃点点头,“所以今日,她之所以会嘲讽你,其实就是想利用你而致使你姐姐秋明霞名声受辱。对于她来说,任何打压中山伯夫人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今日无论是你妹妹秋明玉,或者是你被人陷害,对秋明霞都是一种打击。”   “秋明霞未出嫁的时候,曾经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中山伯夫人一直因有了这样的儿媳而沾沾自喜。心胸狭隘的郁姜氏,又岂会心中不嫉不妒?所以这件事,她算是一个巧合。”   秋明月点点头,只要不是秋明霞在从中作梗就行了。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今日这事儿闹得这么大,难免郁姜氏不会传出去,那么…   “照你这么说,郁姜氏肯定会见缝插针,这一次她寻了机会,定然会好好利用,如果…”   “她不敢。”凤倾璃眼中一缕冷光闪过,“你放心,她不敢传出任何于你名声有碍的谣言。今日静姨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维护了你,她便是再想打压中山伯夫人,也不敢与镇南王府为敌。”   “我不是担心这个。”秋明月皱眉,“今日这事儿毕竟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想瞒也瞒不住。明眼人一看这事儿,肯定会认为是大夫人在背后算计。大姐是她女儿,若有人将这些流言传入中山伯夫人耳朵里,中山伯夫人会不会对大姐有所误会?”   凤倾璃怪异的看着她,“你关心那么多干什么?她又不是你亲姐姐。再说了,你那嫡母处处刁难于你,这一次她们又欲毁你清白名声,你还担心她女儿干嘛?”   秋明月瞪着她,“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大姐。”   凤倾璃垂眸,“这事儿已经这样了,你便是再担心也无用。中山伯夫人一向喜爱你姐姐,更何况你大姐好歹为中山伯府生了个女儿,即便是看在孙女的份儿上,中山伯夫人也不会多加迁怒的。”当然,至于上官陌尘会不会因此冷落秋明霞他就不敢保证了。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告诉秋明月的。   秋明月听了这话,果然松了口气。   “说得也是。”   想了想,秋明月又问:“你还没告诉我,容烨究竟是什么人?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凤倾璃抿了抿唇,道:“你知道药王谷么?”   秋明月点点头,“知道一点。”   凤倾璃低低道:“他是药王谷的谷主。”   “什么?”秋明月眼中不无惊讶,“药王谷的谷主?”她万万没有想到,药王谷的谷主居然这么年轻。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岁左右吧,居然是药王谷的谷主?   凤倾璃点点头,“他十岁出谷,十二岁闻名天下。终年带着面具,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秋明月歪头看他,“传闻天下第一公子风华绝代,天人之姿。比起你如何?”   凤倾璃一愣,“我?”他似是还未回过神来,或者他早已忘记,自己也有一张美得人神共愤的容颜。   秋明月见他二愣子的摸样,有些无语的耸耸肩。   “别告诉我,你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凤倾璃低头,“几年前见过一次。”   秋明月立即来了兴致,“真的?那你告诉我,他究竟有没有世人传闻的那样神?武功我今日见到了,其他方面呢?才智惊人,冠绝天下?”   凤倾璃见她提起别的男人时眼神闪闪烁烁,如夜空里最美丽的星辰。不觉心中有些郁闷。   “你只见过他一面,干嘛这么关心他的来历?”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好奇,好奇懂不懂?”她突然又想起什么,道:“不对啊,你说容烨是药王谷的谷主,药王谷的人个个医术精湛,那作为谷主的他,医术自然出神入化才对。看你跟他关系匪浅,为什么没让他给你治腿?”   凤倾璃低下头,没有说话。   秋明月试探的问道:“他的医术也不行?”   凤倾璃还是沉默,放在把手上的手却紧了紧。   秋明月想了想,斟酌着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凤倾璃浑身一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创击。十年前的一幕又在眼前回放,冲天的血光,无数的死尸…他开始浑身发抖,眼神绝望而悲凉,隐匿着浓浓仇恨。   秋明月大惊,从未见过他这般摸样。她下意识就要走上去,他却突然抬头制止她。   “别过来!”声音嘶哑,如受伤的野兽。   秋明月脚步顿住,看着他满目疮痍,脸色苍白如纸,心中莫名一揪。   “你怎么了?”   “别过来…别过来…”他只是不停的重复的说着这一句话,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疯狂而嗜血。   秋明月心里一跳,终是上前一步,手中多了一枚银针,在他快要发狂的时候在他颈后一眨。凤倾璃身子僵住,眼神血光慢慢退去。   “世子。”冷修从窗外飞进来,拔剑就要刺向秋明月。   “住手。”凤倾璃面色有些虚弱,出手却毫不拖泥带水。手中银线缠绕住冷修的剑,冷声喝止。   “世子?”冷修愕然,见他神色却再无疯癫之状,心中更是震惊无比。他不由得看向秋明月,而后立即收回目光,脸色羞红。   “在下失礼,姑娘莫怪。”   秋明月被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也是惊得额头上冷汗涔涔,见凤倾璃恢复正常,她才收针。乍然听到冷修的话,她不由得一愣,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出去。”她背过身去,脸色似羞似恼。方才她急着上前,本就松松垮垮披上肩头的披风掉落,里面只穿着白色里衣。冷修突然闯进来,可不就将自己看了去?虽然这在现代来说不算什么,可在这封建保守的古代,被一个男子看见她只着里衣的样子,可就算失贞了。   凤倾璃也回过神来,眼神更是醋意翻腾,对着脸色通红有些不知所措的冷修就一阵怒喝。   “还不滚出去。”   冷修一震,而后立即飞身出去。刚落地,他脸色就不由得惨白。还好他跑得快,不然世子非得挖了他的眼睛不可。虽然他方才一见秋明月那个摸样就立刻回头,什么也没看见。但是世子醋劲儿太大,如果他再晚一步,世子非杀了他不可。   屋内,凤倾璃立刻将方才落在地上的披风扔向秋明月,把她牢牢实实裹了个彻底。   秋明月有些愕然,只因他此刻的愤怒。   “你怎么了?”   凤倾璃心中气恼,尤其想到方才冷修见到她只着里衣的摸样,就压抑不住心头怒火。   “以后不许穿这么少。”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拜托,大少爷,这是晚上,我要睡觉了,难不成你让我穿着裙子睡觉?”   凤倾璃一噎,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日日跑来打扰她,刚才的一幕也不会发生。他有气又恼,更多的是怨怪自己。   “你若答应嫁给我,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他倒是开始抱怨秋明月了。   秋明月又瞪着他,“凤倾璃,别给脸不要脸啊。”   凤倾璃又哀怨的看着她,“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秋明月正气恼,没好气道:“鬼才知道。”她话音方落,忽而想起什么,不由得禁了声,眼神闪躲,就是不看他。   凤倾璃眼中划过笑意,嘴上却依旧哀哀凄凄道:“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以后叫我子靖,没想到,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也没把我放在心上。这句话他没敢说。他怕说出来后秋明月会立即恼了他。   秋明月有些心虚,其实她用不着心虚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本来就不应该和男子私自见面,还亲密的称呼男子的字。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妖孽少年用那么可怜兮兮的语气说着抱怨的话,她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欺骗了一个纯洁的少年一样。   纯洁?秋明月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这厮就是个霸道腹黑的主儿,怎么可能跟纯洁沾边儿?   摇摇头,看来自己真是被他的缠功给影响了,明明那么冷静理智的自己,偏生对上他就忍不住发怒。   她回过头来,淡淡道:“行了,别给我装无辜,这招对我没用。我要睡觉了,请便。”她说完真的走向床边,也不避讳,直接脱了披风挂在衣架上,躺下下去。   凤倾璃瘪了瘪嘴,口中喃喃自语。   “真是个没良心的。”   他转身,默不作声的出去了,并体贴的关上了窗户。   秋明月睁开眼睛,笑了笑。这人倒是细心。闭上眼睛,今日发生这么多事,她也确实累了。   冷修站在外面,一脸忐忑的看着面色铁青的凤倾璃,心里有些打鼓。   “世子…”   凤倾璃冷冷看着他,“谁让你刚才进来的?”   冷修吞了吞口水,低低道:“属下以为世子有危险…”接下来的话被凤倾璃给瞪回了肚子里。   “她一个柔弱女子,能伤我么?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冷修心里很委屈,忍不住说道:“可是世子你一颗心思都在五姑娘身上,说不定人家拿刀砍你你还眼巴巴的等着人家来砍呢。”其实还有一句他没敢说,就是怕世子你鬼迷心窍,就罔顾自己性命了。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依这段时间世子的所作所为,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冷修越想自己的担心越觉得有必要,“况且世子你方才那般状况,便是五姑娘伤不了你。万一你一时失手没认出五姑娘伤了她,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么?”   他为自己找到这么好的理由而沾沾自喜,瞧,他多为主子着想?却没有看见,凤倾璃听了他的话后僵直的身体,脸色白了几分。他看着冷修,眼神有些空洞而悲怆。   低下头,他的声音低低的,似来自远方。   “冷修,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冷修一愣,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触及主子心中的伤痛,慌忙道:“没有。”   凤倾璃仍旧低着头,嘴角一缕自嘲。   冷修急了,“主子,你不要多想,方才五姑娘不是也不怕么?还及时帮你压制住狂性。”若非方才秋明月反应机敏,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凤倾璃又是一怔,抬起头来,眼神闪过焦急之色。   “我刚刚那个样子她看到了,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讨厌我?”他有些害怕起来,清眸中划过隐隐的绝望。   冷修心中叹息,果然情字害人不浅。他那理智冷静的主子,如今为一个情字,越发患得患失起来了。   “不会的,世子。五姑娘不是那般肤浅之人,不然的话,刚刚她也不会救你了。”   “对,她是与众不同的,她不会怕我,不会…”风光倾璃仿佛在自我安慰,口中喃喃自语,眼神越发亮了起来。   冷修心中又是一叹,世子只怕自己都没意识到对五姑娘的在意程度早已超过了他自己。   “世子,时间不早了,我们改回去了。”   凤倾璃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点点头。   “好,回去。”   冷修推着他,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   皎院,秋明玉斜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红肿,显然哭过了。床边红木小几上放着一个药碗,夜风清徐,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药味。大夫人坐在一边,脸色阴沉眼神关切。   稍刻,大夫人端起那碗药,用汤匙搅拌了两下。   “药还没凉,趁热喝下去吧。”   秋明玉用帕子擦着眼泪,双眼怯怯的看着大夫人。   “娘,一定要喝吗?”   大夫人沉痛的点了点头,“喝吧,喝下去就没事了。”   秋明玉颤巍巍的接过药碗,仍旧有几分害怕。   “娘,这药喝了真的对我的身体没有损害吗?”   大夫人眼中氤氲着水光,柔声安慰。   “放心吧,药王谷的人医术精湛比之御医都胜几分,他们开的药,不会有问题的。”   秋明玉低头看着黑黢黢的药汁,闭了闭眼,还是喝了下去。   “咳咳咳…好苦啊…”她可怜兮兮的抬头,满脸的委屈,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   大夫人心中一疼,连忙拿了蜜饯过来。   “来,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秋明玉吃下几颗蜜饯,这才觉得口中苦涩淡去几分,脸色也微微好了点。   “娘,这事儿如果祖母和祖父知道了怎么办?”她满脸的恐慌和害怕,如今她已经是残花败柳,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女了,她害怕被人发现,害怕别人用那种鄙夷不屑的目光看着她。   大夫人身子一震,目光闪过坚定。   “明玉别怕,不会有事的。等你祖母寿辰过了,你姨母就会派人来提亲,让你尽早嫁入侯府。”   秋明玉趴在她怀里,身子瑟瑟颤抖。   “娘,表哥如果发现我已经…他…他会不会讨厌我?”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和害怕,满脸的求助和绝望。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坚决道:“不,不会的。一定不会…”心中却道,明玉,娘对不起你…现在不能让明玉知道她要嫁的人不是薛雨华而是薛雨杰。   “真的吗?”秋明玉仍自害怕,“娘,表哥真的不会嫌弃我吗?”   “不会,当然不会。”大夫人按着她的头,喃声安慰。她心中绞痛,明玉本是高门嫡女,本来应该有一段美满幸福的婚姻。如今却被小人暗害,落得不得不嫁给一个庶子的悲凉下场。她如何能不怒不痛?   秋明玉仍旧浑身发抖,害怕得不能自已。   “娘,我害怕。”   “别怕。”大夫人目光隐着泪水,眼底全是恨意。   “娘。”秋明玉突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仇恨。   “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人目光充血,“你晕倒前可有见到什么人?”   秋明玉留着泪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一张床上,表哥在叫我,然后…然后…”她说到这儿,身子开始急剧的颤抖。想到那一夜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再次绝望的哭起来。   “娘,我被人糟蹋了,我不纯洁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大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别说出去。”   秋明月在她手里呜呜的哭泣,一把推开她的手。   “娘,你告诉我,表哥他真的愿意娶我吗?你没有故意安慰我而骗我?”   “娘怎么会骗你呢?”大夫人压抑着心中的悲愤,柔声道:“放心吧,你表哥一定会娶你的。”薛雨杰虽然是庶子,但也算薛国侯夫人的儿子,也是秋明玉的表哥。所以大夫人这话并没有说错,薛雨杰的确会娶她。   秋明玉自然不会想到大夫人在跟她玩文字游戏,见大夫人这般肯定,她心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突然开口,“娘,你说如果我怀了表哥的孩子,他是不是就不会嫌弃我了?”   大夫人心中一惊,“明玉,你要做什么?”   秋明玉咬了咬唇,像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抬头看向大夫人。   “娘,下个月镇南王妃举办赏花宴,咱们秋府也得了拜帖是不是?”   大夫人似乎明白了她想做什么,立刻道:“明玉,不许胡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秋明玉突然愤然的推开大夫人,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泪水。   “我现在已经是不洁之身了,表哥当真会不嫌弃么?不要把我当成傻子。”她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万一到时候表哥反悔,不娶我了怎么办?万一那件事情被人知道了怎么办?还有秋明月那个贱人,她一向于我不合,万一她为了报复我把这件事说出去怎么办?那我就会被浸猪笼。你是不是要看着我死啊…”   大夫人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不会的,明玉,她不敢的,她不敢的。”   秋明玉由低低的哭声慢慢变成嚎啕大哭,“她会,她一定会。万一她告诉祖母,告诉父亲…”   “不,不会。”大夫人紧紧抱着她,以免她受不了打击而发疯。   “明玉,你听我说,她也姓秋,你清白受损,她的名声也不好听。她那般会算计,定然不会自掘坟墓。至于你祖母和你爹,她更不会说出去。你想啊,你们姐妹几人一同上山下山,为什么你和明兰出了事,她们几个还安然无恙?如果她敢把这事儿告诉你祖母和你爹,不是让人怀疑她么?”   要说大夫人平时脑子确实不灵光,但是关键时刻,还是挺聪明的。很快就把利害关系分析给秋明玉听。   果然,秋明玉情绪渐渐安稳了下来。   “真的么?”   “当然了。”大夫人深吸一口气,“所以明玉,你千万不要自乱阵脚,否者就真如了小人的意了。明白吗?”   秋明玉抽泣着点点头,默了一会儿才道:“娘,但是我绝对不能够坐以待毙。”   大夫人眼皮一跳,“明玉,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秋明玉低着头,烛光昏黄,床边纱帐浮浮摇曳,给她脸上蒙上了深沉的暗影。   半晌,她抬头,竟微微一笑。   “没事,娘,我累了,你回去吧。”   大夫人仍旧有些不放心,“明玉,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秋明玉轻笑,“娘,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大夫人忧心忡忡的走了,秋明玉眼神立刻变得阴沉起来。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这件事传出去。如果所有人都跟她们一样了,就没有人敢说出去了。   望着跳动的烛火,秋明玉疯狂而绝望的大笑。   而此刻,寿安院里,老太君和老太爷一脸的凝重之色。   “老爷,你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老太爷回头看她,目光隐着一重叹息。突然道:“你还记得十九年前在太师府遇上的刺客吗?”   老太君一愣,随即叹道: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哎~若非那件事,或许今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她摇摇头,似对当年之事有些惆怅和无奈。”对了,老爷,你忽然提起这事儿干什么?“老太爷目光有些悠长,”夫人,你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晕倒的吗?“老太君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眼皮很重,然后就睡过去了。哎~那么多年的事了,谁记得清呢?老爷,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些陈年旧事来了?“老太爷一阵沉默后才开口,”今天下朝以后,有人给了我一封信。“”信?什么信?“老太君心中疑惑,便问出了口。   老太爷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闭了闭眼,转身的时候说了一句。”夫人,或许我们都错了,当年的事并非那么简单。“如果那件事是真的话,那么无异于欺君,罪诛灭九族。   秋家百年名门,难道就要葬送在他手里了吗?   夜色冷寂,四周一片空茫。上官陌尘脸色有些阴郁,步伐不似往日平缓沉稳,倒是多了几分急切。   初竹刚倒了洗脸水,路过回廊的时候就看见他步伐匆匆的过来,神色一喜。上次夫人从娘家回来就感染了风寒,这几天一直在样身子,姑爷已经好多天没有宿在碧柳院了。今日终于来了,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连忙高喊道:”世子,你来了?“她这一声是故意喊给秋明霞听的。   上官陌尘看了她一眼,脚步没有停下。”你家小姐呢?睡了吗?“   初竹根本就忽略了他的脸色,没有注意到她的称呼是小姐,而不是少奶奶。以为他是关心自己主子,高兴道:”还没呢,刚刚小小姐一直哭泣。少奶奶刚刚才给她喂了奶,这才没有哭了。“秋明霞正在抱着微姐儿唱摇篮曲,听到声音怔了怔,略显疲惫的脸色也浮现一抹亮光。旁边奶娘见状,会意的走上前。”少奶奶,把小小姐给奴婢吧。“”嗯。“秋明霞把孩子交到奶娘的手上,回头正见上官陌尘走了进来。   奶娘抱着孩子屈身,”世子…“”你出去。“上官陌尘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她怀中的孩子一眼,目光直直盯着秋明霞,声音冷淡。   秋明霞微愣,往日他来的话必然先逗弄一番微姐儿,并且脸上神情,总是轻松愉悦的,可是今天,他怎么…   奶娘已经福身退下,上官陌尘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目光静若幽谭,深若海洋。   秋明霞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走上去,体贴的去解他身上的披风。”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嗯,你怎么了?“她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上官陌尘盯着她,仿若不认识她这个人一般。   秋明霞奇怪的看着他陌生的目光,”相公,你怎么了?“依旧如从前那般温柔,依旧如从前那般体贴乖顺,目光清澄如水,不见丝毫杂质。   上官陌尘眯了眯眼,想起初次见她。那个时候他名动京城,自己对她也早有耳闻,心中想着,该是如何高才的女子?才能得京都人人如此赞扬?   母亲去秋府提亲的时候,他坐在堂下,她隐在翠环彩色屏风后。朦胧的屏风,遮不住她隐隐婉约玲珑的身姿。亦挡不住她娇羞而谦和大方的声音。”世子临幕,恕明霞失礼,不得躬身见…“那般温婉如柳,那般知书达礼。便是没有见得真面目也让人好感顿生。   那时他想,贤妻良母不过如此吧。   后来他八抬大轿迎她入门,她性情和婉,良善宽容,孝顺公婆,是母亲口中最好的儿媳妇,是她他身边最体贴懂事的妻子,是京城所有贵妇夸赞艳羡并引以为目标的儿媳人选。而他,也因此处处为人羡慕。   成亲两年她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心中愧疚欲给自己纳妾。他拒绝了,觉得有此宽容大度的妻子乃此生之幸。   本以为,他们会一生这般平淡而幸福。然而天不遂人愿,眼前这个美丽温婉的女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变得他有些陌生而恐惧。又或者,她从来没变,只是从前隐藏得太好了。以至于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闭了闭眼抓着秋明霞的手微微用力。”丝…疼…“秋明霞被他捏得生疼,微微皱了皱眉,轻呼出声。   上官陌尘漠然的看着她红了的手腕。   秋明霞颦眉,”相公,你到底怎么了?“上官陌尘依旧沉默的看着她,她穿着里衣,只用一根素净的簪子插在发间,头发松松垮垮的披散下来,如玉的面容上未施粉黛。便是这样素面朝天,她也依旧美丽无暇。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曾经他以为只有眼前的女子才担得起这句诗。然而此刻,他只觉得这张美丽的面容下,掩藏着一颗肮脏丑陋的心。   别过脸,他淡淡道:”我刚从母亲那儿过来。“”嗯?“秋明霞明显察觉到他今日的异样。”怎么了?“”娘告诉我一件事。“他回过头来,眼神沉静而温和,就像他们夫妻平时相处那样。他对她总是温柔的。然而今夜的温柔,仿佛隐藏着深沉的风暴。”前两天你的几个妹妹上宝华寺祈福,今天已经回来了。“秋明霞点点头,”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对于外界的事的确没有关注。不过看上官陌尘的脸色,莫非出了什么大事儿?   这样一想,她脸色立刻就变得焦急起来。”可是三妹妹她们出了事儿?“   这般神态倒不似作假。当然了,毕竟是她的亲妹妹,不是吗?   上官陌尘心中嘲讽,眼神冷淡,突然柔声道:”娘子,去宝华寺的可不止三妹妹一个,你就不担心其他人么?上次我随你回秋府,见你和五妹妹倒是志趣相投,我还以为你应该很喜欢她才对。“秋明霞微怔,总觉得上官陌尘这话似有深意。”三妹妹和五妹妹都是我的亲妹妹,我当然关心了?相公,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说话这么奇怪?还有,五妹妹她们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快告诉我啊。“秋明霞来不及思索上官陌尘今日的反常为何而来,此刻她一颗心就想着他方才说的话上。”宝华寺是皇家佛寺三妹妹她们只是去祈福而已,怎么会出事儿呢?“见上官陌尘一直不说话,秋明霞更加担心了。”不行,我要回去看看。“她说着就要出门,却被上官陌尘拉住了手臂。”天色这么晚了,人家都睡了,你去哪儿?“”我…“   她话未说完,就被上官陌尘淡然而试探的语气打断。”娘子,你究竟是担心三妹还是五妹?“   第七十九章 明玉暗恨,再起风波   暗夜烛光重重,灯火泯灭,如同此刻他的眼神。黑,而亮。幽,而深。   秋明霞退后几步,眼神受伤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他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奇怪?原来,他在怀疑自己。夫妻三载,他竟然怀疑她?   深吸一口气,她强自微笑。   “相公此话何意?妾身不甚明白。”   上官陌尘一愣,自嫁给自己以来,除了新婚当日,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自称妾身。   自己是不是误会她了?等到那一日陪她回门,她对秋名列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夫妻三载,她的品性自己也看在眼里。她当真是那样,表里不一的人么?   叹了一口气,上官陌尘软了声音。   “今天在宝华寺山脚,有人持画欲毁五妹妹清誉。”   “什么?”秋明霞目光惊讶,“怎么会?查出是什么人做的吗?五妹妹养在深闺,如何有机会出门?”她有些焦急起来,也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相公,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面色毫不掩饰的焦急担忧,并不像作假。上官陌尘再次皱了皱眉。那一句你当真不知道,话到嘴边,终究咽了下去。   他揽过她的肩,向床边走去。慢慢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末了,他坐在床边,神色凝重而叹息。   “娘子,上次我陪你回娘家,也看到了,岳母大人似乎对我妹妹很有敌意,而且今天这件事,发生的太过巧合,又你三妹妹有关系,所以我…”   秋明霞低着头,目光隐有哀伤。   “我明白。”她抬起头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姑娘性子要强,不愿意服输。爹又那么宠爱沈姨娘,让她地位大大受挫。所以说她难面对我妹妹和沈姨娘,有些敌视。不过我娘虽然说有些强势了些,但是你也断不会这般狠毒,况且,今天这件事安排得非常巧妙,以我对我娘的了解,她不会有这种手段的。”   “那薛国侯夫人呢?”   这句话上官陌尘几乎是下意识说出口的,然而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不由得有些懊悔。   抬头果然见秋明霞微微一怔,表情有些黯然。   “相公,你是在怀疑姨母,还是在怀疑我?”她有些受伤的看着上官陌尘,“你我婚姻三载,我品性如何?你难道不知?还是…”   她眼睫颤动,似在极力压抑什么一样。   “还是因为这一次受连累的…是五妹?”他眼瞳盈盈水光是要破茧而出,却努力的压抑着。柔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心里忽然便是明白了什么。一股无力和绝望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   上官陌尘浑身一震,眼瞳微微闪烁,竟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去。声音则是微微带上了一抹恼意。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出事的是你的妹妹,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吗?”他站起来,颇有些烦躁。   秋明霞苦笑,“难得,你还记着我是你妻子。”   上官陌尘有些不敢对上她清透明镜的眼睛,僵硬着身子,冷的声音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他说完就转身,颇有些急切的味道,好似这碧柳院是什么猛虎之地一样。   秋明霞没有挽留他,仍旧坐在床边,目光愣愣的,带着几许嘲讽和悲凉。   初竹从耳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上官陌尘最喜欢喝的翠云碧月。她刚走出来,就见上官陌尘转身走了出去,她不由得微怔。   “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话一出口她便惊觉失礼,身为丫鬟,怎能干涉主子的行踪?好在上官陌尘心中有事,并没有理她,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初竹心中疑惑,抬头见秋明霞坐在窗边,侧着身子,身影很是萧条。   “少奶奶,发生什么事了?”她走过去,却见秋明霞神色凄然,满脸泪水,她大惊失色,忙放下茶盏。   “少奶奶,你怎么了?”她神情无措,想给秋明霞擦眼泪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霞闭了闭眼,有些疲惫道:“没事,你下去吧。”   初竹哪里肯听,眼珠子一转,似想到什么,道:“是不是世子方才欺负你了?”   “闭嘴。”秋明霞猛然睁开眼睛,厉声叱喝。   初竹吓了一跳,少奶奶从未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得心中有些委屈。   “小姐…”豪门贵族最是注重礼仪,便是一个小小的称呼,也是不能出错的。所以跟着秋明霞陪嫁到中山伯府后,初竹便再没唤过她小姐,而是少奶奶。这是对秋明霞的一种尊称,也是她嫁为人妇的一种证明。然而此刻,她却唤‘小姐’。   而这短短两个字,却让秋明霞怔住了。眼睫怔怔垂着泪珠儿,眼神空茫而虚无。   “小姐…”初竹终于发觉不对劲儿,脸色也慌乱了。   “小姐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世子来了又走了?”往日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小姐嫁过来三年,和世子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京城人人引为神仙眷侣。世子虽然也有两个通房丫鬟,但是从小姐嫁过来以后,世子鲜少进她们的房,平素对小姐也是关爱有加。甚至这碧柳院,也是按照小姐出嫁之前的闺阁布置的。可见世子对小姐有多上心。   可是看世子方才神情,好像有些不高兴。这是为什么?   秋明霞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没事,你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初竹张了张嘴,见她眉间一抹疲惫,欲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下了喉咙。   “是。”她福了福身,又道:“那小姐,你好好休息,奴婢先下去了。”   “等等。”秋明霞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你去打听打听,昨日三妹妹她们回府发生了什么事。记住,这事儿不能惊动其他人,明白了吗?”   初竹虽然不解,却还是点头。   “是,奴婢明白了。”   “嗯,你下去吧。”   秋明霞淡淡吩咐了一声,目光遥望窗外,眼神再一次空寂而渺茫。   初竹看了她一眼,悄声退了出去。   *   凤倾璃避开王府的守卫,回到了桐君阁。屋子里漆黑一片,他不喜欢有人守在外面,所以这桐君阁一年四季,大多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   推着轮椅进去,立即察觉到屋内有其他人。   “谁?”他厉声一喝,随时准备出手。   “璃儿。”儒雅的中年男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一抹叹息。   凤倾璃一顿,眼中浮现继续诧异。   “父王?”他收手,手指一弹,蜡烛点燃。烛光中,映出一个华贵俊逸的中年男子,身着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常服,目光淡雅,含着慈爱之色。   他从里间走出来,看着凤倾璃。   “去哪儿了?”   凤倾璃低下头,“父王,你怎么来了?”   荣亲王叹息一声,“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过来看看你。”   凤倾璃身子一僵,“父王…还记得孩儿的生辰?”   “当然记得。”荣亲王表情一肃,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来。   “父王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呐,这是我今天进宫向皇上求的,拿着吧,或许你会喜欢。”   凤倾璃盯着那黒木盒子,半晌才接过来,却并没有打开。   荣亲王道:“为何不看看是什么?”   凤倾璃淡淡道:“皇上所赐之物,自然是极好的。”   荣亲王又叹了口气,“璃儿,你应该叫一声皇伯伯。”   凤倾璃却道:“于亲疏关系,他是我皇伯伯,然而于君臣,他是皇上,我是臣子。”   荣亲王不说话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六岁开始后就心性大变,也不爱进宫了,对什么人什么事都爱理不理,对太后还好,对皇上可就冷漠多了。不过也对,若非那年皇宫那场大火,他的腿也不会…   璃儿,他心里是恨皇上的吧。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他的头,最终还是放弃了。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父王慢走。”凤倾璃仍旧没有抬头,目光盯着手中那个盒子,有些呆怔。   荣亲王看了他半晌,终是走了出去。   凤倾璃没有动,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仿佛要将那个盒子盯出花来。   夜风冷冷,星辰也退去了,他闭了闭眸子,缓缓的打开盒子。只一眼,他便浑身僵住,瞳孔放大,眸中痛苦一览无余。   翌日,秋明月起来后,夏桐急匆匆而来,对她禀报了一个消息。   “小姐,丁香死在柴房里了。”   彼时秋明月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红萼绿鸢给她梳妆,听闻这话后并不意外。   “怎么死的?”虽然是询问,但是她仿佛早已洞察一切,眼神微微嘲讽。   “上吊而死。”   秋明月刚戴上一对泪珠型耳环,听闻此话,动作一顿。   “上吊?”她嘴角抿出一抹笑意来,“可有请大夫验过?”   “大夫人说,丁香虽然犯了大错,但好歹也是清白女儿家,怎能由男人看了她的身子去。她既然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就留给她最后一点尊严。”   秋明月转过头来,嘴角一抹嘲笑。老太君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猫腻?现在没问,只怕早已有所怀疑了吧。昨日没有询问上宝华寺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并不代表老太君就忘记了。   她倒是要看一看,这次,大夫人要怎样圆这件事情。   “明絮呢?”   “五姐,我在这儿。”秋明絮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脸的灿烂。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一大早起来去哪儿了?”   秋明絮过来拉着她的手,“我起来得早啊,就出去走了走。”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秋明絮眨了眨眼睛,调皮道:“没有啊,我天天都这样啊。”   秋明月笑笑,心知昨晚自己帮她庆生,这丫头怕是兴奋余韵还没过去吧。   “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去向祖母请安了。”   “好啊。”   出了雪月阁,就碰上带着丫鬟而来的秋明珊。   “五姐,十妹。”她唤住二人,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   秋明絮看见她,撇了撇嘴角,别过头去,讨厌这个假面的姐姐。   秋明月倒是一脸笑意,“看来这次祈福效果显著,至少九妹妹身子便大好了,现在已经能蹦能跳了。”   秋明珊嘴角笑意一僵,自然听明白秋明月在暗讽自己。她不动声色,脸颊带了两片羞红。   “五姐又笑话我了。”   秋明月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秋明珊道:“五姐,你们是去给祖母请安么?”   “嗯。”秋明月点头。   秋明珊立即道:“大夫说我的身子好多了,只要多多修养就不会有大碍。姨娘便让我每日的晨昏定省也不要落下。五姐,我能跟你们一起么?”她一脸的羞涩,生怕秋明月会拒绝一般。   秋明月依旧笑得淡雅,“当然可以。”   秋明珊笑得眼睛如月牙弯弯,看起来很是兴奋。   秋明絮不屑的冷哼一声,低语了一句。   “假惺惺。”   秋明珊脸上笑意一僵,眼瞳明显闪过恼怒之色。她看向秋明月,希望秋明月这个当姐姐的能教训秋明絮。哪知秋明月像是根本没听见这话一样,反而宠溺的摸了摸秋明絮的头。   “祖母怕是等得久了,咱们还是快些去吧,不然等一会儿母亲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秋明珊暗自咬了咬牙,努力保持优雅笑容。   “五姐说得对,咱们还是快些去吧。”   秋明月拉着秋明絮的手继续向前走,根本不管秋明珊。秋明絮回过头来,对着秋明珊做了个鬼脸,一脸的嫌弃和鄙夷。   秋明珊立即黑了脸。宝儿走上来,“小姐。”   秋明珊回头狠狠瞪她一眼,随即脸上又挂满了笑意。   “五姐,等等我。”   宝儿低着头,默默的跟了上去。没办法,有这样的主子,她这个做丫鬟的,除了忍受秋明珊的责骂迁怒,还能怎么样?   寿安院里,此刻已经是人满为患。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全都依次坐着,欢声笑语不断。秋明月带着秋明絮和秋明珊在丫鬟的唱喏声后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一脸的慈爱之色,说了声起,然后就吩咐她们坐下。   秋明月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大夫人不用说了,肯定对自己极其愤恨。秋明玉对自己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今天她倒是出奇的平静,往日自己来,她定然会讽刺两句,今天居然半声不吭。这,实在是于秋明月熟悉的她有些大相径庭。   三夫人依旧一脸的柔顺怯懦,而二夫人,清高自若,面无表情。仿佛昨晚上那个武功高强,对自己出杀招的人不是她一般。见自己来,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神色并无异样,看来没有察觉昨日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是自己。她端了茶杯,不动声色的喝茶。   老太君这个时候又发话了,“明轩与李小姐的婚事定下日期了么?”   秋明月动作一顿,脑海回想起昨晚凤倾璃说过的话。   二夫人道:“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六月十五号,那一日是极好的黄道吉日。”   老太君点了点头,“婚礼所需用品章程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二夫人提起自己儿子的婚事,脸色微微柔和。   “过两日我就让明轩去送纳采礼。”   “唔,这些事你看着办就成了。明轩是咱们秋府孙子辈的嫡长子,他的婚事可不能马虎。喜帖这些都准备充分了么?”   “娘,你放心吧,这些儿媳都省得。”   老太君道:“办理婚事是个累人的活儿,这些日子你就多多操些心吧。中馈的事就暂且放一放,我虽然老了,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也可以帮你料理料理。”   这次二夫人倒是没有反对,而是颔首点头。   “谢谢娘。”   往日大夫人见了二夫人定要讽刺几句,今日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对,昨天她亲手将权柄交给二夫人,只怕心中恨得牙痒痒,此刻见二夫人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自然不可能对着二夫人说出什么恭喜的话来。   倒是三夫人,一脸的难色,似欲言又止。   老太君皱了皱眉,“老三媳妇,你怎么了?”   三夫人一惊,而后悻悻笑了笑,小心翼翼而有带着几分急切道:“娘,明轩的婚事定了,那么接下来明琦的婚期是不是也该定下来了?”   老太君想了想,“再过两个月吧,好歹有个先来后到吧。等明轩娶了李家小姐过门,就安排明琦的吧。”她顿了顿,又看向二夫人。“明浠也有十六岁了吧,可有合适的婚配了?”   二夫人眼神闪了闪,低头道:“娘,这些日子儿媳都在操心着明轩的婚事,明浠还小,儿媳便想着再等一段日子,再给他好好相一门好婚事。”   大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二夫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她仍旧没有在老太君面前驳斥什么。   秋明月微微挑眉,看来大夫人经过这次的事儿,倒是学会了几分聪明沉稳。   老太君抬眼瞄了二夫人一眼,又看了眼乖巧坐在一旁的秋明珠,然后又是秋明玉,目光顿住。   “明玉,你怎么了?怎么去了一趟宝华寺,倒是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   大夫人心中一跳,生怕秋明玉露出什么破绽来,正欲说什么,却见秋明玉抬起头来,笑得大方。   “谢祖母关爱怜惜,明玉无碍。”她顿了顿,低头垂目,语气带着几分愧疚。   “此次上山于佛主面前,明玉受教良多,深知自己从前许多过错,心中甚感不安自责,遂从今以后不敢再有任何不矩言行。”她站起来,盈盈跪下。   “明玉糊涂,只知身在富贵,不解贫乏之由。然此次于佛前叩首,才知众生云云,不过乃沧海一粟。佛法无边,众生平等。孙女所幸出身不俗,却不知感苍天恩泽,反而屡次无状于言行,实在有愧于心。孙女不敢求祖母宽恕,只求日后日日在家吃斋念佛,以补过失。”   秋明玉这话一说完,不止老太君愣住了,所有人都一脸的诧异,连秋明月也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言辞谦逊,语气自责而愧疚,再加上表情也是凄凄楚楚满目悔恨。没有人怀疑她此刻所说之言的真实性。   秋明月眯了眯眼,她又想干什么?   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刁蛮任性的女儿,何时竟变得这般端庄谦和?   秋明兰望着跪在地上的秋明玉,则是若有所思。   二夫人挑眉,嘴角一抹笑。   “明玉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由此一言?”   秋明玉一脸的沉痛,道:“明玉从前不懂事,屡次于二婶子面前有所不敬,还望二婶子大度,不予计较。明玉,感激不尽,日后定然痛改前非。秋家百年望族,名门嫡女之风,定不负祖母祖父所望。”   老太君眼中有笑意流淌而过,满意的点点头。   “你此次出去了一趟,果然成长了很多。”她顿了顿,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懂的纠改就好。地上凉,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祖母。”秋明月由丫鬟若文扶起来,由于花容月貌挨了板子,暂时不能伺候秋明玉。大夫人便做主将皎院里的二等丫鬟若文暂时调到主屋里来贴身照料秋明玉。   老太君又看向大夫人,神色微微好了一些。   “明玉能如此晓以大义,是我秋家之福,自然,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功劳。”   大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娘不怪明玉从前傲慢失礼便好,儿媳不敢担此荣耀。”   老太君却道:“你是她母亲,你担不得,谁但得?”   大夫人不说话了,只低着头,默默不语。   老太君顿了顿,又问:“听说你处置了明兰身边的一个丫鬟,可是为着什么事儿?”她虽然在问着大夫人,可眼睛却是看向秋明兰。   大夫人想了想,道:“那丫头在山上的时候犯了点错,刚好被我撞见了,就小惩大诫了一番。谁知道她竟然不知悔改,还在背后骂明兰苛待于她如何如何。明兰体谅那丫头跟了她许多年,终是不忍遣走她,回来后就把她关在柴房里,但愿她能知错悔悟。没想到…”她眼中一抹叹息,很明显在为丁香的早逝而有几分伤怀。   “这事儿是儿媳思量不周,二弟妹这些天又操劳着府里的事儿,就忽略了此事,还请娘责下。”   大夫人这话说得好啊,看似谦逊自请罪责。但言外之意却是在提醒老太君,她现在已经将权柄教出来了,秋府有丫鬟上吊而死,传出去于门声好歹有碍。发生了这种事,当家的二夫人却没有丝毫察觉阻挠,已是过失。   二夫人眯了眯眼,嘴角一抹冷意。   “大嫂御下向来严谨,就不知这丁香究竟犯了何错?竟让大嫂这般动怒,于佛寺中都这般生气。”   佛家清静之地,最是忌讳暴躁体罚血腥之事。大嫂在寺院惩罚丫鬟,乃是对佛主不敬。   老太君已经沉下了脸色,对大夫人刚升起的一点好感也随之消散而去,眼中有了失望之色。   大夫人心中恼恨,气得差点忘记了辩驳。秋明兰却突然站起来,对着老太君屈膝一礼。   “祖母容禀。”她站起来,“要说起来,其实丁香倒不是犯了多大的错,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孙女在佛前求得的一串佛珠而已。”她顿了顿,叹息一声。   “祖母是信佛之人,当知道,凡是佛前求得之物,必然有灵性。且那佛珠据说是开了光的,若常年佩戴在身上,能消灾解难不说,还能益寿延年。”她抬头看向老太君,眼神一抹愧疚之色。   “祖母的大寿快到了,孙女没什么可送给祖母的,便想着求得这一物,作为贺寿之礼送给祖母。奈何…”   她话没有说完,老太君脸色已是好了很多。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自己身体还未好,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操心了,养好身体再说。”   秋明玉低头,“是。”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今日两个女儿的表现虽然大出她的意料,但是好在老太君没有再纠结于此事。却不知,二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又好似在算计这什么。   秋明月眯了眯眼,莫非二夫人已经知道那晚的事情?或者,她想利用这件事做什么?可是如今她的儿子要与李府联姻,若败坏了秋明玉的名声,于她自己的儿子也是不利的。她应该不会这般愚蠢。   “明月。”   在她深思的时候,老太君却突然换了她一声。   秋明月一怔,而后站起来。   “祖母。”   老太君看着她,目光和善。   “下个月就是镇南王妃举办赏花宴的日子,听说昨日在山脚,镇南王妃亲口邀请你去王府?”   老太君话音一落,秋明月乐可感受到一大片火辣嫉妒的目光朝她看过来。   她低着头,道:“是。”   “嗯。”老太君点点头,“镇南王妃厚待于你,日后去了王府,可别失了礼节,让旁人看我秋家笑话。”   秋明月颔首道:“是,王妃厚爱,明月定不辜负祖母期望,不会丢了秋家脸面,祖母放心。”   老太君笑了笑,“你是个有分寸的,我自然放心。”   她话落,又看了一眼坐着的满堂闺秀,道:“王府赏花宴,依照规矩,原本应该是贵族府中嫡女才有资格参加。但是这一次既然镇南王妃亲自开口请了明月,其他人也不该落下,一起去吧。”   老太君这话一落,秋明月明显看到秋明珊秋明珍等人目光亮了起来。秋明兰眼神也有欣喜之色,只是看了看秋明月,眼神有开始黑暗下去。秋明玉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是从秋明月看过去的角度,正好见她嘴角上扬,似嘲笑似算计。   遭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秋明玉不会神智紊乱了吧?   她又看了看秋明容,立刻便想到了秋明韵。   “祖母,八妹妹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出门。”   三夫人也开口道:“明韵那孩子从小就体弱,怕是不能见风。娘,我看就让她在家休养吧。”   秋明容抿了抿唇,低头道:“祖母,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心调养,再加上佛珠保佑,明韵的身子好了些。但是大夫说,还是不要出门为好,否者病情会加重。还望祖母恩泽,容许明容在家照顾她。”   老太君点了点头,“你既有这份心,我哪有不允的道理。不过说起明韵,我倒是想起来。”她把目光移到正因可以再次见到凤倾玥而兀自欣喜的秋明珊身上。   “明珊也是自幼体弱多病。镇南王妃举办赏花宴,倒是场面一定盛大,人多吵杂,未免出什么纰漏,明珊也留在府中吧。”   秋明珊嘴角的笑意僵住,还没来得及反驳,老太君却又看向了秋明珍,目光淡冷。   “云舒,待明轩的婚事过后,你也多多操心明珍吧。她如今年龄大了,也该出嫁了。前段时间她一直带病在家,怕是还未痊愈,也不要出去了,就在家待嫁吧。”   秋明珍猛然抬头,目光有些焦急无措。   “祖母…”   老太君已经挥了挥手,“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必再多说。”   秋明珍只得不甘心的闭上嘴巴。秋明珊眼神恨恨,求助的目光望向秋明兰,希望她能够帮自己一把。秋明兰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心中冷笑。秋明珊不过一个低贱庶女,居然敢觊觎镇南王世子,对于情敌,秋明兰尚且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会客气,更何况是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妹?   所以,她对秋明珊求助的目光漠然以对,视若无睹。   秋明珊恨恨的瞪了她几眼,心中把她咒骂了个遍。   秋明月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一缕笑意流泻。   因利而合,自然也会因利而裂。   秋明珊太过天真,竟当真以为可以威胁到秋明兰。且不是那件事事关重大,便是她说出来不但没人会相信,便是她自己,在没有确切的把我之前,也不敢将那事儿声之于口。毕竟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受损的,可是整个秋家一族。   秋明兰是个聪明人,这些细节道理她自然想得分明。之前不过是因为秋明珊知道了那件事让她太过意外惊骇,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才会暂时被她威胁。如今待她冷静下来,自然不会事事受秋明珊掣肘。   秋明兰、秋明珊、秋明珍,还有月姨娘云姨娘,以及如今变得有些不同寻常的秋明玉…   好像,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出了寿安院,秋明玉在路过秋明月身边的时候重重哼了一声。   “你最好永远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否则…”她话未说完,突然诡异一笑,凑近秋明月耳边,低声道:“那天晚上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秋明月抬眸,对上她充血似的仇恨眼神。微微一笑,“六姐,你如今不宜动怒,还是回去好生休息吧。否则若累着了自己的身子,只怕祖母太过体恤怜爱,又要劳动府医多多往皎院跑了。”   “你—”秋明玉恨得咬牙切齿,“别得意太早。我迟早都会撕下你这虚伪的假面具,让祖母和父亲都看看,你是怎样恶毒的一个人。我看到时候还有谁护着你。”   秋明月神情淡淡,丝毫不受她威胁。   “三姐如今还是好好顾惜着自己的身体吧。”她忽而轻笑转首看着秋明月,凤目里柔波荡漾成水。   “三姐方才在屋里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日后定然不浮躁莽撞,怎的出了门就自打嘴巴了呢?若让祖母听见了去,只怕又得恼了三姐了。”她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关紧闭的日子,好过么?”   秋明玉目光睁大,仇恨溢满眼眶,下意识抬手就要一巴掌落下来。   “你—”   “三姐。”秋明月抬手,眉目清淡的看着她,眼中笑意不变。   “这可是祖母门前,你当真要自毁形象?”她笑得无比灿烂,“若真如此,那么妹妹就舍了这身皮囊,给予三姐泄怒便罢。这几日妹妹我定不出门,好好在家养伤,以免晨昏定省被祖母看见,妹妹三缄其口不知道该如何隐瞒而毁了三姐姐对下宽容对亲友爱的名声。”   她说着,真的把脸凑过去,让秋明玉打。   秋明絮一看,慌忙拉了她的裙摆。   “五姐,不要。”三姐姐那么凶,这一巴掌打下去,五姐姐就算不毁容也得养伤好些日子。镇南王府的赏花宴就要开始了,倒是五姐姐怎么出去见人?定然会被那些富家千金嘲笑的。   秋明月不懂,仍旧笑看着秋明玉。   这时候,秋明珠、秋明容和秋明韵也走了出来,看到眼前一幕,很是诧异。   “三姐,五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秋明珠看似诧异,眼中却隐有了然,看了秋明月一眼。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二夫人清冷高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秋明珠等人自觉让出一条路。   秋明玉不甘心的收回手,冷冷回身。   “母亲不是在向二婶子交授中馈之册和库房钥匙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明显嘲讽的语气,二夫人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大嫂不是说你有伤风寒么?怎的还在这儿吹风?”她冷厉的目光落在身后的若文身上,“没眼力介的丫鬟,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要你何用?”   若文吓得立即跪在地上,“二夫人恕罪,奴婢…”   二夫人眉眼一动,显然要发怒处置若文。秋明玉却上前一步,“多谢二婶子关心,明玉虽不济,但是管教一个丫鬟还是绰绰有余的。二婶子要管制府中大小事务,又得操心大哥的婚事,这些小事,就不劳动您亲自动手了。”明朝暗讽,何时竟也变成秋明玉的拿手好戏了?   秋明月挑眉,心中明了。   看来刺激,果然让人心智大变啊。她期待着,期待秋明玉的蜕变。但愿,她不会让自己失望才是。这诺大个秋府,若没了对手,斗起来又该多无趣?   二夫人深看了秋明玉一眼,笑了一下。   “去了一趟佛寺,明玉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秋明玉冷然道:“有二婶子时时教导演练,明玉即便是再迟钝,也能习得几分。但愿二婶子不嫌明玉愚笨,丢了脸面才好。”   秋明月在心中真心为秋明玉鼓掌,好,说得好。若非宝华寺那一夜已经毁了秋明玉的人生,自己怕是要重新掂量掂量这个对手了。   二夫人眯了眯眸子,眼底一窜冷光飞掠而逝。   秋明月看得很清楚,那分明是杀意。   她置于身侧的手紧了紧,想到昨夜二夫人那凌厉的杀招,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正欲上前一步,这时候,却传来大夫人的声音。   “二弟妹不回去操办送去李府的纳采礼,在这儿逗留做什么?”   二夫人迅速收回周身冷意,回头。   “大嫂不是在向娘交接这半个月来府中的收入支出么?”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夫人,“要说若比起细心来,小妹我真是自愧不如。前些日子大嫂才比对过用程,今日再对一次,虽然显得累赘麻烦了一点,不过如此多番,倒是不容易出错。我日后定然好好学习,才不枉大嫂对我的一番信任,将中馈之权全全交付与我。”   秋明月微微蹙眉,如此凌厉毫不掩讽刺之言,不该是城府深沉向来只迂回婉转明朝暗讽大夫人的二夫人该有的态度才是。那么她今日如此毫不避讳的打压,究竟是大权在握不必再伏低做小,还是有意要惹怒大夫人?   大夫人几乎克制不知心中愤怒,差点就在门口与二夫人吵起来。幸亏秋明兰拦住了她,先一步道:“二婶子说得极对。从前母亲操持府中事物,从未有任何纰漏。如今既然交接于二婶子,章程应对自然也要好好检查一番,以免日后因下人们一时不习惯二婶子新的章程而有所失误。到时候不知情的人,可能要误会二婶子了。”   秋明月扬眉,秋明兰的嘴皮子功夫见长啊。   二夫人目光冷冷,“说得对。”她转身,冷傲的向前走,空气中传来她向来清傲的声音。   “不过明玉真是聪慧灵秀,大嫂的章程太过繁复,我倒真是用不习惯呢。大嫂既然这么信得过我,为了打理好府中上下,我难免要与大嫂的章程中有些调整,得罪之处,还请大嫂多多见谅。日后等哪一日大嫂抽得出空来,我便将这中馈之权交还与大嫂。到时候大嫂再换过来就是,这样全府上下也不至于乱了套分寸。”   她话落,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处。   身后,大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二夫人这明显是在给自己脸色看。中馈之权是自己让出去的,人家用不惯,自然有权利改动。等哪一日自己再要回中馈之权的时候,只怕整个秋府已经是二夫人的天下了,她一时半会儿如何能改得过来?   黄云舒,果然是老奸巨猾。   秋明月微微一笑,对大夫人说了一句。   “母亲,明月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大夫人现在看到她就是一肚子气,没好气道:“有话就说,别磨磨蹭蹭的。”   秋明月丝毫不在意她的冷脸,道:“母亲,虽说秋府是名门大族,富贵自是不在话下。但是祖母向来提倡简朴节约,我们是否该遵从祖母意愿?”   大夫人皱眉,“你想说什么?”   秋明月浅浅一笑,“母亲就没有觉得,全府上下,单单只是每一屋的伙食,都太过浪费了吗?”   第八十章 威胁林氏,演苦肉计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秋明月时刻给大夫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她眯了眯眼,冷声道:“你要是觉得你的膳食太多了,减两道就可以了,这有何难?”她这样说着,眼神里又带上了轻蔑。   “不过也对,本来按照规矩的话,庶女的吃穿用度那你就不用那么奢华浪费。既然有这个觉悟,明天我就让厨房的人,重新整治一下,以后你那里就是少送两道菜。唔…对了,上次明瑞受伤的时候,你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以后只吃素吗?这样也好,至少每月能减少许多开支。这于全府上下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明嘲暗讽,明褒实贬。秋明月已经听得太多太多,她不生气,不动怒,甚至只是微微的笑着。   “母亲高义,只是这府中上下身吃穿用度,都有固定的章程,如果要改肯定是全部都改,不然的话,可能就比较麻烦,倒是省得出什么乱子。”   她话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再说二婶子刚刚接手中馈,只怕许多事还在整顿之中。这个时候,如果再为这点事情,去添乱的话,我只怕二婶子会怪我,不知礼数。”   大夫人强压住心中的怒气,秋明月分明就是在嘲笑她。本来在秋府当中,她就只是一个名存实亡的大夫人,空有一个当家主母的称呼。现在连唯一的实权也没有了,还是她自己让出去的。   如今的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还要看二房的脸色。   深吸一口气,大夫人努力压抑住心中那一团怒火。尚未开口,就听得秋明玉冷冷道:“五妹不是有自己的小厨房么?你要是觉着府中安排的膳食太过丰盛,那么你完全可以自己做。至于那些食材吗?倒是可以删减一些,既能节约开支,又省去许多麻烦,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大夫人眼睛一亮,“对,以后就按照普通的膳食来调控。你自己需要什么食材,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秋明月微笑自若,“可是府中的用作食材都是每天固定到要罗列一张表出来啊,如果贸然改动的话,只怕运作起来会很麻烦。”   “那你就每天把你要的食材罗列下来,交到采办处那里就可以了。”秋明玉再次冷声道:“二婶子如今一个人管制着中馈,只怕忙都忙不过来。你这样也好,倒是帮二婶子省下不少麻烦,二婶子一定会狠高兴的。”   “三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秋明月抬起头来,笑意有些意为莫名。   “你不觉得,全府上下一个月的消费支出确实太多了吗?连修整一个凉亭都得花这么多银子,更不用说其他的。”   她顿了顿,“其实一顿膳食只是小事。但是从这些细枝末节中,反映出来的,就不是一件小事了。你想想,求父母一共有多少人?上至老太君和老太爷,下至丫鬟守卫门房小厮。每日的开销有多大?三姐你仔细算过吗?虽然说秋府荣耀满门,但是不必要的花费能少则少。母亲认为,明月说得有理么?”   大夫人看着她,眼神很冷。   “你不懂什么叫豪门么?你不懂什么叫钟鼎之家吗?既是身在如此地镜,又如何自甘堕贱,那般寒酸?岂非有违世家风范?”   要说大夫人可能就只有这一点与二夫人相似了。天生贵族的优越感,让她们骄傲自负,高人一等。   其实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富豪之家本来就和平民百姓不是一个层次的,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贵族之所以称为贵族,是因为他们本身祖上有多少功勋,或者有多少富贵。而是因为她们住在那个位置也不一样的眼光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以及不一样的奢华程度,这是一种阶级等级的观念,这是从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悲观。   所以,和大夫人谈什么节约,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秋明月也不指望能在大夫人这儿听到什么自己想听的话。   “话虽如此,可祖母一向提倡节俭。秋府虽然是名门贵胄,富贵满天,但那都是秋家家主男丁所创,我们身在此富贵之家,自是万分荣幸,却也不该理所当然的浪费奢靡。”她不理会大夫人,而是将目光转到秋明玉身上。   “打个比方吧,三姐每个月每年新裁的衣物有多少?每个季度流行的款式不同,而每一个款式你又有多少件?一个季度三个月,然而你三个月内新制裁的衣物都不止三十件。即便是每天换一套,也还有剩余。那么下个季度的时候,又是另外的新装,等到第二年,又有时新的样式出来了,那么头一年裁制的,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就全部变成了垃圾。”   “如此种种,多不胜数。”   秋明玉眼神寸寸冷冽,讥笑道:“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我穿我的,与你何干?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一个卑贱的庶女而已,居然也敢来置喙我——”   秋明月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秋明玉顿时就懵住了。   “你敢打我?”秋明玉看着她,眼神里有差异有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愤怒。   “你敢打我?”   这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贱人,你敢打我。”她眼神充血,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就要一巴掌打回来。   红萼绿鸢以及秋明絮等人包括大夫人和身后的丫鬟全都在那一巴掌落下的时候就怔住了,甚至都忘记了反应。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秋明玉狰狞着一张脸,恶狠狠的瞪着秋明月,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红萼等人立即扑过去,大夫人则是先一步走上去,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打向秋明月。   啪—   清脆的声音,震破耳膜,所有人都怔住了。   秋明月清冷的眸光跳跃出两簇怒火,一只手抓着秋明玉的手,另外一只手扶住被大夫人用了一巴掌打得退后两步稳不住身子的绿鸢。眼神冷冽森寒的瞪着大夫人。刚才大夫人挥过来的时候,绿鸢挡在了她面前,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大夫人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秋明月当着她的面打她的女儿,她能不气?那一巴掌只是打到了绿鸢,她更想扇到秋明月脸上。最好是毁了那张脸。然而接触到秋明月森寒嗜血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由心而害怕。   秋明玉被秋明月抓住了手,努力挣扎着大骂。   “放开我,贱人。”   秋明玉一把挥开她,抬手又是一巴掌落下。   啪—   又是清脆的一声,比刚才那一巴掌打得更重更用力。   大夫人傻了,身后一干丫鬟呆愣住了,直直的看着眼神冷冽的秋明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秋明玉被她一巴掌差点挥倒在地,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看着她。   “口口声声贱人,就是你所谓的嫡女风范?就是你所谓的大家礼仪?”秋明月声音清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逼迫,将大夫人即将出口的怒骂给震得咽了回去。她甚至忘记了,眼前这个无视她,打她女儿的人,是她从来心里不屑的低贱的庶女。   秋明月冷冷看着秋明玉,“以后再让我听到那两个字。”她突然妖魅一笑,凤眸流转如神光,妩媚妖冶,却藏着令人胆寒心悸的危险和杀气。   “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卑微不堪的低贱之人。我会让你知道,你所谓的高贵,不过是你十几年来的一场笑话罢了。你们…”她目光缓缓流转,落在谁身上谁就不由得后退。实在不敢直视那目光里的严寒和冰封。   “最好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们欠我的,一一讨要回来。”她目光忽而落在了大夫人身上,带着几分笑意,几分魅惑,声音低沉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   “林玉芳,你最好上高香日日祈求,父亲在知道你曾经做的那些事后,不会休了你。你也最好祈祷,你那庞大的娘家,会一直屹立不倒。你最好求佛主保佑,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你的姐姐,全都会一如既往的护着你。如果你不敢担保你会永远有资本这样猖狂下去,那么,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会让你失去你现在所拥有所值得骄傲的一切。”   她凑近大夫人,无视她一脸的愤怒,轻轻道:“你记着,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踏入秋家大门当天,你给我娘的侮辱。如果不想你的女儿也被你连累,那么从现在开始,不要在背后给我耍什么心眼儿。否则等我将游戏玩大了,我怕你承担不了这个后果。”   她按住恼羞成怒的大夫人,声音更轻也更冷。   “别忘了,你还有几个女儿。”她红唇轻启,眼神魅惑如妖精。   “还记得那一日,三姐姐为何会突然发狂么?还记得二姐为何魔怔么?你想知道,魅惑香料制成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吗?丽姨娘多年不孕,明珊生来体弱多病,你便是在被父亲冷落的基础上,也能继续做你威风的当家主母。母亲,您真是好手段。”   她退开几步,大夫人已是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的看重她。   “你——”她唇瓣颤抖,像似看怪物一样的看重秋明月,惊骇,从心底直升而起。她张嘴想要说什么,秋明月却微笑着,动了动唇。没有声音,但是大夫人看懂了她的唇语。   ——母亲,你操持家务多年辛苦了,小心太过劳累神志不清,祖母还得将你送去庵堂——   大夫人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下了喉咙,如果那一日明玉和明珍突如其来的发狂魔怔俱是出自秋明月的手,那么她若是有心也让自己神智不清,岂非易如反掌?   不,她怎么可以那么恐怖?怎么可以…   她颤抖着,脸色苍白,想要怒吼出声,却仿佛失去了声音一般。   旁人刚刚只看到秋明月凑近大夫人,却没有听清她都说了什么,此刻看大夫人一脸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她们心中均有疑惑。   秋明兰皱了皱眉,对着秋明月有些不悦道:“三姐,母亲乃是你的长辈,你怎可如此无状?这里可是祖母的寿安院,若惊动了她老人家,你—”   秋明月忽而回过头来,那带笑的凤目徐徐清波流动,竟看得秋明兰失神噎语。   “六妹既是身子不适,为何要在漏夜出门呢?加重了病情,非但让祖母担忧不说,镇南王府赏花宴中,若是因此失态于王妃面前,冲撞了各位贵人。怕是六姐你,担待不起啊。”   秋明兰心中一惊。   说话是一种艺术,尤其是她们这种常年浸淫在豪门后院里的贵妇小姐,时时刻刻都在逞嘴皮子功夫,努力把自己说话的水平提到最好。有时候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实则暗藏锋芒。就比如此刻的秋明月,虽然只短短一句话,却是含威带摄。   第一句话,暗示她在宝华寺那一晚利用绿鸢约薛雨华在亭中相会却被人发现的丑事。第二句话,便是利用昨日在山下,镇南王妃对自己的维护喜爱之情,也让大夫人知道,就算自己这个时候跑到老太君屋里告状会让老太君心生不满,觉得自己对姐妹不友爱。然而王妃那一日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只亲口邀约这一件事,便足够老太君原谅自己被逼冲动之下的莽撞行为。   而那天晚上的事情,也必然为老太君和老太爷知晓。   眼看远处韩嬷嬷已经走了出来,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忽而脸色悲戚,紧紧的拽住绿鸢往她身后藏,眼神怕怕的看着大夫人,眼睛一眨,立刻酝酿出泪水来。   “母亲若是恼怒明月,大可惩罚就是,何必怨怪绿鸢?”她低着头,肩膀抖动,看似在低低哭泣。   大夫人愣住了,韩嬷嬷脚步一顿。   秋明月瞪大眼睛,她们面对着秋明月,自然没看见后面的韩嬷嬷。   “你—”秋明玉刚才被秋明月狠狠打了一巴掌,心中正窝着火,刚回过神来就想报仇,没想到她居然又演起苦肉计来,更是气得她浑身发抖。   “秋明月,你这个贱人…”   “明玉。”大夫人连忙拉住她,慌声阻止。看向秋明月的目光既仇恨又害怕。   “娘,你放开我。”秋明玉挣扎着,双目赤红的瞪着秋明月,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我今日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   秋明月一脸的委屈之色,藏在袖中的手却微微动了动。以袖掩面,露出的眼睛微微眨了下,眼泪就这样倾泻而出,泪流满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而大夫人一触即她的眼神,浑身仿佛定格了一般,脑子突然一阵空白,神魂似乎正在被谁抽离而去。眼神恍惚的看着秋明玉正在对秋明月破口大骂,丑陋的嘴脸,张狂的骂声,一句句刺激着她的脑膜。她忽而心底萌生出一股暴躁,推开秋明玉,而后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啪——   声音清脆,震耳欲聋。   场面再一次寂静。   秋明月颤抖着肩膀,瑟瑟后退。   “娘—”   秋明玉捂着已经被打红肿的左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耳边只听得秋明月低低的,呜咽的哭泣声。她猛然抬头,双眸如利剑一般盯着秋明月,既是愤怒,又是害怕。刚才她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怎么会突然似发狂一般,控制不住自己?   不,她不是人,她是妖孽,是妖孽…   她苍白着脸,颤抖着唇瓣惊呼。   “她…她是妖孽,是妖孽,快,快拿火烧死她,快点,烧死她…”她惊慌的吩咐,完全手足无措,神色张皇如入魔了一般。   身边的丫鬟奇怪的看着她,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   秋明兰秋明容等人全都愣住了,秋明絮紧紧拽着秋明月的衣袖,绿鸢和红萼挡在前面,目光充血的瞪着大夫人。   “大夫人,你怎可如此出口侮辱我们小姐?”   绿鸢顶着被打红肿的脸,目光含着愤怒的看着大夫人,死死的瞪着她。   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扑入鼻端,大夫人恍惚间脑海又是一片空白,而后眼神变得充血而发狂。   “小贱人,你给我闭嘴。”她一把揪住绿鸢的衣领,抬手又要打下来,却忽然闻得身后一声历喝。   “住手。”   大夫人回神,脑子立刻清醒。看着眼前的绿鸢,再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韩嬷嬷走了过来,脸色阴沉的看着大夫人母女三人。目光略过原本不甚娇弱靠在红萼肩膀上抽泣却因她意外到来而停止哭泣并垂下头意图掩饰自己悲伤委屈的秋明月。   “韩嬷嬷。”秋明月声音轻柔,但是韩嬷嬷还是听出里面压抑的委屈和喑哑。   大夫人见了韩嬷嬷也是一愣,不知道刚才韩嬷嬷看见了多少,心中又有些慌乱起来。   “韩嬷嬷,你不在里面伺候母亲,出来干什么?”   韩嬷嬷脸色冷漠,眼神带着讥诮和失望的看着大夫人。   “方才听见门口吵吵闹闹,老太君吩咐奴婢出来看一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忽而眼眸一转,看了兀自捂着脸眼神愤怒一身狼狈的秋明玉一眼。   “三小姐不是回去静思己过了么?怎么还在这儿?”   要换做平时,韩嬷嬷虽然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但好歹也只是一个丫鬟,断然不敢这样和秋明玉说话,只是方才所见所闻,实在让她厌恶秋明玉的举止形态,更加哀叹秋家居然有这样粗鄙不堪的嫡女。怕是秋家老祖宗在天上看见了,也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秋明玉本就张狂惯了,这次因为受的刺激太大,心智成熟了一点,但好歹那股傲气不减,此刻听韩嬷嬷如此说话,当即就怒了。   “放肆,你一个下贱的奴婢,居然敢用如此口气对我说话?信不信我今日就发落了你?”   大夫人心中也不满韩嬷嬷如此态度,但更惊恐于秋明玉此刻的张牙舞爪,立即抱住她。   “明玉,闭嘴。”   韩嬷嬷脸色更冷了,垂眉低眼道:“不敢。三小姐是主子,奴婢只是一个下人,自是不敢冒犯三小姐。只是这里是老太君的院子,三小姐方才还跟老太君保证日后定然痛改前非,修身养性。怎么出了门却又如此浮躁且言语粗鄙呢?若是老太君知道了,只怕会伤心失望了。”   大夫人被韩嬷嬷这番话惊得心惊肉跳,在秋明玉再一次怒喝之前开口了。   “韩嬷嬷,你该是误会了。”她眼神闪躲,忽而指向秋明月。   “是她,她会妖术,她是妖怪,她刚才打了明玉,你看,明玉脸上还有伤,就是她刚才打的。”大夫人此刻无比庆幸方才秋明月一时愤怒在秋明玉脸上留下了痕迹,“她一个小小庶女,居然敢屡次三番冒犯明玉,还出手打人。我秋家望族门风,百年家教,礼仪严苛,怎能出这般德行败坏的女儿?明玉身为嫡女,又是长姐,适当的教育她一个庶妹,有何不妥吗?便是高于母亲知晓,此事也合乎常理。”   仿佛找回了主动权,大夫人又开始微微得意起来,挑衅的看着秋明月,倒是忘记了方才被秋明月控制一事。   秋明月只是静静的哭泣,也不反驳大夫人的话。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绿鸢。   “绿鸢,对不起,是我这个主子没用,非但护你不住,还连累你为我受罚。早知道,我就不该求了主母放你出来,让你呆在浣衣房里,起码不会代我受此凌辱还被污蔑。”她低低呜咽着,眼中隐藏着莫大悲凉。   “跟着我这样一个主子,没势力没靠山,还要连累你们,我——”   “小姐。”绿鸢红了眼眶,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道:“小姐你的命好苦啊,从前和姨娘呆在扬州被人嘲讽辱骂,好不容易正了身份回了京城,却又处处遭人鄙薄陷害,连被人打骂都不能还手。什么孝义廉耻,什么姐妹友爱,你心慈仁善,人家却恩将仇报,得寸进尺。小姐,老天爷不公啊。”   秋明月掩面哭泣,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绿鸢这小妮子越来越会演戏了,昨日在镇南王妃演了一出戏似真似假,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涕泪横流。今日又旧戏重演,那哭工更是淋漓尽致,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自己当真可怜。   她看起来有这么柔弱吗?   心中笑笑,依旧低着头抽动肩膀。   快点结束吧,她其实真的很讨厌动不动就哭啊。只有弱者,才会用眼泪来奢求别人的同情和帮助。   而她,不需要。   绿鸢还在不停的哭泣,声音仿佛刻意加大,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大夫人系出名门,小姐你总说夫人心善宽广,母慈才严厉。三小姐乃你嫡出姐姐,应当遵从而敬畏。可是如今才知道,严厉等于严罚,遵从就是顺从。哪怕是受了委屈莫名被人辱骂不还嘴,也得挨巴掌。呜呜呜呜…”   绿鸢这一哭,红萼也哭了,抖动着肩膀,眼神哀怨又害怕的看着大夫人。身子下意识的挡在秋明月身前,似乎怕大夫人再次发狂打秋明月一般。   韩嬷嬷越听脸色越沉,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夫人乖张阴狠,屡次为难五小姐已经见怪不怪。再加上刚才自己出来看到的一幕,分明就是大夫人母女三人带着丫鬟欺负五小姐。五小姐碍于孝道尊卑,默默忍受。却没有想到,大夫人得寸进尺,竟然动起手来?   这般狠毒阴辣,如何堪得名门之风?如何配做一家主母?   大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气得厥过去。秋明兰抿着唇,目光宛如毒蛇的看着秋明月。秋明玉气得浑身发抖,冲过去就将绿鸢踢倒在地。   “你胡说,你这个贱人,你——”   “三小姐,请注意你的身份。”韩嬷嬷再也忍不住秋明玉一口一口的贱人,声音微沉,挡在了绿鸢身前,秋明月早就蹲下身来,将绿鸢扶起来,主仆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怜惜,一个含泪带笑。   秋明玉怒瞪着韩嬷嬷,“你给我让让开。”   大夫人在秋明玉踢出那一脚后,又是眼前一黑胸口有一股怒气直冲脑海。行动早已不受自己控制,她冲上前,在韩嬷嬷再次开口之前一巴掌挥到了秋明玉脸上。   “你给我住嘴。”   一巴掌落下,大夫人第三次怔住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惊恐而害怕。   “明玉…”她伸出手,似乎想去抚慰秋明玉的脸,秋明玉却连连后退。   “娘,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韩嬷嬷在旁边也是愣住了,而后又讥嘲道:“方才大夫人可是说三小姐脸上的伤是五小姐打的?可怎么老奴一出来,就看到大夫人打了三小姐两个耳光?当真是老奴眼花了?”   大夫人蓦然惊觉什么,回过头来,眼神睁得大大的。   “不,是她,是她,她会妖术,是她。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定是她,她不是人,她是妖。”   秋明月再次嘤嘤哭泣,这一次,眼神不再全是委屈,而是充满了愤懑与悲怆。   “母亲,我敬你尊你,可你却处处言语攻击我,还时时口出污言坏我名声。我…我…”她气得身子颤抖,似乎站不稳,快要晕厥过去。   韩嬷嬷也是心中生气,忍不住语气带了几分愤怒。   “大夫人,你是秋家的主母,请你注意你的言行作风。”   这话可就说得狠了。大夫人机灵灵回神,猛然对上秋明月的眼睛,却见她明明在笑,眼眶中却有泪水不断流出来,湿了面颊。她只觉得心中憋闷,找不到发泄口。气得脸色铁青,偏偏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没用。对着身后一帮丫鬟怒道:“都哑巴了?方才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身后丫鬟全都齐齐一颤,脸色苍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夫人又是一怒,“你们——”   “大夫人。”韩嬷嬷又开口了,眼神变得悠长。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老奴已经出来很久了,待会儿太君见我没回去,定会差人前来。我看三小姐和六小姐均是气色不足,你还是带她们回去好好休息吧。莫重蹈当日二小姐的覆辙。”   韩嬷嬷这话半是劝告半是警告。大夫人再这样疯言疯语,那么她就会把这事儿告诉老太君,到时候大夫人被送去佛堂庵寺里修行,也就永远不要想着回来了。   大夫人心中一惊,韩嬷嬷却望向望向秋明月,眼神里带着几分叹然。   “五小姐,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过几天还得去镇南王府参加赏花宴呢。”   秋明月抹去眼角泪水,低低应了一声。   “多谢嬷嬷关切,我省得的。”她抬起头来,看了眼秋明玉,似想说什么,又有些害怕,只低低说了一句。   “三姐莫要动怒,否者会加重病情的。方才是妹妹无礼冲撞了姐姐,姐姐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望姐姐大度,不与明月计较。”   她说着,恭恭敬敬的福身一礼。若是她从前这般乖巧柔顺的态度,秋明玉定然会很开心,但是此刻她这一举动,无异于再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直气得她两眼一翻,就这样晕了过去。身后丫鬟立即惊声迭起。   大夫人惊呼一声,扑了过去。   “明玉。”   场面顿时混乱了,所有丫鬟一起围了上去,甚至将秋明兰给挤了出来。韩嬷嬷皱了皱眉,在一旁吩咐。   “快去请李大夫。”   “是。”立即就有小丫鬟匆匆离去。   慌乱中,秋明月凑到秋明容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话。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做一些事了。”   秋明容微愣,而后立即明白过来。秋明月是暗示自己,如何告诉三老爷明韵身中剧毒一事。她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看了眼混乱的场面,压低声音对秋明月道:“昨日母亲问我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前天晚上。我只说在照顾明韵,并不知晓。”   秋明月轻轻点头,“你可以让借又莲的嘴告诉她,三姐或许要嫁入侯府了。”   秋明容心中一惊,“当真?”   秋明月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不过嫁的只是一个庶子而已。”   秋明容再次一惊,那天晚上的事她的确不知道,今日听秋明月说起来,心中着实震撼不小。   “这…怎么会这样?”说不清楚心中什么滋味,高兴吗?痛快么?好像又不尽然。看着那个脸色红肿晕迷在大夫人怀里的少女,她此刻只觉得悲凉。为秋明玉悲凉,也为自己。秋明玉身为嫡女,又是大夫人的心肝宝贝,尚且落到这样的下场,那自己呢?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她又想起玉姨娘,神色便有些茫然起来。   “现在你要思考的是如何解救你们姐妹,而不是那些不切实际未知和渺茫。”仿佛看清她心中所想,秋明月声音淡冷。   “如果你不想一直活在三婶子的阴影下,就拿出你的手段来。我说过,我不用无用之人。”   秋明容身子一震,敛眉道:“是。”   秋明月瞥了眼她身边的秋明韵,眼神闪过复杂之色。   “从现在开始,可以适当的加大药量,一定要让三叔发现明韵的身体乃是中毒之象。”   秋明容一惊,急急道:“可是这样的话,明韵的身子会不会受不住。”   秋明月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   “置之死地而后生。明韵,你是想先苦后甜呢,还是想一辈子就这样如同傀儡般活着?”   秋明韵浑身一震,抬头却见秋明月已经原理而去。   她盯着秋明月的背影,眼神渐渐凝聚焦点。抓住秋明容的手微微用力,声音虽细弱,但是却不失坚定。   “七姐,从今日开始,加大药量吧,我不怕。”   “明韵?”秋明容震惊而心疼的看着她,“可是如果你承受不住…”   秋明韵笑着摇摇头,低声道:“七姐,五姐说得对。没有付出,如何有收获?姨娘已经死了,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而被母亲威胁了。”她微微笑着,眼中有泪光闪烁。   “七姐,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看着你被她折磨…”   秋明容也红了眼眶,抓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点点头。   “好。”转过回廊,秋明月的眼神立即冷冽下来。她回身,盯着绿鸢的脸,目光如炬。   “小姐?”绿鸢被那冰火交融的目光看得逐渐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良久,秋明月才道:“以后不准再那么做了。”   “嗯?”绿鸢不解的抬头,“小姐,你说什么?”   “我说。”秋明月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红了的半边脸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挡在我面前。还有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天这种情况,如果让我看见在你们任何人身上再发生一次,你们就不用再继续跟着我了。”   “小姐。”绿鸢轻呼,“可是…”   “没有可是。”秋明月厉声打断她,“我要的不是任人打骂的奴才,而是可以自立自强的帮手。在这里生存,如果你们自己先不拿自己当回事,那么别人更不会拿你们当人看。”她眼神微微眯了一下,眼底流转着冷冽的光芒。   “我秋明月身边的人,岂能等着被人打而不还手?”   绿鸢一震,而后声音洪亮道:“是,小姐,奴婢记住了。”   秋明月又看向红萼。红萼也道:“是,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只遵从于小姐一人。”   秋明月这才满意的点头,平静而又深邃的目光又落到脸色苍白眼神闪躲的采蕊身上。明明那眼神波澜不惊,可采蕊被她那样盯着,就觉得心里升起一股子寒凉来。   “五…五小姐,你为什么…这样看着奴婢?”   “大胆。”秋明絮娇喝一声,“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份儿?”   采蕊慌忙低头,连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双腿发软,险些控制不住跪了下去,额头上也全是冷汗。   秋明絮轻哼了一声,别开了眼睛。这一瞥,又看到了随后而来的秋明珊,又轻哼一声,把头歪向另一边。   秋明珊装作没看见秋明絮鄙夷的眼神,仍旧笑嘻嘻的小跑着过来。   “五姐,十妹。”   秋明月淡漠的转身,“九妹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秋明珊道:“方才我见时间还早,就四处逛了逛,刚经过这里,听见你在说话,便过来了。”她眼神状似无意一瞥,见采蕊一幅卑躬屈膝好似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有些惊讶。   “咦?这不是十妹的贴身丫鬟采蕊么?她怎么了?”   她虽然问着秋明月,眼神却是看着秋明絮的。   秋明絮不得不回过头来,“没什么啊,九姐,你看见了什么?”   秋明珊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秋明絮得意的扬了扬眉,又不屑的撇过头。真不知道五姐成天应付这些人,怎么也不嫌累?她连多看一眼这些人丑陋的嘴脸都觉得恶心。   秋明珊触了秋明絮的霉头,讪笑两声,又看向秋明月。   “五姐,刚才母亲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奇怪?”   方才秋明月在与大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秋明珊便躲在暗处,静静的看着,一直没出声。她心中也疑惑,方才大夫人那个样子,真的很像发了狂一般。秋明月适才又对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怎么会突然脸色变得那么奇怪?莫非果真如大夫人所说,秋明月会妖术?   这样想着,她心里不觉一惊,暗暗打量秋明月。   身着一身白色纱衣,给人一种澄澈透明的感觉,双肩批着一条浅紫色的纱带,一阵风吹过,又给人一种飘逸之感,犹如仙女下凡。无风日,纱衣丝带,紧贴在身上,精巧细致的身形体现得淋漓尽致,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娇媚妖娆,虽然心中嫉妒,但是秋明珊也不得不承认,秋明月果真是少见的倾城美人。这般姿容气质,说是仙女还差不多。若说是妖女,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题外话------   推荐好友水银瓶新文《加入书架冠宠天下之嫡妃有毒》捏花一笑新文《残王的鬼妃》   第八十一章 深沉姨娘,铲花换匾   秋明月挑眉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九妹何以有此一问?”   秋明珊笑了笑,“我只是方才见母亲神色不对,所以一时奇怪而已。”   秋明月盯着她,目光笑意流动。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秋明珊有些失望,她又道:“九妹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这一不小心伤风感冒的虽然算不上大病,但是也不能出门受了风气,免得让祖母担忧。”话到此,她又叹息了一声。   “这次本来妹妹也是有机会去镇南王府参加赏花宴的,可惜啊,就是因为九妹身子骨弱,不能见风。不然咱们姐妹几个一起倒是也热闹。”   秋明珊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下,低眉垂眼,语气有几分感伤。   “妹妹我福薄,自是比不得姐姐们幸运。”   秋明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福不福薄的,可不是靠运气两个字就能诠释的。”   秋明珊不解,“五姐此话何意?”   秋明月凤眸更加深邃了几分,“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但是命运却是无限延长加宽的。每个人一出生都只是一张白纸,端看你怎样执笔绘画。九妹妹这般聪慧,定能明白其中奥妙。”   秋明珊眼神轻闪,笑道:“妹妹愚钝,还望姐姐解惑。”   得寸进尺,不自量力。   秋明月脸色冷淡了下来,转身。   “时间不早了,九妹还是快些回去吧,云姨娘怕是久等了。”   红萼和绿鸢跟上,秋明絮非常鄙视的看了眼呆愣在原地的秋明珊,小跑着跟了过去。   宝儿走上来,“小姐。”   秋明珊回神,忽然一把抓住宝儿的手,目光变得犀利而紧迫。   “宝儿,你说五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宝儿把头低得很低,忽略手腕上的疼痛,声音低低道:“奴婢不知道。”   秋明珊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眼神再一次凌厉,手上的力道也加深。   “你说那天晚上看到我从五姐房间里出来,并且把那枚荷包交给你的?”   宝儿开始脸色发白,“奴婢…”   秋明珊厉声一喝,“说!”   宝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珊紧紧盯着她,“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宝儿身子颤抖,道:“那天晚上天太黑,小姐久久没有出来,奴婢害怕…后来,我只看到从五小姐屋里出来一个人,虽然光线很暗,但是奴婢凑过去还是看清她的衣裳是小姐你出门时穿的那件乳云纱对襟衣衫。而且她的声音也跟小姐一模一样。奴婢…奴婢就…”   “废物。”秋明珊气得怒吼一声,“你就没看清她的长相吗?”   宝儿害怕的流出了眼泪,“她一直低着头,当时奴婢以为小姐也是害怕,就没有多想,谁曾想…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她说完后再次砰砰磕头起来,满脸的泪水。   秋明珊气得想踹她,这时候又有一个出穿碧绿色综裙的丫鬟跑了过来。   “九小姐。”   秋明珊见到她,有些诧异。   “冰凡?你怎么来了?”   冰凡是云姨娘的贴身丫鬟之一,平时都跟在云姨娘身边,这个时候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冰凡福了福身,道:“九小姐,姨娘让你过去一趟。”   秋明珊心中疑惑,但还是随着冰凡去了云姨娘的芍院。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只门前中了大片的芍药。本来这院子以前不是叫做芍院的,只因云姨娘独爱芍药,艳丽多姿,却低调不与牡丹争锋,因此就央求了大老爷,把她住的院子改为芍院。   不得不说,单从一个名字,就可看出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不争不夺,放低姿态,以芍药自居不与正室争锋,自然博得大老爷的欣赏喜爱。况且那个时候她又生下了秋明珊,所求的也不过是成全她的谦卑而已。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毫无动容。   云姨娘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容貌虽然不是特别出色,但是胜在温婉沉静,眉眼秀气而柔丽,肌肤也保养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光滑柔腻,身材也是前凸后凹,浑身上下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和少妇的风情。   此刻她正在门前蹲着身子修剪花枝,身后跟着丫鬟从雪。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在微风中漾起芍药的芬芳,长发松松绾绾,垂直腰际,与腰间黄色的璎珞交缠相碰。眉目宛然如画,丹唇如朱。满目的芍药,她似陪衬的绿叶,又似摇曳的风信子。   纵然满眼璀璨如画,她却有她独特的美丽风韵。   这样的女子,对于男人来说应该算是既有吸引力才对。可为何,就是入不了大老爷的眼呢?   秋明珊站定,凝眉深思。   “九小姐,怎么了?”冰凡见她驻足,有些疑惑的出声。   云姨娘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明珊,过来。”   秋明珊走过去,“姨娘,你找我有事吗?”   云姨娘把剪刀递给从雪,淡淡的问:“往日去给老太君请安为何不见这么久?”   秋明珊道:“刚才从祖母那儿出来,母亲和五小姐发生了争执,三姐晕倒了。”   云姨娘正就着丫鬟端来的水盆净手,听闻此话脸色依旧,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知道。”   “你知道?”秋明珊诧异,事情才刚刚发生不久,老太君的院子距离芍院的距离可不近。云姨娘又生性喜静,独居于此。身边的丫鬟除了每月府中按时分发衣料月例意外,几乎都不会踏出芍院的。照理说,便是八卦流言的速度,也不该这么快啊?   除非——   秋明珊想到一种可能,“姨娘,你?”   云姨娘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秋明珊还未说出口的话,就淹没在云姨娘的笑容中。   “明珊,你还小,还不完全懂得人心难测。可是你要知道,在这个大宅院里生活,就要学会审时度势。在你一无所有之前,必须掩藏所有锋芒,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明媚的眼神闪电般划过一丝犀利,似要看尽秋明珊内心深处。   秋明珊被那目光看得一滞,眼神有些闪躲的低下了头。   “是,明珊知道了。”   云姨娘没说其他,只是笑了笑。边向里屋走边问。   “你怎么没去看看你三姐?”   秋明珊跟过去,低声道:“姨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姐那个脾气。这个时候她正气着,我现在去了,岂不是自取其辱?我才不要去触这个霉头呢。”   云姨娘瞥了眼她一脸的嫌弃之色,淡淡道:“她是你姐姐,作为妹妹,姐姐生病了,你不去探望,会让人说你不睦姐妹,不恭不亲。”   秋明珊愕然抬头,云姨娘却已经坐在酸梨枝鸾纹玫瑰椅上,闲淡的喝着茶。茶香寥寥,烟雾腾腾,她眉目愈发朦胧而神秘。   秋明珊忽而心里升起一股惧意,心虚的低下头。   “姨娘,我…”   云姨娘放下茶杯,又拿起旁边的绣棚,一针一线的绣着那副芍药春景。   “嗯?”她没有抬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却给人一种紧张的窒息感和压迫感。   秋明珊咬了咬唇,似下定决心,道:“姨娘可否屏退左右?”   云姨娘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几分慎重,眼神微眯,而后淡淡道:“你们都下去。”   “是。”从雪和冰凡自动走了出去。   “说吧,你想说什么?”云姨娘放下了绣棚,问得云淡风轻。   秋明珊在心中权衡思索着,走上前几步。   “姨娘,三姐可能会嫁给薛二公子。”   云姨娘挑眉,“薛二公子?薛国侯府的二公子?”   秋明珊点头,“对,就是他。”其实对于那天晚上秋明玉和薛雨杰阴差阳错发生肌肤之亲的事情,秋明珊最开始并不知道。她只是下山回来以后,一次偶然知道的。   云姨娘神色淡然,眼神却明显多了几分情绪。   “你知道了什么?或者,在宝华寺那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珊想了想,还是将在宝华寺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但是她很聪明的隐去了被人陷害和薛雨华搂抱着躺在地上的一幕,也省去了,那日在凉亭之事。便是下山之时遇见那裴思颀,她也一一说了出来。   云姨娘沉默了会儿,道:“只这些,你凭什么断定你三姐会嫁给薛二公子?她可是长房嫡女,大夫人如何会甘心让她嫁给一个庶子?”   之女莫若母,云姨娘自然从秋明珊偶尔言辞中的闪烁和停顿发现了她的隐瞒和心虚。淡淡的一番话,却是含着威慑力十足的压力。   秋明珊再次咬了咬唇,“昨天下午我在花园里听到两个丫鬟低语,说三姐已经…已经不是…”   清白之身,这几个字秋明珊还是说不出来。   云姨娘却眯了眯眼睛,“流言蜚语,岂可当真?”   “不是的,不是流言。”秋明珊急切的辩解,“姨娘,那一晚三姐姐很奇怪,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而且还是关于薛国侯世子的,她居然都没有出现。姨娘你想想,之前在府中的时候,三姐何时不是眼巴巴的缠着世子?她上山也是为了世子而去。可那天晚上,她却没有出现。而且听说那一晚,母亲非常生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姨娘,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疑么?”   云姨娘再一次喝了一口茶,目光淡淡的看着她,“明珊,你有事情瞒着我。”   秋明珊心中有些慌乱,目光闪躲,“哪,哪有?”   云姨娘淡淡而笑,笑得有些深邃,秋明珊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她咬了咬唇,很快泄了气。   “姨娘,我…我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   云姨娘笑得和蔼而深沉,“那就好好想一想,不急。”   一阵沉默,空气有些压抑。秋明珊在这种紧迫的氛围里,感到有些窒息。她想了想,还是抬起了头。   “姨娘,我…”   “明珊。”   云姨娘却突然唤了她一声,目光明净而透亮,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和凌厉。   “你似乎对薛国侯世子,很是冷淡。这是为什么?”   秋明珊身子一抖,眼神闪烁的更加厉害,只是眼底却浮现了一缕春思缈缈,如烟波浩荡。   云姨娘自然是过来人,立刻就看出了她的异样。   “那天晚上,你到底见到了什么人?”这句话说得有几分冷意和逼问,连握着茶杯的手也微微收紧。   秋明珊不由得有些害怕,在她心目中,云姨娘是一个沉默寡言却又高深莫测的人,即便自己是她的女儿,在面对她那种淡然而隐含压迫的目光下,却也心中畏惧。   “我…我…”探她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云姨娘?云姨娘如果知道了,又会让她怎么做?   “说!”见她久久不语,云姨娘的声音更加冷漠。   秋明珊一个寒颤,“那天晚上…我…其实…”她犹豫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叙述。脑海里突然精光一闪,或许,可以把那件事情告诉云姨娘。   “姨娘。”她走过去,凑近云姨娘耳边,说了一句话。你娘向来波澜不惊的脸色立时大变,眼神深沉如黑夜。目光犀利而冰冷,隐隐含着一种震惊和喜悦。   “此事可当真?”   秋明珊点点头,“丁香亲口对我说的,绝对不会有错。”   云姨娘眯了眯眼睛,似在思索着什么。秋明珊心中有些忐忑,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只是希望她不要再逼迫自己说出那天晚上的事,可是云姨娘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紧紧地逼视着她,异常的灼亮。   “从今天开始,远离秋明兰。”完全命令的口气,不容反驳。   秋明珊被她抓得手腕生疼,莫名的看着她。   “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云姨娘会这么激动,尽管当时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但是上来,沉稳的你娘,她不应该有这种表情才是,况且自己还打算利用这件事来威逼利用秋明兰,以求博得利益,为什么云姨娘让自己远离她呢?   云姨娘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立即甩开他的手,斥了一声。   “蠢货。”   秋明珊心里一惊,抬头看云姨娘,见她面色竟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不觉心中更加害怕。   “姨娘,你怎么了?”   云姨娘冷冷的看着她,眼神讥诮而失望。   “你凭什么威胁秋明兰,你又怎么敢保证?这种事情说出来会有人相信,自古以来凡是大家族肮脏龌龊的事,向来都是大事化小隐瞒不报的。况且人都已经死了,你说出来还有什么意义?或者你真的认为她可以任你操纵吗?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秋明珊有些委屈,眼圈也红了。   “姨娘,你跟了父亲这么多年,可是依然得不到他半分真心,现在沈姨娘又回来了,父亲的心全都在她的身上,你看那些丫鬟奴婢,这个棚高踩低,全都践踏你。我…我心疼你。”   她说到这儿,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云姨娘有几分动容,秋明珊继续说着。   “姨娘,这一次六姐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如果祖母知道了…”   她话未说完,就被云姨娘凌厉的眼神打断。   “不要以为你有几分小聪明,你要记住你现在只是一个庶女,而她,是嫡女。”   秋明珊一颤,眼神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嫉妒和怨恨。   云姨娘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把这件事情抖了出来,老太君和老太爷会如何?他们纵然会对生气,会愤怒。但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了,在抖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反倒是你,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到时候一切后果你有没有想过?秋家鸡犬不宁,而你就成了罪魁祸首,你认为,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秋明珊面色微白,惶恐的看着她。   “姨娘?”她眼神无助而苍白,像一个迷路的羔羊,求助的看着云姨娘。   云姨娘叹了一口气,“明珊,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但是你要记住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要三思而后行。明白了吗?不然,你很容易会被人利用。”   秋明珊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可能。”云姨娘情有些高深莫测,看着她道:“明珊,记住我的话,得罪谁都可以,千万不要得罪你五姐,知道吗?你不但不可以得罪她,而且还要和她搞好关系,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远离秋明兰和秋明玉。”   秋明珊不解。   “为什么?”   云姨娘不动声色的饮茶,云淡风轻的说着。   “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没有发现,及时获利最大的,是他么?”   秋明珊先是疑惑,而后又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姨娘,你是说?”难道这一切,真的是秋明月在全权操纵吗?不?她怎么样都不敢相信。   云姨娘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一重叹息。   “枉自你身为局中人,却看不清事实真相。真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啊!”   秋明珊低着头不说话,云姨娘又道:“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问的是漫不经心,秋明珊听得却是大惊失色。   云姨娘平静的眼睛,如广阔无边的大海,寂静而辽远。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说罢,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薛国侯世子,还有你,还有你六姐。又发生了些什么?一一交代清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她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秋明珊,看得她心虚,看着她惊惶。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空气静静地流动,回荡在秋明珊耳边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知道那件事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也不确定自己崩死的冲动,会不会让云姨娘失望。   但是此刻,她知道,她别无选择。   她回头看等你娘,终于鼓起勇气,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他无端端被人设计躺在薛雨华怀里,包括,这一幕被人发现,包括,薛雨华承诺要娶她为妾,而她拒绝了…而原因,只是一个有个一面之缘,名为凤倾玥的男子。   她说完后就低着头,等着云姨娘的狂风暴雨。   沉默,在无限放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姨娘终于开口了,她叹了一声。   “镇南王世子么?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人。”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清明山,带着感叹和理解,还有一丝丝不可察觉的痛。那是一种深切的,悲哀的,无助的,带着多年寂寞的怨怪和仇恨的痛。   “也难怪你把持不住,青春少女,怎能禁得起这般的诱惑,就如当年的我…”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没有答应薛雨华,是对的。”   秋明珊有些错愕,她以为云姨娘会怪责自己的。   “姨娘?”   云姨娘却突然目光深沉,语气带着厚重感。   “秋家的女儿,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即便是贵妾,也永远低人一等。”   不知道是不是秋明珊的错觉,她总觉得,云姨娘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隐隐的愤怒和不甘,还有悲哀。不过想想也是,自古大家族里的正妻和小妾,从来都是视同水火的,云姨娘虽然说不争不夺,但是只有秋明珊知道,她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想起那许多年,大夫人对,大老爷身边的小妾各种打压和欺辱。谁能不恨?谁能不怨?   “姨娘…”   云姨娘突然目光如电,紧紧地盯着她。   “这辈子我身不由己给人做了妾氏,但是你,不能再重蹈我的覆撤,知道了吗?”   云姨娘声音不大,但是听在秋明珊耳朵里,就像哄雷般震响。她知道,她听懂了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薛国侯府的小妾能做,镇南王府的小妾也不能做。   秋明珊脸色有些白,“姨娘,我…”   云姨娘目光突然变得冷冽,“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永远不要去幻想那些不可实际的梦,否则,你只会毁了自己。”   秋明珊浑身都僵硬了,眼泪簌簌地流下。   看她这样,云姨娘心中也不好受。   “明珊,你要记住一句话。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顿了顿她又道:“如果当初我有选择的余地,也不愿意落到今日的地步。不仅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还得处处受人白眼,永远抬不起头来。明珊,你还小,你不懂得。有时候你自认为是一场美丽浮华的美梦,转过头来,却发现,那只是命运给你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在你还可以选择的时候,千万不要浪费你的青春。否则,你会抱憾终生。”   云姨娘这话说得有些讳莫如深,秋明珊似懂非懂。   “可是姨娘,难道你对父亲就没有一丝感情吗?当年,你之所以会委身于父亲,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祖母的安排么?”   秋明珊不相信,云姨娘会对大老爷无动于衷。她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云姨娘还没有失宠,大老爷还会时常来看望他,每一次大老爷走的时候,云姨娘会望着他的背影,默默神伤,有时候晚上,晚上被噩梦惊醒,独自坐在床边垂泪。   这一切不说明了云姨娘对大老爷一往情深吗?   云姨娘有些恍惚,是回忆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遇见英俊儒雅的主子,焉能不心动?只是那个时候太年轻,太纯真,太天真。以为爱,便可以大于一切,以为爱,就可以填补内心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然而这么些年,她明白了。爱没有错,而是她,爱错了人。   垂眸轻嘲,她从回忆当中回过神来,看着秋明珊,声音一如即往的平静,却带了一丝莫名的怅然和感伤。   “正是因为有心,所以才会伤心。”   秋明珊不懂,云姨娘又道:“总之你记住,人在能够选择的时候,一定要选择最正确的那条路。有时候,你可能看着前方光明灿烂,实际上它有可能是无底深渊。有时候,你看着前路茫茫风景凋零。也许下一刻,它就是世外桃源。”   她望着门外开得娇艳夺目的芍药,眼底隐着一重苍凉和自嘲。日日守着这满院的芍药,不过也只是想有一天那人会想起在这如花似锦的秋府,一个孤寂偏僻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叫做紫云的女人默默的等待着。   “明珊,不要被眼前华而不实的东西迷惑。你要记得,往往越华丽的表面,隐藏的或许就是黑暗和丑陋。”   她站起来,走到秋明珊面前,拍拍她的肩膀。   “去吧,去和你五姐多多走动。我活了半辈子,自认还是眼明心亮的。我不会看错的,整个秋府你只有投靠她,才能安全无虞。”   秋明珊有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她不相信不相信秋明月一个无权无势和自己一样的庶女,如何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又如何得姨娘如此高度赞扬还有就是,她心中不肯承认的,对秋明月隐隐的嫉妒。凭什么同样是庶女,为什么秋明月就能够得到大老爷的宠爱,老太君的疼爱?   凭什么明明都是宿命,为什么自己待在大夫人面前就要卑躬屈膝小心翼翼,而她,却能够在大夫人面前面不改色不卑不亢,而且就算是当着众人的面辱骂大夫人,对大夫人不敬也不会有人说他半个不字,为什么?明明都是相同的身份,为何差别那么大?   云姨娘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明珊,你终究是太过心浮气躁了。这些年我对你所有的教导,看来你都没有听进去。”   秋明珊咬唇,“姨娘,可是我好像得罪了五姐。她,只怕以后都不会相信我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珊将刚才与秋明月短暂的对话说了一遍。   云姨娘皱眉,“你是说,你五姐有意拉拢你,而你没有答应?”   秋明珊怕她生气,只折中道:“我不是回绝,只是故作无知。”   云姨娘看了她一眼,“五小姐很失望吧。”   秋明珊低着头道:“姨娘,或许她根本就帮不了我们,而且也没有理由帮我们。再说了,三姐那事儿出了以后,母亲早就恨死她了,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帮我?”   “就算没有这件事,大夫人对她的恨意也从来没有减少过。”云姨娘截住秋明珊有些辩白的话。   “明珊,不要用这个理由来掩饰你的嫉妒和不甘”   秋明珊羞红了脸,“姨娘…我,我没有嫉妒。”   云姨娘再次叹息,“就凭着她那份遇事沉着,处变不惊的气度,也不是你可以比拟的。”   云姨娘不是大夫人,不会自恋的认为自己的女儿才是最好的,别人的女儿就一钱不值。她很理智也很聪明。   “跟着她,你不会吃亏的。”   秋明珊有些不服气“可是姨娘,你忘了?上次我听六姐的话,但晚上去偷她的荷包,可是没有陷害到她,她说不定早就发现了那个人是我,你觉得现在我主动向她示好,她还会原谅我么?”   “那是因为你蠢。”云姨娘毫不客气的打击,“就是因为你急功近利,所以说才会被秋明兰耍的团团转,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晚上,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么只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还好,你应该庆幸,庆幸你的计谋没有得逞。否则,你只会成为,秋明兰的替罪羔羊。”   秋明珊脸色一白,她不是蠢笨之人,那天晚上过后,他自然也细细地分析过,知道秋明兰哪里是真心对自己好,不过是把自己当做借刀杀人的棋子而已。那天晚上如果真的如他们预料当中的那样发展下去,那么如今受益的是秋明兰,而死得最惨的那一个却是自己。   以及那一天晚上,她让自己去毒死丁香,如果不是偶然发现了那个秘密。丁香死了,那么,自己再一次成为了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寒,冷汗从头上冒出来。   云姨娘看着他的样子,眼神微微轻闪。   “明珊,嗯,我的话,不要去招惹你不该招惹的人。那个镇南王世子,你还是不要去奢望了,那是你永远都高不可攀的人物,幸亏这一次,没有让你去镇南王府参加赏花宴,虽然说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如果因此让你沉沦至无可自拔的地步,我宁愿从一开始就断了你的念想,也好过你以后,日日痛苦。”   秋明珊滴血低着头,“可是这一年,就算我现在亲近五姐,她也不会原谅我。”   云姨娘瞥了她一眼,“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主动示好,他又如何不接了?有些人因利而合,至于王立玉的镜头,是散是合,那就听天由命了,如今的你,守着那么大的秘密,你认为秋明兰还会放过你?你如果不主动出击,等待的,只有灭亡。”   她又重新坐下来,“她当初竟然那么大胆,这一次,也未必不会因为守住秘密而杀人灭口。”   这句话说的是轻描淡写,秋明珊听得却是脸色惨白。   “姨娘,你是说…”   云姨娘面色无波无惊,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这件事不能从你口中说出来,但是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秋明珊脑海中灵机一动,“你是说五姐?”   云姨娘笑的有些诡异,“你又怎么敢保证?她不知道这件事呢!”   秋明珊立即道:“不可能,丁香说了,她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就等着某一天可以用来保住自己的命?”   “保命?”云姨娘突然就笑了,笑意里无尽嘲讽。   “知道了这样的秘密,她就应该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否则,无论那个秘密是否会揭开,第一个死的人就是她。”   秋明珊沉默。云姨娘说的,她又如何不懂?这就是生在大家族的悲哀,豪门后院,永远不可能传出那些隐秘的私秘的龌龊不堪的事情,惹人非议,败坏家风。   然而八卦,是无论任何朝代,都无可避免得风气。正所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事情无论做得有多隐秘,总会被人知道的,而是要掩盖这些丑陋的秘密,唯一的做法,就是让那些人闭上嘴巴,怎么让他们闭上嘴巴呢,那么只有,斩草除根。   云姨娘又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五小姐四面环敌。她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无论她知不知道那件事,只要你告诉她,就说明了你的诚意。”   秋明珊低头想了想,许久才抬头道:“嗯,我明白了,姨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了姨娘,我听丫鬟说,这两天,丽姨娘几乎天天都来找你?”   那一瞬间,纵然是云姨娘隐藏的再好,秋名山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极为愤懑的仇恨和痛苦。不过只是片刻,她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你问这些做什么?”   秋明珊回过神来,不无忧心道:“姨娘,丽姨娘可是母亲的人啊,你…”   云姨娘淡淡道:“那只是从前。”   秋明珊不解其意,“姨娘?”   云姨娘端了茶杯在唇边,淡淡道:“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秋明珊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云姨娘一直坐着,看着手中茶杯浮动的嫩叶,眼神如烟波浩渺,又似海深沉。   大夫人、丽姨娘…   “来人。”她突然吩咐了一声。   从雪和冰凡走了进来,“姨娘。”   云姨娘目光飘向门外开得灿烂的芍药花,那样鲜红而夺目,那样灿烂而绝美。大红色,是属于正室才能穿的衣服。而小妾,只能穿粉红、浅红。   她突然觉得浑身一阵无力,盼了那么多年,盼到了什么?还不是如从前一般么?孤灯吊影,顾影自怜?徒留这满目繁华,又有何意义?反正,他的心,从未在自己身上。   自嘲的笑了笑,“把门外那片芍药铲除了吧,我不想在看到了。”   从雪和冰凡一怔,“姨娘?”这可是姨娘最喜欢的啊,怎么突然就要铲除了呢?   云姨娘脸色冷淡下来,“铲除掉,立刻,马上。干干净净,不能留下丝毫痕迹。”   她从来都是宽厚温和的,几乎没有这般声色言辞过。此时突如其来的凌厉,让从雪和冰凡再次一怔。   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石榴团福绫子衣衫,湖蓝色织锦缂花短襦的老妇人从隔壁耳房打了帘子走出来,刚巧听见云姨娘这话,心中也是微微讶异。   她是云姨娘身边的老人历嬷嬷,也是云姨娘的心腹。   历嬷嬷走过来,对着还愣着的两个丫鬟呵斥道:“没听见姨娘的话么,还不快去让人把花给铲除了?”   “是。”从雪和冰凡总算回过神来,慌忙应声而去。   云姨娘坐着,以手撑额,眉眼间有些烦躁。   “去,让芍院所有丫鬟都去帮忙。”   “是。”还未出的门的从雪冰凡又应了一声。   云姨娘眼神有些发怔,而后又似想到什么,突然站起来跑了出去。脚步微微有些急切。   “姨娘…”历嬷嬷惊呼着追了出去。   云姨娘就站在门口不动,她看着从雪冰凡以及被她们动员的所有丫鬟,蹲在地上,拿着铲子剪刀等工具在慢慢铲着那些曾经她精心修剪培育的芍药。只觉得那一颗颗残败的花枝,倒翻的泥土,都似她的心血般慢慢凋零。看着她们无情的挥砍和刨土。只觉得那冰冷的剪刀,剪断的不是花枝,而是插进了她的心。那些簌簌而过的叶子,就如同她汩汩流动的鲜血。最后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任人践踏。   她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一只手捂着胸口,另外一只手撑着门阀,面色有些苍白。   “姨娘。”历嬷嬷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想要上前搀扶她,却被她摇头打断。   云姨娘目光只是看着那些铲除的花枝碎叶,它们毫无抵抗力的,任人践踏璀璨。就如同她,十多年的真心,也被那人践踏得鲜血淋淋。   留着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徒增伤悲罢了、自嘲的笑笑。   阳光有些刺眼,她用手遮挡,指缝见看清门阀上的牌匾。   芍院—   她默然转身,“把这牌匾换了吧,就要静心院。”   历嬷嬷愕然,这牌匾是当年云姨娘求了大老爷才换的,今日云姨娘非但铲除了大老爷曾命人找来的这些芍药花种子,又吩咐换牌匾。她可知道,这是对大老爷犯上了。刚想开口阻止,就听得云姨娘淡淡的声音传来。   “这芍院已经许久没有人踏入,我还怕什么?”   淡漠的嗓音,却带着几分孤独的自嘲。   历嬷嬷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第八十二章 醋意翻腾,怒毁玉隐   秋明月带着丫鬟回去以后,敏感的察觉到屋子里有异样的气息。她皱眉,已然知晓来人是谁。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明絮,你也回去。”她瞥了眼跟在秋明絮身后的采蕊一眼,采蕊一触及她的目光,竟有些心虚的闪躲开去。   秋明月收回目光,对秋明絮道:“晚上要是睡不着,就过来吧。”   秋明絮立即兴奋了,“好啊。”她说着就蹦蹦跳跳的出去了,显然非常的开心。   采蕊福了福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绿鸢走上来,忧心道:“小姐,那个采蕊,跟在十小姐身边,怕是不妥。”   秋明月脚步一顿,“那你觉得该如何?赶走她?无缘无故,倒是让明絮落了话柄在大夫人那儿。何况,走了一个采蕊,明天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何苦呢?既然人家要玩有些,陪陪她又何妨?摆一个没什么心机的卧底在身旁,总比身边日日跟着一个城府深的眼线好对付得多吧。”   她轻笑了一声,“明絮那丫头,你别看她人小,弯弯肠子可多这呢。我看采蕊啊,不是她的对手。”   红萼皱了皱眉,道:“小姐,无缘无故,有人在十小姐安排眼线做什么?她还这么小,根本触及不到任何人的利益。何况,以前十小姐在那个破旧的小院子的时候,根本没有人顾及道她,如今却…”   秋明月回头看她,目光里参杂着一丝赞赏。   “你想说,她们是借明絮对付我,对吗?”   红萼低头,“小姐明鉴。”   秋明月坐下来,拿了白玉杯在手中把玩着。   “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红萼想了想,“大夫人本就不喜小姐,如今三小姐更是恨你入骨,还有二夫人,奴婢总觉得她很深沉,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如今小姐你身边个个都是豺狼虎豹,不得不防啊。奴婢觉得,她们是看小姐你疼惜十小姐,就想利用十小姐来对付你。”   秋明月嘴角抿出一丝笑意,眼神微微寒凉。   “继续说。”   红萼继续分析道:“几次交手下来,她们知道在小姐你这儿讨不了什么好,便想着对付你身边的人。上次五少爷不是就…”她说到这儿突然噤声,立刻跪下道:“奴婢该死。”   秋明月放下茶杯,淡淡道:“起来吧,你没说错。”   “谢小姐。”红萼站了起来,没再说话。   秋明月眯了眯眼,似乎在想些什么。   沉默中,绿鸢开口了。   “小姐?”   秋明月睁开眼睛,“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红萼和绿鸢对视一眼,而后福身应了声‘是’,就出去了。   秋明月走进里屋,果不其然见到凤倾璃正背对着她坐在窗前,好像在看着窗外风景,看得非常入神,连她进来了都没发现。   “你倒是悠闲。”她走进,坐在桌边,为自己倒茶。   凤倾璃转过身来,目光看着她。   “刚才你和你丫鬟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嗯。”听见就听见,又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可在意的。   凤倾璃皱眉,“你怎么了?”她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漠然一切了?好似初见那般。眼神深邃却又空无一物,自己在她面前仿佛就是个隐形人。不,他不喜欢这种目光,不喜欢被她隔离在外的目光。   “看着我。”   命令而强势的语气,是他一贯的作风,却并不属于他对秋明月的态度。是以秋明月有些讶异的回头看他。   “干什么?”   凤倾璃看着她,眼底如海浪翻卷。   “你刚才在想什么?”   秋明月觉得好笑,“我想什么难道还要时时与你汇报不成?”   凤倾璃抿唇,目光执拗。   秋明月笑了起来,刚才莫名抑郁的心情突然豁然开朗。以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看他。   “其实吧,我觉得你特适合做采花大盗。”   凤倾璃一愣,“采花大盗?”   “对啊。”秋明月煞有介事的点头,“你看啊,你这么喜欢闯入女子香闺而无人发觉。我觉得啊,你要是去做了采采花大盗,只怕这世上所有采花贼都得被逼改行了。”她开玩笑的说着,饶有兴味的看着凤倾璃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而且吧,如果你去做采花贼,说不定那些女子根本不会反抗,还乐意被你采呢。”   若是以往,秋明月说出这么些大胆轻浮不符合这个世界大家世言正规范的语言,凤倾璃只怕又要害羞了。但是此刻他却是双眼灼亮的看着秋明月。   “你呢?也会乐意么?”   “嗯?”秋明月不想他居然有此一问,愣了下,回过神来就明白自己又被他调戏了。不由得气恼的扔出手中茶杯,“登徒浪子。”   凤倾璃一手接过茶杯,见她脸颊因为羞恼而浮现的红晕,装点着精致的五官更加美丽动人。他无声的笑了笑,表情非常无辜。   “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只是接过你的话而已,错了么?”   秋明月无语,没好气道:“你究竟干嘛来了?”   凤倾璃道:“没事就不能来见你么?”   “当然不能。”秋明月瞪着他,“孤男寡女…”   “孤男寡女,光天化日,世子日后还是莫要翻墙的好。哪日若是我不小心将你当做了盗贼,惊动他人,于你名声怕是不好。”凤倾璃抬眸看她,目光隐着笑意。   “你是不是又要这么说?”   秋明月眯了眯眼,这话好耳熟。想起来了,这不是玉姨娘死的那天,自己对他说过的话么,没想到他还记得。   “难道不对?”她自持有理,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古代封建保守的礼仪,其实还是蛮不错的。至少是她现在最为有利的屏障和后盾。   凤倾璃笑笑,“你若是叫人来,我不介意。”   “你—”秋明月眼睛瞪得大大的,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厮居然这么邪恶腹黑?让自己唤人来?开玩笑,若是让人知道她屋中藏有男人,只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会自讨苦吃么?   努力平复了怒气,秋明月淡淡道:“说吧,这次到底又有什么事。”   凤倾璃道:“没事。”   秋明月又瞪着他,“没事你整天往我这儿跑做什么?”   “我想你了。”   简单而平凡的四个字就这样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仿佛他们两个就是相恋多年的恋人一般。凤倾璃虽然第一次说这种直白的情话,虽然话一出他自己也有些愕然,但是看着对面那人儿目瞪口呆的摸样,他觉得那样子可爱极了,心中那股羞意也散去了,化为浓浓的笑意。   秋明月怔怔看着他,这四个字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界任何一个男人对她说,她都不会奇怪。可是怪就怪在,此刻,眼下,这个国度,这个年代。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对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说,我想你了。这话极其怪异扭捏,却又异常的温情而温馨。   她突然就脸红起来,更是羞恼的瞪着他。   “你…你这说的什么混话,你…”   如果他在她面前,她肯定会狠狠的踩他一脚,以泄心中羞怒。可是此刻若她跑过去专门为了踩他一脚的话,岂非太过幼稚?   “我没说混话。”凤倾璃望着她,目光灼热而真诚。   “我就是想看见你,天天都想,时刻都想。”   “你—”秋明月脸上烧得厉害,心中暗骂自己矫情。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对她表白的男子层出不穷,说的甜言蜜语可比眼前这个根本不识情滋味的少年不知道动听多少倍。那个时候她都可以淡定自若,怎么这个时候就那么别扭了呢?   凤倾璃知道她害羞,也不再逗她了。   “你刚刚怎么了?”   秋明月扬了扬眉,“没什么啊。”   凤倾璃没再过多纠结,又问:“之前你对那林氏做了什么?她怎么会突然神智失常?”   秋明月收敛了脸上表情,突然笑得有些妖孽道:“你没听她说我是妖怪么?我用的自然是妖术了。所以啊,你以后不要靠近我,小心被我蛊惑了。”   凤倾璃却道:“我现在已经被你蛊惑了,怎么办?”   秋明月一噎,貌似说甜言蜜语当真是男人的专长啊。看看眼前这个少年,最初的时候,连和她有一点点肢体上的接触都会脸红。现在说起这些情话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都快成情场高手了,倒是显得她太过纯洁了。   咳咳咳——   貌似,她确实挺纯洁的。   “那就理我远一点,不然你会死得很惨。”她故意恶狠狠的威胁,“我告诉你啊,妖可是会吃人的。”   “好啊。”他不为所动,微笑道:“欢迎你来吃我。”   厄?   秋明月愕然看着他,听着从他口中说出那个字眼儿,脸颊突然烧得绯红,眼神妩媚而娇羞。   “你——”她气得跺脚,“你个登徒子,居然…”   凤倾璃也是一怔,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说的话又歧义,遂尴尬的红了脸,低头不敢看她。   “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介意…”他慌乱的想要解释,却越描越黑,结结巴巴说完这番话,脸颊也烧得通红起来。   秋明月气恼的冲过去,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凤倾璃没喊疼,只是抬头看着她,似松了口气,如果她开心,踩多少脚他都不在乎。转瞬又有些悲凉和自嘲。秋明月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他的腿。   “你的腿…没有知觉吗?”她问得颇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伤害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自尊心。   凤倾璃抿唇不说话,目光偏离她,怔怔的看着房中某个点,眼神凄怨而哀绝。   秋明月莫名的就觉得一股罪恶感袭上心头,踌躇着道歉。   “对不起,我…”   凤倾璃有些讶然的看着她,盯得她更加不自在的撇开头。   “我不知道你的腿…”没知觉,这三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也许是作为一个医者的本能,她同情身患残疾或者重病的病人。也或许是这个少年自相识起无数次的帮助,让她心中感激。她并不伤害他。虽然她常常对他说话冷冷的,无数次赶他走。但是其实她心底深处,也不是那么讨厌他的。她只是,不喜欢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罢了。   “我给你看看吧。”她想了想,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他。   “你的腿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意外?如果是先天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在母体中腿部神经受到压迫所致,也许用针灸可以刺激你的腿部穴位。哦,我想起来了。前朝开国皇后,知道吧,她好像也是先天残疾的,后来也用针灸治好的。要不我给你试试?”   凤倾璃很平静道:“我这个是后天所致。”   秋明月一愣,他又道:“被房梁压断了骨头。”他语气很平静,但是秋明月却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浓烈的悲痛和恨意。   她知道,那绝对不是意外。   沉默了一会儿,凤倾璃低低道:“我六岁那年,皇宫起火。我的腿被烧焦的房梁砸到,断了…为了缓解痛楚,太医给我吃了很多药,到后来,腿部神经就麻痹了。”   秋明月看着他,听着他那般轻描淡写的说着那些深沉厚重的字眼,仿佛要用那种淡淡的语气来化去曾经突如其来的重创和永远失去双腿的绝望悲凉。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痛,那种感觉不浓,但是却清晰入骨。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连呼吸都能扯着心肺疼痛。   她简直难以想象,六岁的男孩儿。从小金尊玉贵,高高在上,又生的那般美丽风华,本该是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人儿。却因为有心人的暗害,突然一夜之间从最顶峰跌至最低谷,再面对那些永无止尽的黑暗和绝望。   他,究竟是怎样挨过这悲惨的十年的?   凤倾璃触及她疼惜的眸子,浑身一震,心中忽而有什么炸开来。很疼,却又很温暖。他动了动唇,忽然冲她伸出了手。   “青萱。”   秋明月浑身一震,触及他期盼的眸子,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低头看他。   “怎么了?”   凤倾璃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语。忽而揽过了她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小腹上,紧紧的抱着她。   秋明月愕然,下意识的就要去推他。他却低语,“别动。”   她伸出的手莫名僵住。   凤倾璃闭上了眼睛,鼻尖闻着她的体香,只觉心中一阵满足。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别走…”他轻声呢喃,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抱着这个世界上他最后可以触及的温暖。   秋明月目光低垂,落在他紧闭的双眸上,伸出的手莫名的落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抚慰。   “没事了,都过去了。”   轻柔的语气,含着几分怜惜和疼惜,如藤蔓一般丝丝缠绕进凤倾璃的心。他震了震,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对不起,青萱。原谅我用这种卑鄙的方式靠近你,你太过虚无缥缈了,我住不住你,只有用这种方法…   秋明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此刻,她心中只是同情这个脆弱而孤独的少年。   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倾璃才放开了她。   秋明月低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似有什么从心中划过,两人同一时间别开了眼,空气中方才环绕的温馨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仿若刚才二人那样亲密的相拥从未有过。   然而只有他们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已经在发生质的变化。   半晌,秋明月打破沉闷。   “对了,我之前忘记问你了。上次我给你的那幅画,并没有写我的小字。为什么裴思颀拿出的那幅画,会有我的小字?我认得那画,的确是我画的。可那小字,是怎么回事?”她皱眉,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凤倾璃眯了眯眼,“你可曾把你的小字告诉过他人?”   秋明月下意识的摇头,忽而脑海中划过一个场景,零碎的片段迅速的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如此冒昧问一个女子的闺名很轻浮么?”   “那你不知道一个闺阁少女贸然救一个陌生男子,很危险也很失礼么?”   “…好吧,那我再把你扔出去吧,你现在受了重伤,把你扔到山上,到时候狼来了就直接把你分食了。就当我没有救过你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这样一来,我的名节也保住了,你也不用记恩了。”   她说得煞有其事,对面男子目光愕然。   “你…真够特别的。”   最后一句,低低的,似缭绕在风中的云雾,带着莫名的情绪,缠绕进他内心深处。   “…算了,本姑娘我救过人,可是没杀过人。我怕晚上做噩梦,反正救你也是意外,纯属医者的本能。反正你也没看过我的容貌,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为何不愿意留名字?难道你怕我?”   “怕?”她失笑,“长这么大,我还没怕过谁呢。”   低低的笑声响彻耳边,“你救了我,就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摸样么?说不定,有一天我可以帮助你。”   “不用了。我说了,救你只是医者的本能。其实你不必感激,因为我已经掏光了你身上所有银子,足够你的医药费了。你花钱,我治病,公平的交易,我不亏。”   他失声笑起来,牵动伤口,却不觉得疼痛。   “你…当真很特别。既有世家女子的高贵典雅,又有江湖儿女的洒脱肆意。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女子。”   她眨眨眼,“千万不要觉得我特别就对我动心哦。”   厄?他微微红了脸,只是她看不见。   “你一个女子,为何说话这般…”   “轻浮么?”她轻轻笑起来,“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为什么还要拘谨于那些所谓的礼教束缚?岂非给自己找不自在?我看你也是个洒脱随意的人,怎的也如世人那般迂腐粗浅?”   “呵呵…姑娘说得对,在下的确迂腐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伤药我留在你床头了,我看你的样子吧,应该是习武之人吧。过了今夜,你自己伤药不是问题吧?”   “嗯,没问题。”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刚欲转身。就听得他在背后道:“你给我包扎伤口,也就是说你和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她回过头来,扬眉。   “你想对我负责?”   他低头,看不见神色。   “对不起,我不能。”   她笑笑,“那我可的谢谢你的对不起了。”   他愕然抬头,“你—”   “不是你说的我很特别吗?那我就特别到底呗。什么肌肤之亲?你刚才伤得那么重,我如果不把你的衣服给脱下来伤药包扎,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死了。连佛家都讲究事急从权,更何况涉及生命之危。再说了,我一个女子,都没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儿?你要真想对我负责,我还不乐意呢。”   这次他没笑,只是目光隐隐有着深意。   “你的名字,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一刻,他的眼神执拗,像夜空中的星辰,璀璨而耀眼,直直看尽她的心底。   “沈青萱。”   三个字,就这样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然而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   “沈…青萱?”他低头喃喃自语,而后又抬头。   “我叫…”   “小姐。”远处传来绿鸢和红萼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踪多时,慌忙道:“好了,我的丫鬟来了,我真的要走了。”   她匆匆离去,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青萱?”   耳边的呼唤声让她猛然回过神来,“干什么?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她瞪了他一眼。   凤倾璃皱眉,“你刚刚在想什么?我问你有没有告诉别人你的小字?”   “没有。”秋明月转身,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闪躲。那件事,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秋府里没人知道,十二岁以前的秋明月,是没有小字的。而青萱,是她在现代的名字。很古典的一个名字,根本不符合开放的二十一世风气。   穿越以后,为了不让自己彻底被这个世界的迂腐和保守销蚀掉,她将自己的原本的名字作为小字。沈,是她母亲的姓。那个时候,其实她是排斥秋这个姓氏的。   而那个她无意救起的少年,其实一直蒙着面巾,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的容貌。已经一年过去了,她根本再未见过那人。她曾以为,那只是她单调而贫乏的生活中一剂微不足道的调料,是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说实话,其实她生性比较凉薄,只要是她觉得无关痛痒的人,她都不会去刻意记住。而那个人,也一样。   直到那一日,裴思颀突然出现,说自己救了他,还唤出青萱两个字。她才恍惚想起,她曾经救过一个人。   那个时候,沈氏突然病重,久治不愈。而她的女儿,秋明月,也因整日忧思,心神恍惚溺水。沈氏知道后受了刺激,加重了病情,奄奄一息。   却不想,秋明月的身亡,意外的迎来了坠机失事的沈青萱。或许是她们的灵魂磁场契合,她们有相同的容颜。所以,她非常契合的附身在了秋明月身上。   沈氏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一种很强烈的毒药。寻常药铺里缺少一件少见的药材,她便上山去寻,却机缘巧合的救了一个陌生男子。   仔细想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沈氏以及几个贴身丫鬟以外,就只有那个少年知道青萱这个名字了。红萼她们几个自己自然是信得过的,不会背叛自己。   那么也就是说,那幅画上的名字,是当初那个人题上去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没理由啊。当时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被追杀所致。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但是她还是救下了,只因她是一个医者,只因她遵循家族‘逢病必医’的传统。更何况,她也感觉到,那少年虽然看起来神秘了些,但是却也并非坏人,至少她没感觉出他对自己有敌意。   短短一年,自己和他又没什么交集,他为何陷害自己,恩将仇报?   凤倾璃隐约察觉到她似乎刻意在隐瞒什么,他皱了皱眉。   “当真?”   秋明月恼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你还当我是犯人,要审问我不成?”   凤倾璃低头,不说话。秋明月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恶劣,于是软了声音道:“抱歉。”   凤倾璃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我只是关心你。你知道,其实那天的事根本没有完。单单就你那个名字,就可以让人传出很多谣言来。”   秋明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凤倾璃低头想了想,突然道:“把裴思颀交给我来审问吧。”   秋明月笑了一下,“他自己都没见过那画中的人是谁,你能审问出什么来?”话一出口,她便察觉不对,抬头对上他的眼。   凤倾璃目光幽深,道:“问题就出在这儿,他既然连你的容貌都没见过,为何知道你的小字?我想,在我将那幅画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字。或许,在那之后,他又见过了其他人。”   秋明月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   “所以,将裴思颀交给我,我来处理。”   “不用了,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裴思颀已经被我爹看押起来了,这事儿不能公然闹大,只能私底下审问。放心吧,我爹身为刑部尚书,他的拿手好戏便是审问逼问犯人。只要裴思颀知道的事儿,定然会说出来。”   凤倾璃忽而目光怪异的看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之前你对林氏做了什么?怎么会让她神智错乱的?”   秋明月对他调皮的眨眨眼,“我都告诉你了啊,我是妖精嘛,我会妖术的…”她忽然一愣,“妖术?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她突然就站了起来,眼神发亮,熠熠闪闪,几乎灼得凤倾璃睁不开眼睛。   “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扬眉,“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乖乖说实话。”   催眠术,她居然忘记了自己会催眠术。哈,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会这门在这个世界算的上是绝学的技艺。   凤倾璃歪头看她,“用你之前对林氏的手段?”   秋明月也不避讳他,“对,那叫催眠术。可以催眠一个人的神经,只要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就可以为**纵。对我唯命是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倾璃脸色有些沉重,“操纵一个人的心智?”这不是迷心大法么?况且那种功法也要修炼到最高层才能达到控制一个人心智的地步。她那什么催眠术,又是一种什么功法?   秋明月知道他是误会了,笑笑说道:“别误会,这不是什么邪门功法。就是…怎么说呢,反正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而且这个控制时间很短的,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而且吧,我还没练到那么精确的地步。”   “嗯。”凤倾璃松了一口气,她有一项绝活可以保护自己是好事。但是如果因此引来大麻烦的话,就糟糕了。他必须确定她时刻安全无虞。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否者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秋明月心中微暖,“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凤倾璃点头,“那就好。”他想了想,有些别扭道:“那支玉隐萧,你也别让其他人看见。”   “为什么?难道那是第一公子的标致物品?”秋明月想着,貌似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片段,某某大侠莫名其妙送给女主一件什么玉佩啊,萧之类的东西。通常这种物件呢,都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秋明月立刻在心里唾弃自己一百遍,什么定情信物?发春了吧?   摇摇头,撇去脑海里浮现的莫名想法,看着凤倾璃,眼神带着疑问。   “是,也不是。”凤倾璃说得模棱两可。   秋明月皱眉,“怎么说?”   “玉隐确实是容烨的贴身之物,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罢了。所以未防万一,你不要在人前把它拿出来。”   “那他说如果我有危险就吹这只萧,有危险的时候,如果不是自然灾害的话,定然就是有人谋害了,那到时候肯定有人在身边嘛。你们两个说的话,真是矛盾哎。”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那只萧很重要么?既然重要,容烨为何要将它送给不过一面之缘的自己?   凤倾璃蹙眉,语气有些气恼和酸涩。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吹那萧。”昨晚他真想把那萧给抢过来,然后狠狠砸碎,偏偏他又不能。该死,若非如今特殊情况,他真恨不得时时刻刻呆在她身边保护她就好。   秋明月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万一我有危险了呢?你也知道我一个弱女子,如果在外面遇到危险了。有这么好的武器,为什么不用?”   凤倾璃道:“你整天都呆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至于你的那些什么姐姐妹妹,你要是嫌麻烦,我帮你处理了就是。”   秋明月挑眉,“你要怎么处理?”她凤眸斜挑,不经意便露出魅惑的冷意来。   “秋明玉是自作自受,为什么故意让本就风寒的秋明兰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还让她就此不孕?”   “她要害你,就该付出代价。”凤倾璃眼中满是寒意,“再说了,你不是也讨厌她么?你同情她干嘛?”   “我不是同情她。”秋明月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我还没有高尚到人家处处算计我我还以德报怨的地步。”   凤倾璃疑惑的看着她“那你为什么生气?”   秋明月凤眸轻挑,眼底酝酿出一丝妖媚,丝丝入骨。   “荣亲王府很和睦吗?你这个世子貌似很清闲啊。”   凤倾璃目光闪过淡淡讥讽,“在这儿至少还能见到你,在那个地方,除了刀剑阴谋,什么都没有。”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又透着无可奈何的凄凉和落寞。   秋明月眼神轻闪,荣亲王府,怕是比这秋府危险更多更艰难吧。更何况,他还是世子,未来王府的继承人,这改得有多少人嫉妒?特别是如今他双腿残废,那些人还不牟足了劲儿来争夺?   叹了一口气,“你整天往我这儿跑,就不怕被人发现?俗话说,长走夜路也会闯鬼的。”   凤倾璃皱眉,有些闷闷道:“我就是想开看看你,你就那么不待见我么?”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   “那你是不讨厌我了?”凤倾璃有些急切的打断她,眼中含着期待。   秋明月有些想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凤倾璃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不然的话你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没好脸色?”   秋明月一噎,瞪着他道:“凤倾璃,我请你试想一下,有哪一个闺中少女面对经常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中的陌生男子能有好感?我没喊人来就已经够客气了,你还指望我对你笑脸相迎?”   凤倾璃自动过滤她前半段话和最后一句话,断章取义道:“可我们不是陌生人啊?”   秋明月觉得,对牛弹琴。大概就是她此刻的感受了。   “行了,我懒得再跟你分辨。你爱来不来,反正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没资格也没权利操纵或者干涉你的行踪。”本来她只是想讽刺两句,可说着说着,她不免有些自嘲起来。   庶女,在这个时代,无论多么富贵的家族,庶女都是低贱而不被待见的。   凤倾璃敏感察觉到她的异样,试探的问。   “你真的生气了?对不起,我…”他慌乱的就要解释,“我不是存心惹你生气,也没有自持身份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你。我…”他声音忽然弱了下去,“我就想娶你,你一日不答应,我就缠着你一日,直到你答应我为止。”说到后来,他语气变得认真而强势起来。   秋明月一愣,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倒是没有生气,歪着头看他。   “你为什么想要娶我?”   凤倾璃脸颊有些晕红,“我…我就想娶你,只想娶你。别的女人我都不要。”到底受礼教熏陶多年,这样一个纯洁的少年,虽然较之这个时代其他男子有些大胆,但是说起这些话来,还是不免有些不自在。语气却是坚定如石。   秋明月有些感动,心中倒是起了几分调凯的味道。   “为什么只想娶我?你喜欢我?”   她本来是开玩笑的话,却不想凤倾璃闻言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竟是点了点头。   “对,我就是喜欢你。”   秋明月愣住,抬眼对上他有些羞怯却闪亮的眸子她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脸颊也微微的红了。   “你,你怎么可以说这些,这些…”   凤倾璃坦然道:“不是你问我的吗?我是喜欢你没错啊。”   秋明月瞪大眼睛,却无论如何没办法生气,最后只得无奈道:“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凤倾璃有些恋恋不舍,但见她确实有些疲惫了,便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秋明月眼睛一瞪,“你还来?”   “对啊。”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秋明月顿时有些无力,摆了摆手,有些赌气道:“行了行了,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累了,你走吧。”   凤倾璃抿了抿唇,还不忘叮嘱。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随便用那支萧。”   秋明月不喜欢他的强势,忍不住反驳道:“凭什么,你不让我用我就不用?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凤倾璃眼神一寒,“那我现在就毁了它。”   也不见他我有动作,秋明月只觉袖口无风自动,然后玉白色物体横空划出,落到了凤倾璃手上。   “你竟然将它贴身带着?”他手指一动,就要用内力震碎。   秋明月见他面部表情阴冷骇人,出手如电,丝毫不似开玩笑,大惊之下连忙阻止。   “住手。”   第八十三章 不伦情愫,麝香手串   空气凝结,凤倾璃动作顿住,抬眼看着秋明月,手指紧紧捏着玉隐,眼神受伤而悲哀。   “别,别毁。”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毁掉玉隐,秋明月只好放软了声音。   凤倾璃五指紧握,玉隐在他手上隐隐流动着软绵温润的光华。尤为刺眼。   “你很在意?”他死死盯着秋明月隐含焦急的目光,心中醋海翻腾。   秋明月一愣,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   凤倾璃忽而垂下眼帘,声音都在颤抖。   “你也被他迷惑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秋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无奈。   “人家再怎么说也救过我的命,你就这样把人家的东西毁了,岂非让我一辈子过意不去?”   “你用不着过意不去,不过就是一支破萧而已,你要是喜欢,以后我送给你就行了。”凤倾璃语气很强势也很狂傲。   秋明月哑然,又瞪了他一眼。   “别任性胡闹了,快给我。你要真毁了它,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没办法,秋明月也只好使出杀手锏,威胁他了。   果然,凤倾璃一听这话手就松了几分仍旧执拗的看着她。   “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就会践踏我的心。”   他狠狠的说着,眼神无奈又黯然。   秋明月无语。   过了半晌,凤倾璃才将玉隐递给她。   “还给你。”   秋明月接过来,又听他道:“不准想着他。”   秋明月想笑,但是忍住了。   “好。”   凤倾璃这才转身,想了想,又道:“我派了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不是监视,你别误会。”生怕她生气,凤倾璃赶紧解释。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那萧,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说完就准备走,秋明月似想到什么,连忙唤住他。   “对了,我大哥和二婶子的事儿,你查出来了么?”   凤倾璃顿住,没有回身,道:“快了,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   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秋明月看了看手中玉白色的萧,若有所思。   “小姐。”   门外传来冬雪的声音。   秋明月转身,冬雪已经打了帘子走进来。   “何事?”   “老爷刚刚审问了那裴思颀,让你去一趟寿安院。”   秋明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玉隐,“问出什么没有?”   “奴婢不知。”   秋明月点点头,“把醉文唤来,让她和我一起去。”   “是,小姐。”冬雪很快就唤来醉文。   “小姐。”醉文没有像以前被秋明月唤来那样兴奋,眼神有些恍惚。昨晚她明明跟着小姐去看五少爷,回来的时候,好像听见竹林里有人谈话,然后她就突然昏睡过去了。醒来以后,就躺在自己的房间。这是怎么回事?   秋明月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笑了笑。   “怎么,还没睡醒?”   醉文立刻回神,低头道:“没…奴婢…”   秋明月已经向外走去,“走吧,陪我到祖母那儿去。”   “是,小姐。”   醉文心中疑惑,但是还是聪明的没问什么。   主仆二人来到寿安院,老太君老太爷都在。大老爷坐在下方,见到她来,便唤了一声。   “明月。”   秋明月让醉文在门外等她,走过去福了福身。   “祖父,祖母,爹。”   老太爷挥了挥手,“坐下吧。”   “是。”秋明月坐了下来,“祖父和爹可是查到什么?”   大老爷沉吟了一会儿,道:“那裴思颀确实是扬州容德县人,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三千年参加过科考。不过不幸落榜。”   “那他口中所说的救命恩人呢?可有这回事?”   大老爷道:“这个就无从得知了。毕竟没有人证物证,何况那个时候他落榜回去,确实身无分文,遇到贵人相救也不无可能。”   秋明月点头,“爹让我来可是为了何事?”   “他现在不是罪犯,我不能私自对他用刑。不过那裴思颀好歹也是读圣贤书,本也非大奸大恶之人。这次只是被恶人挑拨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我告诉他你外公曾是扬州县令,他竟然说以前受过你外公恩惠。而且还隐隐透露出,似乎知道些你外公当年被冤的真相。”   “爹想从他口中知道陷害外公之人?”秋明月表情很淡漠,丝毫不为这件事所动。   老太爷精明的老眼瞥了她一眼,道:“你有什么看法?”   秋明月低着头,“祖父心如明镜,明月不敢妄言。”   老太爷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说吧,这事儿事关你外公。如果真的能够查出当年之事,你外公恢复原职就更有希望了。”   秋明月眼神轻闪,自然听出老太爷的言外之意。外公恢复原职了,那么沈氏的地位也就提高了。也就是说…   她抬头,仍旧不动声色。   “外公当年身为地方父母官,一生大公无私,助人为乐。便是施恩于人,也是常事。只是不知道祖父和父亲有没有调查过,外公于他是何恩德?”她目光淡然而犀利,“短短一晚上,爹或许只是差了裴思颀这个名字,而非其人吧。”   大老爷目光精锐,“你的意思是…”   秋明月抿了抿唇,“爹可有办法调出近年来参加科考学子的画像?我怀疑,或许这个裴思颀非彼裴思颀。”   老太爷端了茶杯,掀了掀茶盖。   “为何有此怀疑?”   秋明月轻笑道:“祖父见过做贼的会在自己脸上写‘我是贼’这三个字么?他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说那些话,传了出去,固然于我名誉受损,但是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若我昨日真的被逼无奈,鱼死网破。那么,他也会受影响。无论他是受了谁的挑拨唆使,无论那背后之人给予他的好处有多大,不外乎就是写金银财宝之类的。如果许他官职,这事儿一出,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所以,祖父认为他敢用自己的真名么?”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那背后之人既然将这事儿布局得这般周详,定然会全方位考虑,便是他们此举达到目的,祖父和爹也会调查。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冒险。”   老太爷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一句。   “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   不然什么,老太爷并没有说出来,秋明月心中也隐隐猜测到了几分。不外乎就是说她堪比男儿,可入朝堂之类的话。   笑了笑,她没这么大的野心。   “爹刚说他非大奸大恶之人对吗?”秋明月在笑,可眼中并无笑意。   “打个比方,便是他此举或许是出于无可奈何,或者受人逼迫。但是如果到现在还毫无悔过之心的话,我觉得这种人与大奸大恶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老爷一噎,叹了口气道:“明月通透,倒是我肤浅了。”他嘴角一缕苦涩。   “爹不必妄自菲薄。”秋明月笑了笑,“爹能凭一己之力做到今日这般地位,自是有真才实学。方才所言,不过女儿胡乱猜想罢了,当不得真的。”   老太爷却道:“胡乱猜想都能分析得这般透彻明了,那如果你认真审查一番,只怕世上再无冤案了。”   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老太爷话中有话。   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不能干政的,方才自己虽然只是就事论事,但是严格说起来,确实是与官员政事沾边了。老太爷这话,是在警告或者提醒自己么?   “枪打出头鸟。那背后之人当真计算得准确,推出一个替死鬼来抵罪。到时候不但毁了明月,自己还逍遥法外。上次是明瑞,这次是明月。”老太爷眯了眯眼,眼底射出一缕寒意。   “他们动作太大了,当真以为我秋家可欺不成?”   老太爷语气沉淀有力,声音虽然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令人闻之心中生畏。   秋明月心中松了一口气。   树大招风。老太爷这是在暗示自己,要隐匿锋芒,不可急躁。   一直没做声的老太君说话了,“那这事儿该怎么办?又不可大张旗鼓声张出去,否者对明月的名声终归不好。可是若私下解决,那裴思颀看起来也颇有几分傲骨。若他不说,又该如何?”   秋明月抿唇微笑,“我倒是有一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老太爷挑了挑眉,示意她说。   秋明月道:“我觉得,那裴思颀未必知道背后之人真正身份,便是说出来,估计咱们也得费神一番。毕竟这京城之中,敢明着和秋家作对的人,可没几个。所以,我们可以直至死而后生。”   “哦?”老太爷似明白了什么,目光略过深意。   “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太君有些不明白,“怎么个置之死地法?”   大老爷沉声道:“明月的意思是,欲擒故纵,关门打狗。”   老太君眼神一动,心中了然。   “这是这样做,岂非太过冒险?”   秋明月却淡淡温笑道:“祖母,秋家的女儿可不止我一个。我一人名誉受损也就罢了,可是如果这事儿传扬出去,受害的,可是秋府所有儿女。既然人家做的这么绝,我们何不把事情闹大?反正昨日宝华寺山脚那么多贵妇也都看见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害人,自然是有漏洞可钻。谣言如流水,人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也无可奈何。倒不如干脆大而化之,越大越好。”   “人心都是好奇而自私的。我一个庶女而已,平时又没得罪什么权贵,为何要这般置我于死地?而且流言传得越凶,那么势必会让整个秋家岌岌可危。以祖父父亲还有二叔在朝中的地位,我想的话,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吧。到那个时候,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们自然就会怀疑。一旦有了怀疑,新的舆论也同样如野草般蔓延。到那个时候,那背后之人只怕比我们还着急这扑灭这团火。而一旦那人露出了马脚,那么就更容易揪出来了。”   她一说完,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老太爷,老太君,大老爷全都盯着她。秋明月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一番言辞已经是锋芒毕露了,不由得微微懊恼。   这个世界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太过聪慧,只会招人嫉恨。如今自己身边危险重重,若再因此被人给惦记上,岂非得不偿失?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爷才道:“明月分析得很有道理。”   秋明月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这秋府里,其实她最看不透的还是这个浸淫官场一辈子的老太爷。他的眼神总是深且历,旁人不由自主的畏惧和胆怯。   纵然是她前世二十几年的经历磨练,我不敢在这位一家之主面前稍微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老太爷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音一转。   “再过不久就是镇南王妃举办赏花宴之日。那日镇南王妃于你解围,又邀请你去王府参加赏花宴,可见对你尤为喜爱。”他顿了顿,目光深了几分。   “但你也要切记,万不可恃宠而骄。失了分寸。”   秋明月点头,“是,明月知晓了。”   “嗯。”老太爷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吧。”   秋明月站起来,出门的时候,老太爷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说了一句。   “谣言止于智者,然而有些事情只会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贪心不足蛇吞象,也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秋明月脚步一顿,脸色变了变。   果然,纵然自己有心藏拙,然而方才那番话已经在这位历经两朝的大学士面前露出了马脚。   没错,她其实就是想借着这件事的闹大,将外公的冤屈明朗在人们面前,再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只要稍微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些事与侯府有关。   薛国侯夫人接连几次的算计都让自己给反算计了回去,她得不偿失自然会暗恨在心。如果自己不趁着这个机会再打消她的气焰,等她调节过来,只怕等待自己的,会是更大的阴谋。   秋明月自然不会忘记薛国侯夫人还有个女儿是大皇子的侧妃。母女同心,利益相合。更何况那次媚香一事……等等,对了,媚香,上次那件事,可是一箭双雕之计。   嘴脸微微上扬,林玉芝,如果你的女儿失宠了,你还有资本猖狂得意么?   方才是自己太过心急了,一时不查,才会让老太爷察觉自己的目的。可是自己却忘记了,老太爷再是嫉恶如仇,终究思想迂腐不化,整日挂在嘴边的不在乎就是那些所谓门风家声。   这事儿闹大了固然对自己有益,倒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又何尝不是陷自己于更加不利之地?   谁能保证那些秋家真正的政敌,不会趁此机会见缝插针落井下石?   不愧是两朝元老,考虑事情确实比自己周到。   心中所思之无数,面上却也仅仅变化了一瞬间。   下一刻,她已然恢复淡然。   不急,如今自己羽翼未满,不能操之过急。狗急了还跳墙呢。大夫人很辣,薛国侯夫人心机深。再加上薛国侯府以及太师府,还有她们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到真是麻烦。   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秋明月抬头望天。已近午时,便是春末的日光,也不由得有些炎热。   “小姐,现在我们要回去吗?”   秋明月摇了摇头,“时间还早,去看看明瑞。”   来到智明院,白枫白梅却没有迎出来。秋明月心中奇怪,走了进去。房门开着,珠帘挡不住里面的说话声。   “明瑞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温和如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秋明轩。秋明月脚步顿住,没有走进去。然而下一刻,她便自嘲的笑了笑,昨晚见了秋明轩那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自己这番举动,不是显得很可笑吗?   “好多了。”秋明瑞显然很喜欢跟秋明轩相处。   “大哥,你的手怎么样了?可还好?”   秋明月打了帘子走进去,“明瑞。”   一听到她的声音,本来坐在一旁的秋明轩下意识的回头,见到她,纯净的目光似多了一丝什么。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温和如玉。   “明月,你来了。”   坐在床边的沈氏也回过头来,目光里划过一丝讶异。   “明月?都快午时了,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秋明月从容不迫地走过来,笑了笑。   “我过来看看明瑞,顺便就在这儿蹭饭了。怎么,难道明瑞不欢迎我?”   秋明瑞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一样,“怎么会呢?姐姐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呢?”   秋明月走过去,好像这个时候才看见秋明轩一样。冲他点了点头,礼貌地叫了一声。   “大哥。”   她不确信昨天晚上秋明轩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气息,如果是以前,看到他这般关心明瑞,自己肯定也会欣慰的,但是,想起昨天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若非亲眼看到,她真不敢相信,平时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居然身怀绝世武功。也不敢相信看似冷傲深沉的二夫人,居然也会有那么狠毒绝辣的时候。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其实应该保持冷静,不能让秋明轩怀疑到自己,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她就忍不住心中发寒,秋明轩竟然可以隐藏的那么深?那么,他对明瑞的关心,又藏着几分算计呢?或者,他从头到尾,只是因为那一个目的而存在。   但是秋明月不明白,秋明轩和和二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如果是为了宝藏,那么他又何必藏拙?凭着秋明轩的才华和高强的武艺,何愁没有封侯拜相那一日。   或者,他们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凝神思索的时候,秋明轩已经把疑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明月,你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多声都没有听见。”   秋明月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可能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有些睡眠不足罢了,等一会儿回去补个觉就可以了。”   沈氏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你昨天晚上又失眠了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不要看书你还说明瑞,你自己都这样,长期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本来你自小身体就弱,如何经得起这般熬夜伤神?”   “姨娘,我知道了,我就是晚上睡不着,所以说才看了一会儿书,没事的,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秋明月,若无其事的说道。   沈氏轻叹一声,“你啊,就是这样,说了也不听。”   “明月睡不好觉吗?”秋明轩这个时候开口了,“多喝一点安神汤吧,帮助睡眠,你还这么小,如果睡眠不足的话,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他眼神温润,语气关切,丝毫没有掺假的成分。   秋明月有些恍惚,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他,才让自己从前失去了防备。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双和记忆里相似的眼睛。让自己想起了那个人,所以心中愧疚,从而对他多了一丝莫名的信任。   然而终归也只是相似而已,他终究不是那个人,或许他现在的温柔,只是一张面具,也或许,等待某一个时机到了,就会化作一柄利剑。   秋明月无声的笑了笑,眼神微微寒凉。   “多谢大哥关心,我知道了。”有些人有些事,如果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就不会在意他的所有。   不知为什么,秋明轩觉得,秋明月好像变了,但是具体变在哪儿,他却说不上来。反正总是冥冥中觉得,她对自己,好像生疏了不少。   她似乎,在刻意的逃避自己。这样的感觉,让他心中非常郁闷,隐隐也有几分烦躁。他忍不住开口,“明月,你怎么了?好像气色不太好。”   秋明月怕他发现异样,便道:“没事,可能就是因为睡眠不足造成的吧!”她若无其事地笑一笑,看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然后目光转向他,带着一分关切。   “大哥这两天可是好些了,我看你手上还缠着绷带,是不是旧伤又复发了?伤口不能沾水,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秋明轩眼中那一丝疑惑总算散去了,还好,她没有变。刚才那一瞬间的冷漠,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丝错觉罢了。明月对自己从来都是很亲切的。   “没事,只是暂时还不能执笔罢了,不过也好,倒是可以休息几天,偷偷闲。”   “也对。”秋明月也笑,今天早上,二婶子还和祖母说起大哥的婚事,大哥总算要成亲呢,我也要有嫂子了,先在这儿恭喜大哥,祝大哥和李姑娘新婚愉快白首偕老。“沈氏和秋明瑞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说难免有几分惊讶?”大少爷要成亲了,这是真的吗?“沈氏目光不无意外。   秋明瑞也是一脸的惊讶和欢喜,”大哥,这是真的吗?“秋明轩神情寂静,眼神淡漠,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看不出有丝毫喜悦的样子。   秋明月眼神轻闪,道:”当然是真的喽,连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六月十五号。“她满眼的笑意,”我听说这位李姑娘,不但出身良好,而且才貌双全,又精通六艺,与大哥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和。“她说得兴起,好似已经见过那位李姑娘了。丝毫没有看见秋明轩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和黯然。”明月。“   在沈氏和秋明瑞正准备说恭喜的时候,秋明轩却唤了一声。打断了两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嗯?“秋明月抬头看他,眼神疑惑”大哥要娶妻了,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高兴?“秋明轩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从未有过的复杂,仿佛是样透露一种什么样的信息。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放弃了,嘴角一丝自嘲和涩然。”你很希望我娶妻么?“   这句话问的很突然也很奇怪,不只是秋明月感到诧异,就连沈氏和秋明瑞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大哥?“秋明月目光愕然,脑海中急速地闪过什么,她还没有抓住,就迅速的消失了。”你在说什么?“   秋明轩转瞬间又恢复笑意,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幻觉。”我只是在想,那位李姑娘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贸然的娶过门来,会不会有些不好?“”原来是这样啊!“秋明月恍然大悟,”这个大哥你大可不必担心,二婶子一向眼光极佳,她给你挑的一定是最好的。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以后切莫再说这种话,不然的话,二婶子该伤心了。“”最好的,却不一定是最喜欢的。“秋明轩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看着秋明月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大哥?“秋明月看着他,突然有几分可怜他。他也是孤独的吧。昨天晚上听他和二夫人对话,他应该也有很多无可奈何吧。   心中叹息,便是在无奈又如何?做都做了,还能改变这个事实吗?”大哥多虑了。“”或许吧。“秋明轩这话有些模棱两可,他笑了笑。背着光,他的笑容仍旧如初见的那般纯净而温柔。然而此时此刻看在秋明月的眼里,却突然多了几分苍凉和悲哀。   人世短暂而凉薄,身在这个世界,或许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和苦衷。然而命运的轨道和终点,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秋明轩,其实你一点都不可怜。至少你是男子,至少你有这个时代女子渴望而不可求的人权。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你就没有无病呻吟的权利和资格。   秋明轩摸了摸秋明瑞的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他说着就走了出去,甚至没有看秋明月一眼。   沈氏蹙眉看向秋明月,”明月,我觉得大少爷今日好像有些奇怪。说话也怪怪的。“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觉得,秋明轩看明月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怪异。那种眼神,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兄长看妹妹的眼神。倒是像,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心爱之人的目光。   莫非秋明轩对明月…   那样的念头一划过脑海,她就忍不住一惊。   不,这不可能,肯定是自己看错了,他们可是堂兄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那样可怕的念头?”是啊姐姐,我也觉得大哥好奇怪。“秋明瑞也皱着眉头道:”他刚刚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他也不说。我觉得吧,大哥有心事。“秋明月摸了摸他的头,”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心事不心事的你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想其他,知道了吗?“秋明瑞瘪了瘪嘴,”姐姐,我已经十一岁了,不小了。“秋明月笑了笑,”饿了没?“   秋明瑞点头,”饿了。“   秋明月回过头来,却发现沈氏正在沉思着什么不由得问道:”姨娘,你在想什么?“沈氏抬头看她,欲言又止。”我…“   秋明月挑眉,”你想说什么?“   沈氏想了想,怎么就还是犹豫着说道:”明月,我觉得大少爷这几天真的有些不对劲,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你们虽然是兄妹,但是,总也要避讳一些,以免有人说闲言碎语。“秋明月眸光微漾,笑了笑。”姨娘,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沈氏暂时送了一口气。   秋明月又道:”姨娘,这两天丽姨娘还经常来找你么?“沈氏摇了摇头,”我身子大好了,她也没再来了。“秋明月沉默了一会儿,道:”姨娘,你对云姨娘知道几分?“沈氏有几分诧异,”怎么突然提到她?“秋明月看着她,不说话。   沈氏敛了眉,道:”她平时不爱出门,我也很少见她,所以对她不怎么了解。我只知道她是老太君送给你爹的,听说,风评还不错,平时沉默寡言,也不喜欢出门。“”姨娘。“秋明月坐正身体看着她,”那你觉得大夫人呢?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氏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用那双与秋明月一模一样的凤眸与她对视。”明月,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秋明月笑了笑,经过这许多事,沈氏比起刚来秋府的时候,的确变了很多。至少,不再如从前那般怯懦无知了。”姨娘,云姨娘可是在大夫人嫁过来之前就跟着父亲了,可是她的女儿,却比六妹还小。你不觉得奇怪吗?“沈氏道:”大家族里,是不容许小妾比正室先生下子嗣的。“她说这话时有些感伤,亦有黯然和怀念。   秋明月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其实秋明月不是沈氏第一个孩子,在她之前,沈氏还有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沈氏还未满十五岁,大老爷来扬州来看她,那是自初次见面分别后第二次再见。那时两人都是年少,而且彼此有情,又有婚约在身。久别重逢的二人就如干柴遇到烈火,情到深处,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昔之幸,沈氏居然怀孕了。这事儿自然瞒不了沈大夫夫妻,二老当时很生气。沈氏乃大家闺秀,从小受妇德妇言影响,断然不敢做出任何有违妇德之事。   然而是沈氏一个未嫁之女居然怀孕了?不用说,那个男人非大老爷莫属了,两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痛。差点把沈氏赶出家门。   这个时候大老爷出现了,他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高兴,当即就抱着沈氏跪在二老面前,说他愿意负责,况且他们本来就有婚约在身,沈氏嫁给他,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如今孩子都有了,只能央求二老原谅他们一时的情不自禁。并且看在孩子的面上,能让他们尽快完婚。   沈父沈母能怎么办?事已至此他们还能说什么?况且大老爷确实对沈氏一往情深,他们心中也有感动。都说娶者为妻,偷者为妾。何况若论起门庭的话,沈家和秋家相差甚远。   沈氏还未及笄,就未婚先孕,若传出去,光是谣言都能让她去跳河。   还好大老爷愿意担起这个责任,他们除了成全,还能如何?   于是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本来是让两人尽快成亲的,却不想,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时,老太君贾氏才毅然决然要退掉与林府的婚事。当然,那个时候她没有告诉老太爷这件事,怕整日将道德礼教挂在嘴边的老太爷会因此嫌弃沈氏。   要说起来,老太君倒是真心疼爱沈氏。就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让沈氏做大老爷的正室。   本来老太君是想着,先让沈氏过门,等生下了孩子,老太爷即便再不满,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就没话说了。哪知道那个时候去林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又有太老夫人施压,无可奈何,大老爷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承诺沈氏,等她生下孩子,一定给她名分。然而在沈氏快要临盆的时候,却传来林氏怀孕的消息。她悲伤过度,触动情肠,当时就晕倒了过去,醒来以后,孩子就没有了。非但如此她还因为这次的流产,伤到了子宫。大夫说,她很可能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大夫还告诉她,那是个男孩儿。   这件事给了沈氏很大的刺激,她几乎一蹶不振,身体也每况愈下。大老爷很自责,然而孩子已经流掉了,再自责也没用了,只能尽力补偿。   也就是这件事,最开始秋明月一直看不起大老爷。但沈氏和她不一样,她自幼受封建礼教熏陶,那种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况且,她本就对大老爷有情,还能如何?最后还是原谅了大老爷。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一份体贴和宽容,所以说大老爷才对他格外的怜惜和愧疚。加倍的补偿和珍惜她。   或许是上天怜悯,过了几年后,沈氏再次有孕。这个孩子,就是秋明月。   据说沈氏因为第一胎流掉了,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怀着秋明月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保不住孩子。好不容易过了危险期,在还没到八个月的时候,沈氏开始发作了。   那正是正月十五大年的那一天,那天晚上,皓月当空,花香四溢。沈氏在极度痉挛疼痛下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婴。   当时正逢子时,夜空明月并未隐去。仿佛就是为了迎接这个心生命的诞生一般。   沈氏觉得,这个孩子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因此以景为名,取名为明月。   秋明月握紧了沈氏的手,无声安慰。   秋明瑞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有些茫然的看着姐姐和母亲。   沈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秋明月笑了笑。”没事,已经过去了。“她反握住秋明月的手,正了正脸色。”对了,你突然提及云姨娘和丽姨娘究竟有什么事?“秋明月缄默一会儿,道:”姨娘,大夫人善妒且很辣。爹虽然妻妾不多,但是好歹也有几个。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大夫人生下三个女儿以及在扬州的我和明瑞,爹居然只有两个女儿。难道你就不觉得,这太过不正常了吗?“沈氏心中一跳,慌忙用手捂住秋明月的嘴,低低道:”你疯了,这种话不可乱说。“秋明月拿下她的手,认真看着她。”姨娘,你也怀疑的对不对?“   沈氏沉默一会儿,半晌,她叹了一口气。”明月,这种事,没有证据之前不可乱说。“她向来温和柔软的目光,竟然多了一丝凌厉。   秋明月却是笑了笑,”姨娘,法网恢恢疏而不露。连麻雀飞过都还有影子,大夫人她丧尽天良,做了那么多恶事,总有一天她会遭到报应的。“见沈氏还要说话,她又道:”姨娘,证据总是会有的,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她凑近沈氏耳边,道:”你娘其实我想说的是在大夫人那样强势的手腕儿下,云姨娘还能安然生下一个女儿不说,而且这些年也从未受到大夫人迫害。可见,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与世无争。你,要小心她。“沈氏心中一跳,又道:”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姨娘,与她并无利益冲突,她就算是恨,也不该恨我才是。“秋明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长久得不到回应,而那个男人却爱着另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在长久的寂寞煎熬和感情得不到回应的双重折磨下,必然会对那个女人产生嫉妒和仇恨。   这是女人天性的狭隘和扭曲。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可能告诉沈氏的。”丽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丫鬟,可是这些年来,她也没有怀孕,姨娘可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让沈氏知道,至少让她留个心眼儿。”为什么?“   秋明月神色有几分高深莫测和冷寒,”因为她手上那一串手链,准确的说,那不是手链。而是,麝香。“”什么!“沈氏大惊失色。   第八十四章 紫木熏浅,浮华背后   秋明月瞥了眼秋明瑞,并不避讳。   “麝香用多了会伤到女子子宫,久而久之就会不孕。丽姨娘那根手串应该是用了很多年了吧。所以,她才一直不孕。我想,她早就被麝香腐蚀了身体机能。这辈子再也无法有孕。所以,她对大夫人没有威胁。”   沈氏脸色有些白,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恐来。   “明月…”   秋明月淡淡道:“不止是她,我怀疑大夫人也早就对云姨娘动了手。所以,之前云姨娘一直无法有孕。但是她后来却又生了九妹,可见,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我想,大夫人便是再蠢,同一种手段,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用。”   沈氏深吸了口气,已经能够镇定下来。   “你想说什么?”   秋明月笑了笑,“你娘可有些人是因利而合,却也可以因利而散。但是如果与其孤军奋战,不如找个帮手。”   沈氏迟疑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丽姨娘或者云姨娘合作,共同对抗大夫人?”她看了眼秋明瑞,目光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女儿。不明白她为何要在明瑞面前说起这些深宅内院的争斗。   秋明月自然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她同样看了眼秋明瑞,对沈氏说道:“姨娘,明瑞总是会长大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过早的成熟,未必就是坏事。”   沈氏沉默了。   秋明月又道:“姨娘,我方才跟你说那些。就是要告诉你,凡是多一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这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沈氏一震,目光里有些悲凉。   “非要如此么?”   秋明月冷静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姨娘,这个道理我想不用我再教你吧。”   沈氏缄默不语。   话题太过沉重,秋明月又笑了笑。   “白梅白枫呢,我怎么没有看见她们?”   秋明瑞淡淡道:“她们去给我准备午膳了。”   秋明月扬眉,眼神带着一分疑惑两分探究三分逼视四分压迫。   “不是有专门负责膳食的丫鬟婆子么?白梅白枫可是近身伺候你的。”   秋明瑞沉吟了会儿,才道:“昨天半夜我醒来觉得饿了,让白梅去给我做夜宵。谁知在厨房里不小心打碎了玉蝶,老鼠跑出来把点心给吃了。没过多久就口吐白沫死了。”他语气清淡,只眉目有些沉重,放在锦被上的手也微微紧握着,显然他在压抑着愤怒。   “什么?”沈氏惊呼,显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有人给你下毒?”   秋明瑞眼神暗了暗,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秋明瑞抬头看着秋明月,眼中有着疼惜之色。   “她们天天都在算计着姐姐,我不想在给你添麻烦。”   秋明月叹了口气,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   “明瑞,苦了你了。”   沈氏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即便我这样委曲求全,她们还是这样得寸进尺,实在忍无可忍。”   秋明月侧眸,第一次见沈氏这般激动,眼神都气得发红气起来,可见愤怒到了极致。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姨娘,莫要冲动。今日她们给予明瑞的伤害,来日,我定会让她们千百倍偿还。”   沈氏紧紧抿着唇,看着秋明瑞,眼中有着湿意。   “月儿,瑞儿,都是我害了你们。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就呆在扬州,你们也不必过得那么艰苦。”   可是那样,痛苦煎熬的就是你了。   这句话,秋明月没有说出来。她柔声安慰着沈氏,“姨娘,有人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便是我们不回来,人家也会想办法对付我们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想告诉沈氏。   “姨娘,你还记得一年前你病重垂危的事情吧。”   沈氏眼神疑惑,“记得啊,怎么了?”   秋明月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不是生病,是中毒。”   “中毒?”沈氏轻呼出声,手捂着唇,眼神惊恐而颤抖。   秋明瑞也是一脸惊诧,“姐姐?”   秋明月沉声道:“本来这件事我不想说出来,因为还没有证据。但是依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我估计八成是大夫人在从中捣鬼。哼,我倒是没想到,她挺有能耐的,居然能把手伸得那么长。”她凤眼微寒,声音冰凉。   “爹一直想把你接回去,可是因为太老夫人一直施压而不得。而一年前太老夫人去世了,没人能够制衡得了爹了。我猜想,她定然是害怕爹把你接回来跟她争宠,威胁她的正室地位。所以就想永除后患。”见沈氏想要反驳,她握紧沈氏的手,目光定定看着她。   “姨娘,听我说完。我的怀疑绝对是有根据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时候你中得毒非常霸道,而且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的大夫根本就坚持不出来。那是西域的一种毒药,服下后没有起先没有任何异样,但是时间久了,就会让人体虚匮乏浑身无力,就像风寒发烧一样。然而它的毒素会吞噬人的五脏六腑,直至死亡。”   “那种毒药非常罕见,它的主要成分是北部戎原上的一种叫做紫木熏浅的花。这种花在大昭根本就没有,因为它的生长环境适合在高原峡谷里。从根到叶再到花蕊花瓣,全都是深深浅浅的紫色。紫木熏浅是一种很奇特的花,它只有六瓣,而且每一瓣的颜色深浅不一。香味异常,如果有阳光洒下来,会发出魅惑的紫光。紫木熏浅是毒,却也非毒。”   “何解?”沈氏不过一个深闺妇人,第一次听女儿说这么多她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医学药物,惊怕的同时难免有几分好奇,不由得问出了声。   “紫木熏浅的花瓣可安神催眠,然而如果运用不当,就会让人永远沉睡不醒。而它的花蕊,却又可以用来泡茶,益寿延年,美容养颜。花径可入药,可解世间奇毒。最特殊的就是花叶,磨碎了可以入药,但是也可以是毒。但是要混合其他药材,才可使用。”   “而且…”她说道这儿,沉吟了一会儿,道:“紫木熏浅极为难得,几乎千金难买。别说懂得用这种花的人少之又少,便是知道世界上有这种植物的人,都没有几个。所以我怀疑,大夫人自作聪明,但是或许是做了别人的棋子。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借大夫人的手来给你下毒?”   其实这些疑问早就存在她心中,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再加之不想给沈氏添加烦恼,她便从未说出口。但是如今接连几次交锋下来,大夫人屡屡吃亏,只怕更加不会放过自己。沈氏太过柔弱,自己必须给她心中竖起一道坚固的城墙。不然,她很容易被大夫人算计了去。   还有明瑞,她们接连几次对明瑞动手,已经再无顾忌了。   想来,是大老爷铁了心要提沈氏为平妻一事,让大夫人心慌之下不顾一切了。   沈氏被秋明月这番话更是说的心惊胆战,恐慌不已。   “这…谁要害我?”   秋明月沉重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姨娘,你曾经可有得罪什么人?或者,外祖父和外祖母可有什么仇家?要知道,那种毒药,根本不是中原能够找到的。我不明白,沈家不是世世代代都是中原人么?为何会招惹到蛮夷番邦呢?大夫人纵然恨你,但是也绝对没有这么高明的手段。不然的话,我们当初也不会那么顺利的来到京城。这几次的交锋,她也不会每次都惨白收场。”   “我不知道。”沈氏迷茫而无助的摇头,“爹为官清廉,娘也温柔和善,沈家在扬州一向好评。如何会遭人嫉恨?更别说蛮夷番邦之人了。”   秋明月沉吟着,没有说话。   沈氏有些心慌的抓着她的手,“明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有人要算计沈家?大夫人,她真的让人给我下毒?”   秋明月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十有八九是她做的。而且姨娘,我告诉你,非但如此,我怀疑当年外公无端入狱,这其中,只怕也有大夫人的功劳。”   “什么?”沈氏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声音都不自觉的加大,甚至惊动了端了午膳正准备走进来的白枫白梅。   “姨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白枫白梅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沈氏立刻回头,强自压抑心中的惊慌和愤怒。   “没事,你们把饭菜放下,都出去吧。”   白枫白梅心中狐疑,却还是躬身告退。   “是,奴婢告退。”   等她们二人一走,沈氏就迫不及待的抓住秋明月的手,急切问道:“明月,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秋明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眼同样眼露惊讶愤怒焦急的秋明瑞,沉声道:“姨娘,已经午时了,外面伺候的丫鬟等一会儿也要进来了,这件事我过些时候再与你细说。”她眯了眯眸子,声音寒凉。   “既然有人给明瑞下毒,那么也就是说着智明院里出了奸细。”她冷笑,“如果留着这样的人在明瑞的屋子里,只怕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还是得尽快揪出来为好。”说道奸细,秋明月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对沈氏道:“姨娘,上次那个醉曼是怎么处理的?”   沈氏方才一直被秋明月带动着思绪,此刻见她突然转换话题,有些跟不上来,迟钝的回过神来。   “你爹的意思是仗杀了她。哎~她也是受人指使,念她这次尚且没有酿成大祸,我便央求你爹宽恕她,只是把它赶出了府,任她自生自灭去了。”   秋明月蹙眉,为沈氏这样的做法不满。   沈氏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明月,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行善事,总会于自身有益的。”   “是么?”秋明月不为所动,“外公一声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到头来还不是被人陷害入狱?姨娘你一生宽容和善,与世无争,却有人屡次加害与你。姨娘,人心难测。或许人之初性本善,但是这个世界太过肮脏丑陋。金钱、权利、欲望、虚荣…这些浮华而引人追逐的一切,已经让人心变得虚荣、嫉妒、仇恨、阴狠…经过了这么多事,你应该早就深切体会过来,如何还会相信善恶之说?”   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善恶等级之分。有时候你看着一个人觉得他谦谦君子面目和善,有可能他内心里就是深沉毒辣,杀人狂魔。有时候你看着一个人面目冷傲,目空一切。有可能她心底良善,与世无争。所以姨娘,千万不要用眼睛去看人。要知道,人的眼睛,有时候也是会欺骗我们的。”   沈氏疑惑而探究的看着她,“明月,我觉得你自从上次落水后就变了好多。尤其是进了京以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以前的你柔弱孤僻,沉默寡言,怯懦胆小,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可是如今的你,聪慧、冷漠,见解独到。你身上好像隐藏了很多东西,就像永远开掘不完的宝藏一样。而且你说话的语气,根本就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感觉,就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者一般。还有,你以前根本不会医术。而如今的你,论起医学来,却是头头是道。若非这张脸,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是我的女儿明月。”   秋明月心中咯噔一声,害怕沈氏怀疑。她拉过沈氏的手,有些撒娇的道:“娘,我可不就是你的女儿么?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上次我失足落水,在阎王殿里溜达了一圈儿,或许是上天怜悯我,才让我又重回人间。不过经历此劫,女儿心智通明,知道弟弟还小,我要照顾娘。至于医术嘛,姨娘忘记了?你身子不好,我那段时间不是天天翻看医书么?女儿虽不聪明,但也不愚钝,长久浸淫于此,如果没有一丝领悟,那才叫无用之极呢。”   她依偎进沈氏的怀里,吸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微微有些陶醉的说道:“至于你说我心智成熟,哎。姨娘,你也知道,如今我们生活的环境有多艰难。如果我再不长大,等待我们母子三人的,有可能是无尽深渊。你说,我能不时刻防备么?”   沈氏听了又是心疼,扶着她的脸道:“孩子,苦了你了。”   秋明月仰头微笑,“不苦。”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被冷落的秋明瑞就不满了,“姨娘,姐姐,我饿了。”   沈氏笑笑,唤来白枫白梅来扶着他起来。坐在矮凳子上,然后把饭菜移过来。   “明月,你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用饭吧。”   “对啊。”秋明月看着眼前丰盛的午膳,道:“说了这半天的话,我还真的饿了。闻着这香味,我就食欲大增了,今天我可得多吃点。”她有些夸张的语气,倒是把沈氏和秋明瑞逗乐了。   吃了几口,秋明月忽然开口。   “姨娘,爹每天都会来看明瑞么?”   “会。”沈氏点头,“你爹每天下朝后如果没有公务,第一时间就会过来看明瑞。即便有其他事牵绊了,晚上也会过来的,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秋明月默了默,道:“今晚留父亲在这儿用晚膳吧。”   沈氏和秋明瑞不解其意,都疑惑的望着她。   秋明月淡淡道:“有人给明瑞下毒,这事儿总不能就这样算了。总一味的容忍,只会让她们更加猖狂得意。适当的反击,才会让她们收敛。明瑞已经伤到了脚,这个时候,不能再和她们这样磨蹭下去。”   沈氏明白了她的意思,“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秋明月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目沉静,眼神却隐隐多了一丝暗流,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有几分黯然。   餐桌上,一时无语。   从智明院出来后,秋明月决定去看看秋明珠,谁知道一到莲苑,却发现整个院子寂静异常,外面的丫鬟各司其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里屋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是秋明珠。   秋明月皱眉,走到一个穿淡绿色裙衫正在打扫院子的丫鬟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小姐呢?”   那丫鬟抬头看了她一眼,福身一礼,弱弱道:“小姐在里面。”却是只字不提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月眯了眯凤眸,“刚才谁来过了?”   那丫鬟明显身子抖了抖,不敢回答。   秋明月眼神一冷,“说。”   那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小姐饶命,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周边的丫鬟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本分,不言不语。秋明月更加怀疑,也不再逼迫那丫鬟,直接带着醉文走了进去。   还未跨进大门,就见一个穿鹅黄色撒花烟罗衫,翠绿马面裙的丫鬟从里面跑了出来。这人秋明月认得,是上次牙婆带进府中的丫鬟之一,叫做灵翠。   灵翠见到她,眼神一亮,立刻跑了进来。   “五小姐,你终于来了。”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跪在秋明月面前,祈求的望着她。   “五小姐,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她…”   秋明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拉着她起来往里面走。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灵翠道:“刚才二夫人来过了,小姐将我们全部遣了出来,奴婢不知道二夫人对小姐说了什么。之隐隐听见小姐似乎与二夫人发生了争执,二夫人说什么你不愿意也得愿意之类的话。而小姐,就一直压抑的哭泣。后来二夫人走了,奴婢走进去,却被小姐赶了出来。”   秋明月蹙眉,已经走了进去。   “我让你们出去,没听见吗?”   一向温和的秋明珠,却对着门外怒斥,声音里隐隐有着哭腔和愤恨。   秋明月脚步顿住,灵翠赶紧冲着里面道:“小姐,是五…”   秋明月伸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让她去外面伺候,自己掀了帘子走进去。   秋明珠坐在嵌螺钿紫檀玫瑰广榻上,以袖掩面,压抑着哭泣。香草在边上站着安慰,抬眸见秋明月走进来,眼睛一亮。   “五小姐?”   秋明珠一顿,转过身来。那一瞬间,秋明月心口滞了滞。   秋明珠穿着一身紫细纱衬底席地长裙,鬓发有些散乱,脸色苍白,眼中还包着泪水,显然哭了很久,妆容都被眼泪给哭花了。柔柔弱弱,梨花带雨。就像一支立在风中摇曳的紫金兰,惹人怜惜。   若非亲眼看见,秋明月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自信从容万事底定的秋明珠?   “四姐?”   这一声四姐,让秋明珠本来止住的眼泪再一次绝提而出。   秋明月几步走过去,“四姐,你怎么了?”她坐下来,拍着秋明珠的背,口中问着她,眼神却是看向香草。   香草压抑了许久,此刻见到秋明月,便一个劲儿的把所有事都说了出啦。   “刚才二夫人来了,说给小姐许了一门婚事。”   “婚事?”秋明月皱眉,“对方是谁?”她知道秋明珠心仪薛雨华,不想嫁与他人也是正常。但是也不至于哭得这般伤心才对。那只有一个解释,二夫人给她择偶的对象,恐怕不简单。   香草看了秋明珠一眼,见她没阻止,便道:“中书侍郎大人的公子叶尚贤。”   “中书侍郎府?”中书侍郎乃四品官员,虽然比不过秋府,但是好歹也算簪缨世家吧。要知道,二老爷也才三品而已。中书侍郎的儿子娶秋明珠,也算是门当户对。可秋明珠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香草相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那叶尚贤是庶子。”   秋明月蹙眉,秋明珠虽然也是庶女,但是二老爷官阶比中书侍郎高。让她嫁给一个庶子,却是有些欠妥当。难怪她会这么委屈了。但是以自己对秋明珠的了解,她应当不是这种虚荣计较门第之人啊。   这时候,秋明珠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喑哑。   “庶子也罢,我本也不是那富贵之命,能嫁入官家为正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可偏偏…”她说到这儿又有些压抑不住的开始颤抖,含泪的眼中也闪烁出怨念来。   “自上次祖母说让母亲为我议亲,我便暗中让人留意着,知道母亲心目中人选后,我就让香草去打听了对方的为人。我不求富贵满天,也不求能嫁得如意郎君。惟愿日后夫君人品正直,诚心待我便罢了。可谁知…谁知那叶尚贤竟是个金玉其彪败絮其中的纨绔浪子。”   秋明月的眉皱的更深了,她望向香草。   “怎么说?”   香草立刻道:“五小姐,你有所不知。那叶尚贤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嫡庶两位兄长。他和小姐一样,自小生母早逝,寄养在叶夫人膝下。那叶夫人也是个狠的,从小对他骄纵过度,在叶大人面前也极其的宠爱他,要什么给什么,实则是在捧杀他。在叶夫人刻意的教导下,他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也不会,更不用说读书考取功名了,到现在怕是连四书都没读完。他十三岁开始,叶夫人就送给了他两个通房丫鬟。他仗着叶夫人宠爱,越发猖狂,刚及弱冠之年,屋子里姨娘都有好些个了,更别说通房丫鬟了,更是多不胜数。”   香草说到这些就是气,“而且啊,我听说他最近宠着一个姨娘,是他从前的贴身丫鬟,好像已经怀孕了。”   “荒唐。”   秋明月怒斥一声,“正妻还没过门,就让小妾有了身孕,岂非打我秋家脸面?”   秋明月很少这般动怒的时候,她看着靠在自己怀里嘤嘤哭泣的秋明珠,软了声音安慰。   “四姐,你怎么不告诉二叔?这等德行败坏不尊礼教之人,二叔也不会答应让你嫁给他的。”   秋明珠在她肩膀上摇头,“我要怎么告诉爹?如果母亲问我,我一个深闺少女是如何得知人家家私?母亲今日才告诉我这件事,我却早已将人家调查得一清二楚。岂非行为不检,悖伦丧德?到时候,我更加百口莫辩了。”   这倒是个问题。   香草在旁边急道:“五小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小姐啊,小姐如果真的嫁给了那叶尚贤,这辈子可就毁了啊。正室未入门,小妾就先怀孕了,这不明摆着给小姐下马威么?小姐日后如何在叶家抬得起头来啊。”   秋明月拍着秋明珠的肩膀,道:“先不要慌。二婶子现在只是给你打预防针,我想,这件事她应该还没有告诉祖母。祖母定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四姐,你放心。”   秋明珠哭着摇头,“没用的,那叶尚贤虽然品行不端,但是外界却甚少有人知道。还有他那小妾怀孕一事,连叶夫人只怕都被蒙在鼓里,这次香草能够打听到这些事,也纯属巧合。那叶夫人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存心隐瞒,外人如何能窥探其中内幕?况且这是人家的家世,到时候祖母问起来,随便她怎么说都可以。我又能如何?”   秋明月嘴角勾起讥诮,“如何不能?我看那叶夫人未必不知道这件事,她故意隐瞒不报,只怕就是想为那个孩子找个便宜娘吧。至于那个小妾,你觉得身为大家族一家主母的叶夫人,会允许她活在世上败坏叶家门风连累叶家其他儿女么?”   秋明珠渐渐的不哭了,抬头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迷茫。   秋明月又道:“留子去母,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应该时常有吧。”   香草低着头,没有说话。   秋明珠抿了抿唇,“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叶尚贤品性如此,我还没嫁过去他就让丫鬟怀孕了,这是置我于何地?”   秋明月笑了笑,“四姐,你别急,听我说,这件事还有回缓的余地。”   秋明珠疑惑的看着她,“母亲今日来告知我一声,只怕也只是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而已。这几天,她应该早就与叶夫人有了默契,或许,连我的八字庚帖,也与叶夫人交换了。事已至此,还有何回缓余地?”   “不,不可能。”秋明月摇头,“祖母虽然不管事,但却不是个糊涂的人。交换庚帖那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闻不问。再怎么说你都是她的亲孙女儿。便是二婶子如今掌管中馈,这些事如果不禀报祖母,也是说不过去的。”   秋明珠道:“可她们若存心不让祖母知道这件事,以叶家门风,怕是祖母也会同意的。”她抓着秋明月的手,目光隐隐焦急。   “五妹,或许现在,母亲就去寿安院了。”   “不会。”秋明月安抚她,眼神认真而坚定。   “祖母每日用了午膳都会午睡,这个时候,二婶子不会去打扰祖母。她刚接管了中馈,这几天下午都会和府中各个管事交接事物,暂时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所以这件事还待商榷,你先不要自乱阵脚。”   听她这么一说,秋明珠才微微稳了稳心神。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   秋明月想了想,道:“先稳住二婶子,最好让她没时间却管这件事。大哥不是要成亲了么,她边忙着打理府中上下大小事务,还要忙着为大哥筹办大婚事宜,暂时顾及不到你。”她顿了顿,又道:“镇南王妃赏花宴,是否也请了京城各大世家名门公子?”   秋明珠以锦帕拭泪,缓缓说道:“按照规矩,应该会的,五妹,你是说…”她似明白了什么,目露诧异,又难免担忧。   “可那叶尚贤不过一个庶子,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宴会的。”   秋明月却是笃定的笑了笑,“他会参加的。”   “为何?”   秋明月神情有几分高深莫测,“他要成亲了,妻子却不是他心爱的小妾,你说,他不会好奇的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妻子长什么摸样么?”   秋明珠皱眉,“四妹,这不太可能。”王府盛宴,何等场面。叶夫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镇南王妃头上拔虎须。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秋明月声音很淡,但是却透着一股子坚定的味道来。   “四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秋明珠犹疑的看着她,“五妹,我觉得你身上藏着好多秘密。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神秘,你好像知道很多事,但是面对大伯母频繁的挑衅和设计,你又不得不牟足了十二分精神去面对。你让我迷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秋明月眼神轻闪,如夜空中闪亮的星辰。   “四姐,你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弱女子,那来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秋明珠沉默一会儿,道:“五妹,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你自有你的打算,我不便干涉。”   秋明月没有回答,只是抓紧了她的手,道:“四姐,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好姐妹,我不会伤害你就行了。”   “嗯。”秋明珠终于笑了笑,“我知道。”   秋明月也笑了,“这才对吗,四姐要笑起来才美呢。你都不知道,刚才那样哭哭啼啼的样子有多难看。我简直都不敢相信,四姐你居然也会有哭得这般伤心无助的时候。”   秋明珠只是笑,笑意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和悲伤。   那些曾经带着血泪的回忆,让她多少次午夜梦回痛哭流涕,多少次让她心痛不能自已。这些,仿佛是很遥远的记忆,又仿佛是时光逆流,带着昨日的伤疤回荡她的脑海,在她心中刻下永不磨灭的痕迹。   “五妹,你是想让叶尚贤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真面目吗?”   秋明月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道:“什么都瞒不过四姐。”   秋明珠微微颦眉,“可是这事儿只怕很难。”   “不难。”秋明月笑得从容,眼神却带着几分寒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叶尚贤既是好色,那么就专攻他的弱点。如果在镇南王府闹出什么事来,便是叶夫人和二夫人想尽办法,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到时候谣言传播如流水,你觉得祖母不会怀疑么?一旦祖母起了疑心,这道口子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那些丑陋的被掩盖的龌龊的真相,也会全都如洪水决堤一般倒出人们眼前。”   香草在一旁听着眼神晶亮,“这么一来,小姐就不用嫁给那个叶三公子了。”   秋明珠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但是如果这件事计划得不够周详,很容易被人察觉端倪。”   “四姐,你多虑了。”秋明月笑得云淡风轻,窗外的风吹进来,她耳鬓发丝在空中飞舞,眼神熠熠闪闪,灿然夺目,灼灼生辉。   “流言的传播速度比瘟疫还快,到时候,叶夫人忙着遮丑都来不及,哪里还为顾及其他?我倒是担心二婶子…”她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眼神幽而深邃。   秋明珠抬眸看她,“五妹此话何意?”   秋明月寻思着,要不要告诉她二夫人和秋明轩有问题?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省得她多想,便道:“我只是在想,万一二婶子发觉出了端倪,反咬一口的话,于你不利啊。”   秋明珠还没说话,香草就心急的截过话去。   “怎么会呢?小姐的名声败坏了,岂非连累大少爷?二夫人纵然不顾惜小姐,也该顾惜大少爷吧?”   “那个时候大哥已经成亲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更何况,名声这些东西,向来都是用来束缚女人的教条。于男子根本无甚伤害。”   “那怎么办?”香草急了,“二夫人一向唯我独尊,如果知道小姐私自破坏她的决定,定然会责罚小姐的。”   一直沉默的秋明珠却开口了,“香草,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对五妹说。”   秋明月挑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她终于下定决心告诉自己了么?   香草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反驳。只得屈膝道:“是。”她走了出去,并且体贴的关上了门,把空间留给秋明珠和秋明月。   屋子里一片静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入耳。   良久,秋明珠才开口了。   “五妹。”   “嗯?”秋明月抬头看她,“四姐想对我说什么?”   秋明珠低头想了想,似下了决定一般,抬头道:“五妹,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秋明月不动声色,“何事?”   秋明珠稳了稳情绪,道:“我觉得,母亲和大哥,不简单。”   秋明月眸光微动,“何出此言?”   秋明珠站起来,紫色长裙摇摇在地面划过,寂静无声。   “我曾偶然听到他们的谈话。”   秋明月凤眸潋滟如水流动,并未开口,但是心中已然隐隐明白,只怕秋明珠也知道那宝藏一事了。   “我不知道她们在谋划算计什么,我只知道,她们说着什么宝藏,还说什么大臣…还有什么太子…云妃…”   秋明月心神震动,几乎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紧紧的握着手,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来。   “我当时很惊讶,也很害怕。那个时候我还小,只有五六岁。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思考和辨析这些话的能力和智力。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但是,没过几天,我的奶娘就死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秋明月可以听出来,她正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伤和愤怒。   “他们都说奶娘是病死的,但是我不相信,因为头一天晚上,奶娘还哄着我睡觉,第二天他就开始生病了,而且一病不起。那段时间,奶娘神情恍惚,喃喃自语,经常对我说些很奇怪很奇怪的话。我那个时候不懂,直到她死了。我才明白过来,以后,这世上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秋明月走到她身边,忍不住唤道:“四姐。”   秋明珠自嘲的笑了笑,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珠酝酿着水光,那是她的泪水。   “再后来,我也病了,病得很严重。或许是上天垂怜,有一天晚上我被噩梦惊醒,起来后,我偶然发现,我的一个丫鬟,正在我的药当中放什么东西。我很害怕,但是我不敢大声呼叫。我又躺回床上,装作睡眠,她将我叫醒,诱哄着我喝的药。我骗她说等一会儿再喝,让她出去。呵呵…”   她自嘲的笑了笑,“她或许以为我不过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不会有什么心机来欺骗她。她走了以后,我找来一只老鼠…它喝了我的药,很快就口吐白沫,虽然没有死,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仰头深吸一口气,憋回眼中泪水。   “后来我晕倒了,醒来后就看见母亲关切的眼神,问我为什么把药打倒了?我甚至看见她眼中深藏的冷意和杀意…呵呵,我很茫然的看着她,问她,你是谁?呵呵…他肯定想不到,我会装作失忆。”   秋明月现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很难想像,再这样的家庭,一个失去了生母,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为了在心狠手辣的嫡母手上存活,是怎样的步步惊心,步步筹谋化的。   “后来祖母以照顾我不利为由,把那个丫鬟处理掉了。呵呵…我知道她不相信,她那么多疑的一个人,怎会轻易相信我的小把戏?尽管那个时候我才六岁而已。”   “她无数次试探我,派人监视我。为了不让她起疑,我只有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四小姐从那天开始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孤僻抑郁。就这样过了一年,她终于确定我是真的失忆了,才放松了对我的监视。”   “她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懂得怎样做才是对她自己更有利的。那个时候如果杀了我,未必不会引人怀疑。她意识到,与其杀了我还不如养一个傀儡在身边,关键时候,还可以适当的利用一下。”   秋明月低着头,低低道:“四姐,别说了。”   她真的不想听,不想知道这个看似豪华门第的宅院内,到底还有多少肮脏龌龊的事。也不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可怜无辜的人,更不想知道,那些看起来浮华的表面后,是怎样的一种黑暗和刀枪林立。   秋明珠眼眸望向窗外,池塘内莲叶翩翩,碧水明澈,有娇嫩的荷包亭亭伫立,像极了立在风中翩翩起舞的少女。   第八十五章 拔掉羽翼,容烨谆告   午后阳光熏然,空气中散发着荷木的清香。秋明珠现在窗前,像一株遗世之莲。纯美,却又似衰败的木槿花。于灿烂炫美的时候,枯萎失色。   秋明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四姐,都过去了。”   “不。”秋明珠回过头来盯着她,“没有过去。”   秋明月疑惑看着她,秋明珠道:“她们在密谋什么,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凭着儿时的记忆,我敢断定,那必然是不为人知的巨大阴谋。”   秋明月垂眼沉吟了一会儿,才低低道:“这些事,四姐为何不告诉祖父祖母或者二叔?”   秋明珠自嘲一笑,“我人微言轻,况且谁会相信一个六岁稚童这般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若贸然说出口,只怕会更打草惊蛇。”   秋明月没有说话,秋明珠说的不无道理。   秋明珠又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们口中所谓的宝藏是什么。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们正在筹划一件惊天阴谋。或许,会连累整个秋家。”   秋明月柳眉微动,没想到她居然这般敏锐。   “四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秋明珠笑得有些深意,“五妹,你向来聪明,或许,你比我知道得还要多吧。”   秋明月脸上笑意微微,眼神闪烁如烛光跳动。   “四姐,你太看得起我了。”   秋明珠低垂着眼帘,声音有些怅然。   “五妹,我担心的是。如果他们真有所图谋,那么,那些所谓的名声,也就都无足轻重了。”   秋明月眼神明波流转,道:“你担心二婶子会破釜沉舟?”   秋明珠正了正脸色,“若只我一己之身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因此惹怒了母亲,狗急跳墙。到时候秋家百年基业,只怕会毁于一旦。”   秋明月笑笑,不为所动。   “四姐,自古大家之族。盛久必衰衰久必盛,就如同四季更替,那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定律。”   秋明珠一惊,“五妹!”   秋明月回国头来,笑容清雅而清冷。   “四姐不必惊慌。”   秋明珠怔怔盯着她半晌,突然道:“五妹,你究竟知道什么?”   秋明月神容淡淡,“四姐,你多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秋明珠还想说什么,秋明月却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四姐,这两天多去看看八妹吧。她下山后,似乎更不好了。”   香草看到秋明月走出来,忙迎了上去。   “五小姐。”   秋明月侧过头来看着她,突然问了一句。   “香草,你跟着四姐多少年了?”   香草一怔,低眉顺眼道:“八年了。”   “八年…”秋明月低喃着这两个字,眼神空茫的望向远方。   “八年了啊…”她忽而笑了一笑,笑意里却透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意。   香草抬头,见眼前女子立在台阶上,一身素雅,并无玲琅珠玉,也无粉妆黛摸,阳光洒下来,却给他浑身镀上了一层金辉,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回过神来的时候,秋明月却已经飘然远去。   “回去吧,好好照顾四姐。”   香草神情有些恍惚,转身走了进去,见秋明珠站在窗边,眼神渺茫的看着窗外。   “小姐。”她走过去,唤了一声。   秋明珠没有回头,只是道:“香草,我想,我的选择是对的。五妹,她真的可以解救我。”   香草眼中现出心疼来,低声道:“小姐,你别苦了自己啊。”   秋明珠虚无的笑了笑,转过身来,脸色几许苍白。   “苦么?不,我不苦。哭的那两年,已经过去了。”她向前走了几步,道:“再过几天就是镇南王妃举办的赏花宴了,这次祖母开了先例让我们所有人都去,依着大伯母的性子,只怕又得闹出事端来。”   “小姐。”香草抬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方才在寿安院,咱们走了以后。奴婢听说大夫人打了三小姐。大夫人还口口声声骂五小姐是妖女,会妖术。”   “哦?”秋明珠一回来二夫人就告诉她把她嫁给叶尚贤,倒是根本来不及关心这些事儿。方才她与秋明月单独谈话的时候支走了香草,香草这才从其他丫鬟口中得知这件事,不免心中觉得惊讶怪异。   “大伯母,打了三姐?呵呵,这倒是稀罕了。”   “小姐,你不觉得奇怪么?”香草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她,“大夫人一向偏爱三小姐,连六小姐和出嫁的大小姐都比不上。这一次,大夫人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三小姐,而且还打了两次。这事情,奴婢怎么看都觉得透着怪异。”   秋明珠眯了眯眸子,似有所悟。   “三姐现在如何了?”   “听说给气晕过去了,现在大夫人正守在皎院呢。”香草幻想着秋明玉此刻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和从前的颐指气使大相近庭,就觉得心中痛快,声音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秋明珠看了她一眼,“在这个地方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就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香草脸色一变,连忙低头道:“是,奴婢记住了。”   “嗯。”秋明珠收回目光,道:“走,咱们去看看三姐。”   香草连忙跟上去,刚走到门口,秋明珠却停了下来,她心中奇怪。   “小姐?”   秋明珠笑了一笑,“我因‘不满’母亲婚事而‘悲伤哭泣’。这个时候如果再出现,只会能加引人怀疑。”她拂了拂衣袖,道:“罢了,三姐那性子,如果再不改,日后就算进了侯府,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小姐知道三小姐要嫁入侯府了,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小姐不是心仪薛国侯世子么?   香草心中疑惑,不由得问道:“小姐,如果三小姐真的嫁入侯府,只怕会更加猖獗了。”   秋明珠淡淡笑着,自然知道她言外之意。   “这一次,只怕她想猖獗,都没有那个资本了。”她不清楚那天晚上究竟有多混乱,但是她可以确定,秋明月绝对不会让秋明玉这般顺利的嫁入薛国侯府去。   那个人——   秋明珠眼神一暗,嘴角一抹苦涩。   罢了,明知道是奢望,又何须眷念?   *   从莲苑出来以后,秋明月就直接回去了。穿过月洞门的时候,却碰到宝珠带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朝大门而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中年目光落在她身上,脚步定了定,眯了眼打量了她几秒钟。秋明月不喜欢这种火辣辣的视线,蹙眉望过去。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袭浅蓝色长袍,面目倒是儒雅,只是眼尾上挑,不经意间却划过邪逆的暗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秋明月强自忍住心中厌恶,问宝珠。   “宝珠,你不在三姐身边伺候,这是去哪儿?”明着是问她,实则却是问那中年男子的来历。   宝珠先是福了福身,道:“这位是药王谷的吴大夫,是侯夫人专门请来来为三小姐诊治的。”   原来之前秋明玉在寿安院门口晕倒,大夫人差人将她送回皎院后,却没有请府医来,而是让人请了这吴道子来,别人都称呼他为吴大夫。吴大夫说,秋明玉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多休息两天就可以了。又给她开了消除脸上红肿的药,早晚各敷一次就可以了。   大夫人连连道谢,命人把大夫送了出去。   吴道子拿了不菲的赏银,由丫鬟送了出去。路过前庭的时候,刚好撞见从月洞门出来的秋明月主仆。   这时候,那吴大夫拱了拱手,有礼道:“老夫吴道子,见过五小姐。”   秋明月挑眉,“你没见过我,如何知道我在秋家排行第五?”   那吴道子却丝毫不显尴尬窘迫,道:“早闻五姑娘丽质天颜,倾国倾城,如今一见姑娘风姿,一目了然。”   这话本来也没错,但是由一个男人,而且是由外男这般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说出来,便有些轻浮了。秋明月蹙眉,宝珠脸色变了变。   “放肆。”醉文立刻挡在秋明月面前,怒瞪着吴道子。   “你这江湖草莽,竟敢如此淫晦浪词,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小心我禀明了我们家老爷,将你关入大牢。也让你吃吃牢饭。”   吴道子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唔…倒是挺护主的。”   他背着手,语气看似云淡风轻,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秋明月却突然一把将醉文拉了回来,从容笑道:“丫鬟无礼,还请前辈莫要怪罪。”   吴道子狭长的眸子微微晃过一道异样的光,嘴角笑意越发意味不明。   “五小姐客气。”   秋明月握了握手中锦帕,心知这个人危险。方才醉文那番话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自己绝对不会错看刚才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暗光,那是杀气。   药王谷的人个个精通医术,医毒一家,同样,自然也精通毒。若是自己没有猜错,他方才应该是想对醉文用毒吧。   好狠的心肠啊。   行医者应该有一颗慈善心肠,当以救助病患为己任。没想到这吴道子非但心胸狭窄,稍有不如意便要随便对人用毒,还是一个丫鬟。别说他一个行医者,便是一个长辈,也不该如此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小丫头。况且,药王谷闻名于天下,虽然谷中之人性格怪癖高傲,却也不会滥杀无辜。   吴道子,他自持身份和本事,居然滥用职权,欺凌弱小。这般行为,简直给药王谷抹黑。   心中所想诸多,脸上表情却依旧从容。   “不知三姐病如何了?”   吴道子嘴角噙着一缕笑意,道:“无碍,只需静养即可。”   秋明月点了点头,“如此便好。”她说着就欲离开,吴道子却突然唤住了她。   “身为妹妹,五小姐不去看看三小姐么?”   这话可就有些僭越了。人家家中内事,他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利干涉?秋明月蹙眉,脸色不悦。醉文回头又瞪了吴道子一眼。   “你这江湖郎中,好生无礼。竟敢对我们小姐如此说话,当真是不要命了吧。”   “醉文。”秋明月低斥了一声,这丫头说话也太冲了。瞧瞧她说的那是什么话?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个主子有多目中无人呢。   吴道子倒是没有生气,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秋明月。   “五姑娘气度不凡,没想到连丫鬟也这般盛气凌人,姑娘御下有道,在下佩服。”   秋明月脸色微沉,早知道这人不简单,一句话就将自己说成那飞扬跋扈指使丫鬟为所欲为的娇蛮大小姐。呵,这写称号,貌似以前都该属于秋明玉吧。   吴道子,却是是个人物。   她回过头来微笑潋滟,“素问药王谷人人非但医术精湛,且学识过人,气度高雅,规制严苛。谷中人人恪守谷规,御下最是严苛,必犯不得一星半点之错,否者便处以大刑。今日见先生言谈举止,才知此话不假。”   吴道子脸色已是变了变。   秋明月却又回头对着醉文斥道:“回去自己到孙嬷嬷那儿领五个板子,好好反思己过。要记住,身为下人,就该牢记自己的本分。少说多做,不可妄言,明白了吗?”   醉文低着头,赢了一声。   “是。”   吴道子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起,眼神闪烁历光。秋明月句句谦虚,却又暗含机锋。看似夸赞他气度尊华,实则暗喻他自持身份高傲不羁,且多管闲事。醉文的那几个板子,完全就是在打他耳光。   药王谷的人向来冷傲,受世人尊敬仰慕。吴道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娃?他心中当即愤怒,就要发作。秋明月却又回过头来对他福了福身,道:“丫鬟方才冒犯,都怪我平时太过宠着她们了,以至于让她们失了分寸。还请先生别见怪。我这就让她给先生您赔礼道歉。”她说着,微沉了声音道:“醉文,还不过来给吴大夫道歉?”   “是。”醉文低着头走过来,“奴婢方才口冲,请吴大夫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吴道子一口气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只睁着眼睛,瞪着眼前的主仆二人。   秋明月皱眉,娇声呵斥。   “看来我平时的确太过宠着你们了,竟然让你们连基本的礼节都忘记了。”她挥了挥手,脸色沉了下来。   “这般没有诚意,还奢求人家原谅?跪下!”   醉文一震,脚下一软就要跪下。吴道子却一挥手,一股轻飘飘的棉力拂过来,她身子一个受不住,竟往后退去。幸好有秋明月扶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她面色煞白,“小姐?”   秋明月放开她,面向吴道子。   “先生这是何意?可是丫鬟不过诚意?”她微微笑了一下,“那先生要如何才能消气呢?”   吴道子冷冷的看着她,“不用了,一个小丫鬟而已,我还用不着于她置气。”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秋明月在后面道:“先生宽怀大度,可这丫头实在太过莽撞。为解先生心中怒气,不如就打十板子,逐出府去吧。这般没规没据的丫鬟,留在身边,日后说不定还得惹出什么大祸来呢。我倒是得多谢先生,让我免于后患。”   “小姐。”醉文一听这话,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求道:“小姐不要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把奴婢赶出府去…”她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秋明月一脸的漠然,“你得罪的人可不是我,要原谅你的人,也不是我。”   醉文会意,立即哭着爬到吴道子面前,求道:“奴婢失言冒犯,请先生恕罪…”   吴道子脚步顿住,双手紧握成拳,似在压抑什么怒气一般。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醉文的头都磕出血来,他才压低声音道:“五姑娘要处置丫鬟就带回去处置,我不喜见血腥。”   秋明月温和笑笑,“可这丫鬟冒犯了先生,若不当着先生的面处罚,我只怕先生心中郁郁不快。三姐还在病重,需要先生的妙手回春。若先生因我这不懂事的丫鬟而生怒,日后不来为三姐诊治了,三姐若是有个好歹,母亲怕是不会放过我。”   她叹了口气,语气颇有几分惆怅和哀怨。   “要知道,三姐姐的病一开始就是先生您在诊治。如果换了旁人,只怕不得其要领,母亲也不会放心啊。”   吴道子脸色越来越冷,已经微微转过了身来,冷眼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走到醉文身侧,语气谦恭真诚。   “仆之错,也怪我这个主子管教不善。先生若觉得一个丫鬟辱没了您的身份,那么就由我这个主子代她受罚吧。”   “小姐?”醉文惊讶抬头,眼中满是感动。   吴道子猝然回身,眼神如利剑一般射向秋明月盈盈含笑的脸。不得不佩服这女娃的心机。虽然她看似步步后退,却也是句句紧逼。今日自己若真惩处了她,传到秋老太爷和老太君耳朵里,只怕再也不会让自己踏足秋府。何况,本来自己身为外男,就不便进府给内眷看病。老太爷和老太爷之所以没有说什么,不过是碍于药王谷的威信而已。   好!好!好!   吴道子怒极反笑,“五姑娘言重了。秋家世代书香门第,礼教严苛。这丫鬟虽然方才行为举止有些失了分寸,但好在出于一番护住之心。也怪老夫之前冒犯,但望五姑娘切莫计较就好,老夫岂敢再怪罪?”   秋明月眼中划过笑意,口中却讶异道:“先生是说,原谅醉文了?”   吴道子几乎能听到自己的磨牙声,“并未怪罪,何谈原谅?”   秋明月盈盈而笑,福身一礼。   “小女子替醉文谢先生大度宽恕之恩。”又对跪在地上的醉文道:“醉文,还不快谢吴大夫饶恕大恩?”   “是,谢吴大夫宽恕,奴婢感激不尽。”   短短几句话,称呼却已经一变再变。吴先生,便是把他当做不相干的外人。若今日吴道子真的敢让秋明月处置了她的丫鬟,那么他敢保证,明日她就会以这件事为由,再也进不了这秋府。那他就不再是什么大夫,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吴先生。   吴大夫,便是暗示今日一笔勾销,日后他照样可以来秋府为秋明玉诊治。   哼,没想到这女娃小小年纪,心机却这么深。   吴道子转身,“不用感激我,回去感激你的主子吧。”   宝珠福了福身,随之跟了出去。   秋明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眸子。   “起来吧。”   “谢小姐。”醉文站起来,神色淡静,丝毫没有方才的哭啼狼狈之态。   秋明月回眸看着她,“怪我么?”   醉文摇摇头,“小姐苦心,奴婢明白。”   “我方才在利用你,你不知道么?”秋明月语气飘忽,眼神却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身上。   醉文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语气却坚定如石。   “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绝无丝毫怨言。”   秋明月看了她有半分钟,才收回目光,递给她一方丝绢。   “擦擦吧。”   醉文一愣,秋明月道:“你的额头,流血了。”   醉文伸手一摸,果然湿湿热热的。她看着眼前雪白的稠娟,眼中又包了泪水。   “奴婢不敢脏污了小姐的帕子。这只是一点皮肉伤,奴婢回去擦擦药,过两天就好了。”   秋明月看了她两眼,也不强求。   “回去吧。”   走廊处,时不时有几个丫鬟走过,方才的一切,她们都看在眼底。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越是高门内院,流言蜚语就越是多。方才吴道子出言轻浮,醉文护主情深失礼于人前,吴道子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秋明月为保丫鬟委曲求全软语相求。   这番话,只怕很快就会传到老太君耳朵里吧。   吴道子心机深,手段狠。但是他万万不会想到,就算他今日放过了醉文,也仍旧掩盖不了他心胸狭隘欲伤人的举动。八卦,绝对不会因为他的一时‘宽容大度’而消散。不为别的,就为醉文额头上的伤,就可以让他永远也别想踏入秋府半步。   吴道子心高气傲,受到这般待遇,日后还会为大夫人或者侯夫人卖命吗?   秋明玉,也该受到教训的时候了。   妄图用一个吴道子来替她保住早已失去的清白?呵呵,痴人说梦。自己是无法对老太爷老太君说起那晚之事,但是如果是别人发现说了出去呢?   她可没有忘记,还有一个二夫人呢。   上次,自己让人故意透露出去的消息,二夫人不可能没有动作。   如今二夫人握着掌家之权,秋明玉生病了,她这个掌管中馈之人,能不多关心几分么?她既然处处想要打压大夫人,那自己,何不给她这个机会?   回到雪月阁,秋明月心情放松,吩咐红萼给醉文好好上药,自己则走到卧室,刚想眯一会儿眼睛。突然察觉空气中的异样。她顿时眼神一凛,“谁?”   一阵风闪过,窗外霎时桃花纷纷如雨。   秋明月跑到窗边,见窗外那棵桃花树上,赫然躺着一个人。一个黑衣华服的男子,衣袍宽大,袖口有绣着祥云纹理。右脚弯曲,双手枕在脑后,脸上带着面具,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闭上了,没有看她,只是笑声隐隐。   “小丫头很灵敏啊。昨晚怎么就没察觉我来了呢?”调笑的语气里,颇有几分公子哥的风流玩味儿。   秋明月皱眉,“容烨?是你?”   容烨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神笑意泛滥。   “不是告诉你了,你可以叫我子恒。”   如此不合礼教,颇有几分轻浮的言辞,非但没有让秋明月生气,反倒是让她觉得有趣。   “大白天的,你来这儿干嘛?就不怕被人看见?”   容烨懒懒的靠在枝干上,身子仿若轻云。   “看见了又如何?没看见又如何?难道,你在乎别人的眼光?”说到第二句,他眼眸缓缓看过来,眼神徐徐流淌魅惑光泽,摄人心魄。   妖孽!   秋明月在心中低骂。古代专出美男么?有一个妖孽凤倾璃就够了,又来一个容烨。带着面具都能够这样勾人魂魄,要是掀了面目,岂非惹得天下大乱?   她歪头看着树上那人,觉得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瞧瞧那人,就那样随意的躺在树枝上,姿态娴雅,气度雍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慵懒而风流的气韵。若是换了他人,只怕显得过于粗俗而不雅。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魅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小丫头,你在想什么?”容烨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她回身,突然见眼前一张放大的面具,惊得她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回过神来恼怒的嗔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么?”   容烨许是对她发怒有些意外,见她气恼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可爱的味道,他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么?刚才你面对吴道子的时候,不是很从容不迫么?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后面那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   秋明月皱眉,冷声道:“我倒是说那吴道子何以这般自大,但瞧你这个一谷之主都这般胆大妄为,行事不按章法。倒是不足为奇了。都说药王谷的人自命不凡,今日我倒是大开眼界了。”   容烨听她语气带刺,不由得蹙了蹙眉。   “小丫头,你怎么了,吃火药了?是不是吴道子惹你生气了,好,我回去就罚他。唔…刚刚他伤了你的丫鬟,我挑断他的四肢,废了他的武功如何?如果你还不解气,那我就把他关入地牢里练成毒人。或者直接杀了他,如何?”他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残忍血腥的刑法,眼神还微微带了几分笑意,似乎说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事情。   秋明月皱眉,“为什么要怎么做?”   “他私自出谷,违反谷规,还惹你生气了,我为你报仇,你不喜欢么?”   “药王谷的人不许踏足外界么?”   “不是。”容烨摇摇头,“只是要请示五大长老,由长老向我汇报,却有急事,才能出谷。”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秋明玉失笑,靠在窗栏上看他。   “感觉药王谷比皇宫的规矩都多。”   “你没有进过宫,怎么知道宫廷规矩繁多?”   秋明月撇了撇嘴,“书上看到的啊。”   容烨笑笑,突然说了一句。   “所以啊,你日后千万不要把自己困在宫廷。否则,这辈子就没自由了。”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宫闱深深,我不过秋家一个小小庶女,怎能踏入?你太过杞人忧天了吧。”   容烨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悠悠道:“小丫头,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秋明月挑眉看着他,断然道:“不能。”   容烨笑回过头来看着她,“我都没说是什么事,你就急着否决了,是否太果然?”   秋明月道:“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答应你?”   容烨又笑了,“非亲非故?”他眼神霞光一闪,手指翻动,玉隐已经在他手上把玩着。   “这可是我送给你的,你若真觉得于我非亲非故,又何故将这个贴身佩戴?”   秋明月心中气恼,这些人一个个都喜欢显摆自己高深莫测的功夫么?她瞪着容烨,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她敢肯定,此刻面具下那张脸肯定又在笑,而且笑得妖孽十足。她心中越发恼怒,而后眉目平缓,淡淡道:“反正我就是打算找个机会把它还给你的,既然你自己收回去了,那更好。”   容烨手中动作一顿,回眸看她。眸如点漆,似有无数流光暗藏其中,引人沉沦。   “你说什么?”   他语气仍旧平淡,但是秋明月就是知道,他生气了。可是他生什么气?他又为什么生气?   “我说,这萧还给你了。还有,你救过我一命,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还给你的。”   容烨握着玉隐的手一紧,眸光刹那闪过万千种情绪。而后手一松,玉隐脱落,飞到了秋明月衣袖中。他负手而立,语气变得淡然而飘远。   “我容烨送出去的东西,岂能再收回来?若你不喜欢,大可丢弃便罢。”   秋明月摸了摸袖子,有些哭笑不得。   “喂,我突然发现,你怎么和凤倾璃一样别扭?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容烨眯了眯眸子,看着她,眸光如深不见底的幽谭。   “你喜欢子靖?”   秋明月一愣,而后脸颊莫名羞红,嗔怒道:“你这人,怎的说话如此轻浮?”   容烨丝毫不为所动,目光仍旧淡然又幽深的看着她。   “青萱。”他突然唤了一声。   秋明月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字?”   容烨又笑了,这次却是狂放不羁又带着几分自负的笑。   “这世上,只要我想,任何事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自大狂。”秋明月不屑的低语一句。   容烨也不生气,“你不信?”   秋明月懒得和他分辨,道:“好了,看在你昨晚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你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事?先说好,不能强人所难,不然我不会答应的啊。”   “不为难。”容烨笑笑,眼神幽深似海。   “答应我,永远也不要入皇室。永远,也不要嫁凤氏中人。”他紧紧盯着她,眼神担忧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惆怅和黯然。   秋明月看不懂他的目光,她皱了皱眉。   “为什么?”她没有意识到,她不是下意识答应,而是反问。她也没有意识到,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皇宫那个地方,她虽然没去过,却也知道里面有多肮脏龌龊。她永远也不想踏入。   容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而自嘲的笑了笑。   “我言尽于此,你听便罢,不听…我也没有办法。”他忽然有些低落起来,语气也不若之前或潇洒或狂傲或自负,而是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悲寂。   窗外桃花纷飞,风景如画。窗前男子侧身而立,身子颀长而俊逸,风姿逼人如似仙魔。   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该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秋明月心神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许多年后,当她回忆起这一幕,心中除了疼痛便只留那单调空白的记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烨才道:“时间不早了,我不宜再这儿久留,我先走了,还是那句话,有事就吹玉隐,我会及时赶到。还有,那吴道子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插手你的家事。”   他说着便要走,秋明月却唤住了他。   “喂,容烨,等等。”   容烨一顿,回过身来,眼神又带上邪魅风流的笑意。   “怎么了,小丫头舍不得我?”   秋明月眼眸一瞪,突然起了调笑之心。   “对啊,我舍不得你。你这大白天的公然就这样跑到我的闺阁来,若是传了出去,我的名声就被你给毁了。所以,你要怎么补偿我?”她抱胸睨视着他,眼神充满挑衅的味道。   容烨眼角微微上扬,邪气流淌。   “你的意思是,要我娶你?”   厄?   秋明月干咳两声,“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以后谁嫁给你可就倒霉了。”   容烨笑笑,只是那笑容却隐藏了太多东西。   “丫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   秋明月一愣。   窗前、树下。桃花纷飞如梦,男子衣袂翩翩,恍如神袛。斜阳似缕缕清泉洒下,银白色的面具亮得惊人,刺得秋明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错过了那一瞬间的摄魂之美。   也忽略了,那一瞬间的寂寞哀伤。   秋明月眼神迷茫,若有所思道:“这句话,好熟悉…”   容烨身子一颤,眼神带着几分悠远。   “你…当真忘记了么?”   秋明月心中一跳,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感觉。激动、意外、茫然。或者,还有不确定的欣喜?   “你、你是…”   那个青竹林里受伤的少年…   这句话被容烨的轻笑声打断“好了丫头我还有事,得先走了。记得有事找我。”   最后一个‘我’字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迅速闪离了去。   秋明月恼怒得跺脚低咒一声,“不要叫我小丫头。”   “呵呵呵…”   风中隐隐传来低低的笑声,很明显,是容烨。   秋明月趴在窗栏上,很想大吼,但是又怕引来他人注意,只得恼恨的再次跺脚。   “该死的容烨。”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气,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道:“就算我有困难,你远在药王谷,能赶得回来帮我么?”   她本来是自言自语,存心赌气的话。却不想,下一刻,风中又传来那男子低低的笑声。   “我暂时不会回去,你,放心。”   秋明月猝然抬头,眸光犀利,寻找着他的影子。   容烨又笑,“小丫头,你看不见我的。”   秋明月知道,这厮还不知道在哪儿躲着偷看自己呢。心中气恼,便道:“亏你还是堂堂药王谷谷主,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居然这么没风度,就知道躲在背后偷看别人,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这一次,容烨没有再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声音。秋明月叹了一口气,心中隐隐的有些失落。低着头,看着手中那光滑玉润的玉箫。喃喃自语着。   “究竟,是不是你?”   外面想起脚步声,接着就是珠帘被挑起的声音,红萼走了进来。   “小姐,你在唤奴婢吗?”   秋明月早已不动声色将玉隐藏了起来,心知方才或许自己和容烨谈话声惊动了外面的红萼。   “没事,你出去吧。”   “是。”   红萼心中有些疑惑,刚才她明明听见小姐的屋子里传来说话声。小姐,好像在与谁说话。可是这房里明明只有小姐一人啊。这是怎么回事?红萼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也知道,这等事不能说出去,损失被大夫人知道了,又要算计小姐了。   她摇摇头,走了出去。   秋明月却蹙了蹙眉,凤倾璃经常大晚上的跑来,第一次就惊动了绿鸢冲了进来。若非自己反应快,这时候只怕早就谣言满天飞了。   后来她就习惯性的晚上不让人守夜,否则早就旁人发现了。   她一个闺中女子,长期和男子晚上私会。传出去,她就只能去跳河了。   是否因为自己的默认,所以他们越发胆大?现在不止晚上,连白天也这般无所顾忌。   秋明月心中气恼,自己真看起来温顺没脾气?   珠帘又响动了起来,刚出去的红萼再次走进来。   “小姐,九小姐来了。”   第八十六章 多番算计,身中媚药   雪月阁不大,装饰也算不上奢华明丽,却绝对精致而清雅。入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蒲了厚重的地毯。脚踩在地上,柔软而轻盈。   屋内装潢一溜儿素色,红木桌椅摆放整齐,右侧设有宽大十二扇的粉翠蓝杏四色绣四季斑斓花鸟鱼虫檀木屏风,屏风后有檀木雕花摆架。上面摆着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花瓶。临窗的位置一方牡丹窄榻。夏季的时候,斜躺其上,观赏窗外风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轻轻的拂过琴弦,香炉离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香闺。   窗栏上还当着蔷薇盆栽,春日柔絮的风吹来,阵阵幽香。   秋明珊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看着屋内精致名贵的摆设,心中难免有几分嫉妒。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秋明珊收回思绪。抬眸望去,秋明月从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后走了出来。素雅而绝丽之姿,让她眼神不由得晃了晃。站起来,叫了一声。   “五姐。”   秋明月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丫鬟退下,自己则坐到一边。   “今儿个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   秋明珊有些拘谨,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状似有些埋怨的看着她。   “怎么,五姐,你不欢迎我来这儿么?”   秋明月端了茶杯饮茶,淡淡道:“只是奇怪,我住到这儿这么久,你却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雪月阁。今日怎么突然鲜血来潮了?”   秋明珊有些尴尬,秋明月语气很平淡,但是一句话却又毫不委婉客气,端的是直白冷漠。很明显,她在警告自己,有事就说,别废话,她没那个耐心陪自己玩这些把戏。   踌躇了一会儿,秋明珊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   “五姐,我…”她犹豫着,该怎样说。   秋明月并不着急,秋明珊之前投靠了秋明兰,便是决定与自己为敌。而今日她主动前来,必然是来言和的。可自己为何要给她这个机会?秋明珊其实在某些方面,和起明玉一样,都一样的骄傲自负,刁蛮不知足。之前自己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没有把握,不是么?   今天早上那番话,不过只是试探她而已,借她的口试探云姨娘。   那个女人,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她沉默寡言,几乎是试探不出什么出来。秋明珊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抱着秋明兰这颗大树就平安大吉,一帆风顺了。云姨娘可没那么糊涂。自然能看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今日秋明珊会出现在这儿,定然是云姨娘的功劳了。   秋明月端着茶杯,白色雾气寥寥环绕,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九妹不必拘谨,有话但可直言。”   秋明珊咬了咬唇,终于起身,走到秋明月面前。   “五姐,我无意间知道一件事。”   “何事?”秋明月已经放下茶杯,挑眉看着她。   秋明珊脸色慎重,“这事儿事关重大,我…”   秋明月再次瞥了她一眼,“你今日来如果只为一件事的话,那么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提醒她,没有人会听见,她可以毫无防备的说出来。   秋明珊想了想,低头凑近秋明月耳边,说了一句话。   秋明月眼神突然一变,低斥:“胡言乱语,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秋明珊见她不信,急了,道:“五姐,这是真的,是丁香告诉我的,她说…”   “丁香?”秋明月提高声音打断她,“丁香不是死了么?你去见过她?”她说道最后,声音突然变得锐利。   “你知道什么?丁香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她?”   秋明珊一愣,而后忙不迭的摇头。   “不,不是,没有,五姐,我没有。丁香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秋明月步步紧逼,“如果你刚才所说的属实,那么丁香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要知道,她可是六妹的贴身丫鬟。她弃主在先,她的话,如何能信?”   秋明月眸光犀利,声音冷漠。   “九妹,你怎能如此糊涂?单凭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你就相信那般荒唐之事?”   秋明珊心中咯噔一声,“不,不会的,五姐,我没有胡说,没有…”她生怕秋明月不信她,连连摇头。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神色变得轻松而闲淡,仿若刚才那个疾言厉色面若冰霜的人不是她一般。   “九妹,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事儿是在太大,单凭你一面之词,我如何能信你?凡是要讲证据。你要我相信你,可以,那么你就拿出证据来。不然的话,你便是在诬告造谣。如果被祖母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么?”   秋明珊脸色微微有几分白,眼神几许迷茫。   “五姐,我…”   秋明月又道:“我只相信证据。不然,你现在就去把这事儿告诉祖母。若祖母信则罢,若不信,我也没办法救你了。你要知道,妄言陷害姐妹,可是犯了家族大忌。”   秋明珊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证据…证据?”她突然眼眸一亮而后又一暗,“没有证据,证据已经被六姐给毁了。丁香也死了,没有证人了。没有…”她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洋洋得意以为抓到了秋明兰的把柄因此要挟,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丝毫资本这么做。丁香死了,她才蓦然发现,其实自己什么也没有。   忽然便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她脸色有些灰白,眼神空洞而迷茫,不知所谓。   “五姐?”   秋明月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去吧,这事儿以后都不要再想了,知道了么?”   “可是…”   秋明珊还想说什么,却被秋明月一个眼神制止了。   “记住这事儿就滥在肚子里,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知道了么?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秋明珊心中有些焦急,生怕秋明月不相信她,连忙道:“五姐,这件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她咬咬牙,似下定决心道:“我用这件事要挟过六姐,所以…”她面色有几分不自然,显然是心虚了。   秋明月丝毫没有意外,“然后呢?她承认了?”   秋明珊落寞的摇摇头,“她没有反驳。”   秋明月重新坐下来,“可那不代表默认。”   秋明珊又着急了,“五姐,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她自己都心虚了。”   “明珊。”秋明月慵懒的坐在玫瑰椅上,淡淡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   秋明珊点点头,又摇摇头,而后紧紧抓着秋明月的手臂,道:“五姐,这是真的,祖奶奶…”   “明珊。”秋明月提高了音量,“记住你的身份。”   秋明珊浑身一僵,眼里流露出不甘和怨恨来。   秋明月转身,“宝儿,你家小姐神志不清,送她回去。”   宝儿从外面战战兢兢的走进来,脸色有几分白。   “是。”她走到秋明珊身边,小声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姨娘还在等着你呢。”   秋明珊恍恍惚惚的由宝儿搀扶着走了出去,甚至连红萼绿鸢走进来对她行礼都没看见。   “小姐。”红萼走过来,眉间带着几分担心。   “九小姐刚刚那样子,有些不正常啊。”   秋明月笑了一下,走到窗边,手指抚弄着蔷薇盆栽。   “要正常才怪了。”她眼神悠远而深邃的看向远方,“云姨娘,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让秋明珊来投靠自己,是向伏低做小么?还有,今日让秋明珊告诉自己这件事,除了向自己示好以外,还想利用自己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君老太爷来绊倒大夫人?   但是依着那女人的聪明,应该不会这般愚蠢才是。   或者,也是在试探自己有几斤几两?   秋明月沉思着,这秋府的水,似乎越来越浑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对了,这两天丽姨娘有什么动静?”   红萼道:“天天都去芍院看云姨娘,通常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秋明月皱眉,看向绿鸢。   “那荷包和那封信你给丽姨娘了么?”   绿鸢点头,“给了。”   秋明月沉思,红萼道:“小姐认为丽姨娘此举不同寻常?”   秋明月抬头看她,“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红萼想了想,道:“如今老爷独宠沈姨娘,几乎都没去看过云姨娘和丽姨娘。两个女人难免寂寞,多多走动也是常事。”   秋明月只笑了笑,复又看向绿鸢。   “绿鸢,你认为呢?”   绿鸢沉吟了一会儿,道:“老爷有一妻四妾,却始终没有嫡子。奴婢记得,小姐曾经对此有过怀疑猜想。”   秋明月点点头,“继续说。”   “是。”绿鸢分析道:“奴婢认为,如果那云姨娘真的是外表谦恭柔顺实则城府深沉之人的话,必然对大夫人极其痛恨。只是她早已失宠,这些年也与世无争。凭着大夫人凌厉狠辣的手段,她居然能安然到今日,奴婢觉得,她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秋明月深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看来去了浣衣房几天,你倒是聪明不少。”   绿鸢有些迥然,“小姐,你笑话奴婢。”   秋明月笑笑,“好了,不逗你了。想必你在那地方也听说了什么吧,不然不会这般断定。”   “嗯。”绿鸢点头,“小姐还记不记得奴婢告诉过你,月姨娘云姨娘还有死去的玉姨娘,都曾是老太君身边的丫鬟?”   秋明月用茶盖拨弄着清茶,道:“嗯。”   绿鸢道:“其实那个时候老太君身边有四个丫鬟,还有一个叫做紫怜。其实之前奴婢本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只是…”她凑近秋明月,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到浣衣房拿清洗衣物的时候,碰到了王管事。”   秋明月挑眉,望向红萼。   “就是你说的那个王管事?”   红萼看向绿鸢,绿鸢点头。   “对,就是她。”   这时候,红萼道:“小姐,奴婢查过了。那王管事之前也是在太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只不过是个厨房里的小杂役罢了。后来太老夫人去了,她却调到浣衣房做了管事。这些年在那地方,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会欺凌弱小。绿鸢在浣衣房留下的伤,就是拜她所赐。”   绿鸢没说话,秋明月眯了眯眼睛。   “继续说。”   “上次奴婢见她似乎知道不少府中旧闻,就试探了几句。可是那老刁奴是个嘴巴紧的,怎么也不透露半分。”红萼说到这儿有些气结,“看她也不像大夫人的爪牙,二夫人得了权,她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可是说她是二夫人的人吧,她对二夫人也不怎么恭敬。依奴婢看啊,她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哪儿有热闹,她就往哪儿凑上去。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秋明月唇边一抹笑意,“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这么说起来,那王管事倒是个人物,我平常倒是少留意她了。既然是祖奶奶屋里的人,想必知道不少陈年旧事。”   她沉吟一会儿,看向绿鸢。   绿鸢会意,“方才听王管事那语气,似乎想投靠小姐,可是又对小姐有些不信任。”   秋明月以手支额,“她对你说了什么?还有那个紫怜,又是怎么回事?”   “紫怜当年是老太君身边的丫鬟,跟着老太君最久。听说长相在几位姨娘当中,也是个中翘楚。当年老太君本来是想把她赐给大老爷做姨娘的,可是那紫怜却万般不愿意,甚至冒着大雨在老太君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后来还是二夫人看不过去,为她向老太君求情,老太君才免了她的罪,却不愿意留她在身旁。二夫人怜惜她,便把她留在了身边。紫怜不爱说话,整日呆在屋子里,一个月下来,也鲜少见她露面。到后来,几乎整个秋府都差不多要忘记这个人了的时候,紫怜却莫名其妙的死了。”   秋明月蹙眉,“死了?怎么死的?”   绿鸢道:“服毒自尽。”   秋明月坐正身体,“这事儿怎么又扯到了二婶子?”二夫人怎么可能是那般心慈手软的人?   绿鸢点了点头,“那个时候,二夫人刚生了大少爷,听说这事儿发生以后,二夫人就受了不小的刺激。从前的二夫人虽然算不得温柔娴淑,但是却也不若如今的冷傲凌厉。还有…”   “等等。”秋明月突然站了起来,打断绿鸢。   “不对啊。你说那个时候二婶子已经生下了大哥?大哥如今十七岁,跟大姐差不多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大夫人已经嫁给了我爹。可是我记得,云姨娘月姨娘和玉姨娘,都是在爹和两位叔叔成亲之前就已经收房了啊。这样算起来,时间不对啊。”   绿鸢道:“不是的小姐,云姨娘玉姨娘和月姨娘的确是在三位夫人过门之前就被几位老爷收入房中,可那个时候紫怜突然生病了,所以才由紫云,也就是如今的云姨娘代替做了大老爷的通房丫鬟。紫怜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等她好了的时候,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先后过门。老太君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安排一个紫怜来给大夫人不自在。所以让紫怜给大老爷做通房的事情,也就这么压下来了。”   “没过多久,二夫人又怀孕了,老太君更是喜不自胜。反观大夫人…小姐你也知道,老爷不喜大夫人,大婚当晚就冷落她让她独守空房。成亲半年后,还没有喜讯传来。再加上她脾气骄横,目中无人,老太君越发不喜欢她。又动了将紫怜放到大老爷屋子的心思。”   “大夫人知道这事儿后很生气,在屋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紫怜却出乎意料的坚决不同意老太君的安排,一向安静乖巧的她,却一反常态的跪在老太君门口几个时辰,额头都磕破了,就为了求老太君收回成命。老太君问她为什么,她不说,就一个劲儿的磕头求老太君原谅。后来二夫人看不过去了,就冒雨为她求情。要知道,二夫人那时候可还身怀六甲呢,老太君哪能让她淋雨?再说毕竟是跟着自己多年的人,老太君也不忍心,便饶了她。只是咋也无法把她留在身边,紫怜这才央求着跟了二夫人。”   秋明月没有说话,手里捧着的茶渐渐冷了。   “二夫人怀孕后,害喜害得特别厉害,经常孕吐,觉也睡不好。太老夫人和老太君都很注重这一胎,天天命人端好些个补品给二夫人补身子。这种事情,都有固定的丫鬟去做。可是有一摊,那送药膳的丫鬟拉肚子,又怕耽搁了时间,药膳冷了就没有笑过了。偶然见到在院子里当时还是太老夫人院子里一个打扫清洁的小丫鬟巧安,便让巧安帮着送去了。”   “或许是巧安运气好,那一日,她正好撞上了紫怜。”   秋明月抬头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据她回忆说,那时候的紫怜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紫怜了。她脸色很苍白,躺在床上,虚弱得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一样。后来二夫人出现了,一改平时的温和,变得冷漠而讥诮。不知道她对紫怜说了什么,很快就听到紫怜压抑的痛呼声和二夫人猖狂的大笑声。”   秋明月若有所思绿鸢又道:“巧安很害怕,她不敢进去,把药膳放在门前就走了。回去就跟原本送药膳那丫鬟说她突然拉肚子,药膳只送到门口。那丫鬟心知自己失职,不敢把这事儿说出来,就说那药膳是自己送的。没想到过了几日,那丫鬟突然溺井而亡。”   红萼身子一抖,面上有几分惊怕之色。   秋明月依旧不波不惊,手把玩着白玉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绿鸢见她没有打断自己,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那件事发生后,巧安越来越害怕,她整天都做噩梦,总觉得那个丫鬟会来找自己索命。整日的心神恍惚,做事也不专心。在,太老夫人院子里长了那么多年,仍旧还只是一个撒扫的丫鬟。再后来,太老夫人去世了,她便去了浣衣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也就是今日的王管事。”   “是非之地?”秋明月讥讽地勾起了嘴角,“在这里,什么地方不是是非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她如何能够逃得过?”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站了起来,眼神凌厉而冰冷。   “走,去浣衣房。”   红萼和绿鸢不解何意,但是还是跟了上去。秋明月走得很急,神色也布满了焦急和担忧。   “王管事是主动找你的吗?她找你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   绿鸢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道:“对,是她来找我的,她好像喝了酒,有些神志不清。跟我说了好多话,只不过说到后面的时候吧,有些吞吞吐吐模糊不清。后来,她就睡着了。”   “喝醉了?遭了。”秋明月步伐越来越急切,神色中竟带着焦虑和不安。希望还来得及。   走到半路上,迎面却突然撞出来一个。吃个穿绿色衣衫少女的丫鬟,她似乎有急事,匆匆而来。竟然就这样撞在了秋明月身上,手上端着的一碗药汁也全数泼洒到秋明月干净的衣衫上。   一番乒乓响动后,秋明月因为惯性向后倒去,红萼绿鸢惊叫着扶住了她。那丫鬟却因此变故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母爱不知道是五小姐在此,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浑身颤抖,显然吓得不轻。   秋明月被那药汁泼个正着,胸膛早已脏污了大片。红萼绿鸢边拿帕子给她擦拭着,边对着那丫鬟斥道:“你是怎么走路的?没有长眼睛吗?”   那丫鬟吓得连连磕头,一个劲儿的说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不停的磕头,仿佛那额头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地上铺满了碎小的鹅暖石,头磕在地上,娇嫩的肌肤很快就磨破了皮流出血迹来擦了半天也擦不干净,绿鸢有些气恼。   “小姐,衣服都脏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样贴着肌肤,冷了会感染伤寒的。”   秋明月摇摇头,“不用了,走吧。”她担心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此时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个突然闯出来的丫鬟,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碰巧?   红萼绿鸢不明白向来沉稳的小姐此刻为什么这么急切而担忧?但是她们知道,那定然与绿鸢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有关。此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只得默默的跟了上去这时候,跪在地上那丫鬟却突然扑上来,死死的拽住了秋明月的裙摆。   “五小姐,前面就是三小姐的院子。你衣服脏了,还是去换了吧,不然会生病的。”   “不用。”秋明月直接绕过了她,往另外一条路而去。同时给身旁的绿鸢和红萼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的挡住了欲要再次上前拦住秋明月的那个丫鬟。   那丫鬟眼睁睁看着秋明月离去,显然很焦急,想跟上去,却被红萼绿鸢给拦了下来,并且还以给她包扎伤口为由把她带到了雪月阁。   而此刻,秋明月一个人急切的往浣衣房而去。   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枝干洒了下来,拉出斜斜的一道影子。   为了赶时间,秋明月走的是小路。此刻已是黄昏,本就人烟稀少的小路,显得有几分荒凉和寂静。   还没有踏入浣衣房,就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惊叫声。   “啊—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王管事悬梁自尽了—”   秋明月猛地顿在原地,心中一沉。还是晚了么?她抬步就要向前,突然一阵晕眩,她用手撑住了旁边的大树,稳住自己不要倒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难道…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丫鬟,那碗药汁?   心中一沉,她不再犹豫,迅速往回走。   到了此刻,她已然明白,自己中计了,而且还是计中计。刚才那碗药汁并非普通的药汁,而是加了其他料的毒物。   难怪之前那药汁泼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扑入鼻端的味道那么刺鼻。只怪自己方才一心想到王管事的安慰,竟连自己的老本行都忽略了。   那药汁刺鼻而浓郁,含着一股异香,那分明就是…   她越走越快,步伐也越来越紊乱,体内那股躁动的灼烧感,已经快焚毁了她的理智。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回去了,就没事了。只要回去了就没事了。只要回去…   她猛然停了下来,有些涣散的眸子爆发出惊人的冷光。   不,她此刻不能回去。既然对方设下陷阱让自己钻,一计不成再施一计,竟不惜连媚药这种手段都用上了,铁了心要毁自己清白。   对,没错。刚才那药汁,下了分量不轻的媚药。而且还是一种很特殊的药。喝下去没事,可如果沾染上肌肤,再剧烈运动。不过一刻钟,就会浑身如同火烧,欲火焚身。   想到这里,秋明月不禁冷笑。那人真是算计得好,先用一个丫鬟来托住自己,好顺利杀了王管事。并且利用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给自己下了药。了解自己的性子,绝对不会知难而退。知道自己在耽搁了这么些时间以后,肯定会加紧步伐赶到浣衣房致使自己体内的药性发作。   若非自己意志力强大,刚刚走到浣衣房就会晕倒。她几乎可以肯定下面的情节。自己肯定会在无数嘲骂声醒来,然后衣衫不整的躺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旁边还吊着王管事嗯尸体。   到时候众目睽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秋家五小姐,堂堂名门之后,居然不顾廉耻在浣衣房与人偷情。被下人发现后,未避免丑事败露而选择杀人灭口。到时候,谁能救她?偷情,杀人,两条罪名,足够自己用不超生。   哈,好,好得很。她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还从未被惹我如此算计过。不但要毁了自己,让自己至死都为她背黑锅不说,便是连沈姨娘和明瑞也会被自己连累,永远抬不起头来。   好一个连环计,好一个计中计。   二夫人,黄云舒。果真是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要让自己绝无翻身的余地。   其心之狠,可见一斑。也不枉自己从前高看她几分了。大夫人那个蠢猪,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都不是二夫人的对手。   她现在开始怀疑,二夫人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沉得多。那么秋明珠的婚事,当真如自己想像的那般简单吗?   呵呵呵呵…她不禁自嘲,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时间去关心别人做什么?   也怪自己大意了,早该看出此事事有蹊跷,怎么就失了防备之心呢?当真是这几次的事情太过顺利,从而让自己得意忘形?   秋明月苦笑,果然自己是活该。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以二夫人的武功心机,要杀一个下人简直轻而易举。她又为何这般费尽心思的多此一举?难道,就为了毁了自己?或者,今天的事,并非她一人算计,还有其他人在插了一手?   毁了自己清白,对二夫人有何好处?   同为秋氏家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为何这般不顾一切也要置自己于死地?   或者,自己的存在威胁了她的利益?还是,她发现了昨天晚上的人是自己?   脑子里似有无数乱麻交织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来。再加上被媚药控制的她,浑身燥热难耐,情欲已濒临巅峰。再不解毒,只怕自己会七窍流血而亡。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回去,焉能保证她房里没有陌生男人?   况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中媚药而无法控制体内那股灼热,不得不撕开衣服的领口,以求得舒畅的空气。走了那么一大段路,她已经没了力气了。   不用揽镜自照,她也知道此刻自己定然娇靥酡红,醉眼迷离,浑身上下狼狈至极,却也魅惑至极。   秋明月从来就知道自己有多美,特别是那一双美丽而幽深的凤眸。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股妩媚之态,若她刻意顶着某个人看,无论男女,都会控制不住的沉沦失神。   更不用说,此刻她受情欲折磨,浑身酥软,肌肤绯红而敏感。在任何男人眼里,就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这样的她若被男人看了去,会发生什么,已然能够明了。   她秋明月发誓,若能逃过此劫。黄云舒,我今日所受耻辱折磨,定要你千百倍偿还。   身子虚软无力,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大树滑倒在地。   苦笑,说什么报仇?如今自己连清白能否保全都尚未可知,还拿什么去报仇?   她突然觉得好累,好困。   这段时间以来,天天都活在阴谋算计里,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突然觉得,人活着是为什么?活在算计阴谋中又是为了什么?她穿越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潇洒随意,自信从容。   而如今的自己呢?身份低贱,仰人鼻息,还要处处遭人算计。   从前那个淡笑从容的沈青萱,为何现在觉得那么陌生?是了了,她已经从飞机失事当中身亡,如今的自己,是这个陌生时代,一个富贵家族的小小庶女而已。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控的小小庶女。一个,在茫茫人海中卑微如尘的少女。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枉她自负聪明算无遗漏。到头来,却败得那么惨。   身体越来越灼热,体内也越来越空虚,她努力保持的清醒也快要被这欲望的火焰烧毁。   她伸出颤抖的手,拔下头上唯一一支玉簪,想要划伤自己,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体内突然又窜起一股更为迅猛灼烈的火焰。烧的她浑身颤抖,手指一松,玉簪掉落。   她再也忍受不了的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热…好热…”   她闭着眼睛,不断呓语呻吟着,领间的衣服已经被她全部褪去,露出光滑白皙的脖子,和精致如玉雕的锁骨…   “好难受…”她抱着自己,膝盖弯曲着,头埋到双膝。如同婴儿在母亲腹中的形态。   面色潮红,眉间春色尽显。   她不敢睁开眼睛,即便此刻这里无人,她也不敢睁开此刻已经饱含情欲的双眸。   那,是她的耻辱。   她紧紧咬着唇瓣,下唇已经咬破,血色蔓延与她绯红的脸色相映。曼妙,而诱惑。   铿的一声,玉石碰撞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   她手指用力,尖锐的指甲狠狠掐入皮肉里。然而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费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浅浅的玉白色刺入眼底,淡淡的流光,如水波亦如霓虹烟霞。朦胧幻灭,却又如夜空最灿烂的星辰最皎洁的月色。化为世间最美丽的烟火,冲破她眼中迷茫涣散的迷雾。   她陡然精神大震,原本死寂绝望的眼神突然爆发出璀璨的烟火。那光芒灼烈,璀璨,耀眼而摄人心魄。   那是希望之光,是生命的救赎。   她颤抖的伸出已经伤口淋漓的手,猛然一把抓住它,紧紧抱住。   容烨…   秋明月从未有此刻这般庆幸遇到容烨,也从未有此刻欣喜,因为害怕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从而随身携带的玉隐。   天无绝人之路。   她将玉隐放在唇边,早已忘记凤倾璃的忠告。   容烨,但望你没有骗我。   破空而清脆的玲琅之音从她唇边缓缓流淌而出,不似素带忧伤的萧音,倒似空谷幽兰,悦耳轻灵。   那声音如此美妙而动听,恍若一缕清泉,从事着百合流淌而过,竟然奇迹般地浇灭那一寸寸血液体肤之中,流窜而跳跃的火焰。   秋明月莫名的觉得神清气爽,被欲望折磨的虚弱的她好也恢复了力气。   然而她不知道,这萧声一起,就如同惊天轰雷,响彻大地。恍若那一瞬间,万物复苏,而下一刻,又被阴云密布摧残,而凋零。   她不知道,在那一刻,整个大陆都被这个笑死朕懂而那些尚未走掌权者,也纷纷活从奏则,或从暖被锦衾,活从奔腾在草原之上的马背上抬起头来。   紧皱的眉头,淫靡的神色,狂放的目光。都齐齐在那一刻,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第一公子!”   秋明月不知道此刻自己的举动会给这片天下,以及会给以及带来什么后果。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力气,神智涣散,只玉隐还放在唇边,无意识的吹着。   在她昏倒之前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气息,熟悉的,带着药香味,又似还在忘川河中,三途河边,妖冶的曼陀罗花。在灿烂绚丽中沉沦,在浓郁幽香中失魂。   她嘴角一勾,彻底昏了过去。   身边疾风一闪,她已经落到了一个冰凉中带着温暖的怀抱。   容烨抱着她,眼神落在她咬破的嘴唇上。   血色点点,如桃花绽开,化为利剑,刺入他的眼睛。   双手猛然收紧,眼神疼痛中爆发出一丝浓烈的怒气。看着他手中的玉隐,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庆幸,抑或者是心疼。   突然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一道劲气带着杀气向他袭来。   容烨抱着秋明月一闪,眼前划过一道玉色光影,直直砸落地面。   他眼神一闪,就要去接住。然而来人却比他更快,一根银线袭来,迅速将那从秋明月手中掉落的玉隐缠住,收了回去。   容烨抬头望去,正对上凤倾璃压抑着怒火的双眼。   “把她给我。”   凤倾璃眼中冷意与怒火并存,直直看着容烨怀里的秋明月。待看到她唇边以及满手的鲜血,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满眼的愤怒被彻骨的疼痛掩盖,声音也变得喑呀。   “她…”   容烨看着他,见他脸色潮红,额头上冒出颗颗冷汗,连说话都忍不住大口喘息。可见他方才是急急赶来。   心中那股怒气消散了几分,声音却仍旧冷淡。   “她中了媚药。”   “你说什么?”凤倾璃满眼历色,本是勾魂夺魄的双眼,此刻被嗜血的杀意替代。   他看着秋明月,双眼紧闭,面色绯红似血,衣衫凌乱不堪。被自己抓伤的手背紧紧的抓住容烨的衣领,神智已经散乱,口中喃喃自语。   “救我…救我…好难受…”   凤倾璃额头上青筋突突跳动,再次说道:“把她给我。”   容烨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凤倾璃已经没有了耐心,低吼一句。   “容烨,把她给我。”   第八十七章 容烨之怒,明轩之愤   天色昏暗,落日西斜,洒落林间重重绿叶,在容烨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哪怕是戴着面具,也掩盖不了他浑身的怒火。   “交给你?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想到他方才赶来时看到躲在林间那个猥琐的男人,他心里就止不住怒火冲天。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如果不是我刚巧还没有离京,如果不是她意志力够强,如果不是她刚巧带上玉隐。如果…”他说不下去了,胸膛因为愤怒后怕剧烈的上下起伏。   “凤倾璃,你口口声声要娶她,就是这样保护她的?明知道她身边危险重重,为什么要放任她一个人在这里?你都不知道派人保护她么?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娶她?你又凭什么把她拉到你身边。让她陪你一同活在仇恨里?”   凤倾璃想要反驳,可是面对容烨一声声质问,他却无言以对。   他满脸痛苦之色,“我知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把她给我,求你。”   容烨浑身一震,眼中含了丝不可置信。他听到了什么?凤倾璃,他居然说‘求’?那么多年,哪怕因为毒素浸泡在寒冰火焰里那么多年,承受蚀心之痛,他都咬牙挺了过来。而这一刻,他居然对自己说‘求’?只为了一个女子。   他低头看着怀中已经意识散乱的秋明月。面色潮红,衣衫凌乱,裸露出的脖子如白玉细腻而美好。配上虽然青涩稚嫩却丝毫不掩绝丽姿容的少女。   她,的确有吸引男人的资本。可是…   他看向凤倾璃,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你回去吧,以免被人怀疑,她身上的毒,我会帮她解。”   要解春药,并非只有男女交欢才可。何况容烨身为药王谷谷主,一身医毒天下无双。凤倾璃不怀疑她的医术。然而此刻他却皱紧了眉头。   “这可是‘春情潮涌’,你有把握?”   并非他不信任容烨,春情潮涌,顾名思义,便是一种顶级的媚药。而且非同一般,中了这种药的人,如果没有在一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或者与男子交合,就会爆血而亡。   然而从秋明月被下药到现在,已经快要一个时辰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容烨能配置出解药么?   容烨眼神深了几分,“她中毒时间太久了,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抵抗过来的。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才十三岁,若非有非同一般的经历,断然不可能有这么坚韧的毅力。”   他叹了口气,望着秋明月的目光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疼惜。   “我会给她逼出毒素。”   凤倾璃眉头皱得更深,“把她给我。”   容烨挑眉,似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悦道:“你如今练功正是紧要阶段,刚才你急着赶来已经消耗了太多真力。断然不可以再如此消耗下去,否则会功亏一篑的,还是让我来吧。”   凤倾璃冷着声音道:“我的女人,我自己救。把他给我。”   此刻的他,丝毫没有面对秋明月时偶尔的羞涩或者别扭,全然一副强势而霸道的模样。眉间天生的威严暴露无疑。   “你的女人?”容烨皱眉,眼中隐隐讥诮暗沉。   “子靖,你真觉得把她拉入荣亲王府那个大染缸好么?如今你自己都尚且顾虑良多,如何护她周全?你让她刚过了狼窝又道虎坑么?”   凤倾璃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会儿道:“你以前认识她,对不对?”肯定句。   容烨面色不变,“在薛国侯夫人入住秋府那一晚,不是你让我去调查薛雨华吗?”   凤倾璃眼神又爆出冷光,“你去见了她?”   容烨也不否认,“对。”   凤倾璃又要发怒,容烨却道:“她中毒时间已经很长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凤倾璃不得不放弃纠缠这个问题,“把她给我。”   容烨皱眉,“你…”   凤倾璃眉眼间皆是不可违逆之色,容烨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秋明月交到他手上。   “还有半刻钟的时间,还有,她不能在这儿久留。既是连环计,只怕这个时候,她们该去‘抓奸’了。”   凤倾璃万分珍惜的抱过秋明月,眉眼皆是怜惜之色。闻听得容烨的话,他眉峰闪过冷意。   “你有办法在轩辕国内部弄出点事出来么?”   容烨挑眉,“你想做什么?”   凤倾璃眸光邪魅而诡异,“他们似乎觉得日子太过平静,想搅乱这一池清水,那我何不成全他们呢?”他嘴角淡淡讥讽,“轩辕国的老皇帝终日沉迷女色,伤了龙体,也是情有可原的。”   容烨了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我会做得滴水不漏。”   凤倾璃点点头,低头看着被容烨点住穴道的秋明月似乎慢慢苏醒,又在撕扯着自己的衣衫。他连忙止住她,想要站起来,却又突然僵住,嘴角一缕苦涩。   容烨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靖,等我找到‘玉雪之心’,你就可以自由行走了。”   凤倾璃淡淡道:“罢了,玉雪之心只是一种传说。当今世上,除了前朝开国皇后曾经拥有过一株,世间再未出现第二株。既是不可求,便不要勉强了。反正,这些年我也习惯了。”   他说完也不等容烨回答,手指一翻,银色丝线飞速缠绕树干,他抱着秋明月,连人带椅的飘身而去。   落叶纷纷,慢慢从容烨眼前飘飞落地。   他转身欲走,眼神忽而停留在地上那一枚玉簪上,那是之前秋明月准备用来自残以刺激神情清醒的玉簪。他走过去,将那玉簪紧紧握在手中,放在了怀里,飞身离去。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二夫人正意兴阑珊的喝着茶,听到声音,只抬头望了眼,微微蹙眉。   “你的伤还没好,如此动怒作甚?”   秋明轩一步步走进来,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也不看房中的丫鬟,只沉声道:“都出去。”   谷芙红玉被这样的他给吓着了,犹豫着看向二夫人,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秋明轩剑眉一竖,怒声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都给我滚出去。”   谷芙和红玉身子一抖,几乎控制不住跪倒在地。二夫人皱眉,“你们都出去。”   二人如蒙大赦,赶紧道了声是,然后急急的出去了。   秋明轩手一挥,大门关上。   二夫人抬起头来看着他,“明轩,你这是作甚?”   秋明轩脸色阴沉,冷冷的看着二夫人。   “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眼神愤怒,微微带着几分失望和痛心。   二夫人神色不动,“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秋明轩上前一步,浑身张力散开,迫人的威压,竟压得二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轩,你?”   秋明轩手指紧握,努力克制着心中那股愤怒。   “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为何对她这般狠毒?竟要毁她清白。”   见计谋被拆穿,二夫人也不怒。   “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不就证明她没事了?”她嘴角一缕冷意蔓延,“明轩,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份。”   秋明轩再也控制不住浑身的怒气,“别给我提什么身份,我受够了。”   二夫人眼中冷光一闪,厉声道:“你受够了也得受。”   秋明轩清明的眸子血红,双拳紧握,死死的瞪着二夫人。二夫人神色清冷,淡淡的回过去。   “你要记得,你的使命。”   秋明轩猛然一挥袖,二夫人身前茶杯玉壶砰砰砰碎落成片,茶汁溅了一地。   “别给我提什么使命。”他满脸的厌恶疲惫之色,“我活过,我受够了…”   二夫人早已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神色更为冷漠。   “受够了也得受,你忘记这些年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忘了你日夜练功为了什么?忘了咱们最初的目的了吗?不,你没忘,你只是被一个女人迷惑了心智。”二夫人声音陡然提高,“别忘了,她是你的妹妹。而你,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秋明轩满脸的痛楚,他捂着自己的头,脸色有些白。   “为什么?为…什么?”他脚步不稳,踉跄了的退后了几步,满脸凄惶绝望之色。   “妹妹…呵呵呵…妹妹?”   二夫人面有不忍,“明轩。忘了她吧。待日后咱们大事可成,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她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女而已,不值得你如此眷念。”   “不要侮辱她。”秋明轩低吼一声,眼神愤怒。   二夫人一愣,有些懊恼道:“你如今翅膀长硬了啊,竟然为了她屡次反驳于我。看来,她的确留不得。我就不该如此迂回,直接杀了她倒也省事。”   “娘。”秋明轩嘶哑的唤了一声,眼神包含痛楚。   “我不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二夫人冷笑,“什么都不知道?哼,你是在欺骗我还是在自欺欺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的实力吧。即便她以前什么都不知道,可她现在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我甚至怀疑,那天晚上偷听我们说话的人,就是她。”   秋明轩心中咯噔一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娘,怎么可能是她?那是第一公子。天底下能偷听我们说话还不被你我发现的人,本就屈指可数。她不过一个闺阁少女,不懂丝毫武功,怎能逃得过你我的眼睛?”   二夫人眯了眯眼,淡淡道:“就算你说得有理,她也不能留。”   秋明轩还想说什么,二夫人冷声打断他。   “明轩,你应该比我清楚,她有多大能耐。如果不趁着现在铲除毒瘤,那么日后她定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你,不可不防啊。”   秋明轩眼神冷漠,“防什么?防着她觊觎宝藏?还是防着她帮着四妹恢复记忆?”   二夫人眼神陡然射出逼人的冷光,“你不说我还忘了,秋明珠那丫头,我现在就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失忆。这么多年,她都在骗我。可恨,真是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有那么深的心机。”   “所以你才要把她嫁给叶尚贤?”秋明轩声音漠然,没有丝毫的同情或者怜惜,全然不似对秋明月那般在乎以至于情绪失控。   二夫人冷道:“如果她能一辈子失忆,安安心心在叶家做她的三少奶奶也就罢了。如果她敢乱说话,那么—”   “那你就杀了她,对么?”秋明轩嘴角一缕讥诮,眼神黯淡,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说道:“反正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奶娘、如巧…不都是这样死去的么?从小到大,凡是违逆你的人,都逃不过这个下场。”   “明轩!”二夫人豁然转身,眸如利剑。   “你认为我做的不对?”   “对。”秋明轩眼神嘲讽未褪,声音呢喃而平静。   “呵呵呵…娘你怎么可能错?你做的一切,不都是我了我么?顒,你永远都是对的。”   二夫人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了几分。   “明轩,你明白就好。无论娘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她伸手,想去抚摸秋明轩的脸颊,秋明轩却偏头躲开了去。   “娘,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对爹没有感情,为何还要处处针对打压他的小妾和庶女庶子?”   二夫人神色又冷了下来,“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记得,咱们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只是为了宝藏图。这,就够了。”   秋明轩讥笑一声,忽而道:“娘,你真的觉得,这个世上有宝藏么?”   “当然。”二夫人的声音很坚定,“当年前朝睿贤皇后行商天下,几乎掌握整个大陆所有经济命脉。她和天圣帝离宫后,那笔不菲的财产也都消失,只留下三张藏宝图。只要找到了这三张藏宝图,我们就可以找到那份宝藏。”   二夫人对那宝藏一事非常热衷,一向清冷孤傲的她,在说起此事的时候,脸色也不免有几分激动。   “明轩,你知道那宝藏有多少么?它可以建立一个国家,可以组建一支世界上最庞大最英勇的兵队。到那个时候,轩辕皇朝就…”   “娘,别忘了,轩辕皇朝地势恶劣,许多地方贫瘠不堪。即便是寻到了宝藏,若想要强兵富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秋明轩淡淡一言打断了她不切实际的幻象。   “更何况,我们现在是在大昭。娘,隔墙有耳。这种话,日后还是不要再提及为好。”   二夫人敛了神色,道:“十多年都等过来了,害怕多等几年么?”   秋明轩漠然不语。   “对了。”二夫人突然又想起什么,“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听见萧声了,那声音空谷玉碎,好似第一公子的玉隐发出的声音。莫非,他还没走?还留在这附近?”   见秋明轩不说话,二夫人又道:“第一公子才过世人,文韬武略当世鲜有,如果能为我朝所用,来日必定是我轩辕一大功将。”   秋明轩淡淡道:“娘只怕要失望了。第一公子向来不慕名利,喜爱游历四方,如何心甘困于官场?”   “那是因为他从来没体验过拥有权势的滋味。”二夫人这话说得极为狂傲,“男儿志在四方,这天下,有哪个男人不贪慕权利?不贪图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哼,要我说,他就是自作清高罢了。”   “天下第一公子受世人尊敬仰慕,娘你觉得,此种荣耀地位,难道比不过入朝为官?更何况,以天下第一公子之才,若他真有贪念,早已封侯拜相,又何必等到今日?”   二夫人默了默,眼神闪过狠历。   “如果不能为我朝所用,那么就不能留。”她转过头来看着秋明轩,“上次你和他交过手,如果你神功大成以后,跟他相比如何?”   说到正事,秋明轩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我不确定。”   “不确定?”   秋明轩点点头,“他的武功集百家所长,似乎学得很杂,但是又取各家精华所在,运用自如,且形成自己独特的武功招式。我不知道和他相差几许,但是我敢保证,凭着他今时今日的功力。年轻一辈能与他不相上下的人,绝对不超过三个人。”   二夫人心中一惊,“当真?”   秋明轩笑笑,眼神悠长。   “或许,这还是我自负的说法。他的实力如何,我至今没有探测到。即便是我神功大成,在他手上也不一定能完全取胜。”   二夫人沉默了,眯了眯眼。   “这么说,如果要杀他,还有些麻烦了?”   秋明轩摇摇头,“我怀疑,他背后应该还有其他势力。否则,天下之大,娘当真以为几国掌权者这般无用?找了这许多年都未有他丝毫踪迹?”   “那刚才那箫声是怎么回事?昨晚他又为何突然出现在秋府?”   秋明轩低着头沉默。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想,却故意隐瞒不报。只因为,那个女子…   半晌,他才道:“娘,你以后不要再为难明月了。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不要再雪上加霜好不好?”   二夫人刚息下的怒火又腾腾升起来,“我看你真的被那个小蹄子迷住了心魂,竟然连轻重缓急都顾不得了。就凭这你这态度,我也绝对不能放过她。”   “娘—”秋明轩也生气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这又是何苦?”   二夫人冷笑连连,“若非我早早让人留意着,今日让她见到了王管事,只怕我们辛苦隐瞒的所有秘密,都全都被她发现了。你可想过后果?你处处为她着想,可有想过,一旦有那一天,会有人放过我们母子吗?”   秋明轩的辩驳显得有些无力,“娘,王管事已经死了。再说,她知道的,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二夫人猛的一挥衣袖,带起一阵刚猛的风。   “她是死了,可如果今日咱们行动晚一步,就可能酿成大错了。”二夫人深吸一口气,道:“明轩,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从小正直良善,我知道今日让你去杀一个下人,你心有愧意。但是你要记住,这是个强权为尊的世界。今日你不杀别人,或许明日就会死在别人剑下。”   秋明轩脸色有些迷茫,“是么?”   二夫人抬眸看他,轻叹一声。   “明轩,你要知道。想要在乱世里生存,就必须要踏着无数尸体往上爬。”   秋明轩闭了闭眼睛,眉眼满是疲惫之色。   “这句话,从我三岁开始,你就日日在我耳边重复。”   “我是要你记住,你该有的责任和使命。”二夫人再次强调。“你不知道,强权之争,有多恶劣残忍…”   “够了。”秋明轩低吼一声,身侧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露。   “娘,你做什么我都不干涉。但是,我不希望你再为难她。否则,儿子只有不孝了。”   看到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三番四次违逆自己,清傲的二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怒气,历喝道:“我也说过,如果她不知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秋明轩眼神陡然冷冽如冰,“如果你伤她半分,我便让你后悔十分。”   “你—”二夫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居然…”   “老爷,你来了?”   门外响起谷芙刻意提高的声音,二夫人猛然住嘴。   “干嘛把门关着,夫人在么?”二老爷沉稳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在呢,夫人在午睡,吩咐奴婢不许人打扰。”谷芙的声音再次传来。   “嗯,你们下去吧。把门打开。”   “是。”   二夫人眼神一眯,看向秋明轩。   秋明轩示意她不要慌乱,眼神落在打开的窗户上。他可以从这里离开。二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用唇语道:“注意安全,这几日好好呆在屋子里养伤,也不要出门了。”   秋明轩知道,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去看秋明瑞。他笑笑,身影一跃,迅速消失在窗外。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二老爷走了进来。见大堂没有人,便问着谷芙。   “夫人平常可没睡这么久过。”   谷芙道:“夫人这两天为大少爷安排大婚事宜,许是操劳过多,是以特别疲倦。这两天都是睡到这个时间还没醒来呢。”   二老爷站在珠帘前,脚步顿了顿。   谷芙抬头看他,不解他为何驻足不前。   “老爷?”   二老爷站了半晌,转身向外走去。   “罢了,还是让她继续睡吧,我晚些时间再来。”   谷芙一愣,而后连忙躬身道:“是。”   直到二老爷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回头,打了帘子走进内室。二夫人刚刚躺在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上,闭着眼睛假寐。一直凝神听着外间的动静。此刻见谷芙走进来,她也不再装了,坐起来。   “老爷走了?”   谷芙低着头站在一边,“是。”   二夫人站起来,走到镏金鹤擎博山炉前,揭开盖,倒了一杯茶浇灭檀香。   “雪月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谷芙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之前已经有丫鬟到皎院去禀明了大夫人,说五小姐不但在门口气走了吴大夫,还打翻了三小姐的药。三小姐刚巧醒过来听见了这番话,不顾大夫人的阻挠,怒冲冲的就去了雪月阁。”   二夫人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动作倒是挺快的。”她瞥了谷芙一眼,见她眉有不解,便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谷芙心中一惊,“夫人,奴婢…”   二夫人走到窗边拨弄着那盆玉兰花,懒懒道:“你是不是想问,巧波明明已经被红萼和绿鸢押回了雪月阁,为何还有人将这件事禀报给大嫂?”   谷芙不语。二夫人又怪笑一声,眼神高深莫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她葱白玉嫩的手指拂过粉白色的花瓣,语气莫名。   谷芙有些吃惊,“夫人的意思是,还有人在算计五小姐?”   二夫人笑得有些意味不明,“罢了,让她们斗去吧,我也省得操这些心。”她又慵懒的坐下来,半闭着美眸,淡淡说道。   谷芙想了想,道:“可是夫人,奴婢瞧着五小姐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主。这一次她若逃过了,只怕也会猜测到几分。到时候夫人你…”   二夫人一手撑着头,没有睁开眼睛。   “怕她把矛头转向我?”   谷芙低头静默。   二夫人睁开眼睛,眼神如一汪深潭。   “她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早已应顾不暇。再说了,即便她能腾出手来,我正好看一看,她究竟有多大能耐。”她眼神一刹那的幽深冰冷。   谷芙暗自一惊,“夫人是故意激怒五小姐的?”她说完后才察觉自己失态,连忙低下头,噤声不语。   二夫人却没有怪责她,而是眯了眯眼。   “那两天在宝华寺发生的事,我始终都觉得有蹊跷,八成是那丫头在背后捣鬼。可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与薛国侯府甚至是大皇子府抗衡?”   “夫人的意思是…五小姐背后有人相助?”谷芙小心翼翼的试探出声。   二夫人神色更为高深莫测,“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那般,只怕那丫头不简单呐。”   “所以夫人一开始就没打算彻底毁掉五小姐对吗?只是为了逼出她身后之人来?”   “不。”二夫人道:“明轩对那丫头太过迷恋,我不得不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此次行事真的能如此顺利,我自是乐意的。如果不能,也无妨。如果那丫头背后真的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庞大势力,到时候打草惊蛇,只怕于我计划有碍。我,不得不小心为之啊。”   谷芙点点头,“所以夫人根本就没想过再对五小姐下手对么?那夫人刚才为什么不告诉大少爷呢?倒是让大少爷误会了夫人,母子生隙。”   二夫人长叹一声,“明轩自幼聪慧,可还是缺少历练。如今他又一心陷在儿女情长上面,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还是他的妹妹。这如果传了出去,日后让人如何看他?”   谷芙缄默不语。   半晌,二夫人才疲倦的挥了挥手。   “你出去吧,我想先休息一会儿。对了,吩咐雪月阁那边的人撤了吧,反正也没用了,倒是省得让人家抓到把柄查到我头上来。”   “是。”谷芙正准备出去,红玉却急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   二夫人眼中闪过精明的光,“发生了何事?”   “潜藏在雪月阁的人已经死了。”   二夫人猛地坐了起来,眸如利剑。   “果然!”   红玉面色有些焦急,“夫人,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比起红玉和谷芙的急切,二夫人倒是一脸的从容不迫。   “无用的人,死了也罢,倒省得我亲自动手。”   红玉谷芙立即不说话了。   二夫人眯了眯眸子,看着熏炉里还未完全浇灭散发若有似无的白雾。   “这倒是更令我确定了,她背后确实有人暗中相助。”   红玉稳了稳心神,道:“夫人,可要其他安排?”   “不。”二夫人断然道:“不要轻举妄动。”她眯眼想了会儿,“让人时刻盯紧那边的动向就可以了,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她背后究竟有什么力量。”   咔——   她手指用力,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生生被掐断成两半,随意的丢在地上。   红玉和谷芙二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二夫人挥了挥手,“下去吧,我先睡一会儿。让人到雪月阁多留意几分。我倒是好奇,中了‘春情潮涌’,她要怎么挨过去。还有,郑嬷嬷也该回来了,待会儿让她来见我。”   “是。”红玉谷芙走了出去。   二夫人斜靠在软榻上,嘴角一缕笑意。   ==   凤倾璃并没有带秋明月回雪月阁,一来秋明月体内的媚药再不解就来不及了。二来他这般贸贸然带着秋明月回去若惊动了她房中的丫鬟,到时候倒是不好解释。所以他带着秋明月来到雪月阁背后的一处寂静的地方,躲在假山后,准备运功给她把药逼出来。   秋明月脸颊潮红,已经濒临欲望的巅峰,再不逼出药性的话,就危险了。   凤倾璃不再犹豫,先点了她浑身几个大穴,抱着她腾空一跃,两人均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抵在她的背上,缓缓输送内力。   浑身燥热难耐的秋明月突然觉得一股清流传过四肢百骸,让她莫名的舒畅。她微微睁开眼睛,眼神仍旧有些迷茫。   “这是哪儿?”   凤倾璃额际上冒出冷汗来,见她醒来,低低道:“别说话。”   熟悉的声音让秋明月立即回神,虽然身子依旧燥热,但是甚至却恢复了不少,之前的一切也想起来了。自己被二夫人算计中了媚药,绝望之际,她拿出了容烨赠的玉隐,后来,她就晕倒了。晕倒之前,好像有人抱住了自己。那怀抱冰凉又有丝丝暖意流淌而出,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她知道,此刻抵在自己背上的那双手正在为自己运功逼毒。而那声音,却不是容烨。   “是你救了我?”   背后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算是吧。”   秋明月皱眉道:“什么叫‘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那许多麻烦。”她想要转过身来,凤倾璃却低声喝道:“别动,否则我们两人都会有性命之危。”他如今正是练功到紧要关头,正如容烨说的那样,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擅自动用真力,否则严重的话,会伤及自身。特别是,此刻周边没有人护法,若有人打扰,他肯可能遭到自己内力反噬。轻则五内俱损,重则立即毙命。所以,断然不能有丝毫分心。   “你先别动,再过一会儿就好。”他额头冷汗不断落下,脸色也开始变白,连声音都在颤抖。   秋明月发现了他的异样,道:“你怎么了?”   凤倾璃不说话,只是专心为她逼毒。   秋明月有些担心,却也不敢再动。   大约一炷香后,凤倾璃终于收手。秋明月立即回头,却被他点住了穴道。   “你—”晕倒前,她狠狠瞪了凤倾璃一眼,而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凤倾璃抱住她,微微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支撑着坐回轮椅上,冷修便从空中落下,身边跟着一个蒙着黑巾的男子。那男子见了他就跪在地上。   “世子。”   凤倾璃面色冷然,二话不说,直接挥袖一掌打过去。男子不敢躲,硬生生受了,身子立即被打退十丈远,他捂着胸口,面上黑巾已经被鲜血染透。他却哼都没有哼一声,爬起来,重新单膝跪地。   冷修一惊,连忙走上来。   “世子,手下留情—”   凤倾璃眯了眯眼睛,并未回身,斜眼看跪在地上的男子。   “你受伤了?”   男子跪在地上,道:“属下办事不利,差点让五小姐为人所害,请世子责罚。”   凤倾璃眼神一沉,“谁伤了你?”   那男子不说话,冷修上前一步。   “世子,冷严一直暗中跟着五小姐,可是不敢靠得太近。五小姐急着去浣衣房,他却发现有人要对五小姐下杀手。所以便跟了过去,没想到那人武功高强,远在冷严之上。所以…”   凤倾璃紧绷着唇,“谁?是谁打伤的你?”   冷严低着头,“秋明轩。”   凤倾璃眼神陡然爆出历光来,“秋明轩,很好,这事儿他也有份。”   冷修却道:“世子,调虎离山的不是秋明轩。”   凤倾璃淡淡瞥他一眼,嘴角一缕讽刺。   “看来这次他们真是下了血本了,竟带了这么多高手。说说吧,谁有这么大能耐,居然能让你们俩如此大意。”   淡淡的语气,却隐含了责备和怒气。   冷严不敢抬头,“那人蒙着面,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个老者,而且是个老妇人。她身手敏捷,功夫甚为高强。不过她的招式,像极了轩辕皇室不传剑法。”   凤倾璃这才转过脸来,苍白的脸色让冷修惊呼出声。   “世子,你?”他目光落在凤倾璃怀里的秋明月身上,似有所悟,然而仍旧忍不住说道:“世子,你练功正是紧要关头,怎么可以如此任性…”   “闭嘴。”凤倾璃冷冷瞪了他一眼,眼神落在冷严身上。   “发现了什么?”   冷严沉声道:“那老妇虽然伤了我,但是也没在属下这里讨了好,属下在她手臂上划了一剑。属下发现,她手臂上刻有轩辕皇室暗卫玉兰花刺青。”   凤倾璃眯了眯眼,却并没有显得有多意外。   “轩辕皇室…果然…”   冷修上前一步,“世子,你刚刚为五小姐逼毒,内力损耗过度,还是尽快回去吧。再说五小姐出来多时,刚刚属下看见林氏已经带着人匆匆往雪月阁而去,只怕是去找茬的。如果这时候五小姐不在,更是会落人话柄。”   凤倾璃也知道冷修说得有理,但是他还是瞪了一眼过去。就看不惯自己和她单独呆一会儿么?   冷修被瞪得很无辜,摸了摸鼻子,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凤倾璃低头,看着秋明月的睡颜,眼神温柔似水。他伸出手指,缓缓划过她的眉、眼、鼻,最后落到那嫣红的唇瓣。脑海中想着,如果她再大一点,刚才自己就不用运功给她逼毒了,直接用最简单的方法,一举两得。   不过那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他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   这个小女人,怎么就那么让人操心呢?怎么能那么鲁莽呢?若非容烨来得及时,若非自己在练功的时候心绪不宁想来看看她。她不就…   凤倾璃不敢再想下去,抱着秋明月的手臂却在微微收紧。   “世子。”   冷修又唤了一声。   凤倾璃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才伸手解开了秋明月的穴道。   秋明月幽幽苏醒,第一眼就见到凤倾璃放大的妖孽容颜。她一愣,而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立即挣扎着站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刚一站起来,她才发现周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冷修,另一个她没见过,不过想来也是凤倾璃的人了。   凤倾璃淡淡道:“你记不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秋明月皱眉,思绪慢慢回笼。貌似,她被这人给点了穴道。想起一切后,她立即回身,怒瞪着凤倾璃,怒骂的话在触及他苍白的脸色时愣住了。   “你怎么了?受伤了?”   凤倾璃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纵然是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妖冶夺目,仍旧美得摄人心魂。   “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第八十八章 抓获把柄,迁怒众婢   关心?   这两个熟悉,但以前在眼前这个少年面前绝对陌生的字眼,此刻划过秋明月的脑海,竟让她微微一怔。她甚至忘记反驳他,他与自己无亲无故,自己为何要关心他。   不似从前,听到这一句话自己肯定不屑的反驳。此时此刻,她却只是怔在原地,看着他,迷茫中有些不知所措。   凤倾璃头一次见她这种表情,心中不禁荡了荡,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是觉得麻麻的,柔柔的,又有些害怕和欣喜。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秋明月猛的回过神来,有些恼怒。   “没什么。”   冷修在一旁看着就有些为自己的主子抱不平,“五小姐,世子这两天练功正是紧要时刻,本不应该如此消耗内力,刚刚却为了你…”   凤倾璃抿着唇没有阻止,他想看看,知道自己为她近乎不要命的付出,她会有什么表情?但是在冷修说完后,他就后悔了。   他这是做什么?在挟恩向她索要感激么?   呵呵,感激?他不屑。   所以在冷修话还未说完就打断了他,“冷修”   冷修立即噤声,眼神却还是有几分幽怨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愣了愣,再次仔细看凤倾璃的脸色。   “你—”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眼眶莫名的有些干涩。好像有什么热流,要破眶而出。   这人最是混蛋轻浮,又别扭又霸道。总是喜欢干涉她的生活。她恼怒,也无奈,最后默认。   第一次中,他好像从来都是一脸的漠然,然而有时又有些害羞的样子。   他喜欢夜夜闯入她的闺房,喜欢把那一句‘我娶你’,或者‘你嫁我’时时挂在嘴边。她从最开始的诧异震惊莫名其妙到后来的啼笑皆非无言以对。最后,她对于他种种无礼轻浮的行为,习惯又漠然。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习惯和漠然。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一种潜意识的纵容和认可。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无法预知这个美丽得不似真人的少年会给自己的生活掀起怎样的波澜。   此刻,她只觉得心中有浓浓的暖流划过。那是感动,是感激。   同时,也有另外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她心中悄然滋生。只是当时年少,未曾发觉。至于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千帆过尽,繁华落幕。她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看着自地面升起,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在他怀中巧笑嫣然,眼神温柔而湿润。   “如果当时不曾年少,如果当时不曾任性,或许…”   或许什么?此刻只有十三岁的秋明月和十六岁的凤倾璃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无法预知自己的人生。无法渗透,也无法打破,那些人生里不可避免的如果,和或许。   此时此刻,他们四目相对,天地寂然,四周一片宁静,仿佛这一刻,这世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耳边有风声徐徐而动,落叶簌簌飘落。夕阳洒下的余晖,碧绿的枝叶上晕出淡黄的微光,在地面下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恍惚间,他苍白的面色,也似被那夕阳染透,点缀几分红晕。让他看起来,微微像一个正常人。凤倾璃在她恍惚中微微一笑,透明苍白的脸色,蓦然间染上了几分光华,变得生动了些。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秋明月再次一愣,记忆之中,似乎从来都是自己不停的让他走。而他,总是无奈而眷念的离去。   眷念?秋明月突然发现从前自己恼怒他的任性不羁,却也记住了他因此给她留下的点点滴滴。细微到,连眼神都记得那么清楚。   秋明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微微有几分担心。   “为什么这么做?”   凤倾璃挑了挑眉,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不然你让我怎么做?”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秋明月几眼,“我倒是想用另外一种方法,只是你还没有长大。”他哀叹一声,语气颇有几分可惜的味道。   秋明月先是一愣,然后瞪着他,脸颊莫名的有些晕红。   “你…”她心中自然是明白,凤倾璃口中的另外一种方法是什么意思。心中又羞又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只是睁大一双凤眼,死死地瞪着他。   凤倾璃笑了笑,正了正脸色。   “你真的该回去了,不然他们该起疑了。”   秋明月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冷严,道:“他怎么了?”   凤倾璃脸色冷了下来,“一个犯了错该受到惩罚的人。”   秋明月立刻明白了,“他就是你口中保护我的人?为什么要惩罚他?他犯了什么错?”   凤倾璃抿着唇,神色冷冷的。   “他学艺不精,自顾不暇,险些让你陷入绝境。自然该罚。”   冷修想求情,却又不敢对上凤倾璃冷冷的目光。只得求助的望向秋明月,希望她能够救冷严。   秋明月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微微挑了挑眉。这么肯定自己能够救冷严?或者说他这么肯定凤倾璃会听自己的话?   心中这样想着,她却已经开了口。   “你要怎么惩罚他?”   凤倾璃却把目光投在她身上,眼神询问着。   你认为呢?   秋明月很想翻白眼,“你不是说他是来保护我的吗?那也就是说,起码在这段时间之类,他是我的人,那你就不能动他。再说了,你罚了他,以后谁来保护我?”理所应当的语气,仿佛她就该用这种语气与眼前这个少年说话,没有丝毫的别扭或者不自在。   凤倾璃愣了愣,而后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你不讨厌,我在你身边安排了人吗?”   秋明月淡淡道:“如果我讨厌,你就不这么做了吗?”   凤倾璃沉默,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秋明月又笑了笑,“那不就行了?”她转身往回走,“不过他现在受了伤,只怕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你还是把他带回去,先把伤养好再说吧,我这儿是不能出现陌生人的,更何况是陌生‘男人’。”   她刻意加重了‘男人’这两个字,语气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   凤倾璃知道她是指自己时常闯她闺阁之事,当着属下的面,他也没有半分别扭或者不自在?   “好。这段时间,我会另外安排一个人过来保护你。”   秋明月想了想,道:“如果你真的要换一个人的话,还是换成一个丫鬟吧!那样也要方便一些。你身边有会武功的丫鬟么?”   凤倾璃皱眉,“有是有,但是如果是送回家反过来那么最好是贴身保护你,可是,用什么名目呢?”   这个秋明月倒是不用心,“下个月镇南王府赏花宴,我就出府了么?到时候随便安排一场戏,比如说什么卖身葬母之类的。不就顺其自然了吗?”   凤倾璃挑眉,笑了笑。   “好。”想了想,他又道:“让这几天怎么办?”   秋明月摇摇头,“放心吧,没事的。这一次她们吃了亏,肯定会消停一段时间的。二婶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这次她这般费尽心机的来对付我,我却逃过了。我想,她肯定会察觉出异样。暂时不会对我动手的。”   凤倾璃眸光深邃,道:“那黄氏不简单,这段期间你尽量不要和她发生冲突。上次你也看见了,她是会武功的。不但如此,她身边还隐藏有很多高手,你一定要小心。”   秋明月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此刻天色已经晚,如果自己再不回去的话,不但大夫人和秋明玉他们会起疑心,连红萼和绿鸢也会受到自己的连累。   凤倾璃转身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出门还是多带两个丫鬟吧,你身边不是还有两个心腹么?下次带上她们吧。”   秋明月有些压抑,总感觉他好像知道很多事似的。   凤倾璃准备离开了,秋明月却唤住了他。   “等等…”   凤倾璃一顿,回过头来,眼神戏谑。   “怎么?舍不得我?”   秋明月有些气恼,这厮都不知道避嫌吗?他的两个属下可还在这儿呢。   “你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的。秋明月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他,却没有再害羞。   “收敛?”凤倾璃眼尾一挑,状似无意的瞥了眼冷修和冷严,两人自动别来目光装聋作哑。   “我做了什么?需要收敛?”   秋明月气结无语,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倒了回来你说别扭不自在的说了一句。   “你伤的不轻,这几天就待在家里好好养伤吧,也不要来找我了。”她说完后,转身立即就走。步伐有些快,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凤倾璃却在她身后笑了,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赛翁失马,焉知非福?他突然发现,她似乎不再那么排斥和讨厌自己了,那么今日自己为她自虐,不是很值得吗?   冷修其实很不想打扰他犯花痴,但是又不得不开口。   “世子,时间不早了,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这一次,凤倾璃没有再瞪他,而是心情大好又恋恋不舍的转身随着他离开。冷修有些讶异,随即又想,大概陷入爱情的男人都思想了行为都有些跳脱吧。世子打从遇到了这秋五小姐,就变得越来越不像从前的他了。   分别后,秋明月就急急走向自己的院落。低头见自己衣衫凌乱,她迅速的整了整衣领和有些散乱的头发。手上的抓痕没办法掩饰,她干脆拔下小树枝的藤蔓,用那些尖锐的刺,刺伤自己,伪装成自己被割伤的样子。   她不知道,在做这些的时候,有人正远远的看着她。目光在她手上那些交错的斑驳伤口划过。想着,不久前那双手还白玉无暇,似葱般娇嫩。才过了多久,那原本白玉美丽无瑕的手,却这般的伤痕累累。   是否,她这个年龄本该天真纯澈的心,也如她手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一般,疲惫不堪?   容烨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好像有闷闷的疼痛,似感叹似欣慰似怜惜。更多的,应该是那些生命中无可奈何的悲凉和抗拒。以及那些被流年岁月摩擦过后留下的淡淡伤疤,和疼痛。就如同疽疮,无论多好的药,都无法磨灭。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一支蔷薇玉簪。玉簪通体透明玉白,内里流动着月华般的色泽。美丽得,就像他送给她的玉隐。   她有他的玉隐,他有她的玉簪。   容烨忽然就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那笑容中却尽显无力和苍白。   他转身,飘然离去。   秋家明月转过假山,发现秋明玉和大夫人已经从另一头急匆匆而来,自己如果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她们给撞上。她果断调头从另一条小路抄了回去。也没有从大门走,而是从雪月阁背后那一出桃花林里避开众人,再绕到前院从虚掩的侧门走了进去。   她不敢走大门,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但愿绿鸢和红萼见她久久没回,会察觉异样而出来。   或许是她的祈祷声被老天爷听到了,没过一会儿,红萼果然焦急的探出头来,在寻找着什么。   她眼睛一亮,赶紧唤了一声。   “红萼。”   红萼立即看过来,“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秋明月见周围没人,立即走了出来。   “别说了,快进去。”她没时间对红萼解释那么多,让红萼挡着她,低调的进了屋。   “那个小丫鬟呢?现在在哪儿”自己方才的眼神,相信她们看得懂,况且这个时候大夫人和秋明玉急匆匆赶来,借口不就是这个丫鬟么?   红萼道:“在柴房,绿鸢正看着她。孙嬷嬷刚才已经审问过了。她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叫做小翠,负责给三小姐送药的。三小姐因为今日早上的事儿,心中一直憋着气,脸也红肿了。她一向骄傲,觉得在丫鬟下人面前失了面子。所以醒来后就发脾气把药打碎了,大夫人让人重新熬了一碗。”   知道秋明月要问什么,她直接把打听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三小姐脾气越发暴躁,她房里的丫鬟都怕她突然一个不高兴就把火气撒到自己身上,人人都不愿意做这费力不讨好的苦差小翠是新来的丫鬟,又是所有人当中胆子最小最懦弱的。理所应当遭到所有人排挤和欺负,她怕耽搁太久会让更加惹怒三小姐,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这么说,一切都是偶然了?”秋明月挑眉,她已经打了帘子走了进去,嘴角一抹讥诮。   红萼没接话,她看着粗粗整理衣衫后仍旧显得有些狼狈的秋明月,奇怪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她突然轻呼了一声,看着她染满鲜血的手。   “小姐,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等等,奴婢去找金疮药,伤口这么深,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她说着急急的就要走,却被秋明月抓住了手臂“小姐?”红萼回头奇怪的看着她,不解她此举何意。   秋明月道:“去把小翠带来,要快知道吗?还有,去把夏桐和冬雪叫进来,准备热水,我要沐浴。不要问为什么,照着我说的去做。另外,不许惊动其他人。”   红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秋明月脸色凝重,她我不敢继续问,只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秋明月走进旁边的小耳房,那是一个浴室。房间比较幽暗,却充斥着花香味,特别是蔷薇花的味道,浓郁而深邃,弥散在空气中,就如同置身在花海一样,引人沉沦。   门外脚步声想起,她知道,是夏桐和冬雪。   “小姐,水来了”   “进来。”她已经解下了腰带,脱掉外衣,随意丢在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上。   夏桐和冬雪走进来,透过屏风上清淡的花纹,隐约可见站在木桶边窈窕玲珑的身段。   两人走进去,把热水倒进木桶。烟雾缭绕,混合着花香,犹如踏进瑶池仙境。仙境里,有姿色宛然的少女长发飘然,衣带渐松。   柔软的稠带,纱质的衣裙,被她尽数剥离身躯。白玉的肩膀,光洁毫无瑕疵的背,随着衣衫慢慢脱落而暴露眼前。   她踩着满地落衫,玲珑玉足晶莹剔透,似戴着晓月的光华和润泽,引人无限遐想。   水温包裹着身体,她身子微微向后靠,有几分疲惫的半闭着眼睛。   “你们出去吧,待会儿红萼来了,让她直接来见我。”   “是。”   夏桐和冬雪出去了,没一会儿,外面又想起脚步声。其中两个是红萼和绿鸢的,另外一个步履有些蹒跚,应该就是那个小翠的了。   “小姐。”   秋明月没有起来,她趴在木桶边缘,湿透的黑发遮住光裸的玉背,眼神慵懒而妩媚。目光落在颤颤巍巍的小翠身上,微微笑了笑,像黑夜里最美丽的妖姬。   “你叫小翠?”   小翠不敢抬头看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奴婢见过五小姐。”   秋明月侧过身,仰躺着,双手掬着水,清洗着疲惫的身体。   “你们两个出去守着。”这话,是对红萼绿鸢说的。   “是。”红萼和绿鸢走了出去。   小翠跪在地上,双肩颤颤巍巍的发抖。   “五小姐…奴婢…”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秋明月仍旧没有回头,而是认真的清洗着全身,声音淡漠而懒散。   小翠低着头,“奴婢不知。”她咬了咬牙,含着泪,楚楚可怜的说道:“五小姐,奴婢方才不是故意冒犯,还请五小姐恕罪。”   “呵呵呵…”秋明月轻笑了声,缓缓转过头来,妖娆妩媚的凤眸看着她。   “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她的声音清雅又似茫茫夜色中轻灵一声响,清脆而又朦胧,仿若置身梦幻之中。   仿若中了蛊一般,小翠怔怔的抬头,对上一双黑亮而美丽的双眸。那眼睛黑白分明,漂亮妩媚,黑色的瞳仁若最清透的宝石,熠熠闪闪。宝石两侧,则是天山最冰清透彻的雪水,带着入骨的凉意和浓郁的幽香。冰与美的结合,让人沉沦不可自拔。   小翠看着她的眼睛,意识渐渐散乱,眼神空洞而无物。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翠。”她无意识的回答。   秋明月红唇轻启,犹带几分笑意,手中温水慢慢滴落,划过美玉凝脂般的肌肤,又融化在木桶里,晕开圈圈涟漪。   “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翠呆呆的点头,“记得。”   “我刚刚去哪儿了?”   “不知道。”   “嗯?”秋明月回眸,魅惑的光泽自眼底徐徐流转开来。   “奴婢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五小姐,药汁打翻了,弄脏了五小姐的衣服,五小姐急匆匆的走了,红萼和绿鸢将奴婢带到雪月阁,直到现在。”   秋明月眸光犹自带着几分笑意,“错了。”   “错了?”小翠迷茫的抬头,对上她魅惑的眼睛,喃喃自语。   “对,错了。”秋明月微微探出头来,眼神笑意不变。   “你给三小姐熬了药,可是走在半路上,撞到了五小姐。药汁不仅把五小姐的衣衫弄脏了,而她因为重力不稳,摔在了地上,双手刚好扑到藤蔓上,被划伤了。而你打翻了药汁,怕三小姐责怪,便隐瞒了此事,又回到厨房,骗走厨房所有人,重新熬制了一碗药汤。所以,迟迟未归。”   小翠抬头,目光涣散。   秋明月盯着她,继续蛊惑。   “记住了吗?”   小翠眼神空洞,机械的重复着。   “奴婢给三小姐熬了药,可是走在半路上,撞到了五小姐。药汁不仅吧五小姐的衣衫弄脏了,而她因为重力不稳,摔在了地上,双手刚好扑到藤蔓上,被划伤了。而奴婢打翻了药汁,怕三小姐责怪,便隐瞒了此事,又回到厨房,骗走厨房所有人,重新熬制了一碗药汤。所以,迟迟未归。”   秋明月满意的点点头,“你呆会儿从后门出去,会有人把三小姐的药给你。明天早上醒来后,你会忘记我对你说过的所有话。明白了?”   “是。”小翠点头起身,木讷的走了出去。   红萼和绿鸢立即走了进来,“小姐。”   秋明月已经走出木桶,淡淡吩咐。   “去那衣服来。”   “是。”红萼立即出去,片刻后拿来一件紫色尊贵百叶纱裙,“小姐。”   秋明月盯着她手中的裙子,淡淡道:“都快入睡了,穿这个干什么?”   红萼一愣,立刻会意,又走了出去,重新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套白绸竹叶立领中衣。   “小姐,奴婢伺候你换好衣服吧。”   秋明月点头,嗯了一声,展开双臂,任绿鸢和红萼为她穿上里衣,嘴角一抹笑容。换做平时,沐浴更衣这些事情,她是不会吩咐任何人做的。可是如今她的手受伤了,不是么?既然要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药给小翠了吗?”   红萼给她束好腰封,道:“小姐放心,刚才孙嬷嬷审问她的时候,绿鸢就去支开了厨房的人,奴婢去把药重新熬制了一份,小翠出去的时候,奴婢已经把药给她了,不会有人起疑的。”   秋明月回过身来,坐在小塌上。绿鸢拿着干帕子给她擦头发。   “小姐,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大夫人和三小姐已经来了,只怕马上就要到——”   绿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门外秋明玉暴跳如雷的声音。   “秋明月,你给我滚出来。”   绿鸢手一抖,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给秋明月擦拭头发。   “三小姐这暴躁脾气一点都没有收敛。”   秋明月闭眼仰着头,“红萼,去找金疮药来。”   “是。”红萼立刻转身出去了。   门外,冬雪夏桐一干丫鬟见大夫人和秋明玉来势汹汹,心中沉了沉。   “奴婢见过大夫人,见过三小姐。”一群丫鬟齐齐低头颔首,做请安状。   秋明玉本来就是带着满腔的怒火而来,初次踏进这雪月阁,见识了雪月阁内布置精雅而绝伦,处处充满着古色古香而又典雅的味道,她心中更是嫉恨。   “秋明月呢,让她滚出来。”   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夏桐和冬雪,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命令着雪月阁的丫鬟。   “还愣着干什么?秋明月那个贱人呢,去哪儿了?”   丫鬟们都有些害怕,早听闻这位三小姐刁蛮无状,为所欲为,言语粗俗如市井泼妇。亲眼见到了,不免又是另外一种视觉冲击。   夏桐和冬雪比较沉稳,但也忍受不了秋明玉一口一口的贱人。冬雪率先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孙嬷嬷拉住了手。   “回三小姐的话,我们小姐正在沐浴。劳烦您稍等片刻。”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沐浴?这天还没黑呢,老太君可还等着一家子人一切用膳呢。她倒是会找借口,也不怕老太君生气。到底是小妇养的,上不得台面,这般恃宠而骄,自傲不孝。”   孙嬷嬷心中又惊又怒,大夫人这话可毫不留情面。不禁损了小姐,而且还给小姐扣上了一个不尊祖母的罪名。这要是传出去,小姐名声将毁,一辈子也就完了。   这林氏,果真狠毒。   她正欲开口说什么,夏桐却走了上来。   “夫人,并非小姐怠慢,而是小姐今日的确疲累了。所以…”   “疲累?”大夫人原本手里捧着花茶,一听这话,手中的茶杯就铿的一声放到桌子上,斜睨着眼睛冷视着夏桐。   “她整天呆在这院子里,又没有操劳,作甚疲累?难道让她每日给老太君的晨昏定省,她还娇贵了不成?这么点子路都走不了?便是嫡女,也不带这么娇贵的。”   又是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讽刺。大夫人对沈氏母子三人的恨意从未掩饰过。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地点,她都极尽所能的将沈氏母子三人,特别是秋明月给贬低得一无是处。   夏桐暗自握拳,努力隐忍着心口那股怒气。   “夫人误会了。”   “误会?”大夫人讥诮的看着她,“她不是最伶牙俐齿了么?午时才在大门口气走了吴大夫。怎么,回来后又说累了?她这是做了什么呀这么累?怎么?难道我这个嫡母亲自来请她,她还给我摆脸子不成?没教养的东西。”她说到最后一句,猛地一挥衣袖,桌子上的茶盏玉杯砰砰落地,溅碎了一地碎片和茶水。   除了夏桐冬雪和孙嬷嬷,所有屋内屋外的丫鬟都被她的怒气惊得扑通下跪。   “夫人息怒。”   大夫人目光森寒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丫鬟来。本夫人来了这么大半天,居然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果然是贱蹄子,天生的贱命,和你们主子一样。秋府要的是会伺候人的奴婢,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一番疾言厉色指桑骂槐后,大夫人抬头历喝一声。   “来人,给我拖出去,每人杖责三十大板,我看她们以后还怎么猖狂。”   这是杀鸡儆猴,夏桐等人懂,秋明月也懂。可她仍旧没有打算出去。绿鸢忍不住道:“小姐,你不出去吗?”   秋明月看了眼不为门外所动,仔细给她上药的红萼,嘴角一抹笑意。   “你为什么不说话?”   红萼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给她涂抹药膏。   “小姐是在试探她们,今天小姐出去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小姐回来的时候,除了我们几个,所有人都不知道。如果在大夫人的逼供之下,她们选择背叛小姐,那么这种人即便是被打死也活该。而如果能咬着牙不说的,便是可信之人,日后定能成为小姐的心腹。”   秋明月点点头,凤目里一抹赞赏划过。看向绿鸢,并不说话。绿鸢有些羞愧的低着头,“小姐,奴婢刚才失言了。”   秋明月摇摇头,“你们的衷心我自是知道的。”她顿了顿,坐起来,道:“你们几个都是我从扬州带来的,我自然信任你们。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她们虽然都是从牙婆手上买来的,没有经过大夫人的手。但是在今日之前,整个秋府,几乎是大夫人的天下。难保这些人当中,没有被大夫人关照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无暇顾及清理内阁。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擦亮眼睛看一看,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绿鸢低着头,“是,奴婢受教了。”   门外,大夫人的话音刚落,底下就一片慌乱声。已经有丫鬟婆子走了进来,凶神恶煞的将那些丫鬟拖出去。屋内很快就响起一片凄惶的叫声。   “不要啊,大夫人,奴婢冤枉…”   大夫人冷眼看着,“说,你们小姐去哪儿了?她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鬼混?夏桐眼底浮现愤怒。闺中少女,岂能用这般淫秽的字眼讽刺?大夫人,她分明就是要置小姐雨万劫不复之地。   里面的红萼绿鸢也是一脸的气怒,秋明月却闭着眼睛,神情自若。   冬雪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夫人,我们小姐清清白白,你怎可如此侮辱她?”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而起。   秋明月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浮现冷光。   屋外一阵寂静,人人目光惊惶而颤抖,纷纷盯着捂着脸的冬雪。   “冬雪。”夏桐惊呼着跑过去,却被在大夫人眼神示意下走过来的玳瑁给拦住了。   “你放开我。”夏桐力气很大,差点挣脱了玳瑁。   大夫人又是一阵愤怒,“居然敢反抗,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给我掌嘴。”   “是。”周嬷嬷走了过来,看着被丫鬟驾着的夏桐,冷笑一声,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   又是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夏桐半边脸肿红了,抬眼恶狠狠的瞪着周嬷嬷。   “你敢打我?”   周嬷嬷嗤笑一声,抬手又是一巴掌。   “小贱蹄子,谁准你用这种目光看我的?不懂规矩,我打你是在教你,懂不懂?省得你记不住教训,日后给你家小姐丢了脸面。”   她得意的笑着,眼神含着浓浓的讥讽。上座上,大夫人也在冷冷而快意的笑,秋明玉傲慢张狂的笑。那些大夫人和秋明玉带来的丫鬟也都一个个眼神不屑,嘲弄的看着屋子里被责罚打骂的众人。   不过片刻之间,雪月阁的所有丫鬟,除了不在场的绿鸢和红萼,全都或多或少身上带了伤。   孙嬷嬷站在原地,没有动。大夫人命令杖责雪月阁所有丫鬟的时候,她没有动。冬雪被李嬷嬷打了一巴掌后赤红着眼睛瞪着大夫人和李嬷嬷的时候,她没有动。夏桐被玳瑁和宝珠拉着,任周嬷嬷左右开弓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动。她低着头,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手指紧紧掐进了皮肉里,眼神隐藏着浓浓的恨意。   纵然低着头,她也可以猜到大夫人在笑,秋明玉在笑,除了雪月阁的丫鬟,所有人都在笑。   自打沈姨娘带着小姐和五少爷回府,大夫人明着暗着算计,次次都被小姐给反算计回去。大夫人早就心存恨意不快,这一次,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大夫人怎能不一雪前耻?   而大夫人在阴笑过后,算计狠毒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秋明月,这些都是你的心腹,不是吗?我今天就一个个的都给你铲除了,看你还怎么猖狂?   “你是明月的奶娘吧?”   孙嬷嬷低眉顺目,一幅恭敬的样子。   “回夫人的话,正是奴婢。”   大夫人冷笑一声,“你既是五姑娘的奶娘,也就是管着这个院子里所有丫鬟咯?”   “是。”   大夫人又是一阵冷笑,声音蓦而变得森寒。   “这雪月阁这么多丫鬟,居然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吗?我都来了这么久,你们家主子依旧未出现。快说,她去哪儿了?是不是出去了?你这胆大的刁奴,纵容奴婢欺上瞒下,唯我独尊,是何用意?”   她声音突然加大,凄厉冲天,仿佛要震慑人的耳膜。   “明月本来乖顺温柔,这几天却突然性情大变,冷傲不羁,不尊祖母。我看,就是你这个奶娘和你们这一帮子贱婢在从中使坏。明月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被你们所蒙蔽。今天既然被本夫人发现了,就容不得你们继续在这雪月阁里为所欲为。”   孙嬷嬷心中咯噔一下,大夫人要做什么?   大夫人又是历喝一声,“来人,把这个老刁奴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小姐。”这一次,连红萼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秋明月沉着脸,眼神冷漠而森寒。嘴角噙起一抹讥诮。   “不急,再等等,好戏还未上演呢。”   红萼绿鸢心中焦急,却也只好忍着。   屋外,大夫人一声命令后,早就等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一股脑儿的全都冲了进来。发了狠的拖拉着孙嬷嬷等人,她们若不从,那些凶狠的婆子就会在他们身上狠狠的掐。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求饶声。   “夫人饶命啊,奴婢们冤枉啊——”   “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夏桐和冬雪目疵欲裂,却是不发一言,只瞪着一双眼睛,丝丝的瞪着大夫人和秋明玉。   大夫人冷眼看着底下哀嚎的众人,慢条斯理的道:“说吧,你们小姐去哪儿了?”   夏桐抬起被打得红肿的脸颊,道:“夫人,刚才冬雪已经说过了,小姐在沐浴。”   大夫人冷哼一声,“还在撒谎,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来人,再给我狠狠的长嘴。”   “是,夫人。”   李嬷嬷阴笑着上前,先拍了拍夏桐的脸蛋,道:“夏桐姑娘,不是我说你,夫人问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不然受苦的,可还是你。瞧瞧这细皮嫩肉的,要是打坏了,我都替你可惜。”   夏桐嗤笑着转过了头,不理她。   李嬷嬷却也不生气,又哄劝道:“我知道你是个衷心的。身为丫鬟,的确该对主子衷心不二。可你现在是愚忠知道么?夫人问你话,是关心五小姐。这夜色已经晚了,五小姐独自在外,身边也每个人照顾着,万一要是出了事儿,你可担当不起。”   “李嬷嬷这话好没道理。”夏桐呸了她一口血水,眼含不屑道:“我家小姐在沐浴,绿鸢和红萼都伺候在旁,怎的会独自在外?李嬷嬷这般肯定,难道是在外见过我家小姐了?那么,夫人问话,想必李嬷嬷解惑,更为恰当一些。”   李嬷嬷被她吐了一口血水,慌忙退后两步,一脸的愤怒嫌弃,又听她这番讥诮,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贱人!”她骂了一声,又是一巴掌落下。   “夏桐。”   冬雪大叫一声,奈何双手都被人困住,不能反抗,只死死的瞪着大夫人和李嬷嬷。   “你这个老刁奴,我们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你再是资历深厚,也不过一个奴婢。竟敢越过主子对我们用刑。秋府百年名门,家教甚严,何时竟然连个刁奴都能自持身份,为所欲为了?”   李嬷嬷闻言一怒,周嬷嬷则是下意识又要一巴掌落下,冬雪却抬头讥讽的扫了众人一眼。   “昔日夫人掌管中馈,一家主母,又是小姐的嫡母。小姐亦恭顺待之,时刻谨记夫人教诲。御下温和。却不知,在夫人眼里,竟成了纵奴欺主的代名词。呵呵,那么今日,周嬷嬷和李嬷嬷这般所作所为,又是为何呢?夫人,奴婢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很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望夫人不吝赐教,奴婢今后定然牢记在心,绝不再犯,以免败了秋家名声。”   周嬷嬷和李嬷嬷被她一通呛白气得脸色铁青,却是不敢再动手。   大夫人阴沉着一张脸,“放肆。”她一拍红木桌子,声音猛然提高。   “李嬷嬷和周嬷嬷是听我的吩咐行事,怎么,你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质疑本夫人的命令?看来,当真是恃宠而骄,不知所谓了。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她眼神凌厉的扫过众人,厉声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全都拖出去,打,打到她们说实话为止。还有这两个丫鬟,她们整日跟在五小姐身边,最是清楚主子的行踪,给我狠狠的打。”   她今天是铁了心的要给秋明月一个下马威,能这样肆意凌辱打骂秋明月的丫鬟,让她心中感到报复后的快感。脸色也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郁灰败,变得冷冽而猖狂,得意而跋扈。   “是,夫人。”   那些停下来的婆子丫鬟又开始凌辱打骂夏桐等人,凄惨呼救声响成一片。   “夫人,小姐真的在里面沐浴啊。”嘤嘤的哭求声,是醉文。   “是啊,夫人。小姐今日的确出去过,可是很快就回来了啊。”这个声音,是雅蕊的。   “胡说!”大夫人驳斥一声,“她若真是在里面,这儿闹出这么大动静,她能没听见?分明是你们在谎报欺瞒于我。来人,狠狠的打。”   “没有啊夫人。”觅文头发散乱,脸上和手上都布满了疤痕,脸上泪痕斑斑。   “小姐真的已经回来了啊。”   大夫人讥笑,“既然回来了,为何还不出来见我?”   “夫人。”乐南接着道:“小姐只是太过疲累,许是睡着了,并非无视夫人啊。”   大夫人不为所动,“继续打,我看她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是。”   几个粗壮的婆子中气十足的应了声,手上打得更加用力,边打还边不停的骂着。   “小贱蹄子,我叫你说谎,我叫你说谎。”   巴掌声、踢打声,在雪月阁内响彻一片,鬼哭狼嚎。   “夫人,我说。”   突然有一个声音穿插出来,清亮而醒目。   霎时间,所有人停下动作,齐齐抬头望过去。   第八十九章 丫鬟背叛,林氏杀机   风声寂静,整个雪月阁骤然间落针可闻。   秋明月勾起了嘴角,眼神微微寒凉。   原来是她!   雪巧!   外间,夏桐冬雪不可置信的看着雪巧,眼神愤恨。   “雪巧,你居然——”   雪巧有些不敢对上夏桐逼视愤怒的目光,她低着头躲开了去。   “夫人,奴婢说。小姐下午出去后,根本没有回来。”她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奴婢没有撒谎,中午的时候,小姐去看过五少爷,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屋子里。后来绿鸢和红萼进去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吧,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突然就急匆匆的出来了。她身边就跟着绿鸢和红萼,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雪巧,你竟然无中生有,污蔑小姐。你——”孙嬷嬷大怒,雪巧乖巧懂事,又沉稳聪明。自己一直看好她,还曾向小姐举荐过她。没想到,她居然卖主求荣,背叛小姐。真是悔不当初,瞎了一双眼睛。   夏桐冬雪也是一脸愤怒的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拆吞入腹。   雪巧之前还有些心虚,不过既然话都说出来了,她反倒是坦然了。   “孙嬷嬷,你说奴婢无中生有?可是小姐下午出去的时候,并不是奴婢一个人看见了。小姐出去多时,如今天色已晚,却仍不见小姐行踪。方才奴婢一直隐忍着不说,是怕小姐知道后怪罪。可是现在看来,小姐早已失踪多时,你们却故意隐瞒不报,是何道理?若小姐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担待得起么?夫人担心小姐,漏夜前来,你们一个个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连累众多无辜。小姐心善,若知道你们这般胡作非为,定然会生气。”   她说着就委屈的红了眼眶,哭着上前一步。   “夫人,奴婢没有撒谎,不信你问问,南海、冰阳,她们都看见小姐出去了。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夫人,您快派人出去找找吧,小姐年纪小不懂世间险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而遭到了迫害。那些个不知情的人,恐怕还得误会夫人你呢。”   她哭得撕心裂肺,句句情真意切,一幅为主效死,不惜得罪雪月阁一等恶仆管事加奶娘的孙嬷嬷和一等丫鬟夏桐冬雪。其情可悯,其心可感。   秋明月却在内室冷冷的笑了。   雪巧,还真没看出来,真是有几分心机。   明明为了逃过刑法而背叛自己,却被她说成是一幅大义为主的良苦用心。拉出两个帮手助威,又博得大夫人好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卖主求荣。而且言语之中怀疑又悲切的诬告夏桐和孙嬷嬷等人,巧妙的为自己方才宁愿挨打不愿吐露实情的苦衷当着大家的面哭诉出来。   好一个衷心的丫鬟啊,好一个心机深沉的雪巧啊。   她今日非但要讨好大夫人,而且还给自己留了后路。毕竟,一个一心关心主子安危行踪的丫鬟,在看到主子出去后并未回归,而后在主母问起的情况下,因为担心主子被‘小人’蒙蔽欺骗,才不得不道出实情。便是日后自己追究起来,她也是无罪的。   因为她最大的罪,就是太过关心自己这个主子了。   好,很好。   雪巧,这份心机,这份智力,留在这院子里做个小丫头,倒的确是可惜了。   秋明月忽然想起来,在自己罚了绿鸢去浣衣房的时候,孙嬷嬷向自己举荐过将雪巧暂时提升为一等丫鬟。当时自己没有应允,但想来孙嬷嬷既然对自己提了这事儿,私底下也应该对雪巧有了暗示。雪巧心中怀抱了期望,自己却无情的将她的期望打碎,又提了醉文为一等丫鬟。   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在这种豪门内院里,主子有主子的斗法,丫鬟也有丫鬟生存的法则。强者生存,弱者灭亡。   比起雪巧,醉文的确不够沉稳细腻。然而相对的,也绝对没有雪巧心机深。   所以,自己弃了雪巧而选择提拔醉文。倒是没想到,雪巧居然因此恨上了自己。   呵呵呵,有意思。   秋明月更加不打算出去了,她倒是要看一看,这一场好戏,究竟该如何落幕?   的确如她心中所想,雪巧确实恨秋明月的忽视。在她看来,自己无论是美貌还是聪慧,都在醉文之上。她不明白,为何小姐这般无视自己?虽然都是丫鬟,可一等丫鬟跟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待遇可大大不同。除去月例少干活轻松以外,还有最大的一个优势。   那就是作为一等丫鬟,日后在主子出嫁后,可以作为陪嫁。陪嫁是什么?豪门内院里,大家心照不宣。   陪嫁就是小妾,就是姨娘。当然,或许这两个称呼在很多贵妇人眼里低贱而不屑一顾。然而在她们这种出身卑微又四处飘零与人为仆的奴婢来说。那代表的,却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其实雪巧长得不差,瓜子脸,柳叶眉,肌肤如雪,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水波晃动,盈盈如秋水。身材更是玲珑娇小,凹凸有致。走起路来,腰肢如杨柳摇摆,勾魂妩媚。   有足够的资本,才有拥有野心的资格。   身在这个男权为尊的年代,一个丫鬟,最好的归宿,莫过于给主子做妾。   秋明月不鄙视雪巧这种这个年代所有被封建思想荼毒后的女人最卑微的愿望,但是同样,她也不赞成,更不能原谅,为了自身利益就背叛她的丫鬟。   所以,无论雪巧今日这场戏唱的多好,自己都绝技不可能再把她留在身边。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没有人,会愿意身边日日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转瞬间又立刻背叛自己将自己的秘密卖与她人来换取荣华富贵。   外面,雪巧一番哭诉后,很多人都沉默了,似乎在权衡利弊。   大夫人眼中渐渐浮现笑意,“是么?南海、冰阳,你们说,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你们小姐真的出去过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事到如今,南海和冰阳已经被雪巧拉了出来,这个时候如果再装作不知,只会自找死路。不,或许这只是给她们本就彷徨不坚定的心找一个借口而已。她们早就受够了那些婆子的凌辱打骂,内心深处也早已叫嚣着背叛主子。可是她们又自私的不想做这个炮灰,万一她们说了出来,大夫人不领情怎么办?万一大夫人只是利用她们来打压小姐,事后又过河拆桥呢?   到那个时候,依照大夫人的性格,就算不把她们二人杀人灭口,她们也无法再呆在雪月阁。那么等待她们的,将是更加晦暗的人生。   人都是有欲望的,都是有追求的。有谁规定丫鬟就得自轻自贱自甘堕落?有谁规定丫鬟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与其在雪月阁当个二等三等丫鬟,永远得不到主子的重用,日后随意配给一个小厮嫁了,然后终生为奴为婢。倒不如自己给自己挣一条出路。   早说了,在利与野心面前,什么道德廉耻,什么忠义情操,全都是挂在嘴边的一句空话。就如同男人对女人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是不用为他们造下的后果买单的。   于是,在权衡利弊后的二人,果断的选择赌一把。   “是,夫人,奴婢的确看到小姐出来了。不过下午的时候,奴婢去后院洗衣服去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小姐有没有回来。”   比起雪巧,冰阳似乎更懂得两头都不得罪。既点出了秋明月出去了的事实,又模棱两可的将自己排除在外。这样,便是秋明月此刻在屋内,也无法因此怪罪自己背叛她。   秋明月嘴角的笑容加大。   呵呵呵,早知道秋府卧虎藏龙,个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倒是想不到,她这小小的雪月阁,居然也有这么多的人才。啧啧啧,眼前自己哈真是看走眼了啊。   如此聪明,又如此擅长两面三刀,八面玲珑。若好好培养,他日必会成为自己有力的帮手。   只不过这种人聪明太过,野心太大,永远不知满足二字。若不能收服她们的心,迟早都是祸患。今日,她倒是要感谢林氏,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立刻划分出这雪月阁的人究竟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   门外,南海也接着冰阳的话说道:“奴婢也看见小姐出去了。”却是不说有没有看见秋明月回来。   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隐藏得深。   夏桐几乎克制不住心中愤怒,“南海,冰阳,你们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这般中伤小姐,你们——”   “夏桐。”南海抬头,发丝凌乱,脸上有两根抓痕,眼神却是清明如水。   “我们并没有中伤小姐,小姐对我们的大恩我们也记得。我们只是说了我们看到的事实而已。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无中生有背叛小姐,这倒是让我奇怪了,莫非小姐真的没有回来吗?你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之一,小姐没有回来,你却丝毫不着急,反倒是在这里大吼大叫阻挠我们说出事情真相。还对大夫人言语不敬,耽搁了夫人派人寻小姐的时间,若小姐真的在外面除了什么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又是这句话。   夏桐几乎快要抓狂。就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险些让她崩溃。   一直没说话的秋明玉却已经失去了耐性,烦躁道:“娘,你跟她们啰嗦这么多干嘛?”她鼓着早上被大夫人打得通红的脸,双眼含着愤怒。   “秋明月那个贱人,她故意气走了给我诊治的大夫,又打翻了我的药,还扣押了我的丫鬟…”   秋明玉还没说完,内室里忽然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三姐,你这话说得可没根没据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齐齐抬头,看到被红萼绿鸢搀扶着走出来的秋明月。她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着,睡眼朦胧的样子,明显一幅刚刚被吵醒的样子。   她一走出来,屋子里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可谓精彩纷呈。   大夫人那边的得到的消息是秋明月不再雪月阁,今日来就是特意找麻烦的,不然大夫人刚刚也不会故意闹出那么大动静来。她就是仗着秋明月不在,又有由头,想惩治一番这院子里的丫鬟。没想到,秋明月居然在里面。那自己刚才那么义正言辞的以她私自外出无视老太君的罪名岂非不成立了?   不过今日自己可是有她的把柄在的,没了那个罪名,自己也不会放过她。   秋明玉看到秋明月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当即就站了起来。   “贱人,你还敢出来。”她冲过去就要一巴掌挥下。   秋明月在她刚开口目光就冷了下来,她推开挡在身前的绿鸢,抓住了秋明玉挥下来的手,手上用力,目光冰冷入骨。   大夫人站了起来,“住手。”   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一拥而上,秋明月厉喝一声。   “全都给我站住。”   不怒而威的气势,奇迹的震慑住了所有人。冲过来的那些丫鬟婆子齐齐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此刻面含冷霜的秋明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下来。只是觉得被她那样的目光盯着,浑身一股凉意,从脚底贯穿而起,冷彻心骨。   大夫人也是一惊,想起早上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心中又不免有了几分害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是该发怒还是该妥协,只是瞪着秋明月。   秋明玉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被秋明月抓得手腕蚀骨的疼痛,她痛得扭曲了面容。红肿的脸更加丑陋。   “秋明月,你这个贱人,放手—”   秋明玉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挥了过去。她冷冷看着秋明玉,声音平淡而冷漠。   “秋明玉,你给我听着。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口中吐出那两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她声音寂静而漠然,眼神幽深不见底。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但是却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只因为,此刻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怒意,足以让人心惊胆寒。   大夫人在秋明月那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就惊住了,此时才反应过来,立即走过去,把同样怔愣在原地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秋明月的秋明玉抱在怀里。   “明玉,你怎么样了,啊,痛不痛?”   她回过头来就要怒骂秋明月,秋明月却冷冷看着她。   “怎么?又要搬出什么嫡庶尊卑那一套?她是嫡女,我是庶女,她就该任性妄为,肆无忌惮,凌辱她人。而我这个‘卑贱’的庶女,就要逆来顺受,承受她无故的打骂和羞辱?就像你这个正室夫人看不惯我爹的所有小妾一样,可以任意打骂羞辱她们。包括,让她们无法为爹诞下子嗣。”   “是这样吗?大夫人?”   大夫人越听越心惊,在秋明月威压的目光下,竟不自觉的后退。   “你,你知道什么?你…”   秋明月却突然诡异而森冷的笑了一笑,笑容妖魅而邪惑。   “你害怕了吗?”她一步步逼视着大夫人,似乎特别享受她此刻惊恐的表情给自己带来报复后的快感。   “你怕你做的那些事被人抖出来,你怕有一天爹和祖母祖父知道你的阴狠毒辣,你怕他们知道你暗中动手脚让丽姨娘她们无子。你怕注重香火传承的祖母和祖父知道你的龌龊险恶的用心。你更害怕,你的正室主母之位,会被我娘给夺了去。”   她故意称呼沈氏为‘娘’,而不是‘姨娘’。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大夫人。   果然,大夫人听得这个字眼,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尖叫起来。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贱人。沈柔佳那个贱婢,她只是一个妾,只是姨娘,你懂不懂。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妾,她怎配与我平起平坐?贱人养出来的女儿,同样贱。你没有娘,她根本不配,她永远都只能做个姨娘。”   大夫人被秋明月刺激得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那些被她潜藏在内心的龌龊卑劣事迹从秋明月口中云淡风轻的吐出来,又因沈氏占据了她丈夫的心让她半辈子得不到丈夫的怜爱疼惜,还日日被人打压算计。她心中多年的怨恨和不甘在这一刻如洪水绝提。   她赤红着眼眶,死死的瞪着秋明月。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贱人知道她做过的所有事,不能留,绝对不能留。所以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颤抖而凶猛的掐住了秋明月的脖子。   “我掐死你,小贱人,我掐死你,竟然敢威胁我,我掐死你…”   一屋子人全都愣住了,包括之前被秋明月打了一巴掌想要伺机打回来的秋明玉。包括身边那些她带来助威找茬的丫鬟婆子,包括跪在地上被打的浑身是伤的醉文等人。   红萼绿鸢也吓坏了,赶忙想要上前阻止大夫人。   而方才还凌厉逼人的秋明月,却突然软了下来。她惶恐的睁大眼睛,呼吸不畅,害怕的呢喃着。   “母亲…不要…放开我…不…”她双手紧紧抓着大夫人的手,眼神惊怕而恐惧,几乎要落下泪来。   “绿鸢,红萼…快…快救我…”   绿鸢红萼也在旁边扯着大夫人,意图让她松手,可大夫人因为恨意勃发,力气大得惊人,惊人用脚狠狠踢开两人,双手用力,死死的掐着秋明月的脖子。   “小贱人,去死吧,你去死吧。”   夏桐等人也惊得想要上去,身边的丫鬟虽然害怕惊愣,但是没得到大夫人的命令,也不敢放任她们冲过去,是以死死的按压着几人。任由她们撕心裂肺的喊着。   “不要,大夫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们小姐。今日小姐有丝毫损伤,老爷和祖母定然会加罪于你的。你快放开小姐,快放开…”   夏桐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吼,她说这话本来是提醒大夫人想让大夫人心中忌惮而放过秋明月。哪知道这话更加激怒了大夫人,她手下更加用力。   “贱人,我杀了你,杀了你。”她痛恨沈氏得宠,更加痛恨秋明月这张与沈氏相似的脸,所以看到秋明月,又想起之前她对自己的威胁,恨意更加如排山倒海而来。她加重了手中力道,存心要掐死秋明月。   秋明玉在一旁看得心惊,她知道此刻她应该推开大夫人,但是内心里她又自私的想着,如果秋明月就这样死了。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么那晚上的事,也就少一个人知道了…   人就是这样,当心生恶念而又有些心虚徘徊的时候,总是会给自己找到充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就比如说秋明玉,她嫉妒秋明月,恨不得铲除之而后快。此时此刻,看到她在大夫人手下脆弱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心中虽然害怕,却也隐隐得意。好似掐住秋明月脖子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一样。   那种报复后的快感,让她心中畅快淋漓。   秋明月抓住大夫人的手,脸色惨白,呼吸已经不顺畅。但是若仔细看,就看发现她眼底隐藏着冷光,甚至还有一丝笑意。那样的神色,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即将濒临死亡的人身上。   然而大夫人此刻被仇恨嫉妒淹没了双眼,因此看不到她眼中的笑意,那是计谋得逞的笑。   然而,秋明玉却看见了。她心中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安。刚想要上前阻止,就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威严震怒的声音。   “住手!”   秋明玉一颗心沉入谷底。   大夫人一怔,手上动作下意识一松。   秋明月浑身瘫软,滑倒在地,手扶着胸口,努力呼吸新鲜空气。心道:“没想到大夫人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挑的贵妇,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虽然刚刚自己是在做戏,但是为了真实性,真的生生承受了差点被掐死的窒息痛楚中。”   “小姐”绿鸢和红萼刚才被大夫人踢倒在地,两人都撞到了桌角,有短暂的昏迷,这个时候也醒过来了,赶紧跑过去,把秋明月扶起来。   “小姐,你怎么样?”绿鸢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担心的看着她,眼泪吧啦吧啦的往下掉。   秋明月脸色惨白透明,虚弱的笑了笑。   “没事。”   制住夏桐冬雪等人的婆子丫鬟也因为老太君的突然到来而惊慌的松手,夏桐冬雪几个立即冲到了秋明月面前,手忙脚乱的搀扶她起来。   大夫人完全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压根就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老太君阴沉着一张脸,由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看着满屋的狼藉,她更是怒火中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大夫人,第一次眼中出现盛怒的神色。   大夫人心中咯噔一声,“娘。”。   “祖母。”秋明月忽然虚弱的唤了一声,想要走上来给老太君见礼。   “你别怪母亲…都怪孙…孙女不好,我…”她说着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小姐。”绿鸢红萼惊呼着扶住她。   老太君面色一变,眼中尽是焦急之色。   “快…快找大夫啊,快去。”   “是。”绿鸢立即擦干言来,跑了出去。   老太君三两步走过去,看着秋明月,见她穿着里衣,发丝散乱,脸色惨白,脖子上还有深深的红痕。   老太君吓得心都在颤抖,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幕,更是对大夫人恨之入骨。   “快,快把五小姐搀扶进去。”她连忙吩咐着。   “是。”红萼和受了伤的醉文几个手忙脚乱的将秋明月扶起来,走进了内室。   老太君这才看清,她们脸上和手上都有伤痕。特别是醉文,衣袖都破了,手臂上几条掐伤抓伤赫然入目。她抬头,见雪月阁的丫鬟跪了一地,个个都浑身带伤,满脸泪水。而她们身边,跪着一群粗使的婆子丫鬟。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着。   老太君脑子一晕,差点晕倒过去。幸亏韩嬷嬷在一旁扶住了她。   “太君,小心。”   老太君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死死的瞪着大夫人。到了现在,如果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她就白活了这几十年。   大夫人有些害怕,颤颤巍巍的走上来。   “娘,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   不等她说完,老太君豁然抬手,一个巴掌就这样落了下去,清脆惊雷,穿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雪月阁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夫人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太君。这些年,无论她做了什么,老太君便是再生气,也没有打过她。   今天却——   “娘,你打我?”   老太君手指颤巍巍的抖动,眼神痛恨而失望。   “你最好祈祷明月平安无事,否则,你这个大夫人,也别想做了。”她说完后不理会震惊当场的大夫人,扶着韩嬷嬷的手就走进了内室。   大夫人呆愣的站在原地,耳膜嗡嗡作响。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老太君对她说了什么?   老太君说,她这个大夫人,别想做了?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君,要让大老爷,休了自己?   不!大夫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回过神来后她就想冲进去,秋明玉却猛然拉住了她。   “娘,祖母现在在气头上,你不要进去了,否则只会惹得祖母对你更加失望。”   大夫人心中不甘而惶惑,喃喃自语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伸出双手,犹自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居然做了那么疯狂的举动。她又想到今天早上她被秋明月那样的眼神盯着,鬼使神差的就打了明玉两巴掌犹不自知。刚才,她紧紧逼视着自己,就是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   她,在激怒自己。   大夫人猛然心中一凉,脸色惨白。   “她不是人。她是妖,她会妖术。”她突然失控的尖叫起来,神色疯狂,眼神惊恐。   “她是妖,是妖。你们都被她给骗了。秋明月,她是妖怪,是妖怪。”她说着就要冲进去,口中大声嚷嚷。   “她是妖怪,是妖怪,她会妖术…”   “娘。”秋明玉惊叫着冲上去,一把拉过大夫人。   “娘,你干什么?不要进去。”她唤来李嬷嬷和周嬷嬷一起拉住疯狂的大夫人,“娘,你冷静点。这个时候进去,只会惹怒祖母。”   秋明玉这个时候倒是学得聪明了,反过来劝大夫人。   这时候,韩嬷嬷从里屋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看着发疯失常的大夫人。   “大夫人,老太君让奴婢来告诉你。如果你再这儿胡闹,就以神智不清为名,把你送到家庙去思过。”   这句话如同惊雷,把大夫人一下子怔在原地。她怔怔的看着面色沉郁的韩嬷嬷,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挣开李嬷嬷和周嬷嬷,扑过去抓过韩嬷嬷。   “韩嬷嬷,你听我说。秋明月,她真的是妖怪,她会妖术。真的,她刚刚…”   “大夫人!”韩嬷嬷猛然提高了声音,“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这儿胡言乱语。如果你真的病了,那么就好好回去休息,不要在这儿大吵大闹。五小姐在里面躺着,生死难料。你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如果今日五小姐真有个什么好歹,你自己就掂量着该怎么跟老爷说吧。”   韩嬷嬷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根本就不是一个下人该跟主子有的态度。她也是气急了,刚才和老太君一起踏进这雪月阁,门外一个丫鬟都没有,隐隐听见里面有哭声。走进来一看,正好看见大夫人双手掐着秋明月的脖子,秋明月披头散发,衣衫单薄,一看就知道是马上要睡了,大夫人带着一大帮子人来找茬。老太君盛怒之下没有看见屋内狼狈的场景,她可是看见了。那个时候,老太君没有出声。大夫人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还在打骂醉文等人。她当时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怒火中烧。   知道大夫人跋扈嚣张,却不知道,她居然变得这般狠毒而毫无人性。   刚看到秋明月脖子上的伤痕,虚弱的躺在床上的摸样,就像随时都要碎掉的一个破娃娃。大夫人却还在这儿无中生有,辱骂秋明月。便是一个旁观者,也忍不住动怒了。   韩嬷嬷满脸怒气的走了进去,老太君守在床前,看着秋明月,满眼的心疼。   “太君。”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她还在闹?”   韩嬷嬷低着头,陈述道:“大夫人口口声声骂五小姐是妖怪,说五小姐会妖术…”   “胡闹!”老太君沉下脸,低喝了一声。   红萼夏桐等人在旁边低低抽泣,满脸的血污脏乱。   老太君皱了皱眉,“你们先下去把衣服换了,待会儿明月醒过来,看见你们这个摸样,又要伤心了。”   哪知道红萼几人却突然跪了下来,哭道:“太君,你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小姐,她太苦了,呜呜呜…”   醉文夏桐几人也低着头默默哭泣,眼泪染湿了面颊,刺得脸上抓痕火辣辣的疼痛。   老太君知道她们受了委屈,便放软了声音道:“放心吧,我不会白白让明月受这样的委屈。”她眉间一抹戾气闪现,“你们先下去,看看大夫来没有。明月本就身子柔弱,如今又…”   不等她说完,冬雪就抬起头来,将自己红肿的脸露在老太君面前。   “太君,如果今天这事儿小姐就这么忍了下去,以后只会被人变本加厉的欺辱。”   这话,可就有点威胁的味道了。   老太君微微有几分不悦。孙嬷嬷暗道不好,想要阻止。冬雪却又道:“太君,我们姨娘和小姐新型纯良,与人为善。自打入了这秋府,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对大夫人以及三小姐六小姐有丝毫不敬。太君您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   老太君展了眉,看着她,不说话。   冬雪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奴婢只是一个丫鬟,没资格置喙主子的不是。可…可是大夫人,她太过分了。”冬雪说到这儿就忍不住哭泣起来,哽咽着说道:“每次小姐去给大夫人请安,大夫人总会用各种方法刁难小姐。小姐说,家和万事兴,命奴婢等不许将这些事情告诉太君。小姐说,做晚辈的,给母亲下跪敬茶乃是天经地义。”   她仰起头,满脸泪水。   “可是太君,您知不知道。小姐每次去给大夫人敬茶,大夫人都不会给她铺垫,存心让她跪冷地板,而且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有一次,她好像很高兴,破天荒的让丫鬟拿了垫子来让小姐跪着。可是小姐回来后就晕倒了。”她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奴婢们这才发现她双膝血红,膝盖上全是被针扎的密密麻麻的小孔。”   老太君面色震惊,就连韩嬷嬷等人也没有想到。   夏桐醉文几个已经忍不住低低呜咽起来了。   冬雪说到这里肝肠寸断,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太君回头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秋明月,只觉得心口火烧火燎的疼痛。   “这些…都是真的?”她的声音很轻,像似在证实着什么,又在刻意的压抑着什么。   冬雪一个劲儿的哭泣,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夏桐吸了吸鼻子,颤巍巍道:“小姐沐浴的时候从来不让人伺候,后来我们才知晓,她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她身上的伤。不希望我们告诉太君您。”   她话音一落,室内哭声更大了。   老太君闭了闭眼,连手都在颤抖。韩嬷嬷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太君。”她心中震动,可想而知。谁都知道大夫人阴狠毒辣,却没想到,连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都不放过。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秋明月,心中不无怜惜。   多好的孩子,就因为出身,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老太君颤巍巍的伸手想去看秋明月膝盖上的伤,沉睡中的秋明月却嘤咛了一声。   “不…不要…母亲,不要…”她开始浑身颤抖,双手捂着脖子,呼吸困难。   “明月,快放手。”老太君被她的举动吓坏了,赶紧去拉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手上竟然缠了绷带。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大夫人居然对明月用刑了吗?   “不要,母亲,啊…疼…不要…”秋明月不安分的挣扎着,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小姐。”夏桐几个连忙本过去,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小姐,你醒醒,不要折磨自己。”   “不要…疼…”秋明月满脸汗水,无力的挣扎着,泪水从眼角滴滴滑落。   “母亲,不要骂姨娘,不要…你要是不高兴,打我好了,不要骂姨娘,不要——”她声音渐渐低弱了下去,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老太君却因为她这番无意识的呓语而红了眼眶,“明月,祖母对不起你啊。”   冬雪夏桐趴在床边哭泣着,“小姐…”   这时候,门外传来绿鸢惊喜的声音。   “太君,大夫来了。”   老太君赶紧擦干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对着匆忙赶来的陈大夫道:“陈大夫,快来看看明月。”   陈大夫一走进来,就尴尬的愣在原地。这一屋子全是女人,让他怎么给五小姐诊治?   老太君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道:“把纱帐放下来。韩嬷嬷,你带她们出去,只留下绿鸢和红萼在这儿就可以了。”   “是。”韩嬷嬷领着夏桐冬雪出去了,绿鸢和红萼也放下了纱帐。拿了一块白布,搭在秋明月的手腕上。腾出位置来,扳过一个小凳子,让陈大夫坐。   “陈大夫,麻烦你了。”   陈大夫这才走过去,还没开始把脉,就皱起了眉头。   “五小姐这手,是怎么回事?”   绿鸢正准备开口,却听得床内传来秋明月低低的呻吟声。   “绿鸢…”   绿鸢一怔,下意识想要掀开帐帘,却又顾及陈大夫在此,不敢妄动,只得在纱帐外问。   “小姐,你醒了吗?”   秋明月的声音很虚弱,还透着几分迷茫。   “我好难受…”秋明月怎么能陈大夫给她把脉呢?她之前还中了药,虽然被凤倾璃逼出来了,但是余韵还在。如果被陈大夫检查出来,倒是不好解释了。   这时候,大夫人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疯癫之态。   “装什么装?有那么虚弱么?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第九十章 太君忽至,明月施计   老太君又是一怒,冷冷的回瞪大夫人一眼。大夫人被瞪得有些心虚,她走进来。   “娘,方才是儿媳无状。你,莫要生气。”   老太君冷哼一声,此时看大夫人,更觉心中厌恶。当年那个救自己性命于危难的少女,怎么如今变成如此摸样?刁蛮,善妒,狠毒,泼辣。这些词语,在她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也难道卿儿这般讨厌她。这样不温柔的女人,哪个男人喜欢?   “你莫要在这儿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责怪你?我一个糟老婆子,可承受不住太师冲天狂怒。”   大夫人知道老太君还在生气,却不知道老太君这次是真的对她失望透顶。她低着头,嗫嚅着走过来,道:“娘,你不要生气。儿媳也是为了明月好,她年纪小,不懂得分寸,如果听信恶扑之言…”   “为她好?”老太君猛然打断了大夫人,“为她好就是要掐死她?林玉芳,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呢?她可还是一个孩子,你居然也下得去手。”   老太君一想起刚才所见所闻,就克制不知心中那股怒气,也不顾房里还有其他人在,对着大夫人就是一顿咆哮指责。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乖张,跋扈,阴狠,小气。这些年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现在倒是越来越猖獗了啊。今日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掐死她了?”   “不是的,娘,你听我说。”大夫人心中发狠,口中解释道:“娘,你别听这些个贱呸子胡言乱语,她们不安好心,存心挑拨…”   “不安好心?”老太君怒极反笑,“我看不安好心的是你吧。她们说的话不可信,难道你说的话就可信?我老了,可我眼睛还没瞎。”   大夫人被驳斥得脸颊通红,心中犹自不甘。   “娘——”   “好了。”老太君已经不想再听她的解释,“陈大夫,明月或许受刺激太大,情绪不稳…”   陈大夫摸了摸胡须,双眼精光闪闪。方才进来看到外面一地狼藉,他就猜测出这雪月阁出了事儿。大夫人和老太君短短几句话,他却听出了重点。豪门后院里,主母苛待小妾庶女,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要杀庶女,他可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真别说,这大夫人真狠,众目睽睽之下就敢行凶。只怕平时,这五小姐受了她不少虐待。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连见惯了后院争斗的陈大夫,也不免对秋明月有了几分同情心。   “太君,五小姐现在情绪不稳,便是把脉也诊治不出什么来,不如——”   大夫人轻哼一声,“她是妖孽,什么受了刺激,整天就只会装…”她越说越愤怒,尤其想到自己三番两次被秋明月控制做出些反常的行为,她更是恨得牙痒痒,早就忘记刚才的教训,又开始刻薄起来。   “你给我闭嘴。”老太君厉声呵斥,双眼震怒。   “你若敢再胡言乱语半句,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这话可就说得严重了,比之方才在外间说得更加直白,大夫人脸色白了白,更是恨得牙痒痒。   “娘,你——”   “够了。”老太君不想再跟她废话,“你若真觉得秋家大***位置做得腻了,我可以成全你,换个人来做。”   大夫人又惊又怒,冲口就道:“难不成娘想将那沈氏提为平妻不成?我不允许。”她面色阴狠扭曲,对沈氏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老太君这次确实不再生气了,突然道:“听说林老夫人最近身体抱恙,想必是想念你这个女儿得紧。媳妇你最是孝顺,我看你明天就收拾行囊回娘家住几天吧。反正如今有老二媳妇掌管着中馈,你也可以好好休息几天。省得别人说我们秋家苛待长媳,连生母缠绵床榻也未曾照料于床前。”   回娘家?她才不要。娘身子健朗得很,何时生病了?大夫人急着就想反驳,秋明月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绿鸢,红萼。”   “小姐。”绿鸢见她手指动了动,眼前一亮,立刻就走上去。陈大夫很有眼色的站起来,退后几步。绿鸢拉开床帐。   “小姐,你好点了吗?”   老太君也凑过去,满眼关切的看着她。   “明月,你怎么样?身子可还有不适?”   秋明月就着绿鸢的手坐了起来,眼神有些迷茫。   “祖母,你怎么在这儿?我这是怎么了?”她说着就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老太君皱眉,轻声道:“明月,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才发生什么事?”秋明月迷茫的看着她,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我刚刚在沐浴,然后就睡着了。后来,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哭喊声…”她说道这儿,目光睁大,双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一脸惊慌害怕。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我害怕的把自己缩进床内侧,眼神惊怕而慌张,睫毛一眨,便有水光氤氲而出。   “小姐…”绿鸢和红萼捂着唇,别过了脸去。不忍见她此刻这般失魂落魄的摸样。   老太君叹息一声,眼眶也红了红,怜惜的摸着秋明月的头。   “明月,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她揽过秋明月的头,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秋明玉在一旁看着,嫉妒得红了双眼。老太君从来就没有对她如此亲昵过。   大夫人更是恨,尤其看着秋明月故作可怜的样子,她就想起沈氏。就是那个狐媚子,惯会在老爷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如今她的女儿也一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秋明月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肩颤抖着依偎进老太君怀里,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祖母…”   哽咽的呼唤,柔柔的,害怕的,让人一颗心都跟着软化下来。   美人含泪,楚楚可怜。不止是男人才会怜惜心疼的。有些女人,身上就有那样一种魔力,让人不忍见她哭泣。   老太君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明月,你的手怎么了?”   秋明月肩膀颤抖,窝在老太君怀里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   老太君只以为她受了委屈,在大夫人面前不敢说,便又道:“别怕,有祖母在这儿,没人敢欺负你,你尽管说出来就是,祖母给你做主。”   大夫人听得这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秋明月抽噎着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没事,谢祖母关心。是明月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太君皱眉,绿鸢忍不住开口了。   “小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不说?你—”   “绿鸢,闭嘴。”秋明月抬头瞪了她一眼,低斥一声。   绿鸢立刻红了眼眶,转过身去,分明很委屈。   老太君察觉到不对,眼神又冷冷的看向大夫人,自然以为秋明月手上的伤是大夫人的杰作。大夫人被老太君这样的眼神看得又是气又是怒,忍不住大声道:“娘,我可没有虐待过她。我来了这雪月阁都快大半个时辰了,她一直不见踪影。谁知道她到哪儿厮混去了——”   “你给我闭嘴。”老太君已经不记得今日是第几次勃然大怒了,她冷冷的看着大夫人,眼神充满失望。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贤妻良母的样子?简直比市井泼妇还不如。你——”   “祖母。”秋明月突然抬头,伸出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手,拉着老太君的衣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我手上的伤不关母亲的事,您错怪她了。”她又努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母亲…一直对我很好的。真的。”后面这一句,分明说得没有底气。   老太君叹了一声,摸着她的头。   “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你也用不着替这恶妇隐瞒了。若非今日,我倒不知,她竟如此凌虐于你。今日我在这儿,你大可不必怕她。她对你做过什么,尽管说出来。今日,祖母给你做主。”   秋垂下眼帘,贝齿紧紧咬着唇瓣,低声摇头。   “没有,母亲…对明月很好。”   “小姐。”这次红萼和冬雪也忍不住开口了,明显对她的隐忍很不赞同。   大夫人却不屑于秋明月的袒护,冷冷道:“不要再演戏了。娘,你可千万不要给她给骗了。我从来没有虐待过她。不信你问问这满屋的丫鬟,她今日出去半天,竟然一个人也不带。我来了这么久,所有丫鬟都不知道她的去向。后来她莫名其妙的就出来了,我还没问话,她居然打了明玉一巴掌。”她说着就拉过秋明玉,指着秋明玉的脸说道:“母亲,不信你自己看。这就是她刚才打的。”   秋明月再也忍受不了,嘤嘤哭泣起来。她抬起头,似想辩解什么,后来又苦笑着低下头,颤抖着说道:“明月午时去看望明瑞,未经母亲允许,自知无状。母亲责罚怪罪,明月不敢有丝毫怨言。”她说完就绝望的闭上眼睛,任眼角泪珠滑落,身子颤颤发抖。   明明受了委屈却故作坚强还帮大夫人说话,再配上那一副娇弱堪怜的摸样,更是惹人怜惜。   大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这个贱人,你—”她说着又要上前来打秋明月。   “住手。”老太君突然一声怒吼,震得大夫人愣在原地,不知所谓。   “娘?”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老太君早已脸色铁青,死死的瞪着她。她有些心虚,讪讪的收回手。   “娘,你别听她胡说,我可从来没有限制过她的自由…”   老太君冷笑,“那这满屋子的伤患又是怎么回事?”   “我…”大夫人想辩驳,老太君却不给她机会。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身为姐姐,连探望受伤的弟弟,都还要经过嫡母的允许的。甚至不过是回来晚一点,你居然就带着人到她屋子里指手画脚作威作福。呵呵,林玉芳,你好,你很好。我倒是不知,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是不是哪天连我这个老婆子上哪儿去,也要向你这个大夫人禀报?”   大夫人鲜少见老太君这般勃然大怒疾言厉色的样子,不由得也慌了。   “不是的,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明月,明月她屋子里的丫鬟个个刁钻,心眼儿多,她又太过心软,平时一味的纵容这些贱婢。儿媳是担心,日后这些丫鬟坐大,欺辱她,所以…”   “这么说,你还是一心为她好了?”老太君淡淡的看着她,语气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大夫人在老太君那样的目光下,更是心虚。   “是…”她吞了吞口水,强自硬气脖子道:“娘,再怎么说。我是她的嫡母,管教她屋子里不听话的丫鬟而已,这点子权利,我还是有吧。”   老太君嘴角划过一丝讥讽,“当然,你是嫡母,这东苑里有什么人是不你不敢动的?莫说是几个丫鬟,便是为秋府孕育子嗣的姨娘。哪天你若是看她们不顺眼了,也可以处之而后快。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手段高明得让我这个老婆子都刮目相看啊。”   她越说大夫人就越心虚,“娘,你在说什么?当着下人的面,你怎么能够…”   “你还知道脸面啊?”老太君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顾了呢。亏得还自诩名门,言行举止非但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整日里就知道争风吃醋,尖酸刻薄。你说说,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要给脸不要脸。”   大夫人被呛得脸色阵红阵白,当着这么多下人,她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老太君又继续道:“你没虐待明月?呵呵呵,对,你是没虐待她。我今天若是不来,她就死在你手上了。倒是省得你精心用那些手段来对付她了。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大夫人想反驳,但是又想起方才自己的确是想掐死秋明月来着,而且这一幕又恰好被老太君看见了。此刻她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她咬了咬牙,道:“娘,无论怎么样,她打了明玉是事实。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便是再偏私,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这时候,韩嬷嬷忍不住开口了。   “大夫人,人要自重而人常重之。三小姐脸上的伤,明明是你今天早上打的,奴婢亲眼看见的。你方才那样对五小姐,五小姐都没有说你半分不是,你现在怎能恩将仇报,将这一切都怪责到五小姐身上呢?”   大夫人简直气个半死,刚欲拉身边的丫鬟作证,秋明玉就率先沉不住气了。   “祖母,你怎能如此偏私?她今日羞辱打骂于我,而你,却不闻不问?反倒是责问娘。这,就是您的公平?”   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地责问,实在不是一个晚辈该对长辈说的话。老太君几乎是立刻等下了脸色。转而对着大夫人呵斥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今天早上还在说什么会改过自新,到现在,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原形毕露了。难怪,有这样的母亲,明玉会有什么好的教养?”   大夫人也知道,秋明玉的语气冲了些,但是好歹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怎么样都不可能受委屈。她梗着脖子,强硬道:“娘,明玉还小,脾气有些冲动,不过难得真性情,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再说了,她今日本来就受了委屈,心里不平,所以才会对娘无礼。娘,你就看在她没有犯什么大错的份儿上,原谅她吧。”   大夫人这番话可不是服软,绵里藏针的。其实说白了,大夫人,真的也长不到哪儿去?世家大族的女子,还是嫡女,能有手段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绝对不可能蠢笨如猪。只不过她就是脾气冲了些。若真是没有几分手段,怎么可能让大老爷膝下至今只有秋明瑞一个男嗣?还是在外面偷偷生下的。   所以若真是算计起来,大夫人能摒弃冲动暴躁的性子,未必就如今天这般屡次受挫。   就像她刚刚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说什么真性情,也就是在讽刺秋明月娇柔做作,虚伪做戏。   秋明月低着头,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她眼睛含着水雾,懵懂的看向大夫人。   “三姐姐受了委屈,母亲心疼她,是应该的。名媛出身卑微,你就不应该奢求太多,母亲对明月,已经很宽厚大度。明月感激在心,不敢忘怀。”   女人有时候不能太强势了,适当的柔弱,更能激发人的同情心。   就如同此刻,原本就对秋明月觉得亏欠而怜惜的老太君,见她这般温厚懂事,心中更是对她多了几分喜爱。   她拍了拍秋明月的头,旧事重提。   “明月,告诉祖母,你的手到底是怎么了?”   秋明月低着头,很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祖母您别问了,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上划破了点皮,没事的,过两日就好了。”   老太君更是皱起了眉头,“摔跤,你怎么会摔跤呢?”   大夫人立刻见缝插针,“娘,我刚刚都说了是她自己出去了连一个丫鬟都不带在身边,谁知道她去了哪儿?这秋府东西南北几个苑落,除了后山里坑坑洼洼以外,其他的路可都是平坦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过的路?这样也能摔跤。没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简直丢尽了秋府的脸面。”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用在大夫人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刚刚秋明月还在心里高看了她几分,她立刻就得意忘形原形毕露了。   无声地摇摇头,这样的人,实在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心中这样想着,眼圈却是红了。嗡声嗡气地说道:“母亲教训的是,明月记住了,以后一定好好学规矩,不让母亲失望。”   既然存心要演戏,那么她就要演到底。老太君可不傻,一双眼睛精明着呢!若是一个不慎被她看出了什么端倪,可不就白费了今日自己这么多的眼泪了吗?   果然,老太君一听她这般委屈的话,心中又多了几分心疼与愧疚。   大夫人恶狠狠的瞪着她,“别整天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谁欠你一样。”   秋明月又低下头,声音更低了。   “是。”   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大夫人更是气结,转而对老太君道:“娘,她打明玉这件事是真是假我也不说了。反正你既然心中对我起了疑,我说什么你也是不相信的。”   她打算暂时改变策略,以退为进   “可是我刚才来了那么久,她既然在屋子里,却一直不动声色。我再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吧。她这般无视我可是应该?”   “所以你就拿她的丫鬟出气?”老太君现在依旧无法介怀方才在外面看到那番场景,心里就忍不住发寒。   大夫人却丝毫无惧,“那帮丫鬟言语不一三缄其口。一会儿又说她出去了没回来一会儿又说她在沐浴,我自是不信的。不过就是惩治几个胆大的丫鬟,也值得娘你这么震怒么?”   这语气可就又大不敬了,老太君本就不好的脸色又是一沉秋明月却抬起头来,眼眶含泪而神情悲愤难耐。   “母亲,你怎能如此说?便是丫鬟,那也是爹生娘养的,就该被人这般轻贱凌辱么?”她不再一味的示弱,而是适时的反抗。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懂。今日虽然她是成心要在老太君面前演戏,好突出大夫人的阴毒狠辣。但是凡事太过了,或许会得不偿失。   老太君不是笨蛋,方才只不过是因为亲眼看到大夫人要杀她,再加上自己故意纵容无视大夫人则打她的丫鬟的场面被老太君看到了,一时震怒才会对愧疚怜惜自己。   可是如果自己恃宠而骄,只会让精明的老太君起疑。回过神来后老太君就会仔细思考前因后果,再加上前段时间的事老太君知道自己不是任人可欺的软柿子。今日若表现得太过懦弱,倒是有鬼了。   反正现在老太君已经彻底厌恶了大夫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她支撑着想要下床,老太君却制止了她。   “别动,你如今身子虚弱,就这样躺着说吧。这会儿,没人敢说你‘无礼’。”后面这句话,明显就是对大夫人说的。   大夫人冷哼一声却是再也不敢放肆了。   秋明月又躺回去,低头谢道:“谢祖母体谅垂爱。”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抬头道:“下午我的确出去了,但我不是一个人。绿鸢和红萼都跟在我身边。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这事儿绿鸢和红萼也可以作证。”   大夫人立即反驳,“她们是你的心腹,自然帮着你。”   老太君冷冷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大夫人立即噤声,眼神阴毒的瞪着秋明月。就因为这个小贱人,今日老太君已经呵斥了自己几次了。当初她怎么就没有淹死在池塘里呢?省得现在日日与自己作对。   “明月,你继续说。”   “是。”秋明月又道:“适才在外面不慎弄脏了衣服,是以急匆匆的回来了。洗漱了一番,就在浴桶里睡着了。听到外面动静,才惊醒了。”她说到这儿,又是一脸的哀怨。   “竟是不想,明月一时贪睡,误惹母亲如此震怒。”   大夫人咬牙切齿,“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我问你,你不过出去一趟,又是作甚么脏了衣衫?如今天色尚早,你就沐浴入睡。当真如此娇贵,走几步路就疲惫到如此地步?还是你自己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话可就诛心了。深闺少女,最忌讳的就是名节败坏。不仅自己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便是整个家族也会受到连累。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以老太君为之最。   秋明月几乎是立刻就怒了,“母亲,我敬你忍你,你却三番四次为难与我,这便也罢了。我自知身份尴尬,母亲不喜是以处处忍耐。亦不愿因我一人而阖家不宁。可是岂知你竟变本加厉,屡次毁我清白。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受你如此凌辱?我也是爹的女儿,我姨娘出身清白,不过也是因为……”她说到这儿,似是想到什么,悲哀隐忍的顿了顿,肩膀不停颤抖显然在克制着心中愤怒和痛苦。   老太君听着这话却不是滋味。虽然秋明月那话没有说完,倒是她却听得分明。当年是自己毁约在前,不然沈氏也不会以名门闺秀的身份却落得给人做外室的地步。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知道,这事儿自己那儿子也是有错的。若非当年二人年轻气盛,又少年情深,也不会在没有成亲之前就有了首尾。以至于后来…   老太君想到这里就不免心中叹息,这些事在秋府虽然算不得有多隐秘,但是至少不是尽人皆知。如果秋明月今日闹将起来,丢的可是整个秋府的脸何况眼下这屋里有这么多人在场,传扬出去,非但秋家的人没脸便是老太爷和大老爷他们,日后也别想在官场上混了。   不过还好,明月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分寸,便是如今受了这般委屈,却也还是懂得顾全大局。这一点让老太君欣慰的同时,又更加愧疚了。   大夫人则是满脸嫉恨恶毒之色。要说她这辈子最恨的人,自然是非沈氏莫属。当年大老爷在与自己成婚前和沈氏苟合,甚至珠胎暗结,她本就嫉恨在心。用尽手段才得以嫁给大老爷,做了秋家正室主母。而那个沈氏,也只能做个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外室。   本以为男人贪欢爱美,喜新厌旧是常事。却不想,便是娶了自己,大老爷还是一心惦记那狐媚子沈氏。并且还欲纳之为平妻。   那沈氏有什么好?出身家世如何能与自己这个太师嫡女相比?她所依仗的不过就是那张脸罢了。当然,她也刻意忽略,大老爷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沈氏这个事实。   秋明月语带深意的话,无异于触及了她的伤疤。   她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脸色发青。   秋明月顿了会儿又道:“初回家门,明月便闻母亲温厚大度,慈爱端方,和善可亲。惶然不安的心这才安定几分。”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人人都知道大夫人是怎样一个人,和秋明月形容的,完全是两个极端。就连大夫人自己,也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秋明月却仿如没看见众人异样的脸色一般,继续道:“不成想,母亲却是如此不喜明月……”她说着脸色又黯然下来,似在酝酿着什么,浑身都散发着悲伤的味道。   “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有的。”大夫人已经不耐烦了,她丝毫不掩饰对秋明月的厌恶和痛恨。   “你倒是说说,你手上的伤哪儿来的?我竟不知,你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不惜伤了自己来冤枉我。”   “大夫人。”红萼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顾主仆尊卑,为自己主子抱不平道:“小姐今日被人冲撞在前,回来后不过就想好好睡个觉,您这般声势浩大的带着一帮子人来二话不说就怒则雪月阁这么多人。小姐为孝道大义,默默隐忍。可您却屡次对小姐出口恶言,从前羞辱折磨也就罢了,今日小姐本就受了伤,您不体谅也罢,却又为何这般污言秽语陷小姐于不义?您口口声声教导小姐要懂得尊卑上下,秋家名门之家,不可让旁人看了笑话去。小姐也时刻谨记。从不敢有丝毫违逆。”   红萼很激动,不顾秋明月的屡次阻拦,也不顾及屋里所有人的脸色。她红了眼眶,大声道:“可你今日所作所为,就该是一个宽厚待人的长辈对晚辈的行为吗?”   “红萼,够了。”秋明月低斥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推了红萼一把,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也欣慰生气而染上红晕。   “小姐?”红萼被她推倒在地,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着秋明月,似不敢置信她会这般对自己一样。屋子里所有人都被秋明月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惊到了。包括因为红萼那句‘从前羞辱折磨’而有些心虚的大夫人也怔了怔,不明白秋明月想干什么。   而老太君,脸色更是发沉。原本她还在怀疑之前红萼说大夫人在秋明月晨昏定省刻意为难虐待。可是方才大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当下心中恨得不行如果大老爷在这儿,她指不定就当场让大老爷写休书了。   她丝毫不怀疑红萼之前说秋明月跪带针的软垫一事,曾经大夫人不就是想要用这招对付沈氏么?   明月尚且聪明有几分心机,都遭到大夫人如此凌辱虐待。那么明珊和明絮呢?   老太君不免又想到之前秋明絮一个人被养在荒芜的破败小院,被一个刁奴欺辱虐待的场景。   她只觉得遍体生寒。早知道娶进来一个如此刁钻的毒妇,她当年还不如违逆太老夫人的意愿,也不要让自己的儿子去负什么责任。好好的娶了沈氏,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事?   老太君此刻对大夫人厌恶至极,甚至开始怀疑当年在林府大夫人连救自己,也是刻意安排的。说不定,当年沈氏的父亲突然入狱,也是大夫人在背后主使。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不管从前是不是去深思怀疑又因为种种原因而自欺欺人没有去探究过。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如同疯狂蔓延的野草,在心底生根,再也挥之不去。   此刻的老太君,就是这样的心理。   原本她以为大夫人只是刁钻泼辣而已,没什么心机城府。可这段时间以来,大夫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心惊又失望。她不得不去深思曾经那些往事。   而这,便是秋明月今日主要的目的。她想过了,当年的事情过了太久,如果自己贸然提出怀疑查证,便是对老太君和老太爷不敬。但是如果是老太君自己开始怀疑,那么到时候她只需要顺其自然的找出证据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老太君也不会因此而对自己心怀芥蒂,反倒是会对沈氏更加怜惜愧疚。   研究过心理学的她,很懂得把握人心。也很懂得该怎样利用自己的优势来改变现状。今日夏桐她们身上的伤,可不是白受的。   心中那么想着,可是眼下这场戏却还要继续。   她面色愤怒,眼见绿鸢要来扶红萼,她更是怒斥一声。   “住手,不许扶她起来。”   绿鸢顿住,神色有几分委屈。   秋明月视若无睹,对着红萼道:“看来是我平日太过娇纵你们了,竟不知你们竟然胆大到如此地步。谁允许你们对母亲不敬的?母亲是爹的发妻,也是我的长辈。她对我严厉,是为我好。用得着你一个丫鬟在这儿置喙不是?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人—”   虽说红萼这番言语只是为了主子不平,但是好歹对身为正室的大夫人不敬。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自己不给点惩罚,也是说不过去的。   大夫人是刁难她不错,红萼之前那些话并没有撒谎。不过自己岂是好欺负的主儿?   让她跪,没问题。有‘小燕子’独家发明的‘跪得容易’,跪多久都没问题。况且,便是让自己跪着,难不成自己还不能动嘴不成?当律师的,最擅长的,就是嘴上功夫。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把大夫人气个半死。   至于嘛软垫里的针?呵呵…当她是三岁小孩儿么?这么幼稚的把戏,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自然也有办法应对。被针扎了的伤口小得几乎看不见,而且好得很快。所以她不担心老太君派人检查。   大夫人或许万万想不到,她当初为避免被老太君发现她身上的伤口而故意使的阴招,也给自己利用了空间。   刚刚那番话看似为大夫人说话,实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可以听出来,她这般急切的为大夫人洗刷,更证明了红萼话中的真实性。所有人心中自有一杆天平。而这杆天平,此刻毫无疑问偏向了秋明月。   秋明月不会给大夫人喘息翻牌的机会,她正欲唤人来。绿鸢却幽幽开口了,“小姐,不用叫了。叫也没用,雪月阁所有丫鬟都除了奴婢和红萼,全都带着伤。这一次,奴婢也万不能遵小姐所愿了。”   她跪下来,眼神执拗而委屈。   “小姐处处与人为善,不在乎己身。可我们做下人的却心疼小姐辛苦。红萼虽逆主犯上,但也只是因为一心为了小姐好。如果小姐要罚就连奴婢一起罚好了。”   “你—”秋明月几乎震怒。   绿鸢却倔强的看着她,“小姐,奴婢真不明白,大夫人既然早知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你为什么不说?你明明处境艰苦,又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却还以德报怨。可是人家却不如你这般好心。既然如此,你又何苦还为她人保颜面?”   她说完不等秋明月发怒,又对老太君道:“太君,也许奴婢说这些话在您看来大逆不道,但是奴婢还是要说。”她顿了顿,看了看了大夫人一眼,道:“刚才小姐觉得在屋子里呆着闷,就让奴婢和绿鸢陪她出去走走。却在东苑回廊处碰到了给三小姐送药的丫鬟小翠。小翠冒冒失失的,走路也不看前面有什么人,就这样撞到了小姐身上。小姐的衣服脏了,又因为重力不稳,被小翠推到在地,手被路边的树枝割伤。小姐知道三小姐病了,等着喝=药,只是嘱咐了小翠几句就让被回去了。然后就带着奴婢二人回来了。”   “那时天色将晚,小姐想着太君您过一会儿可能就要旁使人过来让小姐过去用晚膳。小姐断不能就这样衣着狼狈的见老太君,便匆匆吩咐了奴婢和红萼伺候她沐浴更衣。连手上的伤都暂时顾忌不到了。”   “可能小姐太过疲惫,又摔了一跤,就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奴婢和红萼这才给小姐包扎了伤口。还没有叫醒小姐,就听到外面嘈杂的哭叫声。所以……”   她还没说完,再也听不下去被她扭曲事实的秋明玉尖锐的大叫打断。   “你撒谎!”   第九十一章 沈氏之愤,重提休妻   “奴 没有撒谎。”绿鸢并不畏惧秋明玉。“小姐的衣服刚刚换下,还没有洗。三小姐若 不信,奴婢大可以拿出来给三小姐亲眼验证。小姐今早去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就是穿得那身衣服。”   秋明玉气得脸色铁青,若非老太君在此,只怕她会冲上去赏绿鸢两个巴掌。   “明明是秋明月打翻了我的药,还把小翠扣留在雪月阁。你这贱婢居然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谁给你的胆子?”她说着,眼神凌厉而森冷的看着秋明月。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秋明月还没说话,绿鸢就冷了脸色。   “三小姐,这事儿单由奴婢一人说了不算。若你不信,大可以传小翠来问话。”   秋明玉冷笑,“小翠自踏出皎院,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说不定,她已经回不来了。”她眼神森寒,语气透着嘲讽和暗示意味儿。   秋明月忽而讶异的惊叫一声,“为什么?三姐,小翠早就回去了啊?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回去?”   秋明玉恨恨的瞪着她,“别给我装。说,你把小翠藏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把她杀了?你这个狠毒的贱人,竟然连一个丫鬟都不放过。”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她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不过是因为她脸颊实在太过红肿,一说话就会牵动皮肤而疼痛。而且说话也瓮声瓮气,她觉得丢人,是以一直忍着。现在,她实在忍不住了。   “住口。”老太君实在讨厌这对娇蛮的母女,“别忘了,你是一个大家闺秀,你出去看看,这京城有哪家的大家闺秀像你这般随口的粗言?”   秋明玉不甘心,道:“祖母,如果她不是心虚,刚刚为什么不敢出来?还有,小翠明明就被她扣押了,她非但不承认,还唆使丫鬟倒打一耙。今日这事儿若是不说清楚,以后孙女也没脸见人了。”   老太君瞥了眼她红肿的脸,淡淡道:“你也知道自己没脸见人啊?早干嘛去了?整天就知道咋咋忽忽,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秋明玉被呛得一噎,还么开口,就见秋明月抬起了头。   “三姐,你怎么知道此刻小翠还没回去?”   “笑话。”秋明玉鄙夷的看着她,“若非小翠迟迟未归,我没事跑到你这破地方来干嘛?快说,你把小翠藏哪儿去了?”   秋明月脸色仍旧有些白,凤眸柔软如水,在那一瞬间却闪过秋明玉看不懂的幽暗笑意。   “不成想,三姐竟如此爱护一个丫鬟,实在令妹妹我汗颜。比起姐姐来,妹妹我连自己屋子里的丫鬟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为我所累,受人责打辱骂,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她低头,眉眼一抹黯然。   情势立刻就变了。所有人都想起并看向仍旧还没有处理身上伤痕的醉文等人,眼中不乏同情唏嘘之色。   秋明玉瞪了秋明月一眼,“少废话,快把小翠交出来,交不出来就说明你心虚。”   秋明月幽幽说了一句,“爹官拜刑部尚书,一生审案无数,从无差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如三姐姐这般,随意问几句,再加上自己有意识的猜测,便定了案?”   “胡说!”老太君沉了沉脸,对着秋明玉道:“闹也闹过了,你还想如何?难不成还想把这雪月阁翻一遍?”   秋明玉就是有这个意思,她断定小翠还在这雪月阁里,只要找出小翠,秋明月的谎言不攻自破,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寻求老太君庇护。   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得意的看着秋明月。   “若她心中无愧,也不怕搜查。”   秋明月此时嘴角才掀起一抹冷嘲,声音却仍旧细柔而隐忍。   “三姐,你别太过分了。”她瞳孔盈盈,贝齿咬着唇瓣,很显然在压抑着什么一样。   秋明玉不屑的看着她,“怎么?你心虚了?”   秋明月不说话,秋明玉便更加得意了,认为她害怕了。   “你要是现在交出小翠呢,这事儿就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既然你打翻了我的药,就去给我重新熬一碗吧。”   让她一个主子去做丫鬟做的粗活?秋明玉分明就是在侮辱她。   秋明月抿唇,依旧没说话。   大夫人冷冷的开口了,“怎么?你是明玉的妹妹,不过让你熬一碗药而已,至于那么委屈么?何况,那药还是你打翻的。自然该你自己弥补过错。”   秋明月还是不说话。   大夫人沉不住气了,“你——”   老太君却淡淡打断了她,“来人,去看看小翠在不在皎院。”   大夫人一愣,接着就是不满。   “娘,你——”老太君分明偏帮着秋明月。   老太君淡淡道:“若小翠没有回皎院,到时候你要查这雪月阁,我也不反对。”她深知大夫人是什么性格,今日这事儿若不说明白,大夫人得抓着这事儿借题发挥好几天。   大夫人一想,这话也有道理。虽然与自己预期的效果不一样,但是结果一样就行了。   “好,那我就等着。”她拉着秋明玉坐了下来,眼神斜挑而得意的看向秋明月。仿佛在说,这次你死定了。   秋明月不予理会。   老太君转过头来,握了握秋明月的手。她立刻倒抽一口气,轻呼一声。   “疼。”   “小姐。”红萼和绿鸢立即想要过去,可是两人现在还跪着,老太君不发话,她们也不敢起来。   老太君朝着珍珠帘子唤着早已见势退出去的陈大夫,“陈大夫,你进来吧。”她又挥了挥手,示意绿鸢红萼起来。   绿鸢红萼谢了恩站起来,走到床头两侧,放下薄薄的纱帐。陈大夫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太君。”   躺在窗内的秋明月问了一句,“陈大夫,劳烦你待会儿开一点外敷的药,我的丫鬟都受了伤。到底是女孩子,身上留了疤总是不好看。”   陈大夫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虚弱的情况下还顾忌自己的丫鬟。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来,共收道:“是。”   帐内,秋明月轻轻笑了一声。   她靠在十香浣花软枕上,眼神晶亮,带着雪霜般的笑意。   “多谢。”   她伸出手,放在白色垫子上。   古代男女大防严谨,便是看个病,也必须以屏风或者帐幔挡着。这还是普通富贵人家,若是宫廷之中。御医给后妃看病,一般都相隔一丈之外,以红线绑住手腕,视为悬丝诊脉。   她就这样躺着,并不担心陈大夫检查出什么来。   把了一会儿脉,陈大夫收回手,道:“五小姐无甚大碍,只是刚刚或许受了刺激,身子有些弱,喝几天药就可以了。”他目光又落在秋明月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手上,“五小姐能否拆了绷带,老朽得看看小姐伤势如何。确定会不会因伤口而感染引起发烧。若是那样的话,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秋明月在床内嗯了一声。   “绿鸢。”   “是。”绿鸢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拆开绷带,露出伤痕斑驳的手来。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那只手,原本白皙修长,十指纤细而娇嫩,很美的一只手。可是如今却惨不忍睹。手背手心几乎伤痕交错,手指也被大大小小的刺刺破划伤,好多地方连皮都脱落了,伤口边缘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丝。整只手完全就血肉淋漓,令人见之欲呕。   大夫人已经捂着唇呕吐起来,秋明玉脸色也变了变,本来以为秋明月就算真的伤了手,也只是做戏而已,并不会伤得有多重。没想到,她居然能对自己如此狠心?   绿鸢和红萼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流出泪来。   老太君身后的韩嬷嬷沉香等人已经别过了脸去,不忍再看。   老太君看着那只手,想伸出手握住她,却又怕弄疼她,只得放弃。   “明月,疼么?”她声音里满是疼惜和慈爱。   纱帐内,隐约见秋明月摇了摇头。   “已经不疼了。”   老太君眼露心疼之色,“孩子,苦了你了。”她低头,用袖子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又对同样惊讶皱眉的陈大夫道:“陈大夫,明月的手会不会留下伤疤?”   女人的手就等于第二张脸,如果因此带上了疤痕,以后嫁了人,肯定会遭到夫家嫌弃的,她不得不问清楚。   其实秋明月自己倒是不慎在乎。莫说是一只手,便是毁的是她的脸,估计她也只会有几分可惜罢了。毕竟无论生得多美,也终究不过一张皮相而已。女人的容貌就像花儿一样,美,却凋谢得快。青春就那么几年,等到人老珠黄了。那些浮华的美丽,最终也将变成松弛的黄皮,流逝在无情的岁月里。   脑海中突然划过一张风华绝大的脸来。   那个人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不知道自己这双手若是布满了疤痕,他还会不会嫌弃?   这个想法一晃过脑海,她自己便是怔了怔。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看来最近她还真是被他荼毒不浅。摇摇头,企图挥去那人的影子。却在下一刻,一张朦胧的,同样妖孽的脸浮现脑海。   温润的眼神,如雪的白衣,风姿如仙,眉目如画。   那样的男子,一生高华。怕是不喜有任何污点存在于生命中吧。   秋明月再次愣了愣,怎么又想起凤倾玥来了?   看来最近她的确疲惫了,脑子里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在她摇头的时候,帐外已经响起陈大夫的声音。   “原本这些伤疤不深,只要日日上药,是可以恢复的。只不过五小姐这手,伤痕交错,许多还连皮带肉。要恢复倒是不难,可是若要保证不留下丝毫疤痕,只怕有些困难。”   老太君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了,“有什么药可以彻底祛除?”   陈大夫皱眉想了想,道:“有是有,只不过…”   老太君一听有戏,立刻道:“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言。”   陈大夫道:“宫中有一种秘制的祛疤药膏,叫做‘冰肌雪玉膏’。只不过此物难得,便是在宫中也极为鲜少。老朽听说,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各有一瓶。可是…”他的话没有说完,可话外之意,却是不言而喻。皇后母仪天下,身份何等尊贵?德妃也背景雄厚,两个女人都不是一般人。切莫说寻常人没机会进宫,便是进了宫,谁又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这两位施恩授予顶级‘冰肌雪玉膏’?   老太君眼神暗了暗,“就没有别的药膏了吗?”   陈大夫下意识想摇头,而后又似想起什么。   “有。”   老太君眼神又亮了,“什么药?”   “据说水镜坊中有一神奇香料,可去除疤痕,不留丝毫痕迹。叫做玫瑰玉露液。只不过这种香料很难得,一般人便是有钱也买不到。而且听说这香料是水镜坊的老板独家所制,没人知道它的配方和制作工序。更不可思议的是,据说它的用途比之皇宫里的‘冰肌雪玉膏’更神奇。”   老太君再次皱眉,“又是水镜坊?这水镜坊不过开张几个月,名气都快传遍大江南北了。那水镜坊背后的老板,倒真是神秘。”   陈大夫不再多言,只一支笔刷刷写好了药方。   老太君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沉香,带陈大夫去账房支银子。顺便去把药抓了。”   “是。”沉香走过来,“陈大夫,这边请。”   陈大夫站起来,对老太君拱了拱手,又道:“五小姐伤的严重,这段时间内切记莫要沾水,也不要吃辛辣之物,一面伤口感染发炎。”   “谢陈大夫提醒。”   老太君奔来想让陈大夫给秋明月看看脖子上的伤痕,不过想想一个闺阁少女,怎能让男子看了脖子去?便也罢了。明日还是让老太爷禀了皇上,找来宫中女医官来看看吧。   陈大夫走了后,屋内顿时又寂静下来。   秋明玉和大夫人听了陈大夫的话,自然是开心的,得意的。一只手算什么,最好是把秋明月的脸也给毁了,她们会更兴奋。   绿鸢和红萼再次把纱帐撩开,然后再找来药膏。   “小姐,你忍着点疼,很快就好了。”   秋明月嗯了一声,“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老太君看她故作笑颜的样子,难免心疼,怒声斥道:“那个叫小翠的也太没眼力介了,居然让你伤得这么重。犯下如此大错,便是打死也活该。待会儿她来了,我定要好好责罚。”   秋明玉咬牙,小翠怎么样都是她的人。老太君当着这么多人放了狠话,岂不是在当面打她耳光么?   这一笔账,她又记到秋明月身上了。   秋明月对她仇恨的目光视若无睹,对于她来说,秋明玉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嫉妒心重,又不够聪明,整日只知道张狂刁蛮,像个疯狗一样乱吠。这种人,不值得成为自己的对手。   她微笑对老太君道:“祖母,她只是不小心而已。用不着如此动怒。”她眼神真诚而清澈,道:“您年纪大了,万不可为了这等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否则,就是明月的罪过了。”   老太君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呀,就是太过善良了,所以人家老是欺负你。”   老太君这话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人家’就是指大夫人和秋明玉。   大夫人不堪忍受众人异样的目光,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在老太君威压的目光下不敢发作。手上的帕子早就搅成了麻花状,仿佛那就是秋明月一样。   秋明月眼角余光瞥见她幼稚的动作,心中觉得好笑,对老太君说道:“祖母常说,家和万事兴,明月一直谨记在心,不愿祖母为难操劳。”   老太君又是叹息一声,意有所指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乖巧懂事,我也就清净了。”   秋明玉脸色又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无论怎么做,老太君就是不喜欢自己。而秋明月,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一个贱呸生的女儿,凭什么得到老太君如此宠爱?   她不甘心,不甘心。   秋明月道:“祖母言重了。”   老太君不再说话。   这时候,老太君刚刚派去找小翠的丫鬟凡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穿绿色衣裙的丫鬟,低着头,面容清秀。看着眼生得很。秋明玉见到她,却是脸色一变,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翠?”   大夫人脸色也变了,看向秋明月的目光更加阴毒警戒。   凡山带着小翠走了进来,对着老太君福了福身。   “太君,奴婢到皎院找来了小翠,已经带她来了。”她让开一步,小翠低着头跪在地上。   “奴婢小翠见过太君。”   秋明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小翠,你…”她刚想质问,小翠是何时回去的。老太君却挥了挥手。   “起来吧。”   “谢太君。”小翠站起来,仍旧低着头,好似有些害怕。   “抬起头来。”老太君淡淡吩咐。   小翠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神布满了疑惑,还有一丝惊怕。无意间对上秋明月含笑的双眸,她似被电击了一下,脑海开始晕眩,一串串文字快速跳跃在脑海,然后生根。   秋明玉已经不淡定了,低喝一声。   “小翠,你刚刚去哪儿了?何时回的皎院?”   老太君皱眉,不悦的看了眼秋明玉。   秋明玉却没看到老太君警告的眼神,她死死的瞪着小翠,大声道:“我不是让你去熬药了吗?药呢?是不是被人给打翻了?”这话就有明显的暗示味道了。如果小翠聪明,就该顺着她的话说,然后自己就顺理成章的把矛头指向秋明月。然后…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你既然都说小翠没回去,那你是怎么知道你的药被明月给打翻了?何况凡山可是我的丫鬟,她说在你的皎院找到了小翠,你刚刚却口口声声说她被明月扣押了。无凭无据你就这般诬赖她人,笑笑年纪心思不纯。哼,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秋明玉被呛得脸色阵青阵白,“祖母,我…”   她急急的就要解释,大夫人却拉过了她,给她使了个颜色,才和颜悦色对老太君道:“娘,你别生气。之前是我见小翠一直未归,便让人去寻找,却发现小翠被明月的丫鬟带来了雪月阁。所以…”   老太君又哼了一声,“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这样大张旗鼓的到雪月阁里来要人,还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你当这里是你的芙蓉院?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大夫人表情有些讪讪的,再次瞪了眼秋明月,回头又恶狠狠的看着小翠。   “小翠,你说,三小姐的药呢?去哪儿了?”   小翠看着老太君,缓缓开口。   “适才奴婢端着药,不小心撞到了五小姐。药汁溅到了五小姐的身上,弄脏了她的衣服,还因一时失重而摔倒在地,双手扑在花丛中,割伤了手。奴婢很害怕,五小姐却没有怪罪,只带着红萼和绿鸢回去了。临走时,还好心的让奴婢重新去给三小姐熬药。”   “奴婢怕三小姐责怪奴婢没有办好差事,又怕被人看见,就从小路匆匆去了厨房,迷晕了厨房的管事杂役,又重新熬了一碗药,给三小姐送过去了。”   完全与大夫人和秋明玉的说法背道而驰,倒是和红萼绿鸢的说法不谋而合。   小翠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寂静,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老太君脸色黑得堪比锅底,大夫人脸色却是惨白如纸,根本就无法接受这翻天覆地的事实。   “你说谎。”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秋明玉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掐住小翠的脖子,狠狠的盯着她。   “你这个该死的贱婢,你在撒谎。说,是不是秋明月指使你这么说的?你是不是和她串通一气想要陷害我?”   小翠被她掐住脖子,满脸青紫,呼吸不顺畅。   “奴婢…没有撒谎,三小姐,饶…饶命…”   所有人都被秋明玉这个举动给惊到了,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直到小翠开口,老太君才蓦然回过神来,连忙吩咐道:“快,快分开她们,快——”   “是。”于是又是几个丫鬟一拥而上,使劲儿把秋明玉给扯了开来。   小翠身子失重,立刻瘫软在地,扶着脖子,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秋明月被几个丫鬟拉着,还在疯狂的大叫。   “放开我,你这个贱人,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秋明月,你这个贱人…”   老太君悠的站了起来。   “住口。”   震怒的声音,冲破耳膜。却不是老太君。   秋明玉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却见大老爷铁青着脸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沈氏。沈氏倒是没想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先是惊了惊,而后目光下意识的落到秋明月身上,随后立即惊呼一声。   “明月。”   她忽然就冲了过去,眼眶泪水盈盈,双手似想要抚摸她的脸,又怕碰疼了她一眼。   “你,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啊?”   秋明月没想到沈氏这个时候会跟着大老爷过来,也是一愣。她下意识就想要偏头避开。大老爷却已经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根本就不理会大夫人和秋明玉。   “老爷,你…”   大老爷走到窗边,目光却是落在秋明月的手上,脸色一变。   “明月,你的手怎么了?”   沈氏这才发现秋明月的手还缠着绷带,脸色又白了白,立即紧张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明月,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怎么回事?”她一走进来就噼里啪啦几个问题问出了口,甚至都没发现老太君还在一旁坐着。   秋明月既无奈又感动,低声道:“姨娘,祖母还在这儿呢。”   沈氏抬头,这才发现老太君,脸色又是一白,连忙屈膝行礼。   “妾身不知老太君在此,妾身失礼,望…”   “好了。”老太君扶住她的手,“起来吧,别那么多礼节了。”   沈氏确定她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目光又从秋明月的脸移到这满屋子的人身上,眼神疑惑而询问。   秋明月低低道:“姨娘,你先坐下,这事儿有点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一点也不复杂。”老太君却是冷声开口了,眼神冷冷的扫过大夫人和秋明玉紧张害怕的脸色,直接对大老爷说道:“卿儿,废话我也不多说。这件事的起因,就在这个叫小翠的丫鬟身上,你自己问她吧。想必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我今日若是不来,估计你就见不到明月了。”   老太君这话说得有点严重,却丝毫不夸张,大老爷脸色又变了变。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外面一片狼藉,夏桐等人全都衣衫凌乱,脸上、手上,都有伤。他急急地走进来,却不想,明月伤得更重。又见到大夫人和秋明月,不用说,大老爷光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今天的事只怕又与他这个愚蠢的发妻有关。   大老爷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也不去歪厅,直接吩咐红萼搬了凳子过来,就坐在这里审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谁来告诉我?”   大老爷浸淫官场多年,又是刑部要职,他的专长就是审案破案。当他拿出在刑部对付犯人那一套威严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就凌厉起来。让人看着就莫名心惊胆战,首先就心虚了几分。   大夫人本来还想说几句,可是看着大老爷那样的眼神,她心中颤了颤,始终没敢多说一句话。秋明玉已经浑身发抖,红肿的脸也开始泛白,眼露惊恐害怕。   老太君对小翠道:“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小翠用手平复了心跳,脸色微微好了一些,正准备说话,大老爷却眼尖的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和秋明月如出一辙。   “等等,你脖子上的伤痕怎么回事?”   秋明玉脸色一白,脚下一软,差点晕倒。还好大夫人在旁边扶住了她,可是大夫人自己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老太君轻哼一声,“这就要问你那个娇贵的好女儿了。人不大,心肠却如此歹毒,当着我的面就敢杀人灭口。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也听见她是如何辱骂明月的吧?我来的时候,明月就跟这个丫鬟一样。不过这丫鬟还好一点,至少还有人帮忙。方才我来的时候,你那个好妻子,正双手掐着明月的脖子,要把她霍霍掐死呢。雪月阁的丫鬟全都伤的伤,叛主的叛主,她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我若是晚来一步,明月就没命了。”   沈氏身子一颤,双手紧紧拥着秋明月的肩膀,眼泪无声的落下。看向大夫人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仇恨之色。秋明月有些愧疚,她脖子上和手上虽然是真的,但是大多数都是她自己故意弄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老太君彻底厌恶大夫人。不然以大夫人当年在危难之时救老太君一命,只怕无论大夫人做了多少恶事,老太君也不会真正对她失望的。   可是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也是回来的时候才想到要将计就计利用自己来做文章。却忽略了,沈氏看到自己这样受大夫人‘欺负’,会是何感受。心中难免愧疚。   大老爷听闻此话后,却是猛然变了脸色,眼神阴鹜冷沉的看向大夫人和秋明玉,仿佛要将她们吞噬入腹一般。   大夫人被他那样的目光定得全身颤抖,“老爷,我…”   秋明玉从小就怕大老爷,此时更是害怕得连话都不敢说了,眼泪啪啦啪啦掉个不停。   大老爷却只看了她们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小翠身上。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翠身子一抖,有些害怕,却还是一字不差的将刚才那番话叙述了一遍。   老太君在一旁接过话,“夏桐她们,就是因为‘隐瞒小姐未归又欺瞒主子’之罪,被下令责罚。现在你看看吧,整个雪月阁,除了绿鸢和夏桐。便是明月的奶娘,孙嬷嬷,也浑身带伤。你再看看明月的手,那还是手吗?刚才陈大夫说了,她这手伤得太严重。除非用皇宫内秘制的膏药‘冰肌雪玉膏’或者水镜坊的‘玫瑰玉露液’。否者,她这只手就会留下纵横交错的疤痕。”   大老爷脸色更沉,看向大夫人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大夫人给撕裂了。   沈氏却突然痛哭起来,她抱着秋明月,眼神一改往日怯懦,而是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看着大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夫人,我知道你恨我。有什么你可以冲我来,为什么要针对明月?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毒?”   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秋明月。沈氏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温柔怯懦的。在大夫人面前,更是都不敢大声说话。她这突然的发怒,怎能不让人惊讶?不过想想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遭人如此欺辱,谁能不怒?谁能不痛?   大夫人本来是有些害怕的,但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沈氏,怎么可能在沈氏面前弱势?所以她不屑的轻哼一声,“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闭嘴。”大老爷怒喝一声,看着大夫人的眼神满是厌恶。   “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非要弄得家宅不宁你就开心了?”   到底是多年夫妻大夫人被大老爷这样一呵斥,眼眶立即就红了。   “老爷,你就这么偏心这两个贱人?”   大老爷猛然站起来,神情恐怖,所有人都是一惊。   “卿儿,住手。”老太君脸色一边,立刻站起来,一把抓住大老爷的手,生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大夫人。   屋内惊呼声四起,大夫人抱着秋明玉,眼神惊惶而不可置信。   大老爷愤愤道:“娘,你放开我。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毒妇。不然哪天她就猖狂到无法无天了。”   老太君本来想劝两句,可是大夫人不服气了,她红着眼睛,走过来大声道:“你打我?为了这个贱人,你居然要打我?”她眼神满是不甘和怨愤,还藏着浓浓的仇恨。   “你给我闭嘴!”大老爷实在不堪忍受她一口一口的贱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大夫人,对着她就怒吼出声。   大夫人梗着脖子瞪回去,“怎么?你心疼了?”   沈氏一见这个场面,惊得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抓住大老爷的衣袖,满脸的乞求之色。   “老爷,不要,不要这样……”   大老爷看着她眼神柔和了几分?叹了口气道,“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毒妇才会这样欺辱你。打你进了这个家门,她就没给你一天的好脸色看。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大老爷说到这儿就有些愤愤不平,看着大夫人,眼含冰霜。   “我容忍你,不过就是给你几分面子。没想到你现在却得寸进尺,登鼻子上脸了。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大夫人心口一滞,刚才老太君说这话的时候,她虽然惊讶害怕,却没有这一刻从大老爷口中说出来让她心惊痛心。她颤抖着手指,“你…你说什么?你要休了我?为了她,你要休了我?”   老太君也是一惊,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保持沉默。   大老爷冷哼一声,袖手一挥,冷道:“是又如何?”   大夫人几乎尖叫起来,“秋仲卿,你要休了我?你居然要休了我?你凭什么休了我?我嫁到秋家近二十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整个秋府上下大大小小所有事。到现在,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小妾休了我?”   大老爷目不斜视,冷眼看她此刻毫无端庄优雅贵妇姿态,脸色扭曲,眼神恶毒,丑陋得让人观之欲呕。   他眼神再次闪过厌恶,“你不顺公婆,恶毒善妒,欺压姨娘庶女,辱打下人,毫无慈善宽厚之德。你还好意思说为我生儿育女?你扪心自问,你嫁到秋府近二十年,可有为我诞下嫡子?”   在封建男权社会里,女人毫无地位可言。唯一能保证自己地位的,除了出生美貌,嫁人后,便唯有子嗣为之重了。   其实大老爷今日这番话,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其一,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其二,这也算是他们夫妻俩,私下的事,确实不应该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来,让人看了笑话去。只不过这个时候大老爷实在愤怒至极,难免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大夫人一生自傲,唯两件事为她心中之殇。   第一就是自己的丈夫心不在她身上,第二就是,她用尽手段,还是只生下了三个女儿。   一生无子!   “林玉芳,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我诅咒你,一生无子!”   轰隆隆!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印染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美妇,眼神漆黑空洞得可怕。而那几个字,更是如魔音穿破耳膜。震得她莫名心慌害怕。   她走过去,狠狠掐住她。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贱人,狐媚蹄子,居然敢勾引老爷,还生下这个孽种。我今日就让你亲眼看看,这个孽种是怎么死的。”她狰狞一笑,退后几步,看着丫鬟手里大声哭吼的婴儿。慢慢伸出手去,掐住婴儿的脖子。   “不—”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回荡在天地各处。   “啊…”大夫人突然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身子也瑟瑟发抖。   “不,不要…我不会生不出儿子的,不会…”   大老爷的话刺激得她回忆起许多年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女子凄厉的惨叫。殷红的血,震天的哄雷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你做了皱眉,以为这又是她的什么手段,不耐烦的呵斥。   “够了,不要再演戏了。”   秋明玉自打大老爷说要休了大夫人就怔在原地,此时见大夫人神色失常。她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大夫人,而是突然冲到大老爷面前,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满脸的乞求之色。   “爹,你不能休了娘,你不可以,外公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她脑子一片混乱,只想着如果贪凉被兴隆,自己也不是嫡女了,一辈子就被秋明月踩在脚底了。   不,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她却没有想过,方才她情急之下说出的一番话,却是含了威胁之意。大老爷和老太君立刻就沉下了脸色。   “你也给我闭嘴。”大佬也懒得理会大夫人,对着秋明玉冷声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我娇纵任性,蛮横嚣张以外,哪里还有半分名门淑女的模样?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刚刚要不是我碰巧赶到,还听不到你那番言辞呢。”   大老爷对秋明玉既失望又厌恶,“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对上不恭,对下不善。还对自己的姐妹恶言相向,你—秋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秋明玉还没有被大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留情面的喝斥过,一时之间又羞又怒,把所有的恨都转嫁给了秋明月。   “爹,我…”   大老爷却已经重新坐下来,“明月,你屋子里那几个叛徒的丫鬟呢?把她们叫进来。我倒是要看一看,这些人,是怎么个无法无天的。”   秋明月知道,大老爷这是想帮自己清扫內院,更是想杀鸡敬猴。也顺便给自己建立威信。   不过这些事,还是自己处理最好。   正欲开口,万事有丫鬟急急来报。   “老太君,浣衣房的管事王嬷嬷上吊自尽了。二夫人让奴婢来禀报并且请示太君。”   第九十二章 林氏控诉,母女痛哭   “啊—”   原本还算寂静的屋子里,立刻爆发一声惊叫,却是之前陷在回忆里忍受不了心理撞击而跌坐在凳上的大夫人。   她惊叫过后猛然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那丫鬟的衣领。   “你刚刚说谁死了?谁死了?”   她声音很大,带着冲破云霄的尖锐和森冷。   那丫鬟被她疯狂的样子给吓住了,竟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   “大…大夫人…”   “说,谁死了。”大夫人极没有耐心,见她不说话,更是愤怒的摇晃那丫鬟的肩膀,大声怒吼。   老太君极为看不惯大夫人这样泼妇的样子,斥责道:“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大夫人这才松开了那丫鬟,表情依旧狰狞冷冽。   “还不老是就交代。”   “是。”那丫鬟吓得连忙说道:“方才浣衣房的丫鬟来报,说管事王嬷嬷突然上吊自尽了。二夫人已经命人把王管事放了下来,也请府中年老的嬷嬷检查过了,人已经断气了。二夫人说,事关人命,特来请示太君,要怎么处理?”   秋明月扬眉,嘴角一抹冷笑。   从她中药,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有余。人都死透了,现在消息才传来。不得不说,二夫人可真有本事。居然将事情隐瞒了这么久。这个时候,只怕该做的后续已经完了吧。现在去查,也什么都查不到。王管事,只能是自尽而死。   不,或许还会找出来一个替罪羔羊。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刚刚不过是因为听到死人,让她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手上染的鲜血。一听死的人与自己无足轻重,便也放松下来,冷叱道:“不过死了一个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真是没规矩。”   老太君又皱眉,王管事虽然只是一个管事嬷嬷,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即便在贵富贵之家,一个丫鬟的命薄如纸,但大夫人作为秋府长房嫡妻,无论如何,至少在下人面前也要保持该有的端庄吧。就算不唏嘘叹息,也不该这般冷血无情才是。   一条人命,在她眼里,却什么也不是。这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反映出,大夫人本质有多么阴狠毒辣,视人命为草芥。   老太君压下心中的不悦情绪,对那个丫鬟道:“你是二夫人房里的丫鬟?”   “奴婢谷寒,在外院伺候。”谷寒很聪明的自报家门。   老太君点点头,“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管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上吊自尽了呢?”   谷寒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二夫人在午睡,浣衣房的一个叫半云的丫鬟匆匆而来,说王管事上吊自尽了。二夫人也吓了一跳,带着人去了浣衣房。然后让奴婢到寿安院去禀报太君您,奴婢到了寿安院后才知道太君到五小姐这儿来,这才过来。”   老太君站起来,对大老爷说了一句。   “这后院的事你不便插手,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大老爷也知道这内院女人的事儿,他确实不好插手。便道:“娘,这事儿有些蹊跷,得好好查查。那王婆子的尸体也得好好检查检查,不能错过丝毫蛛丝马迹。哼,我看这些人胆子倒是大了,一天都不得安生。”   老太君道:“这个我有分寸。”她看了看秋明月,又对身边的沈氏柔声道:“明月这手短时间内怕是好不了,镇南王府的赏花宴就快到了。镇南王妃可是点名让明月去的。所以这几天内,至少得让明月手上的伤口结痂。暂时祛除不了疤痕的话,也只能这样的。”   沈氏躬身应了,“是。”   大老爷道:“娘,不是说水镜坊的玫瑰玉露液可以祛除疤痕么?明月这样去镇南王妃,让镇南王妃看见了,怕是会不高兴。您还是差人去水镜坊问一问吧,如果有,就买一瓶回来。”   “这个我知道。”老太君说道:“放心吧,我会差人去买的。”   大夫人在一边忍不住开口说道:“娘,您不是一向提倡节约吗?听说那水镜坊便是最普通的胭脂水粉,也比市场价要高好几倍。那玫瑰玉露液更是有价无市,只怕千金难买呢。”她就是看不惯老太君那么宠爱秋明月。   大老爷立刻冷下脸色,秋明月却接过话来。   “母亲说的对。祖母,不过是一点皮外伤罢了,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老太君却道:“女孩子可不止容貌不能有丝毫损耗,便是手,也该白玉无瑕。”   秋明月不说话了。大夫人狠狠的别过头,却不敢再触怒大老爷。   老太君扶着韩嬷嬷的手,“走吧,过去看看。”她走过大老爷身边的时候,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有些事,要三十而后行,切不可冲动为之。”   老太君带着一帮人出去了,大老爷在背后拱了拱手,“娘,您慢走。”   大夫人回过头来想对大老爷说什么,大老爷却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还嫌在这儿不够丢人?当真要我写休书把你潜回娘家去?”方才老太君对他说的那句话,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林氏如今还休不得,否则太师府那边肯定会闹上门来。宠妾灭妻的罪名一旦扣下来,不但他的官途会受挫,日后便是想提沈氏为平妻都不可能了。   大夫人讪讪的闭了嘴,复又瞪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小翠,恨恨磨牙。还是不甘心,“老爷,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丫鬟?”   大老爷坐下来,淡淡扫了她一眼。   “冲撞主子,又间接惹出这许多事来。你掌家那么多年,还不清楚家规家法?”   大夫人表情有些不自然,“老爷,小翠也不是故意的。”   “她要是故意的,我就砍了她的手。”大老爷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大夫人却听得脊背一凉,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缩了缩,好似大老爷要砍的是她的手一样。   “那么老爷你是打算…”   大老爷想了先,最后问秋明月。   “明月,你说,要怎么处罚这个大胆的丫鬟?”   秋明月还没说话,秋明玉就心急的走出来,反对道:“不行,我的丫鬟,凭什么让她处置?”其实一个三等丫鬟而已,是死是活,她也不关心。但是如果自己的丫鬟被秋明月给处置了,岂不是代表自己在秋明月面前又矮了一截?秋明玉最讨厌秋明月,自然是不甘在她面前吃亏的。   “便是要打要杀,也只能我做主。况且,之前她的丫鬟也有错啊。既然她已经回来了,那为什么那几个丫鬟却说没看见?莫非她会飞天遁地不成?”   大老爷又要发怒,秋明月却止住了他。   “三姐说得对,你的丫鬟,做妹妹的,是不该越权处置。”   秋明玉冷哼一声,不屑的看她一眼。   “亏得你有这个自知之明。”   大老爷却忍不住呵斥,“明月动不得你大丫鬟,那你之前在做什么?外面那些个混很狼狈的丫鬟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就有权利私自对明月屋里的丫鬟用刑?你才多大?十四岁,怎么就这么狠毒?”   秋明玉被大老爷骂得眼眶以及就红了,“不过是处置了几个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是嫡女,她不过是一个庶女,她凭什么处置我的丫鬟?自古嫡庶尊卑,长幼分明。我便是处置她几个不听话的丫鬟,也是理所应当。”秋明玉一向跋扈惯了,有的时候甚至比大夫人更甚一筹。脸皮厚起来,跟城墙又得一拼。   反正就一句话,凡是她想要的,她认为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就该高高在上俯视别人,别人就该卑贱如泥任她欺压凌辱。无论有过多少次教训,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就比如本来就不聪明且冲动的秋明玉,更是无所顾忌。   大夫人虽然心里也觉得秋明玉说得不错,但是看大老爷越来越沉的脸色,她还是连忙拉过了秋明玉。   “老爷,为了一个丫鬟,让你和明玉父女失和,不值得。”她顿了顿,“我看这样吧,念她还未铸成什么大错,就把她贬去浣衣房吧。正好,那王管事不是死了么?浣衣房的人肯定都人心惶惶,只怕做事也懈怠起来。就让她到那去吧,好好磨砺磨砺性子。”   大老爷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而是望向秋明月。   “明月,你认为呢?”   秋明月道:“爹是让我做主?”   大老爷点点头,“嗯。”   秋明月想了想,抬头唤道:“绿鸢,去把雪巧她们叫进来。”   绿鸢知道她要做什么,福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绿鸢进来了,身后跟着夏桐雪巧她们。一个个身上还带着伤,连衣服都没有换下来。   大老爷皱了皱眉,目光看向大夫人,又多了几分冷意。大夫人表情有些讪讪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秋明月看着跪着的一群人,颦眉道:“为什么不上药?”   几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跪着。   秋明月把目光投向孙嬷嬷,孙嬷嬷道:“夫人震怒,责罚奴婢等人,奴婢不敢违逆。”   大夫人脸色一僵,又是一怒。   大老爷轻哼一声,她便嫣了下去,   大老爷回过头来,“刚刚是谁说没看到明月回来的?”   雪巧颤了颤,脸色苍白,身子也瑟瑟发抖,眼神明显的害怕。南海和冰阳也低着头,暗自怨怪雪巧把她们拖下水,却万千忘记了,之前自己的龌龊心思。   几人都不说话,大老爷也不着急,端了茶杯,轻呷一口,慢条斯理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哑巴了?”他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没用的丫鬟,留着做什么,打发出府去吧,省得碍眼。”   “不要,老爷。”   雪巧立即抬头惊慌的叫了一声,而这一抬头,她便怔了怔。   夜色渐暗,屋内却是宽敞明亮,烛火微微,竟奇异的烤热了冰凉的空气。鼻息间,似乎还萦绕着花香的味道。不,不是花香。是茶,是花茶。那茶香味道偏淡,却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特别是那人喝茶的动作,优雅至极。浅色的衣衫在烛光中晕出丝质的柔滑色泽,袖口有云纹绣痕,腰间只垂钓着一枚淡绿色的玉佩,玉佩下一截淡黄色的流苏垂下,落在衣摆上,与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相映成画。   只是再华丽的装束,却也不及那人精明锐利的眼偶尔流泻出似皎月的温柔。   雪巧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本就红肿的脸更是因为害羞娇怯而红得出奇。   她本是青春少女,怀着一颗懵懂情怀。因自己出身经历,只得做了丫鬟。而一个丫鬟,最好的结局,莫过于熬到一等丫鬟,然后跟着主子陪嫁,日后做姨娘。既然都是姨娘,为什么不早点为自己打算呢?五小姐现在才十三岁,要嫁人至少还得等一两年。而自己,已经二八年华。女子的容颜最是经不起岁月的磨砺与挥霍。所以,如果现在就有一条好的出路,自己为何不选?   她在雪月阁也不过是个二等丫鬟,平时根本连踏出这雪月阁的机会都少得可怜,自是没有见过府中男子的。其实刚才大老爷进来的时候,她也是匆匆见了一面。只不过大老爷来得及,她们一惊之下就光顾着行礼了。况且作为丫鬟,是不能直视主子的。再说了,大老爷旁边还跟着艳丽无匹的沈氏,谁能比拟其一分芳华?   然而此刻,她不过偶然一抬头,便看见了大老爷。那般丰神俊美的男子,丝毫不显老态,最是容易让十五六岁的少女动心。雪巧自认为自己姿色不错,至少当个姨娘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此刻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如今满脸浮肿,狼狈丑陋的样子,被大老爷看见了。   要让一个男人对自己留下好的印象,容貌无疑是最重要的。   她咬了咬唇,却不知道,她陷入自己沉思太久,又不懂得深沉掩饰,秋明月早就从她的面部表情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而大老爷,也等得不耐烦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啊?”雪巧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低头道:“奴婢…”她咬咬牙,像似下定决心一样,坦言道:“是奴婢说没见到小姐回来的。”   “哦?”大老爷厚重杯盖轻轻放下,放到旁边的小几上,眼睛斜斜看向她,笑意微微有几分温凉。   “作为雪月阁的丫鬟,却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去了哪儿,还胡言乱语,污蔑主子清誉。你,该当何罪?”   大老爷这话语气并不重,是以雪巧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她稳了稳思绪,道:“回老爷的话,奴婢虽然在雪月阁伺候,但是只是个二等丫鬟,平时都在外间出去。小姐的行踪,只有绿鸢她们几个最为清楚。是以,小姐何时回来的,奴婢并不清楚。”   “不清楚你就乱说话?胆子不小啊。”大老爷这话就微微加重了语气了。   雪巧心中一慌,连忙就想解释,大老爷却已经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还有呢?就只有她一人吗?刚才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别逼我对你们用刑。”   威胁,典型的威胁!   秋明月心中有些好笑,没想到严谨端正的大老爷,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南海冰阳自知逃不掉,也颤颤巍巍的道:“奴婢也没看到小姐回来。”   “是么?就只有你们三个么?”大老爷这话看似云淡风轻,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接下来,迎接她们的就是狂风暴雨了。   秋明月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爹,这些小事还是让我自己处理吧。您下了朝又要处理公务,本就劳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日后可怎么办?总不能让你整日替我忧心这些琐碎事物吧?”   大老爷想了想,看了看她重新包扎起来的手。   “可是你如今伤了手,必须好好调养。”   “伤了手而已,总不至于碍着我处理其他事吧?”   大老爷一想,也是。于是就点了点头,“行,你房里的丫鬟,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这种叛主心思不良的丫鬟,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为好。最好是大发了出府吧。我让你祖母另外给你送几个稳妥的过来。”   秋明月道:“不用了,其实有绿鸢她们几个贴身伺候就够了。再说了,爹,这进来的时候清清白白的,可不保证以后。”她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她们几个可都是同一批进府的,到了现在,不也不齐心么?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利益的驱使下,更是会变得不可理喻。罢了,反正我这雪月阁也没那么多事儿,如果你不嫌麻烦,就拨给我几个粗使婆子吧,就放在外面做洒扫,平时也进不得我的房间,这就够了。”   “这样也行,明日我便让人给你拨几个做粗活的婆子过来。”他站了起来,对着沈氏道:“柔儿,走吧,明月还要好好休息,你明日再来看她吧。”他一点也不避讳和顾忌大夫人的感受,对待沈氏的时候,异常温和多情。   大夫人在旁边坐着,恨得咬牙切齿,目光如猝了毒的毒蛇,要将沈氏大卸八块一般。   沈氏担忧的看着秋明月,“明月,你真的没事吗?你脖子上的伤痕…这…”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大老爷。想起刚才老太君说过的话,他脸色又沉了下来,阴鹜的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心中一惊,再也顾不得找秋明月和沈氏算账了。连忙站起来,道:“老爷,你匆匆过来,还没用过晚膳吧。娘今晚怕是不会召集在寿安院用膳了,不我这就让丫鬟备好晚膳,你…”她本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大老爷去芙蓉院,两人加深加深感情,也好淡化几分大老爷对她的厌恶。可是却没想到,大老爷竟是一口回绝了。   “不用了。”他冷冷的看着大夫人,目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   “别以为今日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今日敢对明月动手,便是不贤阴狠。秋府有这样的主母,只怕人人都要提心吊胆。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的呆在你的屋子里,没事别出门了,好好念念佛经,祈祷明月早日康复。否则,我绝不善罢甘休。”   大老爷惊呼,“老爷!”   呆在芙蓉院,念经?岂非禁足?这怎么可以?   “你再多说一句,休怪我不念多年夫妻情分。明日我就让你大哥来接你回去。自己好好反思反思,这些年,你究竟都做了多少孽。想不明白,就不要回来了。”大老爷更加无情的话随之响起,打击得大夫人差点站立不稳,还好有秋明玉和周嬷嬷在一旁扶住了。   “娘?”   “夫人,小心。”   “老爷,你…你竟然这么狠心?”大夫人不无痛心和怨恨。   李嬷嬷突然跪了下来,哭求道:“老爷,您和夫人夫妻多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们还有三个女儿,又岂是百日恩那么简单?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您怎能说出赶走夫人的话呢?夫人虽然性子有时候冲了些,可她都是一心为了老爷,为了整个秋家啊。这些年,老爷你官场公务繁忙,夫人一个人将秋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让你操心半分。今天,夫人不过只是一时气愤,才会…老爷,你就原谅夫人一回吧,奴婢给您磕头了,老爷…”   她说着就砰砰砰的磕起头来,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汩汩的流出来。她却仿佛不知道疼痛般,还在继续磕着。   大老爷有些不耐烦,一脚就踢了过去。   “闭嘴,你这个老刁奴。什么床头吵床尾和?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我看夫人身边就是有你这样的刁奴存在,才会一日一日失了心性,变得这样喜怒无常,暴戾狠辣。最应该死的,是你才对。”   大老爷虽然是文弱书生,但是好歹也是个男人,那一脚踢得可是毫不留情,直接把李嬷嬷踢倒在地。大夫人惊呼着跑过来,“李嬷嬷,你怎么样,没事吧?”   李嬷嬷脸色有些白,把着大夫人的手起来,仍旧跪在地上。   “夫人,奴婢没事。”她又望向大老爷,嘴角一抹凄然。   “若能平息老爷的怒气,奴婢愿意一死,只求老爷莫再迁怒夫人。”她说着,双眼闪过决绝之色,猛然站起来,就跑向床柱,一心赴死。   “不要!”大夫人惊叫一声。   “拦住她。”大老爷也没想到这老刁奴性子居然这么烈,连忙吩咐了一声。   早在李嬷嬷站起来的时候,秋明月就给绿鸢和红萼使了个眼色。所以大老爷一声未落,红萼和绿鸢就立即扑了上去,一人抓着李嬷嬷一只手臂,死死的挡在她身前。   “李嬷嬷,有话好好说,做什么要寻死腻活的呢?俗话说,好死不如耐活着。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呢?”红萼无视李嬷嬷愤然的眼神,好心的劝道。   大夫人已经扑了过去,一把推开红萼和绿鸢,抓住李嬷嬷的手,关切道:“嬷嬷,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嬷嬷苦笑,心道,夫人啊,如果今日奴婢死了,至少老爷会对你的愤怒淡化几分。可没想到,那五小姐竟是这般心机深沉的人。她看穿了我的目的,她不允许大老爷再对你有丝毫的愧疚之情。比起城府和心狠,夫人,只怕这府中,再无人是这五小姐的对手了。   “夫人,奴婢没事,你不用担心。”她叹了口气,夫人狠辣有余,可是智力城府不足。如果自己不在她身边,日后跟这五小姐斗起来,只怕吃亏的还是夫人啊。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大老爷却脸色不好。   “放肆。你倒是学会威胁了啊?谁给你的胆子?”   “老爷,别动怒。”沈氏走上来,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体贴道。   秋明月抿着唇,目光看向沈氏。她明显感受到沈氏的变化,之前沈氏故意提起自己脖子上的伤,虽然看似无意。但是只有她看见了沈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暗。她知道,沈氏是故意的。故意要激起大老爷对大夫人的愤怒和痛恨,让大老爷彻底厌弃大夫人。   沈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怯懦纯善的弱美人了。至少,她懂得争了。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她也必须争。   秋明月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何滋味。既觉得欣慰,又感觉压抑而心酸。沈氏心性纯良,不适合那些阴谋诡计。不过身在豪门大院内,如果一味的软弱,只会被人欺凌,再也翻不了身。所以,沈氏选择了跟大老爷回来,就注定要改变。   大老爷眉间柔和了几分,拍了拍沈氏的手。这一幕,看在大夫人的眼里,更是让她妒火中烧。   “狐媚蹄子。”她低骂了一声。   沈氏身子一抖,怯怯的站在一边,低下了头,神色委屈。   大老爷又是一怒,“你给我闭嘴。”   大夫人心中不平,道:“她整日就知道装可怜,一幅狐媚的摸样,怎么,我说错了?”   大老爷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看来你真嫌秋大夫人的日子太好过了对吧?如果你想回娘家继续做你的林二小姐,我很乐意成全你。”   大夫人等人齐齐一惊,回去做林二小姐?这什么意思?大老爷真的要休了她?   “不可以,爹。”被大老爷呵斥过后又因刚才那一场变故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明玉这时候又突然惊叫一声,“爹,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不能休了娘,不可以…”她心慌意乱,只知道不能让大老爷休了大夫人,不然自己这辈子也跟着完了。   大老爷现在对秋明玉是说不尽厌恶,“你给我滚回去。”   秋明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爹,你说什么?”   大老爷冷冷的看着她,云淡风轻道:“既然生病了,没事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呆在屋子里养病,也省得弄出这些个事儿来。”   秋明玉受不了大老爷这样陌生而冷漠的语气,在她几乎快要抓狂,想要怒吼的时候。大夫人却拉住了她,给她使了个眼色。   “明玉,你累了,我们回去吧。”   秋明玉却不甘心,猛然甩来大夫人的手,指着秋明月,发红着眼眶怒吼道:“你就护着她,在你心中,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她才是你的女儿?我什么都不是?”   她看着大老爷,眼中难掩伤痛,竟是让大老爷一怔。   单纯童真的少女,在跟多年前,也曾渴望着父亲的关爱。然而亲生父亲一次次的冷漠以对和漠然无视的眼光,终是让她幼小的心受到了伤害她开始嫉妒,开始不甘,开始娇纵而任性,开始肆无忌惮的挥霍和张扬着仅仅只是外强中干的千金小姐所拥有的那些所谓财富和尊贵。她用那样自我的陶醉和满足来安慰自己。然而历经经年,蓦然回首,这些年的浮华和瑰丽,不过是她寂寞灰暗的人生中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而即便是这样一场梦,却也总有醒来的一天。当刺眼的阳光和美丽的时候,那些被浮华掩盖的寂寞和荒凉,在一个不经意的巧合和不经意的一句话,轰然引爆。却是比在漫长黑夜中更加森冷空虚,和无尽头的深渊。   秋明玉现在就是在深渊低厮声大吼着,“那你知不知道你眼中所谓的宝贝女儿,她对我做过什么?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你又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   “明玉,住口。”大夫人及时打断她,生怕她说出晚上的事。女子贞洁大于天,如果明玉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的事情被大老爷知道了。那么大老爷最先触怒的,只会是她自己。不管那天晚上的事和秋明月有没有关系,这件事如果抖出来,只会引来更大的风暴。况且她如今真的有些怕秋明月了,不知道如果贸然把这件事全都推脱到秋明月身上,会不会对自己更不利?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大夫人脑子不好使,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却也知道分寸。秋明玉却并没有她罕见的理智,她疯狂的大吼。   “为什么要住口?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她毁了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三姐。”秋明月却开口了,她抬起头来,目光盈盈如水。   “你我姐妹,虽同父异母,好歹也是同根生。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三番四次针对于我?你是嫡,我是庶。你是长,我是幼。你我并无任何利益冲突,你又为何这般为难与我?”   秋明玉见不得她这般故作姿态,“你给我闭嘴,不要在这假惺惺的演戏了。秋明月,我告诉你,我就是讨厌你,我恨你。从你第一天踏进秋家开始,我就讨厌你。”仿佛开闸的洪水,秋明玉这一开口,索性全部都爆发出来,把以往的仇恨和嫉妒全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发泄出来。   “你不过就是养在外面的野种,凭什么跟我争?我娘是太师府最高贵的嫡女,是名门闺秀。而你娘,不过是个下贱无耻勾引人家丈夫的狐媚子。她根本没资格和我娘争……”   “你给我闭嘴!”   大老爷震天的怒吼声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耳边,震得人耳膜嗡嗡做响。   所有人都怔住了,愣愣而惊怕的看着震怒的大老爷。   秋明玉被大老爷一巴掌打得退后两步,倒在大夫人怀里,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爹,你打我?你打我?”她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眼泪簌簌掉落。“你居然为了这两个贱人打我?”   大老爷气得额头上青筋不断跳动,他一只手拖着不堪忍受秋明玉辱骂险些站不稳摔倒的沈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更加愧疚。耳边又闻得秋明玉一口一口贱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我让你闭嘴。”   大夫人在一愣之后立即上前拉住了秋明玉,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未免大老爷再次打她。口中却忍不住责备道:“老爷,明玉她还小,不懂事,你做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如今脸上还带着伤,你…”   “如果不教训她,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大老爷一脸的怒气,转而又对大夫人怒吼。   “你还有脸说我?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她现在胆子大了啊,什么话都敢说了。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模样了?你又看看你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老爷,不要责怪夫人。”沈氏在他怀里开口了,声音柔柔的,带着一种需要保护和怜惜的脆弱。脸色依旧苍白,却强颜欢笑着。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不要这样说她。”   大老爷握着她的手,既是怜惜又是叹息。   “你就是太过善良。”   大夫人原本还想忍着,可是看大老爷和沈氏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眉来眼去,含情脉脉的样子,她就来气。   “我怎么了?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些年,你管过她吗?你教过她吗?你的心早就被外面的狐狸精给迷惑了。你现在凭什么说我?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可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大夫人起先还很强势,但是说到这些年的心酸往事和孤苦寂寞,也不禁落下泪来。   “秋仲卿,我嫁给你近二十年,自问对得起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让我扪心自问,如何教导女儿?问你呢,你是否也扪心自问过?你,可尽到一个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大夫人虽然跋扈嚣张,但是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自然是有几分学识的?说起大道理来,也是毫不含糊的,竟然让大老爷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沉沉的看着她。   李嬷嬷周嬷嬷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叹息,如果夫人早点这么聪明的话?不至于走到今天的下场。但愿,如今该不会太晚。   其实大夫人作为正室,虽然这番话是怒极心痛说出的话。但是却也是从另一个角度告诉别人,她这个正室夫人却不得丈夫的心,连一个没有名分的外室都比不上。传出去,也会成为笑柄。   不过此刻大夫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吧,周围的都是秋府的丫鬟,她也没什么可顾及的。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却是看向沈氏。刚才沈氏的表现让自己很意外。没有想到,沈氏如今的变化,居然那么大。她站在非常懂得怎样利用自己自身的优势,和大老爷对她的感情。   果然,大夫人话音刚落,沈氏便柔柔的接过了话。眼泪自眼眶中落下,楚楚可怜道:“夫人息怒,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随老爷回京,徒惹夫人不快。”   她说着,眼泪颗颗滴落,像不胜娇弱的水莲花,在风中瑟瑟发抖,引人怜惜。   “夫人若是不喜,妾身这就收拾行囊会扬州去,从此再不出现在夫人面前。老爷夫人夫妻多年,伉俪情深,切莫为了妾身一己之身而伤了感情。”   她以袖掩面,连声音都在颤抖。   “只是…”她抬起头来,早已泪流满面,祈求道:“明月和明瑞都是秋家血脉,妾身恳请…夫人能够善待他们。妾身感激不尽,来生必将结草衔环,以报夫人大恩。”   她徐徐下拜,要给大夫人磕头。秋明月惊叫一声。   “姨娘,不要!”   大老爷连忙伸手扶住沈氏,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说这些胡话干什么?什么回扬州去?你连明月和明瑞都不要了吗?”   秋明月适时的哀声哭起来,“姨娘,如果你要回去,就带着我和明瑞一起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姨娘…”   沈氏被大老爷扶起来后就顺势靠在了大老爷怀里,嘤嘤哭起来。听了秋明月的话,却是哭着跑过去把秋明月抱在怀里。   “明月,别怪姨娘狠心。你是秋家的血脉,姨娘不能带你离开。等姨娘走了,你一定要听夫人的话,要好好照顾明瑞。你们姐弟俩,要相扶相持,知道吗?”   “姨娘。”秋明月靠在她怀里,母女俩哀声痛哭起来。令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题外话------   推荐好友蝶乱飞新文《蛇蝎宦妃,水蛇腰》简介:人前他是人人痛骂的阉人,人后他是神秘莫测的月族少主。   人前她是为民排忧解难的女捕快,人后她是屡屡制造案件的幕后黑手。   他残暴血腥,阴狠毒辣。她性子冷清,绝情绝爱。   他无恶不作,杀人如麻。她不择手段,目无王法。   终一日,一次偶然的机会,命运之绳将两人紧紧地交织一起,从此,坐拥他怀,笑看人世繁华。   本文一对一,男主双重身份,女强男更强,强强联手,身心干净,请妹子踊跃跳坑。激情不断,精采无限。   第九十三章 庭院深深,丫鬟心酸   大老爷见了也是心疼,尤其是秋明月那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是触动了他。沈氏是他心中所爱,她的女儿他也视作瑰宝,然而就是因为这份独宠,让大夫人嫉妒,缕缕加害。若非今日老太君来得早,或许…   他走过去,安慰的拍了拍沈氏的肩膀。   “别哭了,谁说要让你们回去了?你既是入了我秋家的门,我不同意,谁也不能赶你走。”   沈氏还是抱着秋明月哭泣,并没有给予回应。   大夫人却不乐意了,她不顾李嬷嬷和周嬷嬷的阻止,直接走上来,冲口就道:“老爷,你以为她是真心要回扬州吗?可笑!她在扬州呆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有名分了,她会这么容易放弃么?你莫要被她给骗了,这个女人心机可深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大老爷回身怒喝打断。   “够了。”   大夫人立即闭了嘴,犹自不甘。   “老爷,我…”   “难不成,你真的想我给你一封休书?”大老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成功的让大夫人闭紧了嘴巴,双眼却是狠狠的瞪向沈氏。   沈氏似感应到她的眼神,松开秋明月,眼中还带着泪水。站起来,怯懦的对大夫人说道:“夫人,你别生气,妾身这就走。”   “姨娘…”秋明月痛呼着想要起来,却忘记了自己手上忧伤,撑着床沿的手刚一用力,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啊…”   沈氏本来是要走的,可听见她的惨呼,立即转头,白着脸跑了过去。要去拉她的大老爷也脸色一变,连忙吩咐道:“快去请府医。”   “是。”绿鸢立即就跑了出去。   “明月,你怎么样?哪儿疼?”沈氏抱着秋明月,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顿时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   身边的丫鬟全都围了上来,纷纷关切的看着她。   大夫人和秋明玉有些呆愣,今天接二连三的事情把她们都搞得头晕目眩了,也不知道秋明月是真疼还是演戏。秋明月当然是真的疼了。虽然刚才和沈氏那番哭诉是故意做给大老爷看的,但是为了逼真,她真的刻意让自己的手用力的压在床沿上。之前那些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却很多,所谓十指连心,她能不痛么?   其实她倒不是刻意跟自己过不去,实在是因为她哭不出来了。没办法,演苦肉计苦情戏她会,可如果要一直哭的话,她实在无法坚持下去。可能是因为她天性凉薄吧,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她自懂事起,几乎都没哭过。所以换了个地方,换了朝代,换了失控,换了环境。她还是哭不出来。   手指钻心的疼痛,倒是逼得她挤出几滴眼泪。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在大老爷走过来的时候,又刻意压抑着自己,流着泪强颜欢笑。   “姨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嘴上这么说,可额头上却早就出了汗。   沈氏低头,见她手上的绷带已经沁出了血迹,立即惊呼一声。   “伤口裂开了,快,把绷带拆掉。”   不用吩咐,红萼早就去找创伤药了。醉文几个手忙脚乱的赶紧过来帮秋明月拆绷带,其他人都受了伤,沈氏就让自己的丫鬟夏叶春红去帮忙打水。一番吩咐下来,屋子里又开始忙乱起来,倒是把大夫人忽略到了一边。   秋明玉恨恨的低骂一声,“贱人。”   脚步纷乱,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倒是淹没了她的声音。大夫人给她使了个,示意她别在此刻发作。然后拉着她走到了外间。秋明玉不服,低声道:“娘,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反正这事儿爹也会知道,早说和晚说都一样。我要让爹知道,秋明月的城府有多深,心思有多歹毒。”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睨了她一眼,“你有证据?没有证据你就在这儿乱说,只会让你爹对你感到厌烦。别去自讨没趣了,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秋明玉眼神阴狠,道:“可我不甘心,娘,我一定要让她比我更痛苦,让她人尽可夫。”   大夫人被她森冷的语气惊得心中一跳,道:“明玉,你想干什么?”   秋明玉只是阴冷着面容,眼神爆发出浓烈的仇恨,不说话。   大夫人更是心惊,“明玉,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秋明玉眼神微动,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娘,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大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叮嘱几句。李嬷嬷却走上来道:“夫人,趁老爷现在脱不开身,咱们还是回去吧。五小姐这次伤得可不轻,到时候老爷迁怒起来,只怕又会给你脸色看了。还有那沈姨娘,奴婢一直以为她柔弱可欺。可是,哼,没想到她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她说到最后一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大夫人面色疑惑,“李嬷嬷,你在说什么?”   李嬷嬷敛了神色,道:“夫人,千万不可小觑沈氏。以后不要随意刁难她。奴婢现在看出来了。那沈氏可不是个安静的。现在老爷被她给迷住了,如果她有心与你为难,给老爷吹几句耳边风,对夫人你可就不利了。”   大夫人眼神黝黑下来,“沈柔佳那个贱人,我一看她就不是个好东西。就会勾引老爷。”   秋明玉却冷淡道:“娘,你现在最应该操心的,是抱住你的正妻之位。”   大夫人一愣,“明玉,你?”   秋明玉眼神冷漠,嘴角泛着讥嘲。   “看爹那个样子,只怕有意提沈氏为平妻。今天的事儿是我们失策,祖母现在都对你失望了。这样下去,对你很不利。”   李嬷嬷和周嬷嬷也是一脸的凝重,“夫人,三小姐说得有理。”   大夫人恨声道:“他敢提沈柔佳为平妻,我就跟他没完。我嫁进秋家近二十年,她凭什么休弃我?宠妾灭妻,我看他如何担当外界骂名。”   李嬷嬷叹息道:“夫人,沈氏如今得宠。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再次给老爷诞下一个男丁,这在子嗣单薄的秋府来说,老太君和老太爷会如何想?大老爷只有五少爷这么一个儿子。你认为,老太君和老太爷会让长房唯一的男丁永远都是庶子么?”   大夫人一惊,心内一惊划过恐慌感。紧紧捏着手帕,咬牙切齿道:“可那沈氏一个贱民,如何…”   “夫人。”周嬷嬷走上来,道:“那沈氏的父亲曾经可在扬州做过县令太守的,如果他官复原职,那么沈姨娘就是官家之女了。她又有儿子,再加上大老爷和老太君的宠爱,便是升为平妻,也不算违礼。”   大夫人又恨恨道:“该死,不是说她不能生了吗?为什么还是生下这两个贱种?当年就不该留下她。否则,今日哪有这么多事儿?”   “夫人。”李嬷嬷惊呼一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夫人,还是回去说吧。这里是雪月阁,隔墙有耳,这些话,千万不能被人听了去。”   秋明玉在一旁听得奇怪,她并不知道沈氏是罪臣之女的事情,便问道:“娘,那沈姨娘的父亲做过官?”   大夫人眼神闪了闪,拉过了她的手。   “这些事儿以后再告诉你,走吧,先回去。”   秋明玉甩开她的手,“小翠那个贱人呢?还在里。”   大夫人眼神阴狠,“那个贱婢,办事不利,死了也活该。”   “她是该死,但是这样实在秋明月的手上,我不甘心。”秋明玉满脸不甘,咬牙切齿地说道。   大夫人心里也不舒坦,道:“算了吧,如果你现在进去的话只会让你爹更加地迁怒于你,一个小小的贱婢而已,且先让她先得意几天吧,再说了她那只手还不见得怎么样呢,真是活该,自作自受。”   她这样一说,秋明玉也想起秋明月那只满是伤口的手,心中的不平立刻得到了安慰。她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回头,隔着珠帘狠狠的瞪向里面的秋明月,然后趾高气昂的随着大夫人离开了。   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秋明絮才从红木廊柱后面转了出来。她拍着胸口,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消息。听大夫人的口气,似乎曾经对沈姨娘动过手?   她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身后,采蕊脸色有些白,颤颤的唤了一声。   “小姐。”   秋明絮脸色淡冷,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沉静无波,可采蕊在那样的眼神下却觉得心慌害怕,脚都在抖。   “小姐,奴…”   秋明絮却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采蕊。”   采蕊身子一僵,从她被分给秋明絮做贴身丫鬟开始,秋明絮就没有用过这样温柔的换过她。别看眼前这位十小姐只有九岁,但是也只有采蕊知道,秋明絮可不笨,而且还很聪明。   “小姐…有何吩咐?”她缩着肩膀,声音都有些发颤。   秋明絮笑得很甜美,伸手想拍她的肩,可又发现自己太矮了,够不上采蕊。皱了皱眉,收回了手。   “采蕊,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采蕊立即摇头如拨浪鼓,“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秋明絮背着手,站在廊下,看着阶前一盆葱绿的盆景。她伸出手指,抚弄着嫩绿的叶尖,眼神有些玩味儿。   “那么,刚刚你随我去了哪里?”   采蕊脸色更白,“奴婢…”   秋明絮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平时不是说话很利索吗?不过就是去了趟寿安院,怎么就变得结巴起来?”   采蕊抖动着肩膀,道:“奴婢…奴婢…”   秋明絮背着手,侧过身去。   夜色笼罩,一轮月色破云而出,斜洒于廊前,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可有想过,该怎样向六姐禀告?”   采蕊脚一软,扑通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小姐?”   秋明絮回过身来,背着月光,树枝斑驳的斜影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只是她微微俯视的身影,给人莫大的压力。   采蕊瘫软在地上,颤颤发抖,“小姐,你…都知道了?”   看不清秋明絮神色,只是听得寂静夜色中,传来她低低的笑声。   “我真不明白,六姐那样精明的人,为什么会选你这样一个胆小又不够心细的丫鬟做内应?难道,她真的没人可用了?还是,继丁香之后,她不敢再相信有几分小聪明的丫鬟。她只需要一只听话的狗?”   最后一句,声音已经由轻松带笑,便得冷沉嘲讽。   采蕊脊背早已渗透出涔涔冷汗,“小姐,奴婢…”   秋明絮上前一步,亲自扶她站起来。   采蕊惶恐,“小姐?”   秋明絮淡笑自若,扶起她,还细心的给她整理了衣衫,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五姐。”   “小姐。”采蕊突然回头唤住她。   秋明絮刚刚跨上第一步阶梯,没有回头,道:“何事?”   采蕊双拳紧握,咬了咬唇。   “小姐,奴婢没有背叛你,你,相信吗?”   秋明絮淡笑着回头,月色清明如水,她的笑容也如水清凉。   “如果你背叛了我,你以为我还能留你到现在?”   采蕊脸色一白,踉跄的退后两步,忽而上前一步,扑通跪在她脚下。   “小姐,上次在宝华寺。大夫人上山那天早上,六小姐吩咐了奴婢,想借助你给五小姐下毒。”   秋明絮脸色冷了下来,眼中隐隐升起几分怒气和担忧。   “什么?下毒?什么毒?说。”她抓住采蕊的肩膀,眼神暴戾。   采蕊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道:“没,没有,奴婢没有给五小姐下毒,没有。”   “没有?”秋明絮不相信。   采蕊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交给秋明絮。   “小姐,这,是六小姐交给奴婢的毒药。她让奴婢找机会下到五小姐的身上,最好是借由你的手,借刀杀人,一举两得。”   秋明絮脸色白了白,紧紧握着那白色瓷瓶,眼神闪过愤怒和仇恨。   “这是什么毒?”   采蕊摇了摇头,“六小姐没有告诉奴婢,只是说,这毒可以抹在衣服上。奴婢告诉她小姐你经常和五小姐一起睡,她就交个奴婢这瓶药,让奴婢把药洒在你的衣服上,只要你接近五小姐,那么五小姐也会中毒。”   秋明絮浑身如坠冰窖,从脚底生气一股凉意。想不到,秋明兰居然那么狠。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采蕊的目光依旧冷淡。   “那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反而把这药交给我?”   采蕊低着头,啜声解释。   “奴婢本来也是富家女,家道殷实,父母恩爱,羡煞旁人。可是在奴婢三岁那年,奴婢的娘就生病去世了,父亲另娶了一房富家千金温氏。温氏面善心恶,父亲在的时候她对我犹如亲生,父亲出门远行的时候,她便对我凌辱打骂。还用奴婢弟弟的性命威胁奴婢,不能告诉父亲。没过多久,奴婢的弟弟失足落水而亡…后来,奴婢偶然听见了她和丫鬟的对话,才知道,原来第弟不是意外落水,是被她们给害死的…”   采蕊说到这儿就嘤嘤哭泣起来,“爹回来了,奴婢还来不及把这件事告诉他。那个女人却又陷害我偷情,把奴婢赶了出来。奴婢四处乞讨,后来碰到了牙婆金花,她将奴婢带来了秋府…”   秋明絮一直静静的听着,目光软了几分。   采蕊抽噎了一会儿,又道:“奴婢知道小姐自幼失去生母,大夫人又是个跋扈的主子,小姐一定吃了不少苦。奴婢看着小姐,就想到了自己。所以…所以不忍加害。”   秋明絮扬眉,“真的只是这样么?”   采蕊一僵,低着头。   “小姐不相信奴婢?”   秋明絮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采蕊,你既然愿意对我坦白,那么最好就不要隐瞒。否者,我有千万种方法可以把你再次赶出去。你弟弟的仇,你也别想报了。”   采蕊一惊,目光睁大。   “小姐,你…”小姐怎么知道她的心思?   秋明絮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讥讽道:“你本来是大家千金,如今如何甘愿为人奴仆?采蕊,你想报仇吧。你弟弟死的不明不白,你心里能不怨?”   采蕊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秋明絮视若无睹,又道:“你之前投靠六姐,也是希望六姐能够帮你对吧?”   采蕊还是没有说话,眼泪风干,贴在脸上,冰冰凉凉,冷彻心骨。   “可是丁香死了以后,你就犹豫了。你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其中有猫腻。六姐那样的人,能心甘情愿给你利用么?你不敢保证,你帮着她加害了我和五姐以后,会不会被她反咬一口。所以,你才犹豫,你才挣扎。对吗?”她微微俯身,月光投射她的影子在地上显得尤其阴暗。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又要投靠我,或者说要借我的手投靠五姐。你那么确定,我和五姐会帮你?”   采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决然。   “小姐已经洞察了奴婢的打算,奴婢也不隐瞒。是,奴婢确实想要报仇,奴婢不甘心,不甘心弟弟就这么死了。小姐,你不知道。其实在奴婢被赶出家门那一天,奴婢才知道,原来那温氏早就与父亲有了首尾。我娘,就是被他们给活活气死的。”   采蕊说到这儿,浑身发抖,清明的眼中藏着浓烈的恨意。   “也是家中独女,外公有心让她继承家业。所以我娘有别于江南女子的温婉美丽,而是英气精明。十岁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四处闯荡奔走,又对经商一道天赋异禀…外公很欣慰,称我娘巾帼不让须眉。由于家中没有男丁,外公早就打算让娘日后招婿入赘。但是好多人都不愿意入赘。所以我娘年方十八岁了,也没有出嫁。后来,我娘遇上了我爹。那个时候,爹是一个穷酸秀才,什么也没有。可是我娘偏偏就看上了他,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招他为婿。”   “婚后,爹对娘很好,对外公和外婆也好。逐渐的,外公和外婆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后来,娘发现爹居然在经商之道上也颇有天赋,便逐渐的让爹和她一起经营家中生意。再后来,娘怀了我,不宜奔波,就干脆把所有的生意全部都交给我爹打理。”   夜风轻而寂静,采蕊的声音有些空洞,带着远古的忧伤,被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   “我娘几乎全新的信任爹,爹也对娘很好,甚至一直没有纳妾。第二年,娘又生下了弟弟。却因此落下了病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到三年就撒手人寰了,外公和外婆也相继去世。呵呵呵…我爹还算有良心,没有在我娘去世后就新娶。而是在一年后,才娶了那温氏。”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爹一直不满自己是入赘的身份,也不满我和弟弟跟我娘姓,而不是跟他姓。他串通那温氏逼死了我娘,夺走了家产。那温氏容不得我弟弟这个嫡长子,以免日后和她的儿子争家产,便趁着我爹外出的时候害死了我弟弟,把我逼出家门。”   采蕊说完了,眼泪也簌簌掉落。她在风中颤抖,声音嘶哑。   “若非我运气好,可能也被她们害死了。”   秋明絮看着她,久久无语。   半晌,采蕊才擦干了眼泪,道:“小姐,这些事,奴婢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那你今日为何告诉我?”秋明絮看着她,淡淡问。   “奴婢想要报仇。”采蕊直言不讳,“奴婢知道,大夫人背景雄厚,光靠你和五小姐根本无法与之整个家族抗衡。奴婢虽不聪明,但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秋明絮似笑非笑的睨着她,“你现在不过是一颗棋子,能有多大作为?”   采蕊却笑了,“棋子,也有棋子的好处。”   秋明絮眯了眯眼,“怎么说?”   采蕊眉间神采奕奕,道:“六小姐让奴婢做她放在您和五小姐身边的卧底,反过来,奴婢也可以做您和五小姐放在她那儿的卧底。只要她对奴婢足够信任,那么,奴婢相信,日后定可帮助您和五小姐的。”   秋明絮没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采蕊。这才发现,其实采蕊也是个水灵灵的美人。特别是那双眼睛,灵动而清澈,肌肤柔白似雪,身段偏矮小瘦弱,发育还不完全,但是却已能从眉目间看出几分成人后的美韵。   收回目光,秋明絮才淡淡道:“走吧,跟我进去见五姐。”   采蕊心中松了一口气,小姐这样说,便是给她机会了。   “是。”她站起来,默默的跟在秋明絮身边,走了进去。   刚走了几步,却闻得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秋明絮回头,便看见绿鸢带着带着去而复返的陈大夫匆匆而来。抬头看见秋明絮,绿鸢微微一愣。   “十小姐?你怎么来了?”   秋明絮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我听说五姐受伤了,过来看看,严重么?”   绿鸢眉间也有着忧色,“小姐伤了手,奴婢刚去请了陈大夫来。不说了十小姐,奴婢要进去了。”她说完就带着陈大夫急急走了进去。   “我也要去。”秋明絮叫了一声,小跑着跟了上去。   屋内,灯火朦胧未灭,几个纤细的影子映在明纸窗户上,不停的穿梭。   沈氏坐在床边抱着秋明月,面色忧郁。大老爷坐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雪巧几人早就被吩咐站到一边,等候处置。秋明月脸色有些苍白,手上的绷带早就被拆除了,因为怕牵动伤口,几个丫鬟动作很仔细,拆除绷带都用了一炷香时间。然后又小心的用药水清洗了一便。   红萼愁眉不展,“老爷,现在上药么?”   大老爷道:“府医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传来绿鸢的声音。   “来了来了,府医来了。”   绿鸢打了珠帘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夫人,姨娘,大夫来了。”   沈氏连忙抬头,“陈大夫,快给明月看看,她手上的伤口好像破裂了。”此时也顾不得那些什么礼教了,沈氏一心都在秋明月身上,急急的说道。   跟在后面的秋明絮也走了进来,还没见过大老爷和沈姨娘,眼睛落在秋明月的手上,立即惊呼着跑了过去。   “五姐,你的手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她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之前五姐来找自己的时候,根本就没让自己看到她手上的伤,再加上时间紧迫,五姐只吩咐了自己去找祖母,也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如今一看,才知道当时她衣服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秋明月笑了笑,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摸她的头,又想起自己的手如今伤成这副摸样,又收了回去。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五姐…”秋明絮看着她,不无心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秋明月叹息一声,“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秋明絮这才止住眼泪,看向陈大夫。   陈大夫走进来,刚要给大老爷行礼,却被大老爷抬手阻止。   “行了,快点看看五小姐的手是怎么回事。”   “是是是。”陈大夫坐在绿鸢搬过来的小矮凳上,仔细的查看了秋明月的手,皱眉道:“五小姐刚才是否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   秋明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陈大夫叹了口气,“五小姐,你的手被刮伤得太严重,本就不应该再用力,不然总是牵动伤口,伤痕一直好不了。时间久了,疤痕就会加深,以后便是有再神奇的药,也无法完全祛除了。”   沈氏立刻就急了,“那怎么办?”   大老爷也皱眉,想起方才的情景,心中又不免有几分愧疚。沉声道:“用最好的药材,一定要给五小姐把这手治好。治不好,我就为你是问。”   陈大夫连连点头,“是,老朽明白。”他摸了摸胡须,对秋明月道:“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不过纵然只是皮肉伤,五小姐也不能大意。这段时间内,最好呆在屋子里好好休息。老朽再开一个药方,用于消炎,避免感染。每日换两次药,拆除绷带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不要扯到了皮肉,不然很难复原。”   旁边几个丫鬟连声称是。又摆了墨宝,陈大夫提笔写了个药方。   “内服外敷都不能落下。”   陈大夫写好药方后便站起啦,叮嘱了几句,沈氏便让夏叶把她送出去了。回头对秋明月道:“以后万不可如方才那般不小心,知道了吗?”   秋明月笑笑,“知道了,姨娘,我会注意的。”她看了看大老爷,又催促道:“爹,时间不早了,你快带姨娘回去吧。你们可还没用晚膳吧,可惜,我房里的丫鬟都受了伤,我也忘记吩咐做晚膳了。不然的话,女儿倒是想留你们在这儿用完晚膳再走。”   她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大老爷却皱了眉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雪巧几人,没说话,而是对沈氏道:“柔儿,走吧,让明月好好休息。”   沈氏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听大夫的话,这几天不要出门了,知道吗?好好养伤。也不要去看明瑞了,好好顾惜这自己就行了。”   秋明月很乖顺的点头,“知道了,姨娘。”   沈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大老爷离开,还没走出去,旁边的雪巧突然一个站立不稳,就朝大老爷栽去。屋子里顿时想起一片惊呼声,谁都没有想到雪巧会突然踩滑,也忘记了反应。倒是跟着秋明絮进来的采蕊眼疾手快,立即伸手帮她稳了稳身形。   “雪巧姐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   雪巧脸色有些不自然,似有几分恼怒,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救她。她一点不感激采蕊,倒是认为采蕊破坏了她的好事。她刚刚是故意的,就是想就此栽到大老爷怀里。众目睽睽,大老爷沾了她的身子,就必须对她负责。   刚才她就是瞅准机会,抓好时机,趁大老爷没防备的时候故意摔倒,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其实这事儿真的是巧合。秋明月的卧室本就不是很大,刚才主子丫鬟又站了那么一大堆人,采蕊走进来的时候,就自动站在门口。刚才雪巧那一倒,她刚好看见了,又见她倒得有些诡异,立即就猜出了她想做什么。行动比思想更快的扶住了她。   沈氏抬头,眼神闪过什么,却不动声色。   秋明月和秋明絮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了眼采蕊。她垂眼看向秋明絮,却见她嘴角微微上扬。察觉自己的目光,对她俏皮的笑了笑。无声告诉她,“五姐,等一会儿再告诉你。”   秋明月了然的笑了。抬头却见大老爷不悦的皱眉,呵斥道:“怎么回事?”   雪巧身子一抖,眼神流露出害怕来。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一脸的哀戚之色,哭求道:“老爷恕罪,奴婢…”   大老爷有些不耐烦,“明月,这样冒冒失失又爱嚼舌根的丫鬟,还是打发了吧,不要留在身边了。免得日后闯出大祸来,还得连累你。”   秋明月还没说话,沈氏突然开口了。   “明月,你也累了,我看这样这几个丫鬟就交给我处置吧。”   大老爷一怔,秋明月也有些讶异。   “姨娘?”   沈姨娘温柔的笑笑,“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这件事没有查清楚,再把这几个丫鬟放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   秋明月想了想,大概明白了沈氏想做什么。她心里有些复杂却是点了点头。   “好。”   雪巧几个本就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正想着今日怎么脱困,日后再找机会接近大老爷。没想到这沈氏就自己把机会送上来了。   大老爷的妻妾不多,只有这个沈氏最得宠,她回来以后,几乎就是独占恩宠。呆在她身边,可以日日接触到大老爷,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们自然一百个愿意。所以没人反对,反倒是一个个喜滋滋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沈氏将她们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她不动声色。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翠,道:“至于小翠,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秋明月无声笑笑,暗道沈氏果真有一颗玲珑心刚才自己在她怀中装哭的时候趁机给她使了个眼色,没想到她立刻就看懂了。   “好。”她点头应了,而后吩咐道:“红萼,送爹和姨娘出去。”   “是…”   “不用了。”大老爷挥了挥手,“如今你身边能用的人不多,还是让她们留下来照顾你吧。”   他带着沈氏离开了。   秋明絮这才扑过来,关切道:“五姐,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秋明月笑笑,“没事,不用担心。”   她扫视了眼一屋子的丫鬟,神色再无方才悲戚之色,而是换上了一贯的冷静漠然。   “刚刚大夫人让人打你们的时候,我就坐在这儿听着。你们,是否恨我?”她的声音很淡,如清风如轻云,又如茶香袅袅的雾气,却又丝丝扣人心弦,让人心弦颤动。   除了夏桐冬雪绿鸢红萼以及孙嬷嬷,其他几人全都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   秋明月嘴角一缕笑意,“哦,是不敢,不是不会?”   “小姐?”几个丫鬟有着心急的想要解释,“奴婢…”   “雅蕊,觅文,乐南,谷雪。你们明明看见我出去了,而且根本就没有看到我回来,为什么要撒谎?”   乐南沉吟了一会儿,道:“奴婢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奴婢只知道,作为下人,就不该揣测或者怀疑主子。奴婢也知道大夫人向来对小姐不善,她带着一大帮人前来,就是故意来找麻烦的。无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她惩罚了小姐,也定然不会放过我们。何况…”   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虽然满脸的抓痕,头发凌乱,但是那笑容却异常的坚定和灿烂。   “绿鸢她们贴身跟着小姐,她们既然说小姐在屋里,那么小姐一定就在。”   秋明月目光玩味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很聪明,也很识时务。”   这句话有些意味不明,看似是褒奖,但实则却有些警惕。   乐南心中咯噔一声,道:“小姐不相信奴婢?”   秋明月似笑非笑,目光若琉璃。淡紫色的床帐在夜风中影影绰绰的晃动,空气静得落针可闻。唯有雕花案台上蜡烛噼里啪啦的响,在静夜里,清晰入耳。   乐南咬了咬唇,道:“小姐,奴婢之心,永远忠诚。”   秋明月收了笑,看向其他人。   “你们呢?”   几人异口同声道:“奴婢一生忠于小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秋明月又笑了,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斜靠着,目光隐隐约约,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胧不不真切“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无权无势也不能帮你们挣一个好前程,你们为什么不另投明主,今天这事儿,如果你们投靠了母亲,或许以后你们的前途会更广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手,淡淡说着。   “如今的我连自保都成问题,就比如说刚才吧,我明明知道你们为了我被无辜牵连责骂,但是我却不能就你们这样无情无义的主子,你们为什么要效忠?”   她的人,必须毫无保留的忠诚。   几人又沉默一会儿,半晌,还是乐南开口了。   “因为至少小姐把我们当人看。”   秋明月挑了挑眉,目光询问。   谷雪接过了话,“我们都是孤儿,从记事开始,就被人贩子卖到早上卖到那儿。我们都辗转过好多富贵人家,从前也伺候过很多主子。都说在富贵人家当丫鬟也比普通老百姓富贵荣华。然而,那华丽的金湖龙虾,却是数不尽的肮脏龌龊和鲜血淋淋。”   “听起来,你好像深有体会?”秋明月不动声色,眼神却是深了几分。   谷雪苦笑,“奴婢最开始是做粗活的,洗衣服打扫清洁做饭,什么都做过,最开始的时候,总是被是资历深厚丫鬟婆子欺负辱骂…然后被人陷害偷盗,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辗转到其他人家,千篇一律…奴婢最后伺候的,是一个富家小姐。她刁蛮,娇横,狠毒,泼辣…当时奴婢只是她房里一个二等丫鬟。她脾气不好,稍微一不高兴就对奴婢动辄打骂,百般凌辱……奴婢在她身边过了一年非人的生活。后来她嫁人了,奴婢又被人陷害赶了出来…直到遇到小姐…”   谷雪说到这儿已经是眼眶红润,却始终忍着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来。   “小姐你虽然冷淡,但是却从来不会无故责骂下人。奴婢看到三小姐欺负你,奴婢就想到了自己…所以…”   她不再说话了,低着头,肩膀隐隐颤抖。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股莫名的滴落。每个人都抿着唇不说话,似感同身受。   过了好一会儿,雅蕊又抬起头,道:“小姐,或许在你的眼中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辛酸往事。我们自幼父母双亡,颠沛流离,看尽了世间冷暖,看尽了世态炎凉。我们懂得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懂得是非曲直,我们也知道什么叫做助纣为虐?也懂得该怎样做才能保护好自己。”   觅文也道:“奴婢几人虽然愚笨,但是自问眼不瞎,心不误。小姐是那被蒙尘的珍珠,迟早光芒万丈,风华绝代。”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我听你们的言行,可是读过书?”   乐南谦虚道:“只是略识两个字而已。”   秋明月半阖着美目,良久才突然说道:“我不用无用的人,也不用不忠的人。”   几人齐齐眼神一亮,异口同声道:“奴婢誓死衷心小姐。”   秋明月低笑一声,“先别急,看在你们今天表现的份上,我暂时相信你们。我也对你们的那些故事没有兴趣,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我不想去挖掘,也不想去探究。可是我要先告诉你们如今到我没办法和大夫人抗衡,所以在关键时刻,如果真的要有所牺牲,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你们,来保住我想要守护的人。就如同今天,你们跟着我,或许会受更多的苦。所以…”   她眼波一转,声音微沉。   “你们可想好了?”   第九十四章 命运在手,我主沉浮   你们可想好了?   淡淡的六个字,却是包含了一种如何举重若轻的分量?或许连秋明月都不明白。只是乐南几人却义无反顾的点头,“奴婢想好了。”   秋明月半眯着眼睛,神色有几分恍惚,“醉文,你呢?”   醉文跪在最左边,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方才开口。   “奴婢一日跟着小姐,便是小姐的人。一仆不侍二主,奴婢永远追随小姐。”   秋明月虚无的笑了笑,“下去吧,这几天不要做粗活了,好好养伤。”   几个丫鬟都很感动,眼眶包着泪,用力点头。   “是。”   待她们离开后,秋明月才发现向来聒噪的秋明絮今日居然这么安静。不由得微微有些讶异,“明絮,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秋明絮一直低着头,这时抬起头来,神色有几分复杂。   “五姐,你说,人活着,怎么就那么累呢?”   秋明月皱眉,“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气横秋的?”   秋明絮叹了口气,“五姐,我是说真的。以前我觉得自己过得挺苦的,姨娘死了,爹也不管我,大夫人把我丢在一个破院子里,任人欺凌我。那时候,我就想着,可能我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不是被她们打死,或许哪天就被她们折磨得自杀。”   秋明月不悦道:“不许胡说。你才几岁?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秋明絮笑了笑,依偎进她的怀里。   “可是五姐,你来了,你救了我,你让我在灰暗的人生看到了希望和解脱。”   秋明月包扎成粽子的手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背,“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多想了。”   秋明絮继续窝在她怀里撒娇,“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比我可怜的人还有很多。”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看着跳跃的烛火,目光泯灭。   秋明絮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以前奶娘在的时候,经常说一句话。女人何必难为女人?你说,大夫人怎么能怎么心狠手辣呢?爹的心不在她身上,她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呢?”   秋明月没想到她这么小就堪破这时间活了半辈子的人都不一定能堪破的道理,微微有些讶异。   “明絮,你说的对。女人何必难为女人。可是,你要记得,女人之间的嫉妒和争斗,都源于男人。如果没有男人的三妻四妾,也就不会有那许多的红颜骷髅。”   这个时代,以男子为天的时代,这番话可谓大逆不道了。孙嬷嬷立即惊呼一声,“小姐!”   秋明月抬眼,见红萼绿鸢她们也面有惊色,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怎么了?”秋明月却是不甚在意,“嬷嬷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孙嬷嬷被她吓得不轻,三两步走过来,眉间含着责备和担忧。   “小姐,这些话可万不能再说。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你怎能…”   “寻常事么?”秋明月微微一笑,眼神有种破灭苍穹的冷意和讥嘲。   “没有女人的逆来顺受,也就没有男人的三妻四妾。没有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也就不会有三纲五常。嬷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   孙嬷嬷被她一番话震得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小…小姐?”   秋明月却低头看着秋明絮,“所以明絮,你记住。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今后你长大了,要嫁人了,就嫁一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只对你一人好。”她轻叹一声,道:“这个世界,女人永远都是最苦的。因为封建的礼教约束,向来只针对女人。”   秋明絮羞得脸儿红扑扑的,“五姐,什么嫁不嫁人的?我才九岁呢,你怎么…”古代的女子都早熟,特别是豪门贵族之家的女子,更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男女之防,嫁人也早。好多如秋明絮这般八九岁的女童,都已经定亲了。   秋明月只是笑笑,“害羞什么?迟早都有那一天的。我只是嘱咐你,前程锦绣固然好,但是如果为了那些奢华明丽而忘却了自己的本心,与那些金银铜臭一起随波逐流。等到若干年后,你白发苍苍,再蓦然回首你曾经走过的路,就会发现。你自以为金尊满堂的几十年,其实那么陌生。”   秋明絮似懂非懂,却还是点点头。   “五姐,我知道了。”   秋明月又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看向听了自己这番话若有所思的孙嬷嬷几人,笑了笑。   “我看你们都伤得不轻,都回去吧。”   冬雪道:“小姐,你还没用晚膳,今日老太君没有传膳,小厨房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做好了,要吩咐传膳么?”   秋明月点点头,“好。”   冬雪准备出去,秋明月却又唤住了她。   “冬雪。”   冬雪回头,眼露诧异。   “小姐?”   秋明月沉吟着,目光游离在孙嬷嬷几人脸上,眼中似有痛色一闪而过。   “今日,你们可怪我?”她声音有些漂浮,眼神也有几分迷茫,带着浓浓的疲惫和黯然。今日为了肃清内院,她任大夫人对孙嬷嬷她们打骂凌辱,不予理会。这般无情无义的自己,她们可恨?   孙嬷嬷立即就红了眼眶,道:“小姐,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奴婢都知道小姐心里苦。我们…不委屈。”   冬雪和夏桐也点头,“小姐,大夫人太过分了。不过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我们也不知道,雪巧她们居然是那么势利的人。哼,真是一群白眼儿狼。”   秋明月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生活。当命运作弄,让她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和残酷的现实让她们艰苦的经历。她们有权利,去争取去幻象更美好的人生。那是她们的选择,并无过错。只是做法不令人赞同罢了。”   夏桐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秋明月似疲惫了,挥了挥手。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静一静。绿鸢,红萼,你们也下去。”   “是。”一群人正要离去。   “小姐。”绿鸢突然又唤了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小翠。   “她怎么办?”   秋明月目光落在小翠身上,小翠一直静静的跪着,没有说一句话,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抬起头来。”秋明月淡淡道。   小翠依言抬起了头,目光有些空洞呆滞。   秋明月目光没有从她脸上离开,“你们出去吧。”   绿鸢等人出去了,并体贴的关上了门。   屋子里顿时又陷入了寂静。   秋明月看着小翠,目光如流水般缓缓晃动,红唇轻启。   “小翠。”   小翠看着她,空洞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面色有几分惊慌。   “五小姐?”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秋明月幽幽开口,目光如魔魅。   小翠又开始恍惚了,“刚才…”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链连接组合,她目光悠然睁大,“五小姐?奴婢…”   秋明月微微一笑,声音蛊惑。   “你背叛了三姐,她把你交给我处置了。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冲撞主子,还害得我的手伤得那么重,让母亲和三姐误会,在我这儿大闹了一番,家宅不宁。这么多罪过,哎,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处置你了。”她颦眉,似有为难。   “要不,我把你送回三姐那儿吧,你好歹是她身边的丫鬟,跟了她也有那么些日子了。我想,她好歹会顾念几分主仆情谊。你看花容和月貌,现在不是也重新回到她身边了吗?只要你乖巧懂事,三姐不会太过责怪你的。顶多就是打几十个板子而已。挨过了这一阵儿,也就过去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小翠却听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血色全无。   “五小姐…”她如何会不清楚三小姐暴戾的性子?今日自己办砸了事儿,如果回去,定然逃不了一顿折磨,就算勉强保住命,只怕也残了。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秋明月微笑自若,“怎么了?”   小翠突然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哀叫一声。   “五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她跪着过去,哀求着。   “五小姐今日若救得奴婢贱名一条,日后奴婢定做牛做马,以报五小姐恩德。”   秋明月看着包扎的手,漫不经心道:“可是,你是三姐的人啊,我怎么救你?”   小翠已经哭了起来,“不,五小姐一定可以救奴婢的,一定可以的,五小姐…不,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她哭诉着磕头,称呼已经变了。   秋明月眼中神色变深,声音幽幽。   “你叫什么呢?小翠,你可是三姐的丫鬟啊。”   小翠抬起头,额头上已经肿了一片,含泪的眼神一片坚定。   “不,三小姐把奴婢留在这儿,便是弃了奴婢。只要小姐你肯救奴婢这一次,以后你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万死不辞。”   秋明月微微一笑,眼神蛊惑而邪魅。   “一仆不侍二主,你不知道?”   小翠又流出眼泪来了,“不,三小姐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下人当人看,她每次发脾气的时候就会殴打奴婢。滚烫的茶水,尖锐的瓷器,还有鞭子…小姐你看。”她说着就挽起了自己的衣袖,白皙如藕的肌肤上,一条条伤痕相互交错,触目惊心。   最多的是鞭伤,手腕上方一寸处,还有一大块红色的疤痕,那是烫伤,周围交错的,有利器的划伤,有鞭伤,有抓伤。好多都已经结了痂,可新的伤痕却还有血痕。那些伤口,可比秋明月的手要重多了。   秋明月瞳孔一缩,也没有想到秋明玉竟然会这么狠。   她浑身散发出的冷意,让呆在她身边的秋明絮都不由得身子一颤。   “五姐?”   比起秋明月的愤怒,秋明絮却没多大表情。当年她被关在那个小破院的时候,挨的打吃得苦,比小翠这个多多了,时间也长。所以,她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浮动,顶多只是有些同情和自嘲而已。   秋明月收敛了怒气,盯着小翠。   “她经常打你?除了你,还有谁受她这样虐待?”   小翠哭泣着,说道:“在皎院的丫鬟,几乎全都受三小姐虐待过。只是她看奴婢胆子小,每次只知道哭,她就更加兴奋,打得也更重。所以,奴婢被她虐待得次数最多,身上的伤也最多。”   变态!   秋明月在心里低骂一声。   秋明玉这完全就是变态的扭曲心理。她的心早就被嫉妒和不甘阴暗扭曲,喜欢从受害者楚楚可怜却又无从反驳的眼神中得到自己内心报复后变态的满足。   她深吸一口气,“起来吧。”   小翠无力的哭泣着,听着这话,有些回不过神来。   “五小姐?”   秋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想跟着我也不难,但是我不用无用的人。”   小翠擦干眼泪,兴奋的点头。   “是,奴婢知道。”她抬起头,急切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奴婢定然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好,你先下去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呆在小厨房里帮忙吧。”   “是。”小翠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五姐。”秋明絮看着秋明月,“你为什么要帮小翠?看她那个样子,也步子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你就这样绕过了她,三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秋明月笑得有些深意,见秋明絮一脸迷惑,她又道:“当你的敌人张牙舞爪的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时候,那么最能打击她的办法,不是将她一举扳倒。而是,一点点削去她的羽翼,让她失去她所依靠的一切,在你面前摇尾乞怜。你要知道,有些人天性高傲,那么你就要把她的自信和骄傲踩在脚底下。让她痛不欲生。”   比起秋明月平时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来的恭顺,或者时而卑鄙无奈的保守反抗。这番话,无异于颠覆了她以往温和的作风,显得凌厉而森冷。   秋明絮愣了愣,显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她。   “五姐,我觉得…你变了。”   “是么?”秋明月不置可否,笑意中有些冷意。   没人知道今日短短一下午她受了怎样的折磨,身中媚药,差点被人毁了清白,差点成了杀人犯。在极致的灼热中痛苦煎熬,又在极地的寒冰中冷的瑟瑟颤抖。   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若非凤倾璃来得及时,那么会如何?   想到那人,秋明月神色有些恍惚,也有些复杂。   从前,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弟,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她不想过多的锋芒毕露,以免遭到大夫人更阴狠的报复打击。但是今天她才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底线的宽恕和容忍,只会让人得寸进尺。既然自己早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又何必畏畏缩缩?   她目光游离,落在梳妆台上。下方的第二排抽屉里,最里面的小格子,放着一本红色请帖,镇南王妃赏花宴请帖。虽然不知道镇南王妃为何会对她刮目相看,但是如果利用得当,那么镇南王妃必定会成为自己有利的保护伞。   “五姐?”   秋明絮见她久久不说话,唤了她好多声都没听见,遂加重了音量。   秋明月从游离的思绪回过神来,“怎么了?”   秋明絮奇怪的看着她,“五姐,你刚刚在想什么?”   秋明月又笑笑,“没什么。对了,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可是有事?今天可是多亏你了,不然这戏我还真没办法演下去。”   秋明絮到底小孩子心性,被秋明月这样一夸,立即就有几分得意起来。   “当然了,五姐吩咐我做的事,我自然要给你做好嘛。”   秋明月宠溺的笑笑,“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连累你又被大夫人给嫉恨上了。”她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秋明絮却用力摇头,“五姐,从我出生开始,她就恨上我了。既然如此,多恨一分,少恨一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折磨了我这么多年,这次,就当是我对她的小小报复吧。”   秋明月道:“你是怎么告诉祖母的?不会让祖母起疑吧?”   “五姐,你放心吧,不会的。”秋明絮自信满满,“我的丹玉阁就在你旁边,我就说我晚上来找你,然后听到里面传来哭叫声和大夫人的责骂声,猜测肯定是大夫人来找你麻烦。祖母也知道大夫人一向仇视你,一听这话,连忙就带着人来了。我就躲在外面偷听。”   她突然想到什么,凑近秋明月,道:“对了,五姐,刚刚大夫人和三姐走的时候,我听到她们说…”   “嗯?”秋明月挑眉,眼神疑惑。   秋明絮神秘兮兮道:“五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啊,沈姨娘以前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秋明月皱眉,“你听说了什么?”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秋明絮是怎么知道的?   “真的是这样啊?”秋明絮恍然大悟,急切道:“五姐,刚刚在外面,我听到大夫人说什么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留下沈姨娘,还说什么沈姨娘不是不能生了吗怎么的…我就怀疑…”   “你说什么?”秋明月突然用另外一只伤的不重的手抓住她的手,眼神凌厉而冰寒。   秋明絮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五姐,我…”   秋明月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了,遂松开了她,眼底却透着急切。   “明絮,你刚刚说什么?”   秋明絮用手拍了拍胸口,道:“我也不明吧,我就听大夫人说了这么一句,好像很愤恨的样子。然后她身边的那个李嬷嬷一脸惊慌的阻止了她,好似这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一样。”她说着歪过头来看秋明月,“五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姨娘不是只有你和五哥一双儿女么?”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我姨娘曾经孕育过一子,不过在即将临盆的时候流掉了,伤了根本,过了几年才又怀上我的。”   “原来如此。”秋明絮如醍醐灌顶,突然似想到什么,急急道:“那么听大夫人的意思,沈姨娘之前的流产不是意外?难不成是她做的手脚?”她突然闭上嘴巴,脸色有些白,眼里流露出惊怕和恐惧来。   秋明月知道她心智成熟,再说让她知道些事儿也好,便道:“以前我从不曾想过这件事,今天可算你的功劳了。”她笑笑,眼神却无丝毫笑意。   “我一直奇怪,大夫人那样善妒,怎能容许我姨娘的存在?难道她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自己仗着太师嫡女的身份便可永远占有秋大夫人的位置吗?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她明着容忍爹的背叛,实则暗中动手脚,想要除去我姨娘。呵呵呵,我早该想到的。她那样的人,怎会认输?”   秋明絮仍旧有些害怕,“五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明月眼神融入寂夜里,看不清神色,只是周围的空气,却一寸寸的冷了下来,如坠冰窖之中。   良久,她才抬头,却是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采蕊。   “采蕊。”   采蕊身子一抖,抬起头来,脸色有些白。   “五小姐。”   秋明月扬眉,看了眼秋明絮。方才告训丫鬟的时候她没有刻意避开采蕊,和秋明絮说起大夫人的恶性的时候,她也没有避讳。因为从秋明絮带着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从采蕊的手扶住雪巧的那一瞬间,从秋明絮巧笑嫣然的投以她那个明亮的眼神之时。她便知道,采蕊,已经被秋明絮彻底的收服了。   秋明絮看懂了她的目光,对采蕊道:“你自己跟五姐说吧。”   “是。”采蕊福了福身,将刚才在门外对秋明絮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六小姐曾经找过奴婢,让奴婢给你和小姐下毒。”   秋明絮从怀里掏出刚才采蕊交给她的小瓷瓶,慎重的交给秋明月。   秋明月接过来,大拇子打开瓶盖,放到鼻息间闻了闻,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嘴角噙起一抹冷意。   “她还真是看得起我。”   她抬头看向采蕊,“为何要背叛六姐?”   采蕊抿了抿唇,没说话。秋明絮就将采蕊的身世和她想报仇的想法全都告诉了秋明月。   秋明月听后皱了皱眉,“你姓什么?”   “徐,奴婢姓徐。”   “姓徐?”秋明月有些惊讶,“江南制造纺徐府可是你外祖家?”   采蕊浑身一震,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五小姐怎知?”   秋明月抿了抿唇,“十几年前,我外祖父去过江南一带,与徐老太爷一见如故。徐老太爷是热情好客之人,接待我外祖父在徐家住了一个月。”   采蕊有些讶异,“原来…如此。”她苦笑,“没想到,这个世界那么小。十几年前,奴婢还没有出生。”   秋明月看着帐顶,天气逐渐转热,原本厚重的帷幔早已换上了薄薄的纱质床帐,一溜的素色,没有任何绣花作为装饰,却更显得清雅。尤其是这样的夜晚,风动,纱帐起起伏伏,如坠梦幻之中。   “是啊,十几年前,我也还没出生呢。”   她又低笑一声,笑声隐隐,像黑夜里寂寞的风声。   “你好像,还比我大一岁吧。”   采蕊点了点头,“奴婢已经十四岁了。”   空气又静默了一会儿,秋明月有道:“你想报仇?”   采蕊抿了抿唇,“是,我要报仇。”   夜色如水寒凉,少女的声音坚定如石。   秋明月目光悠然微沉,“你现在一无所有,如何报仇?”   采蕊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溢满恨意和决然。   “正因为一无所有,才不能忘记曾经刻骨仇恨。是他们,让我一无所有的。”   秋明月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有仇恨才有动力,不过如果心中只剩下仇恨,就如一颗潜伏的炸弹,随意一根导火索,就可以引爆它。”   采蕊身子一颤,低声道:“奴婢明白。”   秋明月目光又变得漠然而深邃,“既然你交了底,明絮也信任你。那么我有必要告诉里,你既然要报仇,就得有付出。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你除了蛰伏和隐忍,什么也不能做。”   采蕊道:“从奴婢被赶出徐家大门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么?所以五小姐,你不用担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月眼里又露出笑意来,“好,你明白就好。”她看向采蕊的眼中有了几分欣赏,“采蕊,你很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采蕊也笑,“可是在那之前,奴婢仍旧只能卑微的操持现状,不是吗?”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眼神沉静的看着她。   采蕊吐出一口气,眼神却有几分不符合年龄的苍凉。   “五小姐处境这般困难,仍旧不放弃隐忍反抗,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从五小姐身上,奴婢看到了很多两个字。智慧!”   秋明月盯着她半晌,忽而一笑。   “你身上有商人本色。精锐的眼,细腻的心思,独特而大胆的投资。想必,你的母亲也是一个美丽而聪慧的女子吧。”   采蕊有些黯然,“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好多都是听奶娘说起的。”   这个话题太沉重,秋明月不想再继续下去。   “你下去吧。不要让六妹怀疑你,凭你的聪明,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是。”   采蕊退了出去,秋明絮又趴在秋明月怀里。   “五姐,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意。”她看了一口气,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我姨娘就去了。我没见过她,只常常听奶娘说起她是如何如何的美丽善良,心怀仁慈。”   “我姨娘也是出身官家,不过父亲只是边远小镇里一个芝麻小官。她又和我一样,只是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女。从小受主母刁蛮折磨后来,京里大官来了,看中了姨娘的美貌,把她带走了,一生无所作为而又贪婪的外祖父,仿佛从姨娘身上看到了未来恩锦绣前途和荣华富贵。所以他把姨娘当做了可以用来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工具。”   秋明絮静静的说着,秋明月也静静的听着。这些话,秋明月从未对她说起过。   “后来,姨娘就被送给了爹,外祖父很高兴。呵呵,他当然高兴了,秋家百年簪缨世家,祖父又是帝师。躲在边缘小镇的芝麻小官,一辈子也想像不到,他居然会和这样的名门之家结为亲家。”   她嘴角不无嘲讽之色,“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姨娘在爹的心目中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重要。而祖父和爹也没有他所认为官场的那般黑暗和贪婪。他的荣华富贵之梦,彻底破碎。”   “贪婪的饿狼是永远看不到自己的无能,他只会把因看到美味可口的肥羊而无法捕获的不甘和仇恨,全都转嫁在其他人身上。他觉得,他养了姨娘十几年,却无法给他带来利益。那么就等于一颗废棋,竟然是一颗废棋,那么他还留着干什么?所以他无情的,而又理所当然的,与姨娘断绝了父女关系,任姨娘在秋府里,在阴毒的大夫人手下,苟延残喘的挣扎活着。”   她已经低低啜泣起来,秋明月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别说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秋明絮趴在她怀里,无声的哭泣和颤抖。   “五姐,我只是替我姨娘觉得心寒。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没有理由承担家族的荣辱和兴衰。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寂寞无助绝望的时候,身为她的家人,不但不支持她鼓励她,还这般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秋明月眼神有些迷茫起来,嘴角扬起一抹飘忽的笑。   “明絮,你错了,古往今来,凡是世家大族,无论男女,都免不了为家族的荣耀而牺牲。所以才会有那许多的贵族联姻,所以才会有那些繁重的规矩礼仪,所以才会有那些看不见的争斗,和血迹斑斑。”   秋明絮爱情满是泪痕的脸,眼神坚定熠熠闪闪。   “可是五姐,我不想那样。我不想因为这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和那些不属于我们的责任成为枷锁捆绑住我们本该平淡而美好的青春,扼杀我们幸福的权利。我不想在森凉的黑夜里,独自品尝寂寞和孤独。也不想,等我红颜老去,白发苍苍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无人的夜晚,看着残灯顾影自怜等待黎明的到来。”   她有些激动起来,“五姐我们为什么要屈服于这样不平等的命运?为什么我们要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卑微低头而不是奋起反抗?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生在这个不平等的社会里,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可是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双手,去改变老天爷给我们开的玩笑。不是吗?”   秋明月有些讶异她这么小居然像一个看尽时间年轮的沧桑一般,心中又微微的疼痛。   “明絮,你说的对。可是你要记住一句话,命运对任何人都不会厚待一分。在它给予一个人安乐富裕的时候,也同样给予了他贪婪享乐和理所当然的不思进取以至于产生的灵魂自闭。反之,命运给予了你卑微的出身和艰苦的经历,也在同时给予了你用金钱买不到的坚韧和自强。那些东西,会成为你终生的财富。”   她看着秋明絮,像一个教导学生的老师,一字一句的说着。   “所以,不要自怜自艾,也不要怨天尤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机遇,是需要去创造的。而在那之前,你必须要学会习惯,但是不能在习惯中顺其自然,更不能就此沉沦。我一直坚信一句话,天生我才必有用。上天创造了人这种动物,那么绝对不是单纯让我们碌碌无为。它是要我们在贫困潦倒中隐忍坚持,在艰难困苦中勇敢无畏,最后在富贵荣华中静默微笑。”   “你要记住,贪婪、罪恶、嫉妒、羡慕、仇恨、懒惰…那些,都是人的本性。只有用这些丑陋的本性,才能衬托一部分人的高尚清廉。无论,那些所谓的道德情操,是否只是人们挂在嘴边最虚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在你无力改变你窘迫现状的时候,你只能把讥讽和不屑留在心里,笑容可掬的沉默回应。”   她不知道秋明絮能听得懂多少,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秋明絮说这些。或许,她只是累了,她只是厌恶这个世界的虚伪,厌恶人性的丑陋和自私。   或许,她只是想要发泄而已。   “别说你做不到,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只能选择随波逐流。当然,在你有了足够的能力,你也可以亲手打破你所厌恶的所有虚伪假善。”   秋明絮沉默了,空气,似又变得有些压抑。秋明月闭着眼睛靠在床上,也陷入了沉默。   在喧嚣之中随波逐流,在沉默中奋起反抗。   这,是她现在必须学会并且一定要运用自如的生存法则。   时间一寸寸流逝,窗外月光升起。夜,深了。   有脚步声响起,红萼在珠帘后请示。   “小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秋明月睁开眼睛,“端进来吧。”   “是。”   听到红萼离去的脚步声,稍刻,她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绿鸢。   珠帘被撩起来,二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手中膳食放到床边的小案桌上。   “小姐,要起来吗?”   秋明月摇摇头,“我不想动,也没有什么胃口,你给我盛一碗汤就可以了。”她又笑看着还在沉思自己刚才那番话的秋明絮。   “明絮,你饿了吧,先吃饭吧。”   “哦。”   秋明絮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无意识的拿着银著,食不知味的用了晚膳。   绿鸢和红萼收拾了餐具离开,秋明絮道:“五姐,我累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吧。”   秋明月会意的笑笑。   “嗯,回去吧,早点睡。”   秋明絮出去了,绿鸢和红萼又进来了。担忧的看着她的手,“小姐,要不要通知祥叔拿玫瑰雨露液来?”   秋明月道:“那东西都是我制作的,我若想要,还需要那么麻烦吗?”   绿鸢颦眉,道:“小姐,其实今天,你不用…何必这样自苦?”   秋明月笑容可掬,眼中却含有深意。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必须付出。我今日付出得越多,我流的血越多,我得到的,也会越多。”   绿鸢和红萼沉默了。   秋明月又问:“孙嬷嬷她们怎么样了?”   “她们只是皮外伤,无甚大碍。”   秋明月叹了一口气,“难为她们了。”   绿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想问什么就问吧。”   绿鸢道:“小姐,你今天下午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伤得那么重?你见到王管事了吗?”   今天下午一直乱糟糟的,她心里有好多疑惑。比如,王管事为什么突然死了?小姐回来的时候衣衫凌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好像刚刚打了一场仗回来一样。   她想不明白,向来冷静自持,行事有度的小姐,何以为会那样狼狈,甚至还要靠自残来化解大夫人的刻意找茬?这件事情,太不寻常了。   秋明月沉吟一会儿,想了想,道:“有人给我下药,拖住我的脚步,趁机杀死了王管事。等我赶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们,想陷害我成为杀人凶手。”她没有把自己中媚药的事情告诉绿鸢和红萼,以免她们担心。   “下药?”两个丫鬟一听这个词就惊悚起来,急切道:“什么药?小姐,那你…”   秋明月摇摇头,“你忘记了,我自己就懂医理。那只是迷药而已,为了操持清醒,我抓伤了自己。但是为了能够给这些伤痕找到理由,我才用藤蔓的刺刮伤了自己。”   她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但是绿鸢和红萼却从她眼底的森凉和她包扎的双手上想像出了当时情况的危急和迫不得已。   秋明月低头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伤了手,可也因此在祖母心里种下一颗刺。大夫人,她嚣张不了多久的。”   红萼和绿鸢却红了眼眶,“小姐,你不是一个人,不用这样辛苦的。”   秋明月闭了闭眼,又笑了一声。   “以前我总认为,适当的隐忍和蛰伏,是保护自己也是让敌人疏忽大意的一种手段。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有些人,不是你退一步,她就可以收敛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庆幸,我明白得还不是太晚。”   红萼和绿鸢跟着她久了,一听她这话就察觉出了异样。   “小姐想怎么做?”   秋明月看着自己的手,轻轻而笑。   “不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既然要战斗,没有良好的心理因素和健康的身体做资本,又如何能屡战屡胜呢?”   红萼绿鸢不明白她口中的革命是什么,但是大致明白,小姐这是要跟大夫人撕破脸皮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秋明月嘴角勾起邪惑的笑意,“等夏桐她们把伤养好了,告诉她们,利用她们这段时间在秋府创下的一切资源和人缘,我要知道二夫人的所有。包括她的娘家,事无巨细,一律打听清楚”   红萼和绿鸢都是聪慧的人儿,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今天这事儿一定和二夫人有关,两人立即就变了脸色。   “小姐,今天是二夫人给你下药?是她杀了王管事?”   秋明月已经不想再说话了,“我想休息了,你们下去吧。”   二人心中有万千疑惑,但见她眉间疲惫,终究还是忍住了。   “是。”   轻盈的脚步声离去,秋明月睁开眼,无奈的叹息一声。   “来都来了,还躲着干嘛?”   一阵迅疾的风闪过,一道光影随之飞了进来。还没等秋明月反应过来,就听到那人平地一声暴喝响起。   “该死的!谁准许你这样伤害自己的?”   ------题外话------   推荐好友秋末初雪的文文《农医毒女》   第九十五章 让你可以,肆无忌惮   一股轻盈而狂狷的力量,把秋明月的身体卷了起来。她还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你—”她美丽的大眼睛里燃烧的两簇小火苗,刚欲脱口而出的怒骂声在凤倾璃看着她疼痛而自责的眼神里消散无踪。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眼神清亮而寂静,如碧波里的清泉,又如天山上的冰雪,混合起来,就成了皎月星光,胜过世间万物。   然而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却含着浓浓的愤怒和疼惜。他看着她的手,胸口压抑的喘息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   秋明月以他那样的眼神看着,竟一时之间有些心虚。   “为了我想得到的。”   凤倾璃所以压抑的怒火为她这句话点燃了,他粗鲁的扳过她的脸,咬牙切齿道:“为了你所谓的得到,你就自虐?”   秋明月被他质问的语气激怒了,也不管手上的伤,用力的拍来他的手,怒道:“凤倾璃,你发什么神经?别以为你救了我你就可以操纵我的生活,你是谁呀?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一切?我想做什么,似乎不需要给你报告吧!”   凤倾璃被她冷漠的语气给激得胸中那股怒火越来越旺,“我是你什么人?你居然问我是你什么人?秋明月,你,你好,你果然懂得怎样伤我最深。”   他声音低沉而喑哑,显然在极力的压抑的愤怒。   秋明月被他疼痛自嘲的眼神给刺得心中莫名一痛,这才想起来,他不是受伤了吗?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回去疗伤吗?怎么又跑到自己这儿来了?   她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的有些不同寻常。   “你—”   她刚开口,他却已经截住了她的下巴,眼神灼热深沉的压向她。   “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你什么人?”   他话音落下,不顾她的惊讶,迅速低下头去,捕捉了她的红唇,辗转吮吸。   秋明月愣住了,双手在空中机械的僵硬着。   这是什么情况?他又被这个少年给轻薄了?唇上又传来丝丝疼痛,听得那人在她唇边恼怒低哑说道。   “专心点。”   秋明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说话的时候吐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白玉的脖子上。凝脂玉肌立即被熏红一大片,粉嫩而诱人。秋明月眼神迷茫而娇怯,带着少女的妩媚和羞涩,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脸颊酡红,眼神迷醉,典型一副少女春情荡漾的模样。   唇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似根本不会接吻,笨拙而生涩的吻着她,偶尔力道控制不佳,将她粉嫩的唇瓣都咬的出血了。他似乎是想惩罚她,却又在下一刻伸出舌头把她唇边的血迹舔舐干净。   夜色寂静,他们靠得如此亲密,秋明月能够清晰的听见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声,和他鼻间急促的喘息声。她自己也是心跳加速,呼吸不稳。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一刻,天地间恍惚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心中莫名的情愫让她觉得心慌、害怕,而更令他觉得可耻的是,在这个少年并不纯熟的吻技之下,自己的身体却在慢慢变软。   他,触动了她心中最不了触犯的柔软。   再一次被通报人侵犯,而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这种感觉让她极度排斥,而心里隐隐的又不想推开他。这种矛盾而欣喜,害怕而心慌的陌生感觉,让她莫名的觉得羞耻。   她猛的张开唇,想要咬他。他却趁机攻城略地,将她带入更深的迷梦深渊,和他一起沉沦。   秋明月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他给箍断了,浑身力气尽是。无力感以及心里莫名的空虚急需抚慰的恐慌感齐齐涌上心头。她开始挣扎,开始反抗。她不要这样,不要处处受人掣肘,不要在这样憋屈的隐忍。   她不要再做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秋明月,她要做回二十一世纪那个随性自在潇洒脱俗的沈青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强迫她?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放过她?她只是想过平静的日子,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最可恶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凭什么支配自己的人生?他凭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凭什么一而再再而前三的强迫她?   积累了多日的不甘愤怒以及莫名的委屈和怨恨,让她在极度疲劳之下,渐渐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她闭上眼睛,无力被动承受着他的肆虐。   她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泪,从眼角滚落,没入耳鬓之中。   她哭了。流下了悲哀、无助、绝望而耻辱的泪水。   悲哀她艰苦凄凉的出生,无处她此刻的无力反抗,绝望于她内心隐隐的沉沦,耻辱于她此刻身体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她突然很想大声的哭出来,为什么她这么辛苦?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么残忍?为什么她的人生要如此渺茫而空洞?为什么这世上要有那么多的无能为力?   想不通。   只是眼泪却越流越凶猛。   冰凉而灼热的泪水滑过脸庞,流到他唇间。他浑身一震,松开了她,震惊的看着泪流满面的秋明月。只觉得那泪水如此刺眼,生生灼痛了他的心。   “青萱…”他慌了,乱了。急切的就想去擦干她的泪水,却被她一巴掌打开。   “混蛋!”她骂了一声,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他却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她低吼,“放开我。”   “不。”凤倾璃抱着她,倔强的摇头。   秋明月怒火冲天,“我让你放开我。”   “不。”凤倾璃紧紧的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闷声道歉。   “对不起。”   秋明月伸出去推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泪再次无声落下。她别开眼,不让他看见她的脆弱。   “放开我。”   凤倾璃放在她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青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固执的抱着她,声音嘶哑,一个劲儿的说着对不起!   秋明月有些恍惚。   曾经何时,这个高傲而冷漠的少年,在自己面前变得这般没有自我?   凤倾璃抱着她的力道没有松懈,埋头在她颈间,声音脆弱而痛苦。   “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折磨他?   秋明月想笑,却笑不出来。眼神空洞而涣散,只是机械地说着。   “放开我。”   凤倾璃抬起头来,松开她的腰,双手却捧着她的脸。   “青萱…”   低哑痛苦而饱含深情的呼唤让秋明月一怔。   他手指颤颤的划过她的脸颊,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别哭。”   秋明月鼻子一酸,心中涌出更大的委屈,她别过脸去。   “凤倾璃,你混蛋。你—”   “是我混蛋,我无耻,我不该侵犯你。”凤倾璃截住她的话并顺着说下去。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就是不要不理我。”   “你—”秋明月本来想破口大骂,但是话一出口,却又升起一股无力感。她自嘲的苦笑,“算了,我不想骂你,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凤倾璃慌了,在她想要起身离去的时候,用力的抱紧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生气,我只是心痛,我…”   他突然不说话了,低着头,似乎在刻意的压抑着什么。半晌,他才开口了,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疲惫和哀伤。   “青萱,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你那个样子,我的心有多痛?”   秋明月浑身一震,他却又重新把她抱在怀里。   “以后不要再为了那些人伤害自己,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她们欺负你,我去帮你杀了她们。”   “不行。”秋明月知道他说到做到,赶紧阻止。   “你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可以?”凤倾璃从她颈中抬头,看着她,目光幽离变幻,像暴风雨前的天气。灰暗、沉重,而压抑。   “他们处处刁难你,不让你好过,那我就不让她们好过。欺负你的人,都该死。”他明澈干净的双眸闪过暴戾。   秋明月吓了一跳,同时心中也有几分感动。   “你千万不要胡来。”   凤倾璃仍旧止不住心中的愤怒,“不给她们一点血的教训,她们只会更加猖狂。”   秋明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要在这儿给我捣乱。”   凤倾璃抿唇不语。   秋明月平复了心中的情绪,道:“你打算就这样抱着我到什么时候?快放我下来。”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他却只关心这个问题。   秋明月有些哭笑不得,可是想一想,刚刚自己为什么要哭?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或许只是因为,太过寂寞,太过枯燥啊,太过无助,有时候又太过绝望。心身皆累。然而又面对他无厘头的强迫,才会觉得委屈,进而失控流泪。   “如果你再不放开我的话,我会非常非常生气,以后也不会再理你了。”   他吓得立刻松手,她顺势从他身上下来。他却有迅疾抓住了她的手。因为刚刚的挣扎,她手上的伤口又破裂了,血也浸了出来。   凤倾璃皱了皱眉,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为了对付她们,用得着把自己伤成这样么?”   秋明月没有反抗,任他为所欲为。   “我只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比起我想要得到的,这些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凤倾璃抿了抿唇,不说话。只是专心而温柔的给她吧绷带拆除。纵然是早有准备,看到那些伤口后,凤倾璃还是不由得胸口一阵窒息的疼痛。   他不发一言,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瓷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晶莹液体。他打开瓶盖正要把那个液体,往她手上倒,却被她阻止了。   “别。”她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的握着手腕。   “这是冰肌玉露液,可以让你手上的伤口很快痊愈。”   秋明月有些惊讶,“不是说只有皇后和德妃才有这个么?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凤倾璃淡淡道:“很多东西,并不是只有皇宫才有的。”   这句话很奇怪,甚至是有些叛逆。皇宫是天下最富贵繁华的地方,它积集了世间最珍贵最罕见的一切。那是无尚的荣耀和权利。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地方拥有了罕见的,只有皇宫才能够珍藏的事物。那么,这就是在极度的挑战君王的权威。   秋明月仔细看着凤倾璃,你觉得他有时候有些奇怪,好像内心里对皇宫充满了仇恨和鄙视。他是出生皇家吗?为什么会如此?而且他又是亲王世子,照理说,不应该这么痛恨皇宫才是。   “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字吗?”   凤倾璃察觉到了她目光里的探视,抬头说道。   秋明月低垂眼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好像,很讨厌皇宫?”   凤倾璃一顿,眼神瞬间沉寂,又立刻恢复淡然。那一瞬间的变化,却没有逃过秋明月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凝神思考的时候。凤倾璃却又说了一句。   “皇宫里的冰肌玉露液,是出自药王谷。”   秋明月立刻明白了,这瓶药,大概是容烨给他的吧!   “对了,容烨不是说,我只要吹了玉隐,他就会出现吗?原来他真的是骗我的。”她说起这话的时候有些不满,却也不是十分的愤怒。颇有几分像一个对大人撒娇的小孩子。   凤倾璃再次皱了皱眉,“你很希望他在那个时候出现?”他眼神沉寂,隐隐有暗流在眼中酝酿。   “你是希望他救你?”   秋明月有些发愣,只因为察觉到他的愤怒。可是他为什么生气?仔细一想,他生气好像是因为容烨。随即就想到了自己下午那番情况,立刻就明白了他为什么生气。   下午自己克制中了顶级的春药来着,如果那个时候说她希望谁出现的话?那岂不是就……   秋明月脸有些红,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他既然是药王谷的谷主,又颇通医术和毒术,那么如果他在这儿,就可以用药物替我解毒。”   凤倾璃抿了抿唇,脸色好了一点。   “那种药药性太强烈,即便是可以配解药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到那个时候,你早就爆血而亡了。”   秋明月瞥了瞥嘴,道:“我生气的是,他为什么要骗我?”要知道,那个时候,是她最绝望的时刻。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了的,她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被人如此迫害,不惜下药来毁自己清白,情况有多么恶劣。她可以想像,如果自己意志力稍微弱一分,可能就被人玷辱了。   而那个时候,她看见了玉隐,想起了容烨说过的话,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只萧上面。所以,已经意识散乱温暖的她,集聚全身所有的力量,吹响了那支箫。可是,他没有来。   秋明月眼睛盯着屋内某一个点,忽然就笑了起来。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又有什么资格去怨谁?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人家不过只是以戏言,自己为何要当真?   一年前的青竹林里,那个少年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还浮现在脑海。   只是容烨,真的是他吗?   凤倾璃紧抿唇瓣,看着她目光幽光明灭,内心在挣扎着。或许自己不该告诉他,但是如果,以后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自己?   闭了闭眼,他听到了自己疲惫无奈的声音。   “他没有骗你,他来了。”   秋明月一怔,回头看他,却见他嘴角一缕苦涩的笑。   “其实我不该告诉你的,那样,或许你就会讨厌他了。”没有人愿意帮自己的情敌说话。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秋明月正愣在那里,喃喃地问出口。   “那为什么?我醒来后,会在你怀里?”   凤倾璃依旧抿着唇,脸色紧绷。   “因为我希望,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只有我在你的身边。”   秋明月哑然,心中又有些好笑,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不要随便的用玉隐,对不对?那么这一次,我是不是给他带来了麻烦?”秋明月有时候真的挺唾弃自己的,比如说刚刚自己还在埋怨容烨没有出现救她,现在知道自己误会他了,马上又开始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   人性啊,就是这么自私而鄙薄。   凤倾璃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从她的眼神也可以猜测出几分来。   “他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了。”   玉隐一出,天下震动。   秋明月蹙眉,“那么严重?那我不是给他带来大麻烦了?”   凤倾璃不乐意从她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可麻烦的,天下第一公子的称号虽然带给了他无尽的荣耀,却也带来了无尽的嫉恨和杀机。这些年,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如果你这一点麻烦都应付不了,他也就不用再做这个天下第一公子了。”   这语气,实在不怎么…   “你们两个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他有难,你却在这落井下石?”   “我什么时候落井下石了?”凤倾璃听了这话,不高兴了。   “别忘了,他出了事,人人尊敬的天下第一公子以外,还是药王谷的谷主。他本身就武功高强,这世上,鲜少有人是他的对手。而且这些年游历在外,也交了不少的江湖朋友。他如果有困难的话,在江湖上可谓一呼百应。就算有人要杀他,那又如何?我是自找死路而已。”   秋明月有些惊讶,“你说他在江湖上这么有威信,那么当权者不会心存芥蒂吗?”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缕嘲讽,“当然介意。不然的话,何以会一只玉隐就引来那么大的动静?”他眼神深了几分,“不能用之,就杀之。”   秋明月没有再说话了。帝王心思莫测,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已经让她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容烨的名声太高,高到已经能够威胁到帝位的地步了。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而感觉到手上一凉,她低头一看,却见凤倾璃正仔细的在给她上药。她一惊,下意识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别动。”   秋明月皱眉,有些急切道:“你给我用了冰肌玉骨液。我的伤口恢复的太快,你让我怎么解释?”   凤倾璃动作一顿,眼神有些沉。   “为了一个说法,你就自虐?”   “你才自虐。”秋明月瞪着他,“我好不容易演了这么一出戏,让祖母对大夫人心中心存芥蒂,对她厌恶至极。过我这手上的伤好得太快了,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片苦心?”   凤倾璃再次皱眉,“那个女人不识好歹,她如果再欺负你,我就去杀了她。还有她那两个女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秋明月哭笑不得,“当真以为她是普通人,说杀就杀?”   “你以为我不敢?”凤倾璃挑眉,有些不满她的不信任。   “是,你是敢。凭你的武功,杀一个人是简单,但是你确定你真的能做到不留丝毫痕迹吗?好,就算你不留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大夫人她好歹不是普通人,她身后有太多交错的势力。如果她平白无故的死了。你觉得,太师府、薛国侯府和丞相府,不会有动静吗?”   “那又如何?”凤倾璃眼神不屑,语气十分狂傲。   “你以为我会怕?”   “你当然不怕。”秋明月眼神很平静,看着他,说道:“因为大夫人你没有任何关系,和荣亲王府也没有任何的仇恨,所以她即便死了,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可是我不同,我和我姨娘,还有我弟弟是她最恨的人。在整个秋府当中,只有我和她发生的矛盾最多。如果她死了,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敲和挑拨。你觉得,这最后杀人凶手的矛头,不会指向我吗?”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无权无势的庶女而已。到时候,面对几方压力,你觉得,祖父不会把我交出来么?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何况,为了大局,是可以牺牲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而我如今,就是这样的小人物。”   她眼神静寂,如一汪怎不见底的海水,静静的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也看着她,她的眼睛很美,绚丽如烟花,灿烂如星辰,迷幻若幽梦。最美的,是这双眼睛里时刻闪烁的自信、冷静、从容,和博大精深的智慧。   然而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还多了其他的东西。因为过分的冷静从而明白并悲伤自己此刻的处境。因太过理智,而无法放纵自己为所欲为的无奈和无力。因通透的智慧,所以不能够自欺欺人的纵容自己逞一时之气。   这样的她让他欣赏动心的同时,却也免不了心疼。   “你不要有所顾忌,我可以帮你……”他还没有说完的话,被秋明月打断。   “你要怎么帮我?同时铲除太师府薛国侯府及丞相府,更甚至是大皇子府?不,或许还有更多更多。凤倾璃,你当真可以吗?这些全都是朝中重臣,你以为皇上会容忍你动他们?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势力,但是最起码我知道,身为一个君王,纵然是不会希望看到手下的臣子有膨胀的野心,但是,如果一次性动了几位朝廷栋梁。你认为这种无异于拿这个国家的根基作为代价的事情,他会容忍吗?”   “我不知道皇上对荣亲王府究竟有多么的隆宠有加,但是最起码我知道。如果牵涉到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所以…”她的声音变得低柔起来,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我们都是理智的人,不要再抱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个世界,永远比我们想像的更加残忍。”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像是说给他挺,同时也是在警告自己。如今的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   凤倾璃死死的看着她,他想反驳,想撕碎她脸上平静从容的表情。但是他却无从反驳,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低贱如尘埃。更何况那个所谓的一国之君,那样的一个人呢?还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他的虚伪以及城府吗?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恨,恨如今的自己什么也不能做。恨自己只是个残废,恨自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自嘲的笑笑,“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的聪明。生短短几十年,有时候糊涂一些不好吗?何必非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你还这么小,应该承受那么多。”   秋明月不置可否的笑笑,“可是如果太愚蠢了,只会为人鱼肉。”   凤倾璃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后不要再对人说些这些话,要知道,妄论君心,可是要杀头的。更何况我们这位伟大而圣明的君主,又是那样一个小气的人。”   他言语之中的嘲讽和不屑让秋明月侧目。   “你跟皇上有仇?”这种话,也只有在凤倾璃面前,她才敢说。否则一旦被其他人听见,可是抄家灭族的事。   凤倾璃知道自己过激的情绪,让她敏感地察觉出了什么?他眼神微闪,道:“整个大昭之内,只有他可以仇视别人,谁敢恨他,岂非自找死路?”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她好歹是你的皇伯伯,你怎么用这种语气在背后议论他?好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种话其实她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但是凤倾璃却沉默了。浑身都淹没在无尽的悲哀之中。   恨?他有资格恨那个人么?即便把自己害成如此模样,但是,自己有资格恨他么?不能,不能…无论心里有多不甘,无论有多愤怒。然而有些东西,是斩不断的缘系。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如今在哪儿。甚至,连下意识收紧握着秋明月的手也毫不自知。直到秋明月痛呼一声。   “疼…”   凤倾璃浑身一震,眼中黑雾散去。这才发现,秋明月被自己紧紧的握着,手背上的伤口也因肌肉缩紧而崩裂开来,血,肆无忌惮的从伤口流溢而出。   他眼中闪过慌乱,连忙放开她,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青萱,我…”   秋明月倒是没有怪他,皱眉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凤倾璃低下头,目光有些黯然。   “没事。”他摇摇头,又抬起头。   “伤口都裂开了,绷带在哪儿?我给你包扎。”他说着又要给她上药,她再一次躲开。   “我都说了那么多了,敢情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是不是?”   凤倾璃叹了口气,“就为了演戏?你就把自己伤得那么重?”   秋明月眼眸轻闪,知道他已经大概猜到刚刚发生的事。她沉默一会儿,抬头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矫情?”   她唇边有着几分自嘲与苦笑。刚才的自己,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确够虚伪的。连她自己,都讨厌那样的她。   手上一阵温暖,她低头,有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抬眸望过去,对上一双温情脉脉的双眼。   “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明白太过幸福悠闲之中无聊的消遣方式而已。他们不知道,有时候,世人眼中的虚伪假善只是我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而已。”   淡淡的一番话,却饱含了心酸,像一个沧桑的老人,看尽了世态炎凉的荒芜。   “你…”究竟经历过什么?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却突然又坚定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再蛰伏隐忍,不用再瞻前顾后,不用再仰人鼻息。”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你想要的‘肆无忌惮’和‘潇洒自由’。”   该怎样形容秋明月那个时候的感觉?   那一刻,迷离朦胧的烛火下,风华绝代的美少年目光灼热而真切,坚定而清澈。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想要的肆无忌惮和潇洒自由。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一句话,带给她多么大的冲击和震撼。   踏入这个是非之地,日日面对刀锋冷箭。她想要的,其实只有那两个词。   肆无忌惮,潇洒自由。   然而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在这个封建皇权的时代,却又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便是身为一国之君,有时候也不可以任性的肆无忌惮,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庶女?   自由?   呵呵,被困在这个华丽的金笼里,哪里来的什么自由潇洒?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而此刻,这个梦却让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希望。   “可以么?”她的声音低弱得几乎听不见,仿如小心翼翼呵护的一个梦。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凤倾璃却坚定地看着她,“可以,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俯视全天下。”   秋明月浑身一震眼睛里有迷茫有震惊有不解有疑问。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她忽然就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如山花烂漫,绚烂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谢谢,无论有没有那一天,我都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希望。”   凤倾璃被她那个笑容给炫晕了眼睛,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有些懊恼的说道:“以后不许对别人这么笑。”   秋明月一怔,随后翻了个白眼儿。刚刚还说出让自己那么感动的一番话,现在又开始别扭霸道了。   “你管得真宽。”   凤倾璃丝毫不觉得自己脸皮厚,道:“不用冰肌玉露液也可以,水镜坊不是有很多珍奇药膏么?”   秋明月挑了挑眉,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包含试探。   “你知道什么”   凤倾璃不满的瞪着她,“我知道什么?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许怀疑我。水镜坊是你的产业吧,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一个女孩子金山肯定会有困难,但是如果能让你有自己的资本和实力,这也没什么不好。”   秋明月不置可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凤倾璃又瞪着她,“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他有些气恼,“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连我你也防着?”   那般控诉的语气哀怨的眼神,连秋明月看了都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那个时候我跟你又不熟,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凤倾璃气呼呼的看着她,却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   秋明月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好了,你不是要给我包扎伤口吗?绷带在那边的柜子里。”   凤倾璃又瞪了她一眼,才推着轮椅走过去,翻箱倒柜的,好不容易才找出了绷带。又转动着轮椅过来,“把手伸出来。”完全命令的语气,还带着几分别扭。   秋明月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乖乖的伸出手。   凤倾璃恨恨的看着被她自己伤得惨不忍睹的手,“让你这么任性,这次记住教训了吧?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得罪那个黄氏,你偏不听。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不是很聪明吗?这一次怎么会那么冲动呢?”   他口中虽然说着责备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我正要问你,我觉得二婶子好像有很多秘密。照绿鸢的说法,二婶子跟十几年前,完全就变了一个人。我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至此?”   凤倾璃已经给她包扎好了,正在给她打结,听闻这番话,手上动作顿了顿。   “你在怀疑什么?”   秋明月目光湛亮如星子,“应该说,你查到什么?”   凤倾璃扬眉与她对视片刻,眼中流露出会意的笑光。收回手,“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做吧!时间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秋明月没有继续在纠结这个问题上,又道:“对了,她竟然给我下药,难道他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解读的吗?那种药的药力可不浅。我很奇怪,今天晚上,她为什么没有带人来看‘好戏’?”   如果二夫人真的是那般心机深沉的一个人,那么,今天晚上在她的房间内,也应该安排得有男人才是。   除非,那个人已经被人解决了。   她看向凤倾璃,目光中的深意不言而喻。不用说肯定是这个人帮了自己了。   凤倾璃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也不隐瞒。   “她确实在你这里了安排到有人,不过已经被容烨解决了。”   又是容烨?   秋明月神色有些不自在,为自己刚才误会容烨而心虚,便岔开话题道:“对了,既然玉隐那么大的影响力,那刚刚我吹奏的时候,应该惊动很多人才对啊!为什么到现在除了大夫人下午来闹了一次过后,我这儿倒是风平浪静。就算其他地方的不能辨析方位,但是在这秋府之中,肯定也有人听到吧,比如说二夫人。可是她为什么能够这样平静?”   凤倾璃道:“不是告诉过你吗?玉隐是有灵性的,它的声音也很特别,可以传遍天下每一个角落。但是远在千里的人听见只能大致分辨在哪个方向,却不能肯定。而且天下第一公子向来行踪飘忽不定,即便是到了那个地方,又有谁能保证他还在原地?而百里之内的人听见玉隐的声音,却只会更加迷茫,以为它远在千里之外。容烨之所以那么快赶到,是因为他知道这只萧在你手上而已。”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秋明月,玉隐之声传遍天下。怕是早就引得有些人关注了。再过不久,或许就会有他国之人潜到大昭境内。   这看似太平盛世的天下,风波将起。   秋明月目光有些惊异,“这么神奇?”   凤倾璃又道:“不止如此,玉隐还可以避百毒。可偏偏…”   “偏偏不能避过媚药对不对?”秋明月了然的接过话头。   凤倾璃有些恼恨,“如果是一般的药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这次她们用的居然是顶级春药‘春情潮涌’。”   “所以玉隐才失效了对不对?”秋明月沉吟一会儿,道:“春情潮涌是轩辕皇室所用顶级密药,二婶子怎么会有?她,究竟是谁?”   第九十六章 容烨之密,我要娶妻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流动着静谧的因子。有风声沙沙作响,薄薄的软帐起起伏伏,飘荡如梦。她微微俯身而下,鼻息喷出的热气熏红了他的脸,灼热了他的心。   他突然扬唇而笑,白玉般的手指抚上她凝脂的脸颊,眼神柔情。   “青萱,有时候,知道太多,你会很累。”   秋明月没有躲开,“可是一无所知,我会空白而迷茫。所以,告诉我,她是谁?”   凤倾璃松了手,低垂下头,似在沉思。   秋明月站起来,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他才抬头道:“我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可以草率决定。”   秋明月望向窗外,眼神浮浮沉沉,忽然道:“我只想确定一件事,她究竟是不是我的二婶子?”   凤倾璃眼眶猛然一缩,“你…”   秋明月微微一笑,“不用惊讶,我只是很奇怪而已。”   凤倾璃挑眉看着她,“奇怪什么?”   秋明月转身走到窗边,任夜风迎面吹来。   “那天晚上听到的,我一直忘记了问你。二婶子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们好像和轩辕皇室有着很深的渊源。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她在秋府的势力那么大。大夫人以前张狂,唯我独尊,看似整个秋府都掌握在她手里。实际上,她不过是那个出头鸟吧。真正深藏不露的,是二婶子,对吧?还有我大哥,他…”话到这里,秋明月说不下去了,内心很矛盾。   “我总觉得,他也有好多秘密。今天在明瑞那里,我提及他快大婚之事,他一点都不高兴。豪门联姻,便是没有感情,但是想来以利益为重,他怎么也不该是那样的表情。”   凤倾璃在心里腹诽着,他当然不高兴,因为他喜欢你。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薛雨华不也不想娶你那个刁蛮的姐姐么?”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是秋明月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想不起来。   凤倾璃推了轮椅过去,“好了,不要想了。反正这些事情,以后你都会明白的,现在何必自寻烦恼?”   说得也对。   秋明月回过头来看着他,月色下,他的脸色有些透明的白。她这才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不是回去疗伤了么?怎么深更半夜到这儿来了?”   凤倾璃扬眉,眼中点点笑意流泻。   “你这是在关心我?”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她说着又走到柜子旁,打开抽屉,找出两个小瓷瓶。走过来递给他。   “这是我配置的治疗内伤的药,你拿去试试吧,应该会用用的。”   凤倾璃拿着你两个白色的小瓷瓶,若有所思。   “你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顶多调制一些创伤药也就罢了。调制疗伤药做什么?”   秋明月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学医的都喜欢捣弄这些药物,你去问问容烨,保证他也如此,不然他身上也不会有那么重的草药味了。哎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你不是没中毒吗?为什么你身上也有草药味?”   “呵呵呵…”凤倾璃却笑了起来,“难得,你还记得。”   秋明月撇了撇嘴,不予理会。掉头向大床走去。   “时间不早了,我得睡了,王管事莫名其妙死了,只怕明天还有得闹呢,你也回去吧。这两天别来了,专心在家养伤。”   凤倾璃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轻叹一声。   “或许我该庆幸。”   “嗯?”秋明月坐到床上,抬眸疑惑的看着他。   凤倾璃嘴边笑意微醺,“庆幸你终于学会把我放在心里了。”   秋明月立即瞪着他,“谁把你放心里了?自作多情。”   凤倾璃也不生气,“你没把我放在心里,刚才我吻你的时候你就会推开我,推不开你会用针扎我。别急着反驳,我知道你身上随时随地都藏有‘暗器’。”不等秋明月反驳,他邪魅一笑,倾国倾城。   “上次在你姨娘的屋子里,那个叫什么醉曼的丫鬟突然摔倒,不就是你在从中作梗么?”   秋明月眯了眯眼,“看来我的一切似乎都瞒不过你。”   凤倾璃唇边笑意更深,“不过你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我倒是放心一些。不然每次就只有装柔弱博同情,还得牺牲自己人,让人看着觉得你好欺负,倒是趁了那帮子人的意了。”   秋明月刚要放下帐子,闻言手中动作一顿。目光游离的落在他脸上,唇边溢出一丝轻嘲。   “你也觉得我很绝情狠毒吧。”   的确,乐南等人也就罢了,毕竟不知根知底。可夏桐她们却是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刚才大夫人让人那般辱打她们,自己明明知道,却一直没有行动。除了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剔除糟粕意外,其实更重要的,是自己要将计就计。为了等待老太君,为了让老太君亲眼看见大夫人是如何欺辱她的。为此,她狠心冷眼旁观。甚至,她明知道,如果大夫人真的发狠用刑,几十个板子下去,乐南她们不死也残了。   呵呵呵,她的确够狠的,就为了让这场戏更真实。自己吩咐红萼她们在老太君面前说起大夫人虐待自己的,都是看不见也不能检查的伤。而对于乐南她们,她就可以狠心让她们真的遭到大夫人的凌辱。   果然,人性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甚至比谁都更甚。   凤倾璃抬眼就看见她嘴角自嘲的笑,心中微微疼痛。   “绝情狠毒有什么不好?懦弱心软只会被人一再欺负。你这个当主子的都被人看不起,她们做丫鬟的更为为人鱼肉。你这是在锻炼她们,如果连这点苦这点罪都受不了,日后若有人以利诱之,难免她们不会生出反叛之心。”凤倾璃看着她,认真的说着。   “你不用自责,经过这件事后,你不是得到更多了吗?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了付出,才有得到。你自己也不是伤了自己么?豪门大院呢,有几个当主子的会因为利用了自己的丫鬟而愧疚自责不惜损伤自己?向来下人为主子赴汤蹈火,便是丢了身家性命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人会把她们的命当做命。只有你。明明你今日可以不用伤那么重,便是为了掩饰手上的抓痕,也不需要如此。你,不过是在提前给予自己利用无辜之人的惩罚而已。”   凤倾璃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嘶哑了。有时候,他宁愿自己不要那么了解她。或许,就不会那么心痛了。   秋明月浑身一震,“你—”她没想到,他居然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便是绿鸢她们,或许只是以为自己自虐是为了更加凸显大夫人的狠毒以便于老太君震怒。但是她们却不知道,其实只要她受伤了,无论轻重,大夫人今日这般猖狂做法,已经让老太君彻底失望。   所以,她那些伤,原本就没有必要的。   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却如此了解她?   对上她复杂的双眸,凤倾璃苦笑。   是的,他了解,因为了解,所以他才愤怒。愤怒她不懂得爱惜自己,愤怒她的善良心软。那些人,在没有完全肯定她们的衷心之前,她没必要为她们做任何牺牲。   可是她就是那样固执,就是那样任性,她在意她身边所有对她好的人,偏偏就对自己视若无睹。   他愤怒,他失落,心痛…到最后,也只有无奈的接受。谁让他就偏偏喜欢了这样的她呢?大胆的她,心细的她,洒脱的她,冷漠的她…好多好多。无论是哪一面,都是他喜欢的,欣赏的。   所以,即便是再生气,他也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她的所有。   “以后不要这么做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本来就受了内伤的他,大晚上急急跑来,更是疲倦。   秋明月抿着唇,低低说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凤倾璃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   秋明月不回答,低着头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寂寞的因子。她躺倒床上,盯着帐子发呆。他坐在窗前,盯着她凝思。   良久,才传来她有些疲惫的声音。   “你回去吧。”   帐幔放下,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凤倾璃看着飘动的纱帐,看到她背对写自己的身影,朦胧婉约,安静宁秀。   他转身,默默离开,窗外等着的不是冷修,却是容烨。   容烨依旧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银白色面具,眼睛笼罩在黑夜里,明亮而深邃。   凤倾璃看到他,却是丝毫没有意外。   “那么多人追杀,你不忙着找地方躲藏,大晚上的却在这儿悠闲,当真是嫌活得太久了?”   容烨目光看着半掩的窗,声音幽幽响起。   “阿璃,她这样的女子,不适合那些争斗。如果你真喜欢她,就带她走吧,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不要再想着报仇了,那是一条不归路。”   凤倾璃目光如电,紧紧的逼视他。   “你果然早就认识她。”   容烨回过头来,声音自嘲。   “她救过我。”   “该死的!”凤倾璃低咒一声,“她骗我。”他恼怒异常,“什么时候?”   容烨有些恍惚,“去年。”   凤倾璃死死的瞪着他,“是你把她的小字告诉裴思颀的。”肯定句,而非疑问。   容烨没有说话,眼神隐在夜色中,深黑而渺茫。   凤倾璃却压抑不住愤怒,“为什么那么做?她救了你,你就这么回报她?”   容烨眼神飘渺,“因为在那之前,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   凤倾璃更加恼怒,“她救了你,你居然不确定?你…”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神变了变。   “你说在去年?去年什么时候?”   “三月初六。”   凤倾璃沉默了,眼神有些复杂起来。那一次容烨伤得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   容烨却还在说着,“当时她蒙着面纱,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隐约记得她的声音和背影。之前我潜入秋府调查藏宝图一事,无意之中见到她。可我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她。她告诉我,她叫沈青萱,而非秋明月。”   凤倾璃依旧没有说话。他一直就觉得容烨对秋明月的关注有些太不同寻常了。居然还把玉隐给了她。   对了,玉隐!   “为什么把玉隐给她?如果让人知道她跟你有关系,她只会更危险。”   容烨沉默。凤倾璃愤怒,“为什么不说话?”   容烨闭了闭眼,“阿璃,带她走吧,不然你会后悔的。”他睁开眼睛,眼神竟然有些急切和忧虑。   “带她走,越远越好,你的仇,我来帮你报。”   凤倾璃眯了眯眸子,“什么意思?你究竟查到什么?”   容烨双手负立,眼神清冷。   “带她走,不然就杀了她。”   他的语气是那样云淡风轻,听在凤倾璃耳中,却犹如惊天之雷。   “容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气得胸膛起伏上下,眼中有着熊熊怒火。   容烨回头看他,眼神静默。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你—”凤倾璃这一气可不轻,差一点就牵动了内伤。随后又一想,容烨无缘无故,为什么和他说这么奇怪的话?除非…   他又眯了眯眸子,眼神危险的看着容烨。   “你到底查到些什么?她和藏宝图有关?”可即便是这样,也绝对不会让容烨反常至此。难道…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凤倾璃目光睁大,眼神有些急切。   “她是不是…”   容烨抬头,忽然轻轻一笑。即便是带着面具,凤倾璃可以想像,他面具下的那张脸,是如何的艳若桃李,倾国倾城。   “阿璃,听我的,带她走。最好越快越好。”   凤倾璃抿着唇,紧紧的盯着她。   “你知道那不可能。”   容烨没再看他,转过头,声音飘散在风中。   “知道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吗?一个深闺女子,为什么会跑到山上?”   凤倾璃还是没有说话,死死的看着他。   容烨又道:“因为她母亲中了毒,‘催魂绝命丹’,你应该知道吧?她那次,就是上山采药的。”   凤倾璃呼吸一滞,手指都在颤颤发抖。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容烨声音漠然,淡淡道:“我只是奇怪,不过一个远在扬州的外室,究竟是什么人?居然给她下这么重的毒?难道就仅仅只是因为,她和秋家有关?可她仅仅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外室而已。也就是说,她根本就微不足道。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遭到如此毒手?其中尽管有林玉芳在操纵,但是凭她,却万万得不到北戎皇室才有的密药。”   凤倾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唇色更加苍白。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他抬头,眼神森凉。   容烨一怔,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他那样的目光。   “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一直都弄错了方向。”   “什么方向?”凤倾璃眼神讥诮,“藏宝图吗?我真不明白,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那是真的,又如何?”   容烨看着他,久久一叹。   “阿璃,不要再恨了。如果你真的不甘心,我去帮你杀了她就是。用不着,拿整个天下来祭奠你的仇恨。”   凤倾璃冷冷地看着他,“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时也有这般慈悲心肠了?”   容烨不语,沉默的看着他。   凤倾璃缓了缓情绪,道:“不要伤害她。你不是说了吗?她救过你就凭这一点,你就不可以恩将仇报。”   容烨没有回答,他只是叹息而又无奈的看着凤倾璃。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带她走。我不希望你将来会后悔,除非你能够做到,为她放弃一切。”   凤倾璃浑身一震,当然,此时此刻,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也不明白这句话包含了多大的意义和容烨多少挣扎矛盾在里面。等到他明白了,却为时已晚。   直到几年后,他问他。   “如果重新来一次,你会如何选择?”   他站在海棠花下,远看层层楼阁下碧瓦红墙,眼神寂静而飘远。只说了四个字。   “义无反顾。”   然而此刻,他只是迷茫而复杂。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   容烨打断他,“不要说以后,就只是现在,当下,你可不可以为了她,放弃你所谓的仇恨,放弃你所谓的不甘心?”   “如果是你,你可以放弃吗?”凤倾璃想反一句,目光犀利。   容烨看着他,没有说话。   凤倾璃自嘲一声,“我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那么大度。再说事到如今,就算是我想要放弃,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他低头,声音低哑。   “如果是你坐在轮椅上十年,你会放弃么?”   容烨哑然,目光歉疚而叹息。   “阿璃…”   凤倾璃抬头,目光迷茫的看着他。   “就像当年你帮我从废墟里救出来一样,你问我报仇吗?我说我想。你告诉我,那么就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不要放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   容烨声音又变得清冷起来,“可我没有让你用仇恨来支撑着活下去。”他盯着凤倾璃,目光比月色清冷。   “你也忘记了,那句话,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你说蝼蚁尚且偷生,既然在能够活下去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呢?哪怕,那只有短短的几年,或者十几年。”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带着属于尘世沧桑的悲凉。   凤倾璃低着头,声音更加嘶哑。   “不,我没有忘。正是因为我记得,所以我才要好好的活着,比以前,更好的活着。”   “可是你的心,已经被仇恨淹没了。”   凤倾璃沉默。   容烨又道:“既然如此,就远离她。”   “不。”凤倾璃痛苦的低喃,“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别逼我…”   “没有人逼你。”容烨的声音冷静而残酷,“我只是让你知道,什么是应该去追求并奋斗的,什么,又是你永远也不能靠近的。或许,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无情无爱。”   凤倾璃看了他一眼,“你真冷血。”   容烨不置可否,“学医的,向来就是仁慈与冷血兼并。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这话又戳到凤倾璃的心口去了,他又控制不住愤怒。   “容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毒舌?”   容烨目光淡然,“她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又如何?”凤倾璃讨厌他那种仿佛万事在握的表情,“你现在不是也什么都不确定么?你又凭什么下定论?”   容烨眼神有片刻的深沉又刹那平静,“如果等到我确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凤倾璃深吸一口气,“跟你说话的人,如果没有极好的心理素质,只怕会被你给气死。”   容烨笑了笑,“所以说,你应该感谢我。免费的锻炼了你的心理素质。”   凤倾璃瞪了他一眼,“哪天我死了,就是被你给气死了。”   容烨却变了变脸色,神色凝重。   “你今天内力消耗过多,三个月之内,不要和高手过招。”   凤倾璃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啰嗦了,都快成管家婆了。”   容烨摇摇头,“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该做的,你自己看着办。”   凤倾璃抿唇,仍旧说道:“不要伤害她。”   容烨无奈苦笑,“你担心的不应该是我。”   凤倾璃转身,“我觉得,三年之内,你都最好不要再出现。”他说完,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容烨低着头,低低说了一句。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出现。”   这句话凤倾璃没有听见,他一路回了荣亲王府,刚踏进自己的房间,就发现屋子里有其他人。他没有惊慌,面色镇定的坐在黑暗里。   “父王。”   荣亲王负手背对着他,声音儒雅而淡然。   “璃儿,最近这一个月,你似乎经常晚上出去。”   凤倾璃一点也不意外,俗话说,久走夜路必闯鬼。何况自己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要想天天晚上外出而不被发现的话,某些人来说,的确是天方夜潭。   他自嘲的笑笑,“父王找我有事吗?”   荣亲王转过身来,黑夜里看不到他的表情。   “璃儿可是告诉我,你最近都去哪里了吗?”   凤倾璃抿唇不说话。荣亲王突然上前一步,他一惊,想后退,却没有荣亲王快。   “父王?”   荣亲王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手,眼神温和却不容反抗。这个天生的,属于皇室的威严。   “你受伤了?不对,你给人疗过伤?是谁?谁值得你消耗那么多?”   荣亲王在黑夜里抬眼逼视他,目光炯炯,威严中又带着不可忽视的质问。   凤倾璃收回手,神色反而淡定了。   “父王,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荣亲王挑眉,站起来,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商量?”他笑了笑,“只怕是你已经有了决定了吧,现在只是来跟我说一声而已,对不对?”   凤倾璃也不反驳,荣亲王背着手,道:“说吧,什么事?”   凤倾璃也不含糊,直接道:“我想娶妻。”   荣亲王一怔,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娶妻?”   “对。”凤倾璃坦然的与他对视,“我想娶妻。”顿了顿,他又道:“母妃不是一直想要我娶妻么?皇祖母也催的紧。我想过了,我确实该娶妻了。”   荣亲王眯了眯眼,儒雅的面容上含着几分深邃。   “以往怎么劝你你也不听。这一次,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看来,你是有内定的人选了。”他微微一笑,儒雅的面容如沐春风。   “说吧,她是谁?”   凤倾璃道:“她叫秋明月。”   “姓秋?”   “对,秋大学士的孙女。”   荣亲王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道:“你小子眼光不错,居然看中了秋大学士的孙女。秋明月,这个名字倒是取得好,不过听起来有几分熟悉。秋大学士的孙女可不少,她排行第几?”   “第五,刑部尚书秋大人的女儿,今年十三岁。”   “才十三岁?”荣亲王皱了皱眉,“会不会太小了?”虽然大昭国民风保守,女子在十三岁出嫁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如果太小了,就不能早一点给璃儿生下子嗣,那么…   凤倾璃知道他在想什么,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父王,我娶的是妻子,不是生孩子的工具。”   他微怒的语气再次让荣亲王讶异,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恍然大悟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就说秋明月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前两天我进宫给母后请安的时候,见她身子大好,就问了两句。她说遇到一个女孩儿,懂一些歧黄之术,好像就叫什么明月的。倒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只不过…”   他皱了皱眉,有些试探的问着。   “听说她是一个庶女?”   凤倾璃立即就冷下了脸色,“你也嫌弃她的身份?”   荣亲王一怔,解释道:“璃儿,不是父王嫌弃她的身份。你要知道,你是王府世子,将来要继承整个王府的。秋明月,如果她是秋家的嫡女还好。可是…哎,你们两个不合适啊。你既然主动提起她,而且瞒了我那么久,定然是极其喜欢她的。你总不想委屈人家给你做妾吧?”   那个妾字彻底激怒了凤倾璃。   “什么妾?我要娶她为妻,不是什么妾。”他急怒攻心,再加上内伤,立刻就喷出一口血来。   荣亲王惊呼一声,“璃儿!”   他大步上前,转到他身后,双手抵在他的背上,缓缓输送内力。   一个时辰以后,荣亲王收回手,凤倾璃脸色这才好了不少。   荣亲王看着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   “璃儿,我从来不曾想过,一个女子,居然能让你如此。”   凤倾璃眼睛看向窗外,嘴角淡淡的讥讽。   “皇室显贵,权势滔天,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而父王你却只有寥寥一妻三妾,堂堂荣亲王府,朝中多少达官贵人都无法企及的显赫之家,却人丁凄凉。不也是因为一个女子么?”他似有些嘲讽,声音里又有些莫可名状的悲哀与怜悯。   荣亲王沉默了,似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记忆深处,有少女铃琅清脆的笑声传来,漫天的桃花纷飞如雨,却不及她脸上灿烂如霞的笑容。   “煜哥哥,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笑颜如花的女子在桃花下飞舞着,身上的广袖流仙裙旋转着美丽的弧度,如降落凡尘的精灵仙子。   儒雅的清俊少年走过去,眼神温柔。   “好看,心儿无论穿什么,都是最美的。”他看着眼前少女,眼神痴缠。   “心儿,等你及笄后我就求父皇给我们赐婚,好不好?”   “煜哥哥。”少女娇羞的睨着他,眼神却掩饰不了的幸福,而后又有一缕优色浮现眼底。   “可是下个月的选秀就要到了,我也在选秀的行列,我…”   “放心。”他握着她的手,温言安慰道:“我也到适婚的年龄了,父皇和母后一直让我成亲,我都没有应允。这一次选秀正好,待会儿我就回宫就告诉父皇,在这一届的秀女当中选出合适的人做我的妻。”   “真的?”她立即就高兴起来,“你没有骗我?”   他忍不住拥她在怀,柔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相处从来就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未有这般亲密过。她不禁红了脸颊,心跳加速。   “煜哥哥,你先放开我,小心被人看见。”   “怕什么?看见就看见。反正你也是要嫁给我的。”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她在他怀里,脸色娇羞如霞。   “谁说我一定得嫁给你了?”   “你不嫁给我,你要嫁给谁?”   “哼,皇上这次选秀是为了太子哥哥,说不定我就被远做太子妃了,呵呵呵,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她在他怀里笑得乐不可支,特喜欢看他为她吃醋恼怒又无奈宠溺的模样。   然而她们却不知道,那时一时戏言,却一语成谶。   后来,他眼睁睁看她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抬入了太子东宫,做了真正的太子妃。   而他,却在同一天娶了她的表妹。   两人至此擦肩而过,劳燕分飞。   一阵冷风吹来,荣亲王猛然睁开眼睛,只觉得那风,冰凉刺骨,寒入心扉。   “父王。”   凤倾璃在背后叫他。   荣亲王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眉眼,苦笑一声。   “璃儿,你是恨我的吧?”他闭了闭眼,道:“你确实该恨我的。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他睁开眼睛,看着凤倾璃的双腿,眼神痛楚而愧疚。   凤倾璃却是一脸的平静,“父王,您不恨么?那个人,他抢了你心爱的女人,又间接的害死了她,您不恨么?”   “璃儿!”荣亲王沉下脸来,低斥道:“不得对皇上不敬。”   “皇上?”凤倾璃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儿的笑意,“他如今除了那把冰冷的龙椅,还剩下什么?呵呵…不,不对,他有很多,有无尚帝位,有后宫三千,儿女成群,他什么都有。而你,什么都没有。”   “不。”荣亲王摸着他的头,神色柔和。   “父王还有你这个好儿子。”   凤倾璃身体一僵,脸色黯然了一分,眼中却有几分庆幸。   “我以为,你会讨厌我的。”   “怎么会呢?”荣亲王和蔼的看着他,“你是父王的儿子,父王怎么会讨厌你?上一辈的恩怨已经过去了。父王放下了,璃儿,你也该放下了。”   凤倾璃没有说话,他并不是指的这件事。如何能放下?   “父王,我刚刚说的事…”   荣亲王叹了一口气,“你真的非她不可?”   凤倾璃坚定地点头,“对,我只想娶她一个人。”   “可是她的身份…”荣亲王有些为难,“璃儿,不是父王肤浅只重门第。可你是皇家贵胄,你的婚事,不可儿戏,这…”   “父王。”凤倾璃忽然打断他,“如果她成了嫡女了呢?”   荣亲王一愣,“你的意思是…”   凤倾璃目光湛亮,神采奕奕。   “她的外公沈从山曾经是扬州知州,只是后来因故入狱。她母亲本来也是大家闺秀,而且据说方面本来她母亲已经和秋大老爷有了婚约,只是因为有心人的设计,阴差阳错的,才成了如今的局面。而且沈大人方面入狱,也是被人陷害的。父王…”他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荣亲王却打断了他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沈从山?就是前些日子秋大人在朝堂上提及的那个扬州知州?这个人我从前倒是听说过,清正廉洁,两袖清风,在扬州颇有好评。以前我微服出巡扬州,还受过他的接待。后来听说她入狱了,我也曾调查过,可时间已经太晚了,再加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凤倾璃却已经明白。   那个时候,云皇后死在一场大火中…   荣亲王顿了顿后又开始说道:“不过十几年前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还有,秋大人不是和太师府林家得嫡次女有婚约吗?怎么又和扬州知州得女儿有婚约了?这些事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如果我今天不问,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说到这儿,有些不悦。   凤倾璃难免有几分心虚,“父王,你别生气,我怎么可能永远忙着你。这事儿最后还是要父王你帮忙的。我…她是个骄傲的女子,我不想让她看不起我,不想在她心里,我除了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以外什么也没有。我想帮她,所以…”   他话还未说完,荣亲王就已经不悦了。   “看不起你?哼,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居然如此猖獗?仗着对母后有几分恩德就敢如此居功自傲不把皇室至尊看在眼里。如此不识抬举的女子,何堪入眼?”   “父王。”凤倾璃见不得有人说他心上人坏话,不免有几分生气。   “你别这么说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瞪了荣亲王一眼,“她的处境很艰难,她母亲再秋府地位尴尬。她那个嫡母也看她不顺眼,处处找她麻烦,身边可谓是虎狼环伺。她一个弱女子,要对付那么多不安好心的人,还要保护母亲和弟弟。”   荣亲王听到这儿倒是有些讶异,凤倾璃却难免心疼秋明月,声音里也掩不了黯然和疼惜。   “她聪明,自强,独立。一点也没有一般大家闺秀的矫揉造作和趾高气昂,也不攀权附贵。我几次说要娶她,她都不屑一顾。我就想帮她…”   “她哪敢对你不屑一顾?”   荣亲王又断章取义,有些不高兴。   凤倾璃恼怒的打断他,“父王,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荣亲王微愣,想不到他居然这么激动。不过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屡次对自己没有好脸色,难免心中有些郁闷。   凤倾璃又道:“她只是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她对我不屑一顾,是她不慕高门荣华的表现。这样有别于其他贵族女子的肤浅和虚荣,不是更难能可贵的骄傲吗?这样的女子,除却身份,我倒是认为我配不上她。”   他说到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难免有几分感伤。这样的自己,真的配不上她。   荣亲王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道:“璃儿不可妄自菲薄。”他叹了口气,道:“照你这么说,倒确实是个好女子。”   “当然了,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凤倾璃立刻接口道,神情有几分骄傲,好像秋明月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一样。   荣亲王笑了笑,“还没娶过门,你那心都黏在人家身上了。哎~也不知是好是坏。”   凤倾璃不置可否。   荣亲王又道:“你想让我配合秋大人帮她外公官复原职,好让她母亲成为平妻?”   凤倾璃点头,“对。”   荣亲王又问,“她真那么好?”   凤倾璃还是坚定点头,“当然。”   荣亲王想了想,“沈大人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官,若能让他官复原职,更甚至在朝中发展,于大昭有益。”   凤倾璃眼神亮了起来,“父王这是答应了吗?”   荣亲王笑看着他,“你特意跟我提这事儿,如果我不同意,你还不闹到宫里面去?”   他无奈的摇摇头,“不过…”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关于藏宝图一事…”   凤倾璃神情自若,“这事儿与她无关,无甚要紧。”   荣亲王沉吟一会儿,“嗯,好吧,明日进宫我就去跟皇上说说。”   “谢父王。”凤倾璃这才松了一口气。   荣亲王拍了拍他的肩,“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凤倾璃点头,“嗯,我知道了,父王您慢走。”   荣亲王走到门口,突然道:“你身上的伤,是因为她吧。”   凤倾璃一怔,生怕他又迁怒秋明月急急的想要解释。   “父王,不是…”   “呵呵…”荣亲王却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我现在对那女子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薇茵文文《掳妻成婚》   生日当晚,相恋七年的男友不择手段,送了她一个大礼。   醒来第二天,先是看到一张清逸绝尘英俊无比的脸,不过几秒男友带着媒体蜂拥而入。   她送出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也送出去了自己的婚姻。   风波过后,他对她说:“傅雅,结婚是你我唯一的选择!”   她是落魄千金,他是名门贵胄。   因为他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和身份,她不得不结婚。   他娶她,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分和地位;她嫁他,只是为了狠狠报复前男友和亲姐姐。   一场无爱婚姻好像成了她的唯一选择。   第九十七章 破釜沉舟,沉香求助   荣亲王出了桐华阁以后就去了荣亲王妃的屋里,守在外面的丫鬟从旋愣了愣,而后神色一喜。赶紧迎了上去。   “王爷,你来了。”   她故意将声音放大,就是叫给里屋的荣亲王妃听的。   荣亲王走了进来,随口问道:“王妃睡了吗?”   从旋道:“还没呢,王妃这两天有些失眠,每每深夜才入睡。”   荣亲王脚步一顿,微微蹙了蹙眉。   “可是身子不适?请府医看过了吗?”   从旋摇头,“王妃说,只是小毛病,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正说着,荣亲王妃已经带着丫鬟以丝走了出来,只披了一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头发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脸上妆容已卸,显然是准备入睡了。见到荣亲王,她脸上难掩一丝喜色,走上去,福了福身。   “妾身见过王爷…”   荣亲王亲自上前扶起她,“云蛾,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荣亲王妃面色娇羞而温婉,保养得宜的容颜依旧丽质无华,眉眼间神色温润,肌肤吹弹可破,笑起来宛如娇柔的水仙花。   “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荣亲王看着眼前依旧美丽温婉的荣亲王妃,刹那间有些恍惚。璃儿的眉眼,就是像她,也像那个女子…   “王爷?你怎么了?怎么盯着妾身发呆?”   荣亲王回过神来,拉着她往内室里走。   “没什么,只是刚刚从璃儿过来。”他笑着看了荣亲王妃一眼,“璃儿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荣亲王妃和婉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荣亲王话不由衷,定是想到那位与自己相似的表姐了。她笑了笑,道:“当然了,他是我的儿子,自然和妾身长得像。”   荣亲王坐了下来,荣亲王妃示意从丝和从旋出去,坐到他身边。   “王爷在想什么?”   荣亲王看着她,仿佛又通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荣亲王妃不喜欢他那样的目光,便笑着问道:“王爷,您刚刚说从璃儿那儿过来?”   荣亲王轻叹一声,到底只是长得像而已。云蛾笑起来从来都是宁静而温婉的,而她,笑起来则是天真纯美的。   “嗯。”他点了点头,“对了,刚才璃儿说,他想娶妻了。”   荣亲王妃有些讶异,而后笑道:“之前我也和璃儿提起过这事儿,可是他好像不太热衷。如今他自己想通了也好,赶明儿个我就仔细琢磨琢磨着,定给璃儿选一个合适的世子妃。”   荣亲王摇摇头,道:“那倒是不用。下个月镇南王府不是有一个赏花宴么?让他跟着去吧,说不定他自己就看重合适的人了。”   荣亲王妃点头,“也好。咱们的璃儿本是天命贵胄,又那般好容颜,定能娶到最好的女子。”   “对。”荣亲王与有荣焉的点头,握着她的手,眼里有着感激之情。   “这些年,辛苦你了。”   荣亲王妃羞涩而幸福的靠近他怀里,“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夫妻,不是么?”   荣亲王环着她的肩膀,目光飘离向窗外。   “嗯。”   荣亲王妃没发现他神情异样,道:“王爷,时间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嗯。”   帘幕重重落下,夜,已深沉。   门外,从丝和从旋转过身来,两颗脑袋凑在一起。   “王爷一个月都来不了咱们这飞鸿苑一次,今儿个怎么来了?”从旋好奇的说道。   从丝沉稳一些,听了这话就嘘了一声。   “王爷又不是单单不来咱们飞鸿苑,霜满阁那几位可是半年都难得见到王爷一次呢。还是咱们王妃得宠些。那些个姨娘,本来就身份低微,哪里比的上咱们王妃高贵美丽?”   “说得是。”从旋笑着坐下来,“王妃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呢,哪是那些人可比比拟的?”   从丝坐在她身边,一脸的骄傲。   “王妃性格温婉和善,又和王爷是青梅竹马,感情自然好了。”   从旋点头,“姐姐,我听说王爷很少进那些姨娘的房。”   “那当然了。”从丝说道:“王爷和王妃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笃。王爷娶了王妃后,本不欲再纳妾,无奈皇上赏赐美人,王爷不好拂了皇上的意,便收下了。”   “哦,原来如此。”从旋恍然大悟。   从丝又道:“只不过这几年来王爷好像都没怎么踏入后院了,就连王妃这里也不常来。不过看得出来,王爷对王妃还是很尊重的。”   从旋点头,“嗯,那是肯定的。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姐姐。”她神神秘秘的凑近从丝,道:“大少爷是长子,又是嫡出,为什么没有被封为世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从丝颇有几分得意道:“因为世子长得像咱们王妃啊,王爷爱屋及乌嘛。”   “原来如此。”从旋这才明白过来,而后又一脸的向往仰慕。   “不过世子长得真是…美如天仙啊…”   从丝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哪有用美若天仙来形容男人的?”   从旋摸了摸头,一脸的花痴。   “本来就是嘛,世子就是长得好看啊,只是可惜了…”她想到凤倾璃的双腿,未免有些可惜。   从丝也黯淡了眸子,道:“是啊,咱们世子俊美若仙,又身份高贵。听说自幼天资聪颖,才华横溢,本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儿,日后定能娶一个美若天仙的世子妃。两人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是啊。”从旋一脸的赞同,“哎,姐,你说咱们世子长得那样…漂亮,比女人都美,世界上还有谁能世子并肩而立?”   “这个…”从丝也被问到了,“我也不知道。”   从旋有些失望,而后似乎又想起什么,眸子亮了起来。   “前些天王妃不是说镇南王妃举办了一个赏花宴么,到时肯定好多名门闺秀都会去。听说镇南王妃也是想在这次赏花宴上,给镇南王世子选出世子妃来。姐,我听说啊,镇南王世子也长得很好看诶,你见过没有?”   从丝嗔道:“我与你一样,整日呆在王府,哪里会有时间出去?”   “说得也是。”从旋不免有些黯然。   “好羡慕幼寒和幼梦,可以跟着世子。”   “你也别自怨自艾了。”从丝道:“镇南王府赏花宴,王妃要去的,到时候咱们不也跟着出门了吗?”   “对哦。”从旋立即就跟着高兴起来。   这时候,一个穿着体面富贵的老婆子端着托盘走进来,看着坐在一起聊天的二人,不悦的皱了皱眉。   “从丝,从旋,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还不进去伺候王妃?”   两人赶紧站起来,小跑着过去,陪笑道:“甘嬷嬷,刚刚王爷来了,已经歇下了。你这安神汤啊,可以不用端进去了。”从旋说着就从她手中接过托盘,“王爷一来啊,比什么安神汤都管用。”   甘嬷嬷有些讶异,而后又欣慰的笑笑。   “王爷来了?”   “当然了。”从丝笑得甜美,“王爷和王妃已经睡下了,所以嬷嬷,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徒惹得王妃不快。”   甘嬷嬷眼神带笑,却故意板着脸,骂道:“你这个小妮子,居然敢拿我消遣,真是没大没小了。”   从丝嘻嘻笑道:“哎呀甘嬷嬷,你别生气嘛,咱们可都是为了王妃好,不是吗?你看,王爷还是很疼王妃的。对吧?”   甘嬷嬷立即肃正了颜容,“当然,王妃是王爷的结发妻子,自然恩爱异常。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去吧。”   “是。”凉热讪讪的退下了。   甘嬷嬷转身,掀开珠帘,见里面烛火微弱,帐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显然,王爷和王妃已经睡了。她放下帘子,不免有些感叹。   外人只道王妃和王爷鹣鲽情深,哪里知道,王爷对王妃只是尊重和愧疚而已。   甘嬷嬷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十几年前…   翌日,秋明月一大早就起来了。唤来绿鸢和红萼伺候她穿好衣服,随口问道:“祖母是怎么处理王管事死了的那事儿?”   绿鸢给她系着腰带,说道:“昨晚奴婢们都睡得早,还没听到消息呢。待会儿奴婢就去打听打听。”   秋明月点点头,“也好,我的手受伤了,这两天也不便去给祖母请安,你还是到姨娘那儿去问问吧。我想知道姨娘是怎么处置雪巧她们几个的。”   她做到梳妆镜前,红萼正给她梳头,听了这话就道:“小姐,你别怪奴婢多嘴。昨晚奴婢见雪巧看老爷的眼神儿就不对。她平素看起来乖顺,实则是个心大的。沈姨娘把她留在身边,怕是养虎为患啊。”   绿鸢也赞同红萼的观点,“对啊小姐,不止是雪巧,奴婢瞧着南海和冰阳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昨日眼看小姐不再,就立刻向大夫人卖乖。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贱呸。”她说到这儿就有些愤愤不平。   秋明月半眯着眼睛,淡淡道:“各人有各人选择的命运和前途。她们已经身为丫鬟,如果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去做?其情可以理解,只不过不能原谅便罢。”   红萼给她戴上一对翠玉银杏叶耳环,道:“她们心大,可是却不想想,大夫人那样善妒的性子,能容得下她们么?如果她们真敢有什么动作,只怕大夫人首先就饶不了她们。”   秋明月站起来,“大夫人昨天被祖母教训了一通,怕是有好些日子叫嚣不起来了。”   绿鸢忍不住笑了,“小姐,奴婢一想到昨天大夫人吃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还别说,奴婢还从没看见老太君和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红萼也道:“老爷还当众说要休了她呢。”   绿鸢也一脸兴奋的点头,“老爷如果休了大夫人,那就最好了。”   秋明月一脸的波澜不惊,“你们觉得,可能么?”   两个丫鬟都不说话了。   秋明月道:“祖母和爹不过是一时愤怒才说出那些话,也好警告警告大夫人。你们觉得,有太师府和侯府以及大皇子府撑腰的大夫人,祖母和父亲敢动她么?”   绿鸢有些不甘心,“那小姐昨儿这一出不就白费了?”   “当然不会白费。”秋明月睨了她一眼,“一口气吞不下一只狼,要慢慢来。”   她推开雕花长窗,院子里花香四溢,清新扑鼻。   “我要一点点摧毁祖母对她的愧疚,慢慢的厌恶她的嚣张和气势。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腹摩挲这花瓣纹理,声音寂静而漠然。   “大夫人如果聪明,现在就应该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如果她继续待在秋家的话只会让祖母和父亲厌恶,特别是每当我出现的时候,祖母就会想到我是怎么受伤的?就会想到他以前是怎么虐待我的?自然就会更加的厌恶他,但是如果她回娘家了,那么就代表着,她暂时退败了。同时,她这些年在秋府建立的势力和威信,也会荡然无存。”   红萼又道:“那么她以后就不敢再欺负小姐了。”   “那倒未必。”秋明月回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深邃如古井幽潭。   “恰恰相反。”   “为何?”两个丫鬟不解。   秋明月道:“她回去了,等于告诉所有人,她还有一个屹立不倒的娘家做靠山,谁也别想欺负她。”   “欺负她?”绿鸢冷哼一声,“她那样跋扈的性子,她不欺负人家就是好的了,谁还敢欺负她?”   红萼则是担忧道:“小姐,那么照你这样说,这一次大夫人只是暂时败退。很快她就会东山再起了。”   “呵呵呵…何止啊。她不止会东山再起,而且还会比从前更加的嚣张。”秋明月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丝毫没有害怕之色。   但是红萼绿鸢开始担心了,“那么以后她回来,肯定会报复小姐你的,那么小姐的处境可就更困难了。”   “小姐,不如咱们阻止大夫人回去吧。”红萼出主意道。   “为什么要阻止?”秋明月挑眉,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   “我倒是巴不得她走。”   “为什么?”两个丫鬟不解。   秋明月坐下来,绿鸢立即给她倒茶。她拿着茶杯,放在唇边轻呷一口,才说道:“出嫁从夫,她嫁到秋家来,如果未经祖母和爹同意就擅自回娘家,你说祖母和爹心里会怎么想?”   “老太君会觉得大夫人不懂礼数,让秋府跟着没脸,只会更加讨厌她。”红萼想了想说道:“大老爷原本就不喜欢大夫人,如果大夫人因为觉得在秋府受了委屈而回娘家,大老爷面子上过不去,也会更加讨厌大夫人。”   “聪明。”秋明月不吝赞赏,“可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两个丫鬟同时问道。   “秋明月眯了眯眼,说道:”如果她回去了,爹肯定不会去接她,然而以她那样的性子,肯定放不下骄傲自己回来。两方僵持不下,受舆论最严重的,只会是她自己。那么为了避免连累娘家而致使自己彻底失去娘家这个靠山。她很有可能选择破釜沉舟。“”破釜沉舟?“”对。“秋明月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茶已经凉了,在她手中摇晃出粼粼水波。一片嫩绿茶尖在水中飘荡,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挣扎求存的小船。   而她,如今就是那一叶扁舟。”没有勇气冒险的人,就绝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一招虽然风险极大,但是如果成功了,却是获益匪浅。“红萼绿鸢听不懂她的意思,就问。”小姐,你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明白?“秋明月抬头,对着她们灿烂一笑,差点晃花了两人的眼睛。”后院之争,就好比战场,或者更甚。战场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鲜血横流,森森白骨。然而后院女人的争斗,却是看不见的血腥。只留梧桐深深,红颜骷髅。“绿鸢摸了摸手臂,脸色有些不自然。”小姐,你别说得这么恐怖,感觉凉飕飕的。“毕竟是女儿家,哪里见过尸体遍布,鲜血横流的场景?不由得就有些脊背发凉。   秋明月笑了笑,”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或许以后有机会,你们自己亲眼见到了,就会明白了。不过深闺女子大抵是没有多少机会出门的,那些血腥的厮杀,自然也无缘见到了。“两个丫鬟这才松了口气。当然,秋明月自然不会想到。命运,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就给你一个特大惊喜。未来的人生几十年,谁能料想到会发生什么呢?   她不会想到,未来某一天,当她亲临战场的时候。心境,是如何的苍凉与悲哀。   然而此时此刻,她还能与丫鬟巧笑嫣然的说。”战场你们是去不了,但是跟着我或许会天天见到比战场更加危险而血腥的阴谋。“绿鸢道:”小姐,你刚刚说大夫人会选择破釜沉舟,是什么意思啊?“红萼也好奇的看着她,”对啊小姐,是什么意思啊?“秋明月看着她们,见两人都睁着大眼睛一脸期盼疑惑的望着自己,不由得笑了笑。”那你们说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嚣张、蛮横、毒辣、嫉妒心重。“绿鸢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还一脸嫌弃的样子。显然对大夫人的印象坏到了极点。   秋明月点头,”没错。“她又继续道:”那么她最恨最讨厌人是谁?“红萼道:”大夫人心胸狭隘,最讨厌老爷身边的妾室。奴婢听说,以前有官员为了巴结老爷给老爷送女人,全都没大夫人给打发了。就算现在剩下的丽姨娘和云姨娘,以前则是被她打压得没有还手之力。唔…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大夫人最恨的人应该是沈姨娘。因为老爷最宠爱沈姨娘,几次为了沈姨娘想要休了大夫人,大夫人心里自然恨沈姨娘。还有就是小姐,因为大夫人几次害小姐都没有得逞,还被小姐给反算计回去,所以她也恨小姐你。“”你说得很对。“秋明月点点头,”她恨姨娘,是因为爹对姨娘得宠爱,威胁到了她的正室地位。她恨我,是因为怀疑我害了她女儿更因为爹和祖母对我的重视,让她觉得自己的嫡女受到的冷落和威胁。“”狗急了还会跳墙,如果一个人被逼到了绝境,就会奋起反击。而大夫人的反击,绝对是我和沈姨娘。这样说吧,你们觉得,女人什么最重要?“”名誉和清白。“绿鸢不暇思索的说道。而后似想到什么,惊讶而惊恐的睁大眼睛”小姐,你是说,大夫人会在背后议论你和沈姨娘,败坏你们的清白和名誉?“秋明月淡定的放下茶杯,”据我对她的了解,她很有可能会这么做。“绿鸢开始着急了,”那如果这样的话,小姐这辈子就完了,就嫁不到好人家了。这该怎么办?“红萼也担忧,但是她比绿鸢沉稳一些,知道秋明月还没说完,便拉了拉绿鸢的衣袖,道:”绿鸢,你先别着急,小姐自有良策。“秋明月对红萼的沉稳内敛很满意,”良策倒是没有。“她这次说的话让两个丫鬟都愣了愣,不明所以。   秋明月又笑了笑,道:”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万能的,赛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像这一次一样,虽然说我们有损伤,但是利大于弊不是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她顿了顿,”最关键的是,要精确地计算出,我们想要得到的,必须远远高出我们所付出所失去的,那才叫值得。如果大夫人真的散布谣言的话,那么至少会有几个结果。“”第一,沈姨娘暴露在人前,同样,外公也等同于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再加上社会因素和人为的推动,那么这件事会越来越大,只是牵扯到十几年前,也牵扯出来外公的冤屈。对于我们的利益,绝对是大于弊端的。“”第二,有一个词语叫做物极必反,还有一个词语叫做过犹不及。如果事情真的闹到那种地步的话,你们在茶余饭后当做笑料议论的事情,或许会更加引人深思,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刻意陷害?那个时候的话,事情就会有转机。古来豪门后院争斗那么多,什么腌臜事没有过?人性都是自私的,相较于豪门大族来说,普通老百姓肯定是羡慕而忌妒的,所以也会更加的同情弱者。也就是说,到那个时候,大夫人和她的娘家,以及她后面牵扯到的所有势力,就会受到影响。今天这样小打小闹,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那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大夫人之所以这么猖獗,不外乎就是因为有一个雄厚的娘家撑腰的缘故。所以,如果想要彻底扳倒她。只有把她的娘家全部瓦解。“”可是…“红萼有些担心,”大夫人的娘家那么雄厚,还牵扯到朝廷,想要瓦解,谈何容易?“秋明月却自信一笑,”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刚看你有没有决心、信心、和耐心。“两个丫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是小姐,如果大夫人不回去呢?老爷本来就不待见她,如果她回去了,岂不是意味着更加失宠了吗?如今她的中匮之权也没有了,如同这时候回娘家去,岂不是等于让二夫人做大么?“红萼一想到昨日小姐被二夫人下毒的事儿,心中就来气,对二夫人的厌恶也空前高涨。说话也难免多了几分讽刺和不满。”小姐,我觉得二夫人才是真正的狠毒,居然敢而黄之的给你下毒,她也不怕被人发现吗?以前觉得二夫人虽然清冷高傲了一点,但是不至于这么嚣张。没想到,她嚣张起来比大夫人更甚。“秋明月莞尔,”二夫人不需要做大,欣慰她的势力已经足够大了。“”小姐?“绿鸢和红萼不解的看着她。   秋明月也不解释,道:”以后你们会明白的。“她又走到窗边,突然问道:”大姐现在怎么样了?“红萼绿鸢一怔,没想到她话题转换的这么快。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秋明月也知道自己问得太过突然,自嘲的笑了笑。”罢了,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她其实就是突然想到,大夫人身后的势力,不也包括秋明霞吗?其实她是不愿意和秋明霞为敌。那个女子,和大夫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她不希望,自己和大夫人的恩怨,波及到秋明霞。   不过听说秋明霞在中山伯府挺有地位的,就算大夫人出事儿了,应该也不会让她的地位受到威胁吧。上次见到上官陌尘,他对秋明霞倒是真的不错。   这样一想,秋明月微微送了口气。   草草的用了早膳,老太君那边果然派了人来,让秋明月这几天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不要去请安了。   红萼和绿鸢都是聪明的,立即就拉着沉香打听王管事。”沉香姐姐,那王管事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去了呢?“绿鸢说着就叹了口气,”我还在浣衣坊呆过一段时间呢。王管事虽然嘴巴毒了点,但也不算什么坏人,为什么想不开要去上吊呢?“沉香笑了笑,”谁知道呢,许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良心不安吧。哎!这世道,总是有那么些为了一点利益鬼迷心窍的人。偏偏又笨,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她笑得淡然,眼中却是含有深意。”要知道,在豪门大院里,凡事知道太多秘密的丫鬟,总是活不长的。只可惜,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如果骄傲没有给自己找一个临时保障,到最后,反倒送了卿卿性命。“绿鸢心里咯噔一声,秋明月却挑了挑眉。沉香这话,有些意有所指啊。难道,她也知道什么秘密?可是,她为什么要故意在自己面前说这些?是何用意?卖自己人情?可是沉香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用得着献媚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吗?   秋明月笑了笑,走过去道:”沉香姑娘这话说得倒是让我糊涂了。难道王管事的死是人为不成?“沉香深看了她一眼,”五小姐那么聪明,自然听得懂奴婢说什么?“秋明月笑容不变,”呵呵呵,只怕要让沉香姑娘失望了,恕我愚钝,确实听不明白。“沉香终于正了脸色,道:”五小姐可知,从前老太君身边除了赐给三位老爷的玉姨娘云姨娘月姨娘以外,还有一个叫做紫怜的丫鬟?“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秋明月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样,心里却不由得涌起惊涛骇浪。”是吗?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秋明月故意一脸惊讶的样子,”那怎么没有见过她?可是嫁人了?“她完全一副好奇天真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异样。   沉香笑了笑,道:”她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奴婢也没有见过她。“”哦。“秋明月没再多问。   沉香有些意外,”五小姐不惊讶吗?“秋明月反问,”惊讶什么?你也说过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何必再去纠结?死者为大,她生前的种种,也就随风散了吧。“沉香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可是如果没有散呢?如果有些人的死,至今还影响到其他人的命运呢?那该如何?“秋明月看着她,见她眼中有着几分迷惘和黯然,挑了挑眉,道:”沉香姑娘此话何意?“沉香苦笑,”五小姐,奴婢只是一个卑贱的丫鬟,当不得小姐一声‘姑娘’。小姐这样叫,可真是折煞奴婢了。“秋明月却道:”人贵自重而人常重之,丫鬟又怎么了?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又何必低人一等?上天没有给你一个出身富贵的机会,不等于就让你以此作贱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以身份为耻的话,那么别人只会更加瞧不起你。“沉香一愣,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五小姐救命。“   绿鸢和红萼吓了一跳,秋明月却仿佛早就料到她有此举动一样,面色仍旧波澜不惊。”沉香,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你跪我做什么?“说着便让绿鸢和红萼扶她起来。沉香却紧紧抓着秋明月的裙摆,声音里都有了哭腔。”五小姐,求求你救救奴婢。如今只有你能救奴婢了。“秋明月蹙眉,不悦道:”你是祖母身边的丫鬟,做什么愁到我这里来了?你这是故意要挑拨我和祖母的关系吗?“最后一句,明显的加重了语沉香苦笑,”奴婢要求五小姐的事,正是因为老太君。“秋明月眯了眯眸子,眼色更深了几分,不说话。   沉香稳了稳情绪,看了看绿鸢和红萼,很明显,想秋明月摒退左右。她想说的事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绿鸢和红萼很识趣的就要告退,”小姐,奴婢…“”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没什么可避讳。“秋明月却淡淡的开口了,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的弧度。她倒是没看出来,沉香何时竟这般猖狂了。借着老太君的吩咐跑到这儿来向自己求助,还敢端架子?她真以为自己是谁?一个小小的丫鬟,以为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就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吗?   笑话!从前还以为沉香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却也有太把自己当回事的时候。   看见沉香惊愕的脸色,她嘴角笑意更甚。”再说了,你们可是要保护我的安全的。你们走了,万一我有个好歹。该怎么办?“这话明显说给沉香听的,红萼和绿鸢立即察觉到她生气了。立刻垂头不说话了。   沉香脸色白了白,头埋得更低。   秋明月坐下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沉香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般抬头。”求五小姐救命,奴婢不想给三老爷做妾。“秋明月有几分讶异,”祖母要你给三叔做妾?“沉香摇摇头,”太君并没有明确答应。“”那你这番举动又是为何?“   沉香低垂下眸子,低低道:”五小姐或许不知道。老太君曾经想把紫怜赐给大老爷,而紫怜又被三老爷看中了。也因此,三老爷心中一直对大老爷不满。后来紫怜死了…“秋明月打断她,”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沉香摇唇,徐徐抬头。”因为奴婢长得和紫怜有几分相似。“秋明月一顿,这才仔细看她的模样。娇艳粉黛,明眸皓齿,挺鼻红唇,再配上一张鹅蛋脸,倒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尤其是一身翠绿的衣衫包裹玲珑的身姿,就像被绿叶衬托的红花一样,娇美而可人。   秋明月不说话,沉香继续道:”奴婢今年十七岁了,已经跟着太君三年。府中人人都知道奴婢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却嫌少有人知道,太君宠爱奴婢,更多的,也只是因为奴婢长得有几分像紫怜。“沉香说到这儿,不免有几分黯然和失落。”在奴婢刚跟着太君的时候,三老爷就看上奴婢,向太君明里暗里也表示过想要收了奴婢为妾,太君没有答应。直到前几日…“老太君看中紫怜,沉香又与紫怜有几分相似。三老爷方当年没有得到紫怜,见到沉香,更想要占为己有。这是男人的劣根性,总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老太君直到三老爷是个多混账的人,那么,就算爱屋及乌,老太君也不会同意沉香给三老爷做妾的。   三老爷心中肯定不甘心,自然会寻机会调戏沉香。   果然,就在几个月前,那时秋明月还没有进京。老太君半夜睡不安慰,又食不知味,常常晚上起来要吃夜宵。那天晚上,沉香到厨房给老太君端燕窝粥。在半路遇见了三老爷,三老爷平时这个时候一般都呆在女人被窝里,很怎么可能会出门?何况南苑和北苑相隔那么远,他怎么可能会在沉香回去的路途中与她巧遇?这分明是故意的。   沉香心中警惕,就想要快些离去,但是三老爷既然是在这儿守株待兔的,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放她离去。三老爷一把就抓住她,并且大胆的把她拉倒怀里就开始调戏。沉香很又羞又恼的挣扎,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三老爷的对手?纠缠间,手上的托盘就摔在了地上,老太君的燕窝粥打碎了一地。   沉香恼怒异常,当场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三老爷却抓住了她的手,非但对她淫词浪语的调戏,还对她上下其手,更是说着粗俗不堪的话来羞辱她。沉香一个未嫁少女,如何受得了他这般侮辱?当场气得哭了起来,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何况三老爷又一心惦记与梦中情人相似的沉香,就更加怜惜心疼了。   见到沉香哭了,三老爷果然住手了,还宝贝心肝儿的安慰着她。   三老爷再是庶子,但也是主子。沉香再是得老太君看中,却也是一个丫鬟而已。所以,身为丫鬟的她,自然不敢对三老爷怎么样,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三老爷又摸又抱又亲的,以后还怎么嫁人?这个朝代森严的礼教,非但只是约束大家小姐,对丫鬟也是一视同仁。   沉香很伤心,虽然身为一个丫鬟,如果能得到主子看中,一跃成为姨娘,也是很好的出路。但是她不一样,她本就聪慧,又得老太君喜爱,只要她好好伺候老太君,日后老太君定然会把她许一个好人家。再不济,也是一个管事娘子。虽然也是一个下人,但是总比跟着三老爷做妾强。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是三老爷最喜女色,对女人从来就是三分钟热情。谁能保证,三老爷对她的兴趣有多长?   与其等待着不知道何时会失宠,落到凄冷孤寂等死的下场,她还不如做一个体面的管事娘子。   沉香不想自毁前途,但是又不敢明着得罪三老爷,只说回去考虑考虑。三老爷倒是也没有为难她,房她离开了。她匆匆回去,老太君已经醒了,看她满脸惊慌衣衫凌乱的样子,自然起了疑。沉香最开始咬唇不说,直到老太君勃然大怒说他yin乱,要把她赶出去,她才哭着把三老爷调戏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太君。她请求老太君不要把自己送给三老爷,她宁愿终身不嫁,伺候老太君。   老太君自然也气,但是沉香这个样子,等于清白已毁,日后又能嫁给谁?   后来,三老爷又寻到机会调戏了沉香几次。沉香忍无可忍,还曾经自杀过,还好呗韩嬷嬷发现了,救下了她。   老太君知道这事儿后更是气怒,虽然她也早警告过三老爷,但是三老爷天性风流,如何听她的话?这种事儿又不能告诉老太爷。因为对于老太爷来说,沉香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三老爷看得起她是她的服气,她做什么寻死觅活的?兼职不识抬举。   倒不是老太爷又多强势不讲理,只能说这个时代的封建专横制度如此。男尊女卑,男人都有一种大男子主义,认为女人本就应该是男人的附属品。老太爷又是文官,整天的就把那些个所谓的礼教挂在口边,如果这件事告诉了老太爷,结果可想而知。说不定直接就发号施令将沉香许给三老爷了。所以老太君更不能让老太爷知道这件事了。   可她不说,不代表三老爷不说啊。   三老爷平时虽然混账只好女色,但是关键时刻却也有几分脑子。知道这件事老太君有顾忌,不敢告诉老太爷。立即就强势起来,甚至直接对老太君说,如果老太君不答应他,他就去告诉老太爷,让老太爷做主。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而已。   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无可奈何。她随后又一想,三老爷虽然不争气,但是沉香若嫁给他好歹也是一个姨娘,若肚子争气,日后说不定还可以给三老爷生个一儿半女的,那就是她的孙儿孙女了。有她罩着,三老爷也不敢冷落沉香。   所以昨天晚上,老太君在让二夫人好好处理了王管事的身后事后,就试探了一下沉香的口风,大概的意思就是劝她反正已经被三老爷这样了,不如就嫁给三老爷了。由她做主,不用从同方丫鬟做起了,直接升为姨娘。如果以后有机会给三老爷生下孩子,那么老太君就让三老爷升她为侧夫人。   这般荣宠,对于她一个丫鬟来说,可谓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沉香当时没有说话,只是谢恩退下了。   听完她的叙述,秋明月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既然你不想嫁给三叔,为什么不直接对祖母说呢?“------题外话------   推荐好友雨凉新文《宠妻无度之嫡妃不羁》推荐好友夜妃儿新文《魅王霸上萌宠妖妃》   第九十八章 经年往事,大胆家奴   沉香咬了咬唇,“太君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断然不会允许奴婢不答应的。奴婢没办法,只得来求五小姐。奴婢不慕荣华富贵,只求能觅得良人,一生安稳。”   她说着就给秋明月磕起头来,“求五小姐救救奴婢。”   红萼和绿鸢有些同情沉香,不免就想求情,秋明月却伸手打断了她们。   “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能力帮你?你可是祖母的丫鬟,我可是没权利干涉你的。”   沉香道:“太君本就喜爱五小姐,昨晚大夫人责罚了雪月阁的丫鬟,太君更是对你心生怜惜。奴婢出来的时候,太君还在让韩嬷嬷给你挑选几个伶俐的丫鬟呢。只要五小姐对太君说看中了奴婢,太君定然会应允的。到时候奴婢到了雪月阁,就是五小姐你的丫鬟了。三老爷作为长辈,断然不好意思向自己的侄女儿开口要人。”   秋明月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手掌被绷带缠着,只露出白嫩青葱的手指。   “你倒是把由头都想好了。”这话语气意味不明。   沉香低头道:“奴婢不敢欺瞒五小姐,也知道五小姐如今处境艰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奴婢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奴婢才来求五小姐的。”   秋明月不说胡,她又道:“五小姐若能救奴婢出得苦海,奴婢必定为小姐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秋明月笑了笑,“话不要说得太早。”   “五小姐不信奴婢吗?”沉香抬起头来,目光沉静。   秋明月摇晃着茶杯,淡淡道:“你今日从我这儿回去,我后脚就去向祖母要人,你以为祖母不会猜出各种缘由吗?到时候祖母非但你不能如愿,祖母也会厌弃我。就像你说的,我本就处境简单,在这群狼环嗣的秋府生存,也就靠着祖母几分怜惜而已。如果连这份怜惜也没了,我还怎么在大夫人爪牙下存活?”   红萼绿鸢之前听了沉香那番话,本来心中对她有了几分同情心,现在听秋明月这么一说起,立刻警觉了,看向沉香的目光也颇为不善。   沉香却不卑不亢道:“五小姐可知,大夫人今早已经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什么?”红萼绿鸢齐齐惊呼,而后不约而同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却是淡定自若,不动声色。   “那又如何?那不代表她永远不会来。”   沉香看着她沉静从容的样子,心中暗暗叹服,今日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可是在大夫人离开这段时间,五小姐若想做什么事,却是少了很多阻碍,不是吗?”   秋明月挑了挑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沉香苦笑,“五小姐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何苦装作不知呢?太君因紫怜的关系,对奴婢格外优容宠爱。她其实是不想把奴婢送给三老爷糟蹋的。如果五小姐能救奴婢,太君则更有好的理由,皆大欢喜。”   “可是我也得罪三叔了。”秋明月淡然陈述这个事实。   沉香又道:“三老爷并不知道奴婢向五小姐求助,如何会…”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秋明月嘴角微勾,眼神微微俯视的看着她。   “沉香,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不是只有你才张了颗聪明的脑袋。三叔一时可能想不明白,但是不代表他身边就没有通透的人儿。何况你今日来我这里,又有多少人看见了,这个,不必我多说吧。所以,你以为如果我真把你要来,假以时日,三叔不会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沉香脸色白了白,眼神蒙上了灰暗之色。   “五小姐…”   “所以…”秋明月笑了笑,道:“再说了,你让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沉香眼睛亮了亮,道:“五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处境艰难。奴婢虽然不济,但愿能帮的小姐一二。”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她。   沉香想了想,道:“五小姐对当年大夫人嫁给大老爷一事已经了解了吧。那么,五小姐可知道,大老爷这样厌恶大夫人,大夫人为何还会生下三个女儿?”   秋明月眼神深了深,“你不是才跟着祖母几年?这些陈年往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沉香低着头,声音有些低落。   “其实那些事也算不得有多隐秘,当年的老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奴婢跟着太君三年,太君很信任奴婢,很多事情都会断断续续的告诉奴婢。大夫人脾气不好,大老爷不喜欢她,一个月鲜少进她的房。大夫人又是个跋扈的,仗着太老夫人的宠爱。又自持当年对太君的救命之恩,有时候还给太君拿乔。老太君一直念着她当年恩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不过偶尔私下里却也要抱怨几句。”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叹了口气。   “老太君说,大夫人刚过门的时候,本来不是这样的。温柔端庄,大度贤惠。只不过大老爷一直不喜欢她,对她也没有好脸色。时间一久,她就心中生了怨恨,渐露本性,越加嚣张跋扈起来…老太君也拿她没有办法。”   秋明月抿唇,静静的听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本就对这门婚事不满的大老爷,更加厌恶大夫人。五小姐可能知道,大夫人刚过门的时候,连新婚之夜大老爷都没有去她的屋子。当年,这事儿在整个秋府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只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外传,太老夫人下了死令,不准传出去,还因此仗杀了好些人,才将这事儿个止住了。”   “大老爷常常就往扬州跑,老太君心里对大夫人有气,也不阻止。可这事儿被太老夫人知道了,太老夫人非常生气,还动手打了大老爷。”   秋明月挑眉,嘴角抿出一抹凉薄的笑。那位大林氏太老夫人,想必也是个狠辣的主儿。还好她死了,不然还不知道今日怎么刁难欺负自己呢?不过如果她不死,怕自己和母亲弟弟,一辈子也别想踏进秋家的大门吧。   “大老爷也很固执,就算太老夫人对他动用家法,他也不认错,怎样都不肯供出扬州的沈姨娘来。”沉香说到这里有些叹息,似在为大老爷对沈姨娘的痴情而感动。   秋明月眼神微动,脑海中显现出大老爷的摸样。大老爷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唇很薄,看似一张薄情而多情的面容。他的容颜结合了老太君和老太爷所有的优点,在几个兄弟当中,大老爷的容貌最为出色。听说当年也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自然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大夫人也不会这样没脸没皮的缠上来。   即便是如今已近不惑之年的大老爷,也仍旧俊朗不减当年,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姿无华的美少年。   其实秋明月很理解大老爷对沈氏的感情,想一想,那个时候,大老爷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又没有富家少爷风流纨绔喜爱美色不知进取的恶习。家世良好,容颜出色,才华出众,自然是对普通女子不屑一顾的。然而在那个时候,在扬州那个烟雨朦胧的早上,邂逅了美丽温婉的少女,自此一见倾心,自然情根深种。   后来两人不得已分开,但是爱情有时候就有那么奇怪。天天见到说不定还会厌烦,然而如果相隔两地,还是少年情动的少男少女,自然相思愈甚,感情日益加深。   那个时候的大老爷,完全就是一个一头栽入感情中的痴狂少年,心中眼中只想着那个美丽温柔的少女。终于有一天,他克制不住思念,千里奔到扬州去。而沈氏,本就温柔怀春的少女,见心心念念的男子为自己这样不顾一切,哪有不感动的?   年少轻狂的二人,终究抵不过心底炽热的感情,轰然燃烧起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情比金坚的二人,终究还是抵不过上天的捉弄和有心人的算计,劳燕分飞。大老爷觉得愧对沈氏,更加厌恶自己的结发妻子,根本连碰她一下都觉得恶心。成亲半年,大夫人却还是处子之身。   沉香说到这儿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什么。纵然这些事,秋明月已经知道,但是由另外一个人说出来,心中的感触却是不一样的。   在这个封建礼教严谨的朝代,在这个男子以三妻四妾为荣女子以三从四德为美的时代,大老爷能为了沈氏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大老爷突然就要娶那位在扬州的沈姑娘为平妻。太老夫人很生气,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这事儿被老太爷知道了,那时大夫人才嫁过来几个月,正室夫人都名不副实,大老爷却要娶平妻。传出去,整个秋府也会没脸,也无法和太师府交代。而且,那个时候大夫人的姐姐已经嫁给薛国侯世子为妻,并且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大夫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失宠,那么对于她的姐姐也是不利的。所以便是顾忌这些重重的因素,老太爷也不允许大老爷任性而为。”   “可是大老爷却一意孤行,甚至跪在太老夫人门前三天三夜,只为求太老夫人和老太爷成全。那几天,天天暴雨倾盆。大老爷就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老太君去劝他,他不听。他说,如果太老夫人和老太爷不答应他,他就一直跪着。”   秋明月眼波动了动。男儿膝下有黄金,古代的男子只跪父母君王。没想到,大老爷居然会为了沈氏下跪。这份痴情,便是连她自己也不得不动容。绿鸢和红萼不用说了,两个丫头早就听得眼泪吧啦吧啦的流个不停。   沉香也有些动容,眼圈儿微微红了红。   “后来老太爷终究是不忍心,也求太老夫人答应。太老夫人脾气比牛还倔,又一心为着自己的侄女儿,哪里肯同意大老爷娶其他女人更加冷落自己的侄女儿。不过大老爷终究是他的孙子,她还是心疼,但又不想这么容易的就成全了大老爷。所以她就发了狠话,要让她同意大老爷娶平妻也可以,除非大夫人生出嫡长子。不然,大老爷就是跪死在门外,她也绝不点头。”   “名门贵族联姻,最讲究颜面和名声。当年无论大老爷是怎样娶的大夫人,无论他心里有多委屈有多不甘。他把大夫人娶过来却置之不理,终究是对不起大夫人。”   秋明月这个时候才开口了,“所以我爹同意了?”   难怪会有了秋明霞!   “不。”沉香却是摇头,“大老爷没有答应。”   秋明月有些讶异,“没有答应?”   沉香点点头,又道:“大老爷那个时候固执得不得了,又最恨被人威胁,太老夫人这样威胁他,他更加不会妥协了。他仍旧跪着,跪了七天七夜,滴米未进。哎~大老爷虽然有一番热血,但终归是文弱书生,在连续十天十夜狂风暴雨的折磨下,终究还是倒下了。老太君心疼他,也跟着劝他,让他向太老夫人妥协。再说,大夫人虽然跋扈嚣张了些,到底是秋家嫡长媳。如果大老爷一直不进她的房,让林府被人嘲笑议论的同时,秋家也不能独善其身。况且林太师眼看自己的女儿受这么大委屈,能不去调查那个让他不惜跪在大雨里求着太老夫人同意他娶为平妻的人吗?沈大人不过一个小小知州,如何能与太师府和薛国侯府抗衡?到那个时候,只会两败俱伤。再说,大夫人好歹也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原配妻子。无论如何,她都应该给长房生下嫡长子。”   “大老爷很痛苦,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老太君说的都是事实。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半个月。老太君说,大老爷曾经还想过离家出走。若非老太君不放心他,在他身边留了眼线,也不会发现大老爷偷偷写下的书信。信上面大致的意思,就是说他不想负了沈姑娘,他想带沈姑娘走,请求老太君和老太爷原谅他的不孝。”   绿鸢和红萼已经忍不住抽噎出声了,两人一直拿着帕子抹眼泪,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沉香眼角也有泪水,她用袖子擦了擦,道:“老太君发现了那封信,大老爷自然就走不了了。本来这事儿只有老太君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太老夫人却听闻了风声,非常震怒。她直接放下狠话,如果大老爷敢离开这个家门,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沈姑娘。”   “啊——”绿鸢忍不住惊呼一声。   秋明月被绷带缠紧的手紧紧的握着茶杯,她自然知道,这个除掉,是指灭口。   “大老爷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妥协,终于进了大夫人的房。”沉香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大老爷从来不宿在大夫人那儿,每次去不到一炷香便出来了,而且那半个月不跟任何人说话,冷冷的像个冰块。尤其看太老夫人的眼神,森冷而冰凉,让一贯强势的太老夫人都不禁有些害怕。大老爷只对太老夫人说了一句话,如果太老夫人敢动沈姑娘一根汗毛,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林府。太老夫人被他那番话给吓住了,私下里也不敢对远在扬州的沈姑娘有任何举动。”   秋明月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儿。从前她觉得沈氏这样等着大老爷十几年不值得,大老爷在京城安享荣华富贵,妻妾成群,沈氏却在扬州独自诞下一儿一女,还要忍受左领右舍的嘲讽讥诮。到最后,又不得不委屈自己给大老爷做妾。   刻丝现在,她突然觉得,沈氏其实很幸福。真的,很幸福。至少,她爱的那个男人,曾经也为她那样不顾一切过。   这个朝代的男子,向来奉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想到,年轻时候的大老爷,居然能为沈氏做到这样的地步,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没几个男人能够做到为了爱情而这般疯狂。当然,这其中或许也包括了其他的因素。   古代的文人墨客对那些风花雪月总是向往的,好多诗人都喜欢用缠缠绵绵的诗句来寄托他们心目中的爱情,他们心目中的仙女。   大老爷出身富贵,自幼一帆风顺,金玉满堂,不识人间疾苦。他当年或许根本不知道也没有想过,离开家族的避讳,还要面对几方势力的打压寻找。一无所有的他,带着沈氏如何生存?   或许,那只是年少轻狂时的冲动。为美好爱情的疯狂。   然而,爱情,原本就是始于冲动。   没有第一眼的悸动,哪来为爱不顾一切的冲动?谁能说那样的冲动,就不是爱呢?   大老爷和沈氏的感情,也曾刻骨铭心过。只因年少之时那一封信,足以见证那一颗少年的赤子之心。   这一刻,秋明月忽然很羡慕沈氏。   世界上有多少人一生都追寻不到的真爱,沈氏遇到了。所以她珍惜,她执着,她愿意等待,愿意为大老爷委屈自己。只因那个男人曾经愿意为她对抗整个家族,愿意为她冷落新婚妻子,愿意为她跪在大雨里十天十夜,愿意为了她背离这个世界所谓的人伦礼教,带着她远走天涯…   虽然,那只是一个还未成型就被掐死的计划。但是至少他有这份心,有这份热烈的心。   想起刚刚沉香说大老爷每次去大夫人房间不到一炷香就离开,想必就是为了去播撒种子吧。若是换了旁人,她定然要笑出声来。不过这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另当别论了。   “后来呢?”她轻声问道。   窗外的风徐徐吹进来,吹散了屋中有些沉闷的空气。   沉香稳了稳讲述大老爷和沈氏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所带来的心灵震撼,道:“没过多久,大夫人就怀孕了。”   秋明月嘴角淡淡的勾起,大夫人怀孕了,沈氏却也因此落胎了。不,沈氏的孩子,是大夫人害死的。   沉香没有察觉到秋明月周身突然散发出来的冷意,继续说道:“不过自打大夫人怀孕后,大老爷就没再多看她一眼,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却再也没有提及娶平妻一事。”   秋明月嘴角冷讽更甚,当然了,沈氏流产了,大老爷也是间接的凶手之一。他心虚愧疚,如何敢在那个时候提出娶沈氏为平妻的事?那样岂不是让沈氏觉得,他是在弥补她,而不是因为爱?   “十个月后,大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儿。”   “就是我大姐?”秋明月很自然的接过话。   沉香点点头,“对。大夫人快临盆的时候,大老爷远在扬州,根本就不知道。直到大小姐出生后的第二天,他才急急的赶回来,而且很高兴。太老夫人以为他是急着回来看刚出生的女儿,也忘记斥责他,想着或许有了这个女儿,大老爷会对大夫人好一点。没想到,大老爷根本就不知道大小姐出生了。他回来对太老夫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要娶平妻。”   秋明月敛下眼睫,已然明白。那个时候,沈氏已经原谅了大老爷。所以大老爷才兴奋的赶回来,旧话重提。反正太老夫人说要大夫人生下秋家的血脉,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次,太老夫人没有理由反对了。   可是——   “太老夫人本来以为大老爷这一年都没有提起此事,可能早就忘记了,对那位沈姑娘,也只是一时迷恋而已。如今大夫人已经生下了孩子,他的心也该定了。没想到,大老爷居然一直还念念不忘沈姑娘,此次匆忙回来又是为了她。太老夫人当即勃然大怒,忘记自己手中还抱着刚刚出生的大小姐,差一点就把大小姐当做出气的瓷器给摔在了地上。”   “啊?”   这一声惊呼,又是绿鸢的。   没办法,这事儿太过惊悚了,就连秋明月,也面有惊讶之色。   “居然有这种事?”   沉香点点头,“大老爷也是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有了个孩子,不过那时候大老爷一心想着娶沈姑娘为平妻,压根儿就不关心那孩子是男是女,急急的就要太老夫人答应。太老夫人心中那个气啊,怎么可能答应?于是她又给大老爷出难题,她当初说的是让大夫人生下嫡长子,可现在大夫人只生了嫡长女,大老爷没有做到她的要求。所以,那个合约不算。”   沉香说起这儿,脸色有些不自然。到底是未出嫁的少女,提及这些男女之事,难免害羞。就连绿鸢和红萼,也低了头。   秋明月倒是一脸的镇定自若,差点就忍不住笑起来。心中着实佩服那死去的祖奶奶。脸皮厚的人她见过,脸皮可以跟城墙相比的,倒是少见。她现在终于明白大夫人和秋明玉为什么都那么猖狂和厚脸皮了。敢情这林家的女人都一个样子,都是这种奇葩?还有那个薛国侯夫人,即便是再端庄高贵心机深沉,也掩不住嚣张猖狂的本性。   她现在突然很想见见大夫人的母亲林老夫人,不知道是怎样厉害的一个角色,居然教出这么奇葩的女儿来。还有丞相府的那个吴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个奇葩?   当然,等到她终于有一天见到那两个老太婆的时候,就…   “后来呢?我爹又妥协了?”   “哪能啊?”   或许是见秋明月语气和善,没有丝毫骄纵小姐脾气,也没有对自己疾言厉色,沉香渐渐也变得大胆起来。   “大老爷本就是个傲气的人,上次迫不得已受太老夫人威胁,这次怎么可能再让太老夫人故技重施?而且那个时候大老爷已经有功名在身,皇上也很欣赏他。大老爷本就不喜太老夫人的刻薄和对老太君的刁难,自然不可能再听太老夫人的话。他也不怕太老夫人对沈姑娘动手,大不了他将事情闹大。林家再是势大,也总不至于这样草菅人命杀害无辜都不受律法制裁吧?”   “太老夫人会威胁,大老爷也会威胁。而且大老爷本来就是在刑部当值的,最是懂这些律法条款。惹急了他,大家一拍两散。其实太老夫人知道大老爷只是那么说说,他不会真的拿秋林两家家族最为他和沈姑娘爱情的代价。不过太老夫人心中害怕啊,也不想因为这事儿让大老爷更加厌恶大夫人以及大小姐,便不再用沈姑娘威胁他了。可是太老夫人是个有手段的,一计不成她再施一计。”   说到这儿,沉香有些难以启齿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其实后面的秋明月都知道,不外乎就是太老夫人联合大夫人给大老爷下药一事。   “行了,你不用说了,后面的我都知道。”   奇怪的是,沉香竟然对她的知情毫不意外。   秋明月眼神轻闪,道:“也因为这事儿,所以我爹才不喜欢三姐么?”   话都说开了,沉香也不再扭捏,老实的点点头。   “对,大老爷以三小姐为毕生耻辱,更是厌憎大夫人到了极点。听说得知大夫人怀孕的时候,大老爷还曾经勒令她打掉这个孩子。大夫人拼死抱住了腹中的胎儿,又有太老夫人日日派人保护着,大夫人这才平安的诞下一个女婴。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来得不易,所以大夫人从小就对三小姐格外偏爱一些。”   事情都清楚了,秋明月现在总算明白大夫人为何对秋明玉那么骄纵了。   “那六妹呢?”别怪她八卦,这些事儿老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了疑惑,今日既然沉香说了,她索性就要知道得透透彻彻的才安心。   要说沉香知道得还真不少,“大夫人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这个时候大老爷再一意孤行的要娶平妻,老太爷也不会同意的。所以这事儿也就暂时这么搁下了。至于六小姐…”沉香咬了咬唇,声音有些低。   “跟三小姐差不多吧。”   差不多?也就是说还是用药咯?   呵呵呵,秋明月不得不感叹大夫人的好运气,除了秋明霞,每次她都能一举怀孕。   “大老爷喝醉了酒,误闯进了大夫人的房间,所以…”   秋明月唇瓣微勾,的确是差不多。男人酒后乱性,可能在大多数女人眼里,值得原谅吧。也不知的当年的沈氏,是否原谅大老爷的这次错误?或许会原谅吧,因为那个时候,自己也才刚刚出生。   “太老夫人对大夫人这一胎希望很大,大夫人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一胎一定要是个儿子。只要大夫人生下了儿子,以后无论大老爷有多少女人,都撼动不了大夫人的地位。可是让她们失望的是,大夫人还是生下一个女儿。这一次,大夫人生产的时候,大老爷没有离开。他就坐在产房外面,很淡定的喝茶。产婆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产婆诺诺的告诉他,男孩儿。大老爷放下茶杯,讥讽的笑了,然后拂袖就走了出去,仍旧没有看一眼六小姐。他走的时候,太老夫人刚巧进来,与他擦身而过。大老爷讥嘲的眼神正好对上太老夫人的眼睛,太老夫人满腔的期待和兴奋落空了,只剩下被大老爷看笑话的羞恼和愤恨。可是她不能对大老爷发怒,她要大夫人生下嫡长子,大老爷已经给了大夫人三次机会,是大夫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又能怪得了谁?”   “太老夫人一口气憋在心里,又是恼恨又是无奈,所以把满腔的愤怒都撒到大夫人和六小姐身上,第一次对着刚生产完还虚弱的大夫人破口大骂,骂得极为难听。大夫人被她骂得哭了,太老夫人却拂袖离去,甚至连她期盼的孙女儿都没有看一眼,也没有抱一下。打那以后,太老夫人对大夫人的态度明显变了,也更刻薄了,她不止刁难老太君,还刁难大夫人,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对六小姐更是厌弃。不过中馈之权还是在大夫人手上,其实太老夫人这个人很奇怪。她一面责怪恼恨大夫人辜负了她的重视与期待,没有生下秋家的嫡长子而让自己在大老爷面前丢了面子,又一面不许秋府其他人欺负大夫人。感觉就是…怎么说呢,她好像觉得,她林家的人,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欺负一样。所以就算大夫人在她面前失宠了,府中其他人也不敢落井下石。”   秋明月简直要失笑,奇葩,这位太老夫人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绿鸢和红萼早就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沉香又说,“不过六小姐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以前大夫人带着六小姐去给太老夫人请安,太老夫人总是一脸的嫌弃厌恶,还言语粗俗的辱骂六小姐。六小姐那个时候小,被太老夫人一骂就哭,太老夫人见她哭就更厌烦。大夫人不敢惹怒太老夫人,后来就不带六小姐去给太老夫人请安了,反而带着大小姐和三小姐。说来也怪,太老夫人不喜欢六小姐,对大小姐也不是极其宠爱,唯独就和大夫人一样偏爱三小姐。三小姐那骄纵的性子,大部分就是被她给宠出来的。”   秋明月倒是不关心这个,秋明玉有多刁蛮任性,她早就领略过了。她倒是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说祖母不喜欢六妹?”   沉香点点头,看了秋明月一眼,“不止老太君,大老爷以前也也极为讨厌六小姐。甚至比三小姐更甚,六小姐在十岁以前,大老爷几乎都没怎么注意过她。大夫人的三个女儿,都不是大老爷娶取的名字,是老太爷给取的,可见大老爷有多么厌恶大夫人了。”   原来是这样!秋明月心中明了,怪不得秋明兰会做出那样灭绝人性的事了。   “那丽姨娘她们呢?”其实秋明月不该问这个问题的,这个时代的男人奉行三妻四妾,即便大老爷对沈氏再是钟情,也不会为了她而浪费甚至在这个时代男人理所应当的花心和多情。   “大夫人不得宠,那个时候大老爷又一心要娶平妻,她这个正室的位置岌岌可危。所以大夫人怀上大小姐没多久,就把自己的贴身丫鬟丽文昕开了脸做通房。没想到大老爷居然对这个丫鬟格外宠爱。那个时候太君已经把身边的丫鬟紫云安排到了大老爷房里,大老爷却对她视若无睹,居然很快的就把丽文昕提为姨娘,恩宠有家。”   沉香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丽姨娘虽然得宠,这么多年以来,却没能为大老爷诞下子嗣。大老爷宠了她几个月,到后来就不再近她的房了,她彻底的成了黄花菜凉,独坐冷宫了。”沉香不免有些叹息,似为这个时代女子不得不依靠男人又不得不面对他们的花心无情而孤独一生的下场。   秋明月沉默,她见过丽姨娘,与沈氏长得有几分相似。那个时候沈氏刚刚流产,对大老爷也不理不睬,大老爷想必也很痛苦。自己第一个孩子流掉了,还是他与心爱的女人所孕育的孩子。他本就痛心,沈氏又对他那样冷漠,他自然身心疲惫,痛不欲生。   那个时候,又出现了丽姨娘,这个与他心上人有几分相似的女人。   人都是感情动物,男人更是理性大于感性。大老爷那个时候或许有万念俱灰之感,丽姨娘又温柔小意,不只与沈氏相貌相似,连神态性格也相似。大老爷那时候情感空虚,就下意识的把丽姨娘当作了沈氏。   其实说白了,大老爷完全就是一种鸵鸟心态。他把丽姨娘当作沈氏,幻想着沈氏已经原谅了他,他沉浸在这种温柔的梦幻里不可自拔。企图在这样的温柔里淡化心中的伤痛。   作为女儿,或许秋明月不该对大老爷这样的行为评论是非对错。作为一个旁观者,或许她该不耻于大老爷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然而出身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家族。其实,他也并没有什么错的。   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沉香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着。   “至于云姨娘,本来就是老太君送给大老爷做妾的。从前大佬我不理会她,可丽姨娘失宠后,老太君就发话了,反正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丽姨娘不讨他欢心,那就给云姨娘一个机会吧。反正无论如何,大老爷一定要有一个儿子的。既然大夫人生不出来了,太老夫人也对大夫人失望了,不敢再胁迫大老爷了,那么生下长房子嗣的重任,就只有交给其他人了。大老爷不好拂了老太君的意,便也收了云姨娘。”   这算是破罐破摔了?秋明月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或许这就是男人的本性。无论有多爱一个女人,当背叛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其他的,也就顺其自然了。不过大老爷倒也不算太花心,除了后面再收过一个甄姨娘以外,便再也没有过妾室了。   那个时候,秋明瑞已经出生,大老爷用不着再纳妾生儿子了。   秋明月敛眉沉思,这个时代的男子,无论怎样悖伦道德礼教,终究逃不过传宗接代的革命桎梏。她笑了一下,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沉香又道:“这些年来,大老爷无数次提起娶平妻一事。那个时候,五少爷也已经出生了。老太君很高兴,也支持大老爷。可是太老夫人一直压着,大夫人背后的势力也越老越大。如果大老爷一意孤行,到时候只会两败俱伤。老太爷也是不允许的。”   沉香又叹了口气,“那么多年过去了,大老爷虽然一直对沈…夫人念念不忘,岁月的消磨却也淡化了年轻时的冲动和不顾一切。老太君给大老爷支了个招,如果沈老爷的官位上去了,身份上也配得上大老爷,又给大老爷生了个儿子,到时候可以让老太爷去求求皇上做主。那个时候,太老夫人也没话说了。”   “沈大人为官多年,也是可为国为民的好官。前两年扬州西部桐河发大水,河道两旁的村子被大水淹没,伤亡惨重。沈大人脱下官袍,躬身慰问受灾百姓,沈夫人也开了粥棚施斋…后来灾祸去了,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大老爷本想趁机递奏折给皇上,将沈大人迁居朝堂。皇上也是龙心大悦,本来就快要应允了。可是当时的礼部侍郎参了沈大人一本,说他贪污朝廷拨款赈灾的银子。并且拿出了重重证据,皇上龙颜大怒,当即就要抄沈大人的家。还好大老爷和老太爷等人求情才免了一死,老太爷说这事儿事有蹊跷,沈大人在扬州的名声为人,扬州人人都可以作证。大老爷要彻查,皇上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也应允了。”   秋明月点点头,“这事儿查了一年?”   沉香点点头,“老太君对这些事似乎也不太清楚,只是隐隐约约知道好像大老爷查案子的时候被人多番阻挠。僵持了大半年都没什么进展。不过就在大老爷焦头烂额的时候,却突然有人提供了线索。当初礼部侍郎指证沈大人的证据,是沈府一个提供的。沈大人入狱后,那管家莫名失踪了。大老爷一直在找他,找了半年都没找到,他却突然出现了,承认当初是自己鬼迷心窍为了拿钱给得了疾病的妻子治病,才暗自挪动了官银,并且也交代了那些银子的去处。”   秋明月冷笑,“一个家奴,能有那么大的胆子贪污朝廷赈灾的官银?爹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沉香摇摇头,“大老爷自然不信,正要审问,可那家奴交代完这一切后就口吐黑血死了。他将所有的罪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留下的遗书里只简单的说明。他的妻子难产生下一个死婴,受不了打击而病倒了,他没钱给妻子治病。那天看到朝廷运送的灾银就动了心思,本来他是想少拿一点的,可是抵不过诱惑,就拿了好几百两。可朝廷的官银都有标记,他拿去给妻子买药,很快就被人给发现了。这时候,沈大人也发现了灾银数目有变,根据药店老板提供的线索,很快的抓到了那家奴。家奴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请求沈大人原谅。本来如果他早些说明实情,以沈大人的为人,是可以帮他的,可是他自己鬼迷心窍贪污灾银,而且那个时候在场的还有朝廷派去的监官,众目睽睽之下,沈大人也不能徇私,便把他关押了起来,等候处置。后来不知道怎么逃了出去,对沈大人嫉恨在心,就陷害沈大人。”   “后来呢?他又为什么又自己承认了?”秋明月淡淡问着,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他的妻子死了,他日日遭受良心的谴责,终于投案自首。”   秋明月站了起来,“精彩,真是精彩。”她脸上笑意盈盈,眼瞳内却凉薄而无情。   “一个家奴,居然有机会靠近被重重看管的官银?有这样的本事,做家奴真是可惜了。”   沉香抬头,“五小姐?”   秋明月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嘴角一抹玩味儿的笑光。   “沉香,我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倒是知道得挺多的。这些几乎可以堪称是朝廷机密的事,祖母竟也会对你一个丫鬟说起。看来,祖母对你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啊。”   她微微俯身,身上蔷薇花的香味清香扑鼻,混着晨间清幽的空气,格外的令人目眩神迷。沉香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便有些心虚起来。勉强的笑笑,“五小姐,您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秋明月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神似笑非笑,像极了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哥,声音低迷而蛊惑。   “沉香,你今日之行,是祖母吩咐的吧。”   第九十九章 祖母城府,我只宠你   沉香脸色大变,连眼神仓皇而不可置信。   “五小姐,你…”   秋明月站起来,嘴角笑意不变,眼瞳却阴凉冷寒。   “祖母不信任我,故意要你来试探我,对吧?”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从前大夫人也闹过,可每一次看似我妥协,却也打压了她。昨日我突然毫无反抗,雪月阁里损伤惨重,而且还哭哭啼啼的。祖母当时对大夫人愤怒,可是回去后细想一番觉得那不是我的风格。她就在想,我昨天是不是在演戏。红萼她们口中所说的大夫人虐待我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你是她培养的心腹,比之紫怜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更甚,她不想就这样浪费了你把你送给三叔糟蹋了,可又找不到后的借口。干脆让你找到我,对我哭诉一番,让我同情你,然后又刻意试探我,会不会收留你帮助你。如果我就这样帮了你,就是没有心机助人为乐,但却也不是大局,不知礼数。如果我硬要对你索求好处,那么就证明我心机深,大夫人根本不可能算计得过我。昨日的一切,都是我自编自演的一场戏。”   “所以,你就充分发挥了你这颗棋子的作用,把我想知道的全都告诉我,看看我知道后会作何打算。”   秋明月眼神深幽,云淡风轻的说出老太君的打算,根本就没有不绿鸢和红萼陡然来的惊愕愤怒和沉香煞白的脸色看在眼里。她站在沉香身侧,双手负立,声音慵懒。   “当然了,我得到了利益,肯定会救你。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你这颗棋子安插在我身边。这样既打消了三叔对你的念头,又博得了你的感激之心,日后更会对她效忠,把我的动向全都告诉她。一举两得!呵呵呵呵,我的好祖母啊,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面上笑着,眼神却冰冷的让沉香脊背发凉,脸色惨白如纸。五小姐居然知道了?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秋明月仿佛看你出了她的心思,诡异一笑。   “沉香,你很聪明,演戏也演得很到位,甚至表情语句全都没有丝毫纰漏。”她笑得妖娆,如暗夜里魅惑的妖姬,美得摄人心魄。   “可是你却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明明是从扬州来的,对当年之事并不了解。然而在你说起我三姐是如何出生的,我没有任何疑问。而你,也对于这点没有任何意外。单单只因这一条,就足够我怀疑你今日另有所图。我也不妨告诉你,昨日的一切,的确是我刻意为之。我故意激怒大夫人,让她对我起杀心。我利用明絮去叫来祖母,让她对大夫人生怒怨愤,以达到我的目的。”   “小姐!”绿鸢红萼惊呼一声,不明白她为何要把这些事告诉沉香。   沉香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五小姐,你…”   “你在想,我为何要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你,对吗?”秋明月又凑近一分,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啧啧赞叹两声。   “美人如玉,冰肌玉骨,难怪三叔对你念念不忘了。”   沉香更加害怕了,突然明白昨日大夫人为何会口口声声骂五小姐是妖孽了。此时此刻的秋明月,的确像妖精。美,且毒。狠,且冷。   秋明月伸出没有被绷带缠紧的手指,很温柔的拂过沉香凝脂的脸蛋,声音越发低迷。   “三叔比起你来虽然老了点,但好歹是一府主子,你跟着他,又有祖母撑腰,日后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即便你日后不得宠,可就凭着你在祖母心目中的地位,日后也不会过得太差。至少,比起过两年随便嫁给府中一个管事要强得多。做丫鬟的,本就命不由己。你看你雪巧她们,不就一个个心大想爬上主子的床么?老天爷格外厚待于你,给了你花容月貌的容颜,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许多丫鬟费尽手段都得不到的东西。你又为何会拒绝?还是,你有更好的出路?”   最后一句陡然变得森凉入骨,秋明月手指狠狠用力,在她精致的下巴上留下了两道淡淡的红痕。   沉香轻呼一声,抬头对上秋明月深沉冰冷的双目,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腾而起,直直窜入头顶。   “奴婢…”   “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其她。”   她站在沉香面前,冷冷的看着她。   “祖母再是宠爱你,你最好的前途,也莫过于给府里的主子做妾。你既然嫌弃三叔,那么就是找到更红的出路了。”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嘴角笑意凉薄而讽刺。   “也是,你年轻又漂亮,既然同是给人做妾,为什么不给府中少爷做妾而要给一个可以做你父亲的人做妾呢?”她看了看自己光洁圆润的指甲,语气漫不经心。   “说吧,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秋明月为何会断定是秋明轩和秋明琦,而非秋明浠和秋明锦。答案很简单,第一,秋明浠和秋明锦都是庶子。沉香既然看不上庶老爷,也自然看不上庶子。以她在老太君身边的地位,怎么可能甘愿给一个庶子做妾?   第二,秋明浠懦弱不争,跟着他没有前途。秋明锦是三老爷的儿子,跟三老爷一个德行,跟着他还不如跟着三老爷。况且,父亲看上的女人被儿子得到了,三老爷会如何?到时候岂非父子声隙?沉香就成了秽乱后院的红颜祸水,还会牵连老太君。老太君老奸巨猾,自然不可能自找苦吃。   第三,秋明轩和秋明琦都是嫡子,跟着他们前途更远大。其次,他们都已经快要娶妻了,只要主母怀孕了,她也就可以更快的诞下孩子,保住地位。   不过照这样算起来,沉香心属秋明轩的可能要大一些。   第一,秋明轩是秋府的嫡长子,且本身相貌出众,才华横溢,无论从他自身的条件抑或者身份来说,无疑是万千少女心目中的良人。最最关键的是,秋明轩房里至今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若是跟着他,获宠的几率大一些。   想到这里,她又不可避免的笑了笑。   秋明轩,果真又是一个蓝颜祸水,和薛雨华一样。不过想到薛雨华,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那晚在宝华寺,他哀伤自嘲的眼神和绝望孤寂的背影。   她神色变了变,眼神幽深中又带了一抹惆怅。   沉香已经害怕得浑身颤抖,没有察觉到秋明月的异样,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秋明月有些不耐烦了,“说吧,祖母为什么许诺你让你给大哥做妾?”   沉香微愣,似不明白自己还未回答,为什么秋明月就已经洞察了自己的心思一样。她脸颊红润,眼神娇羞,眉眼含情,明显一幅小女儿少女情动的摸样。   “奴婢…”   秋明月转身坐下,淡淡道:“是你自己跟祖母提的要求,还是祖母有这样的打算?或者,两者皆有。”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沉香也不再隐瞒,坦然答道:“奴婢自己说的,太君也有那个意思,所以…”   秋明月点点头,接过绿鸢捧过来的茶水,用盖子掀了掀茶叶,道:“那你可知,祖母有何用意?”   沉香不说话。   秋明月自然知道她的顾虑,放下杯盏,突然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提及紫怜?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因为长得像紫怜而已。”   沉香咬了咬唇,似矛盾似挣扎。   秋明月也不着急,悠闲的喝着茶,仿佛正在品尝什么美味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香终于抬头,目光里挣扎褪去。   “奴婢昨天见过王管事,她见到我像是见到鬼一样,口口声声叫着紫怜,说什么冤魂索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奇怪,可是下午就传来她的死讯。奴婢惶然,或许,当年紫怜的死,另有真相。”   秋明月眼神凌厉,“你说什么?你过王管事?”   沉香被她突然来的气场给震慑住了,呐呐的开口:“她是护士特意来找奴婢的,见到奴婢的模样,然后很奇怪,还喃喃自语说了好多话啊,不过奴婢没有听清楚。后来他就惊慌失措地离开了。”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道:“这件事,为什么没有告诉祖母?”   沉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有些白。   “奴婢不敢,奴婢害怕。”   秋明月死死地看着她,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忽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神一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你父母是谁?”这句话问得有些突然,也有些急切,让沉香有些莫名其妙。   “五小姐?”   “快说,你父母是谁?”秋明月站起来,目光有些急切。   沉香目光有些黯然,“奴婢的娘是原本是老太君的老嬷嬷,奴婢的爹是府里曾经负责出纳采购的管事,在奴婢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娘生我的时候已经有四十岁了,算是老来得女。奴婢长大喽,娘也老了,三年前,她向老太君请辞,回老家安享晚年。还让奴婢跟着老太君。”   秋明月皱了皱眉,“在三年前,你就没有见过老太君吗?你娘既然是老太君身边的老人,为什么没有把你安排在老太君身边做事?”   沉香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自出生起,就在外院伺候,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府中的主子。”她说到这儿,语气难免有几分失落和不解,倒是没有怨恨。   沉香当然不知道,如果秋明月没有猜错,这个沉香的身世,很有问题。   照沉香的说法,秋爹娘在整个秋府当中也是颇有地位的,一般这样的丫鬟,从出生开始,就会跟在主子身边当个贴身一等丫鬟,未来的前途也会好很多。然而,沉香的母亲有这样的资本和能力,却没有为她谋一个好出路,这是为什么?事有反常即为妖,很明显,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秋明月脸色沉了沉,如果事情真的像她想的那样,那么,或许她知道紫怜的死因了。也知道为什么当初紫怜死活也不愿意给大老爷作妾了。   沉香长得像紫怜,府中的老人,应该有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吧。世界那么大,有几个相似的也不足为奇,但是,如果让熟悉的人一眼见到都惊叫出来的话,那么只能说明,这两个人太过相似,甚至一模一样。   秋明月学医的,她不相信世界上有两个人无端端的长得一模一样,那么根据现代医学依据,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百分之九十九点就都有血缘关系。   再说了,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即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是一个高龄产妇了。那个时候生孩子的话,是非常危险的哦,而且在落后的古代,也没有现代那些高科技的医学器具。不能剖腹生产只能顺产,这对于一个高龄产妇来说,是有多么的危险?   沉香居然能平安降生,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她,根本就不是那个所谓嬷嬷的女儿。她的身世,还有待挖掘。   沉香十七岁了,紫怜是在十七年前莫名死去的。这一切,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不得不怀疑。而且沉香的容貌,除了像紫怜,眉宇之间更是像…   秋明月忽然觉得心口发凉,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这秋府,庭院深深,到底还有多少肮脏事?   闭了闭眼,秋明月缓了缓情绪。   “沉香,让我帮你可以。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沉香愣了愣,抿了抿唇,道:“奴婢知道回去该怎样和老太君回复,五小姐放心。”   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不,那仅仅只是一个方面而已,我要你答应我的,是另外一件事。”   沉香不解的看着她,“五小姐?”   秋明月眼神加深,“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对秋府的任何主子,抱有任何幻想。无论是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亦或者是我爹,二叔和三叔,你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妄念。”   沉香脸色白了白,“五小姐?”   秋明月打断她,“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是为你好,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听我的话。还有回去告诉老太君。就说我很同情你,但是我也无可奈何。身为晚辈,如果敢向长辈要人呢!   我,爱莫能助。”   沉香紧咬唇瓣,不发一言。   秋明玉俯身低头看着她,“我知道你不甘心,你也知道,其实你想要的,不过就是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没有什么不对的,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你有权利也有资本,去追求为什么不呢?但是比起做一个不能上宗谱连死后都没有灵位没有陵墓下葬的妾,你为何不要求更高一点做正室呢?”   沉香凄惶一笑,“奴婢身份低微,如何敢高攀正室?”她瞳眸盈盈,酝酿出一片水光,眼底分明有一丝倔强和不甘。   秋明月笑了,有野心的人不要紧,她就怕没有野心,反倒是没有动力。   “沉香,如果你听我的,我敢保证,以后一定会让你做正室,而且也会是一个官家少奶奶。当然,肯定不会如秋府这般荣耀,但肯定比你现在做一个姨娘强。”   沉香讶异,心中有些激动,但是还是有几分不确定。   “五小姐此言何意?奴婢听不明白,请五小姐示下。”   “你明白。”秋明月笑得清风朗月而又高深莫测,“沉香,你是个聪明人,不要跟我装糊涂。本来一个人聪明精明是好事,但是,如果她自作聪明而被我看穿了却还不觉醒,那就不可爱了。”   沉香浑身一抖,脸色又白了白。立即叩头道:“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五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五小姐失望。”   “嗯。”秋明月慵懒的睨了她一眼,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你娘的老家在哪儿?”   沉香疑惑的看着她,“五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秋明月波澜不惊,“只是想着,你自幼长在秋府,只怕还没回过老家吧。有时间还是多回去看一看你娘吧。她年纪大了,想必对你思念颇深。”   沉香愣了愣,目光有些暗然。   “娘不允许奴婢回去,她说太君对她有大恩。如今她回去了,让奴婢好好跟着太君,报答太君的恩情。”   “不允许你回去?”秋明月笑了一下,眼神似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当娘的哪有不思念自己的孩子的?她是担心你思乡情结,难免在伺候祖母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有时间,你还是回去看一看吧。人老了,就容易生病。她身边又没有一个可心的人在身边,得有多想你?”   沉香点点头,“我小姐说得对,这么几年了,奴婢都没有回去看过娘,实在是不孝之极。我娘身体不好,还有关节炎,每到刮风下雨就痛。奴婢也很担心。只是,幼时曾听娘说过,老家在丽江,远在千里之外,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耽搁上一两个月。”   秋明月挥了挥手,“无妨,你若是真想回去,就去跟祖母请个假就是喽,你跟在祖母身边这么几年了,一向细心周到,祖母肯定也体谅你至纯至孝之心,定然会允许的。”   沉香应了一声。   秋明月又道:“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向祖母交差吧。放心,你的事我放在心里了。”   沉香这才松了口气,“谢五小姐。”她磕了个头,然后起身离去。   红萼和绿鸢走过来,“小姐,你为什么要帮助沉香?还有,老太君居然想在你身边安插眼线,实在太过分了。”绿鸢心中不无气愤。   红萼拉了拉她的衣袖,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多话,她才善罢甘休。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一手支着头,眼神慵懒。   “沉香…紫怜…三老爷…二夫人…大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牵连?”心中想着,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令两个丫鬟莫名其妙。   “小姐,你在说什么?”   秋明月猛地回过神来,“没什么。”   她定了定心神,道:“现在有办法联系到祥叔么?”   红萼道:“小姐不是要开酒店么?祥叔去找了,可能暂时联系不上。小姐找祥叔有要紧事么?”   秋明月叹了口气,“罢了。”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道:“绿鸢,你这两天去打听打听沉香的爹娘。越详细越好。”   绿鸢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   “是,奴婢知道了。”   秋明月有些疲惫了,就挥了挥手。   “行了,你们下去吧,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是。”   红萼和绿鸢各自退下。   秋明月走进内室,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纷飞诧然的桃花,想到某一个清晨,也是这样桃花炫美飘落的场景,一张妖孽的容颜出现在她眼前。   “在想什么?”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侧,秋明月愣了愣,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妖孽容颜。片刻的差异过后,她眼瞳陡然出现惊喜的色彩,伸出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帮我办一件事。”   凤倾璃很少见她如此激动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意外。   “什么事?”   “帮我去找一个人。”秋明月想到刚才沉香说的话,“这个人或许知道二婶子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凤倾璃挑眉,“什么人?”   “一个曾经跟在我祖母身边的老嬷嬷,我以前听说过,姓原。三年前请辞回老家,她有个女儿,叫做沉香,现在在我祖母跟前做事,很得祖母宠爱。”她顿了顿,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凤倾璃。   “原嬷嬷跟着祖母大半生,她走的时候,祖母给她在城外购置了一个院子,还给了她一笔不菲的养老费。可是她却没有搬到那个院子去住,而是回老家了。我总觉得,她身上有秘密。而且还是不一般的秘密。还有那个死去的紫怜,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二婶子一些事情,后来被二婶子给灭口了。我手头没人,无法找到原嬷嬷,只有拖你去了。”   凤倾璃笑了笑,“我很荣幸,可以帮到你。”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贫嘴。”   凤倾璃也端正了脸色,“你怀疑沉香是你三叔的女儿?”   秋明月不说话,她只是怀疑…   凤倾璃想了想,“那个老嬷嬷叫什么名字,我派人去找。你小心那个黄氏,没事不要去招惹她。这一次她可能察觉到你背后有人帮忙,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草草处理了那个王管事死的事情。”   秋明月斜眼看着他,“那这么说起来,二婶子他们的目的不纯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了。”   凤倾璃点头,目光有些凝重。   “或许以前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藏宝图,或许并不在秋府。”   秋明月扬眉,“怎么说?”   凤倾璃摇摇头,“我不确定,不过这两个月大概他们会有动作了。你一定要小心。”   秋明月对上他盛满担忧的眸子,微微笑了笑,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你刚才不是才说了吗?她忌惮我背后有人相助,不会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再说了,如今我是一个伤号,她只怕不屑对我动手。”   凤倾璃皱眉,复又展眉。   “也对,最近只怕他们无暇顾及你。不过无论如何,你自己也要多多小心。”他似又想起什么,道:“我听说你那个嫡母今早回娘家了?”   “你消息挺快的。”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意味不明。   凤倾璃恼怒,“你什么时候才不要对我那么防备?”   秋明月没有说话,这是她的习惯。爷爷说过,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也不要轻易的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让一个你不确定的人看到。那无异于自掘坟墓。   凤倾璃一看她不以为然的神色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又是生气又是失落,最后只得无奈道:“我承认秋府有我的人,不过你想想,你认识我到现在,我可曾害过你?”   秋明月抿唇不语,他确实没有害过她,还几次帮她,昨日又为了给自己祛除媚药而功力大失…   “你的伤如何?”   没有任何预兆的,她突然就问起了他的伤。话刚出口,她自己就是一愣,看着同样微诧的凤倾璃,目光迷茫,随后又似想起什么,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凤倾璃却笑了,“你在关心我。”笃定的语气。   秋明月很想反驳一句,关心你个头,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难得见到他这般没有城府的笑颜。   “你也算是为我受的伤,我问候一下我的救命恩人,很正常吧。”   凤倾璃摇摇头,叹息一声。   “你呀,就是嘴硬。”   秋明月不置可否,“哎,对了,你大清早的跑来干嘛?不是让你短期之内不要运功么?”她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凤倾璃却又笑了,“能得到你这句话,我这伤也不算白受了。”   秋明月再次瞪了他一眼,颇为纳闷的喃喃自语。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在空气中做了个手势,然后秋明月就听到风声远去,暗中有人离开了。   秋明月眼神闪了闪,“这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凤倾璃笑了笑,“不是传说中。你经常看到的冷修以及上次看到的冷严,他们都是我的暗卫。”   秋明月一只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你训练那么多暗卫干什么?”   凤倾璃脸上笑容慢慢消失,眼神变得空雾而迷茫,似什么也没有,又似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   秋明月放弃探寻,“罢了,我没兴趣打听别人的私事。”其实不用问秋明月也猜测到几分,豪门争权,自古以来便不胜枚举。凤倾璃的腿并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为人所害。这其中,想必也有不少恩怨血腥纠葛吧。那些事,她没必要去探索去了解。   再说了,如今她自己身边的麻烦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管他?   摇摇头,“你今天干嘛来了?别糊弄我。你顶着伤大老远跑来会没有重要的事。”   凤倾璃眼中带着笑意,“唔…你挺了解我的。”   秋明月不置可否,凤倾璃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嗯?什么好消息?”   凤倾璃狭长的眉挑了挑,道:“关于薛国侯夫人的,想听么?”   “薛国侯夫人?林玉芝?”或许秋明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凤倾璃面前,她总是轻易的就露出本性。就像此刻,她毫不避讳的就直接称呼薛国侯夫人的名字。眼底还有厌弃之色。   “我正奇怪呢,她怎么还不让人来秋府提亲?”   凤倾璃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她如今可在忙着管理内府呢,哪有那么多时间?”   “嗯?”秋明月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她被什么事牵绊住了?”   凤倾璃微微笑着,眼神却有些微寒凉。   “薛国侯最近纳了一个妾,是薛国侯夫人身边的丫鬟。薛国侯现在非常宠她,据说对她有求必应。”   秋明月目光微讶,盯着他,眯了眯眼。   “是你安排的?”   凤倾璃也不隐瞒,“对。不过薛国侯自己色心未改,不然谁也勉强不了他。”   “那倒是。”秋明月赞同的点点头,随后又眼露不屑。   “你别说别人,你们男人不都是一个样么?喜新厌旧,贪欢爱美。男人,都改不了花心的本色。”就像大老爷吧,虽然对沈氏一往情深,年轻的时候可谓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可是那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妻妾成群?不管那些妾是怎么来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沈氏,应该算幸福的吧。尤其是,现在大老爷几乎独宠她一人。   凤倾璃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   “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不是所有男人都花心的。如果…”   “如果什么?”秋明月冷淡的打断他,眼神仍旧不屑,又带着几分怅惘和回忆的说道:“不过你说得也对,确实不是所有男人都一样花心的。”比如曾经的那个人。   凤倾璃听出她语气里的感伤和怀念,心中的醋意立刻就冒出来了。   “你在想谁?”   醋意浓浓的语气,还伴随着冷意和恼怒。   秋明月怔了怔,心中觉得好笑。   凤倾璃更加恼怒,“我问你在想谁?”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秋明月摇摇头,“我想谁跟你有关?”   凤倾璃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秋明月担心他牵动内伤,连忙道:“好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凤倾璃还是生气,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眼神飘渺的望向远处。   “我只是突然想起你师父给我的那本《野史》。”   “《野史》?”凤倾璃愣了愣,忘记了生气。   “你看到什么?”   秋明月双手抱胸靠在窗栏上,语气带着几分艳羡。   “前朝开国皇帝元倾帝自登基尹始,便空置后宫,专宠神瑛皇后一人。其子天圣帝也为睿贤皇后废除后宫。此后,大倾国凡是皇族之人,无论男女,皆奉行一夫一妻制。”她斜睨了凤倾璃一眼,“不过这种制度被你的祖先攻入皇宫的时候给打破了。不然的话,这个时代的女子也不用那么多束缚了。”   凤倾璃皱了皱眉,“这种话在我面前提起也就罢了,以后可断然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起,尤其是达官显贵。知道了吗?”   “你也是达官显贵。哦,不,你比达官显贵更高贵,你是王府世子。”   凤倾璃瞪她一眼,“我又不会害你。”   秋明月叹了口气,背靠在墙壁上,近乎自言自语。   “或许我也就只有在你面前可以畅所欲言了。不然在这个守旧的年代,我连言论自由的权利都没有,该是如何的悲凉啊?”   凤倾璃不喜欢她眉间那一抹苍凉,让他心里堵得慌。   “你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可以肆无忌惮。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全天下人面前都可以肆无忌惮。”他望着她,眼神坚定,语气诚挚。   不管他做不做得到,此时的秋明月,是感动的。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宛如芙蕖,秀美如莲。   “嗯,好啊,那我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但愿,不会太久。”   “一定。”他向她坚定的保证,想了想,又道:“你也不用羡慕前朝历代皇后,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   “嗯?”秋明月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眼神疑惑的看着他。   凤倾璃郑重的看着她,“以后你嫁给我,我也不纳妾,一辈子就宠你一个。”   厄?   秋明月诧异的看着他,被他炽热的双眸看得面颊发烫,眼神潋滟妩媚,娇嗔道:“又说些不找边际的话。”   “我是认真的,青萱,我…”凤倾璃注意了下措辞,开口道:“我今天来,是真的有事要告诉你。”   “嗯?”秋明月蹙眉,“你刚刚不是说了么?对了,薛国侯夫人最近忙着争宠,那她岂不是没有时间来为她儿子安排婚事了?”   凤倾璃气恼,“别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不能听他说完么?   “什么叫别人家的事?薛雨杰要娶的可是我三姐。”秋明月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瞪了以后又蹙眉,她怎么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呆久了,举止行为也变得有些幼稚起来了?   凤倾璃不想跟她争辩,道:“该来的躲不掉,最不济,镇南王府赏花宴过后,秋府和薛国侯府联姻的事也就定下来了。不过你要是不想看到你那个三姐,我可以让她不再天天烦你。”   “不用了。”秋明月拒绝他的好意。   凤倾璃闷闷道:“女人不可以太过强势了,不然男人就没用武之地了。”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谁说没有?我刚刚不是才让你帮我找人吗?你要是嫌那件事情太过简单,行啊,以后我遇到大麻烦,就全都让你给我解决。只怕到时候你会嫌烦了。”   “永远不会。”凤倾璃很坚决的告诉她,“为你效劳,我心甘情愿。我就怕你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而是别人。”   他说到这儿眼神有些黯然,就像昨天她中了媚药,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容烨。   秋明月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失落,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凤倾璃抿唇,静静的看着她。   “青萱。”   他突然开口唤她。   “嗯?”   “萱萱。”   秋明月一愣,“你刚叫我什么?”   凤倾璃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覆盖在眼睫下,声音低柔。   “萱萱,我以后叫你萱萱好不好?”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凤倾璃不由得诧然抬头,却对上秋明月饱含湿意的双眸。美人垂泪,万分娇弱,更何况又是这等绝世美人?凤倾璃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慌忙伸手去拉她。   “你…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你别哭啊,我改就是了…”他慌乱的就要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眼中满是疼惜之色。   秋明月被他的动作给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开他的手。   “好了好了,你没说错什么。”   凤倾璃一时之间没有从她多变的表情里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她的笑颜。   “你怎么了?怎么又哭又笑的?”   秋明月一看他傻愣愣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刚才沙子入眼了。我没哭。”   “真的?”凤倾璃还是不肯相信。   “真的真的,比珍珠都真。”   萱萱!好久都没有听见有人这样叫她了。从前爷爷就是这样叫她的。那两个字,突然在这个陌生的朝代,由另一个人口中吐出来,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的地方,让她想到去世的爷爷,一时之间有些感伤而已。   “行了行了,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问你,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凤倾璃确定她真的没有再哭了,才道:“我昨晚告诉父王,我想娶你为妻。”   “什么?”秋明月先是没有回过神,而后猛然睁大眼睛。   “你说什么?”   凤倾璃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小声一点,小心被你的丫鬟给听见了。”   秋明月才不管这些,她一把揪住凤倾璃的衣领,脸色沉沉的看着他。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凤倾璃吞了吞口水,有些心虚的不敢看她。   “我跟父王说,我要娶你…”   “凤倾璃!”   他话还未说完,秋明月就猛然打断了他,气急败坏的低吼。   “你脑子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凤倾璃瘪瘪嘴,不以为意。   “反正你迟早都得嫁给我,什么时候说都得一样。”   关键是,如果自己不先下手为强的话,万一被其他人给钻了空子,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谁说我一定得嫁给你了?”秋明月松开他,简直快要抓狂了。丫的,这厮居然敢给她玩儿阴招?   “你现在不愿意,说不定以后就愿意了。”凤倾璃鼓起勇气,说得理所当然。   “反正我已经告诉父王了,这事儿大概就这么定了,你注定得嫁给我。”   秋明月气得咬牙切齿,死死的瞪着他。凤倾璃也就由着她生气,反正事实已定,她只能嫁给他。美人都是他的了,多瞪两眼也不少块肉。再说了,现在就算让她刺他两剑解恨的话,他也心甘情愿。   “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娘子是要用来疼惜的,凤倾璃充分学习并理解得淋漓尽致,在婚前就开始学习怎样安慰宠爱未来小妻子了。   秋明月哭笑不得,半晌,她突然不气了,抱胸看着他。   “我只是一个庶女,荣亲王会同意你娶一个庶女为妻?”   凤倾璃扬眉,非常自傲的说道:“那有什么?我说过,你不会永远都是庶女。”他眼神突然变得悠长起来,“说不定我父王今早下朝就跟你外公和你父亲提及此事了,估计待会儿你父亲和你祖父就该叫你过去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小姐,老太爷让你去书房。”   第一百章 只能嫁我,不能休她   秋明月的脸色立即就变了,凤倾璃却一脸的得意,那眼神明显就在告诉她。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祖父找你谈话了,你嫁定我了,也只能嫁我。”   秋明月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恨不得拿把刀子剥了他脸上的笑容。   凤倾璃却赶在她发怒之前身子一飘,已然远去。   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别吼了,你的丫鬟马上就进来了,小心被她看见了,不好解释。”   “小姐。”绿鸢刚巧打了帘子进来,小脸因为小跑而红彤彤的。“老爷让你去…咦,小姐,你趴在窗前干什么?”   秋明月转身,脸色沉沉的。   “没事。”   绿鸢立即感受到两股冷飕飕的风从心口划过,冷得她打颤。   小姐在生气?因为自己突然闯进来?   秋明月看出了她的心思,挥手打断。   “别多想,去重新给我找一件衣服出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知道不用去给老太君请安,就随意穿了一套白色挑线裙子,袖口裙摆间甚至一朵花纹都没有。头发也松松绾绾的挽着,只配一只素色的发钗。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素雅,在自己的屋子里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如果这个样子去见老太爷,就过于随便了。视为对长辈的不敬。   秋明月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时代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吃饭穿衣走路说话都得斟酌斟酌再斟酌。日子久了,再倔强的脾气也得给磨平了。   绿鸢打开柜子,“小姐,你想穿哪件?要不这件浅蓝色底白玉兰花合体衣裙吧,特别衬你的肤色。或者这件绣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鲜红长裙,富丽端庄,华贵逼人。要不就这件绣淡紫色蝴蝶月牙色荷叶裙,秀美绝伦,清雅…”   “给我拿一套绿色的裙子就可以了。”   秋明月果断打断绿鸢的絮絮叨叨。   厄?   “绿色的?”绿鸢又找了找,终于找到一件水绿色曳地绵绸长裙。“小姐,那就这件吧,行不?”   秋明月抬眼一看,那条裙子还是新的,身上没有丝毫花纹,面料上乘,裙摆缝合着层层如幻的绿纱,宽大的衣袖只用同色的线隐晦的绣了几笔,让这条裙子看起来不用那么单调。   “就这件吧。”   “哦。”绿鸢有些可惜的看了眼之前她挑的那几件五颜六色的华丽裙子,走过来。   “小姐,这条裙子好是好看,就是太素了。”   秋明月道:“素就素吧,我就爱素的,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平白让人妒忌。”   “呵呵呵呵…小姐天生丽质,就算穿得再普通,也是最美的。”她已经为秋明月换好衣服,退后一步打量她。   这身衣裙无疑是为秋明月量身打造的,修剪合度,多一分太过,少一分不足。刚巧包裹住她玲珑的曲线,腰间还用同色的阮烟罗系了一个蝴蝶结。柳眉但扫,脂粉味施,眼神潋滟而生光,两颊自然晕出胭脂红晕,唇色似最美的蔷薇色。漆黑如绸缎般光滑的墨发自然的披散在肩头,头上只用一枚素簪固定住,因为担心显得太过素净,绿鸢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朵粉白堆纱绢花别在右侧耳际上。浅碧色的耳坠垂下,与绿色的衣裙融为一体。那朵绢花,就成了独特而装点的色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于素雅中多了几分清丽,于柔媚中又多出几分出尘的味道来。   绿鸢满眼的笑意,“小姐才是十三岁都这么美,再过两年,怕是要艳冠天下了。”   秋明月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艳冠天下,你是要我成为众矢之的吧。”   绿鸢摸了摸头,听出秋明月口气里没有丝毫愤怒,笑呵呵的说道:“哪有,奴婢说得可是真心话。”   秋明月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每每在镜子中看到一日比一日更加出众的容貌,心中却只剩下浓浓的叹息。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女子太美并不是什么好事,除非身份高贵,不然只会沦为男人的万物。而她,并不甘心屈服于这个朝代,不屈服于所有人。所以,她的命运,要自己去争取。   “行了,你不用跟我去了,夏桐她们身上都有伤,需要人照顾。你就留在屋里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绿鸢道了声是。   书房重地,身为女子,是不可以去的。秋明月上次已经去过一次,这一次,老太爷又格外恩惠她再去书房,若是大夫人在的话,估计又要闹翻天了。   书房门开着,倒也的长随严义在门口守着,见到她以后赶紧躬身请礼。   “五小姐。”   秋明月挑眉,“我爹也在里面吗?”   “是。老太爷和大老爷吩咐,小姐来了就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秋明月在心里暗自嘀咕,看来真被凤倾璃那厮说对了。闹得这么正式,八成因为荣亲王已经提前给老太爷和大老爷打过招呼了。   她干咳两声,走了进去,老太爷和大老爷已经坐在书房了。   秋明月低着头,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爹,祖父,你们找我?”   大老爷动了动唇,却是问道:“手怎么样了?”   秋明月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手,无所谓的笑笑。   “没事,只是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老太爷淡淡开口了,“那丫鬟冲撞你伤得如此厉害,最后怎么处置的?”   秋明月知道,老太爷这是在铺垫呢。   “回祖父的话,小翠虽然是冒失了点,但是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我不过是手上破了点皮,过几天也就好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如果就对丫鬟喊打喊杀的话,怕是会让府里其他下人寒了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也只是小错而已。孙女儿便给她一个悔改的机会。”   顿了顿,她又道:“她怕回去后遭三姐怪罪,孙女儿就做主把她留在了雪月阁。一来三姐姐过段时间消了气,也免得这丫鬟受罚。二来,让她呆在这儿磨一磨急躁的性子也好,日后也不至于再犯相同的错,这样也算皆大欢喜了。”   她话到这里,又瞄了一眼老太爷,低低说道:“不知道孙女儿做得对不对,还请祖父示下。”   隔了好一会儿,老太爷才说道:“难得你有这份仁善之心,自然是极好的。”   秋明月面上一幅松了口气的摸样,“祖父不乖孙女儿优柔寡断就好。”   老太爷只是笑笑,突然说道:“你和荣亲王世子很熟?”   秋明月愣了一下,本来以为老太爷怎么着都会先跟自己寒暄两句,然后再徐徐切入主题。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直接坦言问了出来。诧异也只是一瞬间,秋明月立即回过神来,低头道:“祖父何以会这样问?”她面色羞赧,眼神清澈而无辜。   “孙女一直养在深闺,唯一一次出门的机会,就是上次去宝华寺,哪里会与荣亲王世子熟悉?祖父这样说…着实是冤枉明月了。”她说着,贝齿轻轻咬唇,凤眸里立即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委屈的看着老太爷。   她肯定不能承认啊,未出阁的少女,平时不得出府,那是怎样与一个陌生男子相识并熟悉的?私会外男,这罪名一旦成立,老太爷还不得气得打断她的双腿把她赶出家门去?所以如今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逃过这一劫再说。   秋明月脸上一副无辜泪蒙蒙的表情,心里却把凤倾璃唾骂了个便。   凤倾璃一路上连连打喷嚏,冷修在一旁讶异而担忧的看着他。   “世子,你昨晚可是感冒了?”   “我…阿嚏!”凤倾璃刚开口就是一个喷嚏。   这下子,冷修更着急了。   “世子肯定是昨晚在五小姐窗外吹了冷风,属下就告诉过你,你伤得那么重,不要出去了,你偏不听…”   “好了。”凤倾璃瞪了啰啰嗦嗦的冷修一眼,“我没病,现在,回府。”   估计是那个小妮子正在骂自己呢。   “阿嚏!阿嚏!”   这样想着,他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嘴角狠狠的抽了抽。这小妮子还真是狠。不过,再狠也得嫁给他。想到这里,某人又得意而奸诈的笑了。看得冷修一头的雾水。想着,世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还不走?”   凤倾璃的呵斥声打断了他的遐想,“哦。”他赶紧推着轮椅往前走去,一路上还在思索着世子到底是怎么了?   而此刻,秋明月正在心里骂着凤倾璃,丝毫不知某人因此被逼一连喝了好几天的苦药,也没机会来见她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大老爷一见到她这般委屈的样子,就心软了。   “爹,我看是你误会了吧。明月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断然不会做出那违德之事。”   还是亲爹好啊。秋明月满眼泪汪汪的朝着大老爷望了一眼,眼中有着感动和感激,看得大老爷更加心疼了。   “爹…”   大老爷叹息一声打断他,目光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可知我让你过来是何事?”   秋明月委屈的瘪了瘪嘴,还在因为老太爷刚才的‘冤枉’而有些不高兴,低声道:“明月不知。”她还特意深处被缠了很厚几层绷带的右手去擦拭眼角根本就没有的泪水,楚楚可怜的站着,身子柔弱堪怜,引人怜惜。   大老爷一见她那只手,想到昨天看到她褪去绷带的摸样,心里就一阵疼痛。他立即走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   “你祖父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年纪小做事不够周。别哭了,本来就身子柔弱,昨天又上得那么重,来,坐下来说。”   秋明月也不扭捏,直接就坐了下来,就是不看老太爷,明显小女儿委屈生气的模样。老太爷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样问确实有点唐突了,他干咳了两声,道:“今天下朝的时候,荣亲王突然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有个叫明月的孙女。”   秋明月这才抬头看向老太爷,眼中带着疑惑。   “荣亲王怎么会知道我?”   心中再次把凤倾璃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刚刚回到王府的凤倾璃再次连连打喷嚏,不过却甘之如饴。   老太爷道:“你不是认识荣亲王世子么?他还救过明瑞。”   就知道老太爷还记得这事儿。秋明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道:“嗯,是的。”   老太爷又道:“你可知道荣亲王对我说了什么?”   秋明月抿唇,“明月不知,请祖父明示。”   “爹,你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大老爷不想再废话,直接对秋明月慎重说道:“荣亲王隐隐透露出想与咱们秋府结亲的意思。”   “结亲?”秋明月一脸的惊讶,然后又皱眉。   “荣亲王府虽然是皇亲贵胄,但是自古皇室恩怨多。不是有句话叫一入侯门深似海吗?我听说荣亲王府颇得皇上恩宠重视。秋家虽比不过王府富贵,但好歹也是百年簪缨世家,况且皇上对祖父也极为看重。”   她自顾自地分析着,完全没有看大夫人和老太爷的脸色。   “只是…祖父,爹,明月说句话你们别怪我大胆。自古侯门王府多是非。荣亲王府和秋府在朝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如果再联姻的话,怕是会遭到有心人嫉妒。”   女子不能干政,所以她只能说的委婉一些。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强强联手只怕会招来君王的猜忌,而祸及满门。但是前面那一番话也足够了,相信老太爷和大老爷都是聪明人,自然可以从那番话当中联想到其他的。   果然,大老爷和老太爷听了那番话,脸色有几分凝重起来自古君王最忌讳的就是外戚专权,臣子坐大,危及江山皇权。而朝中权贵结亲的话,如果错犯了君王的底线,那么皇上必定会干涉。   当然,在他们心中,秋明月只是一个小女子,纵然有几分聪明,却也是想不到这些的。所以并未有疑心。   “明月分析得很对。”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   大老爷皱了皱眉,“爹,那现在怎么办?荣亲王既然已经提起了此事,如果我们拒绝的话,可能会因此得罪荣亲王。”   老太爷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秋明月,眼神中含了许多秋明月看不懂的神色。   秋明月微微蹙眉,故意不去理会,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爹,祖父,依我看,你们有些多虑了。”   老太爷目光更深,大老爷问:“此话何意?”   “如今秋府适龄的女儿就只有二姐和三姐四姐,不过三姐估计是要嫁到薛国侯府去的。二姐和四姐又是庶出,荣亲王府富贵满天,想必应该是瞧不上的。”   大老爷和老天爷却并未松一口气,大老爷叹息一声。   “明月,你说漏了一个人。”   秋明月一脸迷惑,“还有谁?”   大老爷也不说话,目光只定在她的脸上,目光担忧而叹息。   秋明月似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立即瞪大眼睛。   “爹是说我吗?呵呵呵,爹你别开玩笑了,我才十三岁。况且,我也是庶出。”她说到后面一句,难免有些黯然,却又不动声色的笑笑,似毫不在意也没有丝毫不甘之色。   大老爷却道:“今天上朝的时候,一向不怎么理会朝政的荣亲王,今日破天慌的给皇上递了奏折。”   秋明月心中咯噔一声,有些激动,面上却不显分毫。   “朝廷之事,我一个闺阁女子,实在不懂。”她适时的谦恭,让大老爷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是关于你外公的。”   “外公?”秋明月先是一愣,然后又显得很激动。当然,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激动的话,就显得太过不正常了。   她激动得几乎想要站起来,双手抓住椅子的把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可是我外公又出了什么事吗?”   其实她心中也大概猜测出来了,肯定是凤倾璃那厮对荣亲王示意,让荣亲王在皇上面前刻意提起此事,让她的外公官复原职,然后她的母亲就可以顺利地被提为平妻了。   自己也顺其自然的成了嫡女,秋大大学是的嫡孙女,刑部尚书的嫡女,嫁给荣亲王府的世子做世子妃,门当户对。   大老爷摇摇头,“荣亲王提出让你外公官复原职,并且还要对几年前你外公治理洪灾一事给予奖赏,调到京城来。”   这一点秋明月也是想到的,外公立了大功,皇上自然是该奖赏的。调到京都来也不无可能。只是没有想到,这事儿会从荣亲王的口中说出来。当然,如果没有凤倾璃,她也不会惊讶了。   “调到京都?”心中明白是一回事,但是面上却是一脸的惊讶。深闺女子,是不应该懂得朝政的。所以她惊讶疑惑才符合常理。   大老爷慎重的点头,“对,上个月工部尚书黎大人致士,工部侍郎洪大人升为工部尚书。可这空缺的工部侍郎一职,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荣亲王举荐外公?”秋明月恍然大悟的接过话。   “嗯。”   这次换老太爷说道:“你外公为官多年,且在扬州多有建树,本来早就该升迁到京都朝堂。可是…”   可是什么,老太爷没有说,但是秋明月已经明白。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外公一生清廉,从未得罪过任何人。那么平白无故遭人嫉恨打压,只能是另有它故。   而这个理由还用说吗?除了林家的人,她想不到还有谁。大夫人一直嫉妒沈氏,怕沈氏夺了她的正室之位。那个时候又有蛮横的太老夫人。她们姑孙合谋,再加上一个薛国侯府的林玉芝。外公一直停滞不前甚至被陷害贬官,也是很正常的事。   老太爷又道:“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荣亲王特意打听你。很明显是属意你嫁入王府的。”   秋明月显得很是受宠若惊,“可…可我才十三岁啊。”刚才老太爷那番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就差直接说等到她外公升官,就把她娘升为平妻了。她若是在不做不做的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所以只好用另外用自己的年龄说事。   老太爷却淡淡摇头,“年龄不是问题,你可以先嫁过去。等到满了十五岁再…”圆房两个字老太爷没有说出口,到底什么闺阁女儿家,这些话说出来难免会让秋明月难为情。   秋明月自然也明白,面上带了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   “那…那…荣亲王为什么会指名点姓于我?”手足无措,受宠若惊,才是她一个十三岁的庶女应该有的表情。   老太爷长叹一声,“所以我才问你,是否和荣亲王世子熟悉?”   老太爷口中的熟悉考试非同寻常,就差直接问他们两个是否有私情,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连荣亲王都知道了来试探他的口风了。   秋明月又羞又急,“我…我怎么可能和什么荣亲王世子熟悉?他是亲王世子,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哪里能和他沾上边儿?”   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虽然从小养在扬州,但姨娘好歹出自书香世家,从小就教育我要知礼知节,安于本分,不可做出任何有违妇德之事。祖父你,你这样问我,岂非不相信我?我…”   话到这里,她就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只是紧紧咬着唇瓣,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努力的没有落下来。一副受了委屈,却又不感怪则长辈的模样。   大老爷看到他这个样子不免心疼,也觉得老太爷这话问得太过唐突了些。   “爹,明月天天呆在家里,哪有理会与那荣亲王世子相识?再说那荣亲王世子本就不良于行,脾气古怪,总不至于跑到秋府来吧?”   不至于才怪!   秋明月在心里腹匪着,就是因为脾气古怪,所以说才会做一些违背伦常的事。   老太爷本来见秋明月那么委屈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问得确实不妥当,又见儿子这样责备自己,心里也有些愧疚。本来他是想到那一天明瑞出事的时候,这个孙女表现出来的果敢、冷静和智慧让人惊艳而欣赏。以为她是一个洒脱而特别的人,应该不会太过扭捏而胆怯。   只是他忘了,再怎么胆大心细,冷静从容。也只是一个闺中少女,自己这样问,肯定会让她觉得名誉受损。这个孙女从来都是乖顺而低调的,就是偶尔表现出来的智慧与谋略,也是因为涉及到她的亲人。   比如进府当天,大夫人为难沈氏,她面带微笑,从容化解。比如上次明瑞出事,她震怒出府,威慑大夫人。   这些,是因为她在乎的人被人刁蛮陷害。   不急躁,不冲动。有勇有谋却不锋芒毕露,乖巧柔顺却有处变不惊,淡定从容。   只是可惜了女儿身。不然…   “照你说的只与那荣亲王世子见过一面,那么必定是那荣亲王世子对你…”   秋明月的脸有些红,低着头轻声道:“我那天出去得急,忘记戴面纱了。”   意思很明显,凤倾璃看见了她的容貌。美貌少年郎,出身高贵,见到她这般绝色姿容的少女,难免心动。   大老爷立了了然,“难怪…”语气里有几分叹然和理解,神色之间也带上了几分回忆。想必是想到十几年前初遇沈氏的时候吧。   秋明月想到之前沉香说的,曾经大老爷为了沈氏做的那些事,不免心中也有几分动容。这个朝代,女人做到沈氏这个地步,也算幸福了吧。然而这只是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不是她的。   老太爷眯了眯眸子,仔细打量了秋明月一会儿又看了大老爷一眼,眼里露出几分怅然来。   “看来是天意如此啊!”   秋明月咬唇,“祖父,你…”   老太爷摇摇头,道:“你不想入荣亲王府?”   秋明月低头不语,排斥吗?好像有,但是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强烈了。可是如果让她就这样妥协了心中又隐隐不甘。特别是想到凤倾璃得意的表情,她就更不想如他的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脑海中总是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的模糊的影子,她抓不到,只觉得心中闷闷的,有些难受。   “祖父,我才十三岁。二姐她们都在我前面,我怎么可以越礼?”   大老爷沉吟一会儿,道:“爹,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为明月找一门好人家,先订婚。荣亲王府就算势大,也不可能强迫一个已经有了婚约的少女吧。”   这是要父母包办婚姻了?秋明月更加厌恶。如果让她随便嫁给一个人,还不如嫁给凤倾璃呢。   “爹,这个方法不可行。”   “为什么?”   秋明月想了想,道:“你想想,荣亲王竟然已经开口了,如果这个时候我突然订婚了,这不是明摆着在拒绝他吗?他肯定会想,我才十三岁而已,他问起我的时候,你和祖父我没有说我有了婚约,然而,这才过了几天?我突然就冒出一个未婚夫出来,你说,荣亲王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秋家恃宠而骄,胆子大到居然敢跟皇家亲贵做对?”   大老爷脸色沉了沉,老太爷赞同的点点头。   “明月说的有道理。这样做,无疑是在打荣亲王耳光,只会更加激怒荣亲王。”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明月嫁给那个残疾的世子吗?他虽然是王府的世子,金尊玉贵,但是他早已残疾,而且据说已经活不过二十岁。明月嫁给他,岂不是跳入了火坑?爹,不行,我已经对不起明月她们母子三人十几年了,我断然不允许她的后半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大老爷这话说得异常的坚定,秋明月动容。平心而论,大老爷对自己真的很好。   “爹…”   大老爷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柔和而怜惜。   “明月,你放心,虽然那荣亲王府权贵满天,但是那荣亲王世子却已将不久于人世,爹不能让你嫁过去就守活寡。况且荣亲王府水深得很,为了一个世子之位,几方势力争斗不休。那荣亲王世子身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能护得住你?况且他脾气又那样古怪,谁能保证你嫁过去过去他会好好的对你?”   大老爷轻哼一声,“我邱家虽然比不上皇室权贵,但是也还没有到需要把女儿卖到王府作贱来换取荣华富贵的地步。荣亲王府再势大又如何?还能大得过皇上?”   “住嘴!”   老太爷终于忍不住低呵一声,打断了大老爷的愤愤不平。   秋明月心中虽然为大老爷刚刚那一番义愤填膺却又字字透露关切的话而感动,但是听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对,这么想要阻止,就听到老太爷破天荒的怒吼。震得她一愣,记忆之中,好像还没有见到老太爷这么生气的样子。   不过刚刚大老爷那番话,确实是有些过头了。都说到皇上头上了老太爷如果再不怒的话,就不正常了。   “越说越放肆了。”老太爷眼中有着愤怒,“你何时变得这么不知分寸了?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大老爷被骂得脸色通红,也知道自己刚刚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也不敢反驳。秋明月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等着老太爷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爷的怒气才渐渐平复下去,他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觉得呢?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秋明月抬头,眼睫垂下,遮住眼中情绪。   “婚姻大事,明月但凭父母做主,不敢妄言。只是明月如今才十三岁,嫁人的话,似乎早了一点。”   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你如今年纪尚小,不然的话,可能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秋明月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因为自己现在年龄尚小,不宜谈婚论嫁。不然的话,以荣亲王府的地位,再以太后对凤倾璃的宠爱,指不定就直接下旨赐婚了。   “祖父,为今之计,除了让他知难而退,就只有顺其自然了。荣亲王只是跟你提了一下,还并没有决定不是吗?就是说,这件事还有回缓的余地。你不是说那个荣亲王世子脾气古怪捉摸不定吗?万一他对我只是一时的兴趣,过两天就淡化了呢,何况我不过才十几岁,至此年少轻狂,或许考虑不周,不然的话,荣亲王可能今天就不只是问候一下了。”   大老爷沉思了一会儿,道:“知难而退?怎么个知难而退法?”   秋明月低着头,声音清越而低柔。   “让他自动放弃。”   老太爷眼中带了丝笑意,神色不明。   “你好像很有把握?”   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老太爷好像对自己起疑了。   “我只是在想,祖父可知道荣亲王世子的喜好?我听说凡是脾气古怪的人,都会有怪癖的。比如说特别讨厌什么人,特别讨厌什么食物,特别讨厌一件事情。如果让他知道,我是他讨厌的那种人,那么,他是不是会放弃呢?”   其实秋明月心里知道,以她对凤倾璃的了解,那厮绝对不是半途而废优柔寡断的人。但一旦认定什么,估计很难变更。   秋明月最头疼的也是这一点,真不知道他看上自己哪一点?为什么非得娶自己不可?且不说他们俩还没认识多久,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培养感情。就说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宜过早的嫁人啊。   该死的凤倾璃,就会给自己捣乱。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说那男人有时候别扭了一点,霸道了一点,但是也不是什么坏人,不然的话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帮助自己了。   “爹,你刚刚不是说他活不过二十岁吗?我在想,或许荣亲王这么急着给他娶妻,只是为了子嗣。”   大老爷一愣,就是没有反驳,他在想,当年的自己,不是也因为子嗣,才被太老夫人胁迫吗?王府比之秋府更加注重子嗣传承。秋明月的分析,不无道理。“老太爷却眼神深邃,不说赞成也不说反对。那眼神看得秋明月有些发憷,总觉得老太爷心中好像隐藏了很多事,我只是一个文官,但是偶尔锐利的眼神却比战场上的武将还让人心惊胆颤。   她正想说什么来缓解一下这样压抑的气氛,老太爷却突然开口了。”或许这是你的福气,端看你怎么把握了。“秋明月一怔,大老爷也是一怔。”祖父?“”爹?“   老太爷却笑了笑,”好了,你回去吧,没事了。“秋明月心中纳闷,总觉得老太爷那个眼神有些奇怪。”是。“   压抑着心中的异样,秋明月福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大老爷疑惑的看着老太爷。”爹?难道你真的同意明月嫁到荣亲王府?“老太爷睨了他一眼,”你女儿可不是普通人,不要把她想得太柔弱了。“大老爷皱眉,”爹,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对明月有成见?“老太爷累了家黑了脸,不悦道:”我什么时候对她有成见了?“大老爷道:”你就是不满我把柔儿从扬州接回来。可是爹,再怎么说明月和明瑞也是你的亲亲孙子。当年…“他眼睫垂下,语气有几分低落。”可是秋家对不起沈家。甚至柔儿的爹,也算是受我连累。“老太爷再次低喝一声,”你给我闭嘴。“他站起来,眼神沉怒。”我看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不知道吗?“大老爷心中一口气憋了十几年,现在终于不想忍了。”爹,我坦白和你说吧。“他定了定神,道:”当年我根本就不想娶那林氏。你也知道,我和柔儿相识在前,娘也以秋家祖传许配赠之以为婚约。可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儿子阴差阳错的娶了那林氏。“”原本我以为她也是大家闺秀,应该也是温柔端庄的。我娶了她,她安安份份做他的正室夫人也就罢了,我也不会亏待她。可是不想,她嫁过来过后,不过月余,就露出了本性。爹,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以来,她嚣张蛮横,骄纵张狂,不可一世。就连对娘也时常不恭不敬。这样的女人,如何担得起名门贵妇?“老太爷脸色很沉,”那你要如何?你想休了她吗?“大老爷也不怕他,直接就说道:”儿子正有此意。“”放肆!“老太爷爷怒吼出声,气得胸口都在起伏。”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老爷目光坦然而坚定,”爹,我很清醒。“”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老太爷脸色铁青,冷声说道:”看来当真是被美色给迷昏了头,当初我就不该同意让你把那沈氏接回来,不然的话,今天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了。“”爹。“大老爷的声音也高了起来,眼神里有愤怒也有心痛。”我们不说当年的事,那么就是现在,就说昨天,你也看到了,明月的手伤得有多重。不,你没有看见,可是我看见了。她手上全是伤口,大夫说了,很可能会留下疤痕。“大老爷一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就止不住心中的愤怒。”可是你不知道林氏有多过分,你没看到昨天雪月阁的情况有多惨。我去得晚了,只看到满屋子的狼藉,所有丫鬟都被林氏责打的不成样子。娘说,林氏,她竟然对明月动了杀心。如果不是娘及时赶到,或许明月今日就…“大老爷无法想象如果昨日老太君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老太爷显然也很震惊。他一向不管这后院之事,昨天夜深了,老太君也没有对他说起。是以他只是早上听说林氏回娘家去了,就多问了几句,才隐隐知道几分。只不过他知道得也不全面,根本就不知道昨日雪月阁那边的情况如何。   现在听大老爷这样说,他这才知道,看来情况比他想象得更加恶劣。”竟有这样的事?“   大老爷苦笑,”爹,你说我偏心柔儿,你又何尝不是偏袒那林氏?这些年来,她做下的恶事有多少,爹多少也清楚几分吧。从前念着她好歹也是秋家的大夫人,许多事情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却不成想,如今她居然这般狠毒,手段简直令人发指。如此毒妇,如果再纵容她下去,只怕她以后更加目中无人,她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就想要杀了明月,那么以后呢?谁能保证她还会做出什么事?“老太爷不说话,大老爷又道:”娘不过说了她两句,让她好好反思反思,她居然就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您说,她有把自己当作秋家的儿媳妇么?她这样做,岂非在打我秋家脸面?“老太爷坐了下来,大老爷发泄了一通,也不说话了。   空气瞬间凝结,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良久,老太爷才道:”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现在又何必呢?“老爷刚刚平复下的怒气又要蠢蠢欲动了,老太爷却淡淡打断她。”无论如何,现在你也只能忍耐。你应该知道,如今你休不得她。“   第一百零一章 求助明珠,母子争吵   秋明月出了书房,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去了莲苑。香草迎了出来,“五小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秋明月跟着她走进去,“四姐在干什么?”   香草目光从她缠着绷带的手上掠过,道:“小姐今早去给老太君请安后就回来了,一直呆在屋子里看书。”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了进去。   “小姐,五小姐来了。”   半天没有听到动静,香草想再唤一声,秋明月却拉了拉她的衣袖,对她摇摇头。   “四姐昨晚睡得很晚吧,估计现在在补眠呢,你先出去,我进去看看。”   她打开帘子,走了进去。室内一片静谧,温香软榻,珠玉垂落于地,轻纱吹拂,有酣睡的美人容颜若隐若现。秋明珠斜靠在紫绒绣垫杨妃榻上,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腰间的阮烟罗都松懈了几分,垂钓在地上。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半掩在腰际的部位。如墨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容颜,美眸紧闭,红唇嫣然,肌如白雪。   老实说,秋明珠的容貌的确算不上有多美,却也清秀而雅致。特别是安静浅笑的时候,有一种宁静而寂寞的美好。现在这样沉睡的她,眉间依旧宁静如水。这样的女子,似乎就该是不染凡尘喧嚣的。然而又偏偏生在红尘中。   正想着,秋明珠似察觉到有人来了,睫毛微微颤动,醒了过来。看到秋明月,她有片刻的愣神。   “五妹?你怎么来了?”   她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无奈的笑了笑。   “让你见笑了。”她伸手拢了拢衣领,将腰间的阮烟罗系了系,垂在胸前的头发甩到肩后,脸上仍旧有着迷蒙神态。   秋明月坐在旁边的小塌上,脸上带着几分玩味儿的浅笑。   “我可是赶得及时,看了一幅美人沉睡图。啧啧啧,云鬓散乱,朱唇粉黛,连我一个女人看了都心动呢。”   秋明珠脸上晕开两抹胭脂红,娇嗔道:“越来越没个分寸了,什么话都敢说。”   秋明月凑过去,“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人么?不然我哪里敢啊。”   秋明珠瞪了她一眼,道:“对了,这个时候你来我这里干嘛?听说昨晚你的雪月阁里出事了,大伯母今天一大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担忧来,“大伯母她是不是又为难你了?啊,五妹,你的手怎么了?大伯母打你了?”   秋明月笑着安抚她,“四姐,放心吧,我没事。只是一些小伤而已,昨天的事情很复杂,我待会儿再与你细说。现在,你先告诉我,昨天晚上二婶子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秋明珠对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五妹,你问这个干嘛?你发现了什么了吗?”   秋明月摇摇头,“四姐,你快告诉我,昨晚,不,昨天我从你这儿回去后,你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件事很重要。”   秋明珠苦笑,“五妹,不是我不想帮你。昨天你走了以后,我神思恍惚,很早就躺下了。一直迷迷糊糊睡到深夜才醒,就这样一直辗转着到了天明。今早一大早去给祖母请安,没有见到你,细问一番,才知道你那儿昨晚出了事。本来我是想去找你的,可是我实在太困乏了,而且母亲这两天一直紧盯着我,我也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就回来了,正好补了会儿眠。刚躺下没多久,你就来了。”   秋明月沉吟着,没有说话。   秋明珠抬眸看她,“五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你昨天出事儿,跟母亲有关?”   秋明月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眸光急切而湛亮。   “四姐,你上次说小时候听见二婶子和大哥对话,你还记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具体的,越详细越好。”   秋明珠皱眉,“那个时候年纪小,记不清了。五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想知道什么?”   秋明月摇头,“四姐,你先别问这么多。我问你,你上次说记得他们在说什么云妃之类的,对吧?那么她说起那个云妃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秋明珠凝神想了想,“我隔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隐隐约约觉得,二婶子好像很生气,似乎对那个云妃怀有莫大的仇恨一样。还不停的对着大哥说什么责任,使命,什么夺位…记不清了,那个时候我太小,而且又害怕,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好像,他们一直在找什么宝藏…不行了,就是这些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五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母亲究竟有什么秘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秋明珠开始询问,“云妃?那应该出现在皇宫中的妃嫔,母亲怎么会跟皇妃有关?而且还对那个云妃有深仇大恨?还有,我一直不明白,她一直在强调的大哥的责任,究竟是什么?大哥是嫡长子,虽然不是长房所出,然而在子嗣凋零的秋府,他的身份举足轻重,祖父又那般看重他,日后前途锦绣,富贵漫天不在话下。那么,他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秋明月松了手,低着头沉思,眼神若幽光泯灭。   “五妹,你怎么了?”秋明珠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发现她没有回应,不由得回过头来,疑问的看着她。   “你想到什么?”   秋明月抿着唇,抬头看她,目光黝黑而沉重。   “四姐,或许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   秋明珠蹙眉,“什么意思?”   秋明月顿了顿,“据我所知,当今圣上后宫之中并未有一个云妃。就连先皇,也没有封号云妃的皇妃。所以,或许这个云妃,并不是指大昭国皇宫里的嫔妃,而是…”   秋明珠惊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唇。   “不要说了。”她翻身下榻,急急的走出去,对着守在外面的香草道:“香草,你在这里守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知道吗?”   香草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是,小姐,你放心吧,奴婢不会让人来打扰你五小姐的。”   秋明珠把门关上,然后又到窗边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把窗子关上。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到秋明月面前,坐下。眼神沉着的看着她。   “说吧。”   秋明月挑了挑眉,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四姐,你用不着这么惊慌。二婶子估计这会儿没时间来管你了。”   秋明珠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五妹,你刚才说什么?那个云妃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   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四姐,我听说二婶子刚刚嫁给二叔的时候,是个很和善的人啊。对了,祖母身边曾经有一个丫鬟叫做紫怜,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   “紫怜?”秋明珠想了想,“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可是印象不是很深刻,似乎以前犯了什么大错,后来好像是母亲帮她求情…”她说到这里,猛然睁大眼睛。   “母亲?”她心口怦怦乱跳,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五妹,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件事跟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秋明月侧过身子,眼神游离的落在某一处。   “我只是怀疑…”   秋明珠的声音有些急切,“怀疑什么?”   秋明月抬眸看她,目光几许复杂。   “四姐,你知不知道王管事为什么会突然死了?”   秋明珠嘴角一抹讽刺,“这世上不会有莫名其妙死的人,只有必须死的人。”   秋明月一震,看着秋明珠平静而冷漠的眸子。心中想着,生在豪门內院的女子,果真都不是纯善之辈。如秋明珠这般娴静而温和的人,骨子里只怕也是数不清的冷漠和孤独吧。   “嗯,她知道了一些秘密,但是她又不相信任何人,不肯说出那些她或许已经猜到的更大的秘密,因为她想活着。她在想,或许隐藏着那些事情,她还可以多活些时间。可是后院深深,哪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直到她昨天见了一个人,发现自己错了。她的隐瞒,只会加快她的死亡。”   “所以她找到我的丫鬟,想通过我的丫鬟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是她又很聪明的没有交代完全,因为她想要用那些秘密要挟我保住她的命。只可惜她自以为的聪明,却让她来不及将那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开口了。当年那些陈年往事,也随着她的死而永远落下帷幕。”   秋明珠双手紧握,眼神寸寸冰冷。   “但是我相信,那些被经年历史掩盖的真相,迟早会揭开它神秘的面纱,暴露在人前。”秋明月捻起果盘上一块绿豆糕,意味不明的说道。   秋明珠深吸一口气,“你昨天去见了王管事?”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她已然十分肯定。秋明珠本就是聪慧的女子,自然从这番话中猜出了一些事情。   秋明月也不瞒她,“是,我去找她,但是我晚了一步。我刚到浣衣坊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秋明珠垂眸不语,自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你怀疑这件事是母亲做的?”   “不是怀疑。”秋明月眸光清冷,“是肯定。”   秋明珠淡淡道:“可是你没有证据。”   秋明月没有说话,只眼神淡冷嘲讽。   “马有失蹄,我不相信她每一次都能做到这么天衣无缝。”   “但至少,我们现在无法掌握。谁又能保证,下一次,或许就来不及了。”   秋明月看着她,“四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了?我始终相信,机会是人创造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秋明珠明眸微转,“五妹,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秋明月抿唇,“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查。”   “嗯?”   秋明月目光加深,突然说道:“四姐,你觉得大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哥?”秋明珠没想到她话题转换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为什么这么问?”   秋明月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二婶子有问题,那么大哥也不会例外。至于二叔…”她扬唇,嘴角笑意玩味儿。   “我想,或许他还不知道吧。”   秋明珠觉得,秋明月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好像不单单是在说二夫人和秋明轩,似乎应该还包含了其他人。   “五妹,你?”   秋明月又笑了笑,道:“四姐,我觉得,大哥对你很不错。”   秋明珠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飘忽一笑。   “嗯,大哥对我的确很好。不,应该说,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是吗?”秋明月目光有些朦胧,“可是有的时候,有些好,是要付出代价的。”   秋明珠皱眉,“五妹,你是说大哥别有目的吗?”   秋明月看着果盘里的糕点,声音有些飘幻和不确定。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大哥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没有告诉秋明珠秋明轩会武功的事,也没有告诉她自己正在怀疑的另外一件事。   “早上沉香来找过我。”   她话题转换得太快,几乎让秋明珠措手不及“嗯?五妹,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让你帮我一个忙。”秋明月直言不讳,“四姐,我现在也无法对你解释那么多,我只能简单告诉你。三叔看上了沉香,想纳她为妾。因为沉香和当年的紫怜长得很像,三叔曾经很迷恋紫怜。可是祖母不舍得把沉香送给三叔糟蹋,但是这件事也不能惊动祖父。所以,她今早求到我这里来,让我救她。可是我现在不能贸然问祖母要了她,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秋明珠玲珑心思,立刻就察觉到这里面有猫腻。   “五妹,这个沉香也有问题?不然你不会这么费尽心机找到我。”   秋明月笑了一下,“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四姐。”她顿了顿,脸上笑容有些高深莫测。   “她只是有几分小聪明,倒不算有太大的问题。不过,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秋明珠来了兴致。   “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肖想了不该肖想的人。”   “哦?”秋明珠笑了笑,“是谁?”   秋明月笑得眉眼弯弯,“大哥。”   秋明珠一怔,而后道:“丫鬟对主子生了爱慕之心,这不算什么吧?大哥那样的人,只怕这府中没几个丫鬟不动心的。为什么是不该肖想的人?”   秋明月抿了抿唇,“其他人可以,但是她不可以。”如果事情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的话,那么沉香就该是秋明轩的姐姐,甚至比秋明霞都应该大一点。兄妹怎可结为夫妻?岂非乱伦?   至于三老爷,那就更不可能了。   秋明珠听得有些不明不白,“五妹,你说话好奇怪。”   秋明月笑笑,“没什么可奇怪的。”顿了顿,“就是不知道四姐肯不肯帮我这个忙了。”   秋明珠无奈的摇摇头,“罢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不过我这样贸然的去向祖母要人,祖母会不会起疑?”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秋明月站起来,端了茶壶就给自己倒茶。   “四姐,我每次来,连一杯热茶都喝不到。”她微微不满的看了秋明珠一眼,“你这茶是昨天烧的吧?不是我说你,你身边的丫鬟也太不懂事了,主子房里怎么连茶水都没有?倒是越来越懒惰了,该禀了祖母,再给你拨两个伶俐的过来。你这都要出嫁了,以后身边若是连丫鬟都不懂事,以后嫁过去还不得遭夫家嫌弃?说我秋家没有家教?”   秋明珠目光一亮,柔柔笑道:“还是五妹想得周到,不过这短时间内,要训练一个机灵麻利的贴心人儿出来,怕是难。”   秋明月端了冷茶过来,道:“这茶能醒神,四姐喝一杯吧。”   秋明珠接过来,看着淡黄色的茶水,道:“你泡得一手好茶,在我这儿也不露两手。倒是惦记我这儿的苦茶。”她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而后皱了皱眉。   “太苦了。”   秋明月按住她的手,“四姐,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四姐,你是想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   秋明珠抬眼看她,秋明月送了手,道:“祖母一向最会训练丫鬟,赶明儿个你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提一下就可以了。”   秋明月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四姐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秋明珠没有站起来,只是说了一句。   “五妹,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秋明月脚步挺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笑意,打开门走了出去。   香草回过身来,“五小姐。”   “去给四姐做点吃的吧,呆会儿可能要吃。”   “嗯。”   出了莲苑,往东穿过一个回廊,就是二夫人的院子。秋明月没有兴趣过去,而是去了沈氏的沁苑。她想去看看,沈氏怎么处置雪巧她们的。   而此刻,二夫人一脸阴沉的坐着,秋明轩坐在她身边,面色无波,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嬷嬷,问:“你的意思是,明月身边有高手保护?”   郑嬷嬷一手捂着左臂上的伤口,脸色有些白。   “是,那人的武功不低。奴婢险些被他一剑削去了胳膊。”   “没用的废物。”   二夫人怒喝一声,手一抬就将桌子上的杯盏茶壶全都挥到在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惊动了门外的丫鬟,立刻就有丫鬟的请示声。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秋明轩蹙了蹙眉,递给二夫人一个不赞同的眼神。二夫人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对门外的丫鬟能冷的说道。   “没事,你们就守在外面,不要进来,我打翻了一个茶杯而已。”   丫鬟退了下去,二夫人才又冷着眼神看着郑嬷嬷。   “堂堂端阳王府一流高手,竟然连一个柔弱女子都对付不了,我要你何用?”   “郡主息怒。”   郑嬷嬷脸色更白了,口中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大为震惊。二夫人出生官宦之家,为何这郑嬷嬷会唤她郡主?大昭国官员等级制度严明而保守。自古以来,皇帝之女称为公主。王爷的女儿才为郡主。而大昭皇室,从十九年前那场宫变以后,皇室子孙已近凋零,如今凤氏亲王也不过寥寥数位。更莫说异性王了。大昭朝内,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娘。”秋明轩淡淡唤了一声,“小心隔墙有耳。”   二夫人瞪了他一眼,“那个小贱人逃过此劫,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   秋明轩自然清楚她口中的小贱人是谁,微微蹙了蹙眉。   “娘,你放过她吧。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何必呢?”   二夫人冷哼一声,“我不管你心中怎么想,总之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跟她有任何关系。你们两个,只能是兄妹。”   秋明轩眼神也微微冷了下来,“娘,从小到大你时时刻刻让我谨记自己的身份。到现在,你似乎已经忘记了。你,并不是真正的黄云舒。”   二夫人眼神沉了下来,郑嬷嬷一看两母子要吵起来,赶紧道:“少主,你就不要再惹郡主生气了。郡主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全都是为了你啊。”   秋明轩没有说话,郑嬷嬷又道:“郡主金枝玉叶,本该是一国皇后。可是皇上宠幸奸妃,灭端阳王府。郡主辗转来了这大昭,好不容易才于这秋府有了一席之地。十几年了,若非为了少主,郡主也不至于委屈自己到如此地步。少主你就多多体谅体谅郡主吧,郡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轩辕皇尊…”   “够了!”二夫人猛然打断了她,“不要再说了。”她似乎泄了浑身的力气,瘫软的向后靠了靠,眉眼全是疲惫之色。   “不要说了。”她一向清冷孤傲的眸子此刻尽显悲凉之色。   郑嬷嬷住了嘴,没再说话。   秋明轩心中一动,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生硬了,便软了声音道:“娘,对不起。”   二夫人眼神空洞的看向某一个点,开始喃喃自语。   “当年我姬氏祖先于轩辕氏一起打下这一方国土,祖先谦让,将皇位让给了轩辕,自己甘愿只做一个辅政亲王,共同治理这大好河山。轩辕封祖先为端阳王,世代承袭爵位,并且姬氏女儿,必嫁皇族为后,世代共享尊荣。不想,百年以后,轩辕皇族竟然嫉妒我姬氏在民间威望,数次打压。轩辕囧当初甜言蜜语哄骗于我,利用我骗取王府军事图,陷我端阳王府于不义,斩杀满族,更是听信奸妃之言,逼得我不得不背弃家国,忍辱偷生来到大昭。”   二夫人说起当年之事,心口止不住寒凉,眼神也由空洞变得愤怒仇恨。   “此仇此恨,我如何能忘?”   秋明轩低低一叹,“那我爹呢?你既然下嫁给他,却又暗地里企窃谋藏宝图,又是将他至于何地?”   二夫人一愣,眼神里痛楚又慢慢化为冰冷。   “哼,当年我嫁给他的时候,他是怎么对我说的?他说会照顾我一辈子,说会一辈子对我好。哈,就跟轩辕囧一样。可是后来呢,他一个一个的纳妾,又是置我们母子于何地?他无情,也别怪我无意。”   秋明轩摇摇头,“娘,别再为你的野心找借口了。你只是想用这些你自以为的理由来麻痹自己,缓解你背叛爹的内疚之情而已。娘,你别执迷不悟了。既然已经离开了,就好好的呆在这里不好吗?爹对你还不够好么?你杀了他的小妾,甚至是当初的紫怜。他知道,不是也在帮你掩饰么?你这又是何苦?”   二夫人愤然道:“那又如何?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弥补我吗?不可能,我告诉你。轩辕囧欠我的,轩辕皇室欠我姬氏的,还有秋仲仁欠我的,我都要一一讨要回来。”   她眼神森凉而冰冷,全然没有半点平日里端庄清傲的模样。   “紫怜那个贱人,居然敢趁着我怀孕的时候勾引你爹,让她那么便宜的死,已经是我法外开恩了。”   “你还是这样固执。”秋明轩低低叹息了一声,“可是她的女儿,你又何必…”   二夫人猛然回过头来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是你救了她,不然她怎么逃得过我的催心断肠散?”   “娘,她是无辜的。你为何连一个幼童都不放过呢?”   二夫人嗤笑,眼神隐隐有着得意和疯狂。   “谁让她倒霉,生在紫怜那个贱人的肚子里?哈哈哈,不过我还应该感谢你救了她。不然,她怎么会对你这个亲哥哥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呢?哈哈哈哈…”   秋明轩静静的看着她疯狂大笑的样子,眼神叹息而悲悯。   “娘,你这样疯狂的报复,伤的,又何止是一个人?恨是双刃剑,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伤了你自己,不是吗?这些年来,你心中时时刻刻记着仇恨,根本一日也不得安生。当年之事,当真如你说的那样吗?其实你心中知道,若非姬氏仗着祖先恩荫,越来越嚣张狂妄,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   “你给我闭嘴。”二夫人被他一番话触怒了心底伤口,愤怒的低吼一声。   “你是我的儿子,你身上流有姬氏血液,你怎能如此诋毁你的长辈祖先?”   秋明轩低头,眼神苦涩。   “娘,别再找什么宝藏了,也不要再恨了。只要你忘记从前的一切,爹会原谅你的。”   “原谅?”二夫人似迷茫又似不确定而后又变为讥嘲,“早就在我杀死他第一个姬妾的时候,他就恨上我了。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无视我至此,竟然还想将紫月那个贱人提为平妻与我平起平坐?哼,也不看看那贱人是什么身份。我一个堂堂郡主,能容忍她到现在,她早该烧香拜佛万分感激了,竟然还敢得寸进尺?简直是不自量力。”   “娘…”   二夫人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着。   “若非为了躲避追杀,我当时自顾不暇,不然我怎能容许她生下秋明浠?”   “娘,够了。”秋明轩再也忍受不了的低吼一声,“十三年前你没有毒死明浠,如今你还想故技重施么?娘,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到底还要死多少人,你才满意?”   二夫人不语,只眼神冰冷入骨。   秋明轩又叹息一声,“娘,冤冤相报何时了?听我的,忘记轩辕国的一切,你还年轻,不该让那些仇恨毁了你的下半辈子。”   二夫人眼中有湿意也有不甘,“不,我不甘心。是轩辕囧,是他将我逼到如此境地的。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当年打江山的时候,我祖先声威远远高于他轩辕。祖先大度谦让,这才让他轩辕做了帝君。他轩辕一族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要赶尽杀绝,我怎能容忍?哼,这江山他轩辕囧做得,我姬氏也做得。你是我姬氏骨血,轩辕一族复兴大仇的使命,你必须承担。”   秋明轩还想说什么,却被郑嬷嬷急急的打断了。   “少主,你就不要在惹郡主生气了。郡主她心里够苦了。”   秋明轩住了口,又对她说道:“嬷嬷,你伤得不清,不要跪着了,快些起来吧。”   郑嬷嬷动容,“谢少主关心,奴婢…”   二夫人又冷冷打断了她,“你可知道是何人在保护那丫头?”   郑嬷嬷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那人武功很高,且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应该是皇族暗卫。”   “皇族暗卫?”   这下子,不止是二夫人,连秋明轩也惊讶了。他本以为,救秋明月的应该是第一公子,却没有想到…   “你可确定?”   “老奴肯定。”   秋明月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二夫人却是讥笑一声。   “你不是说那个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看,她一点都不简单。身边居然有凤氏皇族的人相助。呵呵…我倒是不知,她什么时候居然与皇亲国戚扯上了边儿。上次从宝华寺下山又有镇南王妃解围,还有上次,她弟弟不是遭到大内高手的刺杀吗?看来,她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啊。”   秋明轩神色冷淡,“再不简单,不是也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二夫人眸光变得犀利而冰冷,“你若是再护着她,她便不是失节这么简单了。”   秋明轩猛然抬头,眼神凌厉而深邃。   “娘,你说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昨日你除了想要陷害她杀人并毁她清白,还对她做了什么?”他以为二夫人要陷害秋明月杀人并迷晕她让她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而已,可是听她方才口气,似乎她还有后招。   是他大意了,他怎么忘记了她是怎样一个人呢?从小到大,自己见过的还少吗?   秋明轩眸子血红,拳头紧握,几乎克制不住心中那一股冲天愤怒。   “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二夫人也为他如此震怒的模样所惊。   “说,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此刻的秋明轩仿佛一只受伤的狮子,轻易就会爆发。   郑嬷嬷震惊,“少主?”   二夫人却是已经恢复了冷静,“没什么,只是对她下了点春情潮涌而已。”   砰—   秋明轩坐的椅子被他用内力震碎,他血红着眸子,立刻冲向外面。   “站住。”二夫人身影一闪,拦在了他面前。   “你现在去也已经晚了。”她一边和秋明轩在这屋里过招,一边冷冷说道。   秋明轩眼神冰冷刺骨。   “让开。”   “少主,不要。”郑嬷嬷被他眼中那股异样的红色惊得又喜又俱,眼见他招式越来越凌厉,二夫人已慢慢显露弱势。她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少主,要不可伤了郡主啊。”   秋明轩一掌未落又猛的收回,却因收势不及而被内力反噬,吐出一口血来,退后了几步,眼中疯狂之色也渐渐散去。   “郡主。”郑嬷嬷扶着二夫人,面色担忧。   二夫人却挥开她,激动而欣喜的看着秋明轩。   “明轩,你…你神功大成了?”   秋明轩漠然的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她只看见自己神功大成,却没有看见自己因不忍伤她而强行逆转经脉收掌受到的创伤。   在她眼里,他算什么?难道只是复仇的工具么?   二夫人沉浸在无限喜悦里,没有看见他眼神中的悲凉痛楚。郑嬷嬷却看见了,她关切道:“少主,你如何了?可是伤得很重?”冰焰神掌本就极阴极寒,连此功者必定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有常人不能坚持的毅力,才可大成。少主神功初成,只怕还掌握不了其中玄妙。   郡主从小就对少主严厉,日日逼他苦练武功。如今少主为了她而伤了自己,郡主却不闻不问,只怕是伤了少主的心了。   二夫人也回过神来,却只是蹙了蹙眉。   秋明月淡淡一笑,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嬷嬷放心,死不了。”   “少主…”郑嬷嬷也是从小看着秋明轩长大的,一向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来看待。如今见他强颜欢笑的样子,也不禁有些心疼。   秋明轩却是全然不在意一般,反而淡笑温雅。   “我神功大成了,嬷嬷不替我高兴么?”   郑嬷嬷张了张嘴,恭喜两个字却始终说不出口。   秋明轩笑笑,对上二夫人欣喜褪去,只剩下探究的眼神。   “娘,我不负你所望,终于将冰焰神掌炼至最高一层了。”   二夫人冷声道:“你什么时候神功大成的?”语气里,竟似有几分质问。   “郡主。”郑嬷嬷也有些考不过眼了。   秋明轩低笑一声,笑声里掩饰不了悲哀自嘲。   “原来娘这么不信任我么?你所厌恶天下所有的男人里,也包括了您的亲生儿子么?”   孤绝悲哀的语气,让二夫人心口一滞。她冷傲的眸子慢慢软化下来,这才发现秋明轩脸色苍白如纸。她吓得脸色一变,赶紧上前两步。   “明轩,你怎么样了?”   她还没靠近,秋明轩就躲开了她的手,嘴边笑意不变。   “无妨,比起神功大成,可助娘完成大计,儿子这点伤,不算什么。”   “明轩?”二夫人眼中有了湿意,颤抖着唇瓣,声音轻若蚊芮。   “你…可是怪我?”   “不敢。”秋明轩依旧笑得温柔从容,波澜不惊。   “明轩对娘不敬,理该收此报应。”   二夫人呼吸一窒,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掉下泪来。   秋明轩道:“时间不早了,娘,我先回去了。”   “明轩。”二夫人唤住他。“你要去哪儿?她…”   “我不会去找她的,娘,你放心。”秋明月捂着胸口,没有回过头来,声音淡漠。   “我知道,她平安无恙。”他自嘲一声,“关心则乱,我怎么忘记了?她身边既然有高手相助,自然会帮她度过此关。”   二夫人冷笑,“谁愿意用十年内力为她驱毒?美色当前,你以为她如今还有清白可言?”   “不用激我。”秋明轩却是越发冷静,“昨天大伯母到雪月阁闹得那么凶,如果她已失贞,大伯母不可能没有发觉。而你,显然也是明白这点的。刚才那样说,不过是要我以为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躯,从而对她死心而已。”   被他猜中了心中所想,二夫人也不辩解,冷冷道:“就凭她能让你乱了心智,我就不能留她。”   秋明轩终于回过头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是锐利而冷漠。   “你以为,有了这次教训,我还会让你伤害她么?”   二夫人又要发怒,秋明轩又淡淡道:“娘,你别白费心机了,你已经伤害了那么多人了,不要再多她一个了。”   二夫人听不得自己的儿子为了另一个女人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我若不听呢?你又当如何?”   秋明轩静静看着她,突然道:“娘,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你恨轩辕囧,因为是他让你有家不能回你说你要藏宝图,只是为了有能力能够推翻轩辕王朝。可是你又说你要光复强盛轩辕。你说你对爹没有感情,却又处处针对他的姨娘小妾,庶子庶女们…难道爹对你所有的纵容深情,你都不屑一顾,只是利用他作为你报仇的工具么?”   二夫人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秋明轩又道:“你对轩辕囧当真只有恨么?你这么多面的隐忍蛰伏,难道就只是因为报仇吗?别自欺欺人了。娘,你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你为那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却败给了一个什么都不如你的女人而已。你不甘心你所倚仗的庞大家族就这样败给了那个女人。”   “你天性骄傲,怎么容许曾经被你踩在脚底的女人如今凌驾于你之上,在轩辕皇宫里作威作福。你不甘心哦曾经你所爱的男人如今对那个女人千依百顺,而你却要寄人篱下隐瞒郡主身份下嫁一个三品官员,还要看妯娌脸色。”   “别说了!”二夫人被戳穿了心事,有些难堪,恼怒的低吼。   秋明轩聪耳未闻,继续平静说道:“你心中不甘,所以你用尽一切手段,想要获得藏宝图,壮大轩辕,你想证明,你比那个女人强。你想让那个男人后悔,后悔抛弃了你,你想…”   “我让你别说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而起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二夫人呆住了,郑嬷嬷惊呼这捂住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秋明轩没有躲开,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巴掌,嘴角甚至带着一抹笑意。配着那一丝鲜血,格外妖冶刺眼。   “娘,我只是替我爹不值。他这么多年的守候和等待,还来的只是你理所当然的利用和任性的报复。”   他转身,默默的走了出去。   二夫人身子一软,差点跌落在地,幸亏郑嬷嬷即使扶住了她。   “郡主小心。”   二夫人瘫软在她身上,眼神空洞而涣散。   “郑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明轩,他是恨我的吧。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郡主…”郑嬷嬷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了无声的眼泪。   二夫人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孤傲,仿佛刚才那个一瞬间柔弱似婴儿的她从未出现过。她挣脱开郑嬷嬷的手,往内室走去。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郡主…”   “你受伤了未免惹人怀疑,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旁人问起来,我就说你娘的祭日就要到了,你回家了。”说完这句话,她已经走进了内室。   郑嬷嬷叹了一口气,郡主就是嘴硬心软。   她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百零二章 王府结亲,花园偷情   秋明轩从二夫人那里出来,转过回廊,就见二老爷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静寂而忧伤。   “爹?”   二老爷走过去,已然看出他受了伤。   “你娘她…”   秋明轩低着头,“爹,为什么要这么纵容娘?”   二老爷静默良久,看着门匾上几个大字。   闲随苑   那是当年他亲自提的笔。闲随,闲散随意,恣意而为。这是他曾经许诺过她的。只是经年已过,却是物是人非。   “爹。”秋明轩不忍他寂寞苍凉的摸样,低低唤了一声。   二老爷抬头温和而笑,“我看你伤得不轻,回去休息吧。”   秋明轩忍不住说道:“爹,你进去看看娘吧。”   二老爷却摇摇头,“你娘是个骄傲的女子,这个时候,她更不愿意见到我。”   秋明轩动了动唇,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   午时已近,想必这个时候,沈氏应该在智明院照顾秋明瑞。秋明月本来想过去探视探视弟弟的伤势,不过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打算。明瑞若是见自己的手伤成这样,估计又要着急了。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在沁园等沈氏吧。   夏叶和春红向来都贴身跟着沈氏,迎上来的是寻云。   “五小姐,你怎么来了?”   秋明月笑笑,“过来看看姨娘,她不在吧,我进屋等她。”   “嗯。”寻云在前面带路,要说这沁园的布置倒是十分精致,东边一排翠竹参杂着几颗花草,中间亭台水榭,碧池鳞波,又有假山流水,雕栏玉砌,就连楼阁也是典雅而精美的。   沈氏只是一个姨娘,照理说一个姨娘的用度比一等丫鬟好不了多少,顶多是半个主子而已。通常来说,姨娘住的院落都很小,而且单调而朴素,身边使唤的丫鬟也只有那么几个。一个贴身的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再加两个婆子和搬迁的长工。   然而大老爷对沈氏格外厚待一些,她的衣食住行几乎全都可以和正室颦美,连丫鬟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也有十几二十几个。   秋明月想到今天早上沉香说的关于大老爷和沈氏年轻时的故事,心中感触颇深。难得大老爷到现在对沈氏也是一往情深。   “姨娘昨天晚上睡得如何?”   寻云犹豫了一瞬,道:“姨娘睡得还算安稳。”   “还算安稳?”秋明月一只脚已经跨上了阶梯,闻言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带着疑问。   “作文出什么事了吗?”   寻云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昨晚大老爷要留下来,姨娘推脱身子不适,让大老爷回去了。”   秋明月脸色无波,沈氏果真聪明,欲求不得,用来对付男人最管用。再好的东西,再美味是食物,天天吃也是会腻的。倒不如若即若离,欲擒故纵,倒是让人心痒难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沈氏和大老爷有感情,还共同孕育了两个孩子,那份感情经久弥留于心中,就如珍藏的美酒,时间越长越香醇。   然而正是因为这份难得的真情,沈氏才有资本‘恃宠而骄’,她才有资格‘任性’。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沈氏还当面表演了一出哭走戏,成功的激发了大老爷潜藏内心的愧疚。昨天晚上自己受了委屈,大夫人又那样逼迫侮辱沈氏,沈氏若是不因此很乖巧又很恰到好处的使一点小性子拒绝大老爷。那这份‘大度’,的确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   “爹生气了吗?”   其实照刚才大老爷对自己的重视关切程度,应该没有生气才对,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寻云摇摇头,“没有,大老爷只是让姨娘好好休息,然后就回去了。”   秋明月点头,已经走进了屋子。   “对了,雪巧她们几个呢?姨娘是怎么安置她们的?”   “说来也怪。”寻云面色有些纠结和不解,“昨天姨娘从五小姐你那儿带回了雪巧她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她们安排到外院做二等丫鬟,平时就负责打扫屋子的清洁等,也不算什么脏活累活,而且还让她们几个一起。”   秋明月笑了笑,“哦?是吗?”   刚说到这儿,迎面就走出来一个丫鬟。身上穿的粉红衫子,浅绿色的对襟立领缠枝玫瑰褙子,嫩白的妆花蝶舞挑线裙子,乌发挽了个俏皮可爱的双丫髻,佩戴着蝴蝶纷飞的宝石头面,显得十分清纯可人。她端着木盆,盆边还搭着一块白色的帕子,帕子已经脏污,显然是刚刚用来抹柜子花瓶的。   “冰阳。”秋明月叫了一声。   冰阳抬头,一愣,而后立刻弯腰行礼。   “五小姐。”   秋明月这一开口,屋子里的其他几个丫鬟也都走了过来,其中就包括了雪巧和南海。   “五小姐。”   秋明月嘴角噙起似笑非笑的流光,“你们可适应得真快,刚从我那儿出来,改口倒是改得顺溜。”   乐南几个不敢说话,摸不准秋明月是否生气了。   秋明月却没有刁难她们,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你们不用管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下去吧。”   乐南几个相视一眼,福身退下。   “是。”   寻涵边招呼丫鬟泡茶边走过来,“五小姐。”   秋明月随便找了个地方做了下来,“昨晚上丽姨娘可有来过?”   寻云一愣,心想,五小姐是长了千里眼不成?刚才自己并没有说起这件事啊,五小姐怎么知道?   寻涵道:“来过了。昨晚姨娘听说五小姐出事儿了,赶忙就过去了,出门时正巧碰上过来的大老爷,急急的拉着大老爷就走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丽姨娘就来了。不过她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秋明月喝了口茶,点点头。   “以后她若再来,就派人来告诉我。”   寻涵点点头,又道:“五小姐是怕丽姨娘不安好心吗?这几次丽姨娘来的时候,奴婢很仔细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好像变了很多,但是具体是哪儿变了奴婢也说不出来。以前她来吧,感觉就是为了老爷。但是这两次,她好像就是特意过来找姨娘的。但是又没说几句话,然后就走了。”   看来那封信还是有点作用的。   秋明月不动声色的饮茶,“这个先不管她,只要她不主动挑衅或者暗害姨娘,你们就对她客气些就是。”   “是。”   又隔了会儿,秋明月道:“姨娘平时都什么时辰回来?”   寻云道:“这个不一定,姨娘有时候过去喂五少爷吃了药就回来了,有时候也会在五少爷那儿用过午膳再回来。要不,奴婢让人过去看看,就说五小姐你来了?”   秋明月摇头,“不用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既然姨娘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她站起来,又叮嘱了几句。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姨娘只怕也是精疲力竭,你们都是她身边贴心的人,多帮帮她吧。”想了想,她又道:“雪巧那几个丫鬟心大,好好看着她们,别让她们翻起什么大浪来。”   “是,奴婢晓得了,五小姐你放心吧。”寻云寻涵应了一声。   “嗯。”   寻云本来要送秋明月的,秋明月却摇头阻止了她。   “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了,你们忙你们的事吧。”   谁知刚踏出院门,刚好碰上带着夏叶春红回来的沈氏。   “明月,你怎么来了?”   沈氏显然很惊讶,“这是要走了吗?进来用了午膳再走吧。”   秋明月道:“不了,我出来的时候让绿鸢她们做了午膳,明絮也在呢,我今天就是过来看一看。”她笑笑,又问:“明瑞怎么样了?”   沈氏道:“已经好多了。”   她拉过秋明月走到一边,低声道:“大夫人今日已经回娘家了,这事儿你可知道?”   秋明月道:“知道了。”   沈氏叹了口气,眉间不掩愁绪。   秋明月不禁道:“姨娘,大夫人回去了,以后就没有人刁难你了,你还担心什么?”   沈氏幽幽道:“这一次大夫人吃了瘪,日后回来只怕更加猖獗了。”   秋明月笑笑,“这次可是她自己回去的,没人赶她。而且啊,我听说她根本就没有经过祖母和父亲的同意就自己收拾包袱回去了,祖母可是很生气呢。”   “是啊。”沈氏拉着她的手叹息,“大夫人是太过骄纵了些,她这些年跋扈惯了,这段时间又连连失利,自然会气愤不甘。昨天晚上我故意那样…”   秋明月连忙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低声道:“姨娘,小心隔墙有耳。”   沈氏拿下她的手,看着她满手的绷带,眼中又盛满了怜惜。   “昨天晚上我那样火上浇油,让你爹对大夫人更加厌弃。但是我也知道,大夫人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我若不反抗,只会任她鱼肉欺凌。所以,我虽然心有愧疚不忍,却也不后悔那么做。”   秋明月赞同的点点头,“姨娘,你这样想就对了。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夫人那人就是本性难改,你越是隐忍,她就觉得你好欺负,越加得寸进尺起来。对付她那种人,什么以德报怨都是空话,你就得反抗,以暴制暴,才能镇压她的气势。”   沈氏笑得无奈而叹息,“明月,我不是狠不下心,也不是不懂后院争宠那些弯弯绕绕,我只是…哎,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啊?这个世界上,女人都不容易啊。从前我与你爹也算两情相悦吧,可是阴差阳错,天不遂人愿,他终究还是娶了他人。我恨过,也怨过,甚至嫉妒过林氏。呵呵呵,你别说我虚伪交清。男人总说女人该大度宽厚,三从四德,容忍并为他们纳妾,还得笑脸相迎祝福别的女人为他们生育子嗣。可是哪里就真会有那样宽宏大度的女人呢?谁愿意看着别的女人和自己的丈夫如胶似漆,恩爱生子呢?”   “曾经我以为你爹跟世俗里那些男人不一样,他会一心一意只待我好,可是他还是娶了别人。后来,我知道他的苦衷和无奈。呵呵呵,我从没和你说过这些,所以你以前,也是怨你爹的吧。”   秋明月不说话,沈氏与大老爷的经历,她已经从沉香口中听了一遍,然而再次从沈氏口中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特别是,沈氏脸上那种心酸却又幸福的笑容,让她忍不住问道:“姨娘,你后悔吗?后悔跟了爹?后来离开扬州参合进这些是是非非吗?”   沈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不悔。虽然曾经他让我心痛绝望过,但是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她握着秋明月的手,道:“明月,也许你心里会看不起我。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在自己的婚姻选择上,永远都是被动而无奈的。这个世俗的守旧迂腐和教条的束缚,注定了女人要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其实比起很多女人来,我算是幸运并幸福的了。至少,你爹,他的心在我这儿。”   秋明月恍惚的看着她脸上自信而柔美的笑容。沈氏是美丽的,她一直就知道。她的美是温柔的,像一朵不胜娇弱的水仙花,让人见了就想呵护宠溺。就像此刻的她,穿一身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外套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三十几岁保养得宜的面容娇艳若海棠,笑起来脸颊上两个小小的酒窝,眼神澄净而潋滟,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别样的妩媚与风情。   其实大夫人也是美丽的,只是大夫人太过骄纵狠历,没有丝毫女人的柔美与温婉。在这个奉行温柔贤德为美的时代,大夫人注定是要遭到丈夫厌恶和鄙弃的。那么自己呢?秋明月不禁在想,自己应该不符合时下这个社会对女子的审美观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凤倾璃那张妖孽的容颜来,那人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并且还先斩后奏,居然都已经先一步让荣亲王来试探祖父口风了。实在是可恨。   她正想得入神,沈氏却又回过眸来看她,眼神充满了叹息和怜惜。   “明月,我别的不求,只求你日后能觅得好姻缘。我也不求你嫁予达官显贵,只需要你能一生平安就行了。咱们女人啊,追求那些什么荣华名利都是浮云,只有踏实过日子才是真的。”   秋明月低着头,想着,要不要把自己很可能会嫁入荣亲王府的事告诉沈氏?   “明月,你在想什么?”   沈氏见她沉思,疑惑的开口。   “哦。”秋明月笑笑,想着这事儿终究不能永远瞒着沈氏,便道:“姨娘,外公可能要升迁道京都来为官了。”   沈氏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明月,你告诉我,你可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对了,我刚听说今早你父亲和老太爷让你去书房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秋明月扬了扬眉,笑道:“姨娘,你消息倒是蛮快的。”   沈氏嗔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人心难测啊,还是你说得对,身在这样的环境,如果太软弱,只会被人欺凌。你爹对我好,更是会惹来其他人的嫉妒。所以,我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姨娘,你这样想就对了。”   沈氏反握她的手,“明月,你爹和你祖父找你究竟是什么事?”   没有重要的事,是不可能进书房的。   秋明月沉吟道:“你不是问我得到什么消息了吗?”秋明月叹了口气,道:“祖父说,今天上朝的时候,荣亲王举荐外公担任工部侍郎。”   沈氏更是惊讶,随后又疑惑道:“这些朝廷大事,你祖父怎么会单独告诉你?明月,你老实告诉我,你祖父是不是还告诉了你其他事?”   秋明月无奈,其实沈氏真的很聪明,从前只是不争罢了。   “姨娘,你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沈氏不说话,秋明月道:“祖父说,荣亲王下朝后找过他,似乎是想与秋府联姻。”   “联姻?”沈氏惊呼一声,而后又紧紧抓着秋明月,急切道:“联姻的对象是不是你啊?先是你外公升迁,然后又是联姻。这件事肯定与你有关,明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荣亲王府怎么会突然要与咱们秋府联姻?而且对象还是你?是不是…”   她似想到了什么,眼中焦急之色更甚。   “荣亲王府谁要娶妻?是庶子吗?不,也不对,你外公如果升迁了,你爹绝对不会让你还只是一个庶女。难道,是要你嫁给荣亲王世子?可是…”沈氏皱眉,“如果是世子的话,那咱们可是高攀了。可…”   “姨娘。”秋明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你别着急,听我仔细告诉你。”   沈氏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太激动了,连忙住了口,眼中担忧之色却没有减少分毫。   “娘,你猜得没错。如果外公真的升迁至京城,那么爹肯定会趁此机会提你为平妻,只不过大夫人那边肯定会阻止。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或许要过段日子才能确定下来。”   秋明月说到这里顿了顿,试探的说道:“姨娘,你既然知道荣亲王府,那么你可否知道荣亲王世子?”   沈氏摇摇头,“不太清楚。不过荣亲王是皇上的弟弟,向来颇得圣宠,荣亲王世子,必然是尊贵非凡的。”   秋明月嘴角流露一丝涩然,“尊贵非凡是不错,可是显贵背后却也有旁人看不见的沧桑和孤寂。”   沈氏讶异,“明月,听起来,你似乎对那荣亲王世子很了解?”   秋明月摇摇头,“姨娘,自古豪门多是非。你看我们秋府不过世族大家,你我与祖上也无足轻重,咱们这可咱们这一个月来经历的陷害和刁蛮还少么?”   “明瑞还这么小,她们就下得去手,她们为的是什么?争宠?嫉妒?而这一切归根结底,也不过是那滔天的荣华富贵而已。窥一斑而知全豹。秋家尚且如此,更何况公侯王府?”   “世子之位,将来的荣亲王,多么富贵荣宠?诺大王府,你觉得会有人不嫉妒?人对权利的欲望,永远是无止境的。”   沈氏叹息,“说得是啊,这只要是豪门大院,哪里少得了那些个腌臜事?不过明月,听起来你似乎对那荣亲王世子颇有几分了解?”她眼中含了几分审视和疑惑。   秋明月道:“姨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沈氏已经猜到,多半与那荣亲王世子有关。   秋明月道:“上次明瑞坠马,是荣亲王世子救了他。”   “荣亲王世子?”沈氏显然很惊讶,“不是说,是薛国侯世子救了明瑞吗?怎么又变成荣亲王世子了?这么说,荣亲王见过你?”   秋明月点点头,“姨娘,那天我出府去,你也知道这不合规矩。我找到明瑞的时候,荣亲王世子已经救了他。荒郊野外,如果让人知道我和陌男子呆在一起,肯定会对我的名声有影响。所以,就只好借着薛国侯世子来掩饰了…”   “原来是这样。”沈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不过明月,你那天的确冲动了些,以后可万不能这样做了。就凭着那天你对大夫人那样的态度,也够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   “我知道。”秋明月自然知道自己那天的确有些冲动,“不过姨娘,她们做得太过分了,明瑞才十一岁,她们居然要他的命。你说,我如何能够忍受?”   沈氏叹息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委屈你了。”   秋明月摇头,“姨娘,委屈只是暂时的,相信我,我们不会永远任大夫人这样欺凌下去的。”   沈氏又问,“你刚刚说其那荣亲王世子,你既然见过他,那么,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秋明月瘪了瘪嘴,“脾气古怪又别扭的小孩。”   “嗯?”   秋明月道:“我也就只见过他一面,哪里能了解那么多?”   沈氏点点头,“说得也是。哎,不过荣亲王既然开口了,你那么这事儿的十有八九也就这样了。也不知道荣亲王世子是怎样一个人?品性如何?是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秋明月脸色有几分不自然,道:“姨娘,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听祖父和爹的意思,是不太希望我嫁进王府的。而且吧,咱们这样的家族,最高不要跟皇权扯上关系,不然是祸非福。而且我才十三岁,这种事不着急。”   “怎么就不着急了?”沈氏不赞同了,“当年我认识你爹的时候,还没有满十三岁呢。我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才…”她突然住了口,眼神又露出悲痛之色来。   秋明月知道她定然是想到那个在自己之前还未出生就流掉了的孩子,内心里怎么能够不悲痛?她想着,该不该把那个孩子不是自然流掉的事情告诉沈氏?   如果让沈氏知道是大夫人从中作梗,会不会更加加深对大夫人的仇恨?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沈氏会不会疯狂的报复大夫人?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反正无论如何,这笔帐是一定要算的,只是早晚而已。   放下,她安慰沈氏道:“姨娘,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也不要再介怀了,不然的话,只会苦了自己,再说了,你现在还年轻,一定会再有自己的孩子的。”   沈氏脸色黯然,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当年我流掉了那个孩子,身子受损,本以为再也无法有孕。养了几年,终于才有了你。方面怀着你的时候,胎象极为不稳固,连大夫都说可能保不住,即使生下来,也多半是死胎。呵呵呵,可是你却平安的出生了…”   秋明月亲昵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里多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所以啊,我命大嘛。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以后一定会很有福气的。你呀,就不要担心了。”   沈氏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是啊,你是我的福星。我的明月以后定会大富大贵的。”   秋明月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不过话说回来,明月,那个荣亲王世子,他为何就一定得娶你呢?还这么大费周章的帮你外祖父?”   “荣亲王是个恩怨分明又惜才的人啊。他想为国家招安人才嘛。”秋明月轻松的笑笑,避重就轻。   沈氏颦眉,“是这样吗?不过小的时候,我好像听父亲提起过,荣亲王曾经微服私访,途径扬州,还在沈家作客。不过当时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倒是谦和有礼,丝毫没有架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必那荣亲王世子,也是一个谦和的人吧。”   谦和个屁!秋明月在心里狠狠低骂。那厮就是个霸道强势又脾气古怪的主儿。   嘴上却道:“这个也说不定,人各有异,对吧?”   “说得也是。”沈氏点点头,“不过好歹出自皇家,想必也是知礼沉稳的。”   知礼沈氏要是知道凤倾璃天天晚上跑到她的闺房来‘私会’她,只怕会气得晕过去。所以这件事还是不能告诉沈氏。   轻咳两声,秋明月道:“姨娘,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沈氏看了她一眼,道:“是为了雪巧她们几个吧。”   秋明月笑笑,“什么都瞒不过姨娘。”她正了正脸色,道:“姨娘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沈氏唇边笑意有些淡漠,“你不是都看到了?”   秋明月蹙眉,“姨娘?”   沈氏又笑了笑,“明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那几个丫鬟只怕心思不存。”   秋明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氏。   沈氏眼神有些悠长,“她们心中既然已经有了野心,纵然我有千般手段阻止,也无法阻止她们内心里的蠢蠢欲动。那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不妨让他们知难而退,让她们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靠手段就可以得到的。”   沈氏的一席话,让秋明月肃然起敬。   “姨娘,你真的变了。”   沈氏笑意中带着一抹涩然,“或许吧。”   母女俩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良久,秋明月才道:“姨娘,你进入吧,我先回去了。”   沈氏也不留她,只道:“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嗯。”   秋明月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姨娘,丽姨娘还来找你?”   “嗯。”沈氏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小心的。”   秋明月点头,这次没有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   仲春,京都的天气不如扬州温和,倒是微微有些偏凉。也就是近午时,天气才微微暖和一点。   秋明月一个人走在羊肠道上,小路旁红花绿叶互相为衬,清风徐徐,远处绿柳丝绦,波光粼粼。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远远的绿树高墙,一派富贵巍峨。   荣亲王府,只怕更加富丽堂皇吧。然而那泼天的富贵之下,又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从秋府到荣亲王府,只是一个生存环境的转换,还是命运的转折?   秋明月不想否认,她是不甘于一辈子困在后院里,整日就跟女人斗得你死我活。这样的人生或许不会单调而乏味,倒是对于她来说,却终究平庸而毫无作为。   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国际知名大学的教授。她的人生该是五颜六色的,她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就像从前那样,不断的坐着飞机起航飞度世界各地。为了打赢一场官司,她可以从这个国家跨越到另外一个国家,可以用两年的时间去寻找去探索。   只因为,心之所好,梦想翱翔。   或许生活在这个国度,她注定要失去很多,比如她最钟爱的自由和梦想。   男尊女卑的世界,女人是没有人权可言的。在礼教的束缚和世俗理所当然的封建潜规则下,渺小而微薄的人之力量永远低若尘埃。   在一切既成事实无法撼动的情况下,人的脆弱本性会下意识的选择认命,而后慢慢麻木,最后就会变得和这个世界所有人一样。逆来顺受,卑微挣扎。在男人的放荡和肆无忌惮下默默承受那些无形的伤害束缚,最后在无人的夜晚,永远闭上眼睛。   而生命的几十年,留下的只有数不尽的恩怨和争斗。即便是死了,也永远都无法安心。   秋明月脑海中立即就浮现一个躺在床上,形容枯槁,脸色苍白羸弱的妇人,在生命的最终抵死挣扎。迷蒙涣散的眼镜看向前方灯火辉煌,欢声笑语,娇声昵浓。   经年之前,鸳鸯红被,锦衾软帐,细语柔情,早已随着时光消磨,容颜老去而荡然无存。到最后,瘦削如枯柴的手垂下,结束了悲凉无趣的一生。   不!秋明月脊背一凉,猛然抬头,目光惊慌而坚决。她绝对不要做那样安于后院默默等待夫君垂怜的女人,绝对不要用美好的青春和梦想来为男人的自私和花心买单。   即便是嫁人,也不能撼动她的梦想和前进的步伐。然而这样悖逆这个世界伦理教条的思维,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容许?   眼前突然浮现一张妖娆瑰丽的容颜。   秋明月脚步一顿,眯了眼看远处湖光山色,水色涟漪。初次见面,寂静的夜晚,隔着一堵墙,他知道自己会医。再次相见,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风声寂静,天边霞云笼罩,也不及他一分风华绝代。   后来,他大胆的闯入自己闺房,戏剧性的和她‘同床共枕’。再后来那一切一切,是情缘纠葛,亦或者命中注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一句‘你嫁给我’开始频繁的从他口中倾吐而出,几乎都成了他的口头禅。   秋明月笑了笑,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其实,嫁给他也不错。至少,他不如一般男子那般迂腐。况且,他也知道水镜坊是自己的产业,非但没有不认可,反而好像很支持的样子。   只是想到他不经过自己的首肯就善做主张让荣亲王跟祖父打听自己,她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气闷。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女子,骨子里平等的思想根深蒂固,还是接受不了男人这种不尊重她的做法。   秋明月气闷的坐到亭中休闲的凳子上,思绪烦乱。想着那人的厚脸皮和强势,八成荣亲王府和秋府联姻的事儿也就这么定下了。   荣亲王既然开了这个口,那么外祖父升迁的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太师府那边可能会有动作,但是凭着荣亲王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或许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可能要费一点时间。   在凉亭坐了一会儿,秋明月起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嬉笑声传来。   “呵呵…四少爷,不要啦,呆会儿被人看见了。”女子的声音娇爹而妩媚,听起来不像是拒绝,倒是像欲拒还迎。   秋明月蹙了蹙眉,青天白日的,居然有人在这花园当中嬉戏yin乐?实在不像话。若是被老太听老太爷知道了,竟定然用会雷霆震怒。   她步下阶梯,抬眸望去,见远处花丛中隐有异动。依旧是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却已经变得软棉了几分。   “不要,四少爷,哦…会被人看见的。”她呻吟着,声音愈发娇媚动人,荡人心弦。   “不要什么啊?小骚货,从你来到我屋子里第一天起,就开始对我殷勤谄媚的勾引。你不就是希望我这样?现在这里没人,来,让爷好好疼爱。啧啧,你这肌肤真是水嫩,摸起来感觉太爽了。哦,紫儿,你简直是个妖精…”   风流yin荡的声音,显然是那好色的秋明锦。   秋明月站在草丛外,脸色铁青。   “啊…四少爷,不要啊,三夫人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奴婢的。不要…”   紫儿的反抗的声音慢慢化为了媚媚的呻吟声。秋明锦开始喘息起来,“你们女人都是这样,明明骨子里放荡,却还要装作贞洁烈女。哼哼,你要是真不想,早就喊人了…”   接着就是裂帛声响了起来,紫儿被猜中了心思,羞隐的不再说话,半推半就的容忍秋明锦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晤…四少爷,奴婢可还是清白之躯,虽然…卖身于秋府,但是一直洁身自好,奴婢,啊…”她想为自己争取福利,又耐不住秋明锦调情的手段和年轻的身体yu望,不时的哼哼呻吟出声。   秋明锦趴在她身上,胡乱的亲着啃着,把她身上那件浅绿色的衣裙给拨得干干净净。不耐烦的说道:“行了,你不就是想让爷收了你吗?乖乖的把爷伺候舒服了,爷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四少爷这话可是当真?”紫儿的话掩饰不住的兴奋。   “爷说话什么时候不当真过?别废话了,乖乖躺好,不然惹怒了爷,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紫儿立刻就不挣扎了,娇娇滴滴的说道:“爷,不要生气,是紫儿不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紫儿…”   情势翻转,刚才还一脸娇羞的少女转瞬间风情万种。   秋明锦开始急速喘息,“你这个小荡妇…”   “爷,别…”   两人在花丛中翻滚着,不断的说些yin言浪语,听得秋明月都不免耳红心跳起来。她知道秋明锦风流无度,屋子里通房丫鬟一大堆,平时就在家跟丫鬟嬉戏玩闹。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白天也敢在花园里和丫鬟野合?   耳边听得那两人喘息声越来越重,紫儿的声音已经低得听不见。她知道,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于是就在秋明锦提枪准备上阵的时候,秋明月清冷果断的叫了他一声。   “四哥好悠闲。不在屋子里看书,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这花园里赏花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道惊雷,蓦然惊醒了沉浸在情欲里的二人二人。   “啊—”紫儿尖叫了一声,连忙推开秋明锦,慌乱捡起地上的衣服遮住自己光裸的身子,眼神惊惶害怕。   秋明锦也是一惊,“谁?”   两人抬头,正好见秋明月站在话从外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五…五妹,你怎么在这儿?”   紫儿已经低声哭泣了起来。   秋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头发散乱,身上只着了件红色的肚兜,手上拿着衣服。估计是刚才听见自己说话,情急之中想要用来遮住自己的身子吧。   面颊微烫,眼神迷醉而熏人,眉眼春情荡漾,显然一副还没有从刚才偷情中回过神来的模样。而秋明锦,倒是不如她这么狼狈,甚至连衣服也没有脱,只是用宽大的衣摆遮住下体,脸色尴尬而惊惶的看着她。   秋明月忍住心里那股恶心,转过身去,淡淡道:“先把衣服穿上再说吧。”   她说完就往刚才那亭子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 合作伙伴,收了紫儿   秋明锦一脸的尴尬,紫儿还在后面低低的哭泣,他心中更加恼怒,回头低斥一声。   “还不把衣服穿上,我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道貌岸然的向亭中走去,丝毫没有方才趴在紫儿身上那个一脸猥琐淫邪的摸样。   紫儿咬着唇,眼中流露出委屈和不甘之色来。刚才四少爷在她身上寻欢的时候,可是答应要收了她的。如今—   她低头,默默的将衣服穿上,蹒跚的走向凉亭。   这亭子位于湖边,两旁种有各色珍贵花草,还有高大的树木遮挡,夏日的时候树叶繁茂,倒是可以遮挡炎炎烈日。亭中早就备有点心瓜果水酒,以备不时之需。   秋明月坐在石凳上,手指白玉茶杯,眼神平静的看着湖光粼粼。秋明锦走进来,想到刚才的场景,有些心虚。   “五妹…你,你怎么来了?”   秋明月回过头来,眼神随意一瞥,就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秋明锦早已穿戴整齐,不过那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衣摆处还是有些褶皱,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头发仍旧有几分凌乱。   秋明锦的容貌承袭了三老爷,长得白净而俊逸,只不过也是因为贪恋酒色,眼眶下有几分青色,但是不重。这也无可厚非。秋明锦虽然纵情声色,但是左右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古代大家族的少年一般到十三岁就有通房丫鬟了。   十三岁的少年,其实也没有发育成熟,纵然对男欢女爱太过热衷,到底还是有些有心无力的。所以,他不像日日沉浸在美色中的三老爷那样身体发福,反倒是有些削瘦。   “我刚从姨娘那儿出来,四处走走,不想打扰了四哥的好事,倒是我不知礼数了,四哥不会怪我吧?”   秋明锦面色有几分不自在,他自识得男女之欢开始就一味的贪恋,平时在屋子里也和丫鬟嬉戏惯了,今日那紫儿又故意穿得比较暴露,在自己面前又万般勾引魅惑,他一时情难自已,才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本以为左右这个时候也没人,便是一时偷欢也没什么,却不想竟然被秋明月给看见了。   秋明锦皮笑肉不笑的笑笑,“没…当然不会。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五妹,若非五妹提醒,我只怕今日在此犯下大错。为兄先在此谢过了。”他说完竟真的躬身一礼,语气十分真诚而感激。   秋明月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随后跟过来的紫儿身上。   “奴婢见过五小姐。”紫儿畏畏缩缩的颤抖着,声音低若蚊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魅惑入骨,酥软娇哝。   秋明锦现在一见到紫儿就觉得愤怒,刚才若不是这个胆大的丫鬟勾引自己,自己也不至于失了分寸,在这花丛中就想要与她苟合。因此他对紫儿脸色很不好,“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我等一会儿再回去收拾你。”   紫儿身子一抖,可怜兮兮的抬头,无比幽怨的看着他。   “少爷…”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自私,无情,想要她们身体的时候,可以极尽缠绵的宠溺哄劝。然而在下一刻,却又可以潇洒的离开,甚至吝啬于一个通情的眼神。   秋明月打心底看不起秋明锦这种代表着这个时代或者说无论那个时代都改变不了的男人劣根性。她将目光转向紫儿,方才紫儿一直躲在秋明锦身后,且低着头,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容,此刻她微微抬头,秋明月才看清楚了她的摸样。   紫儿长得不算很美,但眉眼细致,肌肤光滑如凝脂,眼神如水,随时晃荡出妩媚惑人的水波。一身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包裹住玲珑娇小的身子,越发显得体态轻盈。   秋明锦好色,这方面与三老爷可谓如出一辙。但是他们的好色程度又和普通人不一样,并非见了女人就用下半身思考。两人的目光都比较挑,脸蛋不漂亮的入不了眼,身材不好的也没趣。所以北苑里住着的女人,大多都是摸样十分出挑的美女。   这个紫儿无论从样貌还是身材,都不算出色,秋明锦在饱尝了美色之后,居然还对她动了心思,而且还是在这露天坝上,偷着嬉戏野合?   秋明锦本来是想尽快把紫儿打发走,好跟秋明月解释,让她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可见秋明月一直在打量紫儿,心中就隐隐不妙,连忙道:“五妹,你听我说,刚才…刚才是这个贱人她存心勾引我。”   紫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少爷…”她咬着唇,眼眶中立刻就氤氲了泪水。秋明锦天性风流,屋子里丫鬟小妾数不胜数,她不过一个三等丫鬟,日后若是主子给她婚配,也不过是随意配给一个小厮罢了,最大的出路,自然就是爬上主子的床,就算是一个姨娘也好啊。她自知自己姿色平庸,在美女如云的北苑更是角落里的丑小鸭,如果默默无闻的话,永远也不会受到重视。   所以好不容易今天找到了机会,她才故意在他面前晃悠,百般引诱。男人嘛,有几个在美色面前是不为所动的?秋明锦一向在情欲方面不知节制,紫儿虽然容貌不算出众,但是好歹也是一个小美女,再说精心装扮了一番过后,也是美丽而妩媚的。   秋明锦不过十五岁,自是受不了她三番四次的挑拨和诱惑,是以才会不顾礼法,在野外就想和她苟合。本来以为今日生米煮成熟饭,自己也算熬出头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破坏了她的好事。   秋明月能理解紫儿此刻对自己的怨恨,紫儿不甘屈服于命运的捉弄想要翻身做主人没错,用心设计改变现状也没错。只不过她选择了一个毫无志气又不敢担当的人,注定悲剧。   “你叫紫儿?”她没有理会秋明锦的解释,反而问着紫儿。   紫儿内心有些惶惑,低声道:“是,奴婢贱名紫儿。”   “你跟着四少爷多久了?”   紫儿继续低着头,“半年了。”   “哦。”秋明月点点头,忽而又道:“烟视媚行,祸乱主上,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紫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五小姐饶命,奴婢…奴婢…”   本来秋明锦还以为秋明月看到那方场景,或许会警告自己一番,没想到她竟然出乎意料的迁怒于紫儿?不过这更合他意,处置了紫儿,自己就没事了。于是他抬头挺胸,得意而又不屑的看着紫儿。   “这种人,就该杖毙。”   紫儿立刻面无人色,惶恐的看着秋明锦。   “少…少爷,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几个字她没有敢说出来。   秋明月瞥了秋明锦一眼,若是他没有色心,紫儿也不会得逞。   “一个巴掌拍不响,四哥,你用不着这么激动。”   秋明锦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   “五妹,我可没有说谎,刚才就是她千方百计的勾引我,不然我也不至于…”   秋明月回头看他,目光淡然,似笑非笑。   “或许,我该把这件事告诉祖父祖母,让他们里处置。”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秋明锦赶紧拉住她。   “五妹。”   紫儿也是一脸惊怕,她只是想做姨娘而已,但是如果这事儿惊动了老太君,别说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便是自己这条命只怕也保不住了。所以她立刻砰砰的给秋明月磕起头来。   “五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告诉太君,求求你…”   秋明月漠然回头,眼神淡然。   “四哥,我秋家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祖辈最重礼教。你平日里在家里胡乱行事也就罢了,今日怎可在这里做这种有伤风化之事?今日如果不是我偶然撞见,你们可就…”   秋明锦连忙道:“是是是,五妹,你说的对,我哥哥我糊涂了。但求妹妹念在兄妹之情,万莫置为兄于万劫不复啊。”   秋明月叹了口气,道:“四哥,长兄在上,我不该指责你什么。可是你今日这番所为,实在太欠妥当了。如果今日在这花园里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这人多口杂的传出去,你名声败坏也就罢了,日后岂非整个秋府也要为人口舌舆论?”   秋明锦自知理亏,面色有些讪讪的。   秋明月又道:“四哥,不是我做妹妹的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该娶妻了。平时行事作风,也该注意一点。”   秋明锦咳嗽两声,咕哝道:“母亲说了,我年纪还小,不着急娶妻。”   秋明月摇摇头,叹息般的说道:“你若再这样放浪形骸,便是想娶一门好亲事也没法子了。”   秋明锦不说话,只暗自狠狠瞪了紫儿一眼。   秋明月又看向紫儿,“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紫儿低低啜泣着,没有说话,只眼神哀怨,委屈的看着秋明锦,希望他还记得刚才的露水恩泽,怜惜自己几分。   秋明月眼神无奈而同情,怜悯而漠然。   “看来你还是不知错。”   紫儿低头,声音带着一抹不甘不愿。   “奴婢…”   “你是四哥身边的贴身丫鬟?”   紫儿一愣,而后摇头。   “奴婢只是一个三等丫鬟,平时没机会进主屋的。”   秋明月又问秋明锦,“四哥,你的贴身丫鬟呢?难道你平时出门都不带她们吗?”   秋明锦怔了怔,而后道:“哦,我今日就是出来逛逛,没带丫鬟。”   秋明月又看向紫儿,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和探寻。   “那她是怎么回事?”   秋明锦立刻又一脸的嫌弃,“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跟来的,一上来就使劲浑身解数的勾引我,不然我也不至于…”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他立即闭嘴。   秋明月又重新看向紫儿,“你一个三等丫鬟,平日里应该有做不完的粗活吧,你怎的有空来找四少爷?”   紫儿被问得哑口无言你,“奴婢…奴婢…”   秋明月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   “媚行惑上,我今日便是打杀了你也不为过。不过…”她话到这儿,顿了顿,故意掉她胃口。   紫儿心都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秋明月微微一笑,“我不想把这事儿闹大得无法收场的地步。”   秋明锦和紫儿同时松了一口气,秋明锦立刻谄媚的走上来。   “五妹妹,我就知道你最善良最体贴,我…”   “四哥,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秋明月回头打断他,语笑盈盈。   “我刚刚已经说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秋明锦心里有些窝火,但是目前秋明月抓着他的把柄,他也不敢发火,只得闷闷道:“五妹,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只要你今日帮我隐瞒此事,日后我当然报答五妹恩德。”   紫儿也连连点头,“奴婢也是,求五小姐饶命。”   秋明月目光在二人脸上划过,而后轻轻一笑。   “都那么紧张干嘛?今日天气不错,左右四下无人,难得在此巧遇,四哥不妨坐下来好好喝两杯。累了这半天,想必也饿了吧。”   秋明锦有些诧异,他猜不准秋明月想做什么。   男女七岁后便不能同桌而食,即便是兄妹,也是要避嫌的。上次在宝华寺山脚,那个裴思颀持画为难之时,她顾于理解,迟迟不肯下马车。今日怎么会…   “五妹,这于理不合吧?”   秋明月已经坐了下来,翻过两个杯子,手执茶壶开始倒茶。   “四哥既然知道于理不合,今日怎得坐下如此糊涂之事?”   秋明锦本来就是个没耐心的,今日不小心被秋明月拿了把柄在手,三番四次警告威胁,便是再好的性子也给磨光了。   他脸色微冷,淡淡道:“五妹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自是知礼懂义的。长为尊,好歹我也是你兄长,你这般态度与我说话,怕是也失了礼节吧。”   秋明月却轻轻一笑,“四哥,你若真那么理直气壮,刚才早就轰我走了,也不必在这儿与我多做口舌纠缠。”   秋明锦冷笑,“今日你便是看见了又如何?反正你没有证据,便是说出去,也没有热相信。”   “是吗?”秋明月嘴角勾起玩味儿的笑容,手上把玩着一枚成色较好的玉佩。玉佩上的花纹很简单,却让秋明锦瞬间睁大了眸子,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腰间,却只摸到空落落的一片。   “我的玉佩,快还给我。”   他说着就急急的想要去抢,秋明月却淡淡躲开。   “四哥,你说我要是把这玉佩交给祖母,告诉她这是我在花园里捡到的,祖母会如何?”   秋明锦抢夺失败,恨恨的瞪着她。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说这玉佩早已丢失便罢。”他忽而眼眸一转,嘴角带着几分算计的笑容。   “对了,这玉佩我早已丢失多日,不知怎地到了五妹妹手里呢?”   这是想要反咬一口,污蔑自己了?   秋明月低笑一声,“四哥,如果你能把那些小聪明用在功课上,祖父定然会很欣慰的。”   秋明锦冷冷的看着她,不答。   秋明月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四哥,这玉佩不像是男子佩戴之物啊。”   秋明锦咬牙切齿道:“那是我姨娘给我的,你别想着可以拿这个玉佩生事,那只会自取其辱。”   秋明月又低笑了一声,“四哥着实是误会了,小妹并无此意。”她随手一扔,就把那玉佩仍给了秋明锦。   “我不过和四哥开一个玩笑,也值得四哥如此介怀,倒是妹妹我的不是了。”   秋明锦接住玉佩,在手上摩挲着,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秋明月嫣然一笑,“四哥,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需要慎重考虑。”她已经站了起来,走到紫儿面前的时候,瞥了眼她方才匆忙穿上衣服而来不及遮掩的雪白脖子。那上面,点点吻痕和齿痕触目惊心。   “记得回去的时候上点药,还有这几天最好是穿高领的衣服,不过夏天就要到了,只怕会很热的。”她笑了笑,“但是你既然是四哥的丫鬟,为主子尽忠职守是理所应当的事,这一点子热,应该还是受得了吧?”   紫儿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果然看见自己微微露出的胸口,上面青红的吻痕。秋明锦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刚才抱着她就一个劲的乱亲乱啃,不只是脖子和胸口上的,连胸口上也有,手上更是多。这样的她,以后怎么见人?人家一看到她身上的痕迹,就会知道这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锦脸色也变了变,暗自懊恼。不过这只是小问题,到时候就说紫儿不知廉耻与人苟合,辱没家风,直接处死就可以了,倒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了。   秋明月一眼就看出了秋明锦的心思,这个时代的男子,向来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从来不顾他人的死活,又何况只是一个丫鬟?   心中唾弃,她面上却对秋明锦说道:“四哥,紫儿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好歹也是黄花闺女,如今都这样了,你不打算对她负责吗?”她走过去,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杀人灭口,留下痕迹。倒不如干脆把她收在身边,也可获得一美人。”   秋明锦脸色变了变,万万没有想到,秋明月竟然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他开始警觉,“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秋明月笑靥如花,“四哥,我只想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急了还要跳墙。一个人濒临死亡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你足够聪明,最好是打消你心中那些念头,不然的话,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今天这事儿看似只是主子宠幸一个丫鬟而已,但是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和家风。如果你把她逼急了,就不怕她鱼死网破,把今天这事儿抖出来吗?虽然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或许不足为信,但是无风不起浪,你能保证,祖母祖父,以及三婶子,不对你起疑心?”   秋明锦色一变再变,“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何不痛快一点?”   秋明月笑笑,“我只是想要提醒四哥,千万不要浪费了三婶子对你的一片慈母情怀。今年的秋围快要到了,三婶子体恤四哥天天看书身心疲累,所以说才选了这么些个妙人儿来为四哥缓解疲劳。俗话说,要劳逸结合嘛。只不过,三婶子为四哥安排的都是些如花美貌的女子,就这样,难道还不能让四哥满足吗?竟然连一个三等的丫鬟也不放过,这要是让三婶子知道的,还不知道得有多伤心呢?”   她说完后就自动退开两步,饶有兴趣为了欣赏着他脸上多变的表情。   三夫人表面谦恭卑顺,通常对三老爷的妾室也多有忍让,对待庶子庶女们也不错,至少在外人看来,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对秋明锦,可谓百般纵容宠溺,比他亲娘对他都好。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捧杀。说什么用美女给他缓解生活调剂,其实不过是要让他更加风流无度,沉迷美色而无所作为而已。   秋明锦虽然年幼,但是却也非愚钝之人,何况身在豪门内院里,什么腌臜事儿没有见过?经秋明月这样一点拨,立刻心有所悟。   他沉思了一会儿,同样似笑非笑道:“五妹那么聪明,不如给为兄出个主意?”   秋明月睃了他一眼,道:“那要看四哥心属何意了。”   顺着她的目光,秋明锦看向了紫儿,眼神微眯。   “五妹很喜欢她?”   秋明月摇摇头,“不是我喜欢,是四哥你喜欢,不惜置满屋的美色于无物,这份痴心,想必三婶子知道了,也会成全你的。”   三夫人的目的,不过就是让秋明锦因美色而毫无进取之心。与其费尽心思的给他安排一个个的女人又怕那些女人背叛自己不好操纵进而更好的掌控秋明锦的一举一动,倒不如掌控他最喜欢又最没有势力的女人。这样既能博得他的感激之心,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如果这样的话,紫儿非但不能死,而且还得好好活着。不为别的,因为目前她是秋明锦心肝儿上的人。   秋明锦眯了眯眼,第一次很认真的打量秋明月。   “五妹,你真是聪明。你的聪明,让我觉得可怕。”他的声音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之间,有些沙哑,平时听起来给人纵欲过度后情潮未散尽的错觉,而他的眼神也是轻浮而风流的,自然让人忽略了他嗓音里的异样。   那是一个正在成熟,又微微带着几分邪戾和叛逆的桀骜。   看来,秋明锦看似对三夫人谦恭,内心也有几分深沉呵呵呵…   秋明月发现,她每接触一个人,就会发现他们从前或放荡或浮夸或温顺或乖巧…都是一种表象而已。人的潜藏和隐忍力是无限的。同样,以后的爆发力也是无限的。   小小的秋府都能够有这样多的秘密,这么多深藏不露的人。那么荣亲王府呢?只怕会更甚吧。   秋明月蹙了蹙眉,怎么又想起这个来了?莫非真打算嫁进荣亲王府不成?   摇摇头,她笑容可掬的对秋明锦道:“四哥缪赞。”顿了顿,她又道:“我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四哥才是那个大智若愚的人,小妹衷心折服。”   秋明锦居然都早已察觉三夫人柔弱谦卑的表象下深藏着一颗恶毒的心,他却聪明的选择顺从,因为他没有力量与三夫人对抗。其实他和自己的处境差不多,都受主母的嫉恨处处掣肘而无法随心所欲,唯有降低自己的危险度,让敌人看轻自己,从而麻痹大意让自己可以有时间强大,然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反抗。   秋明锦嘴角一丝自嘲的笑,“五妹何须谦虚?罢了,我今日承你恩情,五妹想得到什么?不过先说好,我不过一个庶子而已,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秋明月微微浅笑,眼神深邃。   “四哥言重了,你我兄妹,何谈承情?”   秋明锦不说话,他只道秋明月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点拨和帮助他,只能是有利可图。   别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下时代背景如是,豪门内院潜规则如是。在利益诱惑下,一切亲情什么的都是浮云。就连夫妻兄弟姐妹之间都不可能无芥蒂的相处,又何况只是堂兄妹?除却天生的血缘关系,他和秋明月在今天之前,也不过徒有兄妹之称的陌生人而已。   秋明月又笑笑,“四哥自甘堕落这么多年想必另有用意,自然不想功亏一篑吧。”   秋明锦懒懒道:“我可没什么野心,也只有自甘堕落的份儿了,那像五妹你冰雪聪明,万事在胸?”   还真是个人物!   秋明月不禁回想起那晚在宝华寺,躲在暗处偷听后又被燕居夫人发现想要杀人灭口之时,秋明锦露出贪生怕死的模样来。那样的他,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丝毫假装的模样。   三夫人喜欢并擅长演戏,她的而已没有继承她的特长,反而她最讨厌的庶子将她的绝技学得炉火纯青,并发挥得淋漓尽致。   呵呵呵呵…小小一个秋府,都能深藏这么些人,那么诺大荣亲王府呢?只怕更甚吧。   秋明月皱了皱眉,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莫非真的想要嫁进荣亲王府?   摇摇头,秋明月看了眼低着头的紫儿,道:“四哥缪赞。”顿了顿,又道:“八妹自幼身子不好,上次本想着祈福能求得佛主保佑堪怜几分。却没想到,似乎更严重了几分。哎,可惜我身在局中,自顾不暇,不能时时关切照顾,甚感无力自责。”   她叹息一声又道:“四哥若是闲暇有空,可否劳烦带我去探视宽慰几许?以慰我心。”   秋明锦有些讶异,道:“我与八妹虽不是同母所出,但也是亲兄妹,五妹便是不说,这也是我的本分。”   秋明月又笑了笑,“说来也怪,八妹病了那么些年,年年吃药,可是还是未有起色,不免让人担心啊”   秋明锦眼神闪烁着精光,“听说,那是胎中带来的。”   秋明月眉间忧色更甚,“这样下去了不妙啊。三叔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三婶子贤惠,时常照料,倒是三婶子了没有三头六臂,一个人管着整个北苑,难免就有些疏忽的地方。哎~”   秋明锦眼神闪了闪,“唔,四妹说得有道理,今天晚上我就去告诉爹。好歹还是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给八妹看看才是。”   秋明月道:“昨天母亲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请来了药王谷的人,起先我不知道,不然的话,也可以请药王谷的神医给八妹瞧瞧。”   “哦?”秋明锦显得很讶异,“听说药王谷里的人个个清高自傲,大伯母居然有本事请来药王谷的人?呵呵,果然不愧是太师府出来的名门闺秀。”   这话讽刺意味甚浓啊。   秋明月深看了他一眼,唇边笑意不变。   “只可惜我的我的丫鬟不小心得罪了他,只怕他再也不会来了。”   秋明锦轻哼一声,“那些自以为世外高人,骨子里都清高自若,其实最是虚。走了就走了,五妹不必介怀。再说了,三妹那样的性子,确实急躁了些,让她受些教训也好。况且本来也不过只是偶感风寒而已,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的请药王谷的人来?倒是平白无故让人看去了笑话。”   他眼中的不屑和讽刺让秋明月不由得挑眉,难道那晚在宝华寺发生的事秋明锦也知道?他已经知道秋明玉不是清白之躯了?   秋明月不敢确定,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吧。   “四哥,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三姐知道了,只怕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   秋明锦眼中不无讽刺之色,“大伯母都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她便是想闹,也没有资本闹了。”   秋明月没再回话,只是回过头来看跪在地上,脸色有些白的紫儿。   “你可愿意跟着四少爷?”   紫儿自从方才秋明月与秋明锦那番看似平淡实则寓意深邃的对话之时便白了脸色,想不到四少爷浪荡浮夸的表面下,竟是如此犀利而睿智。那么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只怕他早已洞察了吧。   还有,听五小姐那番话的意思,难道八小姐的病不寻常吗?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自己今天听了这些秘密,还能活吗?   所以秋明月一开口,她便下意识的害怕。然而听清她说的话后,她不由得愣了愣。   五小姐的意思…是放过她了?并且还让自己跟着四少爷?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跟着四少爷的意思,也就是为妾。幸福来得太快,她倒有些不敢相信了,傻傻的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回不过神了。   秋明锦有些不耐烦,“还愣着做什么?跟着本少爷难道委屈了你?你不是早就想做本少爷的妾么?现在本少爷满足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现在心又大了,想做少奶奶不成?哼,不自量力。”   紫儿被他一番呵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奴婢…奴婢没有妄想过,奴婢只是……谢谢少爷恩典。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少爷。”   还是这般乖顺的模样比较顺眼,秋明锦脸色好了几分。   “你该感谢的不是我,是五妹。反正我那屋子里女人多的是,多你一个也不多。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少说多做,本少爷也不会亏待你。”   紫儿大喜,连忙叩头谢恩。   “是,奴婢叩谢少爷恩典,叩谢五小姐恩典。”   秋明月亲自走过去扶她站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并把手上一个鎏金水波纹镯子戴打到她手上。   “我相信你是个懂事的。紫儿,你若信我,我就送给你一句话,珍惜当下拥有的,不要去妄想那些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不然,你会活得很累,也很痛苦。”   紫儿一脸的感动,“是,奴婢一定谨记于心。”   秋明月眼神却有几分悲悯之色,这个时代的女人该是有多苦多无奈,才会以给男人做妾都那样欣喜庆幸?   站在她的角度,站在一个以正义的律师角度,她应该劝说紫儿,应该以她专业的,来自于那个世界的豁达和开放的思想来给紫儿洗脑。   但是她也知道,那是不现实的。这个世界的女子思想已经被封建礼教给荼毒了,那些不公平的甚至是自虐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就如同自己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平等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一般。那岂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得了的?   秋明锦走上来,“五妹这是要回去了吗?”   秋明月看了看天色,“嗯,昨晚闹了那么大动静,倒是没怎么睡好,回去好好睡一觉。”   秋明锦看了眼她包扎的手,“昨晚的事我也隐约听说几分。三妹妹也太任性了些,大伯母也是,什么都由着她,日后若是惹出了更大乱子,只怕就糟糕了。”   “更大的乱子?”秋明月挑了挑眉,笑意清浅。   “三姐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些,也顶多在家里胡闹而已,倒是不至于惹出什么大乱子,四哥言重了。”   秋明锦似笑非笑,眼神似有深意。   “五妹心若明镜,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秋明月笑笑,闲庭信步地走出了凉亭。   “时间不早了,四哥该是赶快回去吧,不然呆会儿了就让人起疑了。”   秋明锦在她身后说了一句,“五妹,有时候太聪明了不一定是好事。”   秋明月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   “八妹房中有个叫又莲的,长得漂亮又可人,而且还挺聪明的,就不知道,三婶子怎么舍得把她给了八妹。我倒是见过她两次,是个伶俐的。四哥去了,可别吓着人家。”   秋明锦薄唇抿出一丝笑意,看来三夫人手里的人,也不完全忠心嘛。   “少爷。”   紫儿在后面怯怯的唤了一声。   秋明锦回身,眯了眯眼打量紫儿,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小丫鬟长得也不算太差。尤其想到她方才的大胆火热,十足的一个妖精。秋明镜立刻就感觉到下腹一阵火热,看向紫儿的目光也灼热了几分。   “紫儿,过来。”   他声音有些沙哑,更多了几分魅惑。   虽然这两年是故意装作沉迷女色给三夫人看的,但是却也是身体力行的。十几岁的少年刚刚接触男女之事,总是比较热衷的,很容易动情。何况刚才他情火难耐,又被秋明月打断,那股火憋在心里难受得很,要是今天不发泄出来,他肯定得精爆而亡。   紫儿听那声音就觉得不对,一抬头就对上秋明锦仿佛要吃人的眸子,愣了愣,而后脸上立即飞上两团红晕,眼神娇怯而妩媚声音也柔媚娇爹起来。   “少爷…”   秋明锦一把拉过她的手,目光在刚才秋明月送个紫儿的那个手镯上端详片刻,唇边溢出邪魅的笑意。   “五妹妹可真大方,这样的好东西也舍得送给你。”   紫儿心儿扑通扑通狂跳,“五小姐对奴婢大恩,奴婢铭记于心。”   秋明锦眼神斜挑,“只记五妹的,那本少爷的呢?”   紫儿娇羞的睨了他一眼,媚声道:“奴婢连人都是少爷的了,自然一切听从少爷吩咐。”   秋明锦满意的点点头,手指挑起她光洁如瓷的下巴,眼睛魅惑而锐利。   “紫儿,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少爷我是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了吗?”   紫儿顺势靠近他怀里,“少爷就是奴婢的天,少爷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她边说手指还在他胸膛上不轻不重的抚摸着,存心挑逗。   秋明锦开始急促的喘息起来,一伸手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咬着她的耳垂道:“小妖精,真是骚,就这么想男人了?嗯?”   紫儿也不扭捏了,小手干脆伸进他衣服里,眼神迷乱。   “少爷刚才不是要紫儿伺候您吗?现在又这样说紫儿,少爷你真坏。”她娇嗔的睨了他一眼,眼神无尽的引诱和魅惑。   秋明锦看得双眼喷火,低头就要吻下来,紫儿却伸手挡住了他。   “少爷,别在这儿啊,等一会儿万一又有人来了怎么办?”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秋明锦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喃,“故意挑拨我又不给我灭火,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嗯?”   紫儿眼神五妹,柔波荡漾,心跳加速。   “少爷,咱们回去吧,回去后紫儿任你为所欲为。”   秋明锦大口大口的喘息,“不行,本少爷现在非得要得到你不可。”他眼睛四处探寻,终于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拉着紫儿就走。   “少爷,你要带奴婢去哪儿?”紫儿脸蛋红扑扑的,声音里有害怕更有兴奋。   秋明锦已经把她丢到地上,这里四处都是浓密的树林,而且又偏僻,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   紫儿惊叫一声,还未反应过来,秋明锦却已经扑了下来。   “啊,少爷—”   紫儿的惊呼声很快就在秋明锦迫切而粗鲁的动作下变为缠绵入骨的呻吟声。   风声阵阵,有花落叶飘,却掩盖不了丛林里春色满地。   第一百零四章 一触即发,明轩身世   转过羊肠小道,离开了后花园,秋明月莫名的心情大好,连之前那些繁琐的烦恼全都忘记得一干二净。本来这两天一直都在对付大夫人,倒是忽略了秋明韵。也不知道自己让秋明容给秋明韵加大药量后情况怎么样,如果这样还不能惊动三老爷的话,她就得另外想办法了。   其实她也可以把这事儿直接告诉老太君,让老太君做主,定然能查出这事儿是三夫人所为。到时候老太君迁怒三夫人是必然的,秋明韵也可以得救,但是老太君也会因此而觉得自己扰了家中安宁,怕是会不高兴。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太君只怕对沈氏也不再那么好了。   秋明容又处处受三夫人掣肘,行动不便。本来她还在想着,如果在这样下去的话,就只有铤而走险了。没想到,居然让她发现秋明锦这个传话筒。秋明韵同父异母的哥哥,秋府里最为浪荡浮夸的少爷,三房的庶子。虽然古来庶出的子女没什么地位,但是在秋府这样男丁缺乏的府邸,每一位庶子还是比较有地位的。   再说了,照今日她重新认识的秋明锦看来,他非但不是个只会贪图享乐的纨绔少爷,反而是一个非常聪明又非常懂得隐忍的人。   相信刚才自己的暗示他已经明白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大夫人走了,回娘家去搬救兵去了,可她那两个女儿还在秋府。秋明兰比较懂得收敛,这段时间大概不会再起什么风波。秋明玉在宝华寺受了那么大打击,又生了病,再加上昨夜被大老爷和老太君接连训斥了一番,在没有大夫人的庇护之下,应该也不会再猖獗了。   那么不管如何,至少这段时间自己的生活应该会平静不少。   只是——   秋明月想到二夫人,真心觉得那个女人真不好惹。昨天应该算她们两人第一次暗中交锋,自己输得一败涂地。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发生了昨天的事,她如果再不怀疑二夫人的身份,那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她脑海中装着事情,也没注意自己走到哪儿了,自然也没看到前方的人。   “明月。”   秋明月冷不防一头撞到一堵肉墙,由于惯性,向后倒退了两步,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腰肢。   “小心。”   温和而熟悉的嗓音令她抬头,对上一双冰清玉澈的双眸。   秋明轩。   她下意识的挣脱开他的手,“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秋明轩眼眸晃了晃,掩藏心中的失落,笑笑。   “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   秋明月柳眉微颦,这条路明明是通向雪月阁的小路,秋明轩的院子跟她完全相反,随便出来走走能这么巧?她没有点破,只淡淡的点了点头。   “是啊,真巧。”她时刻与他保持三步距离,语气温和却也疏离。   秋明轩眼神有些黯淡,“明月,你好像,很讨厌我?”   “怎么会呢?大哥多虑了。”秋明月不想跟他多说,便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大哥请便。”自从知道秋明轩明明身怀高强武艺,在明瑞出事那天却冷眼旁观,在自己出现后又假惺惺的表现出一副关切着急莫言的时候,她就极为厌恶秋明轩这种做法,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明月。”擦身而过的时候,秋明轩拉住了她的衣袖。   “大哥有事?”她抽回自己的手,没有看他,所以也没有注意到他异于常人苍白的脸色。   秋明轩脸色又白了一分,“你…”   秋明月不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空气静悄悄的,风声花香都特别清晰。秋明轩想到那一日,庭前松柏,风声落叶,他静静俯身作画。她站在远处,娉婷如莲,目光静然。他抬头的一瞬间,对上她若有所思的双眸。恍惚间,他以为见到了仙女。   那时她对自己尚且有几分笑容,只是如今,对自己只剩下冷淡和冷漠。   “那天晚上偷听我和娘谈话的人,是你吧。”秋明轩回头看她的侧颜,眼神有些复杂。   秋明月目光有刹那的暗沉,而后又淡淡道:“大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秋明轩发现了她么?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还有二夫人,也起疑了么?   秋明轩低低叹息一声,“那天晚上,躲在草丛里的那个人,是你吧。我知道,我闻到你身上蔷薇花的味道了。”   秋明月立时警觉,暗自恼怒自己大意。   秋明轩苦涩的笑笑,“你不用惊慌,我不会告诉我娘,也不会伤害你的。”   秋明月一时恍惚,凤倾璃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你是不是在怪我,那日明瑞坠马的时候,我没有出手相救?”   秋明月依旧没有说话,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局因为那件事,所以你现在…讨厌我。”   “难不成你以为我还该感激你?”秋明月此刻也不再故作不知,冷冷的回视。   秋明轩低头,没有回答。   秋明月嘴角一缕讥诮,眼神看着远方。   “你和第一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秋明月目光冷冷的,没有说话。   秋明轩又道:“明月,离他远一点,他那样的人,不是你可以靠近的。”   “那你呢?”秋明月不答反问,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清冷而锐利。“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前温和儒雅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哥,居然身怀绝世武功。我也从未曾想过,原来你和二婶子竟然在背后有所密谋。”   秋明轩竟然不敢对上她审视的眼睛,微微移开目光,道:“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甚至是恨我,我也没资格对你解释什么。”他自嘲一笑,“如今的我,对你再多的解释都只是借口而已,对吗?”   秋明月不说话,目光漠然。   秋明轩顿了一会儿,又道:“明月,听我的,离第一公子远一点,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这些似乎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秋明轩呼吸一滞,手指微微弯曲,似乎想要去拉她,想到刚才她的冷漠,又落寞的放弃了。   “容烨行走江湖多年,心机深沉且手段狠毒。他救过很多人,却也杀过很多人。你不是他的对手。所以…”   秋明月蓦然抬头,目光沉冷。   “天下第一公子行踪不定,从未对自己身份性命留下丝毫痕迹,你怎么知道他叫‘容烨’?你究竟是谁?”她目光锐利而逼人,隐含着寒冰一样的冷气。将这四月较温和的空气都冻得几乎要凝结成冰块。   秋明轩有些惊讶于她的气势,“明月,你…”   秋明月冷冷拂袖,“你和二婶子到底在密谋什么?就因为那个所谓的藏宝图?”   秋明轩目光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什么,“你也知道藏宝图?”   秋明月目光移开,嘴角冷意未褪。   “知道又如何?你要杀我灭口么?”   秋明轩苦苦一笑,“我说过不会伤害你的,你还是不信我。”   秋明月转身背对着他,“因为我没资本去承受信任被背叛后的代价。”   秋明轩身子一僵,秋明月向前两步,隔开两人的距离。   “如果你还是我的大哥,那么,就放弃你那些所谓的用‘责任’和‘使命’包装的‘野心’和‘阴谋’。”   秋明轩摇摇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明月,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那么做。我…”   “没有什么不可以。”秋明月清冷打断他,“一切以责任和使命为理由的算计阴谋,都不过是掩盖自己贪欲而找出来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你真的想要放下,就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那么恨呢?”   其实秋明轩更想问的是,那么爱呢?恨和爱也可以放下么?   秋明月侧了侧脸,“如果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你又何苦强加在自己身上?”   秋明轩眼神黯然,“你不会明白的。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是吗?”秋明月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不再多言。   日上中空,阳光洒在茂盛的枝叶上,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秋明轩微微低头,脸上一片暗影。   “明月。”他叫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明月目光落在铺满鹅暖石的小路上,嘴唇抿得紧紧的。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如果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要助纣为虐。”   秋明轩身子一晃,痛苦道:“她是我娘。”   秋明月讥诮一声,“对,他是你娘,所以你可以顶着孝义的借口理所当然的为所欲为。呵~”   秋明轩终于上前一步,双手扳过她的身子,双眼紧紧的逼视她。   “明月,如果…”   秋明月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得一愣,甚至在他话没说完就立即推开他。   “放开我。”她反应很激烈,眼神甚至有些愤怒。   “秋明轩,亏你熟读圣贤书,居然行为举止如此轻浮?简直辱没秋家百年书香门第。”   秋明轩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想到刚才自己确实有些失态,不由得有些赧颜。   “对不起。”   秋明月冷冷的看着他,眼底甚至有着厌恶。   秋明轩竟不敢与他对视,“那天明瑞出事,其实我…”   “不用解释。”秋明月淡淡打断他,忽然就笑了。   “你不欠我和明瑞,自然,你也没有义务救他。所以你没错。因为对于你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你付出。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暴露你自己,因为那不值得。既然不值得,又有害无利,你为什么要去做?呵呵,便是换了我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她嘴角笑意清然,眼神却隐着寒意。   “所以,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向我道歉,那么大可不必。因为既然已经那么做了,就代表有些事情在你心中确实是无足轻重的。既然无足轻重,就没有后悔的必要和资格。”   秋明轩呼吸一滞,脸色更加苍白。   “果然…你还是恨我的。”   恨吗?秋明月不知道,她只是有些失望而已。那日情况有多艰险,就算她没有亲眼见到,却也可以想像。秋明轩,他居然可以视若无睹,冷眼旁观。   呵呵…其实她不该怪他的。就像她刚才说的,每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不同。有些人,他在你生命中只是可有可无的一道风景。而如果为了这道微不足道的风景而失去更重要的世外桃源,原本就不值得。   别说他,如果是自己,同样会无情的漠视。   所以,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恨。只是既然两不相干,又何必再有什么牵扯?   这样想着,秋明月就笑了起来。   秋明轩被她那笑容晃了晃神,眼神痴缠。   秋明月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   “明月。”秋明轩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很紧很紧,紧得她根本就挣不开。   “你—”她恼怒的瞪着他,忽而又嘲讽一笑。   “怎么?我知道你的秘密了,所以你要杀人灭口?”   秋明轩不理会她的讥嘲,双眸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明月,如果我放弃一切,你可愿跟我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他眼神期待又害怕,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秋明月挣扎的动作顿住,目光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秋明轩,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秋明月心口剧烈跳动,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愤怒、羞恼、震惊,最多的,是不可思议。这一次,她没有看错秋明轩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她太熟悉。前世里那二十年,那个人就是用那样的眼神看她的。   深情、温柔、炽热,和不顾一切。   不,不对,她们可是兄妹啊,怎么可以。   兄妹?   脑海中突然又回想起那晚听到秋明轩和二夫人的对话。   大业、使命、身份…   还有秋明珠说过的,云妃…   凤倾璃说过,轩辕国…   “你到底…是谁?”脑海中思绪烦乱,她无意识的开口。   秋明轩却好似没有听见她这句话,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   “我没疯,我很清醒,十七年来,从未这般清醒过。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月,我…”   秋明月突然推开了他,失态的冲他怒吼。   “秋明轩,我是你妹妹。”   仿佛一个惊雷,震得秋明轩猛然退后两步,双手抱着头,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纠结之色。   秋明月惊怒未定,死死的握紧双手,伤口破裂,绷带再次浸出的血。殷红,刺眼,像一团火一样烧进秋明轩眼睛里。他目光睁大,大步跨前,想要抓过她的手检查,却被她冷冷躲开。   “明月,你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秋明月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愤怒。   秋明月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转身就要走,身后却传来秋明轩脆弱而又受伤的声音。   “你要嫁给凤倾璃?”   秋明月脚步一顿,冷笑。   “大哥果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妹我佩服不已。”   秋明轩没有理会她的冷言讥讽,道:“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怎么?连我嫁给谁,你都要干涉了吗?这似乎于你们的利益并不冲突吧!”   秋明轩抬头,目光复杂。   “明月,听我的,不要靠近他,他配不上你。”   秋明月突然就笑了,“大哥,你说如果荣亲王听到你这番话,会如何?”   秋明轩眼神变得漠然,微微带着一丝冷漠。   “你嫁给凤倾璃不会幸福的。荣亲王府虽然受皇上器重恩宠,但是内里却是复杂肮脏。你要是真的嫁过去,只会成为别人相争的把柄和棋子,凤倾璃再是有能力,不也是连自保都成困难吗?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又如何保护你?况且他身份又尴尬,你要是嫁给他,无异于自跳火坑。”   秋明月不喜欢从他口中说起荣亲王府的一切,更不喜欢他说起凤倾璃时,语气中的漠然和讥嘲。   “那又如何?这些好像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吧。”   除了苦涩,秋明轩这一刻再也没有其他心境了。   “你可知道,他的腿为什么会残疾?”   “你给我闭嘴。”秋明月胸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回头怒瞪着他。   “秋明轩,你没资格提起他。”   秋明轩有些讶异,眯了眯眼。   “明月,你跟他很熟?”   三分询问,七分肯定的语气。   秋明月瞳孔微缩,接着就是愤怒。原来秋明轩今天是故意来试探自己的,包括刚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全都是扰乱自己的思绪甚至激怒自己好趁虚而入问出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她无声冷笑,“以前我觉得二婶子心里深沉不了揣摩,到了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子,什么又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哥,你不会是名门之后,这份心机与谋略,让我想不佩服都难。”   秋明轩不说话,只是眼神更深了些,涌动着秋明月看不懂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应该是在他救明瑞之前吧。那天他说要娶你,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开玩笑。因为京都人人都知道,荣亲王世子最是性格怪癖,没人知道他这一刻做的事说的话是否在下一刻就全然忘却。然而只有我知道,他不时一时兴起,也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因为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够了!”   秋明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她只是反感秋明轩用那种明明平淡却又含着愤怒的语气来陈述这件事,她讨厌他一切万事在握的模样。那样的感觉,就像自己的所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秋明轩,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干涉我?”   秋明轩眼神平淡而又微压十足,“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兄妹,长兄如父,你尚在闺阁,名声为重,若有纰漏,我有义务提醒你。”   秋明月怒极反笑,“呵呵呵…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应该谢谢大哥一番关怀之心了?”   秋明轩不说话,眼神越加深邃。   “明月,你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万一…”   “是吗?”秋明月笑笑,眼神似有深意。   “对我是不懂人心险恶,所以才会错把居心叵测的人当作亲人般信任。到头来,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大哥这番话讲得好,小妹我必定谨记于心,日后定会擦亮眼睛看人,不会再轻易的上人家的当。”   秋明轩手松了又紧紧了又送松,最终只是闭了闭眼睛。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凤倾璃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荣亲王府更是水深火热,你不要进去。否则…”   “是不是在你眼中,除了你,所有人都是居心叵测不安好心?”   “我…”   秋明月冷然转身,“我看这话反了吧。他再不简单,能比得上大哥你高深莫测吗?”   秋明轩盯着她背影良久,道:“明月,在你心中,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卑鄙无耻?还是肮脏龌龊?亦或者冷酷无情?”   “重要么?”   “重要。”秋明轩坚定地看着她,“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但是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怎样嗯一个人?”   秋明月漠然的看着他,“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不是吗?既然早已选择了这条路,又何必再去纠结这些呢?难道你会因为他人的只言片语而放弃?”   “我…”秋明轩想说可以,但是话一出口,便如鲠在喉,如何也吐不出来。   秋明月再次转身,没有半点犹豫的离开。   秋明轩现在原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似乎想要努力的去铭刻于心。生命那么漫长,光阴流水,似箭穿梭。是否经年以后,他们就只剩下擦肩而过,漠然相忘?   “少爷!”   身后一个穿粉色衣裙的丫鬟无声靠近,叫了一声。   秋明轩没有回头,只是目光冷了几分。   “我娘让你来的?”   他回身,那丫鬟抬头,俏丽的脸蛋,明澈的目光,正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红玉。   “夫人担心少爷的伤,特让奴婢来给少爷送疗伤药。”红玉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他。   秋明轩看了两眼,“只是小伤而已,不必那么浪费。”他说完就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红玉叹了口气,大少爷对夫人的误会只怕短时间内无法解除了。   ==   秋明月回到雪月阁,秋明絮就率先跑了出来,扑到她身上,撒娇道:“五姐,你去哪儿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往回走。   “吃饭了吗?”   “没有,等你呢。”   秋明月笑笑,“饿了吧?”   “嗯,有一点。”   “呵呵…那就进去吃饭吧。”秋明月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正好。她低头无声笑笑,心中刚才因为秋明轩带来的阴郁一下子消散无踪。   用了膳,秋明月躺在软榻上午睡。   没过多久,窗前一声轻响,有人从外面进来了,这人自然是凤倾璃。   他事先点了秋明月的穴道,手指轻轻在她脸颊上抚摸,眼神温柔。   “萱萱…”   低低的,温柔的,无奈的,宠溺的声音,偏偏又在无形中多了一丝沉重的味道。   沉睡中的秋明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似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用手拍开凤倾璃在她脸上乱动地手。   “别闹。”   凤倾璃愣了愣,自己已经点了她的睡穴,她都这么敏感。她这睡得该有多安稳?只怕进了这秋家,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吧。   心口开始疼痛起来。   眼眸低垂,又落到她的手上,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绷带换过,而且还有血腥味,她的伤口裂开了。   凤倾璃紧抿着唇,空气都被他身上的冷气冻结。   想到刚才得到的消息…   “世子,查到了。秋府的那个二夫人果然有问题。”   凤倾璃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梧桐纷叶,风沙潺潺,听到冷修的话,他并未回头。   “她是谁?”   “轩辕国端阳王府的嫡女敏慧郡主。”冷修沉声道:“而真正的黄云舒,不,应该说内阁学士黄大人,也是轩辕国人。”   “端阳王府?”凤倾璃口中呢喃着这几个字眼,“轩辕国三大王府之一?当年随同轩辕太祖打下江山世代世袭爵位的端阳王府?”   “正是。”   凤倾璃皱眉,“十八年前端阳王府不是因为窃国谋反被灭族了吗?那敏慧郡主…不是也应该死了吗?确定这个黄云舒是敏慧郡主?”   “绝对错不了。”冷修语气坚定,道:“敏慧郡主当年乃轩辕第一才女,且端阳王府与皇室向来有婚约,她本该是轩辕皇后。可是轩辕帝君忌惮端阳王府兵权,早就想要收回。况且这些年来,端阳王府的人也日渐嚣张,早就触及了帝君大忌。”   “帝王之术,是么?”凤倾璃嘴角一缕讽刺,“不过据说端阳王府的覆灭,与这个敏慧郡主脱不了关系?”   “是的。”冷修点头,“端阳王府与轩辕皇室世代联姻,是以历代端阳王府的郡主都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到了敏慧郡主这一代,更是因为其才貌双全而备受轩辕帝宠爱,几乎从小就是养在宫廷,与轩辕帝君乃青梅竹马之情。”   青梅竹马?   凤倾璃没有打断,嘴角却微微勾起几分嘲讽。   “后来轩辕帝君利用敏慧郡主盗取端阳王府军事防布图,并陷害端阳王府谋反窃国,将端阳王府一举歼灭,连同朝中所有的势力也一并拔除,不可谓不狠毒。”   凤倾璃嗤笑,“狠毒?”他回过头来看着冷修,目光淡漠而嘲讽。   “为君者,只需要爱他们的江山和天下就可以了。所有于他们帝位威胁的家族都必须覆灭。所有他们外乎的人,比起这锦绣江山,不过沧海一粟,自然也是可以牺牲的。因为在他们心里,没有什么是比那把龙椅重要的。哪怕,那只是一堆冰冷的金子而已。在他们心中,永远高于一切。”   冷修看着他眉目间的冷意,不禁有些担忧。   “世子…”世子还是忘不了十年前那件事…   凤倾璃瞥了他一眼,道:“我只想知道,秋明轩,是不是轩辕囧的种?”   这样在背后如此议论人家而且说话这么难听的人,估计也只有凤倾璃了。   冷修蹙了蹙眉,“这个还不太确定。”   “嗯?”凤倾璃挑眉,明显的不悦。   “还没查出来?”   虽然语气没变,但是冷修已经感受到他浑身的冷意。   “按照我们查出来的结果,姬敏慧应该是易容了的。世子可还记得,姬氏祖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易容术?”凤倾璃低头咀嚼着这几个字,“如今轩辕国后宫可是尚未立后?”   冷修一愣,而后才点头。   “对,轩辕帝君有一宠妃,十年如一日,宠冠后宫,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始终未立她为后。”   “宠妃?”凤倾璃玩味的呢喃着这两个字,“就是那个当年号称轩辕国第一美女的云妃?”   “对。”冷修道:“云妃出自三大王府之一的云阳王府,在轩辕国朝臣之中,地位仅次于端阳王府。然,端阳王府满门被灭以后,云阳王府赫然便成为了轩辕第一家族。”   凤倾璃嘴角几分嘲笑,“外戚干权,帝王之忌。”   冷修不说话了。帝王权术,历来如是。   过了好一会儿,凤倾璃才道:“去查一查,当年那姬敏慧是如何嫁入秋家的。”   “是。”冷修抱拳,“已经着人在查,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只是,世子…”他欲言又止。   凤倾璃抬头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冷修沉吟了会儿,道:“黄云舒乃姬敏慧,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况且她们如今还欲意窃取宝藏图,在我大昭境内肆意为之,动之根基。日后势必要铲除之。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以内阁学士的身份在秋家隐藏那么多年,日后若是暴露身份,秋家也会被牵连。里通外邦,窃国机密,到时候…”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然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   自古君王最痛恨的就是臣子有叛逆之心,私结党羽叛逆朝廷便是满门抄斩。如果再牵扯一个勾结外邦的话,灭九族也不是不可能。无论多受宠的臣子,在江山大业面前,都薄如纸。   这一点,凤倾璃自然是想到的了,他面色却没有丝毫异样。   “二老爷知道这事儿么?”   “据探子回报,二老爷应该知晓得不多,但是他知道二夫人母子身怀武艺。”   凤倾璃眉间一抹叹息,“日日睡在枕边的人,竟不知是谁,真是枉活了那么多年了。”   冷修不语。   隔了会儿,凤倾璃又道:“尽快查到秋明轩的身世,如果他是秋家的子孙还好,如果他真的是姬敏慧与轩辕囧的儿子,情况就更严重了。”   冷修疑惑道:“世子为何怀疑秋明轩的身世?属下查过他的生辰八字,与姬敏慧嫁入秋府的时间吻合,并无异样。”   凤倾璃冷冷看了他一眼,“古来连皇室血脉都有假的,又何况一个生辰八字?”   冷修立刻就不说话了。   “那晚容烨与秋明轩交过手,他的武功亦阴亦柔,之前我还疑惑,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第一代端阳王武功高强,以一套冰焰神掌冠绝天下。秋明轩所用的武功,应该就是端阳王祖传绝学了。”他又嗤笑一声,“当年轩辕囧费尽心思的想要除去端阳王府除了端阳王府日渐庞大的势力意外,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这冰焰神掌。”   冷修讶异,“这个属下倒是不知。”   凤倾璃看了他一眼,眼神讳莫如深,他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把手,道:“让你挑的丫鬟挑好了么?”   冷修点头,“已经挑好了。只待镇南王府赏花宴秋五小姐出门的时候,就可以安排她们见面。”   凤倾璃对冷修这件事做得还是比较满意,随后又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锋利。   “今天早上父王在朝中举荐沈大人为工部侍郎,遭到了林太师和吴丞相的反对。我猜想,这段时间他们定然有所动作。哼,两个老东西,现在越来越猖狂了。”他眯了眯眸子,“对了,安国侯的女儿安思霖嫁进吴府可有半年之久了,一直未有身孕,听说那吴老太太多有不满?”   冷修嘴角抽搐,世子何时连人家这些家事都关注得一清二楚?   “吴老太君向来桀骜,脾气喜怒无常。那安思霖又是侯府出身的贵族小姐,难免有几分娇气,吴老太君甚为不喜。甚至不顾安国侯夫人是皇后的嫡亲妹妹,经常暗地里给安思霖难堪,而且还动了给吴云昊纳贵妾的心思。安思霖知道这件事后当即就闯到吴老太君屋子里,与她吵了一架,而后自己收拾包袱就要会娘家,吓得吴云昊说尽了好话发誓不娶什么贵妾,才暂时平复了她的怒气。不过这位吴少奶奶与吴老太君之间的矛盾却是越来越深了。吴云昊夹在祖母和妻子之间,也甚是为难。”   凤倾璃嘴角抿出一抹嘲笑,眼神妖邪。   “林家出来的女儿果然个个都一样。林玉芝高傲狠毒,林玉芳跋扈嚣张。呵呵,也对,咱们那位林太师,可是最会两面三刀八面玲珑的。”   冷修没有插嘴,他知道,世子莫名提起林家,肯定有事情吩咐。   果然,凤倾璃嘲讽两句后抬头道:“那个叫沛香的丫鬟呢?”   “五小姐救下了她,把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眼神一转,立即就明白了凤倾璃想要做什么。   “莫非世子是想…”   凤倾璃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语气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你说如果让吴云昊见到从前的老情人,会如何?”   冷修抿唇不语。   凤倾璃笑了一下,“不过这事儿还得她同意才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涉及到她外公的事情,她应该会很乐意吧。你说呢,冷修?”   他虽然问着冷修,可是却没有抬头。冷修漠然的点头,“五小姐之前留下沛香,想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想此时倒是与世子不谋而合。”   凤倾璃眼睛一亮,“你说我们心有灵犀,对不对?”   冷修嘴角抽搐了一下,口不对心的应了一声。   “对。”   凤倾璃立刻就笑颜如花。本来就倾城绝艳的容颜更是美得逼人,让人睁不开眼睛。   “唔…”   低低的呻吟声拉回了凤倾璃的思绪,他手指一颤,低下头,正对上秋明月朦胧的凤眸。她刚刚醒过来,眼神犹带几分睡意,清澈似水波,又潋滟而妩媚,脸颊晕红,红唇嫣然。衣领半开,微泄颈间一缕春光,如雪白皙。   他眼神闪烁,脸上莫名飞上一抹胭脂红晕。   “你醒了。”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你来了多久?”   “刚来。”   “是吗?”秋明月怀疑的盯着他,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当然,每次我一来你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不是吗?”他撒谎毫不脸红。   秋明月犹疑的打量他几眼,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坐起来,很自然的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襟。   “你早上刚走,这个时候又来做什么?”   凤倾璃见她动作随意毫不做作,眼神又闪了闪。   “有一件事需要你的配合。”   秋明月歪头看他,“什么事?”   “上次你二姐房中的那个沛香,她在哪儿?”   秋明月动作一顿,“你找她干嘛?”   “做你当初想做的事。”   秋明月挑眉,“此话怎讲?”   凤倾璃便把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哪知秋明月一听他说起外祖父升迁一事非凡没有半点高兴,甚至眼中还燃有熊熊烈火。未等凤倾璃说完,她直接就抄起背后的一个粟玉芯苏绣软枕给他扔了过去。   “你还敢说这事儿!你个混蛋。”   凤倾璃伸手一接,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发愣。   “你怎么了?”   秋明月因为生气,脸色红晕更甚,一双凤目喷火的看着他。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做的好事。”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   凤倾璃皱眉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告诉父王我要娶你的事么?”   秋明月怒火冲天,就差两手叉腰泼妇般的把他赶出去了。   凤倾璃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我要娶你,我以为你应该会有心理准备才是。”   屁个心理准备。秋明月简直想要爆粗口了。   她努力平复心中怒气,道:“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么?你让荣亲王这样唐突的向我祖父打听我,害得我祖父还以为我跟你有私情。你…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了?”   凤倾璃有些心虚,“你那么聪明,当初对我不也是伶牙俐齿么?对付你祖父,应该绰绰有余吧。”   “你—”秋明月简直气结。   凤倾璃赶紧哄她,“好了好了,别气了,咱们先说正事儿好不好,等正事儿说完了,我单凭你处置行不行?”   近乎是讨好的语气,眼神里却有浓浓的宠溺和温柔。   秋明月愣了愣,她怎么觉得,这个男人好像真的在纵容她?   瘪了瘪嘴,秋明月淡淡道:“我外公升迁了,我姨娘就成平妻了,我也就成嫡女了,就配得上你了,是吧?这就是你的目的,对吧?”她恨恨的瞪着他,虽然她口气重,但是也不至于真的要打他什么的。明知道他是为自己受了内伤,自己怎么可能还下得了手‘处置’他?这男人绝对是外表纯真内心邪恶典型的扮猪吃老虎的腹黑男。   秋明月心里就纳闷了,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让她遇上这么个别扭的男人?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让大夫人娘家的人吃瘪,倒是她热衷的事情。   “一个沛香,真的能激发吴老太君和吴少***矛盾?”   “当然。”凤倾璃非常自信,“这段时间,吴云昊可是常常跑去那醉乡楼,睹物思人呢。”   秋明月皱眉,“他一个成家了的名门公子,这样频繁的跑去青楼妓院,难道吴家的人不管吗?安国侯府呢?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受冷落至此?”   第一百零五章 答应嫁他,人定胜天   凤倾璃眼神淡漠嘴角嘲讽,“无论是安国侯府还是丞相府,都与皇后和镇国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帝王之心,最是忌讳外戚干权。皇后坐阵六宫多年,她的儿子为皇长子,又是嫡出,按照祖制,本应是当之无二的太子人选。然而这么多年以来,皇上却迟迟没有册封太子。”   秋明月敛眉,心中明了。   “你的意思是,皇上有意打压皇后的势力,所以与皇后有关的丞相府以及安国侯府等,也受到了波及?”   凤倾璃点点头,“皇上已经有了猜忌之心,安国侯这段时间在朝堂之上都收敛了好多,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吴府发生什么矛盾好让皇上找到把柄一同处置两家人。”   秋明月抿唇不语,君心难测,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你的意思是,让沛香重操旧业,在醉香楼与吴云昊重逢?”   凤倾璃摇头,“不,得重新给沛香安排一个身份,不然的话让人查到她曾经在醉乡楼呆过,丞相府那样的世家,只怕她是进不去的。”   秋明月点点头,“可是吴云昊知道她的过去啊,他们两个分别这么久了,而且吴云昊离开的时候沛香还呆在醉香楼。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吴云昊会相信她没有卖身为妓?逗留烟花之地的男子大多薄幸多情,只怕不会接受一个清白已污的女子。”   凤倾璃怪异的看着她,“你不知道吗?世家大族挑选丫鬟都很严苛,不下于皇宫选拔秀女,若非完璧之身,是不可以留下来的。因为很多丫鬟日后是有机会得到主子怜幸一跃成为姨娘的。自然要保证她们清清白白,才不至于造成日后子嗣混淆。”   厄?   秋明月还真忘记了这事儿。   她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这么说沛香还是清白之躯?她既然早就在醉乡楼里与那吴云昊相识,为何竟然还保留清白之躯?那吴云昊是怎样一个人?”在她心目中,凡是逛青楼的,都是些拿着父母恩荫四处挥霍的纨绔子弟。戏子无情,嫖客亦无情。   沛香她曾见过一次,倒是个性子烈的,难不成是她拒绝吴云昊的示好?吴云昊眼见佳人在前,却能看不能碰,渐渐的失了耐性?   也不对啊,不是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吴云昊一个浪荡的世家子弟,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如果在沛香这儿吃了瘪,应该会越战越勇才对,怎么可能知难而退?   凤倾璃为她解惑,“吴云昊是吴丞相唯一的嫡子,倒不似其他贵族公子哥的浪荡纨绔,为人颇有几分才华,素来也比较高傲。平时也不会去烟花之地,与沛香相识也是偶然。”   秋明月盯着他,“这个你也知道?”   凤倾璃瘪了瘪嘴,“还不是为了你么?”   秋明月不领情,“我又没让你那么做。”   凤倾璃瞪着她,终究还是无奈一笑。   “你什么时候能不和我对着干?”   “那你什么时候能不翻我的窗?”   “等你嫁给我了,我就不翻你窗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到时候他就是光明正大的进她的房了。   秋明月凤眸一瞪,随后决定不跟他计较。   “继续刚才你说的。”   凤倾璃笑了笑,她能控制不对他发脾气,就是在为他改变。   “吴云昊对那个叫沛香的,倒是真有几分情谊。据说当初还想给沛香赎身,接回家里去。只不过吴家上上下下集体反对,还把他关在家里几个月,然后又给他相了安国侯府这门亲事。当初吴云昊不从,吴老太君就告诉他,只要他乖乖的成亲,就答应他给沛香赎身,并给他做妾。”   秋明月半靠在软榻上,扬了扬眉,唇边一抹讥讽。林家的人果真都一样的脾性,连逼迫自己孙子娶妻的手段也都是如出一辙。当年自己那个太祖母,不也是这样威逼利诱大老爷娶了那林氏么?今日又来一个吴云昊。就是不知道,年少轻狂又有几分高傲脾性的公子哥,有没有大老爷当年那份赤子之心和不顾一切?   凤倾璃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非常遗憾的告诉她。   “吴云昊虽然甚是喜欢沛香,但是到底是世家子弟,从小受礼仪教化,自是明白自己的妻子定然是高门贵女。沛香身份在那儿摆着,便是他不嫌弃,两人悬殊却也太大。青楼女子,向来就算是被达官贵人看上了,也只能养在外面,不能接回家中,更不会有任何名分。大家族的,都注重名声。青楼狎妓这种事传出去,于家族门风有碍,于自己前程也不妥。所以他妥协了。”   秋明月很想唾弃一番,但是随后一想。这个男权社会里,男人都以三妻四妾为理所当然。如大老爷那样十年如一日的对沈氏一往情深,着实不多见。这样算起来,那吴云昊也算不得什么错。错的,只是这封建不平等的礼教而已。   见她沉默,凤倾璃倒是有几分诧异。   “我以为你会很愤慨的将吴云昊鄙视一番呢,怎么不说话了?”   秋明月抬头,紧紧抿着唇。   “凤倾璃。”   她突然开口了,却是唤他的名字。   “嗯?”凤倾璃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秋明月忽然坐起来,猝不及防的凑近他。眼神如流光般流泻在他眼中,她呼出的气息熏染了他的脸,让他的心也跟着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你以后,不纳妾好不好?”   “啊?”凤倾璃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又用力点头。   “嗯,当然,我不纳妾。我说过了,我只娶你,我不会弄一群女人来让你难受的。”他说得很真诚,丝毫没有作假的成分。   秋明月退开身子,笑道:“你有没有小妾,我难受什么?”   凤倾璃又蹙眉,“你—”   “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想了想,道:“你真的想娶我?”   “当然了。”凤倾璃简直无语,“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要娶你,你还要我说多少遍?父王都已经向你祖父暗示了,这还能有假么?”   秋明月不说话,低着头似在沉思。   “你怎么了?萱萱?”   秋明月突然抬头,认真的看着他。   “我可以嫁给你。”   凤倾璃一愣,接着就是狂喜。   “当真?”他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甚至控制不住力道而收紧。秋明月的手本来就受了伤,经他这么一用力,更是牵动了伤口。   她蹙眉,“你轻点,疼。”   凤倾璃吓得立马就放开了她,手忙脚乱的想要去看她的伤口。   “对不起,我…很疼吗?”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却忘记了自己身有残疾,重力不稳,一下子就倒了下去。秋明月见他站起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去扶住他,没想到他猝不及防的压了过来,直接就把她压倒在了软榻上。   她愕然抬头,“你—”   凤倾璃趴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皆有愕然之色。低头一看,两人肢体相触,薄薄的衣衫阻挡不住彼此间肌肤的灼热。风中有熏染的香气浓郁而迷离,这样暧昧的姿势更是让两人尴尬。对视一秒钟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瞬间别开眼去,脸颊上都浮现了胭脂红晕。美绝人寰,绝艳动人。只可惜,这一幕没有人看见,包括他们自己。   “咳咳咳…”   姿势太过暧昧,秋明月干咳一声打破沉寂。   “你…起来。”   凤倾璃苦笑,声音有些沙哑。   “我也想起来啊。”   秋明月立即就想到他深有残疾,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而划过尖锐的疼痛。   “你不是会武功么?上次我把你从床上扔下去,你不也能自如的坐到轮椅上么?”   机会难得,凤倾璃干脆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   “昨天为了帮你逼毒,我内力损失大半,三个月内都不可轻易损耗。”   秋明月又想起昨日他为自己逼出媚药后苍白的脸色,心又软了几分。   “那怎么办?”   凤倾璃嘴角扬起一抹邪笑,伸手就抱住了她,头埋在她的脖子里,努力吸着她身上的沁香。   “没事,就这样,我喜欢这样抱着你。你身上好香啊。”他边说还边蹭着她的脖子,满脸的赞叹与餍足。   秋明月黑了脸,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起来。”   该死的,真不该同情他。这丫的就会得寸进尺,找到机会就占自己便宜。   “我不。”他开始撒娇,双手抱得更紧了。   “你都答应嫁给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抱你?”   秋明月气结,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刚才自己是发什么神经?居然说了那么奇怪的话。   “你给我起来,待会儿我的丫鬟听到动静进来看见了我就完了。”   “怕什么?反正你迟早都得嫁给我,看见就看见了。”   秋明月嘴角抽搐,凉凉道:“未婚女子在婚前失节,若是传出去,你便是想娶我也不可能了。难道你想我给你做妾?”   “什么妾?”凤倾璃又开始激动了,抬头瞪着她。却见她凤目微醺,脸颊红晕,煞是动人。尤其是那双凤目含嗔带羞的样子,简直勾魂夺魄啊。   凤倾璃一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起来,不,应该是说,自遇见她,他的心就失了跳动频率。两人相识也算久了,几乎是日日见面。不过这般肌肤相贴的情况却是少之又少。凤倾璃难免心荡神驰,眼神迷离。却不知,他本就生得极为美艳,这般脸颊绯红眼神潋滟的样子,更是邪魅惊艳。   秋明月本来是有几分恼怒的,可是一见他这个摸样,首先便晃了晃眼,然后在心中骂自己花痴。   “不是吗?你这般不顾我的闺誉私闯我闺阁,如果传了出去,我还见不见人了?”   凤倾璃双手捧着她的脸,四目相对,似要看尽她心底深处。   “我要娶你为妻,不是妾,我也不纳妾,就娶你一个。我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只宠你一个人。你听清楚了吗?”   秋明月眨了眨眼睛,“这句话你说过。”   凤倾璃盯着她,“那你还怀疑我?”明显不满得语气。   秋明月不禁笑了笑,“我什么时候怀疑你了?”   凤目妖妖,娇颜如花,笑起来宛若开在风中的蔷薇,美丽而娇艳。   凤倾璃被那笑容晃了晃眼,未经任何思考,猝不及防的低下头去,再次捕捉到那殷红的唇瓣。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双手伸在半空中,似乎是想去推开他,又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犹豫,就那样僵持在半空中。   凤倾璃却不管那么多,双手牢牢的抱着她的腰肢,唇舌在她口中侵略进攻。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他显得熟练了很多,技巧也越发纯熟。不断的描会她的唇线,吞食她口中的芬芳甜蜜。   秋明月心跳加速,不知所谓的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和疑惑,却不知怎的竟然没有愤怒。   檀香袅袅,空气弥漫着微香的因子,纱帐浮动,在风中微微荡漾起伏着。这一刻,天地静谧。暧昧的气氛更胜方才。   他趴在她身上,身下女子娇弱的身子软若棉絮,轻若浮云。唇上的温度冰凉而灼热,像一股股清冽的甘泉,缓缓流进他寂寞的心田。   窗外桃花纷飞如梦,被风吹进来,淡淡的香味参杂着两人的体香,熏人欲醉,令人无限沉迷。   这种感觉太过复杂,复杂到秋明月恍惚间有些不知所措,迷茫中又有些羞耻的沉迷。二十六年来无人染指的唇瓣,再三的被这个少年侵犯。她不但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有些异样的情愫在心底滋生。   难道,真的是她太过寂寞了吗?   身子渐渐软绵,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净了。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微微启开红唇,无声的诱惑。   正在她唇瓣上肆虐的凤倾璃一怔,而后眼底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来。   “萱萱…”他边吻她边在她唇上低语的唤着,声音里充满了深情和蛊惑。   秋明月没有睁开安静,只是迷蒙的应了一声。   “嗯。”   这个世界的潜规则和封建礼制太过压抑,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索性就让自己放纵一次,沉迷于此吧。   他不是要娶她么?那她还顾虑什么?反正既然迟早都要嫁人,何不如嫁给一个她比较了解的人呢?   她的身份,迟早都是要嫁予贵族为妻的。大昭国内,哪家世家大族水浅?哪家没有那些恩恩怨怨?   活了二十多年,严格来说,她还没有谈过恋爱。   每一个少女对于爱情都会有憧憬和期待。青春时期朦胧而炽热的激情,幸福美满的婚姻,然后再是为人母的喜悦。   婚姻三部曲,她不想错失那最关键性的一部。   就当和他谈恋爱也不错。   僵在空中的手慢慢当下,环上了他的脖子。   凤倾璃明显身子一震,睁开眼睛看着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萱萱?”   “嗯?”秋明月睁开迷蒙的双眼,带着几分迷茫和妩媚的看着他。   凤倾璃只觉得心都软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不停的摩挲着她的唇,不停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萱萱…萱萱…萱萱…”   秋明月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其实,这样的感觉也不错。以前她习惯一个人,或者也可以说她要强吧。   自小就被爷爷灌输独立自主思想的她,总是习惯一个人处理所有麻烦。习惯一个人去面对。   从前觉得那是理所应当,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到了今时今刻,她突然觉得好累。从前那二十六年的生命,她似乎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她曾今以为五光十色的生命,到头来不过是虚妄。她的人生,只有白与黑。因为她的人生太过疲乏,太过单调。   她曾经不停的奋斗和追逐,以为那是生命的诠释。却不过,只是她在不停的为自己苍白的生命找一个很好的借口而已。   为了那些虚妄的追求,放弃了她本来应该得到的温暖。就像曾经的那一个人,无论他怎样做,自己的心仍旧无波无澜。   如今想来,她…只是习惯了而已。习惯了寂寞,所以忽略那些本来应该祛除黑暗的光明。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四处漂荡。习惯了冷漠,习惯了目空一切。其实,她只是太过空虚了而已。   到了这个世界,她仍旧空虚。甚至想用那些虚伪的争斗来填补自己寂寞空白的生命。   呵呵呵…真是愚蠢。   那只会,让她更加寂寞而已。   闭上眼睛,她主动紧紧抱着他,唇上的触觉是真是的,而不是那些触摸不到的镜花水月。   或者,她可以试着去接受,试着去改变从前的习惯,再习惯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凤倾璃简直不敢置信,他们之间这场无形的追逐,一直都是他在主动。而她,从来都是被动而排斥的。也曾想过,她何时能够接受自己?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又茫然了。感觉幸福来得太快,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适应。   “萱萱?”他再次在她唇边低喃,眼神如梦似幻。这一切,多像一个梦。就像多少次午夜梦回一样,冰冷的房间,黑暗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孤枕难眠有多久了,多久没有这种内心充实的感觉?   他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这是真的吗?萱萱,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如果这是梦,我宁愿永远不要醒过来。”   秋明月觉得好笑,心中却莫名的有些怜惜。   “你打自己一巴掌,看会不会痛?”   凤倾璃却用力摇头,紧紧的箍着她的腰,有些孩子气的说道:“不要,我不要醒了。醒了过后,你还是对我那样冷漠。我不要。”他说完又去亲她的唇,啃、咬、动作却是很轻柔,像是怕伤到她一样。   秋明月眸光如水,轻轻启唇,咬破了他的唇。   他吃痛的松开她,“为什么咬我?”   “痛吗?”   “痛。”   她轻轻微笑,“那你可醒了?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凤倾璃眸光慢慢睁大,心头涌上狂喜。   “不是梦,不是梦。萱萱,我…”他太过激动,声音都大了起来。   秋明月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小声点,小心待会儿被绿鸢她们听见。”   凤倾璃却一把抓过她的手,满眼的心疼。   “痛不痛?”他这才想起,方才自己把她给抓疼了。   秋明月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似银河星子,又似千山飞雪,寸寸冰凌雪花。明明极冷,却又极美丽。   “凤倾璃。”   她突然叫他。   “什么?”凤倾璃正担心着她的手,冷不防听见她叫他,微微愣了愣。   “怎么了?”   秋明月却是盯着他的唇,突然说了一句。   “我有洁癖。”   “啊?”凤倾璃有些不知所谓,“什么?”   秋明月另外一只手环着他的脖子,用力往下压,两人距离再次拉近,鼻尖相触,两人呼吸都喷到对方脸上。凤倾璃脸颊不禁烫了烫,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大胆与肆无忌惮。   秋明月却是玩味儿的看着他,丝毫没有半分羞涩。   “我说,我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她突然抽出一直被她握着的手,露在绷带外的手指纤长白嫩。指甲圆润美丽,轻轻划过他的唇,声音飘渺而蛊惑。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用,我用过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用。”她眼神微微加深,声音更加低沉。   “包括男人。”   凤倾璃愣了愣,忽然脸颊烧红,眼神潋滟如波光。   “你…我…”   秋明月似乎觉得给他的刺激还不够大,又呼吸凑近他耳边,低语道:“所以,如果你要娶我,就不能再有其他的女人。”   身下是她柔软的身体,手中是她软若无骨的腰肢,耳边是她呵出的气息。多重刺激下,凤倾璃立即脸红烧热起来,甚至连身体都开始燥热,脸色紧绷,似乎在努力的隐忍和压抑什么。   秋明月却他压得太久,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   “喂,你这样压着我不舒服,先起来再说。”   凤倾璃却没动,只是在她身上大口大口喘息,甚至难耐的呻吟一声。   “萱萱,别动。我…我难受…”   那压抑的低喘和沙哑的声音让秋明月愣了愣,而后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问题。   她似乎在无意间,点燃了他的少年情欲?   凤倾璃本就年轻气盛,虽然才十六岁,但是无论是身理还是心智,都早已发育成熟。十六年来从未与女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近,倒是清心寡欲。然而此刻,这样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两人身体相贴,除了薄薄的衣衫,两人几乎是交缠着,而且是以男上女下的姿势。   刚才在口舌相争,况且秋明月年纪小,倒是没有多想。然而此刻,她立即就感受到凤倾璃的身体变化和眼神里异样的迷离和灼热。   她吓得立即不敢动了,脸色也迅速烧红,心儿狂跳。   “你—”她咬着唇,又羞又恼的瞪着他。   “还不快起来?”   凤倾璃声音沙哑,脸上有着压抑的痛苦之色。   “我…我起不来。”   秋明月瞪着他,“差不多就行了啊,别给我得寸进尺。”   凤倾璃脸绷得通红,“我没装,真的起不来。”   秋明月凉凉道:“我看你是不想起吧?”   凤倾璃别来眼去,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低哑得厉害。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的确不想起来。”   秋明月皱眉,这才发现他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得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凤倾璃声音有些低弱,“没事。”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低低说道:“萱萱,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   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敏感的察觉到他的虚弱。   “凤倾璃,你…”   “叫我子靖。”他凑近她耳边,声音连着呼吸喷到她脸上,传到她脑海里。炫目中,一股血腥味清晰的入了鼻端。   秋明月立即惊醒,双手用力,想要推开他。   “你受伤了?你刚才是不是用内力了?”她声音里含了愤怒,眼中却有几分着急和担忧。   “该死!你不要命了吗?”   凤倾璃里在她脖子里低低而笑,“你在关心我,对不对?”他微微侧脸,冰凉的唇擦过她的脸颊,带来心的悸动。   “萱萱,我好高兴。”   末了又叹息一声,“自从遇见你,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罢了,既是为你,死了我也甘愿。”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几分满足。   秋明月眼眶突然就酸涩了,这时候也顾不上他的调恺了,急急说道:“你快起来,我给你看看。”她说着就要推他起来。   “嗯…”他痛苦的嘤咛一声,“别动,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秋明月吓立即不敢动了,懊恼的低吼。   “你…你做什么要妄动真气?明知道自己内力损耗过多,你…你这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欠你,是不是?凤倾璃,你该死!”   凤倾璃却聪耳不闻她的愤怒,只在她耳边低低叹息。   “我怕我会忍不住…”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秋明月却明白了,立即闭上嘴巴。脸上表情一变再变,羞恼与感动并存。   “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凤倾璃趴在她身上没动,“没事,你别动,我可再没内力可供消耗了。一会儿就好。”   嘴上的血迹早就被他不在意的擦拭,慵懒的半眯着眸子,声音疲惫。   秋明月抿着唇,道:“我给你的药,你吃了吗?”   “嗯,吃了。”   秋明月侧了侧头,“不怕我下毒?”   他轻笑,“毒我也吃。说不定我死了,你会记得我更深些。”他本来一直把头埋在她脖子里,这时候却歪过头来。脸色苍白而眼神灼热。   “死也值得了。”   秋明月吸了吸鼻子,眼里升腾起薄薄水雾。   “傻瓜,你真是个大傻瓜。”   他眼神炫目而迷惑,若城市里美丽的霓虹灯。   “只为你傻。”   秋明月忍不住想笑,眼中却有泪水氤氲,伸手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子靖。”   她第一次这样唤他,他明显身子一震,随后又是一声低叹。   “怎么了?”她道:“怎么突然唉声叹气起来?老气横秋的。你才多大?”   凤倾璃道:“我只是想着,这一天真不容易啊。”   “什么不容易?”   凤倾璃又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她的容颜。   “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终于不再对我那么冷漠了。”   秋明月瞥了瞥嘴,“你要不是那天晚上躲在外面偷听,我也不至于对你多番试探了。”   凤倾璃无奈而宠溺的笑笑,“我也没想到你居然那么敏锐,这样都能发现我。不过话说回来,你又不会武功,没有内力,怎么发现我的?”   “我自小五识就比常人敏感些,只要你不刻意屏住呼吸,都不可能逃得过我的感官。”   “原来如此。”凤倾璃似有若悟的点点头。   秋明月又道:“你现在休息够了吗?”   “嗯,再等等。”   秋明月叹了口气,“要是你父王知道你被我害成这个样子,估计得恨死我。”   凤倾璃哼哼两声,“这种事,他也做过。”   秋明月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是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黯然。   “你父王和你母妃感情很好吧。”   凤倾璃开始沉默,秋明月疑惑的蹙眉,正欲再开口。却又听得他说道:“嗯,很好。”   秋明月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整天的到处跑,你家人都不管吗?”   “王府里不止我一个人,况且所有人都知道我性格怪异,王府里没人敢来惹我。我就说在屋里休息就行了。再说,父王已经知道你了,我不说他也知道我来找你。以前我只能晚上来看你,现在父王知道了,白天我不在的时候,他自然会给我找借口。”   他语气里无一不透露出对荣亲王的尊重和儒慕之情,可见他们父子感情很好。   秋明月笑笑,“你父王那么开放?连你夜闯人家闺房的事情他都支持?”   凤倾璃不以为意,“这种事情,他曾经可是常常做,我比起他来,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他没有理由责怪我。”   秋明月无语,“怪不得你行事举动不尊礼法,原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我现在倒是对你那个父王蛮感兴趣的。究竟是怎样豁达开明的父亲,才教出你这样性格异于常人的儿子?”   “我父王…”凤倾璃嘴角大牵出一丝笑意,眼神却有几分苦涩。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我以身为他的儿子为荣。”   秋明月笑笑,“那你母妃呢?对了,你父王有几个妻妾?你有几个兄弟?”   凤倾璃挑眉看着她,“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你不是要我嫁给你?我总要了解你家里的情况吧。”   凤倾璃笑得眉眼如画,“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先把你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他一翻身,稳稳的落在的轮椅上,神色也再无半点异样。   秋明月坐起来,拉了拉衣服,道:“我家里?什么事?”   凤倾璃皱眉,沉思了会儿,才道:“你大哥秋明轩…”   秋明月目光微晃,眼底一丝异样一闪而过。   “你查到什么?”   凤倾璃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   “你那个二婶子,是假的。”   “假的?”   秋明月心里一沉,“她是谁?”   “轩辕国已灭端阳王府的嫡女敏慧郡主。也是,如今轩辕帝君未婚妻。”   “敏慧郡主?未婚妻?”秋明月敏感的揪住这两个字眼,一颗心沉入谷底。   “那么内阁学士府…”   “真正的内阁学士黄大人早就死了,如今的学士府,已在她们掌控之中。”   秋明月脸色凝重,“他们怎么做到天衣无缝的?”   “易容术。”   秋明月不说话了。   凤倾璃也不说话,这事情如果真的闹开,结果可想而知,会有多大的影响。   半晌,秋明月才又开口了。   “我大哥呢?他是二叔的儿子么?”   凤倾璃眼眸一震,眼底划过一丝锐利。   “你知道了什么?还是他对你说过什么?”   秋明月抿唇不说话,脑海中回荡着秋明轩方才说过的话。那样的神情,不像单单只是为了试探她所表现出来的假象。   “没什么。”   空气又陷入了低沉而压抑的氛围,丝毫没有之前的轻松。   过了许久,凤倾璃才道:“总之,你最好远离他。我估计这段时间他们就会有所行动了。还有…”他敲了敲把手,道:“你那个二叔,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你不妨去试探试探。”   “二叔?”秋明月立即警觉,“他知道什么?知道二婶子是轩辕国的人?可他为何替二婶子隐瞒?”   “这件事我还在调查之中。你二叔为官公正,忠心为大昭,应该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姬敏慧也不会冒然将自己的身份随便告知你二叔,不然的话,你二叔也不会活到今日了。那女人功夫厉害,你千万不要遭惹她。”   秋明月紧绷着唇,道:“大哥已经知道那天晚上偷听的人是我,容烨的声东击西之计,并未成功。”   凤倾璃眼中历光一闪,“他果然对你说了什么吗?”   秋明月别开眼,竟有些不敢与他逼视的目光相对。   “所以我奇怪,他既然察觉了,为何不告诉二婶子?他今日有意试探我,我不确定,二婶子是否也起了疑心?如果二婶子也怀疑到我,那么无论她知道我身后是否有人援助,只怕也不会放过我。”她又笑了笑,“不过这个我暂时倒不会担心。她知道我不会逆来顺受,如何会这样乖乖的等着她算计?经过昨天,我也算看明白了。二婶子,不,应该是姬敏慧。的确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人。从前我一心以为她只是想跟林氏争夺中馈之权,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不过是她使的障眼法而已。”   凤倾璃点头,“你明白就好。”   秋明月歪头看他,“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既要查宝藏图,又要查别过奸细,朝廷无人了吗?为什么这些事要交给你去做?”   她目光慢慢下滑,落到他的腿上,犹豫了几次,还是试探的开了口。   “你的腿…为什么会…”她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凤倾璃心里的伤疤。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无异于将他应该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伤痕揭开。那会是血粼粼的痛楚。   果然,凤倾璃脸色一白,眼瞳刹那灰暗死寂,绝望铺天盖地袭来。他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在颤抖。   秋明月面色一变,立刻下地,迅速按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我不问了,你…”   凤倾璃突然伸手将她抱住,紧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灵魂一般。手指却在不停的颤抖,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在害怕,非常害怕,仿佛世界末日。   秋明月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和怜惜,她不该问的,早知道那是他心里不可触碰的伤疤,为何要问呢?   “萱萱…”   秋明月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慰。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没事了…”   凤倾璃闭上眼睛,靠在她身上,低低的问。   “你会嫌弃我么?会看不起我么?我的双腿残了,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你…”他眼里又覆上了绝望之色,比之方才更甚。   秋明月手一顿,推开他,低头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目光沉静。   “没有了双腿,你还有手,你还有一颗头脑。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吗?那只是可能,证明你还是有机会站起来的。不是吗?如果你先放弃了自己,那么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凤倾璃低头,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还有机会么?”   秋明月眼神逐渐变冷,猛然推开他。   “我所认识的凤倾璃,执着,坚定,永不服输。就像你对我那样。为何你不能拿出对我的那份心来对待你自己的未来?这世界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与公正。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们的双手去奋斗,去创造。不要期待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现实的残酷让我们没有资本去相信别人会给我们带来温暖和阳光。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也不了解你的家庭。但最起码我知道,你有一颗坚毅如磐石的心。只要有耐心、信心和决心,那么我相信,人定胜天。”   凤倾璃身子微微一僵。   秋明月又道:“你相信人定胜天吗?”   凤倾璃缓缓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秋明月不退不让,甚至微微一笑。   “我相信,所以我希望你也相信。你看,我也活得如此艰难而艰辛,可生活就是这样,哪怕厌恶,我也必须去接受和适应。”   “我们不能增加生命的长度,但是我们可以扩大它的宽度。”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最可怜,你没有自卑的资格。”   “很多人,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天生羸弱,疾病缠身,然而他们照样在命运的泥淖里苦苦挣扎。只因为,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有活着,你才有资本去争取,去奋斗,去努力得到你想要的。只有活着,你才能够去保护你所在意的一切。”   “在我们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最起码,我们得活着。”   第一百零六章 二人相争,非她不可   离开雪月阁后,凤倾璃并没有回荣亲王府,而是进了宫,由宫人带着去了太后的金凤宫。宫女都守在外面,整个金凤宫内静悄悄的。满屋子的朱玉华盖,似乎也只剩下寂寞的辉煌。   凤倾璃自己推着轮椅进去,立即就有宫女迎了出来。碧绿色的宫装,头发梳了双丫髻,眉清目秀,面无表情,却是那俏丽婢女书雪。   “奴婢参见世子。”   凤倾璃抬眸看了她一眼,“皇祖母还在午睡么?”   书雪点头,“刚睡下一会儿。”顿了顿,又道:“太后这段时间睡眠好了很多,也不起夜了。”   凤倾璃垂下眼帘,“既然皇祖母还在午睡,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吧。”   书雪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到里面响起脚步声。   “怎么刚来就要走?”   凤倾璃回头,就见太后由宫女扶着走了出来,睡眼惺忪,显然是刚刚醒过来。   “孙儿参见皇祖母。”凤倾璃低头行礼。   太后坐下来,挥退了大殿内伺候的宫女,接过书雪奉上的茶,吹了吹,才道:“你可有些日子没进宫来了。”   凤倾璃淡淡道:“孙儿自知晦气,怕惹来宫中贵人厌烦,只得不孝了。多日未曾进宫给皇祖母请安,还望皇祖母宽宥。”   太后刚抿了一口茶,听得这话眼神便是一闪,而后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   “什么晦气?你是皇家贵胄,哀家的孙子,谁敢给你脸子看?说出来,哀家打断他的腿。”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谁又惹皇祖母生气了?孙儿替您去教训他。”   凤倾璃皱眉,太后抬眼望过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束发金冠,眉目朗星,面容刚毅且精致,只眼神微笑中带着几分凌厉,给人一种压迫感。   此人便是大皇子,凤倾寰。   他走进来后,先是扫视了一眼大殿,在看到凤倾璃后,丝毫没有讶异,甚至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   “阿璃也来了?”   凤倾璃淡淡颔首,“大皇子。”   亲王世子见到皇子是要行礼的,只不过凤倾璃身有残疾,是以皇上特有诏谕,他进宫觐见后宫妃嫔和皇子时,可不必行大礼,只微微点头便罢。   大皇子也给太后行礼,“孙儿见过皇祖母,愿皇祖母凤体安康,长命百岁。”   太后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个个都跑到我这里来了?早上不是才请过安吗?可别是又有事求我这个老婆子?”她边说边示意宫女给他看座。   大皇子低笑一声,“皇祖母真是未卜先知啊,孙儿今日来确实有事相求。”   太后挑眉,“什么事?”   大皇子坐下来,干咳两声,“前些日子,母后不是在给儿臣安排选妃么?”   “嗯。”太后点头,“你母后前两天还与哀家说起过,说是名单都列好了。哀家也都看过了,都是朝中显贵之家,且都才貌双全,品性良好,足以做你的正妃。”   太后叹了口气,道:“你年龄也不小了,你那侧妃嫁过来都快一年了,到现在都还没给你添个一儿半女的。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你偏不听。”太后边说还埋怨的瞪了凤倾寰一眼,“哎,算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不提也罢。你早点娶了正妃,也好给你添两个子嗣。哀家可是早就想抱曾孙子了。别等到哀家都入土了,连个影儿都见不到。”   凤倾寰轻笑,“皇祖母寿与天齐,日后只怕曾孙子抱都包不过来呢。”   太后被他的话给逗笑了,也不再纠结于薛雨霏一直未有身孕一事,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求哀家什么?咱们先君子后小人,要是太出格的事儿,哀家可不应允。”   “皇祖母,孙儿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孙儿的为人,您还信不过么?”   太后笑笑,祖孙俩你来我往的,倒是把风倾璃给忽略到了一边。   “行了,别贫嘴了,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凤倾寰也正了正脸色,道:“母后说,这次除了要给孙儿选正妃以外,还欲填充剩下三位侧妃。”   太后脸色未有起伏,“嗯,皇后考虑得周到。你是皇长子,早日娶了妻,也该填充四妃,多多为你诞下子嗣。”   凤倾寰道:“孙儿明白皇祖母和母后一片苦心。只是…”他似有些犹豫。   太后又发话了,“你今天都来这儿了,还支支吾吾的作甚?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哀家最讨厌拐弯抹角的,听着都头疼。”   “是。”凤倾寰正色道:“孙儿想,可否在选妃的名单上,再添置一人?”   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凤倾璃此时抬了眼,眼神幽光泯灭。   “哦?”太后显然对凤倾寰的话有些讶异,笑了笑。   “什么人值得你特意求到我这儿来了?若是名门贵女,品格端庄,你直接去告诉你母后就行了。”太后话到此,脸上笑意不变,语气却又似乎有了些微的起伏。   “她打理六宫多年,办事也是个有分寸的,况且又是你母后,定能如你愿。”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寓意深厚。太后和皇后面和心不合,在整个后宫已经不是秘密。当今皇后是由贵妃上位,前皇后驾崩之前,凤印是掌握在太后手中的。后来中宫争权,还闹出不少事。太后一直对皇后的强势耿耿于怀,皇后这些年来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太后却也始终不待见她。   说皇后把后宫打理得好,不是说皇后当初争权争得对吗?而太后,本就该呆在这金凤宫里安享晚年。   所以太后这话可是含有玄机,如果顺着说下去,便是触到太后的心病。如果反着说,便是认为皇后不堪执掌六宫大任,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目前为止皇后在后宫地位稳固,而且也颇得人心。但是后宫中各妃势力交错遍布,还有个与皇后娘家势力一样雄厚的德妃。   其实两人现在争的,无非就是太子之位了。后宫当中向来是母凭子贵。谁的儿子成了太子,就是日后的皇帝,地位自然稳固。大皇子是嫡子也是长子,本来早就给册封为太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今圣上却迟迟未有裁决,朝中大臣已然上谏多次,皇上仍旧不理不睬。旁人无法揣测圣心,后宫之中也是各有心思。   凤倾寰垂眸道:“母后说了,皇子选妃乃是大事,名册已定,所要更改,章程有变,不能坏了后宫制度,是以让孙儿来求皇祖母拿主意。”   太后是皇上的生母,皇后是她的儿媳妇,属于孝道也应该敬重她,这样说的话,太后的面子也说的开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脸上笑着,眼神微微的深邃。   “说吧,她是谁?”   “她…”   “皇祖母。”凤倾璃突然打断了他。   太后和凤倾璃都有些惊讶。   “璃儿,怎么了?”   凤倾璃坦言道:“孙儿此次进宫,也是有事相求,还望皇祖母应允。”   按照规矩,他是王府世子,凤倾寰是皇子,身份比他高。皇子说话,他若打断,视为不敬无礼。但是太后和凤倾寰却并没有在意也没有生气。   凤倾寰只是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悟,脸上有几分笑容。   “阿璃可是鲜少有事进宫的,更不要说求皇祖母了,我倒是好奇了,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在意?”   凤倾璃丝毫不觉得自己抢在大皇子面前有什么不对,面色依旧淡然。   “皇祖母说过,要为孙儿指婚对吗?”   凤倾寰脸色变了变,依旧不动声色。倒是太后,竟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件事,立即就感兴趣了起来。   “哦?从前让你娶妻,你总是左右推脱,这一次,怎么自己想通了?说吧,是哪家的大家闺秀?难得你心里记挂着一个人,皇祖母定然为你做主。”   凤倾璃抿了抿唇,却是道:“皇祖母曾经见过她的,更深夜重,木槿花藤,故人重逢。皇祖母…可是记起来了?”   他目光紧紧看着太后,太后脸色微微一变。   “她?”她没有说名字,但是两人心照不宣。   “对,就是她。”话到这个地步,凤倾璃自然也不会再继续隐瞒,况且,他今日的目的本就源于此。   太后沉思不语。   凤倾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穿梭,笑了一下。   “阿璃和皇祖母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听得我都糊涂了。阿璃可是难得的有了心上人,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你这般在意?”   凤倾璃也不含糊,“她叫秋明月。”他神色莫测的看了凤倾寰一眼,“你也见过的。”   凤倾寰脸色又变了变,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果然是她。”   太后这时却是疑惑了,“怎么,寰儿,你也认识那小丫头?”   凤倾寰笑笑,眼神讳莫如深。   “唔,见过一次,很特别的一个女孩子。”他眼神快速的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色。   太后挑眉,眼色沉了沉。   “你刚才说的那个人…”   凤倾寰低笑,“什么都瞒不住皇祖母,唔,的确,就是她。”   凤倾璃眼神锐利如刀锋,“大皇子想要夺人所爱?”   太后脸色又变了,凤倾寰脸色不变。   “阿璃这话言重了。”   “一点都不言重。”凤倾璃冷冷的看着他,眼神讥诮。   “你马上就要娶正妃了,而且府中再添姬妾无数,你凭什么娶她?让她入选名单,也不过一个妾而已,你能给她正妃之位?”   凤倾寰脸色也变了变,“她是庶出。”   凤倾璃眼色更加讥诮,“对啊,她是庶出,配不上你大皇子高贵的身份。你既然看不起她,又何必如此作践她呢?”   太后一直不动声色,也不阻止他们的争锋相对,只眼神越来越深。   凤倾璃因为幼时一场意外而双腿残疾,是以太后皇上都对他特别怜惜。他脾气古怪,且恃宠而骄,经常在皇宫里面和皇子们也多有不睦,便是身为嫡出长子的大皇子,他也一样挑衅不放在眼里。太后皇上也总是护着他,再说凤倾寰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又比他年长,一般也不会与他计较。   只不过刚才那番话确实有别于以前的冷眼相对,极尽讥嘲之态,而且又是在太后面前,是以凤倾寰就算是再大度,面色也有了几分不悦了,就算凤倾璃得太后宠爱,可是也不过是亲王世子而已,自己可是堂堂皇子,还是嫡出长子,再怎么样也比他尊贵吧。   他沉声道:“难不成你想娶她为正妻不成?阿璃,别忘了,你也是亲王世子。你就算想娶她,也顶多是个侧妃而已。”   凤倾璃目光如炬,“谁说我要娶她做侧妃了?”   凤倾寰挑眉看着他,目光疑问。   凤倾璃毫不避讳,直接对着太后说道:“皇祖母,我要娶她为正妻。”   凤倾寰目光微讶,却是不再说话。   太后这时候终于开口了,“璃儿,不可胡闹。”虽然是训斥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   凤倾璃梗着脖子道:“我没胡闹,我是认真的。皇祖母,我第一次求你,只求你这一件事。我就要娶她做正妃,我不想委屈她。”   他自幼性格怪张,却从未对什么人什么事这样执着坚定的,是以太后不免也有些惊讶。   “璃儿,你当真喜欢她?”   凤倾璃脸色有些红,低低道:“我就想娶她。”   太后皱眉,又看向凤倾寰,眼中有几分为难。   凤倾璃知道他在想什么,变转头对凤倾寰道:“皇兄,你府中已有几位姬妾,且此次也要娶正妃,无一不是名门闺秀,大家嫡女。正如你所说,她是庶女,如果进了你的皇子府,只会被人算计欺负。你能护着她一时,可护得了她一世?”   凤倾寰眼神晦暗莫测。   凤倾璃又道:“况且你不打算娶她为正妃,只为侧室,那么证明你对她也不过三分钟热情。等你对她腻烦了,她该如何自处?”   “我…”凤倾寰想要反驳,却被风倾璃给再次打断。   “皇子府里百花齐风,姹紫嫣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皇兄又何必与我相争?”   荣亲王是皇上的弟弟,凤倾璃与凤倾寰也就是堂兄弟,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凤倾璃却极少称呼他为皇兄。自从那件事以后…   是以凤倾寰再次惊了一下,太后也惊了一下。   “阿璃,你…”   凤倾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嘴角一丝自嘲。   “至少,我能许她正妃之位。至少我能保护她,而你不能。”   凤倾寰深深吸气,目光逼视。   “阿璃,就算我不娶她,可是你们两个身份悬殊太大,她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正妃。”顿了顿,“前段时间父皇还对我说起,要给你指婚呢…”   他话还未说完,太后却插话道:“哦?皇上要给璃儿指婚?这事儿哀家怎么不知道?”   凤倾寰笑笑,“前几天孙儿进宫个母后请安,恰好撞上父皇也在,母后就跟父皇说起孙儿娶正妃一事。父皇就提了两句,说阿璃也十六岁了,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让母后也跟着挑选挑选,看有没有合适的大家闺秀,给他指婚。”   他看了凤倾璃一眼,继续说道:“父皇昨日还召见了三皇叔,出宫的时候我多嘴问了一句,三皇叔说,母后给阿璃列选了正妃名单,父皇已经看过了,都还不错,正想着哪日让你进宫让你自己给挑选挑选。呵呵呵,没想到,你自己却求到皇祖母这儿来了。”   凤倾璃眉眼凝起冷色,“什么名单?我不要。”完全小孩子撒娇的口吻。   凤倾寰乐了,“那你自己去跟父皇说吧,就是不知道父皇会不会生气了。”   凤倾璃轻哼了一声,对太后道:“皇祖母,我知道你介意她的身份。”他顿了顿,道:“是不是只要她成为了嫡女,您就不反对了?”   太后凝眉,想到那一晚,秋明月跪在自己面前,说的却不是其他,而是讲述了她父母的一段姻缘纠葛。她很聪明,根本没有携恩让自己帮助她母亲成为平妻,只是让自己了解真相而已。她似乎根本不奢求自己帮她,因为她在最后说了一句。   “民女不求其他,只愿他日母亲能得自己所得,不再波折屡屡。”   从她话语当中可以听出来,她定然是想让自己的母亲升为平妻的,但是却不需要她人恩惠帮助。只求自己能够在他日她行事被人搅局的时候出面缓和一下。   这样的女子,聪明却不自负,有谋略有胆识,不浮躁不骄傲,沉稳内敛,智力过人。如果能好好培养,倒是一个人才。   太后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稍微沉思了那么片刻,便道:“你们两个都求道哀家这儿来,又是同一个人,哀家可不好做主。无论哀家允了谁,另一个只怕就得记恨一辈子了。”她摇摇头,“璃儿,你回去吧,这事儿哀家可得跟皇上皇后商量商量。那秋五小姐我也见过,倒是个聪慧的人儿。对了,今早皇上下早朝过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还说起你父王举荐曾经的扬州知州沈从山为工部侍郎。呵呵呵,寰儿也知道这事儿吧。沈从山可不就是那秋五姑娘的外祖父么?难怪你这么心急火燎的跑过来了。不过我倒是好奇,她一个闺中少女,平时又不出门,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凤倾寰笑笑,“皇祖母不知道吗?”他别有意味的看了眼凤倾璃一眼,“说起来,孙儿认识那秋五小姐,可是一个意外呢?这事儿前后因果,只怕阿璃比我更清楚吧。皇祖母不如听阿璃给您解惑吧。孙儿口拙,只怕说得不尽不详,皇祖母听不真切,可就是孙儿的罪过了。”   太后笑骂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复又看向凤倾璃,道:“璃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说嘛,你才见了人家一面,哦,不对,连人家面都没有见到,怎么突然就要娶她了呢?敢情之后还跟还见过她啊。说说吧,整天呆在这深宫里,听的都是那些老掉牙的小段子,无趣得紧。”   凤倾璃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皇祖母若是感兴趣,改日孙儿再与你细说。倒是…”   他微微一顿,眼尾斜挑,微带几分挑衅的看着凤倾寰。   “皇兄说起当日之事,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说起来,你府中那个侧妃,还是她的表姐呢。你总不至于让她们姐妹俩共事一夫吧?你让薛国侯怎么想?人家好好的一个侯府嫡女,娇生惯养的,却给你做了小。如今你又要娶她的表妹,真到了那个局面,你让她如何自处?再说了,目前为止她虽然是庶女,可好歹也是秋大学士的孙女。皇上一向对秋大学士赏识并重,而且据我所知,秋府和薛国侯马上要联姻了。秋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又是嫡亲姐妹。你让两府的小姐同时为你的妾,不是在打秋大学士的脸子么?”   这种没有上下尊卑的话,也只有凤倾璃敢说。然而,凤倾寰却因为他的话微微变了变脸色。   太后以手扶额,道:“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薛国侯了?不过说起这个,寰儿,我倒是想问你一句。当初你跟那薛国侯府嫡女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国侯府历代忠良,第一代薛国侯可是随着先祖打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你怎么让人家一个堂堂嫡女给你做了侧妃呢?皇后一向精明干练,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什么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竟是如此糊涂?也就是哀家那个时候不在皇宫,不然定不许你如此任性而为。”   凤倾寰脸色有些尴尬,迥然道:“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知错了。”   太后向后靠了靠,眉间俱是疲惫。   “本来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且又过了那么久了,我不便再追究。可是刚才听你们说起那秋五小姐,我才想起来这事儿。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哀家去问皇后,她也给我三缄其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上也糊里糊涂的。你那个侧妃我以前倒是见过两次,摸样倒是个标致的,性情也还算稳妥,薛国侯可是一直把她当做掌上明珠的,而且又是林太师的外孙女,怎么就给你做了妾呢?”   凤倾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皇祖母,那…那是个意外。”   太后瞟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这意外来得倒是挺巧的。”   凤倾寰干咳两声,尴尬道:“皇祖母,这事儿有些复杂,您若是想知道,改日孙儿再与你细说可好?”   太后叹了口气,“也罢,今日也不是追究那些个陈子麻烂谷子的事儿。不过照方才璃儿的说法,你秋五小姐,还真不适合你。行了,你马上就要大婚了,府中也会新添不少人。我也看过你母后列的名单了,个个都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的,你就知足吧。再说了,那秋五小姐才十三岁,你便是想娶,也得问问人家父母舍不舍得啊?”   凤倾寰也不再纠缠,笑容可掬道:“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起先其实就觉得你女子挺特别的,不似一般闺秀拘谨,是以才有了这份心思,倒是没有顾虑到其他。如今阿璃这么一说,孙儿才知晓,的确是孙儿莽撞了。望皇祖母宽宥。”   太后也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得了,别给我说这些个好听的。等你娶了妻,早日让我老太婆抱上曾孙子才是真的。你父皇子嗣不多,你更是皇长子,可得给你的弟弟们做个好榜样。”   凤倾寰倒是不扭捏作态,恭敬的应了声。   “谨遵皇祖母教诲。”   太后点点头,又看向凤倾璃,叹了口气。   “你那事儿也麻烦,且等等吧,虽说那秋五姑娘人品才貌都不错。不过这身份始终在那儿摆着。堂堂亲王世子,怎能娶一个庶女?人家的家事你也不好干预。皇上前几天倒是和哀家说过,那沈从山昔年于桐河发大水的时候立了功,只是后来被揭发贪污才入了狱。”太后说到这儿,脸色冷了下来。   “那秋尚书倒是大胆,居然跟罪臣之女在外生子,亏他还是刑部尚书,竟知法犯法。”   凤倾璃连忙道:“皇祖母,你也知道了,沈大人那是被人陷害的。况且那个时候,沈大人并未入狱。他与那沈氏在那之前便已经有了一子一女。沈大人入狱后,为了避嫌,秋尚书也鲜少与那沈氏相会,如何算知法犯法了?”   太后瞪了他一眼,“你这还没娶人家孙女过门呢,就急着讨好外祖了。”   凤倾璃丝毫不觉得可耻,“孙儿只是就事论事,哪就像皇祖母说的那样了?”   太后笑了笑,“你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过你。反正那事儿也已经过去了,朝廷之事自有皇上定夺,我一深宫妇人不便干涉。不过你父王一向慧眼识珠,既是他向皇上提议的,想必那沈从山应该也是个人才。哎,大昭国建立至今百年有余,根基虽然稳固,但是内里却也有不足之处。”   她抚了抚额头,“这两年不是这里闹饥荒就是那里脑洪水,整日的不安宁,皇上前儿个还在跟我抱怨,诺大个朝堂,全是些酒囊饭袋,也不知道整天拿着朝廷的俸禄干什么去了。若真有个清正廉洁一心为民又颇有才学之人入朝为官,也是我大昭之福…”   凤倾璃蹙眉,似有不耐。   “皇祖母,您别说这些,孙儿听得头疼,朝廷上的事自由皇上处理,孙儿只关心赐婚一事。”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以前让你娶妻你就一脸不耐,现在有了心上人,连听我这老婆子唠叨两句都嫌烦了?有了媳妇就忘了祖母。真真是不孝。”   凤倾璃瘪了瘪嘴,“您不是早让孙儿娶妻么?如今孙儿如您愿了。我且问您一句话,如果沈大人调任朝堂,秋大人也提沈氏为平妻了,她的女儿也就是嫡女了,您可同意给孙儿赐婚?”   “哦,敢情说了这么半天,你算计的就是这个啊。”   凤倾璃不满,“什么算计啊?皇祖母,我起先就告诉你了,我就想娶她为妻。如今您介怀的不就是她的身份么?如果她的身份上去了,孙儿娶她也算门当户对了,您可不能再反对了,连父王都已经答应了…”他忽然闭了嘴,眼中有懊恼之色。   太后目有惊讶之色,“你父王也知道这事儿了?”   既然瞒不过了,凤倾璃索性也就坦白了。   “我给父王说过。”   “难怪。”太后恍然大悟,“你父王向来不怎么关心政事,之前皇上同我说你父王难得举荐官员上任,我还在奇怪呢,敢情是你这小子在作怪啊。”   凤倾璃脸有些红,“皇祖母,你就别在取笑孙儿了,孙儿今日进宫就为你一句话,究竟肯不肯给孙儿赐婚?”   太后无奈的摇摇头,“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还不答应,你还不得天天在我耳根子旁边唠叨?行了行了,你父王办事细心,我也信得过。要是真有那天,让你父王自己进宫来见哀家,哀家给你一道懿旨就行了。你小子想得周到,知道她若是由庶女升为嫡女,只怕还是为人鄙弃。让哀家给你赐婚,可是给足了她面子,以后谁敢给她脸色看也得顾忌几分,我说得可对?”   凤倾璃笑颜如花。   “皇祖母英明,孙儿那点子心思可全都被皇祖母给猜中了。”   太后手上端着茶杯,目光从银白点朱流霞花盏上的花纹移向堂中紫铜鎏金香炉上,香炉里燃放着熏香,清幽不浓郁,祛除了满殿辉煌的奢华,倒是多了几分清净宁和之境。她靠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眼神慵懒却掩不住眼底精明。   “哎~”她叹了口气,复又望向安静喝茶的凤倾寰。   “一碗水端平,寰儿可也甚少有求于哀家。哀家既是允了璃儿,自然也少不了你。”   凤倾寰似有些惊讶,放下茶杯,拱手道:“皇祖母,孙儿…”   “行了,你也别推拒。”太后挥了挥手,“就当哀家的一份心意就成了。”   长者赐不敢辞!凤倾寰也不再拒绝,遂点头谢恩。   “是,谢皇祖母恩典。”   太后想了想,“你此行是为让哀家给你做主多选两个侍妾罢了。虽说那秋五小姐与你无缘,其他人哀家倒还是做得了主的。”   凤倾寰抬眸看着太后,“皇祖母的意思是…”   太后放下茶杯,笑道:“前段时间德妃说你祖姑姑给她来信了,说洛王府中有个庶女,叫做洛竹音,今年年方十五,也到了出嫁的时候。虽然是个庶女,但好歹也是王府的女儿。你祖姑姑想着给她找一门好婚事,不过洛王府长居京外之地,甚少结实朝中权贵,让德妃跟着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德妃不好作答,这太高的门第吧,人家又看不上庶女。若太低了,难免配不上王府之女。所以就让哀家给帮忙参考参考。哀家正烦着呢。正好,你今儿个来了,就让她给你做个侧室吧。洛王府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是由于早早的就没了生母,自幼就是长在你舅舅身边的。样貌品行自然是没得说,给你做侧室,也足够了。”   凤倾寰锐利的眸子似有流光闪过,他站起来,笑道:“皇祖母这可折煞孙儿了,洛王府的女儿,怎能委屈给孙儿做小呢?没得辱没了人家的身份,日后让孙儿怎么见洛王?还是算了吧,皇祖母,您就当孙儿之前那番话没有说过,孙儿想过了,母后已经给孙儿准备了那么多待选的侧妃,孙儿若是再不知足,可就说不过去了。”   他微微笑着,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自然不能娶洛王府的庶女。如今宫中皇后与德妃势均力敌,他和德妃所生的四皇子凤倾墨都有机会去争取太子之位。德妃是洛王的女儿,母亲长公主和先皇却非同母所出。洛王府自然是支持四皇子。那洛竹音在王府一个小小的庶女,他娶了她没得到任何利益不说,倒让皇上心生嫌隙,非但不会得到洛王的支持,反而还会让皇上生疑,觉得他暗中拉拢朝臣,有逆反之意。岂非得不偿失?   再者,那洛竹音只怕会成为德妃的奸细。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他岂能做?   太后却似并没有想那么多,道:“怎么就委屈了?虽然是王府女儿,但是哀家方才也说了,只是一个庶女而已。日后嫁人也顶多嫁个四品官就不错了,如今能入你皇子府,是她的福气,你可切莫自贬我天下威严。”   提后这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言语中的威压却是不容小觑。   大皇子立即警觉,面上也有了凝重之色。   “皇祖母教训的是,只是…”   太后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道:“你就别再推脱了,你之前想娶那秋五小姐,她不也是庶女么?王府门第,可比她一个秋家高贵多了吧。我堂堂皇室之尊,娶个王府的女儿做侧妃,不算辱没了洛王府。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待会儿哀家就让德妃过来,与她细说。”   大皇子知道,事已成定局,太后决定的事,已经不可更改。心中有几分懊恼,今日做什么要提那秋明月?害得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中虽然不满,但是面上却感激的笑着。   “谢皇祖母厚爱,孙儿感激不尽。”   太后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嗯。”   凤倾璃适时的祝贺,“恭喜皇兄。”   凤倾寰隐下眸中情绪,面上带笑。   “阿璃也即将抱得美人归了,同喜同喜。”   凤倾璃丝毫不掩饰脸上欣喜之色,“嗯,谢皇兄。”   太后挥了挥手,扶着金嬷嬷的手站起来:“行了,被你们两个小子耽搁了那么大半天,我这午睡都还没睡充裕呢,我得回去补眠了,你们跪安吧。”   “是,孙儿告退。”   凤倾寰走过来,和善道:“阿璃,我推你出去吧。”   凤倾璃看了他一眼,“我很荣幸。”   凤倾寰笑笑,推着他走了出去。到宫门口的时候,凤倾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阿璃,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凤倾璃看他一眼,在他腰间金黄色代表皇子身份的腰带上顿了两秒,自嘲道:“皇兄天子骄子,要什么有什么,何必羡慕我一个残废?”   凤倾寰双手负立,看着夕阳下巍峨皇宫,晚霞斜照,琉璃瓦上斑斑光影,这碧树红墙,宫闱深深,滔天的权势富贵中,又藏尽了多少数不清的悲凉和肮脏?   “你虽身残,但是皇祖母宠着你,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说话做事也不用有所顾忌,不像我…”他叹了口气,眉眼隐有无奈和疲倦。   凤倾璃诧异的看着他,“皇兄好像有心事。”   凤倾寰苦笑摇头,低头看着他。   “阿璃,你以前都不叫我皇兄的。为了一个女子,你真的可以改变至此,让我颇觉意外啊。”   凤倾璃别过头,看着厚重的朱红宫门,声音呢喃若风,似从天际飘来。   “皇兄以后也会遇上那样一个女子,视为命中之重,非她不可。一切权势富贵,皆是浮华烟云。”   凤倾寰怔了怔,见他眉眼温润,眼中柔情毫不掩藏,竟是出自内心。他忍不住问:“非她不可?”他笑了一下,似不为所动,玩笑道:“比起你这金尊玉贵的世子身份都重要?”   凤倾璃却正色道:“名位权势不及她一根头发。”   凤倾寰再次怔了怔,眼神有些悠长。   “阿璃,你…”   凤倾璃却突然笑了,抬头看他。   “不过皇兄与我不同,我身就一幅残躯,便是有所求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像皇兄,大好年华。男儿志在四方,自是要有一番作为才是。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我心中感慨罢了,皇兄切莫放在心上。”   凤倾寰眼神迷茫,眼底似有波光明明灭灭,最终又消失在那一望无尽的黝黑里。他也笑了笑,拍了拍凤倾璃的肩膀。   “好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凤倾璃道:“皇兄要去见皇后娘娘么?”   “嗯。”凤倾寰点头,“皇祖母说的事,自是要去给母后禀明的。”   凤倾璃转头,自己推着轮椅离开。   凤倾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越发悠长。抬头远远望去,高低错落,九曲回廊,金碧辉煌。沉重而华丽。   他掉头,往凤栖宫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经年旧事,深宫风云   夕阳落幕,晚霞映在天边,橘红色的光辉照满大地。夕阳下的皇宫,有种落寞的辉煌和寂寥。金凤宫独立后宫之中,檐角高飞,富丽堂皇。便是凤栖宫,也是万分不及的奢华。然而在这极致的炫美当中,有掩藏了多少红颜骷髅,玉颜垂泪?   内殿静悄悄的,宫女低头垂目,两旁珠玉翠屏,皆是上等,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尊贵非凡。   书雪打开香炉顶盖,将青花瓷碗里的水倒进去,立即一阵浓郁的熏香扑面袭来,而后又渐渐淡了,直至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太后斜靠在如云软榻上,身后两个婢女给她揉着肩,金嬷嬷站在一旁伺候着。   书雪将香炉浇灭后又走过来,“太后。”   “去请德妃过来。”   “是。”立即有小宫女走了出去。   太后半阖着眸子,笑问身侧的金嬷嬷。   “那日宝华寺一别,不曾想那女娃竟又与璃儿牵扯上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哦。”   金嬷嬷垂眉道:“太后不喜欢那位秋五姑娘么?”   太后以手支撑着头,眼中有着几分兴味儿。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又是那样的容貌,若能有个好身份,配给璃儿倒也不算辱没了荣亲王府。只不过,哎,我没想到寰儿竟然也对那丫头存了心思。兄弟相争,红颜祸水啊。”   金嬷嬷抬起头来,“太后多虑了,大皇子不是说了吗?他对秋五小姐也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倒是世子爷,奴婢瞧着对那秋五小姐倒是认真的。”她低低笑了笑,“也难怪,世子爷年少轻狂,那秋五小姐不仅生的一幅好颜色,而且又那般聪慧。自是讨喜的。太后别怪奴婢多嘴说一句,奴婢瞧着世子爷有时候啊,还真是别扭得紧,像个小孩子一样。那秋五小姐虽然不过十三岁,却是沉稳端方,如果她嫁给世子爷为妻,说不定就能将世子爷的脾性给改改。太后您不也盼望着世子爷早日娶妻生子恩爱和睦么?况且奴婢看得出来,太后您对那秋五小姐也是喜爱和欣赏的,不是么?”   太后笑了笑,“那小女娃的确是个可心的孩子。最关键的是,璃儿自己喜欢。”   金嬷嬷点头,“可不是吗?奴婢还没见世子对谁这么执着在意过呢?可见是放在心上了。”   太后道:“你以为那小子仅凭一两面就非娶那丫头不可?”   金嬷嬷疑惑的看着她,太后笑着摇摇头。   “只怕那小子不安于室啊,呵呵呵,这种事他父王曾经不也是做过?”她突然禁了声,眉间带着一抹叹息。眼神也有些深邃,“我就怕他跟他父王一样,在意过头了啊。”   金嬷嬷立即不说话了。   太后却睨了她一眼,道:“你好像很喜欢那小女娃?”   金嬷嬷道:“太后也知道,奴婢曾经是她外祖母的丫鬟。虽说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奴婢如今一心伺候太后。但是昔日恩德,奴婢却也不敢望。秋五小姐与她外祖母甚为相似,奴婢那日一见,想到从前在扬州,便…”她说着眼眶便有些红了,忙伸手揉了揉眼睛,道:“奴婢失态,请太后恕罪。”   太后不在意的抬手制止她下跪,“知道你是个念旧的,情义并重,将来也会对我忠心不二。”   金嬷嬷道:“当年若非太后出手相助,奴婢只怕早就…奴婢今后定会对太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太后和善的笑了笑,“你我主仆多年,我心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与你说这些话。哎,璃儿那孩子,和他父王一样,认准了一个人,终生都不会变。我就是担心这个,生在皇家,儿女情长并非好事啊。”   金嬷嬷心中一动,“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伸手揉着太阳穴,道:“若寰儿真的只是对她感兴趣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对她上了心,只怕会酿成大祸啊。”她眯了眯眼,眸光悠远而惆怅。   “十九年前的事情,哀家不希望再次发生。”   金嬷嬷心中一凛,“不会的,太后。大皇子沉稳内敛,世子爷也不是那沉迷美色之人,太后担心的事情,断然不会发生。”   太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但愿吧,但愿寰儿能收住心性。”   金嬷嬷又低声道:“太后把那洛王府的庶小姐赐给大皇子,也是因为如此?”   太后淡言,“景华历来便是个高傲的,而且八面玲珑心机深沉,最会取悦人心。我刚进宫的时候,她就于我交好。应该是说,后宫里的嫔妃,与她交情都不错。先皇也对她颇为喜爱,不然当年她也不会凭着庶公主的身份嫁给了洛王为正妃。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注重嫡出,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特别偏爱庶出的孙辈。那洛竹音我以前也见过几次,在洛王府里排行第三,死了生母,洛王一个男人也不会带孩子,倒是景华常常带在身边,所以性子随了景华,高傲且有几分心机,长得倒真是国色天香,也有几分才华。在洛阳一带,还是有名的才女。”   “景华一直想给这个侄孙女儿找个好婆家,又看不上官阶底的,便想到了德妃。德妃倒是希望让自己这个侄女儿嫁给他儿子,墨儿也十五岁了,娶妻倒是也不算早。哎,王府里出的女儿,对于外界自然尊贵,但不过是个庶女,自然只能为侧妃了。德妃怕自己那个性格强势的母亲反对,遂求到了我这里,想让我做主把洛竹音配给墨儿为侧妃。景华再是生气,哀家总还是她的嫂子,她也闹不出多大风浪来。”   金嬷嬷点点头,“可是太后您今日把那洛三小姐许给了大皇子,德妃娘娘会不会不高兴?而且仍旧只是侧妃,太长公主只怕心里也不太舒坦。”   太后抬手示意身后宫女下去,才微微笑道:“没了洛竹音,王府还有其他女儿可以给墨儿做正妃。一个庶女而已,在大家族中,也就只能作为联姻为家族获得利益的棋子,更何况是王府呢?你当景华当真有头无脑?若当真如此,也不会霸着老洛王这么多年而让他不变心了。你看寻常官宦家族,那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丫鬟无数?偏生那洛老王爷却只有一妻一妾,并且让那妾室对她服服帖帖的,老洛王也宠她,任她在王府里为所欲为。”   她摇摇头,“你跟着我的时候景华已经出嫁了,自然不了解她的为人。她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儿,而且你别看她行事张狂傲慢,心眼儿比谁都多。她嫁给洛王以后,便是与洛王畅谈政事,洛王也随着她。你以为朝廷这些弯弯绕绕她不懂?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是为了什么?”   金嬷嬷心中了然,却没有说话。皇家之事,外人不便插嘴,更何况一个下人?稍不注意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太后继续道:“皇上迟迟没有册封太子,那些人还不得在私下里有所动作?景华想让她的外孙当太子,同样,也想让她洛王府保持世代荣耀。所以,五皇子妃,定然会出在洛王府。而那洛竹音,如果能作为一颗很好的棋子监视有力的对手,也算没有浪费她多年来辛苦培育的苦心了。”   这便是从皇室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为着功名利禄世代荣华?   金嬷嬷在皇宫里呆了这许多年,早已看透。   太后叹了口气,“皇家之人本就性情凉薄,一辈子被权欲贪念腐蚀个彻彻底底,哪里还会有什么真心?景华当年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就能有如此心机。这么些年过去了,只怕更胜从前。哎,历来皇室之争,皆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十九年前…”   顿了顿,太后挥了挥手,“也罢,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界羡慕皇家富贵,却又怎知这富贵满天之下,却又是怎样的一种艰辛和苦难?父子情薄,兄弟相争,后宫倾轧,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她闭了闭眼睛,似疲惫了。   大殿空旷而静谧,空气中沉默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金嬷嬷抬头,看着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老妇人,她穿着金黄色的凤袍,斑白的发丝用发膏擦得光可照人,尽管保养得宜,眼角之间也生了皱纹。岁月不饶人,当年的红颜皇后,如今却已经成了一个垂暮老人。这不仅是时间的摧残,更是这么多年以来日日宫廷不可避免的争斗若累。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为何时间偏偏还有那么多人不知死活的往皇宫里窜?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最丑陋的欲望。   “太后,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金嬷嬷试探着开了口。   太后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道:“你想问,把德妃的侄女儿赐给皇后的儿子,岂非在激化她们的矛盾?”   金嬷嬷低着头没有说话。   太后又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深邃。   “皇后行事张狂狠辣,刚愎自用,在后宫中向来以威严著称。德妃表面谦恭大度,实则心机深沉,隐匿锋芒,最是会笼络人心。你瞧瞧,后宫之中,她的风评是不是比皇后好多了?呵呵呵,当然了,你也可以想想,景华本就是个强势的人。她教出来的女儿,如何能差到哪儿去?”   她说到这里,苍老的眼睛闪过精锐的光芒。   “皇后坐阵六宫,德妃为众妃之首,两人表面上各不相犯,内地里却争得你死我活。这些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后宫无论如何不可有妃嫔独大,这于后宫朝堂江山社稷都是弊大于利。所以,只有她们互相制衡,后宫和朝堂才能相安无事。然而这一次,寰儿选妃的话,这种局面就会被打破,我不能让皇后一人独大。她和德妃争斗多年,一直不分高低。德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后坐大,让自己的儿子永远与皇位绝缘。但是她若贸然行动,只怕会得不偿失。所以她需要一个导火索,一个不起眼,却很关键的导火索。”   金嬷嬷抬起头来,“太后的意思是,洛三姑娘,便是那个导火索?”   太后抿唇微笑,“哀家更想知道,十年前皇宫那场大火,究竟隐匿了怎样的真相?”   金嬷嬷心中一凛,抬头触及太后冷冽森寒的眸子,不禁全身打了个寒颤。   “太后?”   太后坐起来,看了眼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书雪。   “你去门外守着,看德妃到了没有。”   “是。”   书雪福身去了,殿内只剩下太后和金嬷嬷。空气中压抑的沉默氛围让人窒息,金嬷嬷额头上已经浸出冷汗来。沙漏沙沙的声音清晰入耳,仿佛落在心上。   太后闭了闭眸子,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渺茫和不确定。   “梦岚,这些年哀家一直在想,当年是否做错了?”   金嬷嬷浑身一颤,太后鲜少叫她的名字。她凝眉看去,正对上太后迷茫疑惑的神情。进宫四十余年,她亲眼看着太后从一个皇后做到今日的位置,打压后宫嫔妃,助皇上登基。这个女人是凌厉的,是深沉的,是果决而无情的。   深宫里的女人,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要登上高位,就得踏上无数血粼粼的尸体走过。眼前这位看似和蔼慈祥的太后,何尝不是如此?在她印象中,太后向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心机深沉却又不刚愎自用。她一生之中无疑是成功的,然而却也是失败的。   因为她的丈夫,到死的时候却惦记着另外一个女人。   也是因为那个女人,所以才逼得她当年不得不…   想到那件事,金嬷嬷心中有些叹息。谁说做世界上最珍贵的女人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一个女人,若连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拥有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是枉然凄清孤苦一生。   “当年如果…或许心儿…”太后垂下眸子,眼底飘过几许叹息。   “是不是,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金嬷嬷忍不住轻声道:“太后,人各有命,先皇后红颜薄命,令人难免惆怅生怜,但先皇后乃孝义之人,对太后也敬若生母…”   太后又是低低一叹,“对啊,敬若生母。只怕,她心底还是怨怪我的吧。”   金嬷嬷在宫中那么多年,自然对皇上、荣亲王还有先皇后之间的故事知之甚详,见太后如此,知她必是心中愧疚,便轻声道:“太后切莫如此,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万不可因此而苦了自己啊。”   太后闭上眼睛,嘴角苦涩。   “皇宫中的人,就哀家最不自苦。心儿…她死得冤啊。”她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眼底却闪烁着熠熠精光。   金嬷嬷道:“太后觉得,当年那场火不是意外么?”   太后冷笑讥讽,“皇宫之中,发生任何事都不可能是意外。”   金嬷嬷张嘴欲说什么,门外却听得有太监的禀报声响起。   “皇上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接着便是书雪的参拜声,“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德妃娘娘。”   “免。”威严的中年嗓音,正是孝仁帝。   太后凝眸望过去,孝仁帝和德妃并肩而来,孝仁帝显然刚从书房过来,那身龙袍还未脱下。再看身边的德妃,一身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妆容淡雅而美丽,精致柔美的容颜上挂着和煦温婉的笑容。   “儿臣见过母后。”   “臣妾见过太后。”   金嬷嬷也福身行礼。   太后笑看了二人一眼,“今儿个倒是稀奇,你们俩难得的一起来了。”   孝仁帝笑了笑,原本刚硬的面容却柔化了几分儒雅,显得越发清俊。   “母后这是不欢迎儿臣和素丹吗?”   德妃微微笑着,“定是臣妾不常来给太后请安,太后生气了。”   太后笑骂道:“你这张嘴啊,真是不饶人。”她摇摇头,道:“站着坐什么?坐下吧。”   “谢母后赐坐。”   二人落座后,太后才道:“我让人去请德妃过来,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看似简单的询问,实则包含试探。   权贵之家,便是简单的一句话,也都寓意深厚,必须小心应答。   孝仁帝笑笑,“唔,儿臣在御书房里处理完朝政便四处走走,正巧在御花园里碰上了德妃,听闻母后传唤,便跟着来了。”   太后佯怒道:“还怕哀家把你的爱妃给吃了不成?”   德妃脸颊晕红,嗔了一声。   “太后。”   孝仁帝笑了笑,“母后,素丹脸皮子薄,您就莫要再拿她开玩笑了。”   太后也笑了笑,“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要想秀恩爱啊,就回自己的宫里去,别在我这里显摆。”   孝仁帝呵呵的笑着,“是,谨遵母后教诲。”他回头看德妃,眉眼俱是柔情脉脉。   太后看着,不禁想到多年前…无声的叹了口气。   德妃回过头来,温婉道:“太后唤臣妾来,所谓何事?”   太后正了正脸色,道:“方才璃儿和寰儿来过了。”   孝仁帝也敛了笑容,道:“适才儿臣还听说他已经出宫了。呵呵,那小子可鲜少进宫,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太后瞥了他一眼,“后宫人多眼杂,他脾气又是个不讨喜的,以免冲撞了贵人,还是不要进宫得好。”   孝仁帝听她这话包含火药味,不禁微微凝眉。   “母后,您怎么了?可是谁惹您生气了?”   太后似也察觉到自己情绪过激了,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淡淡道:“没事,年纪大了,情绪总是多变。”   孝仁帝不疑有他,转而问道:“璃儿进宫所谓何事?”   太后道:“让哀家给他赐婚。”   “赐婚?”孝仁帝显然很惊讶,“母后,璃儿让您赐婚?”   德妃也有些惊讶,却是和婉的笑了笑。   “荣亲王世子今年也有十六岁了,该是成婚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他看上的是哪家闺秀?”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哀家今日让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德妃端正了容色,“是,太后您说,臣妾听着。”   太后又坐正了身体,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让哀家给帮忙为你那侄女儿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么。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正好,皇上既然也在这里,也省得我多费口舌。”   德妃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微微凝了凝神色。   太后说,“皇后不是要给寰儿挑选正妃和填充其余三大侧妃么?哀家就想到了德妃的那侄女儿,以前我倒是也见过,那孩子长得标致又聪明,身份又不俗,不如就给寰儿做个侧妃吧。皇上,你认为如何?”   她没有问德妃,而是直接问孝仁帝,目光含笑,传递着某种信息。   孝仁帝眼神闪烁着光芒,而后不动声色掩去,淡淡点头。   “母后的决定自是极好的。素丹,你觉得呢?”   德妃抬头温婉的笑着,“自然,竹音不过是个庶女,能做得大皇子的侧妃,是她高攀了。只要大皇子不嫌弃,臣妾自是高兴的。”   太后点点头,德妃这几年越发深沉了,神态举止竟不露分毫。   “那就这样决定了,对了,镇南王府的赏花宴快到了,你给你娘写封信,让她把你那竹音那丫头带到京城来,镇南王府赏花宴的时候,也让她跟着去。”   德妃笑了笑,“今早臣妾才收到母亲的家书,说她已经动身来京城了,三日后便到。”   “哦?”太后扬了扬眉,笑道:“她倒是坐不住。”   德妃道:“母亲说,许多年没来京城了,这次进京,得多住些日子。”   “也好。”太后笑了笑,“她出嫁那么多年了,鲜少回宫来看一看。当年先皇赐给她的长公主府还空着,她来了正好也有个人。你们母女俩也好好说说体己话。”   “是。”德妃显然很高兴,笑脸盈盈的应了。   孝仁帝这个时候开口了,“母后,您刚刚说璃儿让您给他赐婚,莫非他自己看上了哪家闺秀?”   太后表情有些莫测,“得,我还以为煜儿已经跟你说了,敢情你也被蒙在鼓里啊?呵呵呵,那两父子,瞒得可真是密不透风呢。”   “怎么,皇弟也知道?”孝仁帝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生气。   太后睨了他一眼,却不知为何,眼中有几分嘲讽。   “那女孩儿我见过,是个好女子,就是身份有些…”   孝仁帝眉峰凝起,“身份低贱?”   太后半眯了眼,“秋大学士的孙女,不过只是庶女。”   孝仁帝果然面色不虞,“胡闹。皇家贵胄,怎能娶一个庶女为妻?”   太后却是不咸不淡道:“璃儿性子倔,他若决定的事,只怕没人能更改。”   孝仁帝脸色有些沉,“母后,璃儿不懂事,您也纵着他?”   太后淡言,“不然还能如何?让他天天跑到皇宫里来闹?”   孝仁帝道:“朕另给他指一门高门贵女就行了,我泱泱大昭国,京城名门那么多,还找不出一个适合做荣亲王世子妃的大家闺秀么?”   太后轻哼了一声,“可也要璃儿看得上才行。”   孝仁帝眉峰紧皱,“名门嫡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庶女不成?”   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年少轻狂,男婚女爱,这可不是以门第束缚的。皇上也曾年轻过,这个道理,怎的连我老婆子都不如?”   孝仁帝脸色囧了囧,道:“我皇家婚姻,自是要注重门阀,怎能如斯随便?”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璃儿若真喜欢那女子,便迎来做侧妃吧。”   “那可是秋大学士的孙女,让她给人做妾,你这不是打秋大学士的脸?”   孝仁帝道:“亲王世子的侧妃,也是要上玉蝶的,将来便是皇家的人。一个庶女,已经够抬举她了。秋大学士向来是明是非之人,不会不识抬举。”   太后凝眉望过去,“皇上尚且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就下此决定,是否太过果断了?”   孝仁帝愣了愣,自是听出太后这话意有所指。   德妃适时的问,“太后一向眼光极佳,能让太后都赞不绝口的人,定然是个好女子。就是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在家排行第几?”   她温言笑语的两个问题,成功的化解了刚才有些冷凝的气氛。德妃,笑颜如花,心如海底。   太后深看了她一眼,才将目光又落在孝仁帝脸上。   孝仁帝也知道自己方才语气过于刚硬了,便软了声音问道:“母后,不知是秋家哪位小姐?”   太后嘴角轻轻扯动,淡言。   “秋家五小姐,刑部尚书秋大人的女儿,秋明月。”   “秋尚书的爱女?”孝仁帝又皱眉,“不过璃儿什么时候认识这秋家五小姐了?”   德妃却在此时笑出了声,“原来母后说的是她啊,臣妾倒是听过她的名字。”   “哦?”孝仁帝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在哪儿听过的?”   “皇上不知道吗?那秋家五小姐原是养在扬州的,一个多月前…”   “扬州?”孝仁帝打断她,眉间凝起一抹暗色。“她母亲可是姓沈?”   “正是。”这回回答他的却是太后,“她母亲叫做沈柔佳,外祖父曾是扬州知州沈从山。也就是这段时间秋尚书屡次在朝堂提及的沈大人,皇上日理万机,不会连这个忘了吧?”   “沈从山?”孝仁帝恍然大悟,“我说皇弟今日怎么突然提议让那沈从山担任工部侍郎,原来如此。”他目色沉了沉,望向太后。   “母后,您好像对那秋家五小姐很了解。”   “不多。”太后不冷不热道:“只是上次去宝华寺焚香的时候,见过一次。”话虽然是对孝仁帝说的,可眼睛却似无意看了德妃一眼。   “宝华寺。”   孝仁帝重复了一声,不再说话,眼神有些黝黑而深邃,似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德妃看了可能孝仁帝,又笑道:“说起李,臣妾听闻这秋五小姐的名字,也是源于这宝华寺呢?”   孝仁帝抬头看她,“哦?”   德妃笑意盈盈道:“这事儿臣妾也是偶然听说的,也不知道事实如何,当不当真。”   “素丹且说来听听。”孝仁帝显得很有兴趣。   太后敛了眉,没说话,只是目光深得有些让人看不懂。   德妃道:“前几日那秋家几位小姐一起去宝华寺祈福,下山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太后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来,“德妃整日呆在宫廷里,没想到对这外界的小道消息倒是清楚得很。”   德妃像没听出太后话中的机锋一样,继续说道:“太后可别嫌臣妾八卦,听说这事儿当天好多人都看见的。只是真真假假,臣妾倒是不好评论了。”   “到底是什么事?”孝仁帝的兴趣完全被挑了起来,赶紧问道。   德妃斟酌着说道:“听说那天她们下山的时候,有一个名叫什么裴思颀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幅画,声称认识那秋五小姐,还说报答什么救命之恩,那神情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不过后来不知道又怎么回事,那画像上的人,却又变成了秋家三小姐。反正这事儿挺乱的,太后若是想知道,不妨哪日召镇南王妃进宫仔细问问,当时她也在场。”   孝仁帝眉头皱得更深,“一个闺阁之女,竟与外男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简直失德。母后,这种女子,怎可入我皇家?”   太后却不以为意,“那事儿哀家也听过,不过事情最后也查清楚了。这完全就是个误会,有人故意陷害。皇上,枉你身为天子,这么简单的诽谤都看不出来吗?如果那裴思颀真要报恩,又何苦在那么多人面前故意毁坏人家姑娘清誉?”   孝仁帝一噎,竟是说不出话来。   太后叹了一声,“你呀,就是这样,每次都不把事情调查清楚就枉自下论断,你要记得,你是一国之君,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便说那沈从山之事吧,若你当时肯细细查探一番,也不至于冤枉好人。当年,哎,罢了,不提了。总之你要记得,你是天子,你说的话就是圣旨,朝堂上下都听着,全天下人都看着。这一不小心啊,就容易出大错啊。你也不要怪我老太婆啰嗦,皇帝,你得慎之又慎啊。”   她苦口婆心的说着,神色带着几分惆怅。   德妃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孝仁帝则黯然的低了头,唇边一丝苦涩。   “母后,儿臣知道了。”   太后又叹息的摇摇头,“那孩子我见过,知礼孝顺,又聪明乖巧,且言情举止大方优雅,才气纵横,丝毫不亚于大家嫡女。我看璃儿倒是真对她上心得很,那孩子自幼苦命,好不容易有个自己喜欢的人,你便随了他吧。”   一旁的金嬷嬷难免觉得奇怪,方才世子在的时候,太后应允得可没这么快。如今怎么倒是替世子在皇上年前求情起来了?她看了眼神色看不出丝毫端倪得德妃,好似明白了什么。   孝仁帝低着头,似乎在沉思。   德妃道:“太后,那秋家五姑娘便是再好,也只是个庶出啊。荣亲王世子乃皇家之人,若娶了一个庶女,难免让朝中权贵笑话,荣亲王也不好做人呐。”   孝仁帝很赞成德妃的话,“母后,素丹说得对,不能让璃儿娶一个庶女。”   太后不凉不热的瞥了德妃一眼,“半年前哀家想给他指婚,谁知道选出的名门闺秀一听是嫁给璃儿,一个个的都一脸惊慌嫌弃。高门嫡女,也不过如此。”   孝仁帝脸色立刻就变了,太后又道:“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也不怪人家。便是你如今下旨给璃儿一个高门嫡女为正室又如何?如果她心不再璃儿身上,便是嫁给了璃儿也只是貌合神离。这便是你想看到的?”   孝仁帝脸色又沉了沉,道:“璃儿的腿…”   太后偏了脸,道:“十年了,什么名医没有看过?连药王谷的谷主都说没办法,还能…”她有些感伤,眼圈儿也红了红。   孝仁帝低着头不说话,手却握了又握,终是苍凉一笑。   德妃温言安慰道:“万事无绝对,总还是有机会的。”   太后长叹一声,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了。璃儿年龄不小了,早日娶妻生子比什么都强。”她顿了顿,又道:“你介怀的不在乎就是身份之事,这还不简单?提了她母亲为平妻,她自然就是嫡女了。而且他外祖父当年也是政绩卓越,只可惜被奸人所害才会入狱。如今真相大白,他非但无过,倒是有功。为君者,应该赏罚分明才能服众。”   孝仁帝点头,“这倒是个主意。”他抬头对着太后温和的笑了笑,“母后,时间不早了,儿臣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回去了。”   太后冲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德妃也站起来,对着太后福身告退。转身的时候,她嘴角微微露出来一抹笑容。   上次秋明月当街骑马跑到荒郊野外的事情,京中如今只怕尽人皆知了。只不过这件事如今不好说出来。竹音嫁给大皇子,她用不着生气。反倒是应该高兴才是。如今该着急的,应该是凤栖宫的那一位才是。   哗啦啦,上好官窑瓷器碎了一地,散在金黄色凤群边,满屋子的宫女奴才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   凤倾寰皱眉,看了眼发泄一通后仍旧怒容满面的皇后,冷声道:“都出去。”   “是。”丫鬟们如蒙大赦,连忙低着头小跑着出去了。   凤倾寰坐下来,看了眼皇后。   “母后,气大伤身,你这是何必?”他不动声色的饮茶,神色完全没有丝毫异样。   皇后艳丽的容颜上满是阴沉的怒气,见他一脸淡然的样子,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喝茶?德妃那贱人现在指不定还在哪儿偷笑,你…”   “母后。”凤倾寰放下茶杯,眸子一片沉寂。   “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也值得你这样生怒?皇祖母既是已经开口了,这事儿就不容更改。我刚刚来的时候,德妃和父皇已经去了皇祖母那儿。”   皇后面色更加难看,“洛素丹那个贱人,整天就知道勾引皇上。”   凤倾寰皱了皱眉,“母后,这话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传到父皇耳朵里。”   皇后冷哼一声,一掌拍在红木方桌上,小指上佩戴的金黄色珐琅护甲在珠光下闪动熠熠光芒,与她一身金黄色的凤袍相得益彰。而护甲上面繁复而美丽的花纹清晰又纵横交错,如同她眼中交错的嫉恨和愤怒。   凤倾寰叹息一声,“母后,你再这样浮躁,只会让父皇厌烦,让后宫嫔妃如意。”   皇后抬头,目光犀利,声音似从牙缝里吐出来的一样。   “走了一个云心妍,又来一个洛素丹,都是些狐媚子。”   “母后。”凤倾寰眼神沉了下来,微提高了声音。   “你再这样下去,你想失去父皇对你最后一丝父亲情意么?”   “夫妻?”皇后嗤笑,眼睛里有不甘有失落更有嫉妒和仇恨,“他心里只有云心妍那个贱人。”   “母后。”凤倾寰的声音带上了怒气,“都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你提她作甚?让父皇听见了,又要不高兴。”   皇后压下心中愤怒,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德妃放一个探子在你身边。”   凤倾寰淡淡道:“母后多虑了,一个庶女而已,不足为俱。”   皇后皱眉,“你打算把她娶过来后冷落她?”   “当然不可以。”凤倾寰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她可是祖姑姑最喜欢的孙女,我怎敢冷落?连父皇见了她都得敬三分,我可不敢放肆。”   皇后眼神沉了沉,“不能拒绝,又不能冷落,那你要如何安置她?总不至于把她当作宝一样宠着吧。”   “母后,你这次可算是说对了。”凤倾寰目光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还真得把她当宝一样宠着。”   皇后眉眼骤然锋利,本来柔媚艳丽的容颜,因着这一份锋利,五官都显得深邃了几分。作为女子,作为大昭的女子,实在不符合男人的审美观。   “母后,你先别生气,先听儿臣说完。”凤倾寰微笑着阻止了她即将爆发的怒气。   “听说那洛竹音虽然是庶女,却是美貌异常,且又有几分才气。如此秒人儿,如果冷落,岂非不合常理?”   ------题外话------   素丹:德妃的闺名,洛素丹。   第一百零八章 为何要恨?到底是谁?   皇后皱眉,这一次却没有发怒。好歹在皇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心性沉稳是必须的。因此她只是沉了沉眉眼,而后似明白了什么,问:“你想借力打力?”   凤倾寰眼里有着赞赏,“对。或者,咱们还可以来一个反间计。”   皇后眉目舒展,端过白玉茶杯,玉指掀盖,白色的雾气廖廖升腾,掩盖眼底的神色。   “怎么一个反间计?”   凤倾寰笑了笑,“母后,身为女子,就该以夫为纲。”   皇后挑眉,于薄雾烟熏里蓦然一笑,方才还凌厉的容颜瞬间柔媚下来,朱红色的唇瓣因着茶水的浸润,如早上沾上露水的玫瑰,娇艳而魅惑。   “对啊,女子一旦嫁人,所思所想便只有自己的夫君。”   她放下茶盏,看着自己护甲上点缀镶嵌的颗颗宝石玉珠,眉眼多了一层江南水雾般的朦胧哀愁和怅然。   “我会尽快将这洛竹音调查清楚,你且放心去做吧。但愿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要知道,你才是皇上的长子嫡出。”   凤倾寰又低低笑了笑,“母后,暂且不慌。祖姑姑可是骄傲的人,当年她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却只做了个妃妾,心中可生了怒气不满,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不踏进皇宫一步了。那洛竹音虽然只是一个庶女,若要给人做妾,只怕以祖姑姑的脾气,又得好生闹将一番。”   皇后抿唇笑了笑,眉眼尽是冷厉。   “说得也是,德妃想给自己的儿子谋前程,却又看不起庶女。如今太后下旨,只怕她心中乐得自在,可以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太后。”她眯了眯眼,“我就不明白了,太后不可能看不出德妃的心思,难道就甘愿任她利用?”   凤倾寰低头深邃的笑了笑,“比起应付祖姑姑的责难,祖母更愿意看着你和德妃互相争斗,维持后宫何朝堂平衡。母后,你在后宫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看出祖母是怎样的一个人吗?你别忘了,父皇虽然是嫡出,但是却非长子。当年于皇位继承,朝堂可是争执激烈。”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皇后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母后可别忘了,祖母是继后。”   皇后神色一凛,抿唇不语。   凤倾寰又淡淡道:“当年的宫闱之乱,祖母是怎样力排众议让父皇登基的?论资历论身份,父皇绝对不是最好的人选。可祖母却照样让父皇登上了皇位。祖母在后宫四十多年,历经半生风云,什么没有见过?别以为她如今呆在金凤宫里什么都不管,她的心可亮着呢。”   皇后眼神有些怔忪,思绪早已被拉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火光凄厉的夜晚…   许久才怅然说道:“寰儿,我也是继后。”   凤倾寰一震,缓缓抬头,对上皇后看过来的眼睛,平静,而深邃。他悠然别开的目光,声音多了一抹冷沉。   “那又如何?”   皇后自嘲一笑,“不如何。”她长叹一声,“当年她活着的时候我嫉妒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她死了,我以为我会很高兴。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明白,有些人,便是死了,她也永远是胜利者。”   凤倾寰沉声道:“母后,你要记住,如今你才是皇后。”   皇后闭了闭眼,疲惫道:“行了,你回去吧,被人知道了又要说闲话了。”   大昭国民风习俗类似于中国明朝时期,但是皇室祖制及官员制度等却又大同小异。比如说按照历代皇室规矩,皇子未成年之前都是住在皇宫,成年以后一般皇上都会封他们为王,而后赐住王府。然而大昭却非如此,皇子成年后,却并不一定封王,一样搬出皇宫。   这一代皇室子嗣单薄,长子大皇子已经十八岁。古代男子十六岁就成年,所以凤倾寰已经搬出宫两年。后宫制度严明,为堵悠悠之口,他除了皇上召见和每日的晨昏定省以外,一般不会进宫。其一是因为后宫不可有男子出现,乱了纲常。其二便是杜绝皇子与后妃在一起有所密谋,乱了江山。   是以皇后才让他回去,未免被人说闲话。   凤倾寰站起来,拱手道:“儿臣告退,母后你好好休息。”   他走到门口,又似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道:“对了母后,今天阿璃进宫了。”   皇后眯了眯眼睛,“他去见太后了?”   “嗯。”凤倾寰沉声道:“他向皇祖母请求赐婚。”   “赐婚?”皇后立即警觉,“对方是谁?”   “是一个庶女,姓秋。”他淡淡的说着,眼神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皇后的面容。   皇后一听那个秋字,立刻满面冰霜。   “果然是她。”   凤倾寰眼中晶亮的光色一闪,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母后,儿臣一直不明白,你为何那么讨厌阿璃?”   皇后盯着他,没有说话。   凤倾寰笑了一笑,道:“当儿臣没说。不过母后,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那么敌视阿璃,但是他已经够可怜了,你不要再为难他了。他想娶的女子也不过只是一个庶女而已,于咱们没有影响。你算计这么多,又是为何呢?”   “儿臣告退。”   皇后闭上眼睛,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睁开了眼睛,望着这满室的琉璃玉翠,珠光宝气。心里,确实越发空洞而寂寞。   没有人是从一出生就会算计阴谋的,没有人一出生就是无所不能的。   这一切,只不过因为后天的环境和因素锻炼而成。   为什么讨厌?为什么算计?   呵呵呵…从前她可以理所当然的说出理由。然而如今,那些所谓的义正言辞,不过是她的不甘和嫉妒而已。   深宫寂寞,不身临其境的人,如何能明白?   ==   夜色降临,月上中空。秋明月沐浴后便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帐顶,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摒除脑海所有烦乱的思绪。   一个时辰后,她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她虽然一向浅眠,下午也睡了会儿,但是如今都快子时了,不该还不困啊?她低着头,看着崭新锦被靓丽的花色,恍惚的想起来,今天晚上,凤倾璃好像没有来。   这段时间,他几乎夜夜闯入她的闺房,不知不觉中,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今日他不来了,她居然因此失眠?   秋明月在心里唾弃自己,前两天还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眼前,如今他真的不来了,自己反倒是不习惯了。人果然都是有自虐倾向的。   她重新倒下去,闭上眼睛。这一次,却是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天将大明,她才起来。红萼急匆匆的跑进来,“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彼时秋明月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绿鸢给她梳头。见她冒冒失失闯进来,不悦的皱了皱眉。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红萼知道她生气了,连忙道:“小姐,真的出事儿了。前儿个在宝华寺山脚,那裴思颀不是持画污蔑小姐清白,后被二公子带回来了吗?本来老爷是想好好审问一番,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被有心人传扬出去,说老爷以官压人,不经过三堂会审,就私自扣押百姓,妄动私刑,欺上瞒下,为官不仁。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甚至有人还把当日的事情也传了出去,好多版本,说什么的都有…”   秋明月回过头来,蹙眉。   “爹对那裴思颀用刑了?”   红萼连连摇头,“老爷只是把他关起来审问了饿了两天,并没有用刑。而且这事儿当天老爷也是会知了大理寺卿,说这事涉及到家世,不便公布于世,并且保证只审问,绝不用刑或者威吓。本来这种事也是常见,泱泱大国,天子脚下,如果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让大理寺卿来查,那还设大理寺卿干什么?直接交给衙门处理就好了。以往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都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偏偏这次就有人把这事儿给宣扬出去了,而且说得特别难听。”   秋明月沉默着没有说话。   绿鸢和红萼不免着急,“小姐?”   秋明月抬眼看着两人,却是微微一笑。   “无非就是说你不知检点之类的。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总是有那么些人喜爱八卦是非,不必去在意。”   “可是…”红萼皱眉,“这关系到小姐的声誉啊,小姐你怎么能够莫不在意呢?”   “在意有用吗?”秋明月站到窗前,伸手接过一片桃花在手中摩挲。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既是存心要陷害我,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红萼和绿鸢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秋明月又问:“外界可有对三姐的流言?”   “有。”红萼点头,“比小姐还严重,说什么的都有。三小姐听说这件事以后,在屋子里大发脾气,老太君派人去警告她,她才安静下来。”   “祖母没有传话让我过去吗?”秋明月挑眉,或许,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红萼摇头,“太君起先很震怒,不过后来却没有什么表示。”这也是让红萼最为奇怪的一点。   秋明月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不用在意,由得那些人闹去。”   “小姐?”两个丫鬟惊呼。   秋明月摇摇头,“放心吧,这事情闹得那么大,外界传闻后不可能没有疑心。何况三姐比我更糟糕,大夫人会善罢甘休?这世上,流言最可怕。京都只有那么大块地方,既然都已经传到府里而且尽人皆知了,那么大夫人那边不可能不知道。”   她手指把玩着胸前一缕发丝,眼神带着一抹玩味儿。   “我倒是想要知道,太师府究竟有多大的势力。林太师在朝多年,官运亨通。到了这个地步,他到底是舍弃这个外孙女呢?还是大义的站出来为三姐证明清白。”   她眯了眯眼睛,“不过如果他聪明,就该知道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他还想继续保持和秋家的关系,就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红萼绿鸢一脸的疑惑,“小姐,你在笑什么?”   秋明月轻笑道:“我只是在感慨,大夫人运气真不错。”   “为什么?”   秋明月懒懒靠在窗栏上,道:“这事儿没没那么简单。简单的毁灭或者威压只是治标不能治本。而且还会让百姓更加激愤猜疑。所以若想彻底根除弊端,只怕林太师要亲自登门了。”   红萼绿鸢点点头,又嘟嘴道:“那这样的话,大夫人岂不也是能顺其自然的回来了?当着太师的面,老太君也不可能给她脸色看。”   “所以我说她运气好啊。”秋明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或者不甘,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   绿鸢却有些气闷,“她好不容易回娘家去了,这回又借着这事儿光明正大的回来了,还有太师给她撑腰,小姐只怕日后又要受她冷眼相待了。”   秋明月半眯着美眸,道:“那到时候在不至于。”   红萼问:“小姐为何这么说?”   秋明月道:“这次的事是大夫人理亏,林太师带她回来也会借由道歉的由头,林太师可不是整日只会内院争斗的女人,在朝堂上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便是再嚣张,也知道什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夫人那样嚣张的性子,只怕安静不了几天。”红萼不无担忧。   “无妨。”秋明月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事儿怕牵连甚广,女子闺誉大于天。不止是我和三姐,秋府所有小姐都会被牵连其中。甚至连大姐也不会例外。大哥二哥就快要成亲了,现在秋府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以为那些与秋府有某种婚姻联系或者即将与秋府有联系的府邸,会无动于衷?”   红萼似明白了什么,道:“小姐的意思是,咱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对,也不对。”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红萼疑惑,“为什么?”   秋明月长叹一声,“这种事毕竟牵扯己身,必要时或许我和三姐都会出面。但是…”她凤眸乍然变冷,“为了覆灭流言,我相信,林太师会不遗余力的抓出裴思颀背后那个人。”   她嘴角溢满讥讽,“那日宝华寺山脚,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况且还有镇南王妃作证,只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件事闹大了,对我未必就是有害无利。如果能通过留言道传噢,把事情调查清楚,那么以后这件事便不会成为别人在背后议论我的把柄了。放宽心吧,反正那件事迟早都会被人说道的,与其等到未来更大的风暴,不如现在解决了了事。”   红萼绿鸢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什么,红萼道:“小姐,你说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站着太累,秋明月干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都有可能,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传出去对谁有利就有可能是谁,当然,也有可能是无事生非,故意兴风作浪。”她将白玉茶杯放至唇边,眼神低垂,看着茶杯静谧如云的清水,眼神随着雾气升腾而散出流光。   “不过依我看来,这事儿应该是几方势力为之。”   绿鸢开口问,“那大夫人也在其中吗?”   红萼接口道:“大夫人于这件事弊大于利,她不是最宠爱三小姐吗?如此损坏三小姐闺誉来给自己台阶下的事情,她应该不会做。”   秋明月赞赏的笑了笑,“不止如此,她也没那个脑子和胆量。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没有一点气魄,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不过这事儿一出,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只怕三姐得被关禁闭了。大夫人便是回来,也得跟着受连累。”她摇晃着茶杯,唇边抿出一丝笑意。   “只是薛国侯夫人,这次可要焦头烂额了。”   二婢不明所以,均投以疑问的目光。   秋明月解释道:“上次那裴思颀一事,你们觉得是谁在背后指使?”   绿鸢想了想,道:“之前奴婢以为是大夫人,因为她最恨小姐。可是大夫人并不知道小姐的小字,所以…”   秋明月笑意深邃了一下,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告诉裴思颀她的小字的人,就是她曾经救过的那个少年。   容烨,是你吗?如果是,又为何那么做?   “红萼,你觉得呢?”她看向红萼,眼神带着笑意。   红萼沉吟了会儿,“奴婢觉得,大夫人虽然嚣张狠戾,但是却没有几分心机。所以奴婢想,这件事应该不是她所为。况且那画中之人可是三小姐,她绝对不会害自己的女儿。也或者,她们想害小姐,却被人给利用了?可是奴婢想不明白,小姐并未得罪什么人,除了大夫人以外,还有谁费尽心思的想要毁小姐清誉?”   秋明月眼中露出激赏,“不错,分析得很好。”   她示意两人坐下,道:“大夫人没什么心机,可薛国侯夫人就不一样了。那天你们有没有特意观察周围那些贵妇以及她们的表情?”   红萼绿鸢相视一眼,各自摇头。   “那天情况太乱了,裴思颀自持有理,旁边那些个贵妇又在冷嘲热讽的看笑话,奴婢一心担心小姐,没有注意那么多。”红萼有些愧疚的说道。   绿鸢也道:“奴婢也没注意。”   秋明月淡笑道:“不必自责,你们能在我有危难的时候护在我身前,我很感动。”顿了顿,她又怅然的叹息一声。   “豪门深院,多少鲜血骷髅,又多少人心凉薄。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在大难当头前,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以自己为重。你们在那个时候能够挺身而出,已属不易。”   绿鸢和红萼都有些动容,“小姐,你别这么说。奴婢是你的丫鬟,理所应当该保护你。奴婢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又手无缚鸡之力,在大夫人对小姐施刑之时不能阻止…”   红萼也道:“奴婢自幼跟着小姐,小姐待我们亲如姐妹。好多贵族小姐骄纵任性,打骂丫鬟。你看那小翠,不就是天天被三小姐折磨么?还有胡蓉月貌,到关键时刻,还是被三小姐作为废棋牺牲了。小姐待人真诚,自然会有相等的回报。”   秋明月垂眸看着桌上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目光在上面繁复而美丽的花纹上流连。   “我没你们想的那样好,人性本自私,我也一样。”   绿鸢和红萼相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秋明月抬头又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的事应该是薛国侯夫人设计的。”摇摇头,她又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薛国侯夫人聪明还是愚蠢。我的闺誉坏了,难道她两个侄女儿的名声就好听了吗?或许,她只是想要报复我吧。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和大夫人一样,都以自我为中心,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殊不知,人贵自重而人常重之。薛国侯夫人算计了半生,只怕这次得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红萼绿鸢一脸的疑惑。   “小姐,你在说什么?什么报复?”   秋明月神色意味不明,“薛国侯夫人如今自顾不暇,可她做的丑事只怕得在她自己的亲生父亲手里查出来。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解释?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势必反目。然而秋府和薛国侯府即将联姻,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到时候可就两难了。两人本为结秦晋之好,却不想,最后可能闹得姐妹成仇。呵呵呵,或许我应该感谢她们自相残杀。”   “既然是这样,秋府和侯府不联姻不就完了吗?”   红萼和绿鸢根本还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宝华寺发生的事,自然也不知晓,秋明玉已经和薛雨杰有了夫妻之实。是以提出心中疑惑。   秋明月也不想多做解释,只道:“不必联姻,不然大夫人只怕更会闹得不可开交。这回的事闹得那么大,而究其原因,本就是薛国侯夫人在从中算计作梗。无论任何人,只要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贪婪自私懒惰是人的本性,可以理解,但是有时候,却不可原谅。”   她起身走到窗外,迎着晨风,微微闭上眼睛,晨光斜照,她面如肌玉,睫毛如蝶翼双飞,在眼眶下投下一片阴影。菱形的唇瓣微微扯出一丝笑意,没人能看懂她在想什么。   “现在还早,爹和老太爷还在上朝。不过估计午时的时候,那些流言就传到皇宫了。哎,我只是担心,这事儿如果影响到了外公升迁…”   垂下眸子,她如何不明白,这件事绝非简单的家斗那么单纯。有些事牵动了有些人,有些人又牵动了某些局面和各方面势力的利益。所以原本简单的一件事,同样可以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已尽凋零残落的桃花树。不住不觉,来秋府已经一个月了。然而这一个月,比她在扬州一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多。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步步为营的在大夫人的手腕下挣扎求存,处处算计争斗,慢慢蔓延到了朝堂后宫?没错,这次的事件,幕后主使,若她没有猜错,应该与皇宫妃嫔有关。   红萼和绿鸢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   “小姐?”   秋明月挥了挥手,“等一会儿爹和祖父下朝定会让我过去,你们出去吧,等一会儿再来叫我。”   “那小姐要吃什么?奴婢去给你做。”   秋明月道:“我没什么胃口,你吩咐小厨房给我熬一碗粥就行了。”   “是。”两个丫鬟静静的退了下去。   秋明月一只手搁在窗栏上,支撑着下巴。想着,从宝华寺回来也有几天了。那件事如果真传出去,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为何今日才闹将起来?昨日荣亲王才对祖父示意要与秋府联姻,今天就出了这事儿。这事儿可大可小,看似简单,实则各种缘由交缠万千。   秋府、薛国侯、中山伯府、甚至是大皇子府…   而这一切,获得最大利润的人又是谁?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在耳侧,秋明月怔了怔,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美丽潋滟的眸子。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问出这句话她才察觉不对,好像觉得他来的时间不符合常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习惯他晚上来?   秋明月又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面上却难免显得有几分尴尬。   凤倾璃挑眉,眼中酝酿着笑意。   “我不这个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秋明月知道他是在刁侃自己,遂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软榻边就躺了下来。   “我希望你永远都别来。”   “你口不对心。”   说话间他已经进来了,就坐在他旁边,低头就对上她的眼。   “昨晚我没来,你是不是想我了?”   “自作多情。”秋明月不理他,偏头躲过他的眼。   “呵呵呵…”他在头顶愉悦的轻笑。   秋明月心中暗恼,“你作何发笑?”   凤倾璃眼中带笑,语气欣喜。   “我高兴,难道不该笑么?”他突然凑过去,双手捧着她的脸,略带几分得意的说,“我从前就想着,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天天出现在你面前,天天缠着你,直到你习惯我的出现,习惯到离不开我。”   他的眼睛,冰清若泉水,纯净若冰雪,偶尔晃动的潋滟水光,又似琉璃玉珠,绚烂得让人头晕目眩。   秋明月在心底骂了无数声妖孽,排开他的手,道:“行了,别贫嘴了,说吧,你今日来找我又为了什么?”   “没事就不可以找你么?”他一手把玩着她光滑如锦缎的发丝,声音低柔,如丝丝缕缕的烟雾缠绕她的心扉。   秋明月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眼神,淡淡道:“你昨儿个用功不是引发内伤了吗?你父王没问你?还让你出门?”   “我昨天进宫了。”他却答非所问。   秋明月一愣,“进宫?”   “对啊。”   “做什么?”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凤倾璃盯着她,眼神邪魅。   “我求皇祖母赐婚。”   秋明月黑了脸,凤倾璃又继续道:“皇祖母已经答应了。”   秋明月又有些诧异,“太后答应了?”   “当然。”他郑重的点头,一脸的得意。   “待你外公升迁一事落实以后,皇祖母就会下懿旨给你我赐婚。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了,没人抢得走。”他又捧着她的脸,眼神灼灼的盯着她,近乎痴迷。   “萱萱,记住,你只能是我的,我不许你心里有其他男人。”明明是霸道的话,听起来却又有几分孩子气。   秋明月不觉失笑,拿开他的手。   “行了,如今你便是想娶我,只怕都不行了。”她坐起来,正了正脸色,道:“你知道现在外面流言满天飞了吧?”   “知道。”凤倾璃抿着唇,表情晦暗不明。   秋明月又说,“方才我还疑惑,我下山也有几天了,流言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开始散播?这明显就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凤倾璃抬头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秋明月道:“我刚才想过了,这事儿闹大了会牵扯到很多人,而这些人无一不是权贵门第。如果处理不好,可能这个污点就得跟着一辈子了。谁那么大胆跟狠毒,竟然变相的煽动民众。而打击了这么多权贵,得益的,又是谁?”   凤倾璃不说话,听着她继续分析。   “这是看似冲着我和三姐来的。但是其背后真正的目的,却引人深思。”   凤倾璃笑了一下,“萱萱那么聪明,可猜到什么?”   秋明月低头抿了抿唇,半晌才抬头道:“有人不希望你娶我。”   凤倾璃眼神寒了一分。   秋明月又道:“有人不希望薛国侯府和秋府联姻。或者,她们不想与薛国侯联姻的大皇子势力壮大。”   凤倾璃眸光开始游离。   秋明月声音沉而静,“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薛国侯为何要把自己的嫡女嫁给大皇子做侧妃?以薛国侯百年名誉功绩,以薛国侯夫人强势不服输的性子,又岂会甘心让自己的女儿与人为妾?大皇子还未加封太子,如果他要竞争皇位,不是应该礼贤下士讨好手中掌有兵权的薛国侯么?为什么薛雨霏只是个侧妃?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想来薛国侯夫人那样心机深沉又不甘平凡的人,教出的女儿绝对不是什么容易满足之人。那么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凤倾璃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下。   “你那个嫡母不也是嚣张蛮横?但是你大姐人品可与她大相径庭。”   秋明月拍开他的手,“什么意思?难道那薛雨霏和大姐一样?我不信。”她理了理被他揉乱的发丝,道:“连媚香那种东西都用的女人,必定是贪婪而永不知足的。我告诉你,一个女人,一个高贵的女人,如果愿意给人做妾。那么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她很爱那个男人,就像我姨娘对我爹一样,宁可委曲求全。第二种,就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屑一顾,觉得她不配做自己的正妻,又不想放弃她背后的家族势力来为自己铺平康庄大道。所以故意设计为之。”   “然后呢?”   “然后我想知道,薛雨霏是哪种情况?到底是为爱情不顾一切呢?还是那个男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凤倾璃凝眸看她,“你希望是哪一种?”   秋明月眨眨眼,疲累的向后靠了靠。   “无论哪一种,我只能说,薛雨霏真傻。”   “那你姨娘呢?不傻么?”   “那不一样。”秋明月反驳,又叹了口气,自嘲道:“一样,也一样,有什么区别呢?反正这个朝代的所有礼教封建,都是为女人而建立的。女人永远都是最苦的。”   凤倾璃见不得她这般惆怅的摸样,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尽她的眼底深处。   “我不会让你成为那样的女人。”   秋明月这次没有拍开他,而是顺势靠近他怀里。凤倾璃愣了愣,又听她近乎呢喃的说着。   “其实还有第三种情况,就是前面两种的结合。既有薛雨霏的贪慕虚荣以及对大皇子的迷恋,也有大皇子的筹谋和算计。所以,堂堂侯府嫡女,却生生做了小妾。至于过程桥段,我大概可以想象了。或许是某一个宫廷宴会,少女怀春的美丽少女,偶然邂逅了高贵俊美的皇子,触发少女懵懂情怀,铭刻心底。又或许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才子佳人聚会论诗,以情喻景,以诗会友,以琴交心…反正最后的结局就是,少女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少年,暗中书信往来,许以白头之诺。然而大祸忽至,他们俩的‘奸情’被人发现了。”   “未婚男女,私下交往,暗自苟且,伤风败俗。”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抬头望了他一眼。他一直专注的听着,此时也正好垂眸,对上了她望过来的眼睛。   四目相对,似平静如水,又似有波涛汹涌逆流。   然后她们相视而笑。   她说,“我怎么觉得,咱们两个现在就类似于那样狗血的桥段了?”   “不一样。”他已经环住了她的腰,唇凑近她耳边,声音蛊惑而温柔。   “大皇子早就布局算计薛雨霏,就连他们之间的‘奸情’暴露,也是他故意为之。可我没有算计你。”   秋明月撇过脸,不习惯与他这般亲密。   “然后呢?薛国侯应该很生气吧?”   “当然了。堂堂名门贵族,侯府嫡女,自幼受礼仪熏陶,端庄知礼,大方温顺,却不想,背地里居然与人暗通款曲。薛国侯当即震怒,差点就要把薛雨霏逐出侯府。”   “这么严重?”秋明月有些惊讶,“他女儿攀上了大皇子,于侯府有益,他不是该高兴么?”   凤倾璃道:“你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薛国侯不是贪慕权贵之人。”   秋明月看着他,眼神疑问。   凤倾璃解释道:“薛家世代忠良,从无二心,而且从来大公无私。大昭开国之初,跟随先祖打江山的大将封侯的不少,但是拥有兵权的却没几个。而薛国侯,就是其中拥有兵权最多的一个侯爵。不是因为薛国侯立功有多大,而是因为第一代薛国侯难得的赤胆忠心。”   “或许是因为薛家世代血缘的关系吧,百年来,历代的薛国侯都秉承了薛家先祖的睿智和忠诚,从不私下拉帮结派或者参与政党之争。在表面清明实则腐败的官场里永远都能独善其身,避其腐蚀。这一代的薛国侯也是如此,为人公正、刚毅、果断、说一不二。而且啊,薛国侯虽然是武将,思想却极为保守,最是讨厌行事有违祖宗礼教之人。所以啊,他在发现自己的女儿居然暗地里与大皇子勾搭在一起,非但有违妇德,而且还直接的把侯府给拖到了皇位争斗之中。你说,他能不愤怒?”   秋明月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难怪…”   “难怪什么?”他低头询问。   秋明月叹了一声,“难怪,薛国侯夫人那样心机深沉又脸皮厚的人,居然会有那样一个行事坦荡颇有君子风度的儿子。看来,这薛家世代的忠义血脉,只有男丁才可继承。而女人,只有沿袭了林家跋扈自私的本性。”   凤倾璃黑了脸,近乎咬牙切齿道:“不许你想着薛雨华。他再好你也不许惦记他,你是我的人,心里只能想着我。”   秋明月愣了愣,被他那句‘你是我的人’给羞得面红耳赤,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吃醋,不由得又有些好笑。   “我只是就事论事那样一说,你那么激动干嘛?”   凤倾璃脸色依旧很难看,秋明月无奈,这厮别扭起来还真像个孩子。   “行了,我没想着他。我就是觉得,他母亲虽然讨厌,但是他却是无辜的。上次我就这样算计了他,好像有点不道德。”   凤倾璃哼了一声,“别以为他多高尚。”   秋明月不想和他争辩,“行了,越说越起劲,话题扯远了啊。薛国侯发现了薛雨霏与大皇子的‘奸情’,后来呢?”   凤倾璃渐渐平复了怒气,脸色还是臭臭的。   “薛国侯震怒要把薛雨霏的名字从宗籍里除去,薛国侯夫人当然不肯啊,在家里大哭大闹了一番。还说要回娘家让太师做主。没办法,这事儿如果传扬出去,整个薛国侯府都没脸面,所以薛国侯只能妥协私聊。薛国侯夫人自然高兴了,巴不得把女儿嫁给大皇子。但是大皇子这个时候却又有了另外一番说辞,他一个堂堂皇子,如何会私底下与一个女子来往过密?如果真心喜欢,大可登门求亲,何必这么麻烦?三言两语硬是把薛雨霏说成故意勾引他并企图陷害他毁他名声的荡妇。这样的女子,如果娶回去,只会让皇室蒙羞。”   “薛雨霏懵了,她想不明白前一刻还和自己情话绵绵互诉相思的男子为何翻脸不认人了?可大皇子言之凿凿且薛雨霏又拿不出丝毫证据证明他们俩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在家里哭闹不休,甚至要寻死。大皇子这才施舍了一点怜悯之心,说什么感动于她一片痴心,不忍辜负,但他正妃之位,必须留给他心爱之人。所以如果薛雨霏不介意,那么他可以许之以侧妃之位。”   秋明月笑了,“我可以想象,薛国侯夫人肯定气得脸都绿了。”   “何止啊。”凤倾璃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薛国侯夫人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薛国侯也知道自己女儿被大皇子给骗了,可大皇子不承认,这事儿闹大了对侯府又没好处。还能怎么办?只能委屈求全了。”   秋明月又讶异道:“不对啊,那大皇子这样做,岂非得罪了薛国侯?以后还怎么得到薛国侯的支持?”   凤倾璃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薛国侯向来不参与党派之争。大皇子知道薛国侯固执,虽然在朝中看似自成一派,其实鲜少有人知道,他是皇上的心腹。所以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得到薛国侯的支持,那是不切实际的幻象。但是大皇子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又多疑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未免薛国侯以后支持其他皇子,他就干脆娶了薛国侯的女儿,杜绝其他党派通过与侯府联姻来反对自己。既然薛国侯于他并无帮助,那么他又为何要舍弃可以谋求更多权力的正妃之位来娶一个只是勉强可以坚固薛国侯不再支持其他皇子的女人呢?”   秋明月最后只说了一句,“男人对权力的热衷和追求,果然让人叹为观止。”   凤倾璃不说话,只是眼神变幻不定。   秋明月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今日放出这些流言的人究竟是谁?”   凤倾璃闭上了眼睛,突然说了一句。   “老洛王妃要进京了。”   ------题外话------   男女主角感情升温了,后面就虐薛国侯夫人以及那些渣女了,大家期不期待?期待就砸钻石吧,砸鲜花吧,越多越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零九章 那时初遇,身在局中   嗯?   他思维转得太快,秋明月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老洛王妃?她是谁?”   “皇上的姐姐,我的祖姑姑。”凤倾璃说这话时没有半分表情,但是秋明月却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异样。她突然想起来,他似乎从未在她年前称呼皇上为皇伯伯。   “你跟皇上感情不好?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跟他有仇似的?”   “有吗?”凤倾璃双手箍在她的腰肢上,不以为意的问。   “当然有。”秋明月想挣脱来他的桎梏,可他却紧紧抱着她,未松懈一分一毫。   “你先放开我。”她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活了二十六年,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相拥。可自从认识眼前这个妖孽,她却总是被他占尽了便宜。   凤倾璃却固执道:“不放,我就不放。”   秋明月气结,“你这人怎么这么…”   “怎样?”他又凑近她,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语无言的诱惑。   秋明月哑然,心里把他给骂了几百遍。   “对了,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跟皇上有仇吗?”   凤倾璃眼中有几分笑意,“跟皇上有仇这种话,也只有你敢说出口。”   秋明月不以为然,“不是你说的吗?在你面前,我可以畅所欲言,肆无忌惮。”   凤倾璃眼神亮了起来,在她耳边道:“对,就是这样,你现在终于学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难道你真的跟皇上有仇?”   凤倾璃把头埋在她脖子里,闷闷道:“总有一天,我会把我所有的事都告诉你。现在不能,还不是时候。他们已经盯上你了,我不能再把你置于险境之中。”   “你总是这样…”秋明月叹了一声,摇摇头,“罢了,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自己的事情都还搞不清楚,也没心思管你那么多。对了,你刚刚说的‘他们’是谁?我怎么觉得,好像我认识你以后,总是会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凤倾璃身体僵硬了一下,淡淡道:“因为我跟你一样,总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人记恨上了。我也很无奈。”   秋明月哼哼两声,“我看你那个不是莫名其妙吧,好歹你还占着一个世子之位呢。告诉你啊,这个世界上,富人总是遭穷人记恨的。你身在其位,那是应当的。”   “那你不是也一样吗?身在其位,躺着也挨枪。”凤倾璃淡淡的说着,眼神含着一丝自嘲。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无权无势的。而且吧,女人所嫉妒的无非就是容貌才情还有荣华富贵,而男人所向往的却是权力和野心。就是本质的差别。”   “有什么区别吗?说到底,还不是虚荣心在作祟。”凤倾璃眼神淡然语气讥讽,“人心都是贪婪而不知足的,永远都嫉妒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永远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拥有更多。不然又何来的追逐名利,又何来的那些恩恩怨怨呢?”   秋明月怪异的看着他,“你才多大?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一样。”   凤倾璃笑笑,不说话。有时候,人的成长是不自主的。很多人,注定了一生不平静。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从一出生就具备了某些东西,虽然那些东西或许是他不在意的,然而却总是有在意的人。所以,就有了那些是是非非争争夺夺。   拉回恍惚的思绪,才发现怀中的女子正看着他。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秋明月坦言,“我觉得你很矛盾,有时候幼稚得像个小孩儿,有时候又深沉得仿佛历尽苍穹得老人。可是偏偏拥有这样矛盾性格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你先别说我,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凤倾璃面色柔和,眼中带着酒香般痴醉的笑意。   “我一直觉得,你不止十三岁。”   秋明月闭了闭眼睛,“身未老,心已老。”   二十六岁的灵魂,能不老吗?   凤倾璃呼吸一滞,心口微微的疼痛。   “你不说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娶你么?”   “嗯?”   她抬头看他,目光疑惑。   “什么?”   他伸出手来,温柔而细致的抚摸她的容颜,手指白玉晶莹,仿佛雪山冰雕般透明。从她的眉眼一一划过。 “因为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脸上微微笑着,脑海中却似又浮现起那日初见。她利落的跳下马车,眼神一瞬间的叛逆和凌厉。   那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还有的眼神。那一刻,他知道,她是特别的。   秋明月更加疑惑,接着又恍然大悟。   “你还说呢,那天你暗中惩治三姐,害得她以为我是妖孽呢。”她不免有几分抱怨。   凤倾璃笑笑,“我说的不是那一次。你忘了,之前你进京的时候,在宝华寺…”   秋明月蹙眉,“可是那天晚上你没有见过我啊!”   “是你没有见到我,我早就见到你了。”他帮她捋了捋耳鬓的发丝,道:“如果没有见过你,在书雪对你起了杀心的时候,我也不会出口相救了。”   秋明月抿唇,“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盯住我了?”   凤倾璃摇头又点头,“算是吧。”   秋明月颦眉,“什么叫做‘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那么多麻烦?”   凤倾璃道:“因为我听到你对皇祖母说起你的经历…”   秋明月挑眉,“你同情我?”   凤倾璃摇头,“像你这样骄傲的女子,同情是对你的侮辱。”   秋明月不置可否,浅笑道:“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不,我只是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他看着她,目光静若湖水。   秋明月微微讶异,“感同身受?”   凤倾璃低头,“或许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秋明月似明非明的点头,“你说我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却觉得,你身上的故事应该比我多许多。”   凤倾璃没有否认,反而点点头。   “嗯,是很多,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秋明月摆了摆手,“罢了,我自己都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解决呢,哪里管得了你那么多?对了,你之前说起那什么洛老王妃是怎么回事?我跟她素不相识,你跟我提她干嘛?”   “当然有用意了。”凤倾璃道:“你嫁给我了,以后就是她的曾侄孙媳妇。祖姑姑是个很强势的人,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她。”   秋明月对皇家的事不感兴趣,便道:“你别给我说这些,依我目前的处境和经验烦死。凡是强势的人,都与我八字不合。说不定你那个祖姑姑也是一样。”   她退出凤倾璃的怀抱,理了理衣衫,道:“你们皇家的人天生高贵且高傲,很多都是自负目空一切的。你说的祖姑姑,应该就是先皇的那一位姐姐太长公主吧。我以前倒是听说过她,很传奇的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算是幸福而幸运的吧。”   凤倾璃诧异的看着她,“知道你博学古今,没想到连这些事情也知道。祖姑姑的一生的确够传奇,但也不至于已经于史书闻名了吧。”   “你说什么涽话?”秋明月瞪他一眼,道:“她可是你祖姑姑,你在背后居然对她如此不敬?就不怕你凤氏祖先雷霆震怒于你这个不孝子孙?”   古往今来不少名人于少年闻名天下,也有许多文人墨客未来他们编写传记。但是如果史书留名的话,那也要等仙逝以后,将生平事迹交由吏部通政史层层向上级交呈文件,再整理成册,流传于民间。身未死,便有通政内史流传于民间的话,那便是欺君之罪了。   凤倾璃说这话,岂非诅咒自己的祖姑姑吗?   “都说你脾性怪哉,我今日可算是领略到了。”   凤倾璃怔了怔,以为她真的生气了,便凑过去,轻声道:“你真的生气了?”   秋明月懒懒的看他一眼,“你家里的事,我生什么气,没得让人笑话。”   凤倾璃低低笑了起来,“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祖姑姑是皇爷爷的长姐,也是太上先皇第一个女儿,太上先皇自幼就宠她,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只可惜她生母身份低贱,只是一个舞女,不然…罢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他想一笔带过,秋明月却听起了兴致,道:“等等,自大昭开国以来,后宫不是有明文规定,正宫皇后未生子之前,嫔妾以下的妃子是不可以生子的吗?就连普通的大家族,在正室生子之前,都不会让小妾生下子嗣,不然就视作辱没家门,甚至会被御史上奏朝廷,前途堪忧么?先太上先皇怎么能让一个舞女先皇后之前生下庶公主?”   凤倾璃解释说,“那个舞女是太上先皇在做太子的时候太子府的舞姬,听说因舞姿出众且容颜绝丽而受太上先皇喜爱。不过那个时候宫廷顷压,太子虽然早封,但是其他几个皇子仍旧不死心,在暗中互相较劲。所以,在敏感时期,太上先皇自然不能在生活作风上出现问题让人抓了把柄去。为了稳定地位,太上先皇娶了一名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后来太上先皇登基为帝,把那舞姬也带进了宫,待朝纲稳定后,他就封那舞姬为妃。当时朝中大臣几乎群起反对,皇室宗亲,何等尊贵?怎能让一舞姬为妃?可是先皇却一意孤行,硬是力排众议的封了那舞姬为妃,赐号‘珍’。也就是后来宠冠后宫的珍妃。”   “珍妃?”秋明月呢喃着这个字眼,“珍惜,想必太上先皇是真的喜爱那珍妃吧,不然的不会给予她那么大的殊荣。”   凤倾璃点头,“当然,太上先皇对那珍妃的宠爱几乎让整个后宫震怒。那个时候,太上先皇登基不久,后宫妃嫔也不多,皇后不得宠,一直未有子嗣。太上先皇独宠珍妃,几乎为了她虚设六宫。没多久,珍妃就诞下了庶长公主。先太上皇很高兴,当即就赐予封号‘景华’。”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   “你应该知道吧,庶出的公主是不能有封号的。所以可想而知当时又有多少人反对了。先太上皇不为所动,朝中大臣也没办法。好在生的只是个公主,不然若是皇子,先太上皇还不得封他为太子?这事儿闹了半天没结果,也就那么过去了。好在那珍妃倒也是个宽厚善良的女子,没有恃宠生娇陷害后宫妃嫔之类的事情发生。太上先皇也因此对她更为宠爱痴迷。”   他叹了一口气,“珍妃是孤儿,听说是太上先皇一次出行时偶然在扬州翠微湖边…”他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皱了皱眉头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也知道他想起了那个裴思颀,难免心中不快。又想到今日流言一事,她又蹙了蹙眉。   “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那些流言是谁放出去的,你应该知道吧。”   凤倾璃笑了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知道?”   秋明月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没道理在这个时候不在家养伤还天天往我这儿跑。你便是任性,你父王只怕也不会应允。除非你是有要紧事要告诉我。”   “你真的很聪明。”   凤倾璃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是没有下文了。   秋明月盯着他,也不催促。   半晌,他才道:“这件事已经不单单只是秋家内部的争斗了,已经牵连到了朝堂后宫。”   秋明月早就猜到了,“似乎有人不希望你娶我呢。”   凤倾璃冷笑,“对于贪得无厌的人来说,退一步不是什么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秋明月立即听出这句话的不同寻常之处,“他们想借着我来打击你?”   凤倾璃深深吸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低眸看着她手上缠着的绷带,轻声问:“这伤要多久才好?”   秋明月还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跳转话题,有些不满的抽出自己的手。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得罪那些人了?”   凤倾璃没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   “那你是怎么得罪你的嫡母和嫡姐嫡妹?”   秋明月哑然,凤倾璃嘴角又是一缕讥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很多时候,便是你不争不夺,别人也不会放过你,这就是贪婪而自私的人性。”   秋明月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玉雕般精致的容颜,眼神永远明澈如雪水,然而雪水之下,却是无尽的深渊。晨光透过窗纱洒进来,照亮他的容颜风华,惊艳得竟然让人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直达心扉。   “我觉得,你身上好像藏着许多秘密。”   凤倾璃低头,眼神沉寂,一片黑暗。   “窝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秋明月耸耸肩,“好了,别再废话了,你先告诉我。那些流言到底谁放出来的?你之前跟我讲那么多,是有用意的吧?之前我就觉得这事儿有古怪,不过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凤倾璃挑眉,眼中隐隐有着笑意。   “就像你刚才说的,皇嗣之争。我思来想去,这事儿如果不制止的话,发展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和三姐被流言所逼,只有死路一条。然后秋家留下污言,林府、中山侯府、薛国侯,都会受到影响。而这些家族,所联系起来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它们保护和牵连的,统统都只有一个人,就是大皇子。也就是说,有人想用这件事来打压大皇子。”   见凤倾璃没有反对,她又道:“大皇子是长子嫡出,理应是太子人选,可皇上迟迟为册封太子,这其中的深意,不免让人深思。这是不是也就代表,皇上不喜欢大皇子,或者说,其他皇子也是有竞争资格的?要知道,人对权利的追求,是无限疯狂的。”   “还有啊,你刚说那个洛老王妃对吧。我突然想起来了,洛老王妃,不就是德妃的母亲么?洛王府不在京城,听说这位太长公主也好多年没有回京了,此次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德妃,可还生养了一个皇子呢。”   凤倾璃眸光跳跃了一下,如烛光在夜晚冷风中快速的那么一闪,突然又明亮如初。   “记得在其他人面前不要说起这些事,当权者,最忌讳有人在背后议论这些事。”   秋明月不置可否,“这么说我猜对了?洛老王妃进京目的果然非同寻常。”   凤倾璃道:“她是借着联姻的幌子来的,她的孙女儿要入大皇子府了。昨天皇祖母才找了德妃商议此事。”   秋明月沉吟一会儿,道:“大皇子受挫,洛老王妃进京。这两件事加起来,那么…”   “你猜得没错。”凤倾璃向后靠了靠,神色沉寂而冷漠,眼神依旧如水一样平静,可眉宇间隐隐却有些微的暗流涌动。   “皇后正在着手给大皇子选正妃以及填充侧妃。也就是说,大皇子拉拢朝臣的几乎增多了。皇后历来精明,这一次怎么可能不借着机会壮大自己的势力呢?将来争储才会有更大的资本。所以有些人耐不住寂寞了,想要提前下手了,甚至不计后果。”   “不计后果?”秋明月疑惑问道,“怎么个不计后果法?”   凤倾璃道:“她们起先只是想将事情的矛头慢慢对准大皇子,也好让皇后有所收敛。可是如果有心人要刻意将这件事情扩大话甚至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步,那么皇上肯定会派人查。其实这就是做给百姓看的,谁都知道,这种事查来查去还不就那个样子?左不过,抓个替死鬼出来顶罪也就过去了。然而这件事却永远模棱两可,结果暧昧不清。所以,大皇子那边必定元气大伤。等到他费尽心思摆平了一切麻烦,洛老王妃已经进京了。等待他的,又将是另一场挑战。”   秋明月苦笑,“历来皇室争斗最为残酷不忍。我从未想过,此次事件,竟是因我而起?作为一个在今天之前还只是万丈红尘中一粒小尘埃的我,是否该感到荣幸?”   “萱萱…”   秋明月突然抬头,目光锐利而焦急。   “替死鬼?你刚刚说替死鬼。”她突然站起来,“不,你还没有说完。这件事闹得那么大,绝对不可能是一方势力做的。而这几方势力,都在谋划着自己的利益。其中就有人不想要我外公升迁,更不希望我嫁给你。然而谣言终究有散尽的一天,事情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可是…”她忽然全身发冷,脸色苍白。   “外公…如果我外公出事了,如果有人想要永远把我和我娘踩在脚底下,那么外公…外公有危险。”她说着就要跑出去,却被凤倾璃一把抱住。   “萱萱,你冷静点,听我说,你外公没事。相信我,他没事。”   秋明月慢慢放弃了挣扎,回过头来就抓住了他的衣领,眼神死死的看着他。   “你没骗我?外公真的没事?你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凤倾璃目光澄净,声音平淡,却逐渐安抚了秋明月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派人去保护我外公了?”   凤倾璃点头,“从你弟弟坠马开始,我便派了人去扬州。”   秋明月一怔,“明瑞?”   凤倾璃点头,目光有些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秋明月突然觉得好累,脑海中许多的片段交织在一起,如缠绕在一起的乱麻,如何也找不到头绪。她手上渐渐无力,瘫软了下来。   凤倾璃伸手一捞,将她抱在了怀里。看着她有些空茫的眸子,不禁有些担心。   “萱萱…”   秋明月苦苦一笑,“凤倾璃,你老实告诉我,上次到底是谁要刺杀明瑞?如果硬要赵一个牵强的理由,那么便也只有身为皇室的你了。可是在那之前,我和你并不熟悉,更何况我弟弟?”   “我…”   “别说什么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我要知道真相。”她突然眼神犀利,直直的盯着凤倾璃的眼睛,不容许他有丝毫的退怯。   凤倾璃在那样的眼神下无法逃避,只得低低一叹。   “萱萱,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你不要那么聪明,或许就不会活得那么累了。”   “当然。”秋明月嘴角一丝冷意的弧度,“那我在这里呆不到一个月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比起死来说,我宁愿活得累一点。”   凤倾璃又是一叹,怜惜的抚着她的脸。   “上次你在宝华寺给皇祖母治病,被人给知道了。”   秋明月不语,只是眼神冷漠的看着他。   凤倾璃低下头,“你也知道,皇祖母其实是中了毒,太医皆束手无策。”他顿了顿,“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第一公子居无定所,我和容烨自幼相识。所以那天,我提前联系了容烨,让他到宝华寺给皇祖母解毒。可是没想到,会遇上你。”   秋明月松开他,站起来,眉目清冷如霜。   “这么说,我多管闲事了?”   “不,没有。”凤倾璃抬起头来,拉住她的手道:“皇祖母并不知晓容烨的身份,我原本打算让容烨以药王谷谷主的身份出现,皇祖母也不会起疑。”   秋明月目光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凤倾璃颓然的松了手,“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那件事还是被人知道了。皇祖母在后宫生活了大半辈子,精明了大半辈子,谁敢对她下毒而让她毫无所觉?谁又有那个胆量和势力?所以,这件事是秘密,是皇家不能公开的丑事。”   “你救了皇祖母,同时也得罪了其他人。所以,她们才会对付你弟弟。上次你去宝华寺祈福,她们也动过手。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秋明月眉梢微动,微移动目光看着他。   凤倾璃抬起头来,目光真诚。   “萱萱,我不想把你拉进这些是是非非当中。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了。”他低头,声音喑哑而黯然,带着的莫可名状痛苦和自责和不甘。他恨自己如今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那些人抗衡,恨自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口口声声说娶了她会对她好,会保护好她。可是却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她入陷阱而无法援手。这样的感觉让他无力而愤怒。就像十年前…   眼前又是火光萦绕,凄厉的呼喊声和张狂的大笑声伴随着凄厉如龙的火光直冲天际…   他浑身又开始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如雪。   秋明月发现了他的异样,脸色一变,手腕翻转,一枚银针就插进了他的后颈窝。   凤倾璃闷哼一声,慢慢恢复了平静。   秋明月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他抬头,仰着头,却不会给人一种仰视的错觉。这就是皇室的尊贵,天生的威严,便是仰着头看别人,也无法让人觉得自己在俯视他,反而会从他目光中看到自己怯懦卑微的影像。   秋明月忽然就笑了起来,“其实我没理由责怪你的。因为你根本没做错什么。其实你和太后都知道,我救太后,不过是有利可图而已。只不过我太高估自己了,不知死活的将自己牵扯到皇宫争斗之中。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很感激。真的,所以你不必自责。”   秋明月这话绝对不是出于应付,可凤倾璃听到这些话却更加难受。   “萱萱,我…”   秋明月摇摇头,“什么都不必说了。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其实你比我过得更艰难。”她垂眸,低叹一声,唇边苦涩连连。   “或许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同类人,天生就是麻烦精。无论我们做了什么,命运给予我们的那些我们所不在意的一切,或许就成了别人眼红嫉恨的理由。哪怕我们根本无辜。”   凤倾璃重新拉过她的手,“萱萱,你别…”   “我只想知道。”秋明月抬头,目光郑重而坚决的看着他。   “要杀明瑞的人,到底是谁?皇后,还是德妃?更或者…”   凤倾璃摇头,“不,都不是。最开始我也怀疑是她们两人其中的一人,可是后来发现错了,大错特错。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牵动这一切事情的发展,那个人好像很乐意玩这场游戏,又似乎在借刀杀人。皇祖母,皇后,德妃,都是那个人欲处之而后快的对象。”   秋明月皱眉,“是什么人,难道你也没有头绪吗?”   凤倾璃嗓音有些沙哑,道:“前段时间本来有了些眉目,可是被姬敏慧的事情给绊住了手脚。今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所以…”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   秋明月无声叹息,“也就是说,薛国侯夫人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凤倾璃眼神突然锐利如刀,“对。”   秋明月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那么,今日这件事你猜出有哪些人在背后煽动?”   “皇后、德妃都脱不了干系。不过…”他缓缓抬头,眼神仍旧清泉似雪,缓缓一笑中又风华绝代。   “这件事,却是从秋府流传出去的。”   秋明月目光一缩,“你是说…”   “对。”凤倾璃似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就是姬敏慧。”   “可是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秋明月想不通,“至少如今她还是秋府的二夫人吧。秋府如果受了影响,她又有什么好处?再怎么着,目前来看,秋府还是她的暂居之地吧。”   “那如果她不想呆在这儿了呢?”   凤倾璃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也有些奇怪,然而仔细一想,便又觉得理所当然。   秋明月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说,她想浑水摸鱼?”   “没错。”凤倾璃点点头,“她隐瞒身份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不过就是为了宝藏。如今趁着这事儿闹大了,她正好浑水摸鱼,搅乱大昭内部各个府系,最好让皇宫内部也起纷争。等到大家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就趁机偷窃宝藏图,然后借机潜回轩辕国去。”   秋明月沉默了半晌,道:“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轩辕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凤倾璃扬眉,目中带笑。   “听说轩辕国君要封后了。”   “封后?”秋明月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凤倾璃解释道:“轩辕国君登基近二十载,却一直没有封后。如今突然封后,必然有古怪。”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二婶子想要回去阻止轩辕帝封后?可是这好像不太现实。”   “没什么不现实的。”凤倾璃沉寂的眉眼散发出寂寞的暗光,“找到宝藏图,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你不是说,宝藏图没有在秋府吗?”   凤倾璃看着她,通透的眼睛倒影着她的容颜,似要铭刻心底。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宝藏能否找到,真的那么重要么?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不是更让人习惯不劳而获么?人的劣根性,就是因为这许多的不劳而获而无限延伸的,不是吗?”   秋明月笑着坐了下来,长发披散,遮住了半边容颜,只露出一双妖冶却又清澈的凤目。   “谁知道呢?人各有志,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有些人渴望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有些人想要建功立业,有些人想要青史留名,有些人想要活得轰轰烈烈…谁能说得清呢?”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凤倾璃突然开口问她。   秋明月一手支撑着下巴,明眸微转,不经意间流露出潋滟波光,妩媚而妖娆。   “那你呢?”   凤倾璃沉默,眼神仍旧停留在她脸上。   秋明月不动,微启唇瓣,目光带笑的与他对视。   稍刻,凤倾璃敛眉。   “我想平平淡淡,可是…”   “可是命运却要你的人生轰轰烈烈对吗?”秋明月截断他的话,“这就是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最无奈最不可选择也最可悲的事。有时候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与天抗命,但是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以卵击石。我们的殊死搏斗,在命运面前,只是一个笑话。然而人性的叛逆和倔强让我们不甘屈服于命运的捉弄,所以原本平淡无味的人生,也可以轰轰烈烈。”   她又低低笑起来,垂眉敛目,长睫轻覆,唇边一丝笑靥。   “其实有时候想想,人活着真累。不断的去争取,又不断的去放弃。不断的去追寻,又在旅途中茫然挣扎。”她轻拂着腰间垂钓的黄色流苏,流苏之上,套着一枚银白色半圆形的玉佩。玉佩的纹理很简单,简单得几乎没有任何特色。手指触摸上去,却是光滑一片。   “既然注定不平淡,何不轰轰烈烈一回呢?这乱世红尘,锦绣江山,若是只做其中一片可有可无的沙粒,岂非白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她忽而坐起来,凑近凤倾璃,眸光如水,刹那间又似有电流层层涌动,也不过片刻,又化为深海寂静。   “既然咱们已经身在局中,何不将这一局棋下得更精彩些,让它有个完美的落幕?”   凤倾璃浑身一颤,却见她已经端坐好身姿,目光静然如水,神色淡然自若,然而眉宇间却有一股威严隐隐而生。那是属于,强者的霸气。   一个女子,居然有这世间无数男儿都没有的霸气。这,到底是福是祸?   早就知道,她非同一般,心思玲珑有七窍,谋略过人才智丰。外表恭顺而内心叛逆,不安于室。   若非时下封建礼仪教条给予女子变态的束缚,以她之才,便是上战场指点兵将也不为过。他甚至可以想象,千军万马,狼烟四起,战鼓擂擂。她就坐在营帐中,纤纤玉指随手一指,便是一场血腥厮杀。浅笑从容间,城破国灭。   凤倾璃忽然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再次看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娴静如朝花似水,眉目温和而绝丽,连喝茶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而淡定。菱唇微微一抿,便是倾国倾城的笑意。   这样的女子,如何适合那战场血腥?   他失笑的瞬间,秋明月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为何发笑?”   不知道为什么,凤倾璃特别不习惯她端坐姿态优雅浅笑的样子。明明那样的美,可他却觉得,那样的她,忽然就离自己好远好远。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   “你笑起来…很美。”   她没说谎,秋明月本就生得冰肌玉骨容颜绝美,笑起来更是羞煞百花。再说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她不美,看在凤倾璃眼里,也是仙女儿一般的人物。   秋明月倒也不扭捏作态,很自然的放下茶杯。   “这个时代,女子生得好皮囊除了供男人消遣,还能做什么?红颜易逝,到头来也不过白骨森森,如斯寒凉。倒不如生得一副丑颜,虽有骂名,但也可平安一生。”   凤倾璃又是一怔,而后就笑了。   “嗯嗯,对,你说的很对。”他明明在笑,可是秋明月却从他眼中读懂了两个词。寂寞,和悲凉。   “生就一副好皮囊,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女子,说不定就突然成了红颜祸水的妖孽了。呵呵呵…”   秋明月斜睨着他,静寂的眸子流动如烟霞,在黑暗中辉煌,又在寂寞中湮灭成灰。   “红颜祸水?呵呵呵呵,你不知道女人便是要做红颜祸水,也要有一定的本事才行吗?要不然男人流血流汗的打下万里江山。却抵不过美人一滴泪水,顷刻间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凤倾璃脸上的笑意僵住。   秋明月遥看窗外暖风如醉,笑意倾泻如假山流水。   “任那高楼红墙,任它锦绣辉煌,任它江山如画。最终,也不过一抔黄沙。”   沉默,死寂一般在空气蔓延。   凤倾璃缓缓抬眸,看着她。   “你让我突然想起了前朝最后一位皇后。”   秋明月回眸,明明神色并无任何异样,然而凤倾璃却偏偏觉得,那一瞬间,晨光绚丽,在她眉眼中倾泻一道流光,而后迅速注入她的瞳孔深处。那一道流光,很快,快到他根本无法捕捉。   “哦?那位被称为亡国妖孽的—花神皇后?”   凤倾璃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史书上称她为妖孽,可百姓却叫她花神。呵呵,这是不是很矛盾?”   秋明月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并没有给出回应。   凤倾璃摆了摆手,“这个话题太沉重了。”   秋明月忽而一笑,“说得也是,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何必去追究那么许多。那么,给个不沉重的话题吧。”   第一百一十章 明兰嫉妒,真相败露   凤倾璃笑着摇摇头,“流言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两天你就不要出门了,等到风波过去以后再说吧。”   “好啊,反正整日操心那许多事,我也累得慌。你要是给我解决了,我倒是乐得自在。不过你不是受伤了吗?还有心思管其他事?”她目光戏谑,却难免几分担忧。   凤倾璃笑了笑,“其他事管不了,但你的事却不能不管。”   秋明月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吧,虽然有时候脸皮厚了点,但必要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作用的。”   凤倾璃嘴角狠狠抽搐,又无奈而宠溺的笑笑。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待会儿你的丫鬟进来看见我,又得闹出不少风波。”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知道这么说你还这么放肆。”   凤倾璃笑了,“镇南王府赏花宴之前,我都不会出现了。”   秋明月玩味儿的看着他,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我让你帮我找的人找到没?”   “哪有那么快?”凤倾璃敲了敲把手,道:“昨天已经让人去了,晚上应该就有消息了。到时候我让冷修过来通知你。”   秋明月想了想,道:“我只是担心,她们会不会再次杀人灭口?”   “她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你已经起疑了。再说如今她们自顾不暇,不会惦记一个小人物的死活。”凤倾璃想到什么,蹙眉道:“你那个嫡母不是个好东西,你如果不想她回来,我可以…”   “不用。”   秋明月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打断。   “反正无论如何,她早就恨我入骨了,就算是我不去招惹她,她你不会放过我,无论在哪里都一样。与其放她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算计,还不如让她呆在我眼前。至少在秋府,她无论想要做什么,人多口杂的,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凤倾璃想想也对,便道:“这事儿过后,最好把她女儿跟薛雨杰之间的事情抖出来。越乱越好,这样,她就没有时间来找你的麻烦了。”   秋明月却瞪着他,“她是没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了,但是我就要被流言给淹没了。她是我姐姐,她出了这种事情,也会连累到我的,由一及百,你不懂吗?若非如此,皇宫里的人怎么可能利用这件事情造成这么大的风波?”   凤倾璃不说话了,秋明月叹了口气。   “行了,你出来时间也不短啊,赶快回去吧。再过一会儿,绿鸢她们该进来了。”   她话音刚落,绿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小姐。”   秋明月赶紧对凤倾璃道:“快走吧,她们马上就要进来了。”   凤倾璃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她,忍不住说道:“等你嫁给我以后,我们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见面了。感觉像在偷情一样。”   秋明月瞪他一眼,又有些好笑。耳边已经有珠帘撩起又垂落的玲琅之声。她道:“你快走吧。”   凤倾璃有些不满道:“我每次来,你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赶我走。”他的语气有几分咬呀切齿的味道,“总有一天,我让你再也无法赶我走。”   他说完就飞身离去,秋明月浅笑回首,绿鸢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给你做了红枣燕窝粥,还有一碟水晶饺子,你多少吃一点吧。这几天,你都没有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身子可不行。”   秋明月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笑着点点头。   “我知道。”她坐下来,喝了一口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小姐是指府中么?”   “嗯。”她捻起一个饺子放在唇内,嗯了一声。   绿鸢道:“老太已经下了禁令谁也不敢说起此事,只不过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到出去采购的人说,外面如今都传翻天了。秋府门口更是聚集了好多人,几乎都是些书生,说什么为那裴思欣讨公道的。”   绿鸢说到这里,有些愤怒。   “那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明明就是他污蔑小姐,那些人不明真相,居然还在门口说小姐什么贪慕虚荣、见异思迁…对了小姐,奴婢刚刚听说一件事,也不知道谁当初步的流言,好像是说荣亲王府要和咱们府上联姻,刚好选上了小姐你。说得神乎其乎的,像真有那么回事的样子。哼,简直太可恶了。”   她不明真相,兀自为秋明月抱不平。秋明月却听得没有胃口了。荣亲王是私底下找祖父的,这件事根本没多少人知道。昨天凤倾璃进宫求旨,今天就流言满天飞。很显然,这事儿是从皇宫话里传出来的。   绿鸢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端倪,还在愤愤不平道:“小姐,你不他们说得有多难听,奴婢听着就来气。”   秋明月淡淡道:“谣言止于智者,这件事祖父和爹回来会处理,不用管那么许多。”   绿鸢撇了撇嘴,道:“小姐,奴婢知道,奴婢就是觉得小姐遭了太多罪,奴婢心疼小姐。”   秋明月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我担心姨娘和明瑞。如今道正处在风头上,也不好跟她们解释什么。你待会儿去找姨娘,把那天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想来爹应该也有对她说起,只是可能不完整。”   她叹了口气,“明瑞身上还有伤,我不想她们这个时候还为**心。”   绿鸢却道:“哦,对了小姐奴婢刚才忘了告诉你。今天一大早,流言传出后,老太君就把沈姨娘叫到寿安院了。沈姨娘在老太君屋子里呆了半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然后就回去了。奴婢方才特意过去打听打听,沉香偷偷告诉奴婢。老太君很生气,但是没有迁怒沈姨娘,反而还好言安慰了沈姨娘一番。也将那日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沈姨娘,不过却问了沈姨娘一句。小姐的小字是谁给取的?”   秋明月面色没有丝毫异样,心中却有几分冷意。早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被人拿出来说道。老太君应该是早就怀疑了吧,不然昨天也不会让沉香试探自己。   “姨娘怎么说的?”   “沉香说,沈姨娘当时也很惊诧。她告诉老太君,小姐的小字是她取的,并且在扬州的时候,府里的好些丫鬟下人都知道,很有可能,是她们被人买通了…沈姨娘当时走生气又伤心,哭得肝肠寸断的,老太君也是生气,安慰了沈姨娘一番,就让她回去了。”   秋明月已经吃完了,她慵懒的背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眸子道:“沉香有没有说,祖母银行走后,祖母什么表情?”   绿鸢摇摇头,“沉香说,沈姨娘走了以后,老太君就让所有人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只留下了韩嬷嬷一个人。”   秋明月眼神轻闪,看来,老太君已经在怀疑沉香了。   那么自己让秋明珠去向老太君要人,会不会…   才这么想着,红萼就已经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小姐,四小姐和十小姐来了。”   秋明月眼睛一亮,“好,我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再去。”   外间,秋明珠和秋明絮并排而坐,眉间皆有忧色。秋明珠本就沉稳,且年长,所以还能淡定饮茶。但是秋明絮可就没那么从容了。她本就年幼,平时就最黏着秋明月,便是再心智成熟,此刻面上也尽露焦急之色。   片刻后,秋明月出来了,身后跟着红萼和绿鸢。   “五姐。”秋明絮立刻跑过来扑到她身上,仰着脸看她,眼中尽是担忧。   秋明珠也站起来,唤了一声。   “五妹。”   秋明月让绿鸢和红萼退出去,她牵着秋明月坐下来,对秋明珠说道:“四姐,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秋明珠已经重新坐了下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今起来就是来告诉你的。”   她顿了顿,又道:“今早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就找机会问祖母要了沉香到我身边来。祖母原本都要答应的,可正在这个时候,就听丫鬟禀报…”   秋明月淡淡笑了笑,“我都知道了。”秋明月喝了口茶,道:“我只想知道,祖母是否起疑了?”   秋明珠沉默一会儿,秋明絮忍不住了。   “五姐,今早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一路上就听那些丫鬟嘀嘀咕咕,窃窃私语,她们…”   “稍安勿躁。”秋明月面色和缓的安抚她。   秋明珠看着她,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还能不动声色的饮茶?   “五妹,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秋明珠问得有些不确定,她所熟知的秋明月,泰山崩顶而毫不变色,万事了然于胸,不急不躁,谋略过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似乎都不波不静,不喜不怒。   时间久了,秋明珠都有一种错觉。似乎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她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上一次在宝华寺山脚,那般情形,她不是也能化险为夷么?   可是这一次,事情似乎闹得有些过头了。她能解决吗?   秋明月垂眸笑了笑,笑容映在茶水中,淡雅而清凉。   “我想知道的是,祖母是否起疑了?”   秋明珠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   “四姐。”   砰的一声。   秋明月盖上茶盖,抬起眼来,目光清冷。   “我要的不是或许这种不确定的答案,四姐,你应该知道。”她看着秋明月,表情沉寂在茶香寥寥的雾气里。   秋明珠浑身一震,抬眸看向秋明月,正好对上她看似温和实则凉薄的眸子,有些恍惚起来,半晌苦涩一笑。   “五妹何等聪明,心中早已洞悉,又何必问我呢?”   秋明月去瞧着小方桌,神色淡静,突然道:“四姐,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容易。”   秋明珠一怔,随后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面色微微白了几分。   “不行么?”她还是改变不了嫁给叶尚贤的命运吗?   秋明月侧眸看着秋明絮,道:“明絮,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四姐说,一会儿再叫你。”   秋明絮张了张嘴,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出去了。   秋明月这才看向秋明珠,“四姐,我想,或许有些事,我应该告诉你。”   秋明珠面色依然镇定,只是紧紧抓住娟帕的动作,却出卖了她。   “五妹,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秋明月笑了笑,“四姐,不要那么紧张。”   秋明珠苦笑一声,“五妹,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实话告诉你吧,从那日你走以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宁。”她顿了顿,“今天早上我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她,丫鬟说,母亲生病了。可我不明白,昨天母亲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生病了呢?”   秋明月眼睫轻闪,“生病?突然生病的吗?”   “对。”秋明珠点头,“可我从母亲那儿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大哥,大哥脸色也不太好,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他进去后我就躲在暗处,我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争吵。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我第一次看见大哥那么生气的样子。没过多久,大哥就出来了,脸色惨白,衣袖口还有血迹。不像是生病,倒像是…”   “受伤?”秋明月接过她的话,神色也有些凝重起来。想起昨天下午,秋明轩脸色似乎真的很差。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秋明轩应该是受了内伤。难道是上次的伤还没好?不,不可能,前日去看明瑞的时候,他还好好的。那天晚上,他受的伤只是轻伤,应该不严重。那么昨日…   “四姐,你知不知道大哥昨天在干什么?”   “嗯?”秋明珠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告诉我,大哥昨天午时的时候,去过哪儿?”   秋明珠想了想,道:“昨天我没出门,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不过昨天晚上爹突然来看我。”   秋明月挑眉看过去,“嗯?”   秋明珠苦笑,“爹平时对我们几个姐妹都不甚关心。所以,我才很奇怪。”   秋明月不说话,二老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她几乎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也不太了解二老爷。只是二老爷给人的感觉比较冷淡,对谁都一样。但对二夫人倒是颇为尊重。   “二叔跟你说了什么?”   秋明珠低头,“起初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也很纳闷。昨天,爹有点奇怪。他只是坐在那里,眼神也有些飘远和迷茫。他一直端着茶,茶水都凉了,他还是不说一句话。我唤了他好多声他才回过神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那个时候,爹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然后他对我说了很多话,有母亲,有我姨娘…”   “你姨娘?”   秋明珠点头,“我姨娘姓方,以前是母亲的贴身丫鬟。”   秋明月没说话,这些她知道。   秋明珠有些恍惚的笑了笑,“以前我没对你说起过吧。”   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秋明月一直都知道,知道秋明珠淡然微笑的面容下,有一颗带泪的心。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目光低落,声音黯然。   “爹和母亲是世家联姻,爹说,他在娶母亲之前就与母亲认识了。他欣赏母亲才貌,因此央求祖母去黄府提亲。爹说,他认识母亲的时候,母亲才十五岁。也就是大伯母过门的那年,大伯父在成亲之前去了扬州,一直未归。祖父便让父亲去扬州找大伯父,正好在途中遇到随黄夫人回娘家省亲的母亲。那日适逢大雨倾盆,又是郊外,无法借宿,几人便于长亭内避雨。”   “少年男女,男未娶女未嫁,荒郊野外,如此聚在亭中,于理不合。还好,黄夫人倒不是多迂腐之人,只是那个时候,还是少女的母亲难免有些尴尬。母亲自幼生得花容月貌,且才华横溢,出口成诗。性子便有些冷傲。父亲学于礼乐诗书之家,自然才学一流。”   “五妹,你是知道的。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好多大家闺秀便也只读了女戒女则,对于四书大多都是一知半解。然于京城高官门第聚集之地,豪门嫡出女子则是有专门的先生教习。但是即便如此,也难找到如母亲那般出出口成章,即兴赋诗之女子。是以爹自然会惊讶,年少轻狂的男女,难免都有好胜之心。两人当即就在亭中对诗,一时兴起,竟然大雨停歇都未曾发现。”   秋明月一直静静听着,那个时候大老爷抵抗与林氏的婚事,才跑到扬州与沈氏相会,并且有了第一个孩子。   “虽然是一面之缘,爹却从此对母亲念念不忘,后来回京一打听,才知道母亲是内阁学士的嫡女。”   秋明月明了,又问:“我听说二婶子刚过门的时候,性情比较温和。”   秋明珠笑了笑,“爹说,母亲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爹刚娶她的时候,两人如胶似漆,感情很好。只是母亲有了大哥以后,性子却慢慢的变了。孕妇的情绪本来就大些,所以也没人在意。可是大哥出声以后,母亲的性子却再也没有回到从前,一直清清冷冷的摸样。后来,父亲又有了几位姨娘。母亲就待爹更加冷漠。”她苦笑了一声,“或许外人看来,在整个秋府,只有母亲和爹最为和睦恩爱。可是那只是表象,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爹和母亲,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同过房了。”   秋明月眼里有几分震惊。   “十几年?”   秋明珠点头,“准确的说,自大哥出生以后,爹和母亲便没有同过房了。这都是爹亲口告诉我的。”   秋明月被绷带包扎的手微微紧了紧,“二叔居然告诉你这些?”   秋明珠唇边一丝苦涩,“我也很惊讶。爹昨天很奇怪,好像神智有些恍惚,说话却很清晰。他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有了几个妾室。他说他违背了当初对母亲的誓言,所以母亲恨他。母亲的房里,有一张小床,专门供爹睡的。再后来,爹有一次喝醉了,闯进了母亲的房间,把母亲的贴身丫鬟,也就是我姨娘当做了母亲…后来,便有了我。”   秋明月抬眸看她,秋明珠目光微醺,像朝霞的白雾,看不真切雾尽之景。   “爹一直觉得愧对母亲,所以有时候知道母亲对待妾室多有刁难之意,也睁只眼闭只眼。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来,他鲜少关心于我。便是二姐和二哥,也是因为他们的生母是祖母赐给父亲的通房,父亲才多有照拂。爹说,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提平妻的意思。这一切,不过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杞人忧天罢了。”   “他说,母亲性子要强,从不服输,一辈子都没对任何人低过头。当初以内阁学士嫡女的身份嫁给他,他承诺母亲会对她始终如一,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做到。所以无论母亲做了什么,他都纵容。他也知道,母亲其实最恨的就是父亲纳了我姨娘。因为那是在打她的脸。当初母亲提出抚养我,父亲其实犹豫过,怕母亲因为仇恨而待我不好,但是又不想惹母亲生气,再说了,自古小妾生的女儿本应该奉主母为母,便也答应了。”   “这些年来,母亲对我也不错,他渐渐放下了心。可是这一次,母亲给我议亲。”   秋明珠说到这儿默了默,她想到当时二老爷沉凝痛悔的表情。   “当时爹看着我,眼神愧疚而祈求。他说,‘明珠,不要怪她。不要恨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姨娘。’在我印象当中,爹一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沉稳冷淡,不苟言笑。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的神情,我很惊讶。他说,那叶尚贤虽然风流,但是这京都凡是大家世族,哪个名门贵公子是洁身自好的?我没了生母,身份也不显贵,日后若不想做妾,最多也只能嫁给富商做正妻,倒不如嫁给一个名门庶子,好歹也是一个少奶奶。”   秋明月眼中有几分怒气,冷笑一声。   “四姐,你确定二叔知道那个叶尚贤的‘风流’,到了哪一种程度?”   秋明珠一愣,“五妹,此话何意?”   秋明月道:“二叔平日里便再是冷落于你,但你的婚姻大事,也总不至于只字不提。以你方才所言,想必二叔不会亲口去问二婶子,定然是从祖母口中得知。你要知道,豪门家族的贵公子哥,大多十几岁身边便有了通房丫鬟,所以这种事,在所有人眼里,根本就视为正常。那么你认为,二叔凭什么反对你以庶女的身份嫁给一个豪门庶子做少奶奶呢?”   秋明珠抿唇,“你说的,事后我也想过。我只是奇怪,爹为什么突然对我说那么多?”   秋明月目光清凉,唇边扯出一丝讥诮。   “四姐,你有没有怀疑过,二婶子的身份有问题?”   秋明珠一愣,而后便是一惊。   “五妹,你在说什么?”   秋明月紧绷着脸,“四姐,其实我一直怀疑,或许二叔知道什么,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不说?”   秋明珠急急道:“五妹,你先告诉我,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母亲的身份有问题?你为何会有此猜想?还是,你知道了什么?”   秋明月沉吟了会儿,看着秋明珠的眼睛,道:“四姐,你也知道如今外面的流言蜚语了吧。”   秋明珠点头,“听说了。”她好似想起什么,问:“五妹,外面盛传荣亲王内定了你为荣亲王世子妃,这是怎么回事?”   秋明月似笑非笑看着她,“四姐,你信么?”   秋明珠摇摇头又点点头,“无风不起浪。荣亲王府何等尊贵?如果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市井小民断然不敢这般无中生有造谣生事以蔑皇家威严。五妹,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昨天祖父和大伯父让你去书房,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果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秋明月本来也没想过这件事会隐瞒秋明珠多久,便点了点头。   “是。”   秋明珠更加惊讶,“五妹,你…怎么会和荣亲王世子扯上关系?”   秋明月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低低道:“我回京的时候,偶然见过他一次。上一次明瑞坠马,也是他救的。”当初她也是这么对老太爷和大老爷解释的。   秋明珠讶异又了然道:“难怪上次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说,原来竟是这样。那五妹,你们…”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有些犹豫。   秋明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奈的笑了笑。   “四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见过他两次不错,但是也紧紧只是见过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想着,如果那人知道自己这样云淡风轻的撇清与他的关系,只怕又会恨得咬牙切齿吧。昨天自己还答应嫁给他来着,今日就说与他没有丝毫瓜葛。   呵呵呵呵…想到他的别扭和霸道,秋明月不由得在心中莞尔。   秋明珠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五妹,你笑什么?”   “嗯?”秋明月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自觉的将心中所想露在了脸上,不由微微懊恼。   “没什么。”   秋明珠皱眉,眼中又有几分担忧。   “五妹,我听说那荣亲王世子脾气古怪,而且还…”不良于行’这几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怕会让秋明月伤心。   秋明月却是不在意的一笑,“脾性古怪总比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人好吧。”   秋明珠微微讶异,眼神带了几分审视。   “五妹,你——”好像对荣亲王世子很了解,这句话她也没有问出来。   秋明玉何等聪明,自然看出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   “四姐,我坦白告诉你吧。今日流言的起因,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此诞生。”   秋明珠看着她,不说话。   秋明月道:“你也知道,荣亲王府是皇亲国戚,荣亲王世子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好歹是皇室宗亲,未来的荣亲王。如何能娶我一个庶女为世子妃?你也应该猜到几分,爹欲提我姨娘为平妻,可是却不能没有由头。所以这段时间爹一直在向皇上谏言,让我外公升迁之京都朝堂,这样我姨娘便也是名副其实的官家嫡女。爹提她为平妻,也是理所当然。”   秋明珠静静的听着,也理出了一些思绪。   “我明白了,有人不希望你外祖父升迁,更不想让你嫁进王府。所以…”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嗯?”   清晨微风徐徐,晨光洒进来,空气暖和而寂静,只秋明月平稳而清晰的声音缓缓响起。   一炷香后,她已经将各种缘由都告知了秋明珠。当然,不该说的,她也绝对没有说。   秋明珠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这么说,你怀疑是母亲故意将这件事透露出去的?”   “不是怀疑,是肯定。”秋明月目光淡然,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刚刚说听见大哥和二婶子吵架,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秋明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秋明轩会为了这件事与二夫人起争执。总之从那晚听到他们母子俩的对话来看,秋明轩好像对二夫人的所作所为很是排斥。昨天他身上的伤,很可能也是因为二夫人。   其实平心而论,秋明轩这个人不坏。只不过上次明瑞有危险,他居然见死不救,这让她愤怒,心中对秋明轩也多了几分怨愤,所以难免对秋明轩就有几分偏见。   以她对秋明轩的了解来看,秋明轩还算是一个正直的人。二夫人这次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以他的性格,会与二夫人发生争执也很正常。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愿意去深究。昨天秋明轩失态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始终觉得怪异而烦躁。   “五妹这么肯定?”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眉眼带着几分疲惫。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我只是猜测而已。四姐,大哥他…”   她正欲说什么,却有敲门声响起,绿鸢的声音响在外面。   “小姐,老太爷和老爷下朝回来了,让你去书房。”   秋明月顿了顿,秋明珠起身。   “改日再谈吧,我先回去了。”   秋明月跟着她一起走出去,秋明絮正等在门外,见到她就走了上去。   “五姐。”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要去书房,你先回去吧。”   秋明絮却摇头,“不,我就在这儿等你。”   秋明月笑笑,“随你吧。”她带着绿鸢和红萼往书房而去,秋明絮站在原地,难免心中担忧。   秋明珠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五妹不会有事的。”   一路上,周边的丫鬟都在窃窃私语,看到秋明月来,然后就自动住了口,低下头各自离去。   谣言的可怕,秋明月非常清楚。这些丫鬟长年呆在府里,除了自己的本分以外,几乎都无事可做。八卦,变成了她们消遣时间的一种方式。   她们不清楚真相,自然会对她有所误会,这很正常。但是只人云亦云没有头脑随波逐流在背后指东道西的人,却令人厌憎。   所以秋明月一直都不怎么好看,直到迎面遇上了带着丫鬟而来的秋明兰。   “五姐这是去哪儿啊。”   她目光过出处,绿鸢和红萼低头福身一礼。   秋明月目光看过去,秋明兰身后的丫鬟也低头福身一礼。   “爹刚刚让人来传报,让我去书房一趟。”   秋明兰眼中闪过嫉妒,而后又一脸笑意。   “哦,原来是这样啊?爹今天下朝怎么这么早?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明知故问。一大早流言就传开了,秋明兰会不知道吗?   秋明月也笑,走进她。   “六妹这是刚从三姐那儿过来吗?”   秋明兰一愣,眼神闪躲了一下。   “不,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呵呵呵…”秋明月轻笑,“六妹妹真是悠闲,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初来随便逛逛。”   秋府如今被流言环绕,所有人都受其害,都躲在家里不出门。秋明兰如何能不知道这件事?   再说了,这里是去书房的必经之路,却不直接连接后院内眷所居。所以,秋明兰明显是故意在这儿等着自己的。   秋明兰脸色变了变,自是听出了秋明月的讽刺。   “我自然比不得五姐繁忙。”她笑了一下,眼神盈盈而微带暗光。   “妹妹我也是今早才知道,原来咱们府里要出一个王妃了。因此特意在此等候五姐,恭喜五姐心愿得偿。哎~不过那裴公子就可怜了,一片痴心,终究付之东流。”   秋明月凤眸悠然凌厉,“六妹这话是何意?什么裴公子,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六妹以后屁说话还是三思为好,切莫胡言乱语,大放厥词,以免失了分寸。”   “胡言乱语?”秋明兰嘴角一抹冷意,也不再装了,口气尽是冷漠讥嘲。   “如今外界都传遍了,五姐还不承认吗?你自己在外与那裴思颀私相授受不说,如今又不知廉耻的与荣亲王世子纠缠不清,让我秋府名门也跟着丢尽脸面,你—”   “秋明兰。”   秋明月突然低喝一声打断了她的指责和讥讽。   秋明兰一顿,接着又冷笑道:“怎么?生气了?真是难得啊。你不是最擅长故作可怜博人同情么?怎么,现在不装了?哦~也对,现在这儿没人帮你,你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呵呵…五姐,你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功夫,真是让小妹我佩服不已。”   她的话说得太难听,绿鸢和红萼早就听得一肚子气。秋明月却突然笑了,笑得让秋明兰有些胆寒。她甚至有些俱意,恼羞成怒的喝道:“你笑什么?”   秋明月道:“六妹向来最是乖巧柔顺,识礼尊长。我好歹也是你姐姐,姊为长,六妹不知道吗?或者,你平时也是这样对长辈说话的?”   “你—”秋明兰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冷笑。   “五姐果然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妹妹我自愧不如。”   秋明月拂了拂衣袖上的根本就没有的灰,微笑淡然。   “比起六妹的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指鹿为马,指桑骂槐。我也自愧不如。”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两人也不再虚与委蛇下去,开始反唇相讥。   “呵呵,我哪里及得上五姐博学多才?”秋明兰眼里尽是冷漠,“五姐天颜丽色,如今又得荣亲王看中,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真是羡煞旁人啊。”   “是么?”秋明月似笑非笑,眼神深邃且淡漠。   “六妹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克于教守,明于言行,岂不知,言多必失?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却不可以说。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却不能做。”   她又上前一步,声音低柔。   “何况是这些捕风捉影之事,六妹怎能信以为真?”   秋明兰满脸的讥诮,“无风不起浪。五姐便是再怎么巧舌如簧,又怎能颠倒黑白?如果你真的与那裴思颀没有半点关系,他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说认识你?如果你与荣亲王世子没有纠缠,荣亲王又怎会突然莫名其妙的暗示祖父?五姐,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真的清清白白,外界又为何难么多流言?”   “六妹都说那是流言了,又怎能相信?”秋明月仍旧不惊不怒,不悲不喜。   “倒是六妹你,生生指控,句句质问,是何道理?如今外界流言四起,与我秋府门庭有污,于我秋家女儿有污。六妹虽未身在其中,却也为之所累。更何况,这件事,受冲击最大的,应该是三姐吧。六妹,三姐可还是你的亲姐姐啊。她如今受人如此辱骂讥嘲,你作为妹妹,不去安慰她,反倒是在这儿拦截我对我言语攻击。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妹妹该对长姐的态度?”   她一步步逼近,语气也渐渐凌厉。周身气场散开,逼得秋明兰下意识的后退,脸色也逐渐苍白了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   秋明月停下来,突然轻轻一笑。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六妹,在你还可以利用你所有的资本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之前,千万不要嫌弃或者丢弃它。在你没有资格去妒忌或者改变结果之前,最好不要浪费口舌做无谓之争。留着你本就不多的实力,来维持你现在能够拥有和利用的一切资本。相信我,不然终究有一天,你会失去一切。”   她个子比秋明兰高,逼到近前,微微低头的动作,眼神深邃而漆黑,竟有着如泰山压顶般的威慑力。她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冷汗,脸色有些白,忽然怒及,伸手就扇了过去。   “你给我闭嘴,贱人。”   秋明月一把抓住她的手,冷眼看着她此刻褪去温柔尽显嫉妒扭曲的嘴角,冷冷的讥笑。   “知不知道这样的你,有多丑陋?”   秋明兰挣扎着,口里不住的叫骂。   “你放开我,秋明月,你这个贱人,贱人,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姨娘一样,整天就知道用你那狐媚子的脸迷惑男人。你害得秋府所有人都跟着受你连累,你还有脸说,你—”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而起,也镇住了想要上前救主,又被绿鸢和红萼拦住互相纠缠的几个丫鬟。   秋明兰一只手被秋明月抓着,一只手捂着被她得红肿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秋明月,你这个—”   “你再骂一个字。”秋明月清冷的目光森寒而冰冷,“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秋明兰被她森冷的语气给惊了惊,“你…你敢。”   秋明月冷笑,“你可以试试。”   秋明兰机灵灵打了个寒颤,犹自不甘心的说道:“秋明月,你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女而已,我是嫡女,你今日敢打我,我一定要禀明祖母,让她看看你有多么狠毒。看祖母还会不会喜欢你?就凭你这样的身份,你也配肖想荣亲王世子妃之位?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秋明月脸色冷漠,眼神平静。   “肖想?呵呵…当然,以六妹嫡女的身份,倒是可以肖想镇南王世子妃的位子。”   秋明兰心中一惊,甚至忘记了挣扎。   “你…你说什么?”   秋明月凑近她,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   “我说什么你心底清楚。不过六妹,容我说一句,如今咱们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你以为我名声有污,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突然一用力,甩开秋明兰。秋明兰受力不稳,踉跄的倒向一边,借着朱红色的柱子才稳住了身形。   “小姐。”她的丫鬟也不再和红萼绿鸢纠缠,连忙跑了过去。   秋明兰抬起脸来,恨恨的瞪着秋明月,眼中再也掩饰不了嫉妒和仇恨。   秋明月冷冷看着她,“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不配。”   秋明兰目光睁大,一把推开身边两个丫鬟,两步冲上来就对秋明月大吼。   “秋明月,你—”   “你们姐妹俩是不是就只会骂贱人两个字?”秋明月面色讥嘲,眼神不屑而怜悯,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林家的人,果然都一个德行。”   秋明兰恼羞成怒,“你—”   “六妹。”   出乎意料的,秋明月突然低头,声音极其温柔,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那日九妹来找我,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秋明兰目光惊恐,“你—”   秋明月妖娆一笑,声音蛊惑而低迷,像夜色中美丽的妖姬。   “听说祖奶奶不知为何缘由,对六妹妹颇为不喜。可是六妹妹却对祖奶奶一直敬重有加,甚至在祖奶奶临终的头一天还去看她,如此孝心,姐姐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秋明兰面色惨白,眼神惊恐害怕,蠕动着唇,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秋明月一直微微笑着,突然一把推开她。   “让开!”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大发现,明韵晕倒   秋明兰本来就处在震惊恐惧中,冷不防被秋明月这么一推,重力一失,立刻跌倒在地。手指被地面摩擦得脱了皮,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神志有片刻的恢复。   “小姐。”   两个丫鬟立即去搀扶她,回头想要斥责秋明月,却被她眼里的冷意给冻得全身发冷。不敢再说一句话。   秋明兰这次忘了骂秋明月,只是茫然惶惑的看着朝她一步步逼近的秋明月。吓得浑身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秋明月站在她面前,冷冷的、讥嘲的看着她。   “到如今,你终于忍不住嫉妒了么?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忍得住呢。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不堪一击吗?”   秋明兰咬着唇,死死的瞪着秋明月,却不敢再反唇相讥。   秋明月突然又笑了,“六妹,你很聪明,但是更多的,却是喜欢自作聪明。”   除了太老夫人,秋明兰从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骂过,一时之间忘记刚刚秋明月对她说过的话,脸上毫不掩饰怒气与嫉妒。   “秋明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所说起表里不一,矫揉造作,你不是更胜我一筹?哼,我可不是爹和祖母,不会被你这张面孔所骗。三姐之所以会失…”   “六妹。”秋明月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打断她。   “我刚刚才对你说过的,你怎么又忘记了呢?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不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呵呵呵!”秋明兰借着两个丫鬟的手臂站起来,嘲笑不屑的看着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靠上荣亲王这颗大树就万事大吉了吗?笑话,且不说那只是一个试探,就凭你的身份,就算是真的能够入了荣亲王府,也只能是个卑微的小妾。”   她突然笑的妖冶,你也带着几分得意和不屑。   “你不知道吧,那个荣亲王世子,其实只是一个残废。”   秋明月面色不动,红萼绿鸢一惊。   秋明兰不甘于秋明月的无动于衷,继续说道:“而且听说脾气古怪,你也就只有仗着几分美色而已,荣亲王府是皇族贵亲,想要美人完全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不过是个庶女,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哪日能亲王世子厌弃了你,你便只有死路一条。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不成,简直是白日做梦。”   她语气极尽刻薄嘲讽,把这么久以来对秋明月压抑的忌妒和愤怒全部都发泄出来了,末了还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看那个姓裴的倒是不错,又对你怎么一往情深的,虽然是个寒门书生,但是如果你嫁给他也算是下嫁了,他必定会对你珍之如宝,也不枉姐姐这般绝世之容了。”   红萼和绿鸢早就气得脸色铁青,秋明兰却还嫌不够,继续说着。   “五姐,这件事再怎么说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你去好好哄哄他,让他叔去说几句话了?说不定这些流言就没有了,也可以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不是一举两得吗?”   见过自私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红萼和绿鸢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秋明月倒是没多大表情,“六妹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红萼绿鸢更是惊叫出声。   “小姐。”   秋明兰却是一脸的高兴,连忙说道:“你答应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五姐最是大义,我这就去告诉祖母,祖母一定会很高兴的。”   秋明月一把拉住她,“六妹,莫慌。”   秋明兰皱眉,眼中有着冷意。   “五姐这是反悔了吗?”   秋明月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三姐才对。不是吗?”   秋明兰气不打一处来,“你明知道三姐已经…怎么可能还…”到底碍于有丫鬟在这里,秋明兰还是无法将秋明玉已经不是清白之躯的事情说出来。再怎么说,秋明玉也是她的亲姐姐。   秋明月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冷着脸道:“秋明兰,我再说一次,不要在这儿自作聪明。不知道现在的你,在我面前像什么?就像一个跳梁的小丑一样,只会让人觉得厌恶。还有,我要把刚刚你说我的话送还给你,不要去肖想不该肖想的人。那只是不符合实际的幻想。”   秋明兰气得脸色又红又白,“你…”   秋明月已经不想和她在这儿纠缠了,不耐烦道:“你若是还想保存几分颜面,就好好的回去呆着,没事儿别出来瞎晃悠。还有,三姐好歹也是你的亲姐姐,她如今遭受了这种事,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你这个妹妹不在旁安慰关切,只怕会落人口实。”   秋明兰脸色又变了变,眼神阴鹜而阴狠。   秋明月却对她微微一笑,“六妹,我记得,祖***忌辰快到了吧。”   秋明兰脸色又是一白,眼底布满惊恐和慌张。   “当…当然。”   秋明月看似无意的瞥了她一眼,“六妹妹素来孝顺祖奶奶,那么祖***忌辰之日,是否应该在家呆着抄写经文以度亡灵呢?”她走进一步。秋明兰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被她抓住了手,凑近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听说,大悲咒可以超度亡灵,特别是冤死的亡灵。六妹若是有时间,可以研究研究。”   秋明兰身子一抖,唇色惨白。   “祖奶奶是生病去世的,哪有什么冤死?五姐,你这是耸人听闻,搅乱人心,不怕祖母和祖父怪罪于你么?”这番话,秋明兰说得明显没什么底气。   秋明月退开一步,笑了笑。   “镇南王府的赏花宴就要到了,六妹妹可是准备好了?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六妹妹前些时间感染了风寒,不是说不能见风么?怎么今天出来了?小心病情加重了,只怕到了那日,就不能出门了。”   秋明兰脸色又变了变。   秋明月却已经准备离开,秋明兰下意识的拉住了她的衣袖。   “站住。”   秋明月眼神一冷,“放手。”   冰冷的语气,让秋明兰浑身冷到底,手却没有放开她。   “你刚刚那番话什么意思?”她要确定,秋明月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或者,只是在炸她的。   秋明月柳眉一蹙,直接挥袖扫开她的手。   “让开!”   淡淡的两个字,却是不怒自威,成功的制止了秋明兰想要追上前的脚步。   “管好你自己。秋明兰,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以后别来惹我。否则,代价你付不起。”   她说完就转过回廊,头也不回的离去。只剩下秋明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呆。   身后的若文和若萍颤颤巍巍的走上来,“小姐?”   秋明兰回神,冷冷的看着两人。   “刚才都听见了什么?”   两人立即摇头,“没,奴婢什么也没听见。”两人都不是笨蛋,这个时候自然是装聋作哑活得久一点。再说了,刚才秋明月和秋明兰说话的时候,靠得那么近,声音也很轻,她们几乎真的没怎么听见的,也不算说谎。   秋明兰眼神缓缓移动,又看向秋明月离去的方向,眼神阴鹜而杀意重重。   “走,回去。”   ==   秋明月走到书房,依旧是严亦守在门外,看到她来,竟然愣了愣。而后脸颊莫名的红了红,立刻低下了头去。   “五小姐。”   秋明月微微颦眉,看了身边的绿鸢一眼,见她也低着头,脸色有些羞涩,一副少女懵懂的摸样。她心中咯噔一声,绿鸢和严亦…   压下情绪,她低低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是。”   秋明月走了进去,老太爷和大老爷和昨天一样,正襟危坐,原本似乎在讨论什么,见她走进来,就止住了交谈声。   “祖父,爹。”   老太爷挥了挥手,“不用多礼了,坐下说吧。”   “是。”秋明月坐到大老爷对面,等着老太爷开口。   老太爷沉吟一会儿,道:“明月,外界的流言,你也知道了吧。”   秋明月点头,“听说了。”   大老爷没说话,眉峰隐隐有着冷意。   “爹,我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   老太爷看他一眼,端了书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突然道:“今天下朝以后,今天下朝以后,皇上召我和你爹去了御书房。”   秋明月一愣,大老爷和老太爷今天下朝都比平时还要早,没想到还去了一趟御书房?她不说话,只是迷茫而不解的看向老太爷。   老太爷又道:“今天早朝上到一半,就有人禀报说,流言已经传到了皇宫里。甚至还有好多寒门学子跑到荣亲王府门口吵闹声讨,连宫门口都聚集了百姓。九门提督,大理寺卿…全都派了人镇压,居然都镇不住那些百姓。这件事的影响,大到几乎让皇上震怒的地步。”   秋明月心中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有如此影响。心中一沉,她想起凤倾璃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二夫人,要利用这次机会,从中取利。   宝藏一事,从一开始便不单纯,到现在,已经慢慢扩张到明目张胆的地步。或许,她应该适当的告诉老太爷和大老爷一些事情。   老太爷叹了口气,“明月…”   秋明月抬起了头,“祖父是不是想说,有人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甚至激发皇室矛盾?”   老太爷和大老爷同时一惊。   “明月,你…”   秋明月站起来,跪了下来。这一举动震惊了老太爷和大老爷,大老爷更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去扶她起来。   “明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件事根本就与你无关…”   秋明月阻止他,对他摇摇头。   “爹,我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起来说,爹知道你委屈。你放心,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你先起来。”   秋明月很感动,摇摇头。   “不,爹,你听我说完。我…我之前对您和祖父撒了谎。”   大老爷一愣,“撒谎?”   老太爷却是眼中精光一闪,似已经明白了什么。   “明月,你是否知道什么?”   秋明月低着头,酝酿了会儿。   “祖父和爹先答应明月,不要生气。”她咬着唇,声音有几分小女儿撒娇的味道。   大老爷一见她跪地就心疼,秋明月从小到大都没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过话,一时之间他更是动容,还有什么是不会答应的?   他立刻点头,“好,爹不生气,你先起来。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别把膝盖跪出毛病来了…”   老太爷摇摇头,“行了,起来吧,还有什么是比现在情况更糟糕的?”   秋明月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   “说不定就更糟。”   老太爷这次警觉了,“到底是什么事?”   秋明月低着头,似是不敢说话。   老太爷有些着急了,“明月,有什么话你就说,好吧,我不生气就是了。”   “这可是祖父亲口说的。”秋明月抬起头来,眼神晶亮,像个纯真的小女孩儿。   老太爷目光软了一下,“嗯,你先起来说吧。”   “嗯。”秋明月这个时候是不会扭捏的,借着大老爷的手就站了起来,轻咳两声。   “祖父,我得先问您一个问题。”   老太爷点头,“你问吧。”   秋明月道:“我听说,二婶子和二叔在婚前就已经认识了,对吗?”   老太爷目光闪烁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秋明月目光转动,笑了一下。   “二婶子不是前几天给四姐相了一门婚事么?四姐这两天一直郁郁不快,昨儿个我去见她的时候,香草才对我说起,自二婶子为四姐相了这门婚事以后,四姐心里就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了,二婶子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不过女儿家对这些事情到底还是有些未知的惶恐。但是碍于女孩子的矜持,自己也不敢去打听什么,以免为了礼法。”   “香草不忍见她如此郁郁寡欢,便自作主张的出去打听了一下,哪知道那叶家四公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学无术也就罢了,整日更是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听说自成年开始,身边贴身伺候的全都开了脸做通房。”   秋明月脸色有些不自在,因为作为这个时代的女子,特别是还未出阁的少女,本就不该口出这些在古代算是秽yin的事,更何况是在长辈面前。所以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有些忐忑的看了眼老太爷。   老太爷蹙了蹙眉,显然有些不悦,但是却没有打断她。   秋明月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而且…据说他身边已经有一个通房还有了身孕。”   “什么?”   这次开口的却是大老爷,他显然很震惊,目光凝重。   “明月,你说的可是真的?”   秋明月道:“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外人谁也无法肯定。可是我想的话,无风不起浪,若非那叶四少行为太过放荡不羁,别人也不至于如此污蔑他才是。所以,为了四姐的终身幸福,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要尽早调查清楚比较好。”   大老爷一脸的赞同,“当然,我秋家的女儿,怎能在还没有出嫁就受如此屈辱?二弟妹向来做事稳妥,这次怎么如此大意糊涂?二弟也是,明珠可是他的亲生女儿,竟也如此不闻不问,当真没个分寸了。赶明儿个,我得好好说说他。”   大老爷和二老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小感情就好,二老爷一向敬重他这个大哥,所以一般他说的话,二老爷还是要听的。   老太爷却是皱眉盯着秋明月,目光有些暗沉。   秋明月像是没见到他的目光一样,反而对大老爷道:“爹,你误会了,二叔自然关心四姐的。四姐今早就到我院子里来,她告诉我,昨晚二叔去找她了。”   大老爷有些讶异,而后又有些欣慰,叹了口气。   “明珠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哎,二弟漠视了她那么多年,眼下她就要嫁人了…”   大老爷不说话了,显然也是知道当年的事情。   老太爷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明月,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你二叔和二婶的事情了?”   果然不愧是元老级的大臣,眼光就是要精明得多。方才大老爷就一直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老太爷却一直理智,总能发现最关心的问题所在。   秋明月定了定心,“这便是明月要说的事。”   老太爷和大老爷一起看着她,前者目光幽深,后者疑惑。   秋明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眸,眼神清亮而逼人。   “祖父,二婶子的身份有问题。”   “什么?”大老爷再次惊呼,而后皱眉问道:“明月,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你可有什么证据吗?要知道,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   秋明月没有回答他,却是直直的看向老太爷。之前凤倾璃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就打算迂回告诉老太爷的,不过眼下情况不允许她再继续拖延下去了,所以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老太爷一直盯着秋明月,目光沉而深,虽然有片刻的惊讶,但是更多的却是沉睿和威严。   “你知道什么?或者,有人告诉了你什么?”   秋明月笑了,“祖父英明。”   她福了福身,道:“祖父知不知道二婶子今天一大早病了的事情?”   老太爷不说话,秋明月又道:“那么祖父知道大哥受伤了么?”   老太爷目光动了一下,看向秋明月的眼神更加锐利。   果然,这个秋家的长子,在老太爷心目中的分量的确不低。   “我曾无意发现,二婶子和大哥都身怀武功,而且还不低。”   “你说什么?”老太爷猛然站了起来,目光震惊而犀利。   砰—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二老爷不顾严亦的阻挡,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老爷,二爷他…”严亦在一旁战战兢兢,苦着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老太爷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严亦如蒙大赦,“是。”他连忙走了出去,又关上了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绿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怎么回事?”   严亦被她那一拍,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绿鸢,脸色又红了红。   “没,我也不清楚。”   绿鸢瞥了瞥嘴,“你刚才就没注意看里面是什么情况么?”   严亦苦着脸,“书房重地,本就不是我们这种下人可以进去的地方。刚才二爷那样闯进去,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哪里还四处打量啊?”   绿鸢泄了气,嘀咕了一句。   “胆小鬼。”   屋内,二老爷闯进来后,很从容的走过去,对着老太爷拱手一礼。   “爹。”   二老爷只比大老爷小了一岁,容貌与大老爷也有几分相似,但是眉毛尤为粗一些,眼神深而锐利,当他看定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就会让人心中莫名心虚和惊慌。偏偏面部线条又和大老爷一样,偏柔和一些,所以如果单单看他的面容,又会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面容温雅而眼神锐利,二老爷,也是一个矛盾的人。   他身上的宝蓝色朝服都没有换,步伐稳健,显然是急急而来的。   老太爷微微蹙眉,抬了抬手。   “这么急匆匆的,是发生了何事?”   二老爷是正三品宗人府丞,归礼部官员。管理皇室宗族的普跌、爵禄、赏罚、祭祀等项事物。职掌收发文件,管理皇室内部诸事、登记黄册、红册、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从某些方面来说,和大老爷的工作是相辅相成的。这位同样浸淫于朝堂多年的宗人府丞,没有一般文官的咬文嚼字和迂回婉转,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好不拐弯抹角。所以他毫不含糊的回答,“爹,明月的话,方才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秋明月挑眉,二老爷已经回头看向她,目光深而沉,带着一抹探寻和审视。   秋明月浅浅一笑,微微福身。   “明月见过二叔。”   二老爷看了她半晌,忽而笑了起来。   “明月,你很聪明。”   他又看向老太爷,毫不躲闪的对上老太爷同样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   “爹,明月没说谎,明轩的确会武功。”   老太爷没说话,但是微沉的目光却显示了他很生气。大老爷忍不住了,“二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老爷叹了口气,道:“爹,云舒幼年曾习过武。只不过她是大家闺秀,舞刀弄枪的难免惹人非议,因此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明轩的武功,便是云舒教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大老爷语气有些责备,“二弟,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秋明月皱眉,刚欲开口说什么,二老爷就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歉疚。   “明月,我知道,上次明瑞坠马,明轩明明可以救他,却袖手旁观,你心里怨他也是应该的。”   他这样一说,大老爷也想起这事儿,表情更难看了。   秋明月目光却有些冷,二老爷明显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二叔…”   二老爷叹了口气,打断她。   “明轩是早产,身子弱,你二婶自幼就教他习武。如果这件事太多人知道,那么就会牵扯出你二婶子来,于她名声不好听。是我主张隐瞒此事的,你要怪的话,就怪我吧。而且明轩身有顽疾,也不可随意动武的,所以…”   “大哥是早产?”秋明月却是抓住了这两个字眼,不等二老爷说完,就急急的打断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二老爷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点了点头。   “嗯。早产,你二婶子怀着他只有七个月,便出生了。”   老太爷和大老爷没有说话,这件事在秋府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可是秋明月自幼生长在扬州,自然不知道。此时她心中却是复杂万千。   轩辕国、端阳王府、郡主、姬敏慧、光复、藏宝图。还有,秋明轩的早产…当初二老爷与二夫人的早识。   大昭的官秀大多因封建礼教的关系,保守而迂腐,时时恪守女戒女则,断然不会与男子私自会面。即便是出于意外,也应该保持大家闺范,怎能在外与男子谈笑风生,品鉴诗词?更何况,还是在长辈面前?   二夫人自持才华心高气傲,身为内阁学士的嫡长女,为何会嫁给一个嫡次子?二老爷想娶的,到底是真正的黄云舒,还是已经被掉包的姬敏慧?二夫人嫁过来不过一个月便怀孕了,秋明轩又是早产。轩辕国与大昭算是邻国,只需一个月路程便可到达。   换句话说,端阳王府被灭,姬敏慧无奈背井离乡逃至大昭国,碰巧遇上了二老爷。不,或许那不是碰巧,而是阴谋。   从二夫人与二老爷相识到二夫人嫁给二老爷,到后面的怀有身孕,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秋明轩七个月早产…   那么这样说起来,秋明轩,有可能真的不是二老爷的孩子。   秋明月心中狂跳,虽然之前有这样猜想过,但是却不敢肯定。   如今…   她握了握手,压下心中那股想要破口而出的喧嚣。   “二叔,我…”她刚想说,二夫人其实是轩辕国端阳王府的郡主,秋明轩可能不是他的儿子。然而此刻,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而且敲门声急促显然发生了大事。   “老太爷,出事了…”   老太爷立即眯了眯眼睛,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一脸的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老太爷沉声开口。   门外严义急声道:“刚刚北苑有人来报,八小姐晕过去了,府医查证说是中了毒。”   “中毒?”   老太爷目色不无震惊,大老爷和二老爷也是一脸惊讶。赶紧打开门出去了,严义正站在门口面色焦急。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刚才突然听得前方有嘈杂的脚步声,奴过去问了问,这才知晓,原来是八小姐出事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据说八小姐似乎中毒很多年了。这些年也在不停的吃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大老爷和二老爷同时唏嘘。虽然秋明韵只是三房一个庶女,但是好歹也是秋府的女儿。居然身中剧毒而无人知晓?而且这些年还在服用慢性毒药。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几人都不是笨蛋,但是却也怎么着都无法把这件事和内院争斗扯上关系。虽然说豪门内院的女子,成天得你死我活,但也鲜少有人这般狠毒。   那么,这事是其他人做的?   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浸淫官场多年,心思沉重,此刻自然是想到那些阴谋论去了。而今天又出了那些流言一事,更让他们心中生疑。   秋明月自听到秋明韵出事了就立刻反应过来,那日她让秋明容加重药量,想来也就这两日也该传出动静了。此刻也忘记了刚才准备要说的事,见老太爷和大老爷二老爷都脸色凝重,自然是猜测出了几分。   她急急道:“八妹中毒?这是怎么回事?八妹不是自幼身体不好么?为什么这些年都没有察觉?她身边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府医月月把脉诊治,为何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她气得胸膛在不停的上下起伏,眼神愤怒,显然为妹妹打抱不平的样子。   老太爷等人听了她这番话,脸色却是更加凝重。贵族家庭都有固定的府医,为确保府中主子身体健康,遂月月就诊,尤其是府中女眷,尤其频繁一些。   就像秋明月说的那样,为何月月诊脉,却没有发现秋明韵中毒多年的事?看来,府医早就被人收买了。这样一想,事情就更严重了。   这整个府邸上上小小的生命健康,可就靠府医了。如果府医都被人收买了的话,那万一那背后之人存了歹心,要给阖府上下下毒的话,那岂不是…   秋明月这个时候可不管老太爷他们怎么想,话已经话已经说出了口,她就是要让老太爷把事情越往深处想才好,最好越想越糟糕。这样三夫人才能得到最严重的惩罚。   “三叔和三婶子知道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   秋明韵中的不是一般的毒,如今又特意加重了药剂,算算时间,应该发作了有一会儿了。如果不尽快用药压制住,只怕就算以后清了毒,也得留下病根。   她说完也不顾身后的老太爷等人,急急的就往前走。红萼绿鸢连忙呼唤着很了上去。   老太爷对她这样不说一声就自顾离去的做法倒是没有生气,皱了皱眉吩咐大老爷。   “拿着你的帖子去请李大夫,这事情恐怕不简单。”末了又对二老爷道:“明轩的事情以后再说,听说云舒病了,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二老爷面色僵了僵,拱手道:“是。”   那边,大老爷已经吩咐了严义去请李大夫,慎重对老太爷道:“爹,这段时间发生的太多事都不太平常,似乎不仅仅只是内院的矛盾了。”   老太爷摸了摸胡须,左手背在身后,眼神幽深的看着天边,长叹一声,突然说了一句。   “前几天皇上召我去御书房,你可知道皇上跟我说了什么?”   大老爷微怔,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老太爷目光悠远绵长,道:“皇上问我,如今的大昭,是否到了可以册封太子的时机了?”   大老爷一惊,“大皇子早已成年,且又是正宫皇后所出长子,按照祖制,早就应该被册封为太子。可皇上这些年都没有任何表示,如今怎么…”   老太爷收回目光,目中深邃隐着叹息。   “皇上心思莫测,或许…”他突然住了口,眼神幽深,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老爷问:“那爹你是如何回答皇上的?”   老太爷笑了笑,目光深谙。   “君心难测,岂是做臣子的可以揣测的?我虽然为帝师,皇上尊敬我,不过也是因着当年几分情意。君臣君臣,先有君才有臣。随后才是其他。皇上看似征求我的意见,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大老爷不说话了,皇家的事,一旦沾染,救永远也别想独善其身。   “爹,我一直不明白,皇上为何这么多年来都不册封太子?”他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只是本来就不多,成年的也就只有两个。难不成皇上还早等着其余两个皇子成年?”   老太爷另外一只手也负立在身后,抬步向前走去。   “自古君王最忌讳的是什么?”   大老爷想也没想,就道:“外戚干权。”他忽然顿了顿,道:“可是如今有皇子的几个后妃,谁没有庞大的家世?皇上迟早都得册封太子,不是吗?”   老太爷似乎笑了一下,突然道:“你可还记得十年前驾崩的云皇后?”   大老爷顿住,目光惊讶。云皇后在皇上做太子的时候就入了太子府,后来太子登基,也就是今日的孝仁帝,她也跟着册封了皇后。   方面的云皇后乃是京都第一美人,几令见者倾心。她入宫后皇上对她颇为宠爱,简直是宠冠后宫,后宫之人无不艳羡嫉妒。奈何红颜薄命,十年前云皇后丧身在一场大火里。皇上悲痛欲绝,自此不许任何人提及云皇后。   是以老太爷贸然提及云皇后,大老爷才会那么惊讶。   “爹,你?”   走过回廊,穿梭在林荫小道里,层层树叶带着暖日斜晖倾洒而下,映射在老太爷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那你可还记得,云皇后当年小产一事?”   大老爷心中咯噔一声,“爹…”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摇摇头,“那时叛乱起,勇昌侯府…哎,只可惜,太医已经诊治出,那是个男婴。如果活下来的话,今日皇上也不至于如此矛盾,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大老爷心中又是一惊,“爹,你是说,皇上这么多年迟迟不立太子,是因为云皇后?”   老太爷摇摇头,叹息一声。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别把皇上想得如此重情。我为官几十年,几乎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论身份长幼,皇上当年并不占任何优势,却能排除万难登基为帝。除却有太后扶持,你当真以为他自己就一无是处?”   大老爷没说话,老太爷从来就不会在私底下与他议论这些皇室家事,今日却…   老太爷悠闲的有着,似乎并不着急去看秋明韵。   “皇上算是我的弟子吧,你是不是以为,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支持皇上的?”   大老爷抬眼看老太爷,见他目光宁静,却又有看不见的昏暗在里面。他一时之间又有着恍惚,“难道不是吗?”   老太爷忽然就笑了,笑得大老爷有着摸不着头脑。   “爹,你笑什么?”   老太爷笑着笑着又似有着怅然,“或许很多人觉得皇上糊涂,因为迟迟不立太子,只会纵容后宫皇子争斗的有利导火线。然而那恰恰是皇上的精明之处。”   他忽然又顿了下来,看着前方郁郁葱葱,穿过月洞门,就是秋明韵的院子。   “皇上,心不在此啊…”   老太爷这句话说得有着莫名其妙,大老爷疑惑的看着他,觉得今日的老太爷真的很奇怪。   过了一会儿,老太爷重新抬起脚步往前走。   “你可知洛老王妃快进京了?”   大老爷又是一阵讶异,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流言,又是明月刚才还未说完的莫名其妙的话,再是如今更加莫名其妙的老太爷。大老爷简直理不出头绪来。   不过洛老王妃?   “您是说景华太长公主?”   老太爷沉默的点了点头,“皇上未册封太子,几位皇子看似表面平静无波,背地里却暗朝汹涌。洛老王妃在这个时候进宫,只怕动机不纯啊。”   “爹是怀疑,今天流言一事,与皇宫有关?”好歹也在刑部混了那么多年,大老爷立即就转过弯来,脸色有些凝重。   “可是这与明月有什么关系?”   老太爷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深。   “你忘了那日昨日荣亲王府说的话了?”   大老爷有些气闷,“那又如何?秋家不是还没有和荣亲王府联姻么?再说那件事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如今流传出来,定然和荣亲王府有关。”   他说到这儿有些愤愤不平,“明月尚在闺阁,那日你也没有明确答应荣亲王,我秋家也不需要靠女儿来攀权附贵。荣亲王却眼睁睁看着流言传出而置之不理,这不是存心毁明月名声么?这样的人家,明月嫁过去如何能幸福?”   老太爷道,“这事儿应该与荣亲王世子有关。”   大老爷一愣,“爹如何能肯定?”   老太爷目光有些高深莫测,“明月,或许只能嫁进送亲王府了。”   大老爷目光微怔,抬头却已经到了秋明韵的院子。   ------题外话------   女主要开始发威了,期待不?期待就砸钻石砸鲜花吧,狠狠的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剧毒缠身,七灵药草   玉姨娘死了,秋明韵便住了碧松苑,想时时刻刻在这里感受生母曾走过的味道。秋明容和她挨得近,好方便随时照顾她。而此刻,碧松苑里却是人满为患,丫鬟进进出出,神色紧张而担忧。浓重刺鼻的草药味如浓雾布满整个房间,隐隐约约还有一丝血腥味。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后有人影攒动,其中夹杂这秋明容焦急的轻呼和隐隐的哭腔。   “明韵,你醒醒,你醒醒啊…”   三夫人坐在床头,面色担心眼底含怒。府医站在一边,额头冷汗涔涔。另一边站着秋明锦,他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乌紫的秋明韵,那一双从来只看得见女色的眼睛,头一次露出几分心疼来。   “药还没好吗?”   秋明容正待说话,就听到有脚步声急急走进来。   “八妹怎么样了?”   是秋明月。   秋明容眼睛一亮又覆灭,期期艾艾的回过头来看着她。   “五姐,明韵她…她…”   她抓着秋明月的手,紧紧的,若非秋明月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估计都把她的手给掐出血来了。秋明月拍拍她的手,轻声宽慰着。   “别担心,没事的。”   三夫人看到秋明月,却是有些惊讶。   “明月,你怎么来了?”   秋明月道:“刚才祖父和父亲叫我去书房说一些事情,却听闻八妹旧疾复发,甚为严重,我便急急的赶来了。怎么回事?八妹不是自幼胎中带来的隐疾吗?怎么又变成中毒了?陈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八妹的病可都是你在诊治的,怎么以前没事,今天突然就变成中毒了呢?”   焦急的语气,带着逼人的愤怒和质问。   陈大夫腿脚一软,立刻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五…五小姐,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给八小姐诊脉的时候,除了气血虚,没什么异样。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现是中毒了。八小姐中的毒很厉害,不会立即要人性命,只会慢慢腐蚀人的身体活力,一点点抽掉生命力。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发现丝毫异样,是因为八小姐体内的毒被一种长期服用的药物给压制住了。那药也是慢性毒药,两种毒相生相克,两者相碰,不会以毒攻毒,只能减缓两种毒性的药性,但是却又让人看不出丝毫中毒的迹象来。但是熬药的分量和时辰把握得非常精确,所以这些年来我才没有丝毫察觉。”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道:“今日不知道为何,八小姐服用的药量忽然加大了两倍不止,两种药在身体里碰撞,成分比例不均,是以造成两种毒共同发作,所以才会如此明显。如果不是发现的吉时,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秋明容压抑的哭声加大了,悲痛而痛恨。   “明韵,你醒醒啊,明韵…”   秋明月凤眸一历,看着屋内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丫鬟,声音冷清而寒凉。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齐齐下跪,声音颤抖而害怕。   “五小姐恕罪,奴婢不知。”   “不知?”秋明月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旁边的小案几上,斥道:“你们都是平时伺候八妹起居饮食的丫鬟,她如何中毒,你们居然不知?要你们何用?”   三夫人自听秋明月说从书房过来,脸色就白了白。秋明月知道了这事儿,那么也就是说老太爷也知道了。她根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她死死拽着手中锦帕,眼神阴沉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秋明韵。恨不得直接掐死她才好。此时听秋明月的怒吼声,她才猛然惊醒。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和满脸仓皇头冒冷汗的陈大夫,她努力稳住心神,对秋明月说道:“明月,你先别生气…”   秋明月断然打断她的话,“三婶子,我怎么不生气?八妹好好的怎么就中毒了?她从小身子娇弱,又性子温婉和善,从不与人为仇,谁那么丧尽天良居然对她下毒?哼,这种人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三夫人听着她恶毒的咒骂之语,脸色忽红忽白,眼神也是一变再变,几次张口欲打断她,但是此时开口难免有包庇之嫌。她总觉得,秋明月好似知道什么事一样,她在指桑骂槐的怒骂自己。可是随后又一想,秋明月才来秋家多久?她哪能知道这些事儿?   这样一想,又微微松了口气。   “明月,你先别激动。现在首要的问题是给明韵解毒…”   “这毒当然得解。”秋明月又打断她,目光真诚的看着她。   “三婶子,我知道你一向对八妹妹视如己出,什么也没短缺着她,平时也多有照拂关心。却终究架不住有人暗害,哎~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居然给八妹妹下这种毒。”她说得咬牙切齿,又动容感激的对三婶子道:“从前玉姨娘对三婶子颇有傲慢不尊之举,三婶子却不计较,然而待她的女儿这般好。玉姨娘在天有灵,只怕也会羞惭的。”   她看似几分感慨的话,却让三夫人立即变了脸色。而跪在地上的那些丫鬟,以及陈大夫还有秋明锦等人,脸色也微微有了几分变化。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玉姨娘傲娇跋扈,经常欺压得三夫人不敢反驳,几乎霸占了三老爷所有恩宠。三夫人身为正妻,在西苑却形同虚设。   能容忍小妾如此强势而默不作声任由其凌辱的,三夫人算是京城名门贵妇中的奇葩了。可是如果三夫人真的软糯无能,那么凭着玉姨娘受宠的程度和手段,早该把三夫人从正妻的位置给踢下去才对,最不济,玉姨娘提为平妻应该绰绰有余吧,或者是贵妾也说的过去啊。要知道,三老爷好色绝对是出了名的。   红鸾锦被,美人香肩,呢哝软语,三老爷还不得立刻点头答应?   然而玉姨娘致死,都只是一个普通姨娘。   这样的结果,并不符合她在府中的‘威望’。而三夫人如果真的那么软弱不争,岂能在玉姨娘这般强势的手腕下还能稳坐正室?   自古豪门争斗司空见惯,不管多大度的主母,都不可能对霸占自己丈夫的女人没有丝毫嫉妒,甚至还在她死后对她的女儿视如己出。   三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三夫人或许并不如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怯懦卑微的摸样。她,实际上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也就是说,秋明韵身上的毒,或许是她下的。   当这个念头划过所有人的脑海,每个人都不禁齐齐一颤。   这玲琅高华,庭院深深,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和血腥?   三夫人到底老于世故,擅长演戏,很快就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握住秋明月的手,眉眼带着几分愁容。   “哎,玉姨娘历来便是个性子娇的,也会讨老爷开心,老爷喜欢她,我心里也宽慰。她年纪小,做事有些冲动,便是对我有些逾越,也是可以理解的。哎,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她已经去了,又何必计较那么许多?明韵自小就染了一身病痛,我看着也可怜。枉我自以为对她照顾周细,却不想她居然被人暗害至此。我这个母亲做得,真真是…羞愧啊…”她说着就别过脸,以帕掩面,呜呜哭泣起来。   众人脸色又变了。   玉姨娘身为姨娘,对主母不尊不敬。三夫人贤惠柔善,又加之对三老爷爱屋及乌,所以不与玉姨娘计较。在她死后也保全了她的名声,甚至对她的女儿照拂有加,这般贤德的主母,堪称女子典范啊。   而五小姐作为小辈,却对死者不敬,还语带暗示,不尊长辈,不孝不义,如何堪称大家闺秀?一时又想起今早外界的流言,心里对秋明月更加鄙夷了。这般德行,指不定外面流传的都是真的呢。   秋明月心中冷笑,三夫人果然是演戏的高手,这样一哭,再加上那番明明委屈又大度包容不计前嫌的话,自然很快就笼络了人心。而且很容易就让人把她和以前怯懦卑微的形象联系起来,而自己,则是成了那个恶人了。   “三婶子说得是,可怜了八妹如花生命,却落得这般境地。庶女难为啊,若非三婶子这些年精心照料,或许…”她眼圈一红,眼泪立即就在眼中酝酿而出,却又倔强的不让它掉落下来。明显一幅姐妹情深悲切伤心的摸样,倒是让人心中动容。   五小姐不过十几岁,性子和善,历来与府中几个姐妹也交好。眼看着八小姐被病魔折磨成这个摸样,一时之间悲愤有些口不择言也可以理解。   人心都是善变的,尤其是处于社会底层之人,骨子里其实是嫉富怜弱的。细细想来,秋明月也不过一个庶女而已,明明是大家闺秀的命,却从小被养在扬州,入门了还被主母如此刁难,日日提心吊胆。前天还被大夫人折磨得几乎下不了床,连屋子里的丫鬟全都受到了连累。这样的她,如何能不对同为庶女的秋明韵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悯之心?   特别是那一句‘庶女难为’,更是牵动人心。   内院争宠,嫡庶尊卑。庶女在大家族里本就不受待见,贵门家族中,几乎就没有不被主母刁难的庶女。三夫人懦弱,被玉姨娘欺压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玉姨娘死了,她当真能忘记前仇而对秋明韵和秋明容以德报怨么?   人性都是自私的,甚至在受到某些事情的打击之下会变得扭曲。   三夫人,也不会是这个例外。   顿时,刚才那些还在心中赞扬三夫人的人,心思又变了一变。   三夫人心中着恼,头一次这么讨厌秋明月的伶牙俐齿。她正欲说什么,秋明月却又哽咽道:“三婶子,三叔可知道这事儿了?派人去叫他了吗?八妹妹出了这事儿,他是八妹妹的生父,定然要为八妹妹主持公道的。”她心中冷笑,三夫人想要以此来拖延时间,让秋明韵不治而亡。呵呵呵,她想得倒是好。   三夫人脸色又是变了变,发生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主动告诉三老爷?那岂非自找麻烦?   “你三叔,哎,他可能在路姨娘那儿,也有可能在马姨娘那儿。一般这个时候,他最烦有人打扰他,所以,我…”她脸色红了红,眼神黯然而羞惭。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三老爷成天沉迷美色中,连自己的女儿死活都不关心,要不是有这么个贤惠的夫人,只怕这八小姐,早就性命堪舆了。   秋明容趴在秋明韵身上,哭得更大声了。   秋明月怒道:“怎么能不告诉三叔呢?八妹妹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出了这种事,他是一定要知道的。”她正欲吩咐人去请三老爷,秋明锦却开口了。   “五妹妹,我刚才已经让丫鬟过去请三叔了。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三夫人脸色又是一变,眼瞳沉冷的瞪着秋明锦,哪有半分温婉之态?   秋明锦恍若未觉,拱手道恳切又害怕道:“母亲一个人打理这西苑上下不容易,儿子知道母亲知道这事儿怕是也被吓坏了,所以代为禀告父亲,还望母亲恕儿子僭越之罪。”   他语气有些颤抖,好似害怕。   僭越?   做兄长的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被剧毒折磨,关心之下不忘禀明生父,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在三夫人面前,秋明锦居然如此惶恐,似乎很害怕三夫人。   谁都知道这个四少爷如何的风流纨绔,唯我独尊,却对这个嫡母如此惧怕?   所有人看三夫人的眼神又变了。   三夫人恼恨异常,总算明白过来,今日她被人给算计了。今天这出戏分明就是秋明月和秋明锦故意安排的。不然这里隔书房那么远,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传到了书房去?很显然,也是秋明锦故意让人去禀报的。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脸色猛然一变,眼瞳升起一丝惊恐来,手指也死死的拽住锦帕。愤恨而恼怒的瞪着秋明锦和秋明月,眼中再也不掩饰阴狠之色。   “明韵,你醒了?”   秋明容忽而惊叫一声,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三夫人来不及收回的恶毒眼神。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颤,那样的眼神,岂是一个柔弱妇人有的?三夫人,果然不简单。   门外又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老太爷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三夫人心内一惊。   “爹,大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她在心中迅速思索着对策,想给自己的丫鬟暗示,但是如果自己的贴身丫鬟贸然离开,势必会引人怀疑。她眼神微动,迅速扫过所有人,在看到规规矩矩跪在床边的又莲时,眼神亮了亮。给水柔使了个眼色,水柔立即走到又莲面前,悄悄的伸出脚来踢她。   又莲抬起头来,眸光一刹那闪过秋明锦柔情脉脉的眼神。她目光微闪,看向水柔。水柔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她震了震,而后点头。   老太爷走进来过后,扫了屋内一眼,目光最终落在躺在床上的秋明韵身上。   “明韵到底怎么了?怎会中毒?”后面这一句,却是问跪在地上的陈大夫。   陈大夫脸色又白了几分,秋明月立时走过来。   “祖父,事情我都问清楚了。八妹的确是中了剧毒,而且还是两种毒素。”   三夫人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只给秋明韵下了一种毒,为何她体内有两种毒?   老太爷眼色沉了沉,问:“可知道是什么毒?能否有解?”   陈大夫羞愧道:“老太爷恕罪,老朽学艺不精,看不出是什么毒,只开了药方,或可压制几分,却是指标不能治本。”   三夫人松了口气,老太爷脸色又沉了沉。   “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毒?”   陈大夫摇摇头,“不知。”   老太爷沉吟着,没有说话。   秋明月忽而对跪在地上的又莲发难,“八妹的药呢,怎么还没有端来?你不是专门负责八妹的药膳吗?还杵在这儿作甚?还不去厨房看看八妹的药熬好没有。”   又莲忙不迭的磕头,“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三夫人皱眉,秋明月明知道又莲是自己的人,此刻为何又如此信任她?正在她凝神思索的空档,老太爷疑问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仲文呢?他去哪儿了?”   他话音方落,就听得三老爷明显睡眠不足的声音响彻而起。   “爹,您怎么来了?”   三老爷大腹便便的走进来,眉眼隐含几分不耐烦和被人打扰后的怒气,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鲜丽容貌娇媚的妇人,正是马姨娘。瞧着这场景,显然刚才三老爷在跟马姨娘在被窝里鸳鸯戏水,正在兴头上,却突然被人打断了,一幅欲求未满的样子。   老太爷一见到他脸色就沉了下来,特别是看到他身后一脸妩媚,眉眼含春的马姨娘,眼神更是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马姨娘显然没有想到老太爷居然也在此,脸色也是变了变,赶紧给老太爷行礼。   “妾身见过老太爷。”   三夫人看到三老爷赶紧迎过去,怯怯道:“明韵她…”   三老爷一见到三夫人懦弱的样子就不耐烦,“行了,我听说明韵又犯病了,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让大夫给她诊治么?这么多年了还没好?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三夫人很委屈,老太爷当即就怒了。   “你给我闭嘴。”他阴郁的目光扫过马姨娘,“你自己的女儿自己不管,你还有理了?”   三老爷总归是有些惧怕老太爷的,“爹,我…”   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的摇摇头。   秋明锦走过来,“祖父,你也别怪爹。母亲贤惠,一直将内院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爹也信任母亲,一直以为八妹妹不曾有大碍,哪知…”   秋明月看了他一眼,那日果然没有看错,秋明锦是个厉害的主儿。看似替三夫人求情,实则是在告诉所有人,三夫人身为西苑的主母,所有内院的事都是她在打理。秋明韵被人下了毒,她这个主母居然不知道,这可不只是失察之罪那么简单了。   三夫人脸色一变再变,看向秋明锦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给一口吞了下去。   老太爷微微皱眉,却是走到床边。看着虚弱醒过来的秋明韵,问:“怎地如此严重?”   秋明容好似此刻才反应过来老太爷来临一般,立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泪水。   “祖父,救救明韵,救救明韵啊…”   老太爷伸手去扶她,“你先去扶她。先告诉我,明韵晕倒的时候,是谁在身边?”   秋明容连忙道:“八妹身子不好,这些年尤其严重些,有时候喝了药就吐,晚上也睡不好,我便搬过来就近照顾她,平时她身边也就梦之和又莲在照顾着。今早八妹吃了药,没过一会儿就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浑身抽搐,说她好痛。我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明韵突然又吐了口血,然后就晕倒了…”   老太爷眯了眯眼,看到床头地面上一大口鲜血,血迹还未干透,血腥味带着浓浓的药汁味飘散在整个屋子里,刺鼻难闻。   “能检查出这药的成分么?”老太爷不愧是两朝元老,很快就觉察出事情的关键之处,问着陈大夫。   陈大夫一愣,刚才光顾着震惊害怕,竟忘记了检查药方。此时听老太爷问起,他立即点头。   “应该不难。”   秋明月立即唤来一个丫鬟,“拿手帕来,把这血迹和药汁吸干。对了,药碗呢?刚才八妹喝的药呢,应该还有残渍吧,快拿来。”   秋明容连忙从床底找出一个青瓷花碗,里面还有黑色的药汁。   三夫人脸色沉了下来,秋明锦看了秋明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又看了眼秋明月,眸色却是深了几分。老太爷皱了皱眉,似是没想到秋明容居然连一个药碗也藏得如此小心谨慎,看来她早就有所怀疑了。既是怀疑,为何一直不动声色?   难道有什么苦衷?   老眼瞥到秋明容看向三夫人时眼神有一瞬隐忍的愤怒,他似明白了什么,却不动声色。   “能分辨出这些药材么?”   陈大夫看了看那个青花瓷碗,点点头。   “可以。”   “好,一炷香之后给我答案。”   “是。”陈大夫接过药碗,开始仔细的分辨。   三夫人脸色一直不好,想着那些东西一定不能让人发现。三老爷似乎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中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担忧之色。   “中毒?明韵怎么会中毒呢?”   一直没说话的大老爷却是开口了,“我刚才已经让人去请了陈大夫,应该很快就到了。”   三夫人脸色更沉了,不过想想那毒药一般人检查不出来,也就微微放了心。   秋明容悲哀而幽怨的看着三老爷,“爹何时关心过明韵的死活了?”   几乎算是大不敬的话,可在此时说来,却没有一个人说秋明容的不是。   三老爷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三夫人皱眉对秋明容轻责,“明容,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爹说话呢?”   秋明容低下头,苦笑一声。   “是,明容失礼,请母亲责罚。”   三夫人一时哑然,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处置秋明容?然而不处置,自己刚才那句话岂不是自打嘴巴?一时之间又有些恼恨,看来自己今日确实太过大意了,居然这么容易就被秋明容那小贱蹄子给绕到了话里去。   躺在床上的秋明韵咳嗽两声,伸出手来,似乎想抓住什么。秋明月立即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八妹,你想说什么?”她眼中不无担忧之色,早就知道这个方法会带来这样的后果,可是她还是那样做了。本以为只要能让三夫人原形毕露,适当的牺牲,也是可行的。可是如今看秋明韵这般虚弱的样子,她有些后悔了。或者,她不该这么心急的。   秋明容也立即转过身去,也不站起来,直接就扑过去,握着她另一只手,双眼含泪。   “明韵,姐姐在这儿,你想说什么?”   秋明韵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却又猛的再次吐出一口血。正好吐在了秋明容的手上,那血,竟然是紫黑色的。   秋明容脸色白了白,“明韵。”她连忙站起来,按住她的身体。   “不要起来,快躺下。”   秋明月立即用帕子捂住秋明韵的嘴,借着秋明容挡着,迅速塞了颗要玩在她嘴里,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每个人脸色都变了,老太也上前一步,道:“药呢,怎么还没有端来?”   “药来了。”   门口传来梦之急急的声音,却不见又莲。   三夫人猛然变色,眼神惊惶而恐惧,拽着锦帕的手都在颤抖。终于明白刚才秋明月为何会突然对又莲发难,原以为她是因为方才自己的暗讽不好咱这么多人面前讨回面子来而发难于又莲。没想到,又莲早就背叛了自己。那么自己方才让她出去…   三夫人突然想到什么,身子都不禁害怕得颤抖起来,差点就站不稳而晕厥。幸亏身后的水香水柔扶住了她。   秋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梦之刚把药端到床边,刚准备喂给秋明韵喝,陈大夫却喝了一声。   “慢着。”   老太爷顿时望过来,“查出来了?”   陈大夫点点头,站起来。   “查出来了。”他目光看向又莲,道:“把药给我。”   梦之端着药的手竟然一颤,“陈大夫,这药是按照你开的药方熬制的。有什么问题吗?”   陈大夫皱眉,“方才我闻到有一味药材非我药方所置,与之前八小姐喝的药一致。我开的药方没有问题,可这味药材…刚才那药毕竟已经冷了,药效检查不出来了,容我再仔细看一看。”   梦之连忙把药端过去,三夫人突然伸出脚来,想要绊倒梦之。秋明月忽而回头,“梦之。”   梦之的脚刚要触及到三夫人的脚,闻言一怔。   “五小姐?”   秋明月站起来,端过药碗,凑在鼻端闻了一下,咦了一声。   “不对啊,上次在宝华寺,八妹喝的药不是这个味道。七妹,你日日照顾八妹,想必对着味道也是清楚的。你过来闻一闻,我是否检查有误?”   秋明容一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来。   “给我看看。”她接过秋明月手中的药碗,放在鼻息间闻了闻,脸色立即一变。   “不对,这与刚才八妹喝的药味道不对。”   满屋子人脸色变了,三夫人脸色沉了下去。   “你有没有闻错,这种花可不要乱说。”她警告的看了秋明容一眼。   陈大夫也走过来,端过那药凑近鼻端闻了闻,紧皱眉头。   “咦,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爷走过来,“怎么了?”   陈大夫道:“这药的确是按照方才老朽开的药方抓的药,可是却多了一味药材,叫做七灵草。”   “可是剧毒?”   陈大夫摇摇头,又点点头。   “七灵草本身并不具备毒素,然而如果和其他药材混合起来,就容易变成剧毒或者慢性毒药。此草还有另外一种功效,就是在汤药完全冷却之前,只有精通医理或者感官极其敏感之人仔细查看才能区别此药物的味道。如果不然,待药冷却后,就没有了任何味道。”   三夫人脸色一沉再沉。   三老爷完全就懵了,“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爷一言不发,面色沉冷。   秋明月忽而砖头,厉声对梦之喝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梦之在听闻陈大夫那番话后就吓得脸色惨白,此时听秋明月厉声指责,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五小姐…”   秋明月还要发作,秋明韵却虚弱的开口了。   “五姐,咳咳咳…梦之不会害…害我的…咳咳咳。”   秋明容赶紧重新坐在床边,用锦帕擦拭她唇边的血迹,道:“你别激动,先躺好。”   秋明韵瘦得如皮包骨的手紧紧的抓住秋明容的手,眼神恳切而祈求。   “姐姐,梦之不会害…害我的,我相信…相信她。咳咳咳…她或许也不知情。”   三夫人此时却道:“她是你的贴身侍女,今日的药可是她亲自熬的,她不知情,谁知情?”她眉眼温顺一扫,眼底隐有戾气闪现其中,如风云浪卷,暗涌的杀气。   秋明韵垂泪摇头,“不,母亲…不是的…”   秋明月担心她太过激动引发了刚才被自己压制的毒,于是温言道:“八妹,知人知面不知心。母亲说的对,今日你的药可是梦之熬制的,如今检查出来这药有问题,即便不是她做的,也和她脱不了干系。你且好好躺着,如今祖父在此,定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秋明容眼中含恨,死死的瞪着梦之。   “亏得明韵如此信任你,你居然敢下毒暗害主子。你…”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梦之哭道:“七小姐,奴婢没有下毒,奴婢真的没有下毒。”   三夫人上前一步,“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谋害主子的丫鬟拖出去,杖毙。”   “是。”   立即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走进来,就要去拖梦之。   “慢着。”   老太爷看了三夫人一眼,淡淡开口。   三夫人脸色僵了僵,温声问:“爹这是何意?梦之给明韵下毒,如此忘恩不忠之人,留着她也是一桩祸害,倒不如…”   老太爷突然说了一句,“你今日倒是果断。”   三夫人心中一惊,老太爷却不再看她,对那梦之道:“八小姐的药都是你亲自熬的?”   梦之含泪点头,“是,都是奴婢亲手熬的,可是奴婢没有下毒,奴婢也根本就不知道七灵草是什么东西,奴婢跟着小姐十年有余,怎么可能下毒害小姐呢?请老太爷明察,奴婢是冤枉的。”   老太爷干脆坐了下来,突然问:“明月如何辨别这药物的?”   秋明月眉梢微动,自是明白老太爷对她起了疑心。大老爷皱眉,有几分不悦,刚欲说什么,就听秋明月道:“我自幼五识灵敏异常,尤其以嗅觉为重。再加之幼时姨娘也多有身体不适,都是我亲手为姨娘熬制汤药,久而久之,对药物的味道就极其敏感,对很多药材也有几分了解。之前在宝华寺,我曾闻到过八妹喝的药,也能许多药材也能分辨出来味道。刚才梦之端药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味道不对,虽然那味道很淡,但是我还是察觉了。”   老太爷点点头,“原来如此。”   大老爷难免心中升起几分愧疚,沈氏体弱是因为之前小产的缘故,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   陈大夫却啧啧称奇,“老朽和药材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方才也是这位姑娘端着药走进的时候才察觉到有一丝的不同,不想五小姐竟如此警觉,实在令老朽汗颜。惭愧啊,惭愧… 五小姐可是通晓医理?”   三夫人眼神立即锐利如刀,如果秋明月懂医,那么…   老太爷和屋内其他人都面有诧异,看着秋明月的目光各异。   秋明月却是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让陈大夫见笑了,我只认识些药材,对医理却是丝毫不通的。”   陈大夫难免有几分失望,“原来如此。”   三老爷这次却难得的面露担忧之色,“那明韵到底如何了?究竟能不能解毒?”   大老爷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你现在倒是想起来关心明韵了,早干嘛去了?”   三老爷被骂得脸色微红,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马姨娘一直默默的站在他身后,尽量把自己当个隐形人。   大老爷道:“爹,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还是尽快查出明韵中毒的真相才是。”   秋明月却道:“八妹如今受剧毒折磨,得赶快医治才是。”她眉目间俱是担忧之色。   秋明锦也开口了,“八妹的药怎么会有毒呢,我看这丫鬟必有古怪,该好好审问一番。”   三夫人道:“这丫头嘴皮子硬得很,不用刑我看她是不会招的。老爷,你认为呢?”她征求三老爷的意见。   三老爷在三夫人殷切依赖的目光中总算找到了一家之主的存在感,点头道:“对,这丫鬟确实可疑,拖出去严刑逼供。”   三夫人心中一喜,连忙吩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拖下去。”   两个粗使婆子赶紧去拖梦之,秋明月却淡淡道:“三叔和三婶想屈打成招?”   老太爷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大老爷也皱眉。   “此事不妥。”   三老爷有些不耐烦了,“大哥,你不是刑部尚书么,应该看惯了逼供用刑才是,怎么这个时候又磨磨唧唧的?这丫鬟不老实,如果不好好教训一番,我看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大老爷立即板下脸,“胡闹。”   大老爷好歹混迹官场多年,那股子威严劲儿一旦散开,立即就震慑住三老爷这个酒囊饭袋,他不由得颤了颤,眼露畏惧之色,反驳的声音也低了几分。   “本…本来就是。大哥你自己后院的事情可比西苑多,大嫂又回娘家去了,如今外面流言蜚语,只怕整个京都都传遍了,你不去操心这些,反倒是来干涉我这西苑的事…”   大老爷黑了脸,却无言以对,只得狠狠的瞪着三老爷。   三夫人心想着,三老爷懦弱了一辈子,这次总算男子气概了一回。   秋明月却道:“三叔,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如果贸然就对梦之用刑,到时候屈打成招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以后这秋府的下人也会战战兢兢,心有膈应,岂非得不偿失?”   三老爷瞥了瞥嘴,“那你说怎么办?”   三夫人却道:“明月,话可不能这么说。梦之身为明韵的贴身丫鬟,主子被人下了毒,她却毫无所觉,本就有失职之罪。况且这药一直是经由她的手熬制的,刚才你和明容也说过了,以前明韵的药可是没这七灵草的,也就今天的药才有,所以明韵才中毒的。如果不是梦之在…”   “三婶子。”   秋明月打断她,目光幽幽若海。   “你莫非忘记了,之前陈大夫可是说过,八妹这毒已经潜藏了多年,今日只不过是被引发出来了而已。”   三夫人一噎,眼底有风暴聚集,正待说什么,秋明容却再也忍不住的大吼一声。   “够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明容指控,吕氏辩驳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目光齐齐看向满面愤怒的秋明容。   “明韵如今危在旦夕,你们不想办法给她,还有时间在这儿争吵,是不是真要看她死了你们才满意?”她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的是她关心自己的亲妹妹,莫名其妙的却是她的愤怒,是针对三夫人的。   三夫人面色有几分不悦,“明容,你这是什么意思?明韵中毒,我们大家都担心。可总要查清事情真相吧,如果不抓出真凶,保不齐日后那人还会给明韵下毒。”   秋明容冷笑,“谢母亲一番好心,不过如果再这样争论下去,迟迟没有等到结果不说,明韵只怕就先一步被毒折磨而亡了。如此,便是查出真相,打杀了幕后真凶,又有何意义?”秋明容这话语气有些冲,对三夫人也全然没有丝毫的尊敬,甚至还有质问和愤怒。   外人难免有几分诧异,秋明月却看了她一眼,低低道:“七妹,你先冷静一点。”她又望向大老爷,“爹,只怕还得请太医过来瞧一瞧。”   大老爷道:“我已经让人拿我的名帖去请李大夫了,想必稍后就到了。”   其实不用问,秋明月也猜到大老爷必定早就让人去请太医了,她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说给撒夫人听的。   果然,三夫人脸色变了变。随后又一想,秋明韵的毒解了也好,否则真查起来,对自己不利。这样想着,她便又温声道:“既然如此,还是尽快找出真凶吧。”   “三婶子说得有理。”   秋明月赞同的点点头,又回头对跪在地上的梦之道:“梦之,刚才你熬药的时候可有人靠近,或者中途你可有离开过?对了,又莲呢?母亲刚才让她来催促你,为何你一个人回来了?她去哪儿了?”   梦之讶异道:“奴婢未曾见过又莲啊?”   秋明月的脸沉了下来,“你妹见过又莲?”   梦之摇摇头,“奴婢一直在给小姐熬药,未曾见到又莲。”   三夫人蹙眉,难道又莲直接去了她的房里?   秋明月又问,“那你中途可曾离开过?”   梦之本想摇头而后又点头,“中途奴婢去小解了一次,可是奴婢有让厨房里的迎云姐姐给看着药炉。”   “那你回来的时候可有发觉不对?比如药炉有没有被人动过?”   梦之道:“奴婢急着给小姐端药回来,没仔细看。”   “没用的废物。”秋明容勃然大怒,“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秋明月却拉住她,“七妹,先冷静一点。”她又问梦之,“那你回来的时候可有在路上看见又莲?”   梦之摇头,“没有。奴婢一心给小姐送药回来,怕耽搁了时间,就走得急,也没仔细看。或许…或许错过了也说不定呢。”后面这一句,她明显的没有什么底气。从碧松苑到厨房只有一条路最近,都这个时候了,可谓是生死攸关,又莲去找梦之,怎么可能舍近求远?   所以,又莲根本就没有去找梦之。   秋明月立即道:“祖父,只怕有问题的是这个又莲。而不是梦之。”   老太爷也点头,三夫人咬了咬牙,道:“又莲许是迷路了,这药可是梦之熬的。”   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其他,向来是三夫人的拿手好戏。   秋明月淡淡道:“谁对谁错,孰是孰非,要调查了才知晓。既然梦之中途离开过,又提供了证人,那么不如把厨房里的人都找来对质。还有,又莲莫名其妙失踪,也有问题,必须找到她再说。”   三夫人哑然,老太爷点了点头。   “来人,去把厨房里所有人都叫过来,还有,尽快找到又莲。”   三夫人脸色一变再变,提醒道:“爹,如今明韵的身体最重要。这事儿蹊跷得很,若要查明真相,只怕得好些时间,到时候怕是对命运不利啊。”   她就是想要拖延时间。   秋明月忽而轻轻一笑,“三婶子多虑了,爹刚才不是说了吗?已经让人去请李大夫了,相信很快就到了。正好借着这点时间,把事情调查清楚不是更好吗?或许查出了幕后之人,就可以逼那人交出解药来呢?岂非两全其美?哦,对了,三婶子不说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不是说这药里多了什么七灵草么?那么不妨在各个屋子里查一查。或许找出这七灵草来了呢?”   三夫人脸色黑了下去,秋明月视若无睹。   “如今府中生病的人还不少,陈大夫方才是从三姐那儿过来还是二婶子那儿过来?既然明韵的毒您束手无策,那就回去吧,或许二婶子那儿用得上你帮忙。”   贵族大院人员繁重,肯定不可能只有一位府医。今天这事儿牵扯到内院肮脏斗争,陈大夫在此听了去反而不好。秋明月这样说,无非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而已。   陈大夫是聪明人,立即就站起来,拱手道:“是,老朽方才还在为三小姐配药,才配置了一半,如今时间不晚了,我得赶回去给三小姐把药配齐了送过去,先告辞了。”   老太爷挥了挥手,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他再次看了眼三夫人,三夫人立即低头垂目,佯装恭顺。   “来人,去挨着屋子检查,西苑内一间屋子都不能放过。”   “是。”立即就有人领命而去。   三夫人不甘心,温声道:“爹,或许不是府中的人做的。明韵自幼就没出过门,也就上次去宝华寺才踏出闺阁。在那之前,几乎都没人见过她,又有谁会害她呢?再说,便是要查,也应该阖府上下都要查吧?”她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话外之音却无一不再指责老太爷偏心。   老太爷蹙了蹙眉,秋明月却淡淡截住了她的话,“诚如三婶子所说,八妹自幼养在深闺,别说旁人,便是我们身为兄弟姐妹的,几乎都没见过她。那么到底是谁,会给八妹下毒呢?如果真的是府中的人,那么必然要从西苑查起。”   三夫人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强装笑脸道:“查肯定是要查,不过这事儿可大可小,还是要全面查比较好。不然西苑里闹出了动静,如果让那幕后之人察觉了,毁灭了证据可就查无所证了。”   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三婶子说得有理。”   大老爷却皱眉道:“什么有理?如今外界流言四起,如果秋府内部再搞出这么大动静,岂非更让人揣测?三妹,你向来是个明理的,怎么今天却屡屡说话有失分寸?”   他怪异的看着三夫人,似乎在思索这个平时怯懦卑微的弟妹,为何今日变得不一样了?三夫人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心尖一颤,方知自己今天的确太失态了。勉强笑笑,“大哥说的对,是小妹我思虑不周。”顿了顿,她又期期艾艾道:“明韵自幼就乖巧柔顺,如今却被人如此迫害,我看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心痛。我…”她说完就低下了头,捂着唇,眼中晕出一圈泪花来,一副母女的情深摸样。   秋明容看着她做作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几欲上前撕碎她伪善的表情。   秋明月暗自握了握她的手,以眼神告诫她。   “别忘了咱们今日的目的是什么,你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秋明容浑身一颤,敛下眸子,藏住眼底的仇恨。   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老太君的声音。   “明韵怎么了?我刚从云舒那儿过来,怎地明韵又不好了?”   说话间,老太君已经由韩嬷嬷和沉香扶了进来,边上还跟着秋明琦,又是一通繁杂的礼节。   三夫人一见秋明琦,微微讶异。   “明琦,你怎么来了?”   秋明琦道:“我听说八妹有些不好,便过来看看。”他眼神穿过众人,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秋明韵,微微皱了皱眉。   “八妹怎的如此虚弱?怎么会中毒呢?查出来是谁下的毒了吗?”   秋明月道:“正在查。”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又问三夫人,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和不满。   “这到底怎么回事?素樱,你来告诉我,明韵怎么会中毒的?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老太君平时不会用这么凌厉的口气说话,只不过这段时间时间秋府接连发生事端,今早又传出流言一事,她心情实在糟糕透了,自然对谁都没好脸色。   三夫人唯唯诺诺的低下头,“是,是儿媳失察,请娘责罚。”   三老爷怕老太君又把怒气发在自己身上,连忙谄媚这走过去。   “娘,您先别气,坐下来慢慢说。”   老太君瞪了他一眼,气道:“就你们一个个的不安分,整天闹出这些事来,存心让我不好过是不是?我看我早晚有一天得被你们给气死。”   三老爷忙道:“呸呸呸,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再过两个月就是娘的寿辰之日,娘一定会长命百岁,切不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他说话间,很自然的去搀扶老太君。沉香立即躲开一步,避免了三老爷趁机摸她的手。   三老爷目光闪烁了一下,又腆着小脸扶老太君坐下。   老太君瞥了他一眼,“你今天倒是勤快,我还以为你还没起呢。”她眸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眼三老爷背后的马姨娘,眸光微微暗沉。   马姨娘立即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她是万分后悔自己跟着三老爷来了这里。   三老爷被老太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损了一通,也不生气,应该说,他不敢生气。只尴尬的笑了笑,不说话。   老太君这才看向秋明韵,皱眉。   “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这么厉害?府医呢?”   老太爷淡淡道:“陈大夫也没法子解毒,我让他走了。”   老太君轻呼一声,“什么?陈大夫竟然也没法子解这毒吗?”   老太爷目光沉凝,“明韵中的是慢性毒药,已有多年。”   老太君刚从二夫人那里过来,还不怎么了解事情来龙去脉。见此,秋明锦凑上前来,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君脸色很难看,尤其看了三夫人一眼,颜色有些恨恨的,又有些失望。   三夫人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心虚,想着,莫非老太君也怀疑她了?   老太君又叹了一声,“家宅不宁啊。”   没有人说话了。   老太君又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叹了一声,摇摇头,眉宇间皆是疲惫。   过了一会儿,下人带着李大夫来了,依旧眉眼隽烁,精光闪闪。   大老爷率先一步走上去,拱手道:“李太医,又麻烦你了。”   李大夫挥了挥手,不在意道:“秋大人言重了,我已经不是太医了,只是个闲散之人。”他笑笑,抚了抚胡须,语气潇洒,像个江湖散人。   老太君连忙起身走上来,“李大夫,麻烦你给看一看,老身这孙女可是中了毒?”   “哦?”李大夫眼中精光一闪,目光落到秋明韵脸上,脸色立即就变了。   “谁这么狠毒,竟给她下这么重的毒?”   老太君一听有戏,赶紧问。   “李大夫可知道这是什么毒?府医诊治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李大夫曾是太医院首,是否…”   李大夫大步走上去,“我得确定一番才行。”   他也不避讳,直接就坐在秋明容搬过来的小凳子上,伸手就给秋明韵把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轻浮或者扭捏之态,倒是不好让人说什么。   众人在旁边屏气凝神,丝毫不敢打扰他。   三夫人见所有人目光都在秋明韵和李大夫身上,她悄悄对水香使了个颜色,让她去看看又莲在哪儿。水香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后退。踏出门口的时候,秋明锦忽而转过头来,眼神深幽。   半晌,李大夫收回手。   老太君忙问,“可否解?”   “能。”   三夫人咬了咬牙,老太君等人都是一喜。   “何解?”   李大夫又抚了抚胡须,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八小姐这毒潜藏在体内至少有十多年之久,要彻底清除,可非一朝一夕之事啊。”   “十几年?”老太君惊呼,“明韵不过才十二岁,难道是一出生就被下了毒?”   “非也。”李大夫却是摇头,“她天生孱弱,气血两亏,走路气喘,不能见风,且眼眶下线,嘴唇青紫,乃是胎中中毒之兆。”   “胎中中毒?”   所有人都是一惊,秋明容却是狠狠的看着三夫人,果然见她脸色有一刹那的灰白,心中更是发狠。   “李大夫,你是说明韵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人下了毒?”老太君急切的问道。   李大夫皱着眉头,“不,是她母亲在怀她的时候被人下了毒,此毒异常威猛,若是女子服食了,便是及时解了毒,也会终身不孕。若是在有孕期间被人下了这种毒,轻则流产,即便侥幸保住胎儿,生下来也大多是死胎。八小姐能平安降生已是奇迹,竟然能活到今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   他目光中不无惊叹之色,更别说在场的其他人,脸色更是骇然。   三老爷直接惊坐而起,“什么?紫玉是中毒而死?”   李大夫默然。   老太爷沉声问道:“明韵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出过门,大夫检查只是说身体虚弱,并无中毒之症,这却是为何?”   李大夫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淡淡道:“很简单,她一直在服食解药。不过这种解药不能治本,只能暂时压制,所以一般的大夫是检查不出来的。七灵草这种药草并非罕见,但是知道它与哪些药材混合有毒的人,却不多。这下毒之人,真是有一颗玲珑巧妙心思啊。”   他自顾自的分析着,三夫人早已惨白了脸色。   李大夫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块布,展开,上面插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银针。   “我得先给八小姐施针,暂时压住毒性,才好对症下药。”他拔出几根细小的针,插进秋明韵手臂上的几个穴道,说道:“容我问一句,八小姐的生母是否也是死于此毒?”   三夫人连忙道:“不,玉姨娘是病逝的。”她说话有些急切,好像在急于撇清什么。   李大夫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深意。   “哦?那么玉姨娘是否常年有顽疾?”   “不,没有。”小三夫人完全就不顾及老太君等人的脸色了,只想尽快撇清这件事。   “玉姨娘身体很好,连小病小灾的都很少,更不用说什么顽疾了。”   李大夫沉默了一会儿,将秋明容手上插满了十几根银针后,才起头来,莫名的笑了一下。   “七小姐和八小姐是双胞胎?”   秋明容愣了一下,而后点头。   “是。”   “劳烦七小姐伸出右手来,老朽看一看。”   秋明容有些疑惑,目光请示的看向老太君。老太君连忙问,“李大夫,可是明容体内也有毒素?”   李大夫扶须摇摇头,“七小姐红光满面,呼吸平稳,观其面色并无异样。只是…这毒太过霸道,老朽可以断定,八小姐乃胎中中毒。玉姨娘诞下双生胎而无异常,想必是毒素全由胎儿吸收。然而这毒素如涓流汇聚她体内血液,早已留下隐患,只不过要经年才发作而已。这一发作,便如大浪决堤,高山倾覆,再无回天之力。”   众人沉默,仔细想来,玉姨娘的确是突然病倒的。那么李大夫所言…   李大夫顿了顿,又道:“老朽可否冒昧问一句,玉姨娘除此两女以外,是否再未有子嗣?”   秋明容点头,目光微带潮湿。   “姨娘只我和八妹两个女儿,未有其他弟妹。”她说完开始捂唇低低呜咽了起来,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   其余人不由得唏嘘,看向三夫人的目光更加怪异。也亏得三夫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稳得住阵脚,除了脸色微微苍白以外,倒是没有其他反应。   李大夫点点头,“那就是了。按照八小姐中毒程度来看,玉姨娘应该是在快要临盆的时候才被人下了这种毒。此药太过猛烈,若是在生产之时中了此毒,很有可能一尸三命。然而玉姨娘平安的生下了七小姐和八小姐,并且也并没有收到毒素牵连。唯八小姐自出生开始便身体羸弱,不能出门。七小姐之所以无事,也不过侥幸而已。”   他的说法,与那次在宝华寺,秋明月对秋明容的说法一致。秋明容暗自握了握手,眼中泪水不断流下。   “只是这种事都说不准,是以老朽才提出要一观七小姐脉象,若有异样吗,早早解毒也好,以免祸及此生。”   老太君一听,赶紧道:“明容,快让李大夫给你看一看。”   秋明容也赶紧擦干眼泪,坐了下来,伸出自己的手去。其实秋明月早就给她把过脉,她身体强健,并未有丝毫中毒迹象。不过为了瞒过众人,她还是肿摸做样的忐忑的看着李大夫。   “李大夫,如何?我可有中毒?”   李大夫仔细探查了一番,眉眼舒展了开来,眼神带着几分笑意。   “很好,七小姐身体健康,并未受此毒侵害。”   老太君松了一口气,又道:“李大夫,既然你说明韵的毒是从母体过继而来,那么日后会不会…”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想到刚才李大夫说过,女子中此毒会终生不孕。那么明韵…   秋明容也开始着急起来,“李大夫,这毒如果解了,会不会…会不会留下隐患?”   隐患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大夫抚了抚胡须,摇摇头。   “老太君和七小姐放心,八小姐不过才十二岁,尚未发育完全。宫…”他顿了顿,看了眼秋明容和秋明月以及这满屋子的丫鬟奴婢,似是觉得这话在这样的场合提及略微不妥。   老太君何等精明之人,一见他神色便知道他的顾虑,便问:“明韵解了毒,是否日后长乐?”   李大夫眼神一闪,点点头。   “当然,必须好好调养,不可受寒,还得多吃补品,补缺亏空。以后不能整天呆在屋子里,要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适当的锻炼,加速血液的流通,不然药物在体内运行受阻,恐会对身体有害。”   经过施针,秋明韵的脸色好了几分,还是掩不了的虚弱。听了李大夫的话,她笑着点点头。   “谢谢李大夫,明韵定当遵守。”   李大夫见她面色苍白,还强自带笑的样子,不觉起了怜惜之心。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儿,谁如此很细下此毒手啊?他自然知道,豪门内院是非多,比起后宫之争也是丝毫不差的。他便是厌倦了后宫不得已的虚与委蛇,才提前致仕。   平时他也时常给大富人家的内眷看病,什么肮脏阴私手段没有见过?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向来只看病,也不多言。然而今天见秋明韵这样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竟然也遭此毒手,幕后之人,实在狠辣至极。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老太爷,老太君,本来这是贵府的家事,老朽不便干涉。但是容老朽说一句,七灵草虽然不罕见,但是却也绝对不常见。这种药草虽然无毒,但是如果磨成粉,再加以其他药材配置,药性比之麝香还要刚猛。”   “而且按照八小姐中毒的方式和时间,下毒之人必定深谙此道,如果不尽快找出此人,只怕于贵府后患无穷啊。”   老太君和老太爷脸色齐齐一变。李大夫却已经提笔写下了药方,“按照这个药方,每日早晚各两次,七天施一次针,连续半年以后,再用药物调理一年左右,就无大碍了。”   “一年?”秋明容不无惊讶,“这么久?”   李大夫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中了这样的毒还能活到今日,能解毒就不错了。七小姐,多多保重吧。”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有些意味深长。背起药箱,对老太爷拱手道:“老朽告辞了。”   老太爷刚要命人送他出去,他却摆了摆手。   “老朽自己出去就可以了。”走过秋明月的身边,他顿了顿,苍老的眼神掩不住精光。   “不知五少爷身体如何?”   秋明月福了福身,和婉的笑笑。   “有劳李大夫挂念,明瑞甚好。”   李大夫眸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会儿,长叹一声。这秋府之中,比之皇宫大院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他刚才替秋明韵把脉的时候就发觉她在不久前服下了可以抑制剧毒的药丸,若非那药丸配置奇特,有一股异香经久不散,他也不会在经过秋明月身边的时候闻到那淡淡的味道。   上次到秋府给那位五少爷就诊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五小姐不简单。没想到今日又让他发现,这个女子不仅灵慧聪颖,居然还精通歧黄之术。大昭的女子大多都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织布女工。懂医的,可谓少之又少。除非是医药世家。然而便是医药世家也大多由男子继承家业。这五小姐…不可小觑啊。   他走到门口,再次回头深深看了眼秋明月。   但见她一身素雅,长发垂下,峨眉凤目,瑶鼻朱唇,肌如白雪。不过十三岁而已,便已窥探倾城风华,假以时日,定然风华绝代,只怕又会引得这世间男儿争相追逐了。   只是可惜,有如此惊世之貌,有如此才华智慧,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如果不然,日后定能一朝登天,便是为一国之母也不为过。   只是感叹了一番,他便转身离去。   庭院深深,恩怨纠葛。但愿如此灵慧的人儿能在这不见血腥的斗争里存活下来,不然的话,当真可惜了。   屋内,丫鬟已经拿着药方下去抓药了。老太君看着秋明韵,脸色沉得堪比锅底。   “我倒是不知,这西苑何时这么乱了?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用这些手段。”老太君这话明显是对三夫人说的。   玉姨娘不过一个小妾,谁没事给她下毒?而且还专门在她生产的时候给她下毒?玉姨娘死了对谁最有好处?除了西苑那些女人,谁吃饱了撑的花那么多心思去给一个小妾下毒?   秋明容突然哭着跪在老太君面前,“祖母,您一定要给明韵和我姨娘做主啊。姨娘她…她是冤死的,她是冤死的、。”   三夫人骤然面色一变,此刻也顾不得维持她一贯的限量柔弱了,呵斥道:“明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老太君猝然抬眸,目光锋利如刀剑的瞪了她一眼。她在后院混迹了大半辈子,哪能看不出这些手段。真是没想到,三夫人平时看着乖巧柔顺,背地里却是最狠的一个。   秋明容哭道:“我没有胡言乱语,祖母,姨娘她是被人害死的。您刚才也听见李大夫的话了,姨娘在怀着我和八妹的时候就被人给下了毒。我和姨娘侥幸存活下来,却是由八妹这些年的身体虚耗换来的。祖母,姨娘不是府中下人传的那样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她也没有恃宠而骄。这一切都是欲加之罪,她…”   “明容,你糊涂了吧。”三夫人拽紧手帕,阴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而又对老太君道:“娘,我觉得这件事事有蹊跷。玉姨娘死的时候可有府中嬷嬷检查过的,她的确是病死的。可那李大夫却说她是中毒而死。还有,明韵自幼就体弱,府中人人都知道,为何一到了他口中,就变成中毒了?但凭他一面之词,实在不足以取信于人。”   秋明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老太君冷冷看着她。   “照你这么说,李大夫医术不精,信口雌黄了?”   三夫人脸色变了变,自然知道自己那番话触怒了老太君,她低着头,道:“儿媳当然不敢质疑李大夫的医术,只是…这后院森森,李大夫或许不甚了解其中缘由,一时…”   “弟妹的意思是,李大夫被人收买了,他在说谎?”   这次开口的却是大老爷,他目光微冷,第一次觉得三夫人是如此的虚伪做作,比起大夫人更加阴狠毒辣。   “李大夫是我让人去请的,三弟妹的意思,便是我收买了李大夫咯?”   三夫人脸色变了变,三老爷脸色也不好。事实上,自从李大夫说玉姨娘是中毒而死,三老爷就一直脸色不好,只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好了,不要再争了。”   老太君不耐烦的打断三夫人的话,冷冷道:“又莲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老太爷突然站了起来,“这件事你处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太君对上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家丑不可外扬。她点点头,甚是疲惫。   “嗯,仲卿,你也去吧。”   大老爷站起来,本来想叫秋明月一起走,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他拱了拱手,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老太君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   屋内又静了静,只听得见秋明容的哭声。   老太君看向秋明锦,“明锦,你也回去。”   这个时候,秋明锦自然也不会跟着凑热闹被三夫人嫉恨。他很乖巧的告安走了出去。而他们的丫鬟也都跟着离去,而马姨娘也趁机离去。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房间此时只剩下寥寥几人。   老太君,三老爷,三夫人,秋明月,秋明容,秋明韵。以及,秋明琦。还有跪在地上的梦之。   老太君叹了口气,亲自扶秋明容起来。   “别哭了,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夫人此刻是真的害怕了,原本她用来威胁秋明容的,就是秋明韵身上的毒。以前秋明容不敢告状,是因为秋明韵的命拿捏在自己手中。她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识破那种毒药。如今解药也有了,秋明容如何还能受自己掣肘?   所以听见秋明容开口,她就下意识的阻止。   “明容,三思而后行,有些话可不许乱说。”   秋明琦却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似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黯然而忧伤,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老太君淡淡道:“素樱,我发现,你今天的话比平日多了数倍。”   三夫人心里一惊,强自笑道:“娘,我…”   老太君却不再理会她,对秋明容道:“那个叫又莲的,跟着明韵多久了?”   秋明容抽噎着,说道:“上宝华寺之前,母亲赐给八妹的。”   三夫人狠狠的瞪着她,察觉到老太君的视线,她立即收敛怒容,道:“娘,明韵身子不好,身边只有一个梦之,儿媳担心伺候不过来。又莲是个伶俐的,我便把她给了明韵,方便照顾她。”   老太君淡淡道:“嗯,你倒是为明韵着想。”   三夫人脸色僵了僵,道:“明韵也是我的女儿嘛,我自然关心。”   老太君忽然冷淡的哼了一声,“难得你还记得她是你女儿。”   三夫人一颤,老太君又说了一句。   “到底不是亲生的。”   三夫人脸色立即变了,秋明琦突然唤了一声。   “祖母。”   老太君看过去,眼中有几分同情怜悯之色。   “明琦,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有这样一个母亲。”   三夫人本来坐着,听闻这句话,身子以及软了下来,差点就这样跌到地上去,幸亏身后的丫鬟扶着她,才稳住了身形。   秋明琦一惊,“祖母?”   老太君却不再看她,转而看向秋明容。   “明容,你说吧。你发现了什么,又有什么苦衷?”   秋明容哭泣着,道:“祖母,是母亲,是母亲给玉姨娘下毒。是她,是她用明韵的性命逼迫玉姨娘为她铲除爹的那些姨娘小妾。是她逼迫姨娘那样做的,那些关于姨娘恃宠生娇不敬主母的谣言,也是她传出来的。姨娘死了,她又用明韵的命威胁我,让我为她做牛做马…祖母,都是她做的。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听她的,她就给明韵断药,明韵她…”   她说着,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祖母,你要给明韵做主啊。姨娘是被她害死的,明韵身上的毒也是她下的…”   三夫人全身失重,跌倒在地,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秋明琦立刻站起来,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将失神的她扶了起来。   “娘,你没事吧。”   老太君却面色无波,看着秋明容。   “还有呢,她让你做什么?”   秋明容哭着摇头,“姨娘死了,她对我威逼利诱,问我姨娘是否留下什么遗物,让我交给她。她说姨娘藏着什么东西,可我不知道啊…祖母,我真的不知道…”   老太君眼睛眯了一下,看向三夫人。   “素樱,你在找什么?”   三夫人机灵灵的回神,立刻推开秋明琦,跪到老太君面前,一脸的哀戚委屈。   “娘,我嫁进秋府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哪里敢给玉姨娘下什么毒?什么七灵草,我听都没有听过,如何会有?”   “三婶子。”秋明月突然开口了,“没有人说你手中有七灵草。”   三夫人猛然一颤,这才知道,她心慌之下,居然自己不打自招了。   “娘,你真的…”秋明琦也是一颤,眼神不可置信而悲伤。   三夫人立即意识到什么,抓着老太君的衣摆,哭道:“娘,我没有,你不要听她们胡说,我没有害玉姨娘。我没有…”她又哭道三老爷跟前,“老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我知道你宠爱玉姨娘,我怎么可能给她下毒呢?老爷,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明韵自幼身体就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啊。这些年,我待她视如亲生,日日关照。我如何会害她?再说了,玉姨娘便是再得你宠爱,我心里就算不甘嫉恨,可她也只是一个妾而已,我是你的正妻,她永远都越不过我,我又有什么理由害她呢?老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在提醒三老爷也在提醒老太君,她是三老爷的正妻,是秋府的三夫人。而玉姨娘,不过只是一个妾而已。   宠妾灭妻,自古都是不容于礼教道义的。   三老爷一直怔愣的坐着,听到三夫人的哭闹声,他低头,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三夫人暗恨,心想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她咬了咬牙,转头对满面泪痕的秋明容道:“明容,我自问带你不薄,你为何这般污蔑于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去本心,擦肩而过   秋明容擦了一把眼泪,道:“我没有污蔑你。我说的都是事实,这些年,你逼着姨娘以骄横的姿态在府中为所欲为,你借她的手为你除掉爹的小妾以及那些没有出生的孩子。你在四哥还未成年就给他安排通房丫鬟,你捧杀他,把他教成一个纨绔子弟。你…”   她颤抖着手指,悲愤的怒指着她。   “你让姨娘替你承受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你只会以这张虚伪假善的面孔来欺瞒大家。你表面柔弱,实则心如蛇蝎。”   “够了,明容,不要再说了。”秋明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万万想不到,平时柔弱不争的母亲,居然背地里做了那么多恶事。这让他情何以堪?   秋明容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辛酸都哭尽一样。   秋明月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哭了,都过去了。”   秋明容顺势就靠近她怀里,“五姐…呜呜呜呜…”   秋明韵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泪。原本美艳的容颜此刻被毒素折磨得面色惨白,眉眼憔悴,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满手的褶皱,看起来就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   这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啊。   三夫人,当真狠心。   秋明月没有看三夫人,这一天迟早都得到来,不是吗?只是可惜了秋明琦,生生被三夫人给连累了。   三夫人又气又恨,“明容,你口口声声说我下毒,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在这里。”   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众人循声望过去,却是又莲走了进来。而她后面,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   三夫人脸色突然白了,眼神死死的盯着又莲手上那个黑色的盒子。   又莲带着那群丫鬟婆子走进来,跪在老太君面前。   “奴婢见过太君。”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后那群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三夫人身上,久久不动。   秋明琦呼吸都停止了,他目光呆呆的,愣愣的看着又莲手中的盒子。他记得,小时候他在三夫人房里看到过那个盒子。黑色的,上面雕刻着简单又繁琐的花纹。小时候他好奇的想要打开,却被三夫人呵斥了一顿。那是三夫人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看见过那盒子…   秋明月忽然站起来,“祖母,我累了,想回去了。”   今天这一出戏是她和秋明容联合着秋明锦早就算计好的,可是到头来,她忽然不想看结果了。就像繁华落寞,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三夫人算计一生,为了什么?为了宝藏?为了婚姻?为了儿子?而今天,当一切华丽的面纱解开后,露出血迹斑斑的丑陋真相。她所在意的,她爱的那一切的一切,都算什么?   浮华落幕,发现自己不过红尘一粒尘埃。面对命运的不公平和捉弄,那无疑是最惨痛的打击。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眼神定在她忽现悲凉入骨的眸色里,心中不觉一震。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正是豆蔻年华。如何会有如此苍凉的眼神?这大千世界,朗朗乾坤,金玉华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多少人追逐一生不觉疲惫。她却还这么小,却为何看起来已经历尽苍穹一般?莫不是身在此境,日日面对刀锋冷箭,暗箭算计,身心疲惫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闭了闭眼。   “嗯,回去吧,好好休息。”   何止是秋明月觉得疲惫?她一辈子呆在后院,日日见惯了这些看不见血腥的争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活着,谁能不累?   秋明月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回头看老太君,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怀疑试探,又想起最开始自己踏进秋府的时候她的百般维护和疼爱。   其实这一切,都不是假的。这个世界封建等级制度那般严明,活在内宅的女人,一生能有什么所求?活到老太君这把年纪,不过就是希望家和万事兴而已。   她有错吗?不,她没有错,谁都没有错。   这一切,都是属于女人的悲哀。   “小姐。”   绿鸢和红萼听闻了秋明韵毒发一事早就跟着跑过来了,只不过一直等候在门外,现在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   “回去吧。”   秋明月神色淡然,眉宇间有一丝疲惫。抬头看看天空,日上中空,快午时了呢。   红萼绿鸢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姐?”   秋明月低头笑笑,忽然道:“绿鸢,我突然觉得,上次在宝华寺山脚,你说的话,其实很对。”   绿鸢疑惑的看重她,“什么话?”   “我们或许真的不应该来京城。”   绿鸢红萼一怔。   秋明月目光幽幽的看向远方,一只小鸟从天际飞过,穿梭在蓝天白云下,自由翱翔。   “你们看那只小鸟,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我就是那只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来到这里,我就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锦衣玉食,却终究失去了自由。”   她叹了口气,唇边一丝苦笑。   “有得必有失。一直以来,我都计算着用最少的失去换来最大的得到。然而到了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得与失,无论何时都是相等持平的。”她接住从枝干上飘落的一片树叶,手指摩挲着叶子的纹路,道:“算计,又何尝不是一种失去?失去本心。”   绿鸢和红萼不说话了,空气陷入了沉默。   秋明月向前走去,暖风融融,花香四溢。   “这诺大府邸,人心难测,等着吧,还有得闹呢。”   绿鸢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八小姐…怎么样了?”   秋明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想起绿鸢还是秋明韵和秋明容的表姐,她心中担忧也是正常的。   “李大夫已经开了药方,调养一年就无甚大碍了。”   “一年?”绿鸢咬了咬唇,又松了口气。   “总算真相大白了,也好。索性八小姐还小,一年以后也才十三岁而已。到那时也该大好了。”   秋明月知道她担心的什么,女子若是有恶疾,将来是没有好人家敢娶的。   她突然又想到之前去书房的时候,严义和绿鸢的眼神互动。她眼神微闪,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绿鸢,你和父亲的长随严义,很熟?”   绿鸢一愣,而后突然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小脸一白。慌忙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日日跟在你身边,除了雪月阁,就只有浣衣房呆的时间最长。严义是老爷的长随,平时很少来后院,奴婢跟他也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何来的相熟?”   秋明月蹙眉,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才问了一句,你倒是回我十句。当真越发的伶牙俐齿了。”   “小姐。”绿鸢抬起头,眼神委屈的看着她。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行了,起来吧。你只是想要告诉你,豪门大院忌讳多,可别一时没了分就好。你要知道,如今我们的处境仍旧艰难。有些事我能保得住你们,有些事,如果逼到了死角,我也无能为力。”   这番话端的是无奈又慎重,绿鸢脸色立即就变了。   “小姐?”她紧紧咬着唇瓣,眼眶含着泪水。她自然明白秋明月言外之意。大家族中规矩繁多,便是丫鬟下人也必须恪守礼节。   签了死契的奴仆一生的命运都掌握在主子手里,便是日后嫁人,也得由主子安排。如果私下里偷情,轻则赶出府外,重则直接打死。反正已经签了死契,便是死了,官府也没权利干涉。   这就是这个世界不公平的封建等级制度。对于没身份没地位的底层阶级的人来说,是没有尊严和人权的。况且一般内院里出了这种事,便视为家耻,是不能公开的,也就私底下处理了。而且一旦发生这种事,受牵连的可不少,首先就是当主子的。   秋明月如今在这秋府可谓四面楚歌,如果再出了这事儿,估计就没脸再见人了。绿鸢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磕了个头道:“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定然不会给小姐添乱。”   秋明月点点头,“起来吧,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用午膳了。”   红萼扶着绿鸢站起来,跟着向前走。走了几步,秋明月却突然停了下来。红萼绿鸢也停了下来,“小姐?”   目光望过去,却见秋明轩立在月洞门前,一身月白色锦袍华贵而雅致,眉目清朗,脸色有些白,一双眼睛如飘渺云雾,看似没有焦虑,眼睛里的情绪却又化作风化作云化作空气,一寸寸一丝丝一缕缕,全都聚集在秋明月身上。   深邃得有些复杂,复杂得旁人难以琢磨。   “明月。”   他看着秋明月,她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发丝如墨如绸,未有多少装饰,却让人感觉到那种宁静而致远的美丽。尤其是那双眼睛,美丽清透而华光潋滟,仿若集天下之美,淡然而炫目。   秋明月呼吸滞了滞,眼神有些恍惚。   他想到初见那一日,她立在堂上,看着她低头走进来。便只是一个娇小的身影,柔弱却又刚强。直到她抬起眼来,那双美丽清透的目光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仿若天地精华齐齐汇聚在她眼中,那般明丽而靓丽,让他第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女子。   她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终于看向他。那一瞬,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忘记了世界喧嚣繁华,脑海中只剩下那一双眼睛。   而她望过来的一眼却又那般突然,仿佛昆山玉翠,天地崩裂,却也不及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锥心刻骨。   那种眼神,仿佛天山之遥,却又近在咫尺。然而那时,她眼中尚且有几分?   此时此刻,她同样这样望着他,周边绿树繁花,空气熏染如梦。她长裙翩然翻飞,眼神静如湖水。却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与疏离。   秋明月突然笑了一下,明艳的脸蛋煞时如花绽放,美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红萼,绿鸢,你们到前面去等我,我有点事要和大哥谈。”   红萼绿鸢有些诧异,想着这条小路几乎没什么人路过,孤男寡女,虽然是兄妹,却也难免让人非议。如今外面流言满天,正是敏感时机,小姐…   秋明月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淡淡道:“去吧,只需一刻钟而已,反正外界谣言已经传成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红萼绿鸢对视一眼,低头道了声是,便默默的离去。便只剩下秋明轩和秋明月站在原地遥遥相望,这一段距离不过数步之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秋明月却抬起脚步走了过去,慢慢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神未离开过他半分。   秋明轩呼吸再次一滞,这个时候,他甚至生出了几分退却和胆怯之意,脚步也下意识的后退,秋明月却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大哥。”   秋明轩定住,仿佛被点了穴道一样。   “明月,我…”   “大哥可是找我有事?”   秋明轩垂眸看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   秋明月忽然又是一笑,“听说二婶子生病了,大哥为何没有在床榻前照顾?”   秋明轩脸色白了白,眼神闪过痛苦之色。   “你都知道了?”   秋明月抿唇,别过头去,淡淡道:“大哥脸色不好,可是生病了吗?”   秋明轩眼中一亮又顷刻覆灭,低哑着声音道:“没有。”   一时无语,空气中流动着寂寞的因子,只余簌簌风声。   秋明月抬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现在还剩下半刻钟。大哥确定要和我就这样站在这儿浪费时间?如果是这样,那么请恕我先行告辞了。”   她说着真的就要走,秋明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明月。”   秋明月皱了皱眉,想到自己那个猜想,退后一步,挣脱了他的手臂。   “大哥有话不妨直言。”   秋明轩看着落空的手,眼神黯然,嘴角一丝苦笑。   “你如今都这般厌恶了我了吗?”   秋明月眼神一闪,却是笑了笑,“大哥误会了。”   秋明轩闭了闭眼,神色似有无尽疲惫。   “外面那些流言…”   秋明月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神讥讽而嘲笑。   “大哥足不出户,竟也知道了么?呵呵呵,我还真得感谢二婶子一番费心安排呢,倒是无意间让我成了整个京都的名人了。我正想着哪日该好好谢谢二婶子呢。既然大哥在此,就有劳大哥转达了。毕竟如今我身在风头上,只怕二婶子也不愿见我呢。”   秋明轩脸色更是一白,“你…你知道了?”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我该庆幸知道得不算晚对吗?不然到时候大锅临头了还不知道被谁给算计了呢。你说对不对?”   秋明轩脸色又白了几分,“娘,她…”   “你还是执迷不悟么?”   秋明月幽幽看着他,“藏宝图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违背本心,重要到让你忘记了自己是谁?”   秋明轩心口颤了颤,看着秋明月,忽然惨笑一声。   “你果然都知道了。”   秋明月看着他,眼神似怜悯似同情。   “这么多年,你不累么?”   秋明轩闭着眼睛摇摇头,“这是我的使命,不了更改亦不可违逆的责任。”   秋明月嗤笑一声,“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得到了什么?藏宝图,你确定真的在秋府?”   秋明轩低着头不说话,秋明月道:“刚刚祖父让我去书房,我差一点就告诉他了。”   秋明轩垂下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秋明月又道:“藏宝图没在秋府,放弃吧,再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反倒是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何必呢?”   秋明轩幽幽抬头,“你知道什么?或者,谁告诉你什么?凤倾璃么?他告诉你的?”他眼神迷雾重重幽光泯灭,带着一丝莫名的危险。   “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么?那么,流言一事,他也会有能力解决吧。”   他自嘲一笑,身子似摇晃了一下。   “果然…”   秋明月看着他,却没有生气。   “既然非你本心,何必作茧自缚呢?”   秋明轩退后两步,“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和使命,我也一样。从我出身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他闭了闭眼,眉目苍凉而疲惫,“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是吗?”   秋明月陡然冷笑一声,“你的使命,你的责任,全都源于你天生的高贵血液,源于你独一无二的皇族姓氏,对吗?”   秋明轩目光睁大,手指紧握,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明月。   “明月,你—”   秋明月又笑了,这样的表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果然猜对了。   “我什么?没错,我早就在怀疑了,只不过不敢确定。直到之前我差点把二婶子是轩辕国端阳王府遗姑之事说出来,二叔突然闯了进来,说,你是早产。哈,哪有那么巧?早产儿体格孱弱,本就不利于习武。而你骨骼清奇,年纪轻轻就习得一身高深莫测得武功。当然,这只是一般的医学理论。也有意外的,特殊的人,天生奇才。”   她看着秋明轩越发惨白的脸和近乎死寂的眼神。   “从二叔认识二婶子到大婚到你出生,刚好九个月。而从轩辕国到大昭,不过短短一月,一个月后二婶子嫁给二叔。两个月,再加上你这个所谓的七个月的早产儿。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吻合。”   秋明轩眼眶若黑云席卷,深沉如海。   “如此多的巧合,你觉得我不该怀疑吗?”   秋明轩眼神如浪海翻卷,最终又恢复平静。闭上眼,苦笑一声。   “你果然聪明。”   这便是承认了?秋明月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压抑,淡淡的疼痛从那个位置开始蔓延。   “那么,为了保密,你现在是否要杀我灭口?”她脸上仍旧微微笑着,没有丝毫害怕或者愤怒。   秋明轩瞳孔一缩,“不,明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是么?”秋明月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使命中必须杀的人呢?你也可以背弃你坚守了十几年的信仰吗?”   她目光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看着他,语气里似乎有几分了然和不以为意。   秋明轩握紧了双拳,郑重道:“不会的,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眼神里痛苦一闪而逝,“我不会让你被牵扯进来的。”   “可我已经被牵扯了,不是吗?因为我姓秋,而你,姓轩辕。”   秋明轩再一次呼吸一滞,秋明月别过头。   “其实你不是放不下,不然昨天也不会对我说那番话。”她抬头,目光幽幽而迷茫的看着远方。   “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应该有更远大的梦想,更广阔的人生。不应该被那些不属于你的仇恨和责任牵绊,那是属于上一辈人的恩怨,你何苦自累?”   秋明轩不说话,眼神似没有了焦虑,空洞无物。   “走吧,离开这个地方,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就当,秋府从来就没有过二夫人和大少爷。”   秋明轩目光似恢复了几分清明。   “为什么要帮我?我以为,你应该会恨我才是,不是吗?我娘屡次算计你,你难道不应该巴不得我们被发现吗?”   “她是她,你是你,如何能一样?”秋明月眼神清冷,道:“再说了,把你们供出来于秋家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我为何要自掘坟墓?”   “你总是那么理智。”秋明轩摇摇头,淡淡说了一句。   秋明月嘴角微微上扬,“我只是很奇怪,看二叔那个样子,应该知道你并非他的亲生儿子,他为何还早护着你们母子?他不怕担上勾结外邦窃国的罪名吗?”   秋明轩摇头道:“爹不知道娘的身份。”   秋明月一愣二老,随即想想也是。二老爷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也不是拎不清轻重的人。如果知道二夫人的身份,如何还会纵容她?   她叹了口气,“那这么说,二婶子做的那些事情,二叔都知道,只是没有说而已,对吗?”   秋明轩点头,“嗯。”   秋明月沉默一会儿,道:“真正的黄云舒呢?死了?”   秋明轩点头,“恩。那年她随母亲回娘家祭祖,回来的时候遇见劫匪,我娘当时正好路过,便救了她。”   “可是她后来又杀了她?不是吗?”   秋明月目光嘲弄,“救人不过是为了杀人,有什么区别?”   秋明轩也笑,“有区别,至少她的身份可以帮助我娘。”   秋明月不说话,眼神越发嘲弄。   秋明轩继续说道:“我娘利用她的身份接近爹,然后顺利嫁近秋府,做了秋府的二夫人。”   秋明月嘴角又是一丝嘲讽,“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去告状么?”   秋明轩苦笑,“我倒是希望你去告状。”   秋明月挑眉看向他,秋明轩道:“娘这些年执迷于仇恨,我不想她再这样下去了。不过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只怕于秋府不利。”   “呵呵呵,你就是看准了我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敢贸然告诉祖父和爹,对吗?”   秋明轩苦笑连连,“明月,你这么聪明,很多事不用我说你自己便能领悟。无论我娘做了什么,她始终是我亲生母亲。”   秋明月又是讽刺一笑,“她若真把你当儿子,就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了。更何况还打伤你。”   秋明轩摇头,“我的伤不是因为她,是我自己。”   秋明月不想去关心那许多,“总之我只有一句话,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秋明轩深深看她一眼,“你以为,这个时候,我们走得了?凤倾璃既然已经怀疑我了,可能放过我们么?”   秋明月顿了顿,认真道:“只要你放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根本没有证据,我可以让他不要再查下去。”   秋明轩却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深邃。   “他会听你的?明月,或许我们所有人都错看了你,你才是最为深藏不露的那一个。”他又低低笑了笑,眼神黯然而苦涩。   “看来你当真决定要入荣亲王府了。”   秋明月不语。   秋明轩又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明月,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那如果我告诉你,秋府根本就没有藏宝图呢?你会如何?”   秋明轩眼眸瞬时黑云覆盖,转瞬又清泉如明。   “你知道什么?”   秋明月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唯一可能对藏宝图有了解和认知的人已经死了。凤倾璃得到的消息是,秋府根本就没有藏宝图。所以,你们这些年一直都寻错了方向。”   秋明轩眯了眯眸子,“你说的是玉姨娘?她告诉了你什么?”   秋明月扬眉,“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死了。但是我想的话,他既然那么说,秋府就定然不会有所谓的藏宝图。”   “你就这么相信他?”秋明轩握了握手,声音平静,眼神暗涌。   秋明月叹了口气,“大哥,直到现在,我依旧当你是我大哥。我不希望你因为那些本来不存在的仇恨或者责任而失去你本来应该拥有的美好的一切。”   “本来该拥有的?”秋明轩目光从迷茫到清明,一直汇聚在秋明月脸上,眼神灼热的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双肩,“明月,我带你走吧。我知道,你在这个家里不开心,我也厌烦这里的一切,我带你走,好不好?”   秋明月目光睁大,用力挣开他的手。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不可能的。”她说了那么多,没想到秋明轩还是执迷不悟,不由得有些气恼,胸脯也上下起伏,小脸因为生气而晕出两团烟霞似的红云来,更显娇艳动人。   秋明轩有些痴迷的看着她,“明月,凤倾璃他配不上你,你不能嫁给他,你会后悔的。他给不了你幸福…”   “我要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秋明月也冷了脸色,“对了,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不久后大哥就要成亲了。呵呵呵,大哥到时候是打算带着嫂子离去呢,还是弃妻而走?”   秋明轩身子一僵。   秋明月已经侧过身去,看着眼前竹林翠盖,隐隐红墙而出,被那午时暖日熏照,似染了一层橙色的光泽,晕出点点流光。繁华,而寂寞。   “大哥,我不知道二婶子为何那么肯定宝藏图就在秋府,如今我也知道,我劝不了你。也罢,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她回过头来看着秋明轩,眼中那唯一的一丝暖意也荡然无存。   “今日之前,我依旧当你是大哥。但是,当我踏出这个月洞门,你就不再是我的大哥。我说过,我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的存在危害到了我在乎的人,我也不会留一丝情面。当然,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是最能守住秘密的。”   她看着秋明轩,眼神不波不惊,语气不冷不热。却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穿了秋明轩的胸膛。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疏离和冷漠,心口忽然一震撕裂的疼痛。他右手抬了抬,似乎想捂着胸口疼痛的位置,但是又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遂放弃了。   “明月,今天这事儿,是你故意为之的吧。”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秋明月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秋明轩看着她,“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无情理智。”   秋明月笑得凉薄,“是吗?”   秋明轩低头,长睫覆盖而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姬氏不会倒,便是为了二弟,她也不能倒。”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她当然知道姬氏不会倒,老太君不会容许三老爷为了一个庶女和姨娘就休了她。更何况,她还生下了三房的长子,就更不可能了。   “你这般费尽心思,是为何?倒是让祖母对你起了疑心。”   “至少八妹的毒解了,不是么?”她没有回头,眼睛盯着一片叶子,好像能从那经脉中盯出一朵花来。   “为了隐藏更多的实力与大夫人对抗,你不惜拿八妹的生命做赌注,用如此迂回的解毒方式。明月,我不得不说,你有时候冷血聪明得过分,简直让人害怕。”秋明轩语气很平淡,眼神也寂静如水,但是话语里却透露出一种了然的看透,好像所有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般。   秋明月扬眉,嘴角微讽。   “你既与容烨相识,又何苦绕那么大个圈子呢?他连玉隐都可以给你,想必解毒这种小事,也必不会推辞。”   秋明月目光乍然冷冽如刀,“你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容烨会解毒?难道…   秋明轩却是温雅一笑,笑意流淌至眼底眉梢之间。   “天下第一公子才冠天下,诗词歌赋,史书文集,地理传记,诸子百家,医毒双休,莫不精通。这是天下人人公知的事,我岂能不知?”   原来如此!   秋明月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怪自己太过敏感了。容烨药王谷谷主的身份鲜少有人知道,刚才听秋明轩一说解毒两个字,她自己倒是先神经绷紧了。她在心中暗笑自己太过紧张,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   “明月…”   秋明轩再一次唤住她。   秋明月定住,没有回身。   秋明轩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沉默。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很漂亮,白如玉,毫无瑕疵。他想起秋明月第一天进府,沈氏敬茶的时候,大夫人故意打翻茶杯。秋明月伸出手接住了。那只手,也同样的漂亮,玉指纤纤,根根如葱,如玉无瑕。   “为什么要帮我?”他抬起头来,“那个人是谁?我让你想起了谁?”   秋明月身子一僵。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她闭了闭眼,眉宇一片苍凉,嘴角扯出一抹悲凉。   “我不是帮你。如今秋府是多事之秋,如果贸然把这些事捅出来,只会更加人心惶惶。还有,我现在不说,不代表我以后不说。所以,要么你就自己离开,要么就杀了我,以绝后患。”   秋明轩退后一步,“明月,你真狠,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伤害你的。”   秋明月似乎笑了一下,“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你如今下不了手,不代表以后下不了手。所以,不要把话说死了。谁能想到以后呢?”   秋明轩不语,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去抓住她,却最终无力的垂下。   秋明月仰天叹了口气,然后抬步,慢慢的跨过月洞门。直到她身影消失,秋明轩才抬头,惨然一笑,唇边鲜血溢出,在月白色的锦袍上晕出桃花朵朵。妖冶而艳丽。   “小姐。”   红萼和绿鸢一见秋明月出来,立即走过去。见她神色似有异样,不由有几分担心。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秋明月摇摇头,“走吧,该回去了。”   “哦。”两个丫鬟不再说话,跟在她身后,朝雪月阁的方向走去。回去的时候,四周几乎没有什么丫鬟走动。不过想来也是,方才碧松苑发生了那样的事,只怕不出明日,消息就会不胫而走吧。这秋府,果然是一锅乱粥。   秋明月嘴角一丝嘲讽,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忆起那天早上在寿安院门口与秋明玉发生争执时,二夫人莫名其妙的警告。以前她还不明白二夫人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明白了。原来是秋明轩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呵呵,其实那也不算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毕竟,他们不是亲兄妹,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不是吗?   二夫人是怕秋明轩被自己迷惑,进而忘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   红颜祸水,就是这么来的。   难怪,二夫人会那么恨自己,不惜给自己下媚药企图让人毁自己清白。哈,这个时代的男子,谁能不在意女子的贞洁?如果自己成了残花败柳,秋明轩就会对自己死心。呵呵,不得不说,二夫人还真是算得精妙呢。   那次她去看明瑞,巧玉秋明轩,她就觉得秋明轩看她的眼神不对,当时沈氏也是察觉出来了,大概也是震惊而不可置信吧。毕竟,那个时候,在所有人眼里,她和秋明轩,可是堂兄妹呢。   秋明月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警告沉香的话,现在想来,不由得莞尔。秋明轩不是秋家血脉,沉香当然可以喜欢他了。不过虽然没有了兄妹这一层窗户纸,可秋明轩如果他日回到轩辕国,也是一个皇子。本来之前她说那番话也只是试探他,没想到他真的是二夫人与那轩辕帝君的儿子。   想到这里,秋明月就不由得想起二老爷。没想到看起来沉默寡言不懂人情味的二老爷,却对二夫人一往情深?大老爷算是一个情痴吧,二老爷也一样。不过这个时代的男人,便是再钟情一个女人,也会有三妻四妾。她又想到凤倾璃,那人答应她不会纳妾抬通房。   秋明月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似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一笑,这才刚刚开始,想那么多干嘛?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何必为了那不切实际的幻象而让自己烦恼呢?   摇摇头,她脚步又轻快起来。   回到雪月阁以后,秋明月就没有出门。外面流言满天飞,她也充耳不闻,在屋子里躺了一下午。直到戌时三刻,月上中空,她才悠悠醒来。   门外绿鸢匆匆而来。   “小姐,三夫人被罚了禁足,七小姐和八小姐搬到老太君屋子里去了。老太君说,寿安院最是清净,利于八小姐养病,七小姐就在一旁照顾。在八小姐出嫁之前,就一直留在寿安院了。”   得到这个结果,秋明月并不意外。   “又莲揭发的三夫人?”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绿鸢点头,“又莲坦言,在梦之去小解的时候,她曾偷偷进过厨房,将那七灵草放在八小姐的药罐里。当时厨房的好些人都看到她出现的。又莲还拿出了在三夫人房里藏着的七灵草。并且三夫人身边的丫鬟水香也适时的供认,三夫人从前是如何如何逼迫玉姨娘,并且利用八小姐一次次的威胁玉姨娘和七小姐的。”   “水香?”秋明月有些诧异,“她不是三婶子的贴身丫鬟吗?”   “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往事再提,吕氏疯癫   “不是?”秋明月重新躺下来,手指把玩着腰间的软烟罗,嘴角几分玩味儿。   “她是二哥的人?”   绿鸢有些诧异,“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秋明月淡笑不语。   绿鸢又道:“下午的时候还是含丹告诉奴婢,奴婢才知道的呢。原来水香早就被三少爷给收买了,之前三夫人故意支开水香,就是让水香去毁灭证据。可是水香却跑出去告诉了又莲,把从三夫人房中装有七灵草的盒子交给了又莲。”   秋明月抿了抿茶,道:“又莲指证三婶子,三婶子怎么说?”   “三夫人起初抵死不认罪,说有人陷害她,说她嫁到秋府这么多年,是如何如何的贤良,又是如何的大度。三老爷纳了那么多妾,把她这个正妻放在一边不闻不问,她也忍了,还费尽心思的给三老爷送女人…如今单凭几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就说她给玉姨娘下毒,她不服气。”   秋明月笑了一下,“她倒是嘴硬。”她又重新躺下,懒懒问。   “后来呢?祖母和三叔什么反应?”   “三老爷一直没有说话,老太君只让水香和又莲继续说下去。结果小姐你猜怎么着?水香居然几乎整个西苑一半以上的丫鬟来指证三夫人,有好些个还是三夫人屋子里的。又莲也承认自己是三夫人放在八小姐身边的眼线,还说以前三夫人如何如何的逼迫八小姐,几乎每隔半个月都会在八小姐的药里下毒…”   绿鸢说到这里难免有几分愤懑,“又莲说,三夫人就是在捧杀四小姐,而且除了四少爷和八小姐以外,三夫人还害死了三老爷好多孩子。”   秋明月眼睫颤动,“哦?”   绿鸢有些气愤,“小姐,你不知道三夫人有多可恶。她表面柔柔弱弱的,可那心啊,简直比蛇蝎还毒呢。”   秋明月随手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三叔的儿女也不少…”她突然顿住,秋府三个老爷,就大老爷子女最多。却全都是女儿,也就一个明瑞是儿子。算起来,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各自两个儿子。不,除却秋明轩,也就一个秋明浠了。   她对秋明浠印象不深刻,只大概知道他性格柔弱不争。不过转而一想,有月姨娘那样精明的生母,秋明浠当真那样碌碌无为?一时又想起秋明锦。秋府深藏不露的人太多了,连随便一个丫鬟都有秘密,更何况这些主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想起二夫人。二夫人那样的好手段,又身怀绝顶武艺,似乎还懂得用毒,二老爷又那般纵容她。即便月姨娘有几分手段,也不该到现在还春风得意才是。   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二老爷早就知道二夫人心有所属,而且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而且照秋明珠所说,这么多年以来,二老爷和二夫人有名无实。难怪二夫人除了秋明轩便再无子女。二老爷身为秋家嫡次子,怎能无后?   所以,秋明浠和秋明珍以及秋明珠得以平安出生并在二夫人的魔掌下安然长大,应该是二老爷暗中护着。二夫人跟二老爷置气,所以对二老爷越发冷淡。二老爷冷落二夫人,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一再纳妾伤了二夫人的心,另外一方面也不希望自己对庶子庶女过多的外乎,让二夫人更加嫉恨从而对他们斩草除根。   如果真是这样,那二老爷倒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秋明月觉得,二夫人简直就是个怪人。她既然不喜欢二老爷,又为何在意二老爷那么多的小妾?难道当真以前被轩辕囧伤得太深,再加上二老爷的‘背叛’,所以导致心理变态?   可是如果她真恨轩辕囧,为什么要给那个男人生孩子?这个世界,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二夫人那般清高的人,如何能够替一个灭了她家族的人生孩子?   除非——   她想起秋明轩不断的告诉自己他的使命和责任,想起他眼神中的疲惫和悲凉,想起那一夜在小树林里,二夫人那凌冽森冷的语气,想起他说要带自己走…   秋明轩,竟是二夫人报复的工具么?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娘的,哪个不是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女好?骄横张狂如大夫人,却宠秋明玉如宝。阴毒虚伪如三夫人,不也一心为自己儿子争取前程荣华?   而这个二夫人,自私自利,一心只为了她自己的深仇大恨,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利用。   她敛眉垂目,淡淡道:“继续说。”   绿鸢方才接上刚才的话头,“三老爷子女只有四个,而三老爷的妻妾加起来却有十几号人,还不加上通房丫鬟。小姐你想想,那么多的姨娘,为何有孕的没有几个呢?”   秋明月又往后靠了靠,半阖着眉目,点点头。   “说的也是。”   绿鸢立即又道:“可是小姐你知道吗?那些姨娘好些个都被三夫人给暗中下了药,终生不孕的。即便曾经有幸怀上孩子的,都在消息传出来之前被三夫人给掐死在了摇篮中。就那个马姨娘,昨天跟在三老爷身边那个,她以前也有过孩子,不过在她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三夫人知道了,然后就悄悄的在她食物里下药,孩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流掉了。马姨娘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以为是每个月的月事多了些,便没有在意。孩子流掉以后,她身子虚弱,本该好好静养。三夫人却大度的将三老爷给推到她那儿去…”   绿鸢的话没有说完,但谁也想得到后面的内容。   夜夜笙歌,春宵帐暖。三老爷还不醉死在温柔乡?   “呵呵…”秋明月轻笑了两声,“她倒是有些本事。”   “嗯。”绿鸢点头,“马姨娘不知自己身子亏损,还一个劲儿的贪欢。”她脸色有些红,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说起这些男女之事,自然是羞涩的。   秋明月倒是神色淡淡,“所以马姨娘因那段时间的纵情声色,本就亏损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导致再也不孕?”   绿鸢点点头,脸色仍旧有些红。   “起初马姨娘自己不在意,但是后来就发觉不对,请来大夫检查。大夫早就被三夫人给收买了,自然不会告诉她实话,更不可能说她以前掉过孩子。只说她体弱,要多吃补品,定然会有孩子。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马姨娘仍旧没有孩子。”   秋明月不置可否,“祖母知道这事儿了是什么表情?”   秋府子嗣单薄,老太君和老太爷尤为重视子嗣问题。知道三夫人这般恶毒的行为,定然会失望至极吧。   果然,只听得绿鸢又道:“老太君知道这件事以后,当即就震怒了。骂三夫人心如蛇蝎,阴狠毒辣,实不配为名门贵妇。三夫人自然不肯承认啊,她一口要定水香冤枉她,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啊。水香还当真拿出了证据,甚至把当年给马姨娘诊治的那个大夫也找来了。而之前老太爷吩咐在西苑里搜查七灵草的那些人也说在三夫人屋子里找出好多于女子身子不利的蒙药,还在其他姨娘的屋子里找出来桃仁、红花、大黄、枳实等于女子宫体有害的药物。”   秋明月挑眉,不得不说。这三夫人比起大夫人的手段,果真不止高了一层啊。   “那些药是怎么找到的?”   “有些是藏在盆栽里,有些是藏在熏香里,有些是在荷包里,有些又是藏在枕芯里。都是少量的药,长期侵害着身体。还有的是混合食物让那些姨娘每天服食,在不知不觉间中毒以至不孕。”   秋明月又问,“三夫人不是庶女么?怎么会懂得那么多?”   绿鸢道:“据水香说,三夫人虽然是庶女,但是在府中却也颇得吕老爷喜爱,这全是因为她有个聪明的姨娘。她姨娘在府中能盛宠不衰,也是用了这些个手段。”   秋明月明了,心中再次感叹,女人何必为难女人?人的一生本就短暂,为何要让自己活在日日为男人争斗的阴影里呢?   真是愚蠢啊!   “水香说的有理有据,三夫人做这些事虽然隐秘,但是就像小姐你说的,麻雀飞过都还有影子。便是事隔这么多年,三夫人又不断作恶,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更何况…”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小姐你不知道,最厉害的还是四少爷。哎呀,原来这么多年他都是在装,故意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让三夫人放心,实则暗地里就是在搜集三夫人作恶多端的证据。”   秋明月无言的笑笑,早在昨日她便知道秋明锦不简单,自然也猜测出了他肯定会在暗中有所行动。却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就有动作了。   “人证物证俱在,三夫人没办法反驳,索性便承认了。可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嫁给三老爷这个庶子本就委屈。三老爷还多情花心,处处留情,西苑里女人无数。那些姨娘仗着有几分颜色和三老爷的宠爱就对她蹬鼻子上眼不把她放在眼里。尤其是玉姨娘…”   绿鸢说到这儿,又开始愤愤不平。   “她说玉姨娘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有什么资格跟她争宠?她利用玉姨娘是看得起她,别人还没这个资格。那些个姨娘通房的,身份卑微,也配诞下子嗣?她才是三老爷的正妻,那些人凭什么和她争宠?三夫人以前在府里便是庶女,受够了正室的欺压,心里扭曲阴暗。她嫁给三老爷以后,虽然三老爷只是个庶子,但是她好歹是正妻,所以她自然要行使正妻的权利。看不惯的小妾要打压,不该出生的孩子她也不能让他们出生。她说,她的儿子才是嫡子,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不配生下儿子与她的儿子争夺家产。还说玉姨娘狐媚惑主,整天霸着三老爷。三老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几欲宠妾灭妻。她是为了三老爷好,才要除去玉姨娘,更是为了秋家百年家风。她哪儿错了?她甚至怨怪老太君,说老太君不该把玉姨娘赐给三老爷。如果没有玉姨娘,她也不会因妒生恨。”   “她还说,她做过的事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做过,而且比她更甚,既然她们都可以做,为什么她不可以?她是正妻,看不惯玉姨娘一个小妾就处置了她又怎么了?玉姨娘勾引她的丈夫,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婚姻给玉姨娘下毒又怎么了?她说玉姨娘那样狐媚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绿鸢越说越激动,眼圈也红了起来。   “她说秋家娶了她,却不好好待她,人人都可以欺负她,把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她为什么不可以为自己筹谋?丈夫是庶子,儿子是嫡庶子,还有一大群小妾还跟自己争宠。那些女人有什么资格生下三老爷的孩子?她只是为了保住府中清净而已,她错哪儿了?”   秋明月不说话,想着,看来还是没有脸皮最厚的,只有脸皮更厚的。   瞧三夫人这话说的,她都没办法不拍案叫绝。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脸皮厚起来,简直可以和城墙相提并论了。以前她觉得大夫人脸皮厚,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高手在这儿啊。   啧啧啧,不得不说,这秋府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好地方,什么人都有。   “还有呢?三夫人还说了什么?”   绿鸢一脸的气愤,“三夫人还说,她嫁给三老爷那么多年,还为他生下了嫡子,功不可没。如今她不过是处置了几个下贱的姨娘而已,凭什么就要治她的罪?她不服。还骂小姐你算计她,说…”她说到最后,气得胸腹上下起伏,说不出话来了。   秋明月大概猜到了几分,“她是不是说我水性杨花,在外面和男人私会,如今又和荣亲王府扯上了关系。外面的谣言都快要淹没整个秋府了,今天又如此苦心设计她?简直不孝丧德,辱没家风?”   绿鸢点点头,“三夫人骂得可难听了,比这个还严重。”   “哦?”   秋明月似乎笑了一下,仍旧慵懒的躺在软榻上,还不时的吃两块削好的苹果。   “说来听听。”   绿鸢张了张嘴,似难以启齿。   “小姐,算了吧,那些话不堪入耳,没得辱了你的耳朵,还是不要听了吧。”   秋明月不在意道:“没事,你且说来听听,我就当听笑话便罢。”   绿鸢无奈,只得缓缓道来。   三夫人那个时候神智已经接近癫狂状态,逮谁骂谁。秋明月就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三夫人提起秋明月,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说秋明月不过是扬州小贱妇养的小贱人,跟那玉姨娘一样,仗着一张狐媚子容颜就勾三搭四。先与那裴思颀不清不楚不说,还不知怎么的勾搭上荣亲王府的世子。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下贱的庶女,也配入荣亲王府?简直是异想天开。她还说,秋明月是煞星。本来秋府什么事也没有,可自从她们母子三人入府以后,就接连不断的事情出来了。大夫人几次在她手上吃亏,三小姐秋明月也几次禁足,现在秋明兰也受了连累。还有二小姐也无端端的染上了魔怔…这些事都跟秋明月有关,她才是真正的妖孽。妖孽不除,秋府必有大乱。   三夫人说到这儿的时候,脸色疯狂,眼神狠戾,仰天大笑。她说,如果不是秋明月那个小贱蹄子,她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些事那么隐秘,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还有秋明锦,她当初就不该让路姨娘把他生下来。她说路姨娘背叛她,身边所有人都背叛她,那些人都该死,一个个的,全都该下地狱。   她说到最后已经眼神涣散,神智崩溃,尤其是秋明锦还在旁边,清清楚楚的看到和听到了所有事情。三夫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命苦,一会儿又说她对三老爷如何如何的痴情,一会儿又说她是如何如何惩治那些想要爬上三老爷床的丫鬟,一会儿又说她是怎样让秋明锦一步步变成个风流浪荡公子哥,一会儿又骂老太君对她不公平。她也是秋家的儿媳妇,可老太君一直嫌弃她的出身,总是对她不假以辞色,连带着,对她的儿子也不公平。   她说,同样是庶子,五少爷秋明瑞就可以进智明院,为什么她的儿子不行?好歹她的儿子还是三房的嫡出。凭什么就要被秋明瑞处处打压?秋明月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凭什么这样算计得她失去了一切?   三老爷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一巴掌给她扇了过去。三夫人被这巴掌打得清醒了几分。老太君和三老爷都很生气,尤其是三老爷,从来都没有那么愤怒过。   绿鸢说,“小姐,你不知道。当时含丹说,三老爷就是个风流的,除了整日的寻欢作乐,什么优点也没有。对几个儿子女儿也不关心。可是今天上午,却是着着实实的震怒了。她说从来都没有看见三老爷那样愤怒仿佛要吃人的样子,连老太君和二少爷都被吓住了。”   秋明月已经放下了书本,嘴角浅浅的笑着。三老爷在她眼中也是个除了女色以外就一无是处的人。她猜想过,当三老爷知道自己曾经那样宠爱的女人是死在三夫人的手里,三老爷会不会有一丝的震痛?所以她静静的听着,她想知道,三老爷对三夫人的愤怒,究竟是为了谁?   “三老爷走到三夫人面前,目光充血。他只问了一句,紫怜是怎么死的?”   秋明月一愣。   “紫怜?”   绿鸢点头,“小姐,不止是你,奴婢听到这话也很惊讶。含丹说,当时三老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碧松苑里所有人都惊讶了,一句话都不敢说。三老爷向来花心,谁也没料到,他对紫怜竟然动了真情。”   “是么?”秋明月嘴角不无嘲讽。再是真情又如何?这个时代的男人,永远都把三妻四妾当做理所当然。   绿鸢道:“当时老太君也很震惊,根本没想到三老爷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提起紫怜。二少爷根本就不知道有紫怜这个人,就问三夫人,紫怜是谁?谁知道三夫人竟然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她就那样看着三老爷,哀怨又嫉妒,还带着几分得意与报复的快感。她说,她就知道三老爷对那个紫怜念念不忘。当初老太君把身边几个大丫鬟分别赐给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的时候,三老爷就看中了紫怜,可紫怜却瞧不上他。三老爷很苦闷,有一次,趁着喝醉了酒,就闯入了紫怜的房间,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三夫人知道这件事也是一次偶然从醉酒后的三老爷口中听到的。打那以后,三夫人就时时刻刻提防着紫怜这个女人,甚至还想找机会除去紫怜这个祸患。可是苦于紫怜是老太君的人,她不好下手。后来,紫怜就被二夫人给要了去。三夫人就高兴了啊,她还特意到二夫人那里去看过紫怜。可是每次都没有见到紫怜。几个月后,二夫人已经快临盆了,天天躺在床上。她经常就去看二夫人,那天她去跌时候,二夫人正在午睡,屋子里没人,她就走了进去,却意外的见到了紫怜。紫怜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像在换衣服,桌子上还摆了一大堆白色的布条。她一时好奇,就躲在门外偷看。这时候,紫怜却转过身来,她当即就吓了一跳。因为转过来的紫怜大腹便便,很明显是怀孕了,而且看那个样子,已经快要临盆了。”   秋明月刚刚把一块苹果放到唇内,听闻这话便是一顿,抬眸看着绿鸢。   绿鸢稳了稳情绪,道:“三夫人自然很震惊,紫怜怎么可能会怀孕?她立即就想到了三老爷。紫怜自从跟了二夫人以后,鲜少出门,根本没有机会与男子相处。而且算上时间,紫怜怀孕的月份,与三老爷那日闯入紫怜的房间,时间刚刚吻合。三夫人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猜测得没错,紫怜腹中的孩子,就是三老爷的。当时三夫人很生气,恨不得就这样闯进去直接掐死紫怜。但是她知道,如果这样做,肯定会惊动二夫人,所以就悄悄的走了。”   “后来呢?”   秋明月想到沉香,沉香十有八九就是紫怜的女儿。她想知道,紫怜是怎么生下沉香的?又如何活到了今日?   “三老爷根本就没想到自己有了女儿,听了三夫人的话,立即就惊呆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三夫人却是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说,紫怜每天就用布束缚着腹部,穿宽大的衣服,而且二夫人怜惜她,几乎不怎么让她做事,所以没有人怀疑她。她也不好把这件事告诉二夫人,因为再怎么说那个时候紫怜都是二夫人的丫鬟。丫鬟与人苟且有了孩子,便是主子没有管教得好。而二夫人即将为秋府诞下嫡长子,功不可没,便是一个丫鬟犯了过失,而且还是曾经伺候过老太君的丫鬟,也不会连累到她什么。反之,如果她贸然把这件事告诉了二夫人,万一二夫人受惊过度早产的话,她可担不起这个罪过。所以她就等,等到二夫人生产的那一日。她想着,二夫人生产何等大事?整个府中都会惊动吧,到时候她再趁乱找到紫怜。三夫人已经想好了,直接就给紫怜用药,让她提前早产,让她一尸两命。可是让三夫人失望的是,那天晚上,她根本就没有找到紫怜。倒是三夫人诞下了一个男婴,便是今天的大少爷秋明轩。”   “三夫人不甘心。想着再不动手,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可是奇怪的是,从那天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紫怜。后来,紫怜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秋明月皱眉,“三婶子也不知道紫怜怎么死的吗?”   绿鸢摇摇头,“三夫人说完后,三老爷明显也很惊讶,他不相信紫怜不是三夫人杀的。他抓着三夫人的肩膀,逼着她说出真相。可是三夫人那个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哪里还说得出什么真相?三老爷不甘心,还要继续逼问。二少爷阻止了他,三夫人也受了刺激晕倒了,老太君请了府医来给她诊治。到了晚上三夫人才醒过来,神智还是有些涣散,还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宝藏,说玉姨娘图谋不轨之类的…”   秋明月眼中迸出一道精锐的光,她猛地坐起来。   “宝藏?”她声音低沉而冷锐,像极地的冰雪,一字一句,冻得人心头发冷。   “这事儿都有什么人知道?”   绿鸢看她脸色异常凝重,也知道只怕这事儿不简单,便也认真道:“三夫人是晕倒在碧松苑的,老太君就让二少爷把她抱到偏院的房间里躺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老太君亲自调拨的,含丹晚上给八小姐端药过去的时候,无意之中听见了几句,也不以为意,就只当她在胡说罢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神情凝重。   绿鸢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道:“小姐可是担心这事儿会引来人心猜忌?”   秋明月转头看向她,绿鸢又道:“奴婢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最近秋府事情太多,未免再生事端。奴婢已经给含丹说过了,让她不要对他人提及这件事。便是七小姐,也不要说起。她答应了。”   秋明月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事儿只怕瞒不过祖母,哎,算了,反正这事儿迟早都得摆到明面上来说。该来的躲不掉,到时候再说吧。”   她抬头,却见绿鸢低着头,似在沉思。   “绿鸢,你在想什么?”   绿鸢抿了抿唇,“小姐,奴婢知道有些话奴婢不该问。可是姑姑死得冤,奴婢还是想要问。小姐,那天姑姑对你说了什么?三夫人口中的宝藏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姑姑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秋明月垂眸沉吟了会儿,道:“绿鸢,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苦笑一声,“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玉姨娘…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家人?从前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绿鸢摇摇头,“奴婢那个时候还小,已经记不得了。”   秋明月垂下眸子,无力的说道:“看来这事儿也只有问祖母了,玉姨娘到底怎样来的秋府?我总觉得,她身上好像隐藏着好多秘密。只不过她也没告诉我,哎,真是费解。”   绿鸢不免有些失望,轻声道:“如果奴婢有幼年的记忆就好了。”   秋明月道:“算了,即便你有那个时候的记忆,估计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罢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反正这些事儿最后终将浮出水面的。”她想了想,又问:“对了,二婶子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她想着,二夫人受伤这件事,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   绿鸢皱眉,脸色有些不好。   “小姐,她上次那样害你,你还关心她干什么?依奴婢看啊,她病了正好,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   秋明月无语,“我不是关心她,我只是随便问问。好歹她也是我二婶子,我如果不闻不问,难免让人说我不尊长辈。”   “也是。”绿鸢点点头,“不过小姐,二夫人这病可来得真奇怪。”   “哦,怎么奇怪法?”   绿鸢走到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旁,挑了挑灯芯,烛火更为明亮了,照亮满室的华光。   “大夫人前几天自动放权,二夫人好不容易掌握了中馈大权,这个时候又病倒了。而三夫人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小姐你说,以后这中馈之权该怎样处理?”   秋明月低头看着湖蓝色叠丝薄衾上绣的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眼神如幽光明灭。   “祖母有说该怎样处置三婶子吗?”   “三夫人如今神智不清,老太君说等她稍微清醒一点再说。”   秋明月嘴角一缕讽刺,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原本她怀疑三夫人是故意装疯卖傻,但是她居然连宝藏一事都说了出来,那铁定是有些疯疯癫癫了。疯癫,便是恶疾。在古代,是犯了七出之一,是可以正大光明的休掉的。   秋明月想着,即便是为了秋明琦,老太君也不会允许三老爷休妻的。顶多就是对外说,三夫人生病了,暂时在家休养。今天上午这事儿,知道的人都得被封口。   她忽然丢开手中的书本,神色恹恹的。   “外面那些流言呢?如今怎么样了?”她但是想知道,凤倾璃怎么让她躲过这一劫。   一说起这个,绿鸢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小姐,聚集在大门前那些人已经走了。”   “哦?”秋明月有些讶异,“都走了吗?一个也不留?”   “嗯。”绿鸢点头,神采奕奕的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外面闹得很厉害,百姓都在外面守着,还对着大门仍鸡蛋,口口声声辱骂小姐。午时过了以后,京兆尹和府衙里来人了,这才把骚动的百姓给安抚了下来。但是悠悠众口,哪里堵的住?后来老太爷干脆就把裴思颀交了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裴思颀居然对外面的百姓说这只是一场误会,说他认错了人,还当着全城的百姓给咱们秋府道歉,京兆尹的人把他带走了,说要好好审问。听说这事儿连宫里都给惊动了,皇上震怒,下令要惩处裴思颀呢。”   秋明月扬眉,“不是说他受了伤吗?难道就没有人怀疑?”   绿鸢却道:“那裴思颀根本就没有受伤,也就额头擦了点皮,胳膊肘有撞伤。可已经有大夫检查过了,那只是他自己撞的。根本就无碍。”   “他费尽心思的陷害我,竟然就这样算了?”秋明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绿鸢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对了小姐,还真给你猜中了。今儿个午时的时候,太师府那边就来人了,声声质问那裴思颀信口雌黄,刻意陷害,并且已经在查当日的事情。”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林太师在查?”   绿鸢摇头,“不是林太师,是荣亲王。”   “荣亲王?”秋明月暗自一惊,这结果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不过想来定然是凤倾璃的主意。   “对啊,听说这事儿闹得特大,荣亲王府门前的人比咱们府门前的百姓多了好几倍。荣亲王下朝回王府的时候,还遭到一大群百姓的堵截呢。荣亲王震怒,也不回王府了,直接调转马车又去了皇宫,向皇上请旨彻查此事。”   秋明月嘴角狠狠抽搐,嘀咕了一句。   “他还真有本事。”   “小姐,你在说什么?”绿鸢疑惑的看着她,轻声问。   “没什么。”秋明月若无其事的坐起来,道:“就只有太师府来人了吗?薛国侯府呢?”   绿鸢道:“薛国侯府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她似有些犹豫,仔细看了看秋明月的脸色,才小心翼翼道:“今天上午,快到午时的时候,表少爷出现过一次。”   秋明月柳眉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从宝华寺下来以后,她就没有再听过薛雨华的任何消息。   “他来做什么?”   绿鸢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听门前的守卫说,表少爷来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京城府衙的人。”   秋明月一愣,“不是说这事儿交给荣亲王处理吗?为什么京城府衙的人会跟着他来?”   绿鸢道:“荣亲王拿着皇上的圣旨去了京兆尹,恰好与表少爷带来的京城府衙撞上了。”   秋明月沉默了,低头看着自己仍旧缠着绷带的手,若有所思。   “小姐。”绿鸢见她沉默,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秋明月叹了口气,“他倒是懂得避嫌。”   绿鸢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秋明月又问:“八妹吃了药如何了?”   “哦,刚才梦之来告诉奴婢,说八小姐吃了小姐的药,已经睡下了。”   秋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李大夫医术高明,开得良方,八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绿鸢一愣,秋明月语气虽然淡漠,但是却透着一丝提醒和警告。她立刻想起来,小姐会医的事情在秋府,是个秘密。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如果被其他人听见了…   她脸色白了白,眼露惊惶之色。   秋明月又淡淡道:“记得把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梦之,知道了吗?”   绿鸢立即颔首。   “是,奴婢明白了。”   “嗯。”秋明月重新躺下去,“行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小姐你还没用晚膳,奴婢之前已经吩咐了小厨房,现在她们应该已经做好了。要不奴婢去给你端过来吧?”绿鸢请示着,“小姐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可吃不消。”   秋明月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对了,明絮下午有来过吗?”往日一到晚上,明絮就会跑过来找她,晚上也就顺便睡在她这儿了,今天却没有看见她,所以秋明月就问了一句。   绿鸢道:“哦,十小姐用过午膳以后就来过一次。哦,对了,晚膳之前,老太君和老太爷都派了人过来,得知小姐你在睡觉,就回去了。”   秋明月有些讶异,“就这样?祖母是派沉香来的吗?”说到沉香,她突然想起来了。三老爷重提沉香一事,并且得知紫怜曾经有孕,那么必然就会发现沉香和紫怜长得相似。   那么…   “沉香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绿鸢想了想,道:“说起来,沉香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好像有些不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要问小姐什么,可是还是忍住了。奴婢看着她离开的时候,有些神思恍惚。”   “恍惚?”秋明月冷笑,沉香现在是高兴得不能自已吧。她就不相信今日之后,老太君没有丝毫的想法和怀疑,沉香跟在老太君身边那么多年,老太君心里在想什么,她能猜不出几分?再说昨日自己对她说的那番话,沉香肯定会怀疑。她不高兴才怪。   也对,从丫鬟一下子变成了主子,而且她又跟着老太君那么多年,以后和三老爷相认了,必然得到老太君的重视与喜爱。以后前途也更好。   不过呢,沉香现在只怕是又高兴又迷茫又痛苦吧。谁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呢?   秋明月忽然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估计老太君会派去找沉香的‘母亲’。还有二夫人,如果紫怜的死真的与她有关,她也会有行动吧。   只是如今二夫人躺在床上,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么—   正想着,门外夏桐急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刚刚听到消息,大夫人明天会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堪破伪装,两心相交   秋明月扬眉,唇边一丝浅浅的笑意。   “看来林太师比他女儿聪明多了。知道如今秋府二夫人病了,三夫人又魔怔了。如今正是她回来争掌家之权的最好时机。”   夏桐绿鸢皱了皱眉,“小姐,那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大夫人趁着这个时候回来,岂不是又要重掌中馈之权?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只怕小姐处境又要艰难了。”   绿鸢不无担心的说道。   秋明月嘴角笑意上扬忽然轻哼了一声。   “她以为掌家之权那么好争?既然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放了权,就别想再收回去。”   夏桐绿鸢都被她陡然散发出来的气场给震得一愣,却见秋明月又慵懒斜靠在软榻上,凤目半阖,红唇嫣然。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谣言的事儿不会就这么过去了的。大夫人回来了,明天只怕又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她想了想,又道:“这两天事多,我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情。让人多多盯紧丽姨娘还有静心院那一位。”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两位,才是真正的高手。”   绿鸢不明所以,“小姐此话何意?”   秋明月把玩着腰间的软烟罗,眉眼低垂,声音清淡如云。   “云姨娘沉寂了那么多年,大夫人独大之时她可忍辱负重,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不争不夺,只顾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然而后院内的女人,又如何没有嫉妒之心?庭院深深,红颜寂寞,又有谁不恨呢?我虽然没见过云姨娘几次,但是我却也知道,她很聪明,比起大夫人的张狂阴狠,二夫人的深沉心机,三夫人的伪善毒辣。她才是最厉害的一个,借刀杀人,避其锋芒,独善其身。呵呵呵,你以为凭着大夫人那样的性子,她能生下一个女儿且安然活到现在,能没有几分本事?”   她眼神黝黑,淡淡道:“我爹七个子女,其中三个女儿都是她所出。我和明瑞便是在扬州,她也不曾放过。明絮虽然活了下来,可她生母却早逝,她自己也被关在那个破院子里被虐待了九年。偏偏这云姨娘什么事都没有,你当真以为大夫人那么给祖母面子?”   秋明月冷笑一声,“三婶子算是会演戏的吧,那个云姨娘却才是真正的高手。作壁上观,看这秋府大院内整个你死我活,她却不动声色,坐收渔翁之利。”她眯了眯眼,嘴角悠然勾起一抹笑意。   “她想看戏,我却偏偏不想如她亦意。看好戏,也是需要本钱的。”   夏桐绿鸢齐齐打了个寒颤,觉得她眼中的笑意有些寒凉,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小姐?”   秋明月敛了眼中神色,摆了摆手。   “出去吧,我不想吃了。”   夏桐绿鸢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在她不容置疑的眼神下闭了嘴,只得安静的退了出去。   秋明月换了个姿势趴在软榻上,对着窗户无奈的叹息一声。   “人都走了,你可以进来了。”   窗户打开,一个人飞了进来,正是凤倾璃。他落地,含笑的目光对上正以手支撑下巴看着他的秋明月。   “你怎么每次都喜欢从我窗户里进来?”   凤倾璃眼神一闪,笑意加深。   “等你嫁给我,我就从你正门进来了。”   秋明月无语。   他又道:“不过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秋明月翻了个身,凉凉道:“我才十三岁,还早。”   凤倾璃欺身上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十三岁不早了,大昭的女子十二岁出嫁的都有。”   秋明月想翻白眼。十二岁?还没发育成熟好不好?   “十二岁还只是个孩子,嫁过去还得养几年。”古代的女子虽然出嫁早,但是太早的话也不能圆房,大多都是等到及笄后才行周公之礼。嫁过去那几年,也就在夫家吃白饭,还得早早远离自己的父母家庭,每天晨昏定省的伺候别人的父母。   “告诉你啊,我现在可不嫁,你不准滥用私权强迫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赌气的味道。凤倾璃一听就乐了,大手一捞,抱着她的腰肢就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那你想什么时候嫁给我?”   秋明月被他这样抱着也不恼,而是低头想了想。   “反正现在不行。”   凤倾璃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可是萱萱,我现在就想把你娶进门,我想天天都看到你。”他凑近她耳边,说话的时候,口中的热气喷吐到她脸上,在她脸上熏出一团胭脂红晕。   秋明月眸底染上一丝羞涩,微微推开他。   “别给我贫嘴啊。”她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声音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凤倾璃无奈的叹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暂时先放一放其他的事么?”   “好不容易来一次?”秋明月嗤笑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鄙夷道:“我看你是好不容易不来一次吧。”   凤倾璃也不尴尬或者窘迫,反而很是幽怨的说道:“那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你一直不答应嫁给我,我用得着天天往秋府跑么?还得在晚上偷偷的来。”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让你来。”   凤倾璃抱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脸凑近她看尽她眼底心底,目光深幽,带着蛊惑的力量。   “我想你了,想见到你。”   秋明月脸色腾的一红,像天边的朝霞,醺人欲醉。眼神半嗔半羞的睨着他,“君子不违言行,不浮夸不暴躁。谦谦有礼,温润敦厚。我看你与之无缘,当真是小人一个。既轻浮又纨绔,夜入深闺,毁人清誉。你说,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王府世子的风度与气度?”   凤倾璃不以为意,“世家女子知书达理,性情温和,貌体恭德,观之令人赏心悦目。我看你也与之绝缘。深更半夜有陌生人入内而不惊不惧,不喊不叫,还与之相谈甚欢,私定终身。你说,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温婉和柔顺?”   秋明月瞪着他,实在没想到这厮突然变得这般能言善辩。半晌,她忽而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对,你说得太对了。我不是什么正牌的大家闺秀,也学不来那些什么劳什子礼节。你要是不满意啊,你可以不娶我。反正咱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凤倾璃双手收紧,让她更贴近自己。眼神灼热而幽深的看着她,“可我就喜欢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大家闺秀’,别人我还真看不上。”他单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眉眼灼灼,如诗如画。   “没有风度和气度的世子,与不懂温婉和柔顺的大家闺秀,刚好天生一对。”   秋明月低低笑了开来,“真没见过你这么混的。”   凤倾璃在她耳边低低耳语,“也只对你混而已。”   秋明月脸色又红了一分,一份恼九分羞的瞪了他一眼。   “行了,我真的有事要问你。”她端正了脸色,想从他身上下来。这样被他抱着,隔着薄薄的衣衫,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体温。特别是他说话的时候,气息绵长而柔软的吐在她脸上和脖子上,熏得她的心都跟着开始颤抖了起来。   凤倾璃却紧紧抱着她,半分不让。   “就这样说,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秋明月无奈,知道他性子倔,也不再挣扎。   “要是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我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   “怕什么,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要娶你,你迟早都得嫁给我,看见就看见。”   秋明月摇摇头,道:“说正事。”   “好。”凤倾璃也端正了脸色,“你想问我关于今天那些来得快也去得快的流言吧。”   秋明月点头,“荣亲王为什么会亲自干涉此事?”   “他儿媳妇都被人骂成那样了,他要是还在家当个缩头乌龟的话,这个王爷也不要再做了的好。”凤倾璃哼哼两声,语气颇为自大。   “何况这儿闹得那么大,他连家都回不了,他不出面谁出面?谁能震得住背后那些人?百姓愚昧被人利用可以原谅,可真正的幕后黑手却躲在一边看好戏,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他不愤怒?”   秋明月不置可否,“可是也用不着他一个堂堂的亲王亲自插手此事吧?”   凤倾璃轻哼一声,“父王这是敲山震虎。”他眯了眯眼,眼神冷冽而嘲讽。“父王这些年来几乎不干涉朝廷政事,对于皇子的明争暗斗也不理会。可是身在皇家,哪里能够独善其身?如今她们越发猖狂,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对付荣亲王府。父王便再是大度,也无法容忍了。”   秋明月听他语气淡然却言辞犀利暗藏风刀冷箭,心知皇家之人果真不容小觑。   “听说皇上很生气。”   “嗯。”   秋明月歪头看向他,“你怎么了?”   凤倾璃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没事。”   秋明月蹙眉,认真的看着他。   “你有事瞒着我。”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凤倾璃垂眸不语。秋明月看了他半晌,低叹一声。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一样。   “萱萱。”他扳过她的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生气了?”   秋明月摇摇头,“没,我为什么生气?”她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儿外面闹得满城风雨的,你父王会不会觉得我行为不检点,到时候就不同意我嫁给你了?”   凤倾璃冷哼一声,“他若敢不同意,我就终生不娶,到时候他还得求着你嫁给我。”   秋明月忍不住低笑,“喂,哪有你这样的儿子?竟然威胁自己的父亲。这可是大不孝。”   凤倾璃不以为意,“他之前就已经答应我了,要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就反悔,便是失信于人,说话不算话。我没跟他闹都是好的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嚣张狂妄啊。”秋明月揶揄的看着他,“怪不得你整天就东跑西跑呢,也不怕你那些个哥哥弟弟夺了你的世子之位。就你这不可一世的性格,也没人敢欺负你啊。”   凤倾璃挑眉看着她,“谁说的,你不就一直欺负我吗?”   “我何时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欺负我,大晚上的就跑到我闺房来,还…”秋明月想到他第一次入她闺房的时候,她害怕被绿鸢发现,情急之下把他扔到了自己床上,两人同床共枕的情景,恍如昨日。   凤倾璃一直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异,带着几分迷茫嗔怒羞恼,他心思一转,立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好吧,我欺负你,以后,我准许你欺负回来,也只让你一个人欺负。”   秋明月再一次瞪着他,“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没个正经。”话虽这样说,心中却有暖流划过。   凤倾璃含笑看她,“只对你不正经。”   秋明月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及时换了话题道:“对了,你今夜来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凤倾璃美目含怨带嗔的看着她,“为什么我每次来你都要问我这句话?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一本正经道:“别给我油嘴滑舌的,我问你,那些流言怎么那么快就散去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凤倾璃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可没那本事。”   秋明月眯了眯眼,眼中明显有警告危险之色。仿佛就在说,你要是敢撒谎试一试?   凤倾璃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好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秋明月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微笑。   凤倾璃沉吟了会儿,道:“我今天下午进宫去见了皇上。”   “嗯?”秋明月挑眉看他。   凤倾璃脸色有些不自在,低垂的眸子复杂难辨。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我告诉他,我要成亲了,有人不乐意看我好过,就在背后动了些手脚。皇上不是愚笨之人,微微思索一番便明白了几分。我又告诉了他当初大皇子娶薛雨霏的真相,以及上次有人刺杀你弟弟一事。他听了以后脸色就变了。”   凤倾璃声音很平淡,眼神淡漠而冷清。   “你看过本朝正史传记吧,应该知道十九年前的宫闱政变吧?”   秋明月点头,“祖母那个时候逃至扬州,困顿之际为我姨娘和外祖母所救。我爹也是那个时候认识我姨娘的。”   凤倾璃嗯了一声,“自大昭开国以来,先帝的子嗣算多的,可惜最终留下的却寥寥无几。”   “不是说先帝钟情于燕居夫人么?后宫为何会如此充盈?”秋明月突然歪头问了一句,神色却是异常的认真。她想着,大老爷钟情沈氏,甚至对新婚妻子都冷落不见,还多次与太老夫人反目。这与她对这个时代的男子认识有些不一样,所以听闻凤倾璃提及先皇,她便想到了那个传奇的燕居夫人,故有此一问。但问完以后她又不禁嘲讽一笑。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再是专情一个女子,也不会虚设后宫三千。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梦愿,也只有前朝皇室才能实现。即便是那些曾经的辉煌与盛世被淹没在泛黄的历史黄卷中,却也掩盖不了那些浮华之中曾留下的刻骨铭心。   凤倾璃沉吟了半晌,才道:“先帝遇到燕居夫人的时候已经先后封了两位皇后。”他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你可能不知道,皇祖母不是先皇的结发妻子,是继后。”   秋明月挑了挑眉,没说话。   凤倾璃继续说道:“而且那个时候先皇已经有了七个皇子三个公主。”   秋明月垂下眼帘,想着,帝王后宫三千,中国历史上数康熙为之最。先帝七个皇子三个公主,也不算多。   “那后来呢?”   “后来…”凤倾璃眼神带着一抹飘远之色,“先帝认识燕居夫人之后,几乎就不再踏入后宫。后来燕居夫人离开,先皇终日郁结,也无心于后宫。整整三年,后宫妃嫔几乎都难见帝君一面。群臣进谏,劝先皇广纳嫔妃,以充后宫,绵延皇嗣。先帝答允了,三年一次的选秀照样不落下,可是却鲜少踏进后宫。所以在先帝晚年的时候,后宫鲜少传出喜讯。”   秋明月沉默。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见她眉眼沉静,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得笑了笑。   “我发现你越来越老成了。每次我跟你说起这些事儿,你总是不发一言,神情似嘲非嘲,还得讥讽一番才罢。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秋明月抬头看他,漆黑的目光藏着他看不懂的颜色。   “我只是在想,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执着和追求一些永远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发现也不过繁华一梦。”她叹了口气,身子软软的倚在凤倾璃怀里。   “就说你皇祖父吧,他便是对燕居夫人痴情又如何?却终究做不到专一无二。我曾经看过前朝历史传记,上面清清楚楚记载了伴随着前朝立国至覆灭的忠义王府凌氏一族。据正史言,前朝自开国皇后之后,又出现过一个睿贤皇后,也就是第一届忠义王的女儿凌汐涵。她在前朝的正史和野史上,都算一个很传奇又耐人寻味的女人。”   “哦?怎么说?”凤倾璃来了兴致,好奇的问。   秋明月想了想,“我曾经看过前朝一本《后宫志》,上曰,女者,当以神瑛皇后为典范,以睿贤皇后为榜样。倾国五百年历史,历代帝君皆专一痴情,一生只封一后,绝无二妾,可谓羡煞旁人。然,在前朝的十几位皇后当中,历史上给予笔墨评价最多的只有三位。第一个自然就是开国皇后,巾帼红颜,惊才绝艳,传说其容颜倾世,凡见者无不倾心。更有野史言,大倾国开国帝君冲冠一怒为红颜,覆了天下。”   凤倾璃笑道:“我发觉你对前朝的事很关心,也很了解。”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男人自然不懂,凡是女子,都羡慕前朝的那些受帝君恩宠挚爱一生的皇后。”   凤倾璃不置可否,“神瑛皇后固然巾帼不让须眉,但是在大倾国野史上,却有人批判她红颜祸水。其才华冠盖天下,前朝开国帝君元倾帝对其恩宠备至,甚至连上朝都带着她,半分不离其左右。《后宫志》曾言,后曰,疟疾,君至榻,躬侍之。日初之始,必为其挽发描眉,梳发点妆,恩爱无二。只可惜神瑛皇后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却是红颜薄命。而一代圣君元倾帝,也为其殉情。是以后世曾有人断言她狐媚妖冶,魅惑主上,乃红颜祸水之精也。”   秋明月轻哼一声,“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那些所谓清正的史官,不过就是一群迂腐又顽固不化的刻板保守派。他们的所谓的义正言辞,固然于整个皇朝有着重要的发展和与后世文学历史有着深远的影响,但是他们的刻薄和肤浅也给后世之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凤倾璃笑笑,“整个大昭国,敢这般大胆评论史官是非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秋明月不置可否,“难道我说得不对?你们这些男人只看到神瑛皇后影响元倾帝之深甚至为之抛弃家国天下,你们怎么没看见她对大倾国的贡献和付出?怎么没看见她所著的《时世农合》以及《兵策七列》对前朝以至于后世发展有多么深远的影响?我看啊,那些说神瑛皇后红颜祸水的人,就是嫉妒她的才华。你们男人天生就有一种大男子主义的优越感,总喜欢凌驾于女人之上。但凡女人的睿智才华超过男人,就会被男人被世俗鄙弃和厌恶。其实你们只是嫉妒,只是不甘心。你们不相信千百年来奉行男尊女卑的封建霸权制度被女人挑衅打破,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对女子严厉甚至是残酷的不公平束缚礼法。只有这样,你们才能重新找回你们身为男人的自信与自负。”   秋明月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起来,“什么红颜祸水,说到底,不过是历史上那些昏馈帝君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他们自己没用,成了亡国之君,却偏偏将这一切罪过全都附加给无辜的女人。试问,如果一个女人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又岂会千百年来都活在男人的统治和欺压之下?哼,红颜祸水,不过是那些昏君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一个名词,是史官在笔下终结这个王朝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却对女人最为残忍的刑法而已。”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连看凤倾璃也不顺眼起来,冷着声音道:“历史的河流之中,女人永远都是屈辱而卑微的活着。到头来,却被史官在历史上留下最残忍最耻辱的一笔。”   “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动。”凤倾璃见她越说越激动,就差把气全都撒在自己身上,连忙制止她。   “那都是好几百年的事情了,你那么激愤干嘛?你要是不喜欢,再不去想那些事便罢了,何苦平白给自己找罪受?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人间百态,红尘污浊,并不是每个人都那样清明无私的。你只要保持一颗眀正之心便可,管其他人说什么?这般又怒又怨,岂非庸人自扰?不值得!”   秋明月瞥他一眼,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微微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平静道:“我不是激愤,我就是觉得憋屈,为女人憋屈。”   凤倾璃不说话,心知今天流言一事她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底还是在意的。如今就让她好好发泄出来,不然长久的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秋明月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是男人,你自然不知道生活在这个封建礼教严苛的时代,对于女人来说又多么的不易和痛苦。你们男人可以上至朝堂执笔江山挥斥方遒,女人却只能在家针织绣花相夫教子。你们男人可以在战场上杀敌去寇保卫国土,女人却只能困在后院里整天争宠夺权。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风流潇洒,女人便是和陌生男子多说一句话都会被安上水性杨花淫荡无耻的骂名。你说,同样是人,为什么就那么不公平?”   她转过头来看着凤倾璃,凤目熠熠而坚毅,不甘而倔强。   “或许女人天生柔弱,但是并非无能。女人无才不是因为她们愚蠢,而是因为你们男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美德实则胡言乱语毫无根据的昏聩之言而困窘一生,自甘平凡毫无作为。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不安于室,我就是不想就这么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困在这深宅大院里。凤倾璃,要我嫁给你可以,但是你不能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或许我这些话在这个时代会引起争议甚至可能算是大逆不道,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也发现了,我和这个时代的女子不一样。或者说,我有更为先进独特的思想。我只能说,那是区别于一个人灵魂和肉体的理智表现。所以你也不要为我有别于这个时代拘谨和小心翼翼的言辞举动过于惊讶,你既然要娶我,就得习惯和包容我的一切。你可明白?”   她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对上她的眼,两双眼睛,同样美丽,同样清透又同样深邃。让人看一眼就不觉沉沦。他沉沦在这样的眼神里,郑重的,点头。   “明白。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正因为你是这样的特别,我才喜欢并且珍惜你。萱萱,这绝不单单只是一句话而已。”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第一次庄重而认真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承认,最开始我说想娶你,只是因为觉得你合适。因为你聪明,坚毅而冷清。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但是后来,我是真心想娶你,想对你好,想一辈子呵护你保护你。并且包容和接受你的一切。你信么?”   他看着她,眼神诚挚而期待,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秋明月看着他,妖娆清透的凤目若一汪深潭,缓缓的植入人心。良久,她忽而笑了,不带丝毫算计和深沉的笑意,像一缕阳光,一寸寸一点点透过四肢百骸抵达他内心深处。   “我信。”   凤倾璃浑身一颤,眼神激动而狂喜。他控制不住的收紧手中力道,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不停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萱萱,萱萱,萱萱…我的萱萱,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秋明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霸道的自言自语,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好看的弧度。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先放开我。”   “我不。”凤倾璃却更加用力的抱紧她,“我不放,一辈子也不放手。”   秋明月无语,望了望房顶,道:“我的腰快被你给勒断了。”   凤倾璃一震,立即放开她,满眼焦急的上下打量她。   “对不起,萱萱,我…”   秋明月噗嗤笑了出来,凤倾璃一怔,有些傻傻的看着她。   “你没事?”   秋明月再次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有事你就完了。”   凤倾璃还是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温柔。   “萱萱。”   “嗯。”   “萱萱。”   “嗯。”   “萱萱。”   秋明月实在受不了了,“凤倾璃,你到底要干嘛?”   凤倾璃非常无辜道:“不干嘛。”   秋明月瞪着他,“那你干嘛一直这样叫我?”   凤倾璃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我的特权,只有我可以这样叫你,别人都不可以。”   秋明月觉得,果然,自己不该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计较。   “别闹了,在这样我就赶你出去了。”   凤倾璃立即闭嘴。秋明月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别瞪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欺负你的呢。”   “你本来就在欺负我。”   秋明月无语望天,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别扭?刚才一本正经对她深情表白差点让她感动得涕泪横流的男人哪儿去了?   咳咳咳咳,那啥,虽然说涕泪横流是有点夸张了。但是最起码刚才一脸慎重和认真的他,可比现在这个别扭的样子看着舒服多了。   秋明月在心里催眠自己,我不认识这个男人,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凤倾璃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发泄完了,现在不气了吗?”   秋明月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他知道自己心里委屈不平衡,所以才开了话头让自己尽情发泄心里那股郁结之气,还承受自己的几分无理取闹和莫名其妙的殃及池鱼。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时不时的让她感动?   凤倾璃一直在关注她脸上的表情,自然把她眼中的感动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刚才还没说完呢,我还想继续听。你不是说前朝数位皇后之中,史书笔墨记载得最多的有三位么?你才说了一位而已,还有两位呢?”   秋明月知道他是在故意岔开话题,未免自己感伤。心里不由得又涌起一股暖流。   “你自己不也熟读历史通政,传记文学么?虽然你只是王府世子吧,但是好歹也是皇族一脉,所思所学的比一般人多了不知凡几。尤其是历代皇朝的历史典籍,你应该早就烂熟于心才是。干嘛还要我说?”   凤倾璃笑意温暖眼神淡薄,“作为王府的世子,亲王府的继承人,还是一个残疾的废人。如果还想活下去,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   秋明月心中一颤,见他脸上虽然在笑,眼底却有嘲讽涌现,想到他的双腿,想到他那夜突然的发狂和时而悲寂忧伤,想到他表面上尊荣无匹的世子权位背后,或许隐藏着血色的童年记忆…心尖似突然被针扎一样,疼痛,不期而至。   “子靖。”她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   凤倾璃明显一颤,眼神灿亮又寂灭,却是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你…”   她却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一双明目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要露出这样的眼神,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凤倾璃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眼中的心疼和怜惜,心中升起一股灼热。他搂住她,额头对上她的额头,说话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磁性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愉悦和满足。   “对,我还有你。”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迷醉道:“萱萱,以前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我以为全世界的抛弃了我。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从前那十几年的得与失,都比不上遇上你来得幸福。如果上天让我丧失一切,是为了在今天与你相识相知和以后的相守所付出的代价。那么,我甘之如饴。”   秋明月吸了吸鼻子,这个傻瓜。谁说他脾气古怪性情不定了?谁说他刁钻无情玩世不恭了?说那些话的人都是一群无知肤浅的庸俗匹夫。如此真挚而美好的少年,他曾遭遇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童年,却有一颗世人难以拥有的赤子之心。   她想,便是为了这颗难得的赤子之心,自己也不应该在漠视和伤害他。   她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嘴角微微上扬。   “你不是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这样抱着我,我怎么说?”   凤轻璃在她颈间说道:“你自说你的,我也听我的,不碍事。”   秋明月再次翻了个白眼,“你确定。”   “嗯。”   秋明月想着,从认识这个人以来的点点滴滴,从他看似莽撞浮躁的实则细腻深沉的言行举止来看,他实际上该是冠盖满京华的。若非双腿有疾,他早该名动天下,就像容烨那样。   可是命运给予了他本应无尚的尊容和才学,偏偏又给予他如此沉重的打击。   若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又处在那样一个敏感的位置。不得不忍辱负重,不得不隐藏自身才华。   十多年他隐没自己胸腹沟壑万千,十多年他藏尽锋芒,十多年来,他亦做着不是自己的自己。只为了,抱住那残破不不堪以及报曾经的血海深仇。   秋明月凤眸忽然酸涩了,心口蔓延着无尽无止的疼痛。像一根根藤蔓,将她的心一寸寸包裹,然后再一点点收紧。没有血,却是刻入骨血的疼痛。   那疼痛来得突然又剧烈,好像轮回千百世蓦然回首,发现红尘之尽,海角天涯,那个朦胧而清晰中漂浮翩纤的身影。   秋明月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他为何说自己和他相似。   这样的隐忍,这样的大智若愚,这样的心里深沉却又如此的寂寥。仿若高山仰止,又仿若低谷清泉。明明该站在高楼俯视众生,却不得不隐没尘埃轻如码字。   这样的人,该是有多寂寞?   以前她不解,如此古怪幼稚又别扭的小孩儿,如何能结交凤倾玥那般气质高华,如容烨那般名满天下之人?如今她明白了,就和自己一样,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只有隐其锋芒,韬光养晦。   也难怪,他会对自己生出心心相惜之感。   天下之大,红尘万丈,其实他们拥有的已经足够了。最起码,有些人穷极一生汲汲赢取那些富贵满天,权势并重,又如何及得上一颗脱出繁华喧嚣之外一颗干净毫无杂渍的真心呢?   就她曾经对他说的那样。   这个世上,比他更可怜的人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相较起来,比之世人的褴衫破羽,佝偻残瓦。他们所拥有也同时鄙弃的金玉满堂高楼红墙,该是多么的幸运与荣华?   所以,他们并不可怜。   秋明月唇瓣忽而扬起,眼中湿润而眼底带笑。   “凤倾璃,你一直在装吧。你在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吧。”   凤倾璃身子一颤,抱着她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萱萱,我…”他急急的想要解释,生怕她厌恶他而再次将他好不容易努力得到的一切又打回原点。那么,他该何去何从?   秋明月却轻轻浅浅的低笑。   “子靖,谢谢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倾尽一切,又起争执   谢谢你懂我的包容和不懈努力,将我尚在悬崖徘徊不定的心拉了回来。   谢谢你不畏我的冷漠冷清,霸道的将我拉近你的胸怀。   谢谢你懂我,用你的真诚和灼热捂化了我的冰寒。   谢谢你,熄灭了那颗少女萌动情怀还来不及发芽的心动。   同样谢谢你,让我没有在清醒中沉沦于不切实际的梦幻里。   她想着,红尘百变,可有些人有些感情,却是永远也不变的。   凤倾璃明显一颤,未说出口的解释消失在她的温暖软语中。他放开他,眸光凝定在她的脸上。   月色如水,层层洒下高低楼阁,透过浣纱窗户,映射进她透亮清泉的眸子秘密,像是夕阳投影波心,在晚风的轻抚下闪烁着斑驳的粼粼之光。   他心中一动,那目光像雨水像风声像云雾像飞雪,像一切大自然幻海沉浮下的光怪陆离。却又那般如丝弦丝丝扣入心扉,牵扯着他的血肉肌骨。   凤倾璃脑海中突然回荡起容烨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带她走,我不希望你将来会后悔。除非你能做到,为她放弃一切。”   前面那半句话他不解其意,但是此刻脑海中最清晰闪现的,却是后面那一句。除非你能够做到,为她放弃一切。   他想,这一刻,便是让他弃了所有,包括他的生命,他也是在所不惜的。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秋明月却眨了眨眼,忽而用手指敲了他的头一下。   “喂,你傻了,怎么不说话?”   凤倾璃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说,“你想让我说什么?”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放我下来。”   “不放。”   “嗯?”她挑眉,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充满危险的警告意味。   凤倾璃不甘愿的放开了她,眼神还有些幽怨。   秋明月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瞥了他一眼。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凤倾璃想着,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话果然不假。刚才她还一脸感动莫名的样子,不过片刻,又变得这般冷淡。   秋明月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不由得有好气又好笑。   “喂,你…”   凤倾璃突然抬起头来,眼神灼灼。   “你叫我什么?”   秋明月一愣,随即想到他让自己叫他子靖。轻咳两声,道:“你该走了。”   凤倾璃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瞪了她一眼。   “你又赶我走。”他气呼呼的看着她,语气有些执拗。   “除了会赶我走,你还会什么?”   秋明月无语望天,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孩子气?   凤倾璃却又突然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不准再赶我走。”   秋明月无奈,“拜托,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再不回去,不怕你父王堵在家门口等你?”   凤倾璃哼哼两声,“他如今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我?”   “那你母妃呢?”   凤倾璃默了一会儿,抱着她的手下意识的松开然后又收紧。   “母妃要打理诺大个王府,可不能对我时时刻刻关照。”   秋明月总觉得,每次凤倾璃提起他的家人,语气都有些僵硬,当然,除了荣亲王以外。   为什么?   带着疑问,她目光流转,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   凤倾璃看出了她的意图,笑了笑。   “行了,你想知道什么,以后嫁给我了都会知道的。”他唇边浅浅笑意流淌,温润如水。   “你之前还没说说完呢,继续吧。你刚才说无论是前朝正史或者野史,对睿贤皇后的笔墨最多,为什么?”   秋明月想要从他身上站起来,他却紧紧抱着她不放。   “就这样说,放开你,你等会儿又该赶我走了。”   秋明月无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还用的着我告诉你?”   “用得着。”凤倾璃低眸柔软的看着她,“史书工笔,陈词滥调,大多都只按照统治阶级的潜规则记载,并无是非对错可言。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秋明月似乎笑了一下,烛光下她的笑意有些轻嘲。   “我的看法有什么要紧?你都说了,那是一种历史的潜规则,即便我再是不愤,又能如何?史书上没有是非对错可言,那人心呢?这世上,人心本就难测,又岂能以一只墨杆诠释得通彻的?就比如前朝开国皇帝,算是千古一帝吧。统一天下,整顿朝纲,为政清明,知人善任,眼光独到。可是在历史的评价里,他也不过是一个经不住女色诱惑的半昏君罢了。神瑛皇后固然惊才绝艳当世无双,可凡是有好有坏。她既嫁入帝王家,就注定承受史官文笔的攻歼讨伐。”   她神色清冷,眼神讥嘲而悲凉。   “就像上次你说的前朝最后一位皇后,花神皇后。历史上称她为祸国妖孽,百姓称她花神。这是为什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朝堂百官,史官通政。他们代表天下代表历史,代表整个王朝的发展和延续。但是他们所谓的正义,却不如单纯的百姓看得通透。一个人若真的坏得那么彻底,真的当得起妖言惑众,那么在厚重史书不断的戕害中,百姓为何还未‘醒悟’?这足以证明,代表公正和光明的史官,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迂腐的瞎子罢了。”   凤倾璃低低的笑了起来,“这么激愤啊。既然这么讨厌那些文绉绉的史官,为何还要看历史传记?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秋明月冷哼一声,“不看我怎么知道大昭国广大学子所尊崇的儒学阶级观念,实际上是如此的腐败不堪?我又怎会知道,那些生涩而坚硬的文字下,又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真相?不看的话,我又怎知,掩在九重纱幕背后,又演绎了怎样的繁华与血泪交融?”   她眸光流转,直直的对上凤倾璃的眼睛,嗤笑一声。   “窥一斑而知全豹。便单论政史,便可知朝堂百变,人心虚假。”   凤倾璃沉默了,心头有震动有欣喜有共鸣更有庆幸。   “花神皇后,其实在前朝历史上,算一个隐秘的存在。”   隔了许久,凤倾璃才缓缓开口。秋明月挑眉望向他,眼神疑问。   凤倾璃解释道:“她是乡间女子,前朝末代帝君于她相识于民间,接于宫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话到这儿又顿了顿,似乎也笑了一下。   “当然,正如你所说,前朝自开国以来,由于睿贤皇后离宫前留下的那本手札的关系,历代皇帝都一生只娶一后,未曾纳妃。”   秋明月又哼哼两声,“一本手札而已,如何能代表人心?前朝皇室萧氏子孙能够遵循睿贤皇后手札所言,不是因为遵从祖先的命令。那是一种感情,一种由心而起的感情,你懂么?”   “以前不懂,现在懂了。”凤倾璃凑近他,与她额头相碰,声音低柔温润。   “就像我对你那样。”   秋明月再次无语,脸颊却有浅浅红晕弥漫开来。娇羞无暇,明丽脱俗。   凤倾璃笑笑,“你方才不是说瑞贤皇后说得很起劲儿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秋明月抬眸看他,对上他冰雪一样的目光,莫名的就有些不自在。   “不说了。你大晚上的跑过来,不会是想就这样与我坐着,干巴巴的讨论前朝国史吧?哎,对了,好歹你也是今朝皇室后代吧。应该以祖先为尊吧,怎么对前朝的事那么关心甚至唏嘘感叹?”   “你知道睿贤皇后的手札,可知道那手札上除了警戒萧氏后代子孙必遵从一夫一妻制以外,还有什么吗?”   秋明月不语。   凤倾璃眸光有些悠远,似无限钦佩与感叹的说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秋明月一顿,那是中国历史上唐太宗说过的话。   凤倾璃给她捋了捋脸上的发丝,语气柔缓道:“就因为这段话,睿贤皇后在前朝史书所有功过,都变得讳莫如深。”   秋明月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   “当君者,才该重视这段话。”   “嗯,你说得很对。”凤倾帝道:“可是萱萱,没有一个帝王,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和过错。哪怕是明君,你看自古有哪个帝王敢对天下下着己书?”   秋明月不语,想着,古往今来,男人皆是贪慕权势。尤其以一国之君为之重,坐拥天下,掌握所有人生死大权,享受世人永远不能企及的荣华富贵和后宫三千。这样的优容,谁不喜欢?所以但凡上位者,都巴不得能长命百岁,用掌皇权。为此不惜劳民伤财,寻求所谓的长生不老之药…   “所以历史,其实也是昏聩的。”   凤倾璃最终总结了这么一句,语气似冷非冷,似嘲非嘲,似叹非叹。   秋明月歪头看他,只见他容颜清冷,如雪似雾,这一刻的他淡化了状似孩童的执拗和别扭,反倒是有一股子属于天下的威严和贵气,令人望而却步,心生畏惧。   她有些恍惚的想着,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在想什么?”   凤倾璃忽然出声,秋明月立即回神。   “没什么。”   沉默,开始蔓延在空气中。   秋明月看着烛台上静静燃烧的烛火,眼神沉静而神思。   “我刚刚听到你丫鬟的对话了。”   “嗯。”秋明月没有丝毫意外,“你有想法?”   凤倾璃道:“你打算怎么阻止林氏争权?”   秋明月嗤笑一声,“她以为依靠太师府的关系,她就能够继续在秋家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吗?简直痴心妄想。”   “可是如今秋家掌事的人病的病,魔障的魔障。除了她,谁还当得这掌家之权?”   秋明月抿唇,眼底泛着讥嘲的冷意。   “中馈之权,这于内院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她们争斗半生,终其所有,不过也就为了那几个本子和几把钥匙而已。大夫人这些年在秋府骄横嚣张惯了,你以为这秋府的人当真人人惧怕到谈之色变的地步?呵呵呵,水满盈亏,物极必反。大夫人汲汲一生,为之所拥有的一切,只怕如今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二婶子如今又病重…”   她突然顿了顿,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凤倾璃眼神一闪,轻声问:“怎么了?”   秋明月抿唇,低低道:“你还在调查我大哥么?”   凤倾璃眼中光色微凝,点了点头。   “已有头绪了。”   “你已经肯定了对不对?”   秋明月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其实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对不对?只不过一直没有告诉我而已。对吗?”   凤倾璃低头沉默,没有否认。   秋明月忽然笑了起来,眼底却有浓重的悲凉。   “我原本还想着暂时隐瞒你。如今…呵呵呵,看来是我太过自负了。”   凤倾璃却因为她的话眼神一变,却又立即恢复如初。   “为什么帮他?”   他的语气沉静而淡漠,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眼睛却丝毫不离她的脸,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秋明月眉眼暗了暗,摇摇头。   “不知道。”   凤倾璃抿唇不语,脸色笼罩了一层雾气,遮住了他眼底的深邃。   秋明月又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上一辈的恩怨,他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凤倾璃不说话,眼神却有一丝的冷意和痛意。   秋明月眼神呆怔的看着妖冶的烛火,声音呢喃若风。   “对于男人来说,责任,和使命。或许真的胜于一切。就像你,不是也有自己必须坚守和为之奋斗的目标么?”   最后一句说完,她眼神定在凤倾璃脸上。   凤倾璃浑身一颤,感觉在她明亮清透的目光里,内心潜藏的所有秘密全都化为乌有。他有些狼狈的别开眼去。声音嘶哑而低沉。   “就像你所说的那样,责任和使命,已经让他无法逃避。所以,即便他再无辜,也必须承担他应该承受的一切。”   秋明月哑然不语。   半晌,凤倾璃回过头,见她低头沉思,脸色隐在阴影里,有一种落寞的苍凉。他忽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明镜而自嘲的眼神。心中颤了颤,声音越发的柔和。   “萱萱,有时候,善良和宽容,我们要不起。”   秋明月浑身一颤,眼神苦涩。   “我知道。”她垂下眼帘,“我已经劝过他了,可是…”   凤倾璃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   “萱萱,你这么聪明,可不要钻牛角尖。你当知道,生在这个时代,很多时候,我们不可以任性而为。”   秋明月抿了抿唇,靠近他怀里。   “如果,他们离开呢?”   “你绝的,没达到目的,他们会离开么?”   凤倾璃反问,秋明月再次沉默。   “更何况,他们杀我大昭官员及其家眷,便是本国宵小之徒,也难以逃脱律法的制裁,又何况他国番邦?岂非挑衅我国天威?”他话到此,忽然诡异又不屑的一笑。   “其实所谓的天威,不过就是人心的自私和自负而已。”   秋明月诧然的看着他,“你…”   凤倾璃收敛好眸中神色,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刚刚我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怎么这么自觉了?”   凤倾璃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你赶我走,和我自己离开,是不一样的。”   秋明月不置可否,从他身上站起来。   “久走夜路必闯鬼,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吧,免得被人发现。”   凤倾璃有些恨恨的看着她,“我天天来你都不待见我,要是我哪天不来,指不定你就把我王道九霄云外去了。我能放心么?”   秋明月嘴角抽搐,“我有那么没心没肺么?”   凤倾璃不说话,眼神却明显有这控诉。仿佛在说,你说呢?   秋明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干咳两声。   “行了,你不是要走吗,赶快走吧,别再啰嗦了,小心等会儿被人发现。”   凤倾璃这才不甘心的转身,刚欲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回头,蹙眉道:“你今日得罪了你那个六妹,估计她又得想招对付你了,你得小心点,别被她给算计了去。”   秋明月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自你认识我以来,你看到过我被人欺负不吭一声吗?”   凤倾璃想想也对,又瞪了她一眼。   “向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尤其是我。”   秋明月无语转身,“赶快走赶快走,今天累了一天,我要睡了。”她说着,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脱下外衣,然后躺在了床上。   凤倾璃眼神似有笑意划过,她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了。这是不是证明,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越来越重了?   “对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的。”   秋明月伸手挑开帐帘,伸出头来看着他。   “什么事?”   “你让我给你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陡然松手,层层轻纱垂落而下,在地上洒出月色的光辉。   “不需要了。”   凤倾璃敲了敲把手,微微挑眉看着她。   “为何?”   秋明月睁着眼睛,声音从纱幔里传出。   “已经没有必要了。”   “是吗?”他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既然已经找到了,就不要浪费了吧!”   秋明月透过纱幔看他,“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凤倾璃摇头,“你不是喜欢做事情有始有终吗?那么,现在也不要放弃吧!”   秋明月沉思不语。凤倾璃转身,默默离去。   秋明月却望着帐顶,久久不能入睡。   她想着凤倾璃的话,二夫人和秋明轩只怕还是逃不了一劫。其实平心而论,她不讨厌秋明轩。更何况,他有一双与那人极其相似的眼睛。   在那个世界,她无法回应那个人的感情。在这里世界里,那个与他有着同样眼神的人,也同样给予了她一分感情。那么既然仍旧无法回应,至少她不该伤他。   又想起沉香的娘。   秋明月翻了个身,侧对着帐帘,脑海中划过无数种想法。却找不到突破口。   想想,她是去年初来到这个世界,今年三月从扬州来到京城秋府。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想到不久后镇南王府的赏花宴,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只见过两次的凤倾玥。   第一次见他,是因为明瑞。那般云端高华的男子,如从海平面升起的碧海明月,于沉郁浓雾中破开天际,瞬间光华万丈。也冲破了她心中的忧郁阴暗,让她自惭形秽。   也让她沉寂二十多年的心,怦然跳动。   第二次见他,是在宝华寺,她正算计自己的亲妹妹。抬眸对上他含笑却又洞察一切的目光,她不觉心中微微一滞。有种羞愧的感觉顿时溢满了胸腔。同时,心中那种纠结而清晰的疼痛伴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有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像一团乌云,遮住了心间那唯一的光明。   或许那个时候她不明白自己对凤倾玥是出于何种情感。但是她本就是极为聪明之人。再加上如今自己也算深陷情海之中,怎能不明白那时初见的惊艳和心动?   对,没错,就是心动。   她站在终于明白,当日下山之时,秋明珠为什么会对她说那番话。   呵呵呵~枉她自负聪明,却在这件事上当局者迷。   但是她也清楚的意识到,那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梦再好,也会有醒来的一天。   那般高居云端的男子,本就不应被尘俗感情羁绊。   他的美是极致的,让人一眼惊艳并且沉沦其中不可自拔。但是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便是有一点肖想猥亵,都是一种罪过。特别是他微微启唇含笑的样子,温柔中却又让人感觉浓浓的疏离和冷漠。   她想,这样的男子,如何是凡人能够降服得了的?   凤倾璃也美,但是他美是容色精致,毫无瑕疵,虽也气质高贵,但是偶尔别扭的性格却让他看起来更真实一些。至少,他不是一个梦,是真实的存在她的生命里。   秋明月笑了笑,笑容有些凉薄。她向来是理智的人,理智得近乎冷血的女人。即便是感情,她也可以就这样轻轻的拿起,再轻轻的放下。   果然,她的确够冷血。   突然又想到,本来是打算问一问薛雨华的。不过又想想,依照凤倾璃爱吃醋的性格,估计又要黑脸了。   算了吧,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她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秋明月就起来了。刚刚洗漱规整,还没用早膳,夏桐就匆匆进来,隔着珠帘道:“小姐,大夫人回来了。”   “哦?倒是挺快。”   秋明月的声音透过珠帘传出来,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然而那笑意又如清泉如空气,一出口便消散在空中。   房间传来细微的声音,那是裙摆带动风的声音。秋明月似乎站了起来,正朝屋外走来。   “林家可来了多少人?”   夏桐抬头就对上秋明月一双碧清透彻的双眸。   “林看夫人和太师都来了。现在都在老太君得寿安院。”   “哦。”秋明月声音淡淡,然后又低低一笑。   “林老夫人?看来还真是来帮她撑腰夺权的呢。”   夏桐抬头看她,只觉得她神情淡淡,所有情绪都隐匿在那一双幽深的凤眸里。   她心中叹息,小姐的心思藏得越来越重了。   “林太师今天没有上朝吗?”   “据说好像告了假。”   秋明月点点头,又问。   “丽姨娘和云姨娘知道了吗?”   夏桐一愣,似没想到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遂久久没能回神。   秋明月眉间微动,“嗯?”   夏桐立即回神,低头道:“大夫人刚刚回来,阖府上下都不知道。丽姨娘和云姨娘那边的也没人通知,许是不知道的。”   “那就着人去告知一声。主母回府,妾室理当迎接请安。”   夏桐先是一怔,随即了然。   “奴婢这就去通知宝儿。”   秋明月微微一笑,眼神深意似一个漩涡。   “不,这消息不能从雪月阁里传出去,你可明白?”   夏桐立刻点头,“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说着就匆匆走了出去。   绿鸢站在秋明月身后,道:“小姐,现在要去寿安院吗?”   “明絮去给祖母请安了吗?”   “嗯。”绿鸢点头。   “早膳做好了吗?我饿了。”她突然开口,淡淡说了一句。   绿鸢一愣,“厄?红萼已经去传膳了,大概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姐,不去寿安院吗?”   秋明月已经走到了外间,“我受了伤,祖母特准许我不去请安的,你忘了?”   绿鸢跟上来,“可是大夫人回来了,小姐你明明知道而不去迎接,只怕大夫人又要借机生事了。何况这次大夫人可不是一个人,还有林太师和林老夫人呢。大夫人那样跋扈,估计那林老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秋明月坐了下来,笑道:“你倒是会由此及彼了。”   绿鸢不说话。秋明月又道:“谁说我知道母亲回来了?你不是都说了?阖府上下都不知道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呢?”   绿鸢一愣,秋明月继续道:“我才遭到流言荼毒,这个时候应该放宽心在房间里休息,哪有时间去关心那许多人许多事?莫非有三头六臂不成?”   绿鸢脸色白了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能知道全府上下都还未来得及只晓的事?绿鸢,你给我一个理由可好?”   秋明月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声音不波不惊。   绿鸢却突然跪了下来,“奴婢思虑不周,小姐恕罪。”是她大意了,怎么可以忘记。如今小姐在秋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平时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自已尚且无法保全自身。如果因今日之事被安上一个监视嫡母目无尊上,不敬不孝的罪名的话,只怕老太君也会对小姐失望了。   绿鸢脸色惨败,额头上有冷汗冒出来。   秋明月静静的喝着茶,眉眼一片沉寂。   红萼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绿鸢跪在地上,一愣,随即走过来,把托盘放在桌子上。   “小姐,这是厨房给你做的水晶饺子和荷叶粥。”   “嗯。”秋明月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吃了一口。   红萼垂眸立在旁边,也不问绿鸢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秋明月手中汤匙搅拌粥碗的声音。直到一碗粥吃了大半,秋明月才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绿鸢。   “可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绿鸢低头,“知道。”   秋明月继续喝粥,不说一句话。待最后一口吃完了,红萼躬身走过来收拾碗碟,期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姐…”绿鸢忍不住开口了。   “嗯?”秋明月抬头看过去。   绿鸢咬了咬唇,“奴婢自知犯了大错,奴婢甘愿受罚,但求小姐不要赶走奴婢。”   红萼刚收拾好碗碟,准备下去,闻言不由得脚步一顿。   秋明月装作没看见,“你说说,错在哪儿了?”   “浮躁,大意,顾此失彼。”   秋明月点点头,“上次我为什么让你去浣衣房?”   红萼一惊,猛然转身,端着托盘的手都不禁用力。绿鸢脸色白了白,目露惊慌。   “小姐?”   秋明月目光却沉了沉,“记不得了吗?”   “小姐。”红萼忍不住为绿鸢求情,“绿鸢她…”   “你出去。”秋明月淡淡说道,声音温凉。   红萼立即闭嘴,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屋内,秋明月看着绿鸢,绿鸢脸色惨白眼中快要流出泪来。秋明月想到上次在宝华寺,她跪在地上,对着镇南王妃哭诉,却被大夫人推到在地,手心都被磨破了皮,好几天了,现在伤痕都还没有完全退去。   她心中一叹,起身亲自把她扶起来。   “小姐?”绿鸢诧异的看着她。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她手心的红痕,道:“绿鸢,你从小跟着我,你为人如何,我心里很清楚。”她叹息一声,“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让你记住,生活在这里,你和我,都没有任性的权利。”   绿鸢一颤,“小姐?”   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眼神对上她的眼睛。   “绿鸢,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你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我和姨娘以及明瑞身份尴尬,处境艰难,尤其是在这个敏感阶段,更加不能够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你可明白?”   绿鸢点头,声音嘶哑。   “奴婢明白,以后绝不再犯。”   秋明月点点头,外面冬雪走了进来,脸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过所幸伤得重,没有被抓伤。冬雪她们都是自己的心腹,大夫人她们动手的时候,她们自然明白这是自己布的局。虽然看似任由大夫人打骂,却也知道避重就轻。   “小姐,刚刚沈姨娘身边的春红传来消息,说大夫人已经回来了。沈姨娘让你去给大夫人请安。”   “知道了。”秋明月抬头一笑,“你去让红萼进来。”   “是。”冬雪走了出去,而后红萼又走进来。眼角余光看见绿鸢站在秋明月身边,神色自如。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小姐。”   “母亲回来了,你随我去恭迎请安。”   红萼一愣,她刚刚从厨房那边过来,站在还不知道大夫人已经回来一事。而后立即回过神来。   “是。”   秋明月带着丫鬟一路朝寿安院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却遇见了秋明玉和秋明兰。   秋明玉穿着红色缠枝莲遍地金通袖杉,水蓝色海马朝云综裙。头上缀满珠玉宝钗,耳垂上戴着银杏叶耳环,一脸的桀骜。手腕上带着赤金一滴油的镯子,明晃晃的好不富贵。   秋明兰比较低调一些,只穿着一袭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头上发饰也大多素淡。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淡淡,却是雅致脱俗。   她本就貌美,十二岁的少女,也用不着过多的化妆点缀,只微施粉黛,静静的站着,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秋明月停了下来。秋明玉长得像大夫人,性格也像大夫人,也怪不得大夫人把她当宝贝的宠着。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秋明玉就是一颗榆木脑袋,无论吃了多少次亏也不长记性。这一点,与大夫人也是如出一辙。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早就被禁足,今天应该是听到大夫人在娘家外婆的陪同下回来了吧。所以她立即又趾高气昂起来。穿得这么张扬又奢华,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秋府的嫡女一般。   昨天流言才刚刚散去,她都不知道收敛一点。就不怕被人议论?   秋明月暗自摇头,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   再看秋明兰,就比她聪明得多了。   正想着,那边二人已经发现了她。秋明兰有惊惧又有些恨意的看着她。秋明月自然知道,昨天自己对她说的话,到底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   不觉笑笑。秋明兰做了坏事,自然心虚。怕是昨晚觉也没睡好吧。   再看秋明玉,一见到自己,眼中立即出现浓浓的愤怒与嫉妒。她想着,大概自己天生就是跟秋明玉有仇,每次见面,秋明玉老是喜欢挑衅自己。哪怕每每吃亏,她依旧孜孜不倦。   对于这种人,她只有漠视。然而秋明玉已经大步上前。   “秋明月,你给我站住。”   秋明月无奈,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果然,秋明玉连。狗都不如。   她转身,“原来是三姐和六妹。”她点点头,微笑自若。   秋明玉目光落在她身上,但见她着一身素白色轻纱衣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玉颜未施粉黛,同样光彩照人。用玉簪倌起墨色的青丝,额前刘海稍斜,又多几分成熟的韵味。细长的柳眉衬托着一双妖冶美丽的凤眸,红润的嘴唇似沾染了晨间的朝露。微微一笑间,有一种宁静而窒息的美丽。   秋明玉立时心中涌上嫉妒,眼神也满是嫉恨。   “三姐叫住我有事?”   秋明月又岂会不知道秋明玉此刻在想什么?从第一天踏进秋家开始,秋明玉对她的嫉妒就从来不掩饰。   “你见到我为什么要躲?”   秋明月道:“母亲回来了,我得去恭迎请安。”   秋明玉鄙夷的看着她,眉眼又有些得意。   “是啊,我娘回来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秋明月仍旧微笑自若,却是看了秋明兰一眼。秋明兰心中一紧,扯了扯秋明玉的衣袖。   “三姐,别再说了,我们快去祖母那儿吧,听说外婆也来了呢。”她如今不敢惹秋明月,一个不好,秋明月把她的秘密给抖出来,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秋明玉却一甩衣袖,冷冷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感情。秋明玉自小就和秋明兰感情不太好,自从有了薛雨华以后,两人隔阂更深了。而从宝华寺下来以后,秋明玉更是厌恶秋明兰这个同胞妹妹。所以对她也是冷眼相向。   “你怕她,我不怕。”   她转过头来,走进一步,眼神森狠的瞪着秋明月。红萼和绿鸢怕她伤害秋明月,想要上前挡着,却被秋明月制止。   “三姐,听说昨儿个祖母可是罚了你禁足的。你不好好的在屋子里呆着,如今就这样出来了,只怕祖母会生气的。”   秋明玉冷笑,“你在威胁我?”   秋明月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三姐而已。”   秋明玉恨恨的看着她,“别得意得太早,秋明月,我说过,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总有一日,我会千百倍的还给你。”   秋明月面上仍旧淡淡笑着,“三姐这话是何意,我可听不明白。”   “别给我装蒜。”秋明玉紧握双手,看样子是想打秋明月,但是有了前两次的教训,她又生生住了手。   “从宝华寺下山的前一天晚上,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她蓦然眼眶血红,眼底的恨意似燃烧的火焰,要把秋明月焚毁殆尽。   秋明月不卑不亢的对上她的眼睛,还是笑着。   “厄!你说那天晚上啊。呵呵,三姐是指六妹和表哥?”   “五姐!”秋明兰突然上前一步打断她,秋明玉还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凉亭里发生的事,秋明兰不想让她知道,大夫人也不想让她知道。   秋明玉眸中带着一丝疑惑,警惕的在秋明月和秋明玉身上来回。   秋明月看向秋明兰,“六妹想说什么?”   秋明兰对上她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有,不觉心中微微有些害怕,强自带笑。   “时间不早了,只怕祖母和母亲都等得久了,咱们进去吧。”   秋明月看着她,眼中笑意深邃。   “好。”   秋明玉见不惯她们俩打哑谜,刚要发作,秋明月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三姐,这里可是花园,到处都有丫鬟走动。你确定,要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昨天那些流言刚刚平息,你还想再添一把火?还是你当真以为,太师府已经到了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   秋明玉脸色猛然一变。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林氏回府,不再隐忍   秋明月退后一步,“三姐,时间真的不早了,我得进去了。”   她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秋明月。”   秋明玉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给我站住。”   秋明月眼神一冷,低头看着她的手。   “松手。”   淡淡的两个字,却有说不出的威严和冷厉。秋明兰听了都不觉得心底发寒。秋明玉手上一抖,又梗着脖子道:“你让我放手我就放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   ‘东西’两个字在消散在秋明月猝然转过来的眼神中。她眼神寂静而冰冷,像极地的冰川,冷的人发寒。   “看来你忘记前两次的教训了。”   秋明玉身子一抖,想起前两次秋明月无所顾忌的打了她,而且还让她有苦难言,她心中还是不觉害怕。   秋明月甩开她的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绷带,眼中波光流转,带着几分笑意和妖冶,红唇一勾。   “三姐,以后做事之前可要三思而后行。我这手还受着伤呢,如果一不小心伤口又裂开了,那就不好了。”   秋明玉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眼神一变再变。   秋明月转头,毫不犹豫的离去,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秋明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秋明兰走上来,低声道:“三姐,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要去招惹五姐,她不是好对付的。”   秋明玉回头冷冷的瞪着她,讥诮道:“怎么?你就这么怕她?”   秋明兰垂下眼眸,“三姐,五姐说得对,如今你尚在禁足,便是要出来,也得等外婆对祖母开口才是。”   秋明玉瞪着她,“我如今还不出来,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哼,我倒是忘记了,只怕你是巴不得我永远出不来吧。”   “三姐。”秋明兰恼怒的低吼,“你非要如此说话吗?非要让我们姐妹失和,好让人家看笑话吗?”   秋明玉冷笑,“笑话?我现在不已经是笑话了么?你现在只怕以有我这个姐姐为耻吧。”   秋明兰闪烁,显然秋明玉说中了她的心里话,她开始有些心虚了。   “三姐,你莫胡说。”   秋明玉不再理会她,带着丫鬟向寿安院走去。   秋明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昏暗。身后,丫鬟小风走上来。   “小姐,三小姐似乎对你有了误会。”   秋明兰脸上表情仍旧温婉柔顺,唇边却勾起一抹冷笑。什么误会?秋明玉说的就是事实。她确实一直以有这样的姐姐为耻辱,尤其是经过在宝华寺那晚以后,她更是厌恶秋明玉。想着,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愚笨不堪的亲姐姐?   小风盯着她唇边的笑意,脸色白了白,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和丁香一样,是秋明兰的贴身丫鬟。只不过丁香伶俐,说话讨喜,所以得秋明兰格外喜欢,平时也多带着她。现在丁香死了,她就成了秋明兰身边的第一人。   “走吧,外祖母和母亲只怕是等久了。”   “是。”   小风低头跟上去。   ==   秋明月带着红萼绿鸢来到寿安院,依旧是沉香出来迎接。只是她面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干练,眉宇间又几分恍惚,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五小姐,你来了。”   她对秋明月笑笑,眼神有些复杂。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想着,这世上果真人心难测。   初见沉香的时候,只觉得她沉稳内敛,话不多,但是极为聪明。但是才不过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沉香清明的眸子也多了一层幽暗。   那是,欲望。追求权势荣华的欲望。   人心本就贪婪无度,再清傲的人,也会有七情六欲。或许沉香只是隐藏得太好,才给人一种不争不求的感觉。又或者,她自认为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将来的前程定然不会坏到哪儿去。然而在面对三老爷赤裸裸的贪欲目光下,她想起了藏在心中那个温润美好的少年。所以,贪欲,就一发不可收拾。   秋明月无声叹息,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她没资格评论沉香的是非对错,况且,沉香并没有错。她本是千金小姐的命,却做了十几年的丫鬟,本就已经极为委屈。便是有所追求,又何错之有?   这样想着,她便微微一笑。   “我听说母亲回来了,便过来恭迎请安。”   沉香敛眉道:“太君知道五小姐要来,特意让奴婢等候在此。”   秋明月点点头,随着她朝里面走去。   “我听说,母亲的娘家来人了?”   沉香顿了顿,道:“是大夫人的父母,说起来,五小姐还得叫一声外祖母和外祖父呢。”   她的外祖母早就去世了,外祖父如今还在扬州…   秋明月无声笑笑,“哦,是吗?方才姨娘着人来告诉我,我才知晓的。”她边走便说,“昨天早上我起来便听闻母亲收拾包袱回娘家了,我还在奇怪呢。爹和母亲夫妻多年,母亲打理秋府上上下下二十多年,和爹相敬如宾。怎么突然就回去了,没想到,今日母亲一大早便回来了。呵呵呵…”   出嫁的女子一般很少回娘家的,尤其是收拾包袱回去的,那就表明着被休弃了。秋明月故意说大老爷和大夫人相敬如宾,不过也是一种讽刺而已。   沉香也笑了笑,“大夫人性子有些冲动,前日又被气着了,所以才会想不通。”   “哦?如今便是想通了?不然也不会回来了吧。”秋明月神色淡淡,似无意的说道。   沉香面容僵了僵,抬头深看了秋明月一眼。   “五小姐,奴婢一直奇怪你之前对奴婢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奴婢仍旧不明白。五小姐可否明示?”   秋明月不看她,继续向前走。   “我那日可是说了很多话,你说的是哪句?”她明知故问。   沉香苦笑,“五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秋明月不说话。   沉香低头,咬了咬唇,声音低了下来。   “那日五小姐让奴婢不要对大少爷…”她说到此,脸颊红了红,始终难以启齿。   秋明月淡淡瞥她一眼,突然道:“沉香,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说。”秋明轩的身份还不宜暴露。或者不应该由她口中说出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秋明月始终做不到去揭穿秋明轩。   沉香哑然失语,想问什么,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   抬头已经到了前厅,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   “亲家母,玉芳从小被我宠坏了,难免性子过于急躁了些,还望你多多包涵才是。”   秋明月挑眉,沉香自动解释道:“是大夫人的母亲。”她说着就走到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五小姐到。”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秋明月走了进去,立即就察觉到两道视线向她看过来。打量,探视,不屑,鄙夷…   “明月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君挥了挥手,淡淡道。   “谢祖母。”   她微微抬头,方才那两道视线立即又是一变。她微笑,这种目光她太熟悉了。几乎每个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会露出那种目光。   惊艳!   “这便是五姑娘吧,果真长得标致呢。”   秋明月顺着声音望过去,却是一个老夫人,穿一身浅青色缎子圆领直身长衣,大概五十多岁,面容苍老,但是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乃是一个标准的美女。眉眼间与大夫人有几分相似。   想来这便是大夫人的母亲了吧。   果然,只听得老太君对她解释道:“这是你外祖母。”   秋明月福了福身,却没有说话。   林老夫人有些不悦,正欲说什么。老太君却笑了笑,“小丫头不知礼数,亲家母别笑话就成。”   她这般说话,林老夫人倒是不好发难了。只面上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听闻五姑娘最是知礼孝顺,比我那两个嫡亲的外孙女可强多了。今日见了五姑娘,才知晓什么叫仙般的人儿。呵呵呵,五姑娘才十三岁,便有如此容色,将来必定是个倾城美人。也难怪,荣亲王府那般皇亲贵胄,能超脱门第尊卑之念,要娶五姑娘入王府了。五姑娘真是好福气。”   老太君脸色变了变,秋明月心中却想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大夫人一味的蛮横嚣张,不知收敛。薛国侯夫人心机深沉却又难免自负狂妄。唯有这林老夫人,才是真正的笑面狐狸。三句话不带脏字,却又字字句句把她骂了个彻头彻尾。   提起秋明玉和秋明兰,便是暗自贬低她庶女的身份。说她容颜非凡,才得以有机会入荣亲王府。说荣亲王府超脱门第尊卑之念,不如是在说她配不上荣亲王世子。   好一个林老夫人,她今日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高手了。   当初薛国侯夫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与林老夫人说的话大致相同,但是终究少了几分火候。而这一位,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呢。   这时候又听得大夫人在一旁不屑的冷哼。   “靠一幅脸蛋有什么用?不过也是卑贱之身而已。”   老太君脸色越发沉了下去,林老夫人作势对大夫人责备道:“浑说,有你这样说自个儿女儿的吗?难怪要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本来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委屈,现在看来,的确你德行有失。明月虽然是庶女,可也是你女儿。也是姑爷的亲闺女。你作为嫡母,就该贤惠大度,宽容慈爱。如此疾言厉色,怪不得姑爷心中不喜。你看看,人家见了你就害怕,连请安都忘了。”   这一次,秋明月的脸色也变了变。林老夫人这话看似当中责备大夫人,给她没脸子。但实际上却是暗暗讽刺大老爷宠庶女灭嫡妻。前面那句‘本来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过是为这句话做铺垫而已。最后那一句,更是说她不懂礼数。进来这么半天,都不给嫡母请安问好。实没有半分良家闺秀的样子。   好个林老太太啊,她自进来还没说一句话,就已经被她无形之中按上了这许多的罪名。   以色惑人,不敬嫡母,挑拨主母与父亲感情…   可惜大夫人是个老残的,没听明白林老夫人言外之意,更是恼怒自己母亲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贬低自己,她气得低吼一声。   “娘,你怎么…”   林老夫人瞥她一眼,这一眼极为锐利。   大夫人立即就哑然不语。   老太君瞥了母女俩一眼,放下茶杯,淡淡道:“亲家母言重了,玉芳嫁到秋家近二十年,与卿儿一直相敬如宾,卿儿又怎会对她不满?这次玉芳不过是对卿儿有所误会罢了。也难怪会气得不说一声就回娘家了,倒是让亲家母费心跑这一趟了。不过玉芳向来教育子女严苛,望女成凤,明月又是个迟钝的,所以玉芳就难免对她格外严厉一些。不像明玉与明兰,自幼跟在玉芳膝下,自是与玉芳一般无二。”话落又掉头对秋明月斥责道:“明月,日里看着你是个懂事的,怎么这个时候却如此的不知礼数?你母亲外祖都在此,还不给你母亲奉茶请安?”   老太君话落,林老夫人却是变了变脸色。   秋明月心中却道,还是老太君技高一筹啊。先说大夫人与大老爷感情和睦,实则又暗贬大夫人私自回娘家不尊礼数,不敬公婆。说大夫人望女成凤,教导子女严苛,对自己严厉一些,其实就是说她虐待自己,没有容人之量。又看似褒奖秋明玉与秋明兰在大夫人的教导下尽显名门风范。实则却是暗贬她教出的女儿和她一副德行,嚣张蛮横,不知礼数。   心中如此想着,她口中却应道:“祖母教训的是,是明月大意了。”   她一开口,林老夫人的反驳之言就这样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秋明月接过沉香端过来的茶,向大夫人走去。想着,这个林老夫人看似凌厉,估计也跟大夫人差不了多少,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草包一个。   她跪在铺垫上,把茶往前递了一分。   “母亲喝茶。”   大夫人看着眼前的热茶,看着秋明月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只觉得心中一阵痛快。她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怎么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   林老夫人脸色微变,暗骂大夫人蠢笨。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烫吗?你喝的茶和我这个可是同时烧煮的。怎么我喝着还合适,难道是我人老皮厚了,经得住烫?哎,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其实要换做平时,老太君也不会这么给大夫人没脸子。可是前天那事儿本来就是大夫人做得不对,第二天还不说一声就这样离开,这不是打秋家的脸吗?今日回来倒好,却是带着娘家人大张旗鼓威风凛凛的回来。这不明显告诉秋家的人,她有娘家撑腰,肆无忌惮吗?   老太君如何能忍?尤其是在林家两位泰山面前?   大夫人脸色有些僵硬,讪讪道:“娘身体康健,如何言老呢?方才只是儿媳一时喝得急了些,不烫,不烫。”   老太君又瞥了她一眼,“茶喝急了也顶多烫到嘴而已,这性子急了,可是要闯大祸的。要心平气和,才能万事如意。”   大夫人脸色又变了变,却不敢反驳老太君。   “娘教训得是,儿媳晓得了。”   她把茶杯放下,秋明月刚刚站起来,就听得上方一个威严冷沉的声音响起。   “喝个茶也能喝出这么多毛病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秋明月抬头,看向坐在林老夫人身边的老者,穿着浅青色缎子圆领直身长衣,鬓发灰白,眼睛迥然有神。看着秋明月的时候,眼底乍现一抹犀利的光芒。那是一个官场老狐狸特有的眼神。曾经她在老太爷眼中也见到过。   想必这就是大夫人的父亲,林太师了。   秋明月对着他福了福身,依旧没叫他。   林老太师眯了眯眼,正欲说什么,老太君又发话了。   “好了,明月,坐下吧。”   “是。”秋明月这才有空打量其他人。   老太君依旧坐在上首,林老太师和林老夫人作为客人,是坐在左下方。再下方就是大夫人。右侧是大老爷一干妾室,沈姨娘、丽姨娘以及云姨娘。二夫人生病在床,没有出来。三夫人如今更是见不得人。三老爷自从昨天的事儿过去以后就一直呆在自己屋子里,也不近任何姨娘的房了。   秋明絮坐在沈氏旁边,秋明珊坐在云姨娘旁边。一屋子全是人,个个不发一言。   秋明月坐在了秋明絮身边,秋明絮冲着她眨了眨眼,她笑了笑,而后又看向沈氏。   沈氏看了秋明月一眼便垂下目光,自方才秋明月一进来开始,她便没有过多的注意秋明月,神色淡淡的,没有丝毫的起伏,与完全那个柔弱怯懦的沈氏完全不同。   秋明月的目光却是落到她身后的雪巧和冰阳身上,唇畔勾出一丝笑意来。   林老夫人这才看向老太君,“亲家母,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儿个我和老爷来就是为了昨日一事。”她看了秋明月一眼,道沉声道:“那日在宝华寺山脚发生的事,我和老爷也算了解清楚了。那裴思颀到底是怎么回事?五姑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个他车上关系?”   老太君一听这话就冷了脸色,“这事儿已经真相大白了,那裴思颀自己都承认了,他是故意陷害明月的。昨日京兆尹才将他带走了,而且是由荣亲王亲自审问。亲家母,你还是不要断章取义得好。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林老夫人也不气,却是皱眉道:“可如今外界都传言,荣王府有意与秋府结亲,且相中了五姑娘。如果荣亲王真有那个意思,再彻查此事,只怕有人会道有失公允。”   老太君淡淡道:“荣亲王是奉了皇上圣旨行事,这事儿太师应该清楚吧。朝廷大事,怎荣你我妇人评断?亲家母,还是谨言慎行为好。”老太君又喝了口茶,对林老夫人和林太师微变的神色视若无睹。   “上次在宝华寺,令嫒便口出狂言惹得镇南王妃生怒,差点上诉宫廷。亲家母还没记住这个教训么?”   秋明月抬头看向老太君,老太君今日当真半分颜面也不给林家留了。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样责备林老夫人,丝毫没有委婉回缓,连带着薛国侯夫人也贬斥了一通,将整个林家都带进去了。   不止是林老夫人,连林太师都变了变脸色。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夫人历来是个性子冲动的,见老太君说话这么不客气,立即就忍不住了。   “且不说那日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就凭着荣亲王府欲与秋家结亲这件事,就够人揣测了。”   “哦?攒侧什么?”老太君对于大夫人的反驳倒是没有生气,淡淡问了一句,眼神却是没有落在大夫人身上。似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大夫人定了定神,道:“娘,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   大夫人看了秋明月一眼,眼底含着不屑。   “荣亲王府是何等人家,为何会突然与咱们秋府结亲呢?别人也就罢了,可明月只是一个庶女,如何配得上荣亲王世子?如今这事儿都传遍了,只怕人人说咱们秋府高攀呢。妄图把一个庶女送进荣亲王府做世子妃,实则攀龙附凤。不…”   老太君猛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成功的打断了大夫人的话。她惊愕的抬头,却对上老太君沉暗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   “娘?”   老太君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贬低自己女儿的嫡母,古往今来,只怕也只有你一个。”   大夫人心中一惊,林老夫人暗道不好,刚欲开口说什么。老太君却不给她机会,继续道:“你觉得我秋府的女儿配不上荣亲王府?”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明月只是个庶女,她…”大夫人自然不甘心秋明月嫁入荣亲王府做世子妃,将来可就是荣亲王妃,比她的女儿还高贵。她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一个卑贱的小妾所生,也就该配个低贱的乞丐。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再次被老太君打断。   “庶女?”老太君冷笑一声,“在你心里秋府与荣亲王府结亲便是高攀了对吧?明月不配做荣亲王世子妃,那谁配?你的女儿?明玉还是明兰?你倒是说说,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便不计较你今日妄言和昨日负气离家之罪。”   老太君这话语气虽然平淡,但真可谓是字字珠心啊。甚至当着林太师和林老夫人的面就直接说出大夫人两大罪状。   秋明月想着,这是不是就叫做秋后算账?   她不觉莞尔。   林老夫人脸色终于变了,眼底隐隐有着沉怒。林太师脸色自然也不好。今日他特意告了假不上早朝而陪同大夫人回夫家,便是给她打气的。也是给老太君和大老爷一个警示,不要以为他们林府好欺负。   没想到,林老夫人刚开口欲拿秋明月说是,就被老太君三言两语且毫不客气的给回击了过去。如今大夫人莽撞又被老太君抓住了话柄,又旧事重提。看来大夫人这次回娘家一事,真的是彻底触怒了老太君。   大夫人脸色也是变了变,心中暗自恼怒老太君太过咄咄逼人。前天若非老太君和大老爷那样逼她,她能负起回娘家么?明明是大老爷和老太君处事不公偏帮着贱人,把她这个正室夫人给逼得走投无路,现在又那样气势凌人,甚至在自己娘家人面前也这样对自己不客气。老太君当真是老糊涂了。   不得不说,林家的人都是些奇葩。大夫人一心只埋怨老太君偏帮沈氏,对她不公平。却不想想,这些事儿最开始究竟是谁挑起来的?当然了,以大夫人的性子,便是知道是自己挑衅在先,也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在她心里,她是正妻,她的女儿是嫡女。无论怎样处置小妾庶女都是理所应当,她们就该好好受着。   所以大夫人听了老太君这话就不高兴了,语气也不有些冲。   “娘,我说得是事实。荣亲王府乃是皇亲贵胄,明月一个庶女嫁过去,便是人家不嫌弃,她自己也羞愧。王府世家,自然要娶名门嫡女。如果明月真的嫁过去了,人家嫌她不知礼数,倒是丢了咱们秋府的脸。”   林老夫人很赞同大夫人这番话,正准备附和两句,便听得老太君冷道:“明月不知礼数?那能怪得了谁?她可是你女儿,女不教母之过。”   大夫人被老太君一通呛白,气得脸色阵青阵白的。   “她不是我女儿。”   林老夫人暗叫不好,刚欲补救,老太君又堵住了她的话。   “哦?她不是你女儿?”老太君神情似笑非笑,语气似嘲非嘲。   “她不是你女儿,是谁的女儿?”   “当然是沈氏那贱…沈姨娘的女儿。”大夫人情急之下下意识的要脱口而出贱人两个字,接触到老太君的眼神,她又立即改了过来。说完后还是不解气,对着沈氏就一痛怒骂。   “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尚在闺阁就不安于室,恁个惹出这许多祸端。成日里读的那些女戒女则都哪儿去了?简直有辱门风。凭她的身份,也敢妄想荣亲王府,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大夫人这话可是极尽刻薄讽刺,连半点面子都不给沈氏留着沈氏闻言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夫人息怒,妾身…”   秋明月眼中藏着冷光,握了握手,不发一言。   “闭嘴。”老太君勃然大怒,却是对着大夫人。   “你口口声声女戒女则,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摸样,可有半分为人妻为人母的温良贤惠,宽容慈爱?”   老太君这回是彻底的怒了,以前只是当着家里人这样骂大夫人,这次却是当着大夫人娘家的父母都这样不给大夫人脸面,可见有多愤怒了。   林老太师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太君,言重了。”   林老夫人也为自己女儿不平,“亲家母,玉芳好歹是你的儿媳。便是再不对,你也不该为了个小妾如此责难与她。莫不是外界传言都是对的?姑爷当真宠妾灭妻?”   最后一句,端的是锋利狠辣,直直要害。   老太君猛然抬头与林老夫人对视,两不相让。   “祖母且听孙女一言。”   秋明月却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中堂,脚步从容淡定,神容波澜不惊。瘦小的身板就那样站着,却让人不容小觑。   林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长辈说话,你一个小辈插什么嘴,果真是没什么教养。”   老太君眼底又含了厉色。   秋明月却微微一笑,“明月长在山野,确实不懂大家礼仪。自归府后,母亲多有良言教导,才得以有所教化。所行所言便承之于母亲。奈何明月天生愚钝,不如三姐和六妹那般会变通,只会固步自封,有违母亲一番谆谆教导,实在羞愧。”   秋明玉刚一跨进门口就听见她这番话,脚步顿了顿。随后讥讽的冷嘲。   “亏得你有如此自知之明。”   后一步进来的秋明兰一听这话就皱眉,眼中划过恼怒之色。林老夫人愤然回头,狠狠的瞪了秋明玉一眼。   秋明兰赶紧走上来,依次给各位长辈请安问好。然后又笑意盈盈的看向林老夫人。   “好久没见过外祖母了,外祖母越发容光焕发,越活越年轻了。”   林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笑得眉眼弯弯。   “几个月不见,小嘴越发甜了。”她冲秋明兰招了招手,“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是。”秋明兰走过去,坐在林老夫人身边。   秋明玉嫉妒的看着秋明兰,走过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明玉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长寿福安。”   林老夫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刚才见到秋明兰的亲密与喜爱。   秋明月淡淡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想笑。大夫人偏爱秋明玉,这林老夫人却明显讨厌秋明玉,更偏爱秋明兰一些。她觉得,这林家的人当真个个都是奇葩。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知道当年的太老夫人与她这位小姑子,又发生了怎样的矛盾?   大夫人见到秋明玉,立刻就站了起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一脸的担忧关切。   “明玉,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秋明玉很委屈,眼眶都红了。   “娘…”   大夫人一见她这个样子,更加心疼了。   “来,坐下来慢慢说。”她也不管老太君,直接扶着秋明玉坐在自己身边。   老太君脸色更冷了。   秋明玉坐在大夫人身边抽抽搭搭道:“娘,你终于回来了,不然我可就被关一辈子了。”   老太君眼里的冷意快要成冰刀子了。大夫人却像没察觉一样,问着秋明玉。   “怎么了?告诉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怕,有娘在这儿,看谁敢欺负你。”   秋明月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夫人是真蠢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秋明玉被关禁闭,这府中除了老太君老太爷还有大老爷,谁有那个资格?   大老爷和老太爷很少管内院之事,很明显就是老太君禁了秋明玉的足。大夫人爱女心切,却是连半分眼力介都没有?当真以为有娘家人撑腰,就可以不将老太君放在眼里了吗?   真是愚蠢。   这个时代女子出嫁从夫,哪能处处依靠娘家?大夫人今日任性妄为,得罪了老太君,只怕以后更不得老太君的心。   秋明月其实真不想贬低大夫人来着,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实在让秋明月想高看她一分都难。她也不想想,她本来就不得大老爷的心,又失了掌家权柄,如今回来又那般高调不可一世。这在无形中,已经让对她失望的老太君更是厌恶。   或者她当真以为凭着娘家人,能帮她夺回权柄?呵呵呵,简直是异想天开。   她的笑声很突兀,打断了秋明玉的诉苦,大夫人立即就回头瞪着她。   “你笑什么?当着长辈的面,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端庄贤惠,果真缺乏教养。”   秋明月眨眨眼,“缺乏教养?”她   大夫人冷笑一声,“跟长辈如此态度说话,简直不孝不敬。果真是小妇养的,便是再教一百遍,也是上不的台面的东西。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嫁入荣亲王府,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老太君气的脸色发青,林老夫人却很赞同大夫人这番话。身为女人,特别是名门贵妇,最讨厌的无非就是家里的小妾,当真是怎样看都不顺眼。所以说到这方面,那些贵妇人都会同仇敌忾。更何况,两人本来就是母女呢?   林老太师皱了皱眉,正准备说什么,秋明月却开口了。   “母亲这话就不对了。”   “不对?”大夫人又冷笑一声,“刚才那番话不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秋明月不否认。   大夫人怀里的秋明玉抢着开口了,“你承认就好。”她眉眼划过得意之色,“你不知礼数,狂妄自大,外祖母不过几句箴言警示,你却这般态度。说一句不敬犯上也不为过。”   “哦?”秋明月依旧淡定从容,“不敬犯上?”她唇边溢出冷意,“麻烦三姐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不敬犯上?我又是对谁不敬,又犯了谁的上?”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当真是无可救药了。”秋明玉梗着脖子,非常高傲的而不屑的看着秋明月。   “对外祖母不敬,言语冒犯,不仅犯上,而且有失女德。败坏门风,秋府有你这般不孝子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夫人暗道一声好。   秋明月挑眉一笑,“哦?有失女德?”她低低一笑,眼神对上秋明玉的眼睛,微微含笑,却又如冰刺骨。   “容我提醒三姐一句。第一,我的外祖母早已仙逝。每每想起便心中惆怅,恨不得时光倒流,让我可以在外祖母漆下承欢,便是不敬犯上,能得外祖母一句斥责也好。”   林老夫人脸色变了,大夫人更是脸色铁青。   秋明月却仿若无知无觉,“第二,三姐刚才说我有失女德是吗?那么我是如何有失女德?母亲说我不知礼节没有家教。我秋家百年名门,书香世家,祖母母亲也对我等时常教导,如何便没有家教了?我说母亲此言差矣,正是为维护我秋家门楣,又如何是丢了秋家的脸了?”   她脸色慢慢冷了下来,声音越发清冷。   “母亲嫁到秋家,便是秋家人,理当维护家门。难道我说错了?”她突然又轻轻一笑,“不过母亲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多。我天生愚钝,自幼又长在山野,确实对世家礼数生涩难懂。母亲乃名门闺秀,自然对女戒女德颇为精解。三姐自幼长在母亲漆下,想必也深谙其道。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三姐,不知三姐可否不吝赐教?”   秋明玉看着她眼中泛着冷意的笑,心中有一些害怕,但是又气不过,梗着脖子道:“什么问题?”   秋明月一笑,于绝美之中生出几分妖冶的冷魅。   “未出嫁的闺阁之女,如果私见外男?可是有失女德?”   大夫人秋明玉齐齐一惊,瞳孔猛的缩紧。她们自然知道秋明月这番话什么意思,可不就是指上次秋明玉上山一事么?   秋明玉此刻终于知道害怕了,也终于明白刚才秋明月会那样笑了。如果她把这件事抖出来,那么…   林老夫人和林太师本来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看大夫人和秋明玉的脸色,多少也猜出几分。心中更是气怒。   老太君皱眉,目光在秋明玉惨白的脸上看了一眼,不说话。   大夫人回过神来,立即怒道:“胡言乱语,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说出如此不德之言,你—”   “败坏门风么?”秋明月截断大夫人的话,嘴角噙起冷意。   “大夫人难道就只会这一句吗?”   一句‘大夫人’震惊了屋内所有人,所有人都睁大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明月。   沈氏一愣之后急急叫出声来。   “明月…”   大夫人却像抓到了秋明月的把柄一样,立即惊怒道:“放肆,我是你母亲,你居然敢…”   “母亲?”秋明月以眼神安慰沈氏,回眸冷笑一声。   “方才众目睽睽,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刚刚是大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我这样的女儿。这才过了多久,难道大夫人就忘了吗?”   大夫人一噎,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月威风,整治林氏   林老夫人恼怒的看着大夫人,想着大夫人真是愚蠢。正欲说什么,秋明月又道:“既然我不是您的女儿,那么您的母亲自然也不是我的外祖母。”   她说完就转身,走到沈氏面前伸手去扶她。   “我有娘,她姓沈。”   “明月。”沈氏抬头,眸光隐忍而动容。   秋明月微微一笑,“娘,起来吧。人家要在鸡蛋里挑骨头,你就算跪断了腿也不会有人怜惜你半分的。大夫人说的对,我不是她的女儿。我是你的女儿,是你十月怀胎所生,若连生母被人欺凌而视若无睹,那才是真正的不孝。我便是再无礼不堪,不当大家闺秀,也只有你才有资格教育我。”她根本就不看老太君以及满屋子人其他人的脸色。   那一声娘彻底激怒了大夫人,那是在挑衅她的正室威严,她如何能忍?她站起来,厉声道:“放肆!大昭国律法严明,妾室只能为姨娘。你居然尊妾室为母,对我这个嫡母不尊不敬,你—”   秋明月淡淡截断她的话,“人贵在自重而人常重之。”   她目光含着三分讥讽七分冷意的看着大夫人。初到京城,她根基未稳,无法与势力庞大的大夫人抵抗,是以只能隐忍不发。然而如今她明白了,有些人天生不要脸,你退一步她便进一尺。到最后的结果,便是掉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继续忍下去?岂非作茧自缚?   “大夫人口口声声礼数妇德,食不言,寝不语,站毕恭,坐必正。行止有度,言行不误。对上尊孝,对下仁容。乃大家闺秀典范。可是大夫人,你能保证你都做到了?”   “你—”大夫人半是震惊半是愤怒,震惊于秋明月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都面都敢跟她对着干,愤怒于她毫不留情的讥讽。偏偏她又说得一字不差,让大夫人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是以她立刻恼羞成怒。   “我什么?”秋明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需不需要我把这秋府所有下人奴婢全都叫来,让他们看一看,说一说,大夫人这些年所谓的贤良淑德仁义厚爱,到底是怎样表现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相信,他们会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到底是我对嫡母对长辈不敬不尊,还是有些人自持身份,自高自大,不可一世,嚣张蛮横,期善怕恶,坏事做尽?”   屋内有倒抽气的声音想起。不用看,秋明月也知道此刻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什么表情。疑惑、探究、幸灾乐祸、看好戏。然而最多的,还是惊讶。   她冷笑。惊讶?她们自然会惊讶。谁能想到?往热闹的温顺恭敬地五小姐。今天会这么凌厉逼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大夫人对着干,而且毫不留情面。   大夫人气得胸腹上下起伏,脸色扭曲,丑态毕现。老太君显然也是震惊的,半晌都没我回过神来。其余人更不用说了,全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秋明月,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明月,你—”沈氏脸都白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直懂事隐忍的女儿,今日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大夫人难堪?她知道大夫人今日回来不安好心,也知道大夫人想要重掌权柄。可是她没想到,明月会选择这种方式先发制人。   秋明月回头拍了拍她的手,笑意莹然道:“娘,有些事可以忍,但是有些事,不能忍。宽厚和大度,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高尚情操。原谅和容忍不是大义,而是别人可以肆意凌辱欺负的工具和把柄。既然我们这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人家仍旧得寸进尺,为什么我们还要一忍再忍?既然善良成为了罪恶,那么就不要再让这罪恶再延续下去。”   沈氏立即住了嘴,不说话了。   大夫人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满屋子的寂静,似乎都被秋明月拉放话给惊住了。   林老夫人突然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威胁主母,对长辈态度不恭不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家闺秀。五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看来玉芳确实教育不得当,才致使你如今刁蛮无礼,对上不恭,对下不仁。有女如此,玉芳,老太君和姑爷将教育子女的职责交给你,你却没有教出好的来,辜负了老太君和姑爷的一片信任。确实是你的过错。”   大夫人愕然,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会帮着秋明月说话。   秋明月却是在心中暗叹一声。林老夫人果真比大夫人的手段不止高了一个等级。   刚才那番话虽然看似责怪大夫人,实际上是先发制人,让老太君不好再说什么。而且言外之意也错失了自己不尊礼数,不敬嫡母之罪。   到底吃了那么多年的盐,比起大夫人来,自有一种沉稳和内敛的犀利。   秋明月不等她说完就淡淡截断她的话,“林老夫人说得对,明月自幼愚钝,怕是大夫人再教下去也无用。倒是碍了夫人名声,就是明月的罪过了。难怪夫人不喜,这也是人之常情。”   比口舌之争吗?呵呵,前世她是律师,靠的就是一张嘴。没理也会给她说成有理。再说了,如今大夫人理亏,不懂得收敛不说,还敢如此张扬,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不过还是三姐和六妹聪明,各有所长,将夫人所授发挥得淋漓尽致。明月实在汗颜佩服。”   她瞥了秋明月和秋明兰一眼,眼神很淡,却让两人不约而同的齐齐一抖。   “既然如此,只怕夫人教得也不耐烦了,明月岂敢再劳烦?再说了,明月有娘,我娘好歹也是出自书香世家,自是明理识义的。明月身份卑贱,也省得污了夫人高贵之身,自甘偏居一隅,再不碍夫人的眼,想必夫人也是高兴的吧。”   她话落不待大夫人反应,转过身就对沈氏道:“娘…”   刚叫出一个字,大夫人就像被炸了鸡毛一样的尖叫起来。   “闭嘴,她不是你娘,她不配,她只配做一个贱妾…”   秋明月眼神一冷,“大夫人,请注意你的形象和语言。别忘了,你是秋家的大夫人,二品诰命夫人。如此这般言行举止,这就是你所谓的名门教养吗?”她又看向林老夫人和林太师,嘴角一抹冷意。   “我看今天需要被教导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夫人。”   “放肆!”   大夫人怒喝一声,几步走过来,扬手就要打秋明月。   “住手。”   老太君的喝止声刚开始,秋明月已经抓住了大夫人的手,紧紧的握着,眼神冰冷刺骨,直看得大夫人心中战栗。   “你…”   “明月,快放手。”老太君回过神来,连忙道。   其他人也立刻惊醒,林老夫人猛地站起来,眼神犀利。   “秋明月,快放手。”   秋明月冷哼一声,甩开大夫人,大夫人重力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刚好撞在林老夫人身上,竟撞得两人都齐齐退后了一步。   刚站起来的林太师脚步一顿,眯了眯眼看着秋明月。   被吓傻了的秋明玉和秋明兰此时也回过神来,齐齐走过去。   “娘,你没事吧。”   一时间,屋内嘈杂声四起,丽姨娘等人一直坐着,此时面部表情愕然,好似还没回过神来。云姨娘眼神微晃,抿唇不语。   秋明絮则是第一时间跑到秋明月身边,“五姐。”   “明月,你?”沈姨娘不想秋明月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对大夫人如此不敬,吓得脸色都白了。   “娘,没事。”秋明月拍了拍她的手,淡然道。   大夫人此刻缓过神来,眼神愤怒的瞪着秋明月。“秋明月,你居然敢推我,你—”   “怎么,你又要说我大逆不道?”秋明月冷笑,眼神冷冽如冰,竟刺得想要为大夫人出头的林老夫人也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除了说我不知礼数,有辱家风,大逆不道以外,你还会说什么?”她目光陡然犀利,“你也知道你是长辈,却数次为难于我,当真倚老卖老?哼,我倒是不知,堂堂名门闺秀,太师府嫡女,脸皮厚起来,比那是市井泼妇也不差毫厘。大夫人,你所谓的名门规范,就是如此?”   “你—”大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秋明月又厉声道:“我容忍你,不代表我就怕了你。”   这句话,她声音很大,大得门外百米之处都能听见,何况这小小的大厅?人人只觉得仿佛有惊雷在耳边响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也成功的制止了一片哄闹声。全都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脸如冰霜,眼神更是冰寒刺骨,指看得大夫人心尖胆颤。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是吗?从我娘带着我和明瑞踏进秋家的第一天起,你就数次为难。林氏,你行为粗俗鄙陋,善妒阴狠,不敬公婆,不事夫君,苛责下人,虐待庶女种种恶行。足够爹将你休弃,赶出秋府。也亏得你当得起这二品诰命夫人,我都替你脸红。”   大夫人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秋明月碎尸万段。老太君也是吓得脸色一变,“明月,住口。”她是想给大夫人教训不错,但是明月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林老夫人脸色也难看至极,几次想开口斥责秋明月,秋明月却不给她机会。   “你想说我没证据,是吗?那么如果我拿出证据来呢?林氏,容我告诉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大雁飞过,都还有影子呢。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都那么天衣无缝?祖母念着你当年救命之恩不予计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得寸进尺?哼,当年之事究竟如何,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五姑娘。”一直没说话的林太师突然开口了,他老眼深邃而犀利,沉沉的看着秋明月。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浓浓的警告。老太君皱眉,敏感的察觉到这句话里隐含了别的意思。她看向秋明月,眸光有些意味深长。   大夫人在秋明月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心中升起几分害怕来。林老夫人也是脸色一变,呵斥道:“如此刁女,竟敢威吓主母。秋府百年名门,不想竟除了如此刁钻泼辣之孙,简直辱没先祖,辱没秋大学士一生清廉。如此恶女,便是逐出宗谱也是罪有应得。”   “外祖母说得对。”秋明玉逮到几乎立刻道:“秋明月,你不过一个庶女,居然敢对我娘不尊,还敢出言辱骂动辄打人。依照大昭律法,违抗主母者不尊不孝者,杖责五十。德行败坏,辱没门风,且又对主母不尊不敬,言行有碍妇德,轻者关押祠堂,终生监禁。重则逐出家门,永世不出。”   沈氏脸色一白,眼瞳里满是惊恐。   大夫人从秋明玉的话里找回了自信,眼神阴狠的吩咐。   “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拖下去,杖责——”   “闭嘴。”   老太君猛然站起来,怒喝一声。   大夫人闭上嘴巴,眼神控诉不甘。林老夫人冷笑,“太君这是何意?这里这么多人,大家可都是亲眼看到的。秋明月以下犯上,甚至还对主母出言嘲讽辱骂。逐出宗谱是轻的,便是拿到礼部去说,也是说得过去的。太君也是大家出身,岂能不明世家礼法?”   老太君脸色一沉,林老夫人又瞥了眼沈氏,眼底划过一丝阴狠。   “我看玉芳说得不无道理,到底是小妇养的,上不得台面,也不知以前都学了些什么。听说沈姨娘也曾是大家闺秀,怎么教出来的女儿竟这般德性呢?世家女子,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不行。依我看,这五姑娘言行有失,她的生母也是教育不当。她可住进秋府还不到两个月呢,玉芳便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用两个月时间将一个纨绔的粗鄙之人教成知礼明孝义的大家闺秀。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由女观母,我看沈姨娘这所谓的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还好当年姑爷没被她给迷惑了双眼,不然今日可大祸临头了。”   “好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秋明月阻止想要上前的几个丫鬟,不卑不亢的与林老夫人对视。   “我以为太师府乃礼仪世家,名媛贵族,教出来的女儿定然也是贤惠温厚,善良仁慈的。不然,大夫人何以会有这二品诰命夫人之称呢?然,自我踏进秋府,所见所闻却是与之大相径庭。我一直奇怪,堂堂太师嫡女,如何会是这般跋扈嚣张之徒?今日见了林老夫人,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女。”   林老夫人脸色陡然一变,秋明月讥诮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窥一斑而知全豹。今日有幸见到林老夫人容姿,才知道,原来大夫人之所以这般行为无忌,却是得了林老夫人您的真传。我一直以为,一个人的厚脸皮是有度的。但是今日我才知道,只有最不要脸的,只有更不要脸的。”   这番讥嘲连哄,骂得林老夫人和大夫人脸色均是青白交加。老太君气急,又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明月,住口,不要再说了。”   秋明月却道:“祖母难道不想知道十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您当真以为面前这个粗俗不堪,心思狠辣,又善妒张狂的女人。会有那么好心救您?”   老太君眼瞳一缩,大夫人脸色一白,林老夫人也是脸色一变,接着厉声呵斥。   “放肆!我本以为你只是跋扈刁蛮了些,不想竟如此恶毒。如此猖獗之人,如何能留。来人—”   “林老夫人。”   老太君却突然开口了,“别忘了,这里是秋府,不是你们林府。”   林老夫人一噎,不甘道:“亲家,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处置这个不孝之孙,但是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不敬之人,留着只会让秋家成为笑柄,我—”   “我老婆子眼睛还没瞎。”老太君淡淡止住了林老夫人的话,“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秋明月想着,老太君果然不输糊涂的人。没有因为秋林两府联姻而纵容林老夫人在秋府为所欲为。当然,这也是她的王牌。今日她铁了心要给大夫人一个警告,可不是这样小打小闹就算了。她要让大夫人知道,有娘家撑腰又如何?真以为自己治不了她?   她要是好好呆在娘家也就罢了,偏生又想回来兴风作浪。哼,想得倒是容易,也要看自己答不答应。   林老夫人被老太君一通呛白气得脸色忽红忽白,咬牙瞪着秋明月,似要将她碎尸万段。   “如此…”   老太君已经不想听她说话,而是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娘,难不成你也怀疑我?我嫁到秋府这么多年,伺候公婆,为老爷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平时偏宠这两个贱人也就罢了,如今就凭她一面之词,你就冤枉我。我…”她说着就哭起来,准备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秋明月眼中闪过不耐,“你只生了女儿,哪来的儿子?”   大夫人哭声一顿。   秋明月心中冷笑,想要把这事儿闹大,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林老夫人倒是有几分手段。   “是不是冤枉你,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又何必这么快急着反驳呢?莫不是心虚?”   “我心虚什么?”大夫人声音猛地高了起来,死死瞪着秋明月。   “我行的端坐得正,如何会心虚?怕就怕贱人陷害,辱我清白。”   “哦?名门贵妇都喜欢把‘贱人’两个字常常挂在嘴边吗?我倒是奇了怪了。不是说女子该以德为美,端贤柔恭,谦卑知礼。不知道这‘贱人’两个字,是否也是体现贤达温慧的一个名词?如果是,那么赶明个去镇南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时候,我得好好请教请教镇南王妃。大昭的女子,是否都以狂放不羁、粗鄙的真性情为美。要不然母亲怎么总是喜欢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呢?明月自幼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这历代演绎变幻而博大精深的汉字,竟有如此奥妙无穷。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我还得多谢大夫人一番教诲呢。”   大人气得连都绿了,林老夫人也是气。   秋明玉怒喝,“秋明月,你个贱人,你—”   “原来贱人两个字真的是大家闺秀的名词解释啊,不然大夫人和三姐为什么都喜欢时常挂在嘴边呢?”秋明月淡淡出声,眼神笑意清浅,讽刺意味甚浓。   “我—”秋明玉被呛得一噎。   “你给我闭嘴。”林老夫人正被秋明月气得咬牙,见秋明玉又撞到枪口上来,直接就一把将她给推开了去。   “明玉。”大夫人惊呼一声,秋明玉已经被身后的丫鬟扶住。她回过头来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却对上林老夫人阴森的眼睛,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秋明月又是一阵冷笑,“原来所谓的名门嫡女,也不过如此。”   林老夫人目光如电,犀利的看着秋明月,眼底带着一丝杀意。   秋明月好无所惧,心中冷笑连连。   “秋五姑娘。”   林太师突然走过来,眼神深邃,仿佛一个无底深渊。看着人的时候像是含着笑意,仔细一看,却是漆黑一片。   秋明月蹙眉,不说话。   “你小小年纪气度不凡,伶牙俐齿,巧言善变。日后定当前程非凡啊。”他背着手,突然感叹了一番。   “荣亲王好眼光啊。”   秋明月不动声色,想着,这林太师此话是何意?她可不会小看这位位列朝堂三公之一的太师。能在官场混迹那么多年仍旧屹立不倒,如何没有几分本事?就凭着当年那件事,也可知其心机非凡。他可不是林老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薛国侯夫人几个愚昧无知的妇人可比的。   林老夫人皱眉,“老爷,你—”   “爹,你怎么帮着这个贱人说话?她…”   大夫人见自己亲生父亲居然还褒奖秋明月,更是气得两眼发晕,直接就吼了出来。   “你给我闭嘴。”   林太师低喝一声,眼神冷漠的看了大夫人一眼。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蛮横无状,行为粗俗,时刻口出恶言。如此这般,哪里还有半点仪容?我看你这些年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简直不知所谓。”   “爹?”大夫人简直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太师。   林老夫人也是一脸的愕然,蠕动着唇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秋明玉和秋明兰更是愣在原地,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林太师背着双手,轻哼一声,然后转身对着老太君拱了拱手,和颜悦色道:“小女自幼被拙荆宠坏了,言行不当之处,还请亲家母多多包涵。”   感情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秋明月心中冷哼,这林太师倒是聪明,不愧位列三公。   老太君不说话,也不点头也不说怪罪,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林太师,再看向大夫人。见她脸色扭曲,眼神愤恨,经过刚才一番纠缠,鬓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哪有有半点名门贵妇之态?当真如市井泼妇。老太君心中叹息摇头,想着刚才秋明月说过的话。   这样的一个女人,当年真的那般好心救了她?还是,这本来就是一场阴谋?还有刚才林太师的反应,自打明月开始反驳大夫人开始,林太师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但是秋明月一说起当年之事,林太师立即就站出来了。   老太君虽然是内宅女人,但是也不是成天只知道和女人争宠的无知妇人。结合方才种种,她自然会怀疑。而她的怀疑,正是秋明月想要的结果。   秋明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老太君挥了挥手,淡淡道:“玉芳,你可知错?”   罢了,十九年前的恩恩怨怨已经过去了,再计较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秋明月皱眉,老太君这是想放过大夫人了?她心中冷笑,老太君不计较,不代表她也可以容忍。   大夫人本就气急,一听老太君让她认错,她立即就红着眼眶大吼。   “知什么错?我何错之有?娘,我才是你的正经儿媳妇,老爷的正妻。为什么你总是处处包庇这两个贱人?”   “你给我闭嘴。”   秋明月突然转头,眼神阴冷的看着大夫人。   “林玉芳,你若再敢侮辱我娘一句,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她声音不高,但是语气冷冽,任谁也听得出来她没有开玩笑。屋内所有人又齐齐一震。秋明月今日对大夫人的称呼可是一变再变。先是母亲,而后是大夫人,林氏,到现在,直接称名道姓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不敬啊。老太君则是闭了闭眼,她已经给过大夫人机会了,是她自己不珍惜。   大夫人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秋明月居然这么大胆。她眼中迸出锐利愤恨之色,“侮辱?沈柔佳那个贱人?侮辱她我都嫌脏了我的嘴…”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而起,屋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再次睁大眼睛,眼中全是不可置信。老太君猛然睁开眼睛,林太师也转身,目光微缩。   半晌,林老夫人才惊呼一声。   “玉芳!”   这一声惊呼,将所有人都齐齐震醒,坐着的人几乎全部都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不光不约而同的看着大夫人。身后丫鬟齐齐涌上前。   “夫人,你没事吧。”   “夫人…”   大夫人捂着脸,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冷冷的站着,沈氏在一旁早已吓白了脸,几次张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秋明月嫌恶的看了眼大夫人,又看了眼自己没有完全被绷带缠住的左手。   “打你也脏了我的手。”   “秋明月!”   大夫人尖叫一声,突然冲了过来,双手成爪,就要掐住秋明月的脖子。   老太君脸色一变,“快拦住她。快拦住她。”   “是。”身旁的丫鬟全有一拥而上,林老夫人自然也让自己从林府带来的丫鬟上去挡住老太君的丫鬟。绿鸢和红萼早就在大夫人扑上来的时候挡在了她面前,二人一人一只手去挡住大夫人。秋明玉和秋明兰也趁此机会吩咐身边的丫鬟想要打秋明月,秋明月却退后一步,采蕊走了上来,和老太君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丫鬟一起和小风等人纠缠起来。   不多时,原本平静的大厅突然凌乱起来,撕扯声伴随着大夫人的尖叫辱骂声不绝于耳。秋明月护着沈氏和秋明絮退后,以免发疯的大夫人伤及无辜。   老太君看着这样的场面,气得大吼。   “全都给我住手。”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抬头见老太君脸色发青,熊府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秋明月淡淡道:“红萼,绿鸢,回来。”   “是。”   绿鸢和红萼放开大夫人,退回秋明月身边。屋内其他人也住了手,各自退回主子身边。大夫人已经衣衫凌乱,浑身的狼狈。秋明玉和秋明兰扶住她,脸色也不好看。   至始至终,只有林太师反应最平静。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一场闹剧而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林老夫人脸色难看的上前一步,“亲家母,你这是何意?刚才你可是亲眼看到的。你这个好孙女,她当真是有本事了,居然敢指使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母亲动手。如此忤逆…”   “我说了,我只有一个娘。”   秋明月冷冷的打断林老夫人,“这是刚才你的女儿自己说的。她不是我母亲,我也没有如此粗鄙的母亲。”   “你—”林老夫人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庶女居然这么猖狂,当真恃宠而骄吗?   老太君也皱眉,“明月,住嘴。”   秋明月回头看着老太君,眉眼清正而认真。   “祖母,你也看到了。自从我娘带着我和明瑞踏进这个家开始,这两个月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大夫人是怎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清楚。第一天她就为难我娘,接下来又不停的算计为难我们母子三人。明瑞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祖母,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但最起码我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她们做得太过分,又何至于有今日?”   “她,林玉芳,是太师府嫡女,您的儿媳妇,我爹的正室。可是她这个正妻是怎么来的,您也清楚。这些日子她是如何对我和我娘还有明瑞的,您心里也清楚得很。您一心只想着家和万事兴,我也曾数次退让,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谁让我们无权无势处处受人白眼呢?可是有些人,不是你退一步她也退一步的。多少次了,我一直容忍,可是她们呢,只会一味的得寸进尺。我如果再忍下去,只怕倒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太君一惊,“明月。”   秋明月别开头,晨光反射进来,她眼中有晶莹闪烁。   “祖母,不是无情无义非要把事情闹大,是因为她们太过绝情,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老太君沉默。   秋明月看着大夫人,她依旧满脸愤怒,眼带恨意。   “我说过,不准你侮辱我娘。”   “娘?她也配?”   大夫人再次被这个字激怒了,“她只是低贱的妾,永远都只能是妾,你给我记住。”她突然眼神发红,直直的穿透沈氏。   “沈柔佳,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于我平起平坐?简直是妄想。”   沈氏脸色惨白,眼中有泪水倾泻而出。   “夫人,妾身…”   秋明月扶着沈氏,眼神更为冷冽的看着大夫人。   “林玉芳,你若再这样咄咄逼人,别怪我无情。”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大夫人看懂了她的唇语,她悠然睁大了眼睛。   “你——”   秋明月转身,看着老太君和林太师。   “祖母,方才您也是听到了。我一直奉大夫人为母,自认对她敬重有加。可刚才是她亲口说的,我不是她的女儿。对,没错,我不是她生的。我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她拉过沈氏,“这,才是我的母亲。可是大夫人又说,她不配做我的母亲。呵呵呵呵,那么请您告诉我,我是谁?我的母亲是谁?难道我是从石头缝里迸出来的吗?我没有娘,也没有爹?”   “胡说什么?”   老太君低斥一声。   “不是吗?”   秋明月突然幽幽道:“难道不是这样吗?那么请祖母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女儿?”   老太君一噎,狠狠的瞪着大夫人。   大夫人显然也没料到秋明月突然如此反击,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时候,秋明兰开口了。   “五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娘刚才只是一时失言,你如何能对她动手呢?即便你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可是总要懂得什么叫做尊老爱幼吧。再怎么说,娘也是你的长辈。你刚才那样的态度,实不怨娘会生气了。”她声音柔柔弱弱,三分责备,七分叹息。   “你该是给娘认个错吧,娘会原谅你的。”   秋明月冷眼看她,秋明兰倒是会做好人。她眯了眯眼,突然勾起嘴角。   “是啊,说起这尊老爱幼嘛,比起六妹妹来,我可是自愧不如。”   秋明兰脸色一变,有些僵硬道:“五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秋明月却只幽幽说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六妹,但愿你好自为之。”   秋明兰脸色白了一分,立即垂下头去。然而这一切,却没有逃过老太君的眼睛。她老眼眯了眯,打量着秋明兰,眼底迸出历光。   大夫人挣脱开秋明兰二人的搀扶,对着秋明月疾言厉色道:“问心无愧?亏你说得出这四个字。那晚在宝华寺,如果不是你,明玉怎么可能…”   “娘。”   秋明兰突然抬头喊了一声,眼底有着一丝恼怒。   大夫人立即闭上嘴巴,差点把那件事说出来了。   老太君和林家二老都眯了眯眼睛,目光在秋明玉突然惨白的脸色上流连,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   秋明月却笑了一笑,眼神如水般流淌着美丽炫目的流光,看得人眼晕。   “大夫人想说什么?三姐怎么了?”   大夫人怒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太早,早晚有你好看的。”   秋明月敛了笑容,冷然拂袖,周身气场散开。   “是吗?”   她声音冷而沉,冰而历。   “祖母,您看见了,现在是谁在威胁谁?”   林老夫人厉声道:“公道自在人心,方才你动手打玉芳,那是不争的事实。哼,我倒是不知道了,秋家门风何时这般败坏,一个庶女居然也能猖獗至此。便是辱骂动手打了主母,竟然也无人敢致辞半分。怪不得玉芳要回娘家呢,今日当着我的面都被一个庶女欺压,平时还不定怎么样呢。”   这算是诛心之言了。秋明月却不气,反倒是勾起了嘴角。等待着老太君出面。   林太师却突然怒吼一声,“闭嘴。”   林老夫人不服气的瞪回去,“我凭什么要住嘴?你就眼睁睁的看着玉芳被人欺负至此吗?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秋府如今小妾坐大,庶女都敢欺压凌辱主母。你看看明玉和明兰,都吓得不敢说话了。可见这跋扈之女平时该是如何的恶毒猖獗。”   “我让你闭嘴。”林太师脸色阴沉,“她就是被你给宠成这样的。”   林老夫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行了,这里是秋府,不是林府。两位若是要吵架,就自个儿会林府去吵。”老太君不耐烦的扶额,“我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   林太师和林老夫人脸色齐齐一变。   刚才林老夫人那番诛心之言让老太君彻底对大夫人以及林家人失望了,她现在开始怀疑,当年的那件事情或许真的是人为。还有明玉和明兰,似乎都有心事。而明月…   林太师毕竟是在官场打摸滚爬过来的,脸色一变立即又恢复了。他再次对着老太君拱手道:“老夫教女不严,才致使她如今这般娇横。哎,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玉芳便是缺点再多,那也是太君你的儿媳妇。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说什么。这丫头自小被她娘给宠坏了,性子要强一些,不过心眼儿不坏。以前在家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哎,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次她负气回家,着实太过不知礼数。今日我和拙荆便是特意带着她回来向亲家请罪的,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个小辈计较。”   秋明月歪头看林太师,见他眉宇平和,语气淡然毫无波澜。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先放低身段,又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意思就是说,大夫人在娘家还好好的,嫁到秋家性子就变了,不就是在指责大夫人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秋家的人逼的吗?眼看老太君脸色不好了,他又谦和的道歉。   堂堂太师,在朝上位高权重,能放低身段向老太君一个妇人道歉,着实不易了。   秋明月想着,老太君即便再不满大夫人和林老夫人,此刻也不会给林太师脸子看。   可是如果就这样放过大夫人,她又不甘心。正思索着对策,忽然听到门外响起大老爷带着几分不悦的声音。   “又发生什么事了?整日的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安静了?”   第一百二十章 平妻之威,气走太师   秋明月立即回头,见大老爷和老太爷正龙行虎步的走来,连官服都还没有脱就直接来了寿安院,显然是听下人禀报大夫人回来了才急急赶来的。   不等大夫人反应,秋明月先一步走上去,扑通一声就跪在大老爷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眼眶微红,明显一副受了委屈的摸样。   大老爷一愣,忙伸手去扶她。   “明月,你怎么了?快起来。”   秋明月却抬头问他,“爹,请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女儿吗?”   大老爷一怔,而后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   秋明月忽然潸然泪下,吓了大老爷一跳,身边的老太爷蹙眉,看了眼屋内众人,见到林太师和林老夫人,似乎并不惊讶。   这时候林太师和林老夫人也朝这边走过来。   秋明月一边流泪一边道:“刚才大夫人说,我不是她的女儿,她没有我这样的女儿。我就想着,我的确并非大夫人所生。我有自己的娘。可是大夫人却说,我娘不配为母亲。那么爹,请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女儿?我娘又到底是谁?”   大老爷脸色发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你别听她胡说,她…”大夫人见到秋老爷,脸色白了白,急急就想要解释。秋明月却先一步道:“爹,大夫人说我粗鄙不知礼数,没有教养,不堪为秋家的女儿。”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女儿才疏学浅,不懂夫人此言何意。祖父曾乃帝师,学识渊博,明月恭请祖父解惑。明月若非沈姨娘之女,又非夫人所生。那么,我究竟是谁的女儿?我又姓什么?”   老太爷也被这给问住了,抬眸看了眼大夫人,淡淡道:“你是我秋家的女儿,自然姓秋。”   “那我娘呢?”   秋明月不放过这个机会,抓住这一条,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大夫人险些气得晕倒过去,怒骂一声。   “秋明月,你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   大老爷低吼一声,也不管林太师和林老夫人,扶着秋明月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洪亮。   “你娘姓沈,她叫沈柔佳。既然有人嫌弃你这个女儿,那么这样的母亲不认也罢。你有自己的生母,如果再遵他人为母,便是不孝。可知道了?”   大老爷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怔住了,秋明月也眼带惊讶之色。她看向老太爷,老太爷只是蹙了蹙眉,却没有反驳大老爷的话。   “老爷?”   沈氏看着他,有些怔怔然。   林太师皱眉,“此话何意?”   大老爷不理他大步跨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就拉过沈氏,也不看林太师和林老夫人,对着老太君道:“娘,今天上在朝堂上,皇上恩准了沈老爷为工部侍郎,即日上任。”   “你说什么?”   林太师和林老夫人尚且在震惊中,大夫人陡然尖叫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手指颤抖的指着沈氏。   “她,你说什么?”   大老爷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会娘家了吗?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来了呢。”   大夫人脸色一白,林老夫人看不过去了,走过去责备懂道:“仲卿,你怎可对玉芳如此说话?她可是你的正妻。”   大老爷眼神含着几分讥讽,“不敬公婆,刁蛮无礼,嚣张蛮横。有如此恶妻,是我平生之耻。不要也罢。”   大夫人再次晃了晃,林老夫人不悦道:“仲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大老爷淡淡看着她,目光瞥过大夫人惨白的脸。   “就是你听到的话。”   大夫人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秋明玉和秋明兰惊呼着扶住了她。   “娘。”   林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太师脸色阴沉,沈从山的官职大老爷已经连续在朝上请奏了一个月,皇上都没有批准,因为自己联合大臣反对。想不到今日自己不过一日不上朝,皇上居然这么快就应允了。   大老爷背挺得笔直,也不理会林老夫人,直接对老太君道:“娘,本来这件事我想推迟几天。可是今日见到这一幕,实在让儿子心寒。”他看了看身边的沈氏,也不避讳屋内的其他人,道:“娘,你也是知道的,当年我和柔儿是有婚约在先的,她身上还有我们秋家的祖传玉佩。”   他说到这儿,原本颓然的大夫人眼神陡然爆发出凶猛的暴戾之光。双手紧紧的收紧,狠毒的看向沈氏。那块玉佩,连她都没有得到,没想到,老太君居然给了沈氏,她如何不气不妒?   老太君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林老夫人和林太师脸色更难看。这不明显是打林府的脸么?而在座的其他人,都各有所思。想着,大老爷刻意提起沈从山入职一事,沈氏只怕…   “娘,柔儿本就是大家闺秀,这十几年来碍于她爹,我无法给她名分,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扬州受尽了委屈。如今峰回路转。”   大老爷抓紧沈氏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老太君。   “娘,我想…”   “不可以。”大夫人陡然怒喝一声,推开秋明玉和秋明兰,眼神暴戾而阴狠。   “我不许,我不同意。”   大夫人当然知道大老爷想说什么,她如何能答应?她怎么会让沈氏与她平起平坐甚至凌驾在她头上?这是她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沈氏有些害怕,大老爷却把她抱在怀里,冷冷的看着大夫人。   “出嫁从夫,林氏,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不同意。”   “你—”   大夫人没想到大老爷居然这么绝情,顿时脑海里一片空白,无尽的恨意充斥在眼眶,恨不得将沈氏碎尸万段。   “沈柔佳,你这个贱人。你——”   “闭嘴。”   大老爷见沈氏已经红了眼眶,恼怒的低喝一声。   “你若还想做秋家的大夫人,就给我安分点。否者就别怪我无情。”   “仲卿!”   老太君这次也惊了一惊,老太爷却出奇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秋明月,目光有些悠长而深邃,似乎还带着几分遥远的叹息。   林老夫人心中也是一惊,听大老爷这话,显然是要休妻了。   “仲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芳嫁给你近二十年,你就半点不念夫妻情分?”   大老爷冷冷拂袖,“我便是太顾念夫妻情分,她如今才这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你—”   林老夫人气得咬牙,“玉芳可是你的正妻,如今你当真要宠妾灭妻?”   宠妾灭妻!这一罪状压得够高啊,严重的话,大老爷这辈子的前途就完了。   老太爷眯了眯眼睛,“亲家这话言重了,玉芳自然是钟情的正妻,我秋家的儿媳妇,仲卿如何宠妾灭妻了?倒是玉芳,昨天不打一声招呼就回娘家去了。这可不是一个守礼的儿媳妇该有的表现。”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若非你们秋家做得太过分,玉芳又何至于此?当初将玉芳嫁到秋家的时候,便是见仲卿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秋府和林府又是姻亲,玉芳嫁过来定然不会受委屈。没想到,却是被逼得回娘家的地步。我今日也看明白了,果真如玉芳所言,姑爷可是宠妾灭妻。”   大老爷刚要反驳,冷不防沈氏却跪了下来,双眼含泪,祈求道:“林老夫人,请你不要责怪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回来,都是妾身的错…”   “娘。”秋明月立即扑过去抱住她。   “你没错,我们都没错。怪只怪我们生不逢时…”她话未说完,眼泪先流了下来。沈氏也抱着她,母女俩开始痛哭起来。   大老爷听得揪心,大夫人却听得怒火万丈。   “闭嘴,全都给我闭嘴。”她边骂着边要上前,大老爷却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就把她推开了几步。   “该闭嘴的是你。”   林老夫人接住大夫人,对着大老爷不赞同的低斥。   “秋仲卿,如今当着我和老爷的面,你居然都能对玉芳动手。可见平时玉芳在秋家受了多少委屈。”   老太君和老太爷沉了脸,林太师蹙了蹙眉,他还不想和秋府翻脸。   “委屈?”   大老爷放弃去扶沈氏和秋明月起身,冷冷的看着林老夫人和林太师,眼神含着不屑与讥诮。   “我一直不解,她如何这般猖獗跋扈。如今见了您,才算明白几分。”   大老爷这话说得很隐晦,就差直接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了。但是所有人都听得懂这个意思。林老夫人一生骄傲跋扈,比之大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受过如此谩骂?因此她立即怒了。   “秋仲卿,你不要得寸进尺。今天可是你们秋家对不起玉芳。”   “得寸进尺的是林玉芳。”大老爷沉了沉眸子,“现在更包括你们林府。”   林老夫人退后两步,脸色白了白。林太师上前一步,语气低沉。   “仲卿,你这话可就太过分了啊。”   大老爷对于前些日子林太师反对自己上奏沈氏的父亲担任工部侍郎一事,早就心中芥蒂,如今见大夫人嚣张归来,林老夫人又咄咄逼人。他心中自然不虞。所以面对林太师的质问,脸色也不好看。   “过分?林太师可以问问你的好女儿,这些年她在秋府都做了些什么?看一看,到底是谁更过分。”   林太师彻底沉了脸,眼底有风云涌动。林老夫人喝道:“秋仲卿,你—”   大老爷却甩了甩衣袖,俯身将秋明月和沈氏扶起来。   “别哭。”   秋明月低着头,眼神冷冽。昨晚凤倾璃走的时候,她便知道,他肯定会暗中做什么。说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他,但是今天一听到太师没上朝,她就隐隐觉得,外公的机会来了。或许,她和母亲沈氏翻身的日子到了。尤其是在见到老太君对大夫人那般冷漠毫不留情面,她更是下定了决心反抗到底。机不再失失不再来。如此良机,如果能让大老爷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要提沈氏平妻,那么大夫人就彻底成了黄花菜凉,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沈氏擦了擦眼泪,欲言又止,神色凄然而委屈。   老太君突然叹了口气,道:“你惦记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今日了。也罢,当年却是我秋府对不起沈府。如今沈老爷既然已经…”   “娘。”   大夫人惊恐的打断老太君,浑身都在颤抖。   “您这话什么意思?”   老太君看着她,老眼叹息而无奈。   “玉芳,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如今…”   “不可以。”   大夫人尖叫的打断老太君,神色已经接近癫狂。   “娘,秋家的大夫人只能是我。沈柔佳那个贱人,她不配,她不配——”   “你再多说一个字,就再也不要踏进秋家的大门了。”   大老爷撂下了狠话。   大夫人猛然回头瞪着他,眼神震惊而痛楚,悲凉而绝望。   “你,你要为了这个贱人…休了我?”   最后三个字,如三个重锤狠狠砸下,每个人都被这重锤砸得颤了颤。   “爹,你要休了娘?”   沉默中,秋明玉迷茫不可置信的开口了。她看着大老爷,神情呆滞,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三两步跑到大老爷面前,抓着他的双臂,脸色惨白而惊慌。   “不,不可以,爹,你不能休了娘。你不能,你怎么可以休了娘?怎么可以?”   大老爷皱眉,“你不是在禁足么?跑这儿来干什么?”他犀利的目光看向秋明玉身后的两个丫鬟,眼神警告而冷冽。   两个丫鬟惨白了脸,齐齐跪地。   “奴婢该死。”   大老爷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秋明兰也开口了,“爹,不管娘做错了什么,她终归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怎么可以…”   “明兰,你今日话太多了。”大老爷淡淡瞥她一眼,她立即闭嘴,不再说话。   林老夫人却忍不住了,“秋仲卿,亏你还是名门之后,熟读百学,却如此的分不清轻重。我真是后悔当初把玉芳嫁给你,平白受如此委屈。”   “如果林老夫人二十年前有这个觉悟,那么秋仲卿当于庙堂拜谢。”   林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转身就准备旧话重提。   “娘,我想…”   林老太师突然开口了,“仲卿,今日是玉芳归家之时,有什么事,可否以后再说?”   大老爷一顿,秋明月却在心中冷笑。林太师想要拖延时间,然后伺机对付她外公,彻底阻止沈氏被提平妻。果然不愧是朝堂上的老狐狸,比大夫人和林老夫人两个色厉内荏的深闺妇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林太师又看向老太爷,眼中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我今日没上朝,竟不想朝中发生如此大事。”他面上笑着,眼神看不出在想什么。   “昔日扬州知州沈大人,老夫也听说过,的确是个人才,只是可惜当年…”他似想到什么,而后又摆摆手,道:“罢了,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不过据我所知,沈大人如今还在扬州吧。从扬州赶到京城,也有好些路程吧。要上任工部,恐怕还早。”   老太爷淡淡道:“皇上已经拍了荣亲王亲自到扬州宣旨,不日便会接沈大人抵达京都。”   “荣亲王亲自去宣旨?”   林太师脸色沉了沉,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如此器重沈从山。而向来淡于朝政的荣亲王,竟然能够屈尊去扬州宣旨。这不得不让他震惊,也不得不让他心有顾虑。   本来他还在怀疑昨天的谣言。如今却——   老太君则是有些惊讶,回眸看了眼秋明月。秋明月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光,心中暗骂凤倾璃腹黑。荣亲王是何等人?当今皇上的弟弟,皇室尊亲,便是于朝廷无有建树,也甚少干预朝政,但是其身份何等贵重?皇上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让荣亲王亲自到扬州宣旨?如果说不是凤倾璃在里面搞鬼,打死她也不信。他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警告林太师。   荣亲王府不止要娶自己为世子妃,而且很赏识自己的外公。林太师若要为难,也得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林太师自然明白老太爷这番话的意思,所以他沉默了。可林老夫人却不管那么多,当即讥讽道:“一个因贪污受贿被罢免的知州,居然能劳动荣亲王亲自到扬州宣旨,果真是有本事啊。沈家的人,还真是不同凡响。一个比一个厉害。也对,受了那么多刑法都能安全无恙,当真是命大。”   秋明月突然抬眸,“外公远在扬州,林老夫人是如何我外公曾经因贪污被罢免?”   林老夫人一愣。   秋明月却蹙了蹙眉,似有些了然又有些疑惑道:“素闻太师与林老夫人夫妻关系和睦,便是如此,太师难道也时常于老夫人说起朝中之事么?况且扬州距离京城不下千里之遥,太师当真是关心民生大计,连我外祖父在狱中险些不堪大刑一事也了解得清清楚楚,实让小女子汗颜。”   林太师眯了眯眼,目光警戒而危险的看向秋明月。   老太爷和老太君却同时沉了沉眼色。秋明月那番话看似无意,但是却在无形之中给他们透露另外一重意思。当年扬州桐河发大水,朝廷运输官银赈灾一事虽然轰轰烈烈,但是也不至于让整日呆在深闺中的妇人也知晓得那般清楚的地步。林太师素来是个严谨的人,自然也不会与林老夫人这个老太太说什么。当然,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么大的事儿,难免就有官员回家和自己的妻子说起,只要有一人知道,那么这京城的贵妇圈子便也都知晓了。   但是沈大人在狱中受刑一事,林老夫人如何得知?   林老夫人知道自己说漏了话,心里咯噔一声,对上老太爷大老爷阴沉的脸和林太师沉怒的表情,她脸色白了白,忽而急中生智道:“沈从山贪污官银,既然下了狱,受刑乃是应该的。”   “哦?是吗?”   秋明月不再说话。   大老爷冷声道:“那个时候皇上还未对此事下最后裁定,况且大昭律法有明文规定,便是十恶不赦之人,即使是下狱,也不得屈打成招。是以那个在狱中私自对沈大人施刑的人早已被处置。本官倒是奇怪了,林老夫人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难不成林老夫人有通天眼?可观世间事?”   林老夫人脸色一白。大老爷连自称都变了,自然是以官对民,划分了林府和秋府的姻亲之缘了。   不等她回过神来,大老爷又道:“林老夫人有如此之才,只可惜枉为妇人身了。皇上要是知道林老夫人坐于闺阁便能知晓天下事,也不用本官这一年里东奔西走的查案子了。我大昭泱泱大国,也可盛世太平了。”   林老夫人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恐而胆颤。   大老爷这话看似褒奖,实则是将林老夫人甚至是林府险些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自古女子不可干政,便是稍微有点才华,也会遭到不少迂腐官员的抨击与谩骂。大老爷这话可谓将林老夫人抬到了最高地位,简直比皇上威严更甚。   蔑视帝君,是何之罪?   猖狂嚣张了几十年的林老夫人,在这一刻突然感到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惊恐如泰山压顶般围绕着她,让她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林太师回头低斥了一句,“愚蠢。”   他声音很轻,但是对于五官异常敏感的秋明月来说,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想到,大老爷对大夫人的厌恶,不,或者对林府的厌恶已经到了这般程度,甚至几乎都不用再维持表面功夫了。他清楚的知道,今日撕开这一层窗户纸,秋府和林府的姻亲之缘,也是名存实亡了。   她看向老太爷,老太爷今日如此纵容大老爷,想必心中也是下了某种决定。其实她心里隐隐明白,昨日谣言一事,已经不单单只是针对秋府了。再加上洛老王妃即将抵达京城,朝中几位皇子暗中争斗。林府与大皇子的关系。向来保持中立的老太爷,这个时候自然是选择独善其身的。   老太爷不愧是两朝元老,心思谋略异于常人。他曾是皇上的老师,等于看着皇上长大的。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老太爷应该比谁都了解皇上。皇上心里再想些什么,老太爷只怕也心明如镜。历代君王,无论是流传千古的明君,亦或是遗臭万年的昏君。都不希望自己的皇权受到威胁,哪怕是与自己争权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老太爷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打算介入任何争斗。日后无论谁登基,也找不到理由发落秋府。   秋明月蓦然对老太爷心生敬意。想着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知道权衡利弊,不会因小失大。只要秋家的人不干涉任何党派之争,他日新帝登基,也会尊重老太爷这个曾是帝师的大学士。那么秋府,自然可以延荣百年。   而林太师,到底欠了几分火候。只能说,人心贪欲,永无止尽。   或许大皇子于出身上来讲,的确是最有利的皇位候选人。但是如今洛老王妃即将进京,德妃也已经有了动作。这皇位之争,到底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林太师低骂了林老夫一句后,便回过头来,对着大老爷道:“无知妇人一时妄言,贤婿不必放在心上。”   哈!什么要不要脸,什么叫做八面玲珑心思如狐?什么叫做脸皮厚。秋明月今日真真是从林家的人身上体会到了个淋漓尽致。   之前林太师还叫大老爷‘仲卿’,虽然口气亲昵,但是却也带着几分长辈的倨傲。如今知道林老夫人口出狂言犯了大错,立即就转换态度。一声‘贤婿’就拉回了自己的面子,提醒大老爷,他还是大老爷的岳丈呢。也是提醒大老爷,要尊重长辈,莫要太过得寸进尺。   果然,以前秋明月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生得出大夫人那样的奇葩?今日一见,果真不负自己曾经给她的批言。比起狡诈的林太师和不可一世的林老夫人来说,大夫人那点子嚣张,实在不算什么。包括那个薛国侯夫人,这一家子人,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界,绝对有资格去争一个‘世界上家庭成员最佳奇葩奖’。   不过他这样一说,大老爷便是再多的理由,倒是不好再反驳了。   老太爷却淡淡道:“若是一时无知也就罢了,老夫人可要切记,隔墙有耳,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谣言于耳,便是说者无心,然听者有意。林太师素来得皇上看重,若因此触怒君威,便不是你一介小小妇人可以承担得起了的。”   林老夫人脚步一个踉跄,被丫鬟稳稳的扶住。   林太师眯了眯眼,如果这话是大老爷说,自己倒是可以拿出长辈的架子来反驳两句。然而这话换做是老太爷说的话,自己倒是不好再辩驳了。心中再次暗骂林老夫人愚蠢。   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秋明兰却走过来,规规矩矩的对着大老爷和老太爷福身一礼。   “祖父,爹,今日娘刚刚回来,有什么事可否以后再说?如今日当午时了,不如用过午膳再慢慢谈,行吗?”   林太师眼神一亮,立即就要借坡下驴。秋明月哪能让他如意?当即就要开口,却不想一个带着几分柔弱的声音突然穿插了进来。   “夫人今早一大早就回来,只怕路途疲惫了,刚才又大动肝火,的确该好好休息休息。”   众人抬眸望去,却见丽姨娘站了起来。秋明月眯了眯眼,打量着丽姨娘。丽姨娘向来不张扬不华丽,但是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眼如尘埃。她今日的打扮也一样,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她本就生得极美,额宽而眉细,眼若清泉唇若朱丹,肌肤胜雪,妙指纤纤。光滑柔亮的发丝盘着妇人髻,眉宇间透着成熟妇人的韵味和风情。可是由于这些年无子的心病,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忧郁和愁绪,身形偏瘦弱单薄。但是非但不让人觉得单调,反倒是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美。   她站起来,脸上微微笑意,说出的话看似符合秋明兰,实则另有玄机。   大老爷眯了眯眼,“大动肝火?”   大夫人立即回过头来瞪着丽姨娘,眼神喷火。丽姨娘却视若无睹,脸上仍旧带着笑意。   “对啊,刚才夫人一直说五小姐不知礼数,枉为大家闺秀,还说五小姐上不得台面。”她说到这儿,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怕怕的看向大夫人,声音也弱了下去。   大老爷眼神却冷了下来,“继续说,她还说了什么话?”   老太君皱了皱眉,看了眼老太爷,终是沉默着叹了口气。   丽姨娘似乎很怕大夫人,低着头诺诺道:“妾身不敢。”   大老爷一声清喝,“有什么不敢的?快说。夫人刚刚都说了什么?这满屋子的人,我就不相信没一个敢说真话的。”这一句,便是在警告大夫人了。   丽姨娘吞了吞口水,显然还是有些犹豫。她本来就胆子小,一向以大夫人唯命是从。可是那天秋明月让丫鬟给她的那个香囊和那封信,却让她终于知道了某些真相。原来她这些年一直没有怀孕,不是她身子有问题,而是大夫人一直在给她下药。   她恨,她怒。但是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又无权无势,没办法和大夫人抗衡较量。她知道秋明月让丫鬟给她暗示,便是想要自己投靠她。但是她又有些犹豫不决。秋明月便是有几分小聪明,但是也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在大夫人的爪牙下,她自己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错了。如果自己跟着她与大夫人作对,如果没成功绊倒大夫人,倒是让大夫人反咬一口。秋明月好歹也姓秋,以大老爷和老太君对她的宠爱,也顶多责骂几句。可是自己,不过一个卑微的妾室,只怕这辈子都了无终日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嫉妒沈氏。如果大夫人倒台了,沈氏必定会被扶正。那自己堵上自己的后半辈子所赢得的一切,岂非与他人做嫁衣?   狭隘和嫉妒,是女人天生的阴暗心理。自己不好过,她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好过。便是如今自己帮着秋明月绊倒了大夫人,大老爷也不见得会多看自己一眼。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反倒是让大夫人对自己心生嫉恨呢?   但是这么多年来的算计不孕之仇,自然也是要报的。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大夫人好过。   昨天听闻大夫人被秋明月气得回了娘家,她还暗自高兴,最好大夫人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但是下一刻,她又高兴不起来了。大夫人不回来了,也就意味着沈氏要独大了。那么自己,仍旧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如何能甘心?   没想到大夫人又强势的回来了,还带着娘家人,她悲喜交加。又想起了自己无子之仇。方才踏进寿安院,她便一直没说话,冷眼旁观秋明月和大夫人只见的唇枪舌战。心中想着,最好她们之间斗个你死我活。秋明月气死了大夫人,也是大不孝,沈氏作为她的生母,自然要受牵连。大夫人和沈氏一起倒台,她就高兴了。   可是没想到闹了半天,这事儿又被秋明兰给搅局了。她不是笨蛋,知道今日这事儿如果不早早了结的话,依照林太师和林老夫人的态度,只怕大夫人得不到惩罚,以后会更加嚣张。所以,她还是沉不住气了。然而对上大夫人阴狠的眼神,想到她这些年的手段,丽姨娘还是忍不住胆怯。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和奴性,让她面对大夫人的威严之时,仍旧忍不住害怕和退缩。   “妾身…”   林老夫人忽然接过了她的话,“是啊,要不是丽姨娘提醒,我差点忘记了,仲卿,你倒真是有个好女儿啊。巧言善变,伶牙俐齿,心机深沉,张狂跋扈。不仅对长辈不尊不敬,而且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嫡母。这样德行败坏之人,便是逐出宗谱也是自作自受。骂她两句已是轻的。”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想起之前秋明月的大逆不道,立刻得意起来。   秋明兰暗自恼怒,外祖母真是没有眼力介。看秋明月刚才那个样子,必定是知晓很多事情的,并且保不准手中还有证据。自己刚才那样说,便是行缓兵之计,先把这事儿揭过去再说,以后再慢慢毁掉那些证据。如今外祖母不但不收敛,还这样得寸进尺,不是逼得秋明月鱼死网破吗?   要知道,那些事情如果被拆穿了,谁都没有好处。说不定,大夫人真的会被休了。   林老夫人可不管那么多,她刚才在秋明月手上吃了亏,心中自然不虞,这个时候肯定得找回场子来。   大老爷蹙眉,看了秋明月一眼。   “明月,这可是当真?”   沈氏立即慌乱了,“老爷,明月她…”   秋明月按了按她的手,对着大老爷点头道:“我是打了大夫人没错。这里几十双眼睛都看到了,我便是想反驳也无用。”   大老爷再次蹙眉,林老夫人立即就得意了,眼神不屑而狠毒的看着秋明月。   “怎么样?我没冤枉她吧?如此逆女,早就该逐出家门,省得日后败坏门风。亏得贤婿你还念及父女之情,如此纵宠于她。一个庶女也就罢了,好歹也是你的女儿,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又养在山野,没见过世面。口出狂言也说得过去。不过我倒是奇了怪了,沈姨娘不是大家闺秀吗?教出来的女儿当以贤淑端庄才对,怎的如此粗鄙不堪且目无尊长?”她冷笑一声,“以前也就罢了,既然进了秋家,便是秋家的人,行为举止当以礼教为先。从前那些个不良习性,早就该改了。莫不是贤婿对她太过宽容,导致她恃宠而骄,才敢这样目无祖母?纵女行恶?”   沈氏脸色一白,眼泪刷刷刷就要落下。   “不,妾身没有,老爷,我…”   秋明月却突然低笑一声,伸出被绷带缠紧的右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林老夫人是否又要说我爹‘宠妾灭妻,甚至是宠庶女灭嫡女?’”   原本因林老夫人的话而皱眉有些不悦的老太爷,一听这话,脸色便沉了沉,却是对着林老夫人。林太师也再一次黑了脸,眼神带着怒火。偏偏林老夫人还不知所谓,冷哼了一声道:“难道不是吗?”   “你给我闭嘴。”   林太师突然转身低吼了一句,额头上青筋突突的跳,显然已是气到极致。心中想着,当年自己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愚昧无知的妇人?简直丢进他的脸面。   林老夫人怔了怔,有些不明他的怒火为何而来。   “老爷,你?”   林太师甩袖,回身,语气有些僵硬道:“前日玉芳冲动回家,的确太过无礼。今日老夫便同夫人将她带回来,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玉芳既然已经嫁入秋家,便是秋家的人。如此无视长辈之举,实为冒犯。”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稍刻,他沉了沉声音,道:“今日我把她带回来,便随贤婿和亲家处置吧。千万别因为她为秋府诞下三个女儿这等小功小德而有所纵容,老夫这就告辞了。”   秋明月想笑,林太师果真是一个老狐狸。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哎呀,我女儿嫁到秋府了,她就是秋府的人,她做了什么都与太师府再没关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秋家的人想怎么处置她,太师府以后便是不出面,也不会给人留下话柄说他无情无义之类的话。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又有些不舍得,又说什么我女儿好歹给你秋府诞下了三个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还有某一种暗示,秋明霞如今可是中山侯世子夫人。你们如果做得太过分,只怕会让秋明霞寒了心。   哈,这叫什么?威胁?他以为他是谁?太师,两朝元老?大夫人的父亲?大老爷的岳父?中山侯世子夫人的外公?大皇子侧妃的外公?呵呵呵,这么多重身份,却是够他嚣张的。   不过,就像她之前说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林太师纵横朝野那么多年,如今他的嚣张,只怕会让林府的荣耀,也走到尽头。   秋明月望着他疾步走出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林老夫人却甩开林太师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女儿你不管了?”   林太师沉了脸,“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是秋家的人,当有一个为人妻的样子。”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秋家无义,宠妾灭妻,如果我们不管,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虐待玉芳呢。”   林太师气得想一耳刮子给抽过去,最终还是罢了手,恨恨的转身。   “那好,你就在这儿呆着吧,我一个人回去。”   林老夫人刚欲唤他,就听得秋明月淡淡的嗓音传了过来。   “林太师且慢。”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咱们的女主发威了,下一章继续,哈哈哈哈。气死林家的人,气死大夫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激烈之争,旧事重提   林太师顿住脚步,并没有回身,双手负立站在原地。   “何事?”   声音苍老却不掩精明,低沉而威严,像是在压抑着怒气一般。   秋明月抿了抿唇,“方才听太师语气,似乎认识我外祖父?”   林太师侧了侧脸,阳光洒下,他半侧的脸线条冷漠,便是这暖日微微,也融化不了那样冰冷的温度。   “不认识。”他说完抬步就走,像似对秋府极为厌恶一般。   林老夫人气结,回过头来对着大老爷冷声道:“秋仲卿,你看看你的好女儿。无视长辈,口出妄言,还殴打主母。刚才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怎么,你还想包庇她吗?当真以为我林家无人,好欺负不成?”她刚才被秋明月那一番明朝暗讽和骤然发难给惊得怒气交加,现在就见林太师自己一个人走了,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今日秋府若不给她个交代,这事儿休想了解。   大老爷脸色也很冷,“我相信明月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定然是有什么原因的。”   林老夫人更是气得牙齿打颤,秋明兰赶紧握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过多纠缠。可是林老夫人哪里肯听,上前一步就吼道:“老太君,你儿子如此偏心庶女,难道你也纵容不成?刚才众目睽睽,她是怎样辱骂威胁玉芳的,你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老太君淡言,“她若问心无愧,又何惧威胁?”   “你—”林老夫人觉得,她这辈子所受的气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一时之间只觉得头脑发晕,险些就要晕倒。幸好秋明兰在旁边扶着她,轻声道:“外祖母,气大伤身。”   林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却又听得老太君说道:“明月说的也并没有错。”   老太君一心希望一家子和睦,所以以前无论是大夫人恶意挑衅算计秋明月也好,秋明月暗自反击也罢,她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大夫人却得寸进尺,今日还带来林太师和林老夫人,明显的就想给秋府一个下马威。林老夫人说话也忒难听,拐着弯说自己没有教好儿子。便是她在宽容大度,也受不了这个气。   “你自己生养的女儿是什么样子,我想,没人逼你自己更了解吧。你敢赌咒发誓说,你女儿真的仁善宽容,大度贤惠?你敢说她清清白白,没有为难府中姨娘庶子女?刚才明月是打了她,可是你又敢说是明月一个人的错?刚才你们母女俩人是怎样羞辱她的?”   老太君开始声音还平淡,到后面来就多了几分质问与凌厉,中气十足。   “明月刚才那番话并没有说错。作为子女者,眼看自己生母受辱而不顾,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林老夫人被老太君气得够呛,“你…”   老太君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淡淡道:“明月再有过错,她也姓秋,这似乎与林府没什么关系吧?刚才明月说的话很多,或许林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记不清了。我老婆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止是明月说过的话我记得,刚才你和令嫒说的话老婆子我也没有少漏一个字。”   林老夫人一惊,只因那‘令嫒’两个字,老太君这是彻底想绝了和林府的关系了吗?   大夫人也是一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秋明兰暗自恼怒,秋明玉被大老爷推开后傻呆呆的站着,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秋明月看了老太君一眼,又看了老太爷一眼。总觉得,今日的老太君和老太爷都有些反常。如果是换做以前,老太君定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可是今天从一开始,老太君似乎都在针对大夫人。不光是老太君,连老太爷也是,甚至对林太师说话也不客气。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爷最注重门风,老太君一家和睦。无论怎么说,他们两人也不会对大夫人这般绝情才是?更何况,林家和秋家还是姻亲呢。老太爷的母亲可是林太师的姑姑。即便让大夫人脱离了秋府,还是斩不断秋林两家的姻亲之谊。   那么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老太君顿了顿,又道:“玉芳这些年在秋府都做了什么,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你这个当娘的,莫非不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   林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大夫人被老太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不给情面,面上也很难堪。、“娘,我做什么了?我嫁到秋府近二十年,将秋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这难道错了?”   “是吗?”   老太君漠然,似乎还笑了一下。   “你是将秋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你敢说你没有私心?不然,你今天回来做什么?”   大夫人一噎,脸上有种被拆穿的心虚。   林老夫人跟老太君同辈,自然是听不得老太君为了一个姨娘和庶女如此贬低自己的女儿,是以她立即梗着脖子道:“老太君,你这话什么意思?玉芳是秋府的大夫人,也是秋府的当家主母,她自然应该回来。”   “哦?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秋府待她不公,气得她回娘家了么?既然她如此厌恶秋家大门,还回来作甚?”   林老夫人不服气,“太君,话可不能这么说。仲卿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可你呢,你可是长辈,也由得他们小辈胡闹?传出去,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去。”   老太君不在意道:“不尊公婆私自会娘家的儿媳妇,别人看笑话也是看林府的。”   林老夫人一气,“玉芳嫁到秋府,就是秋家的人。她…”   “你也知道她如今是秋家的人?”老太君反问着打断她,“刚才你自己不是还说过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古女子就该贤良淑德,谦卑恭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林府也是百年书香门第,怎么这闺阁子女自小就应该学习的三从四德竟都忘了呢?你出去问一问,有谁家的女儿嫁了人在夫家一个不高兴就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去的?更何况,原本就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她这是生哪门子气?”   林老夫人气急咬牙,猛地看向秋明月。   “玉芳是长房儿媳,秋府的当家主母,可你们却让二房掌家,这让玉芳情何以堪?更何况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便是伤了手而已,有那么娇弱么?玉芳身为她的嫡母,难道连教育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你秋府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秋明絮突然开口了。   “林老夫人,容我提醒你一句。第一,刚才是您口口声声说五姐不知礼数败坏门风,甚至当不得母亲的女儿。而你这个时候又说母亲有教育五姐的资格。那么敢问一句,五姐今日的不知礼数有辱门风,是否得益于母亲的辛苦教导呢?”   少女清脆的声音落下,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她。她声音稚嫩,带着几分怒气,显得有些尖锐和逼人,让人无法忽视。在秋府,秋明絮一直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人。从她一出生,姨娘就死了,被大夫人关在一个破院子里任人欺负了九年。好不容易秋明月救她脱离了苦海,她也心冷了,整个秋府,她就只粘着秋明月,对其他人都不甚亲近。   方才听林老夫人和大夫人合伙欺负秋明月,她老早就为秋明月不平了。可是秋明月制止了她好多次,她这才勉强忍耐。可是林老夫人越说越难听,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站了出来。   林老夫人显然也没想到会突然迸出这么一个小女娃来,面色微讶。   “你是谁?”   “我叫秋明絮。”   秋明絮并不畏惧林老夫人,也无视房内其他人的表情,继续说道:“第二,是母亲自己心甘情愿放权给二婶子掌家的。秋家上上下下谁都可以作证,林老夫人若是不信,也可以问问您的两个滴亲外孙女,她们当时也在场的。您可以问问她们,到底是秋府欺人太甚,还是有人颠倒黑白得寸进尺。”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大厅内显得异常惊人。林老夫人脸色沉了沉,显然并不知道有这回事。大夫人咬牙切齿,真后悔当年没有处理掉这个小丫头。   “娘,你别听这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她成天就喜欢跟在秋明月身边,还不知道被教成什么样子了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秋明月对长辈无礼不尊,你瞧瞧,她对你态度也是如此。到底是庶出的,上不得台面。”   秋明月原本还在担心秋明絮,听了这番话,她突然觉得好笑。大夫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明知道现在情况对她不利,她说两句软话也就罢了,偏偏说话还这么锋利,夹枪带棒的,时时刻刻就想贬低庶女以抬高她女儿嫡女的身份。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她的女儿最尊贵一般。   不得不说,大夫人还真是愚蠢到家了,无药可救了。这种只懂得张狂蛮横予取予求的人,不是明絮的对手。是以她不说话,在一旁看好戏。   果然,大夫人话落,秋明絮便哦了一声,而且声调故意拖长。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大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也对,我是没家教。一个从小就被丢在破院里无人看管连丫鬟婆子都可以随意欺凌辱骂的人,又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礼教,什么是尊老爱幼,什么是对上尊敬,对下宽容。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母亲说五姐不尊嫡母,对长辈不恭,有辱门风。那我这个从小就被当做丫鬟训练长大的小丫头,只怕能碍母亲的眼。所以啊,为了不让母亲以后在外提起我觉得丢了秋府和林府的面子,我还是不要脸皮厚的再贴上去叫一声‘母亲’了。”   她说话语气云淡风轻,几分嘲讽,几分不屑,几分鄙夷。本来这些话如果放在平时说出来,的确是对大夫人的大不敬。但是她又故意提起自己自幼的经历,反倒是让人同情怜惜了几分。   秋明月低着头,眼神里有欣慰也有叹息。明絮太过早熟,即便日后在这秋府不畏冷刀霜剑,只怕日后也过得不开心吧。   大夫人原本就气得不行,听了秋明絮这番话,更是气得想把她碎尸万段。她还没发作,秋明兰就低声斥道:“明絮,你怎么能这样跟母亲说话?”   林老夫人怪笑一声,“原来秋府是庶为尊,嫡为卑啊,今日我可算是见识了。”   老太君面色一沉,却听秋明絮忽而一笑,声音轻快道:“哎呀林老夫人,这话您可说错了。母亲身份尊贵,堂堂太师府嫡女呢,秋家莫不以之为尊呢。三姐和六姐也是嫡女,这秋府所有女儿,哪及得上她们半分尊贵啊?这自古就有家训,嫡女所受待遇包括吃穿住行诗书教义,都比庶女好上数倍。所以大夫人对三姐和六姐悉心教导因而属于对咱们这些庶出子女的教习也是应当的。只是我们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又没有了亲生母亲在一旁谆谆教导,这为人礼仪嘛,难免就有所纰漏。于我们自己嘛,勤能补拙也就可以了。怕只怕母亲太过尊贵,有了我们这些愚笨的女儿在身旁,日后怕是会遭人笑柄。所以啊,为了保住母亲的尊贵和威严,明絮便是再不舍,也不敢再尊大夫人为母了。”   她眼神诚挚,语气散漫不羁,偏生让人责怪不起来。   “没办法,谁让我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呢?刚才林老夫人和大夫人可是提醒了好多次了,我便是再蠢笨不堪,也得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里不是?再怎么说,这也是大夫人的一番细心。作为卑微的庶女,应当以此为荣。所以大夫人和林老夫人放心吧,以后明絮一定遵从大夫人的教导,绝对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秋明月险些控制不住笑起来,这个小妮子何时说话也这么犀利了?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绝啊,语言顺畅,毫不停顿,句句贬低自己抬高大夫人,却又字字讽刺大夫人自以为是,就像高傲的孔雀一般,自恋自负,实际上却是外强中空,经不住打击。   大夫人估计已经快要气出心脏病了吧。再看大老爷以及老太君和老太爷,人人脸色不佳,显然因为秋明絮的话对大夫人更是痛恶厌绝。   林老夫人目光阴狠的瞪着秋明絮,“小小年纪这般伶牙俐齿,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什么没人教你,没人教能说出这些歪理来?果真是近墨者黑,跟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学不到什么好的。这么小就知道和主母作对,长大了还不定得怎么样呢,我看啊,就该——”   “林老夫人是说我也该被逐出家门于宗谱除名么?”秋明絮眨巴着大眼睛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林老夫人顿时一噎,有些气恨的瞪着她。   秋明絮忽然一笑,对着大老爷甜甜道:“爹,照林老夫人的说法。好像咱们秋府的庶女,都应该被从宗谱除名才对,不然的话,秋家百年门风,估计真的保不住了。”   大老爷原本铁青的脸色更黑了,若说原本他对林老夫人还有几分尊敬,此刻便是半分顾忌也没有了。   “我秋家的女儿如何,还用不着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外人?   林老夫人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秋仲卿,你说谁是外人?”   大老爷并不畏惧,“这里谁不姓秋,谁就是外人。”   林老夫人这次是真的震怒了,“你,秋仲卿,你别欺人太甚。”   大老爷还没开口,秋明絮又说话了。   “哎呀呀,林老夫人,您可别生气,您年纪大了,千万不能与我们这些小辈计较。没得伤了自己的身子,说出去,大夫人又要说我们这些个小辈对您不敬了。哎,五姐说得好啊,庶女难为啊。咱们注定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又不知礼数,就算日后被人嘲笑也是活该。如果再因此气病了林老夫人,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她说完还甜甜一笑,天真道:“至于刚才林老夫人说我小小年纪一大堆歪理嘛。嘿嘿,我是庶女嘛,又上不得台面,没人教导,自然不懂什么大家礼仪了。刚才大夫人也说了啊,我向来就喜欢跟五姐呆在一起。您不也说了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我这些歪理,自然就是跟五姐学得喽。不过能得林老夫人口中一个理字,明絮真是荣幸呢。”她说完也不顾林老夫人脸色,回过头认真对秋明月道:“五姐,看来咱们也不是那么见不得人嘛。这歪理和道理,不都是理么?哎呀,我没读过什么书,你得教教我,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啊?省得我弄混了,日后被人笑话,连累了大夫人就不好了。”   秋明月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道:“你没听刚才大夫人说了嘛?我是在山村野外长大的,上不得台面的,哪里懂那么多?我至今都不明白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歪理呢?古人不是说了吗?女子无才便是德。哎呀,我又是个愚笨的,哪里分得清那么许多?”她又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太老爷,对秋明月道:“祖父是大学士,以前还是帝师,皇上都夸祖父才华满腹呢,你去问问祖父吧,想必定能得到最佳答案。”   老太爷一愣,似乎没想到秋明月突然把他给扯进来了。秋明絮却是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忘了?”她说着真的急匆匆跑到老太爷面前,非常天真的问。   “祖父,刚刚林老夫人说我小小年纪就会一大堆歪理。既然是歪理,为什么还要占一个理字啊?这真理和歪理,都是同一个字吗?有什么区别啊?哎呀,祖父,我知道问这样的问题很愚蠢啦。但是…”她说到这儿有些脸红,声音也有些呐呐的。   “祖父也知道,我自小就没读过书,成天就只有嬷嬷教导,难免耳濡目染学了写不好的东西。我记得五姐以前说过,汉字呢,是博大精深的,寓意深厚的。所以也不敢随便教我什么。可是我觉得五姐说的话很有道理啊。譬如说,五姐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意思是说上天生下我,一定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需要我去完成。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她低头板着手指一句一句的数着,丝毫不顾及在场所有人的面部表情已经惊讶到了何种程度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她说到这一句,忽而停了下来,眼神亮亮的看重老太爷。   “祖父,这句话的意思我记得,五姐特意给我强调过的。”她轻咳一声,一副老成学究的样子道:“在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孩时不应忘记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她似乎很兴奋,竟失态的拉住了老太爷的衣袖,道:“祖父,是不是这个意思啊?哦对了,五姐还说过一句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   “尽信书,不如无书?”老太爷尚且还沉浸在秋明絮方才那一番话里,此刻听闻她这句话,更是一愣。目光有些愕然又有些深邃的看向秋明月。   “明月,这话是你说的?”   秋明月刚才还在想着,明絮这小丫头,今天是铁定要让自己出名了。不过她也知道明絮一番心思,无外乎就是让大夫人和林老夫人看一看。她们口中不知礼数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实际上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女,让她们自打嘴巴。   见老太爷看过来的目光,她心中一叹,只怕日后再不能隐藏下去了。苦笑一声,道:“祖父说笑了,孙女哪能懂那么多啊?不过是幼时听外祖父时常说起。”她顿了顿,眼神染上了一抹怀念之色。   “外祖父说,学海无涯,学无止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能盲目地迷信书本,不能完全相信它,应当辨证地去看问题。任何人,任何事,都应以唯物的观点来论证和认识,不应盲目和盲从。要知道,无论是什么四书五经历史文学,无论是多么精辟的经典名言,那都是历代圣人说著。圣人也是人,他们也会犯错。他们说的话,并不一定就是完全正确的。比如说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看法。事事有矛盾,又互相制衡制约,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固步自封。”   大厅里已经鸦雀无声,人人屏息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有如此精辟的言论一般。秋明月停了下来,有些赧颜道:“这只是孙女微末见解,还请祖父原谅明月一时妄言。”   老太爷看着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微末见解都这般精辟独到,若仔细研究,只怕…”老太爷忽而住了口,想着如果林太师听到了这番话,会是什么表情?荣亲王说荣亲王世子非明月不娶,是否便早已看出她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这时候,忽听得一个淡雅的声音响起来。   “有如此才华还能让秋府蒙羞的话,那我等岂非再无颜立足于世间?”   秋明月回头,却是一只安静坐着的云姨娘。她眯了眯眸子,云姨娘向来安静不多话,却也从来不招惹是非。早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即便是在公众场合,云姨娘几乎也是寥寥数语,根本不会在这样僵持的局面突然开口。这话看似在表扬自己,实际上更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五小姐如此大才,应是我秋家之福啊。五小姐大智若愚,妾身敬服。”   她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面色柔和,眼神真诚,没有丝毫算计。   秋明月却再次眯了眯眸子,这个女人,比她想象得更加不简单。   云姨娘话音刚落,就听得林老夫人冷哼一声。   “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子,多读女戒女则就是了,读那些诗言简直有辱名门之风。”   任谁都听得出林老夫人语气里的刻薄和嫉妒。她自己的嫡孙女没有如此才华,却不想被她一直贬低的庶女居然能出口成典。尤其是想到自己还一个劲儿的说她粗鄙不堪,如今秋明月和秋明絮两人各自一番话下来,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林老夫人一生高傲不逊于大夫人,自然是不服气的,值得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给自己找台阶下。   秋明月不以为意,秋明絮道:“咦,刚才林老夫人的意思不是说,身为名门闺秀,就该识体统晓以大理么?这么说,五姐那番话还是有道理的。哦,原来五姐不是上不得台面啊,是林老夫人和大夫人之前误会了罢。”她似恍然大悟,又跑过来拽着秋明月道:“五姐,刚才我说错了,应该是近朱者赤。对吧?”   秋明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也不知道。”   大夫人见不得她们姐妹俩在那儿唱双簧,但是明显也不能在这个当口对秋明月发怒,想起刚才云姨娘居然夸赞秋明月,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云姨娘就怒吼道:“下贱的胚子,你懂什么?还敢在这儿妄言,没得丢尽脸面。”   云姨娘被骂了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秋明絮又歪过头去,“云姨娘说错了吗?”   大夫人狠狠的瞪着她,“你也是个下贱…”   “闭嘴。”   大老爷陡然怒喝一声,大夫人不甘。   “怎么了?现在连我说都不许说她们了?”她冷笑,“秋仲卿,你够狠。”   “昏聩!”   老太君今日实在是被气得够呛,“你,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出去看看,有哪家的名门贵妇如你这般称呼大呼自己丈夫的名字?又有谁如你这般任性?这些年你做了那许多事,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你现在倒是越来越猖獗了啊。”   她眼神陡然一历,直直看向大夫人,话却是对着林老夫人说的。   “林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我秋家虐待了你女儿,那你是否又知道你的好女儿,在秋家又做了多少阴狠毒辣之事?她好意思说明月行德不端,有辱门风。那你看看她自己,敢问一句,令媳也如她这般对着令郎大呼小叫?也如她这般对着你和太师咆哮撒泼?是不是这京城所有的名门贵妇都如她这般,可以肆无忌惮的殴打辱骂庶女姨娘,可以一不高兴就拎包走人,回来后还趾高气昂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一般。”   她忽然回眸,眼神锐利的看着林老夫人。   “你说,只要你说令媳也是这般,今日就算我老婆子倒霉,不予计较。”   林老夫人被她一番话说得一噎,想反驳,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不由得也瞪了大夫人一眼。这个女儿怎么这般愚蠢?轻易的就让人给抓住了把柄。   她轻咳一声,想说什么。大夫人却红了眼眶道:“难道不是吗?秋家对不起我,秋仲卿对不起我。她—”她指着沈氏,恶狠狠道:“就是这个女人,她狐媚妖冶,专门蛊惑男人。我们秋府本来好好的,就是因为她进府后,才如此的乌烟瘴气。”   她又对大老爷质问,“我当年好好的嫁给你,你却为了这个女人屡次与我夫妻失和。为了一个贱妾,你居然要休了我?呵呵呵,秋仲卿,你说,你可对得起我?”   大老爷也是气,“我…”   老太爷突然开口了,“当年你是怎么嫁入秋府的,你心里清楚。”   秋明月忽然看向老太爷,只见他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大夫人和林老夫人,眼神有些深邃。她抿唇,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噙起一缕嘲讽。   怪不得…   大夫人和林老夫人则是心底一惊,眼底迅速划过慌乱。   林老夫人到底资历比之大夫人身后,很快就反应过来,道:“亲家,你这话是何意?”   秋明月在心中冷笑。林家的人都一个样,有理的时候飞扬跋扈,无理的时候就卖乖讨好。果真也只有这样的奇葩父母,才能教出大夫人那样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儿。   老太爷却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面多做纠结,淡淡道:“既然玉芳已经回来了,便回去休息吧。”   秋明月眼眶一缩,老太爷这是轻飘飘的揭过去了吗?不予计较了?   老太君看了老太爷一眼,似乎有些不愤,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大夫人却不识好歹,梗着脖子道:“爹,这事儿没完。秋明月她刚才辱骂殴打我,如此逆女,您也要包庇吗?”   秋明兰几次扯她衣袖都无果,只得在旁边暗暗生气。   这时候,秋明玉也反应过来,立即道:“对啊,祖父,刚才来的时候,她还对我出言不逊。适才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对外祖母和母亲不敬,甚至还动手打了母亲。如此粗俗不堪之人,怎配为我秋家儿孙?”   老太君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只是碍于老太爷开了口,也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步。偏偏秋明玉和大夫人这两个愚蠢的东西还不知死活,非要往枪口子上撞,她本来压抑的怒气立刻就爆发了。抓着桌子上的青玉茶盏就直接扔了过来。   “都给我闭嘴。”   上好的青玉茶盏碎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滚烫的茶水也洒了一地,溅在秋明玉崭新的罗裙上。她惊叫一声退开了,眼神惊恐的看着一脸铁青的老太君。   老太君的怒气来得突然又浓烈,所有人都怔了怔。连老太爷和大老爷以及秋明月都怔住了。   “娘?”大夫人有些回不过神来,双手却是下意识的护住秋明玉,却忽略了距离更近的秋明兰。   老太君猛然站起来,怒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对上不敬,对下不仁,中间还对自己的庶妹都肆意辱骂,粗言秽语。这就是一个嫡女该有的风范?你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我看明月就比你那两个女儿好得多。还真是得了你的真传啊。”   秋明兰咬紧唇瓣,有些不甘心。祖母骂三姐也就罢了,她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缘何殃及池鱼到她身上?   秋明玉却是被老太君这一番怒火给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身子瑟瑟的躲到大夫人怀里。   “祖母,我…”   “闭嘴。”   老太君是气急了,推开扶着她的韩嬷嬷和沉香,恨恨的对着秋明月骂道:“名门闺秀,大家礼仪,言必恭,行必正,容必端,德必贤。你从小学到大的东西,如今还留几分?”   大夫人不忍自己女儿受委屈,有些抱怨的看向老太君。   “娘,你…”   “你也给我闭嘴。”老太君犹不解气,对着大夫人就吼道:“你也一样,什么样的母亲就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昨儿个不声不响就自己会娘家去了,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啊。我秋府没了还少那血多麻烦。你看看,你一回来就闹得人仰马翻的,像什么样子?你是不是以为我当真不敢动你?是不是以为你太师府当真无法无天,你有恃无恐了?”   秋明月忍不住看了老太君一眼,其实这番话她自己准备说的,不过就怕说出来会遭了老太爷的忌讳。老太君不同,她和老太爷是夫妻,自然不会怪罪,也顶多只是皱皱眉头不声不响的过去了而已。   大夫人被骂的脸色阵青阵白的,更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有些难堪。   “娘,我如何…”   老太君又猛地看向林老夫人,道:“你不是说我对你女儿不公平吗?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公平。”   林老夫人被老太君威严凌厉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却听老太君猛然叫道:“明月,过来。”   沈氏有些担心的抓紧秋明月的手,秋明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对她摇摇头,然后走过去。   “祖母。”   老太君不看她,眼睛仍旧落在林老夫人身上。   “抬起头来,让林老夫人好好看看你的脖子。”   大夫人一惊,眼神闪过慌乱。   “娘,不…”   老太君眼神一历,喝道:“你不是说我秋家对不起你吗?你不是问心无愧吗?你不是理直气壮吗?今天当着你娘的面,我就让大家看一看,你这个嫡母,是如何的恶毒。”   大夫人这时候是真的害怕了,“娘,不是的,我…”   老太君却看向秋明月,“抬起头来。”   秋明月自然也不会矫情,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手指扯了扯脖子上特意加上去的一层丝巾,露出触目惊心的红痕来。前天晚上才留下的伤,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好了。这两天她一直都用纱巾将脖子的伤口缠住,所以除了那日在雪月阁中的人见过她脖子上的伤痕,其他的人都没有见过。包括老太爷,也只是昨天早上去书房的时候,她故意露出来让老太爷见到的。   此时纱巾一扯开,那道淡粉色的伤痕就这样清晰的暴露在林老夫人的眼前,周围的其他丫鬟也都看了个一清二楚,纷纷惊愕的睁大眼睛,然后又低下头,装聋作哑。   林老夫人面色惊异,“这是?”   老太君看了眼面色惨白的大夫人,“看看吧,这就是你女儿做的好事。”   “不可能。”林老夫人语气虽然坚决,但是眼神却明显有些怀疑了。老太君即便再是偏袒秋明月,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就信口雌黄吧。可是如果真的是玉芳做的,那么…   “不可能?”老太君冷笑,“我亲眼看见的,你说不可能?我老婆子还没到瞎了的地步。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去得早,估计你今天也无缘见到明月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知书达理?温婉贤惠?我看到大街上随便找一个普通妇人,也比她好得多。”   林老夫人面色有些难堪,“老太君,你怎么能将那些粗鄙妇人与玉芳相比?再怎么说她可是你的儿媳妇。”   “是啊,她当真是我的好儿媳。”老太君语气凉凉道:“欺辱姨娘,殴打庶女甚至想要杀人灭口。亏得你还说得出口她是如何的孝义并重,如何的知礼贤德。我真是瞎了眼睛,当年才会让仲卿娶了她。”   林老夫人脸色彻底黑了下去,怒道:“当年是——”   大夫人却突然推开秋明玉扑过来,尖叫道:“秋明月,她是个妖孽,她是妖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怒打林氏,争夺中馈   老太君勃然大怒,“林玉芳,你给我住嘴。”   这一生可谓惊天怒吼,吓得所有人都是一震,大夫人更是呆愣着不知所措的看着老太君。   “娘?”   “别叫我娘。我没你这样的儿媳妇,我看真正辱没我秋家门楣的人是你才对。”   大夫人脸色煞白,林老夫人替自己的女儿抱不平了。   “老太君,你怎能…”   老太君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的冷意让林老夫人也不禁有些胆寒和莫名其妙。   “如果林老夫人觉得我秋家教不好儿媳妇,你可以将她带回去,我不反对。”   林老夫人一惊,已经送回夫家的女子,如果再由娘家人接回去,那么无异于休弃。   “老太君,你这是何意?”   老太君却转身往回走,冷声道:“她既然没有半分为人妇的自觉,那么我就成全她。她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我秋家对不起她,仲卿对不起她么?既然她受了这么多委屈,想必也是不想再呆在秋家了。今日你们做父母的也在这里,那么干脆就把她带回去。她不想做这个大夫人,自然有人愿意做。”   最后一句话,不止打在大夫人和林老夫人心上,同样打在在座的所有人心上。几乎在老太君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沈氏。   沈氏一心担心秋明月,也被老太君那番意有所指的话惊了一惊,眼见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她脸色微微白了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大老爷身上。   大老爷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冷眼看着大夫人。   “娘说的对,秋家没有丧德作恶的主母。”   大夫人脚下一软又立即站起来怒吼,“秋仲卿,你…当真如此绝情?”   大老爷淡淡说了一句,“不曾有情,何来的绝情一说?”   丝——   大厅内一片倒抽气声,人人都看向一脸的大老爷。便是秋明月,也对大老爷这般漠然的语气有几分讶异。丽姨娘震惊而哀怨,牙齿紧紧咬着唇瓣,眼底露出一丝嫉妒。云姨娘也怔了怔,看向大老爷无情漠然的眸子,忽然便笑了笑。握着娟帕的手指微微收紧。   原来无情之人也有心么?   沈氏也微微讶异,而后凤目里酝酿起感动的泪水。   大夫人简直惊呆了,整个人如遭雷击的看着大老爷。瞳孔缩进,一点点光彩化作泪光点点,洗刷了曾经的张狂跋扈,冲破了少女时代的美好梦幻,也打碎了一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她蠕动着唇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老夫人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男人皆好面子,便是为了前程锦绣,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种话。要知道,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御史台的人会怎么传扬?大老爷,他就不怕么?还是,他如今已经顾虑不到那么多了?   沉寂半晌以后,秋明玉突然尖叫了一声。   “啊——”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回过神来的老太君皱眉低斥一声。   “叫什么叫?没得失了风范。”   秋明玉有些涣散的眼眶慢慢聚集焦点,她猛然指着秋明月。   “娘说得对,她是妖孽,她是妖精,她不是人,她会妖术。”她满脸惊怕和恐慌,忽而又指向沈氏。   “她也是妖,她们母女俩都是妖精,是会痴人的妖精。快来人啊,快把他们拖出去,烧死她们,烧死她们。她们是妖,是妖…”她像神智失常一般,疯狂的尖叫起来,甚至还抓着身边的丫鬟,低吼:“快去啊,快把她们拖出去,烧死。秋家有此妖孽,早晚会被倾覆的。快去,你听见没有。”   她见身边的丫鬟只顾浑身打颤,全然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她愤然推开丫鬟,又去抓另一个,口中仍旧疯狂的念着妖孽,烧死她们…   所有人都看着她神智癫狂的样子,莫名的心中就有些害怕起来,看着秋明月和沈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质疑和恐惧。固然最是迷信,多崇尚神怪之说。此时见秋明玉如入魔障一般,心里不免就信了几分。在座的除了大老爷和老太爷,都是一群深闺妇人,对那些鬼怪更是恐惧,此时一听秋明玉的话,全都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秋明月眼神沉了沉,老太君和大老爷眼神愤怒。   “三小姐魔障了,把她拖下去。”   立刻从外面进来两个粗使婆子,拉着秋明玉就要走。秋明玉却挣扎着疯狂的大叫,“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婢,快放开我,放开我啊。秋明月,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妖孽。秋家本来安安静静的,自从你来了以后所有事都变了。所有人都被你们母女俩给迷惑了。你说,你不是妖精是什么?长了一张狐媚子容颜,转会勾引男人的贱蹄子…”   秋明月猛然回身,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空气静了下来,时间也停止了,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秋明月。   老太君也是一惊,“明月?”   沈氏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若非大老爷扶住她,她早已不堪打击晕倒在地。   “明月…”   大夫人一愣之后立即把秋明玉抱在怀里,“明玉,你没事吧?”   林老夫人却大步走上前,抬手就向秋明月打去。   “我今日就替你娘好好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   沈氏惊呼一声,“明月,不要!”   “住手!”   老太爷一声低喝,身边立即就有丫鬟前去阻止。然而,秋明月却先一步抓住了林老夫人挥过来的手,死死的握住她的手腕,眼神森冷的看着她。   林老夫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哪里有她力气大,立即就疼的头冒冷汗。   “放开我,你这个…”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废了你这只手。”   秋明月手上力气加大,语气淡漠而冰冷,指甲甚至没入了林老夫人松弛的皮肤。   林老夫人疼得大叫,再也没有半点贵妇的雍容高华。   “秋明月,你放手。”又对着身边被吓傻的丫鬟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把她拉开?”   “是。”丫鬟们此时才回过神来,要过去拉秋明月。绿鸢红萼以及采蕊等人全都涌上去,齐齐挡在秋明月身边护住她。   毕竟是秋府,林老夫人跋扈不惧,但是在老太君和老太爷面前,那些丫鬟还是有所顾虑的,便有些停滞不前。   林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没用的东西。”   她又阴狠的看向老太爷和老太君,“老太君,你就眼睁睁的看着?”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明月,放手。”   秋明月冷哼一声,用力甩开她。林老夫人重力不稳,立刻向后退,身后一大帮丫鬟齐齐惊呼着扶住她。林老夫人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气得够呛。   “秋明月,你——”   “我再说一遍。”秋明月冰冷的目光扫过大夫人、林老夫人、以及捂着脸面色发白眼神愤恨的秋明玉。   “以后谁敢侮辱我娘半分,这就是榜样。”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震在每个人的耳边,原本嘈杂哄乱的大厅立刻静了下来,全都看着立在堂中的少女。她一身素淡,眉眼沉静如画,周身一股威严和高贵的气质在无形之中散发而出。语气清清淡淡,却是不怒自威,令人听之心中发寒。   林老夫人回过神来,恼怒自己居然惧于秋明月的威势,色厉内荏道:“小辈大言不惭。”   “到底是不是大言不惭,你刚才不是已经亲自试验过了?”秋明月脸色平静,语气讥诮而漠然。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动手开始一根根的拆除自己手上的绷带。她的动作不算快,却优雅得让人离不开眼睛。   红萼绿鸢震惊了,“小姐?”   秋明月没有抬头,淡淡道:“缠着绷带使不上劲儿,无甚用处。”   话落,右手的绷带全部拆除,被她丢在了地上,露出已经在结痂的伤口。她动作不停,又开始拆另外一只手的绷带。   “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若没了自知之明,便是死了也活该。”   最后一个字落下,白色的绷带也随之被她丢弃在地。两只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白皙,却伤痕累累。女子都是爱美的,尤其是脸和手。众人看着秋明月漠然低头的神色,好似全然不在意自己手上有多少伤疤。再看她的脸,肤如凝脂,脸如芙蕖,柳眉凤目,瑶鼻綾唇。这样一张脸,还没有张开便已经倾国倾城,再过两年,该是如何的风华惊人,颠倒众生?   可是再配上那样一双布满伤痕的手,却是如此的不协调。   有些人不免心中叹息,可惜了。本来一只美如白玉的手,如今却这般丑陋。便是有一张绝世的容颜,却也难免美中不足。   沈氏心都救了起来,眼眶中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掉落。   “明月。”   秋明月抬头,目光缓缓划过所有人或惊异或可惜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或平静的表情,嘴角竟然勾起淡淡的弧度。   “大夫人,你看我的手,现在是不是很丑?”   大夫人不说话,心中有些发毛,眼神仍旧冷冽而狠毒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又笑了一笑,“那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和你女儿发疯的样子,比我这只手还要丑陋千百倍?”   大夫人眼眶骤然一缩,怒喝就要出口,秋明月却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别说话,先听我说完。”她眸光流转,缓缓落在秋明玉身上。   “三姐,你心里定然恨我,诅咒我早点死对吧?”   秋明玉不说话,只眼神露出深深的恨意。   秋明月双手负立,淡淡扬眉。   “我知道你恨我,从我踏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你们母女三人都对我和我娘还有我弟弟恨之入骨。大夫人心中总是觉得,是我娘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你的我爹的爱。三姐和六妹觉得,我和明瑞抢走了你们身为嫡女应该受到的重视与宠爱。对吗?”   她弹了弹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语气仍旧风轻云淡。   “其实你们都错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理所当然。”   她眼神忽然一历,如清冷的月色,霜染满地,周身清华如水。便是如此冰冷,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大夫人是怎样对你的女儿说起这段往事的?让我来猜一猜吧。”她走过去两步,眼中忽而又似春日炸破云雾,融化层层冰雪,带来春风一样的和煦笑亦点点。   “你是不是告诉她们,是我娘勾引了爹,所以对你们母女三人不理不睬?你是不是说,我娘装可怜博同情,一个下贱的罪臣之女也妄想攀权富贵。你是不是说,秋府永远就只有你的女儿最为尊贵,其他的无论是二房和三房的嫡出还是庶出子女也好,都是最为低贱之人?”   大夫人不说话,眼神闪烁,明显是心虚了。   秋明玉突然挣脱开大夫人,冷冷看着秋明月。   “难道不是吗?”   秋明月又低笑了一声,“爹,你看见了吧。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自以为是的人。”   大老爷不说话,紧抿着唇瓣,似乎在想着什么。   大夫人终于忍不住的怒喝,“够了,秋明月,你——”   秋明月轻笑着打断她,“你敢做还怕我说么?”她眼神骤然一冷,方才的温润如水霎时凝结成冰。一寸寸的寒气从她的眼底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明明四月温暖的季节,屋子里人多空气暖和燥热,所有人却齐齐打了一个冷颤。惊惧的看着秋明月。   “大夫人,你这冲动易怒的性格,真的该改一改了。”   大夫人怒火中烧,老太爷却淡淡开口了。   “好了,明月,不要再说了。”   秋明月抿了抿唇,回头看向老太爷,目光里隐匿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情绪。   “您知道了。”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老太爷背着双手,轻轻嗯了一声。   秋明月沉默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些斑驳交错的伤痕如丝线密密麻麻缠绕在她眼底,将她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不痛,也没有流血,却是有一股压抑而窒息的感觉。她突然低低笑起来。   “原来,最蠢的是我。”   她声音很低,却也足够每个人听见。   老太君等人眼神闪了闪,沈氏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奈的闭上嘴巴。只有秋明玉冷着一张脸,低斥一声。   “你本来就蠢。”   秋明月根本就不理会她,跟有些智商为零的人说话,完全就是降低自己的身份。   “三姐,你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吗?”   大夫人猛然抬头,老太君眼神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大老爷似乎眼睫颤了颤,老太爷不动声色。   “明月。”   秋明月握了握手,深吸一口气,转身。   “也罢,反正都那么多年了,又何须去在意那么多?”   她走到沈氏身边,道:“娘,以后我就叫你娘了。刚才有人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她的女儿,爹也说过了,我姓秋,那么你就是我娘。我不用再认他人为母了。呵呵,其实也不错了。”   “明月。”   沈氏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她却也有隐忧。她如今只是一个姨娘而已,如何当得起这一声‘娘’?   沉默多时的丽姨娘却忍不住开口了,“五小姐,沈姐姐只是姨娘,如何能…”她话未说完,但是言外之意却是不言而喻。本来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再去做这个炮灰的,但是听着秋明月一口一声娘,而大老爷老太君以及老太爷都没有反对,她心里就不舒服,忍不住就开口了。   秋明月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冷讽的弧度。   心比天高,却又胆小如鼠。   丽姨娘,永远都只有红颜被埋没在凄冷的后院里。   “那依丽姨娘的意思?谁才是我的娘呢?”   丽姨娘张了张嘴,想说当然是大夫人。但想到大夫人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骂秋明月不是她的女儿,她刚到唇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一时之间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自己的冒失。   “妾身…”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秋明月眉眼都染上了冷意,与平日里那个温顺和善的秋五小姐大相径庭。她挺直身板,眼神冷漠。   “丽姨娘跟着爹也有多年了吧,一直未有身孕,自然不明白一个做母亲的日日听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唤其他人为母亲是何种心情。”   丽姨娘脸色一白,眼瞳萌生起一丝恨意。那恨意既是对秋明月揭开她伤疤的恼恨,也是对大夫人的暗害致使她终生无子的绝望愤恨。   而这种话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于大家族的闺中妇德来说,秋明月难免有几分妄言了。大夫人立即就抓住了话柄,道:“放肆,这种话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所说的么?简直丧德辱门。”   秋明月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辱你林家的门就可以了。”   “你—”   大夫人再次被秋明月气得说不出话来,恨恨的瞪着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秋明月忽然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   “放肆?呵呵呵,我今日就放肆给你看看。”她眉眼再次染上冷意,嘴角勾起不屑。   “你们不都说荣亲王府要与秋府联姻么?而且还指名点姓的要我嫁入荣亲王府为世子妃?我今日倒是要看一看,这个荣亲王世子妃的身份,究竟好不好用。”   大夫人一惊,“你要做什么?”   秋明月突然三两步跨进她身前,眼神瑰丽而妩媚。   “我要做什么?”她忽而又冷笑,冷冷看着大夫人和林老夫人几人,语气似从极地的冰窖里传来。   “林氏,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烧高香祈祷我不会成为荣亲王世子妃。要知道,皇亲国戚,也比你这个二品诰命夫人高了不知多少倍。你若想以后都相安无事的话,就别来惹我,也别来惹我娘。否则我便是倾覆一切,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番话说的语气淡然,然而字字寒冷如天山冰雪,谁都不怀疑她是在危言耸听。大夫人更是惊悚的得全身都在颤抖,她忽然觉得,她一直低估眼前这个少女。   房内顿时一片寂静,人人屏息。   林老夫人回过神来后恼羞成怒,“小辈妄言,岂…”   秋明月悠然抬眸对上她的眼睛,不说话,眼睛流露出几分笑意。她凤眸轻轻一动,原本如水的笑意霎时凝结成冰,冻得林老夫人还未出口的话就这样给吞咽了回去,不甘而有有些莫名畏惧的瞪着秋明月。   秋明月回身看向老太爷,眉眼一片沉静。   “祖父下朝之时可是碰上了荣亲王?”   老太爷挑眉,忽然有些明白昨天秋明月在书房还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了。他看着秋明月,沉默的点点头。   秋明月单手负立,微微转首。只一个简单的动作,道不尽的风流韵致,数不清的绝代风华。眉眼低垂,笑意浅然,红唇嫣然,语气如云。   “那么,荣亲王是否对祖父说了什么?”   老太爷看着秋明月,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坚毅和决然。心里明白,这个孙女隐忍了这么久,只怕如今是不打算再忍了。想到下朝之时荣亲王走过来对他说的话。   “秋大人,你有个好孙女啊。本王时常听璃儿说起,其乃天资华盖之人。璃儿可是早对本王说了,非卿不娶。呵呵呵,本王这个儿子自幼被本王宠坏了,脾气倔强执拗,凡是认准了的事情绝不反悔。哎”荣亲王叹了口气,又笑道:“不过本王相信,有秋大人如此才华棺盖之人,其孙女也定当不同凡响。本王很乐意与您老结为姻亲之家,您可不要把你那个宝贝孙女给嫁出去了啊。否则本王的璃儿可就活不成了。呵呵呵。对了,令孙据说是极其玲珑慧雅之人,秋大人可别让她在府中受了委屈啊。”   当时大老爷也在身边,荣亲王越过大老爷直接对他说这番话,很明显,荣亲王世子看上了秋明月,两府联姻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也就是说,无论如何,秋明月是必须要嫁进荣亲王的。而且看荣亲王那个样子,今日沈从山待议了两个月的官职终于落实,只怕也是荣亲王在皇上面前斡旋的吧。   大老爷闭了闭眼,想着出了宫门以后,又见到了荣亲王世子凤倾璃…   他唇角扯出一丝苦笑,罢了,就这样吧。   “不早了,传膳吧。”   秋明月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看向老太爷,等待着从他口中听到什么消息,却不想等了半天,老太爷却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秋明月皱眉,“祖父?”   老太爷却是看向林老夫人,目光淡冷。   “林老夫人要留在秋府用午膳?”   明显是逐客令了。   林老夫人老脸一沉,紧绷着唇看向老太君。   “亲家,今日闹了这许久,我也不废话了。玉芳我给你们送回来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秋府的大夫人,长房嫡妻。我听说贵府二夫人和三夫人均身体抱恙,那么想必着中馈事物必定空虚,不如…”   “多谢林老夫人关心。”   老太君淡淡打断她,“云舒和素樱确实身体有恙,不过我这老婆子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昏聩到这点子事都无心力打理的地步。林老夫人今日一大早赶来,又说了这许多话,想必也是累了吧。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她说着就要唤人,林老夫人恼怒的打断了她。   “老太君,你用不着这么快赶我走,等我说完了,自然会走。”   老太君不说话了,只是淡漠的看着她。   林老夫人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们秋府内部究竟如何。我只知道,玉芳是秋府的大夫人,自她嫁过来开始便掌管中馈。如今既然二夫人和三夫人身体抱恙,那么身为当家主母的玉芳,理所应当应该接手。这是她身为秋家媳妇的责任和义务。”   秋明月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林老夫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居然敢这样堂而皇之又理所当然的让老太君把中馈之权交给大夫人。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她林府吗?是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吗?她真怀疑,这样愚蠢的妇人,是怎么在林府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的。   老太君淡漠的老眼里弥漫着怒气,“林老夫人,你别太过分。这里是秋府,不是你林府。我秋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干涉。”她实在气急,当年怎么就跟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呢?真是悔不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林老夫人脸皮比大夫人还厚,被老太君这样骂也不感到羞耻,反而振振有词。   “外人?”她嗤笑一声,“当年秋府八抬大轿迎娶了我女儿,如今为了一个小妾和庶女就这般慢待她甚至要休了她。我这个做母亲的,焉能不管?当年你们迎娶玉芳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没想到当年一个意外,却造成如此后果。早知道如此,当年我便是让玉芳剃了头发做姑子,也不要到秋家来受这份气。”   大老爷一气,一句‘谁乐意娶她’差点就脱口而出。秋明月却突然一笑,“呵呵呵,对啊,若非一场‘意外’,说不定就没有今日这么多事了。”   老太爷皱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林老夫人眯了眯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秋明月不看她,眼中仍自带着笑意。   “我只是奇怪,当年父亲明明与我娘有婚约,为何突然又娶了令嫒呢?这其中的原因,真的很让人探究啊。”   “明月。”沈氏抓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秋明月却看向大老爷,“爹,我都知道了。”   大老爷一愣,只听得秋明月又道:“当年的事情,全部,所有,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想听吗?”   “明月。”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老太爷。   秋明月抬头看去,只见老太爷眉眼低沉,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赞同。她忽而一笑,“祖父在担心什么?”   老太爷只看着她,不说话。屋内其他人也不说话,看着祖孙俩,都有些莫名其妙。   秋明月微微含笑,眼底隐着莫名情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祖父入朝多年,官拜大学士,半生风雨,必然心如明镜。这些,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老太爷想这么不痛不痒的把这事儿揭过去,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这话在这种场合,难免有几分大不敬的味道。   老太君蹙了蹙眉,大老爷也抿了抿唇,却都没有说话。沈氏本来苍白的脸色却更白了。   大夫人却像打了鸡血一样,立刻就尖叫起来。   “秋明月,你敢用如此态度和老太爷说话,你—”   秋明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收起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在质问问责他人的时候,还是先想一想,你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否则的话,你没有那个资格。”   大夫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脸色阵青阵白。   “你—”   秋明月忽而道:“反贼入侵,我还以为太师府铜墙铁壁,也不过如此。时隔多年,不知道太师府是否安全?不然府中内眷的生命可没有保障了。”   大夫人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口,满眼震惊慌乱的看着秋明月。林老夫人也是震骇莫名,老眼一片惊色。   老太君脸色微沉,大老爷和老太爷脸色晦暗不明。   “明月,别说了…”   这次开口的却是大老爷,他闭了闭眼,神色有些疲倦。   秋明月眸光如泉,缓缓从老太君大老爷和老太爷脸上移动。忽而就笑了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悲凉。   “原来爹也知道了吗?那您可知道十分?”   她突然回头,眼神森冷寒凉的看着大夫人。看得大夫人以及扶着她的林老夫人等人都不自觉后退几步,骇然的看着她。   “你…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突然笑了,艳丽而妩媚。   “大夫人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这个时候怕了?”她上前一步,裙摆随风飘动。裙裾上的花纹若隐若现,宛如正在盛开的春花。   “不过刚才林老夫人倒是提醒了我。”   她突然转换话题,让大夫人和林老夫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秋明月却已经转身面向老太君,正色道:“祖母,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咱们秋府,也不能一日无当家主事之人。”   大夫人和林老夫人有些意外,老太君看了她一眼。   “你有什么想法?”   秋明月抿唇微笑,看了大夫人一眼,清楚的看到她眼底的贪婪和对权势的欲望。嘲讽的笑了笑,清声道:“正如林老夫人所说,二婶子和三婶子都缠绵病榻。祖母身体不好,虽然干练,也不宜太过劳累。但是若要大夫人重新掌管中馈,也是不妥的。”   “有什么不妥?”大夫人立即就站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秋明月。   “你懂什么?我是秋家的大夫人,这中馈本来就是掌握在我手上。更何况,我保持秋府这么多年,整个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该如何掌家。”   大夫人这话说得很有底气,眼中也俱是傲气。   秋明月懒散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祖母以为呢?”   大夫人又看向老太君,她今日回来最大的目的就是争回掌家之权的。   上次明玉出了那样的事儿,她才弃权给黄氏。回到娘家后,却被林老夫人狠狠的呵斥了一通。说她蠢,一个女人在夫家最能拿出手站稳脚跟的,除了有儿子就是中馈之权。她本来就没有儿子,又不得大老爷的心,中馈之权就是她唯一的利器。是她地位的体现和在秋府的价值。如今她连这唯一的价值也拱手让人,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反而自掘坟墓。那黄氏与她斗了那么多年,如今掌管了中馈,还不得尾巴敲到天上去?你以前那么对她,黄氏这次还不给你脸色看?   被林老夫人这样一骂,大夫人才回过神来,懊恼自己当初的决定确实欠考虑。自己又负气回了娘家,真正是悔不当当初。本来想立即回来的,不想昨日外界又多了那许多的流言蜚语。她那个时候回来,只怕会将事情弄得更糟糕。便忍到了今日。   原本她以为凭着父母撑腰,老太君和老太爷再怎么说也不回太过为难自己。哪里想得到,秋明月那个小蹄子居然突然那么猖獗,敢明着就和自己做对。她更没想到的是,老太君和老太爷还如此纵容她?   哼,她不过才回娘家一天,这秋府居然都大变天了?可笑!今日暂且不跟这个小蹄子计较,等自己夺回了掌家之权,再慢慢的收拾她。   深吸一口气,大夫人冷冷看着秋明月,衣着鲜亮却狼狈,发丝有些凌乱,整个人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偏偏她丝毫没有自知之明,仍旧一脸的傲气。   “再说了,如果我不合适?谁合适?”她突然眼神凌厉,直直的刺向面色有些苍白的沈氏。   “你吗?”   沈氏脸色又白了一分。   大夫人冷哼一声,不屑道:“一个小小妾室,你也配?”   沈氏身子一抖,大老爷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回头怒瞪大夫人。   秋明月瞥了大夫人一眼,“我娘身子柔弱,担不起这等大任。”   大夫人挑眉看向她,此时也不想再跟她计较秋明月唤沈氏娘了。眼下对她最重要的,是掌家之权。   老太君也看向秋明月,似乎从她含笑的美目中看出了什么,缄默不语。   秋明玉最先沉不住气,“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若不是身边丫鬟拉着她让她不要冲动,就冲刚才秋明月打她一巴掌,她非得冲过去好好教训那个小贱人不可。但是她们似乎都忘记了,秋明月只是一个庶女,为何她们要听她的话?为什么中馈这等大事,要征求一个庶女的意见?   在无形中,她们对秋明月已经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   秋明月目光游离在每个人脸上,最终停留在云姨娘身上,眼底笑意漫开。   “最合适的人选,乃是云姨娘。”   云姨娘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秋明月。屋内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诧,大夫人更是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她?”   秋明月一个凉凉的眼神瞥过来,让她集聚胸口的愤怒莫名的给压了下去。   “云姨娘曾经跟在祖母身边多年,耳濡目染,自然对中馈之事了解几分。更何况云姨娘本就聪慧,这几天只要跟在祖母身边好好学习,定能很快掌握其中要领。”   大夫人气急,“她一个小小的贱婢,哪懂得这些?再说娘从来…”   “玉芳!”   林老夫人一见老太君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连忙开口打断大夫人。大夫人那一句‘从来就没有掌管过中馈’就这样生生的咽了下去。猛然回过神来,才发觉刚才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蓦然脚底生寒,更是对秋明月恨得咬牙切齿。   林老夫人瞥了秋明月一眼,淡淡道:“秋府乃簪缨世家,怎能让一个妾室掌家?传出去未免让人耻笑。”   老太君却不说话,只是看着秋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太爷早已坐在了她旁边,大老爷也扶着沈氏重新坐了下来,像是约好的一样,谁都不说话,将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秋明月。   云姨娘此时也回过神来,连忙低头道:“谢五小姐谬赞,只是妾身卑微,不堪——”   “云姨娘何必妄自菲薄?”秋明月淡淡截过她的话,又瞥了眼重新坐在她身边面有嫉妒之色的丽姨娘。   “当然,要操劳这么一大家子人的衣食住行,只怕云姨娘有些力不从心。这样吧,就让丽姨娘跟着帮忙吧。再怎么说,丽姨娘曾经也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想必对于中馈章程也了解一二。你们两人互相帮助,再有祖母指点协助,定然能安人心。”   丽姨娘没想到秋明月会点到她的名字,微微一愣。然后下一刻,她就感受到大夫人恶毒的视线。她身子一抖,脸色苍白的摇摇头。   “不,妾身…”   老太君却在这个时候发话了,“既然如此,就这样定了吧。”   丽姨娘失了声,有些茫然的看向老太君。大夫人一脸震惊,瞳孔中还含有愤怒。   “娘,你?”   林老夫人也是一脸震怒,“老太君,你这是何意?”   老太君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对着身后的韩嬷嬷吩咐道:“你去云舒那儿把库房的钥匙和账本拿过来,丽姨娘和云姨娘下午用过午膳后就过来跟我学习怎样打理中馈。明月——”   “不行,我不同意。”   大夫人猛然惊叫出声。   “我不同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冰阳劝说,燕窝之灾   老太君被打断了话,不悦的皱眉。   “你给我闭嘴。”   大夫人挣脱开身边所有人,不依不饶道:“娘,我才是您的嫡媳,你为何让两个贱婢掌家?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   老太君冷笑,“我秋家最大的笑话,便是有你这样一个不尊长辈不悦夫君不仁于下的当家主母。”   大夫人被打击得踉跄退后几步,林老夫人想去扶住她,却接收到老太爷看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她伸出的手突然僵住了。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开始有些害怕了,脸色也白了白。   秋明兰和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大夫人。   “娘。”   “夫人。”   “祖母,你怎么可以…”秋明玉不服的上前两步,“娘说得并没有说,娘才是秋家的当家主母,您怎么可以让两个贱婢掌家,您…”   “明玉,你给我住嘴。”   林老夫人一把拉过秋明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后望向老太君,一改方才的冷怒,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笑意。   “亲家,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事儿你也不要太果断了些。”她叹息一声,“我也知道,这是秋府的家事,我不便干涉。不过玉芳好歹是我的女儿,她嫁给仲卿那么多年,又为秋家孕育三个女儿,操持家务,尽心尽力。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或许是任性了些,但是到底没有对你二老不恭不敬不是?你…”   老太君淡淡截过话,“当初可是她自己放手中馈的,我可没有强迫她。”   林老夫人闻言又瞪了大夫人一眼,连带着,也瞪了秋明玉一眼,对老太君和颜悦色道:“明玉不是已经十四岁了么。玉芳忙着操持她的终生大事,难免分心,所以才会…”   “既然她不能一心二用,就一心一意的继续操心她的宝贝女儿吧。明玉确实到议亲的年纪了,等找到合适的人家,她的心也静下来了再说吧。别又像前日那样,一个不高兴就自己跑回娘家去了。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秋府虐待了她呢。”   林老夫人一噎,暗自恼怒老太君太过强势,连本分情面都不给她留。但是她却没有想过,方才那般咄咄逼人的她,可也没有给老太君留面子。   大夫人却冲口就接过老太君的话,“明玉的婚事我早就安排好了,待明轩成亲后,就让明玉嫁到薛国侯府去。”   林老夫人一怔,眼中闪过亮光。老太君端了茶杯正要喝茶,听了这话却是挑眉。   “那么八字庚帖交换过了么?”   大夫人眼神闪烁,“我过两天就去薛国侯府找大姐商量此事。”   “那就过两日再说吧。”   老太君抿了口茶,淡淡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大夫人。   “云姨娘是从我身边出去的人,她向来心细如发,做事也谨慎,我信得过她。丽姨娘也是你身边的人,你不会连你自己的人也信不过吧?”   大夫人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老夫人老眼闪过一丝精锐的光,道:“不如这样吧,还是让玉芳掌家,云姨娘和丽姨娘跟在身边帮衬着。也不会出错,如何?”   老太君不回答,却是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觉得呢?”   内院事物,向来都是女人的天下,男人不便过问。所以老太爷和大老爷坐下后便不再开口。   秋明月看了眼大夫人,敛下眸中光色。   “明月觉得,甚好。”   老太君有些讶异,她刚才那样动怒,不就是为了不让大夫人重掌中馈么?如今怎么?她眯了眯眼,没从秋明月脸上看出任何表情。点点头,“那就这样定了吧。”   林老夫人松了口气,虽然没有完全夺回中馈,但是好歹还是个主事的。两个贱妾而已,还怕日后没有机会除去么?   丽姨娘和云姨娘连忙走到中堂,福身道:“妾身遵命。”   老太君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坐下。   丽姨娘心中有些激动,有些兴奋,被大夫人打压了这么多年,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姨娘,居然可以偕同主母掌家,这是何等的荣耀?而沈氏,她不由得瞥了眼沈氏,眼中含着几分讥嘲。再得宠又如何?手中没有实权,也不过是男人的万物而已。   相较于她的得意,云姨娘却是没有丝毫喜悦,眉宇间反倒是笼罩着一层阴暗。   秋明月想借刀杀人,她如何不懂?   只是,她无法反抗。   这时候,大老爷开口了。   “娘,我…”   “爹。”   秋明月突然唤了一声,嘴角笑意如花。   “刚才你说皇上恩准了外公为工部侍郎,那何时上任?”   大老爷一怔,道:“从扬州到京城要一个月,还得到皇宫谢恩,交由工部事物才能正式上任,大概一个半月吧。”他想了想,又道:“对了,皇上已经给你外公赐了府邸,就在南城。到时候搬到京城来就可以直接住进去了。”   一个曾被罢免的知州,如今一举荣升为工部侍郎,还得荣亲王亲赴扬州传旨,皇上钦赐府邸。这是多大的荣耀和恩赐?   大夫人已经嫉妒得红了眼眶,狠狠的看着沈氏,恨不得将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给毁掉。   “一个半月?”   秋明月扬了扬眉,“那岂不是还早。”   大老爷点了点头,面色和缓了几分。   “虽然晚了些,但黄天不负有心人,你外祖父也算苦尽甘来了。”他眉间一叹,道:“以后沈府就搬到京城了,你和你娘以及明瑞省亲也方便些。”   大夫人脸色又变了,只因大老爷那一声‘你娘’,这便是承认沈氏的身份了。大老爷真的想提沈氏为平妻。她顿时气得手脚发冷,正待说话。林老夫人却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对大老爷说道:“我说仲卿啊,明月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可是长辈,怎能如她一般胡闹呢?这大昭律法明文规定,凡是世族官商之女,都不得称姨娘为母。明月刚才那般放肆,如果被御史台的人知道了,只怕要说你家风不严啊。”   大老爷面不改色,冷冷道:“那如果柔儿不是姨娘了呢?”   大夫人猛地睁大眼睛,谁都听得懂这句话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包括尚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丽姨娘,以及本来淡定喝茶的云姨娘等人,全都在第一时间看向了大老爷。   “老爷?”   沈氏也有些错愕,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大老爷却拉着她站了起来,对着老太君和老太爷正色道:“爹,娘。柔儿本来为官家闺秀,只是碍于沈老爷昔年被人陷害才落魄至此。这些年,她一人在扬州带着两个孩子,甚是委屈,儿子心中愧疚。”他顿了顿,低头看向身边的沈氏,见她眉眼微暗,娇柔若海棠的容颜黯淡了几分,却更显柔弱堪怜。他不由得心生怜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如今沈老爷冤屈以平,且又官拜三品。我断不能再以妾室之份委屈柔儿,所以我想——”   “不行!”   大老爷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夫人猛然打断。今日大老爷是第三次提及此事,每次都被大夫人打断,大老爷面上已有不悦。   “这事儿由不得你不同意。你自己为妇不德,对上不敬,对下不宽。我容忍你已是极限,如今你没资格再反对。”   “我没资格?”   大夫人心中积压浓浓的怒火,大吼道:“秋仲卿,你别忘了,我是你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正妻。我无病无灾无措无过,你凭什么要提平妻?你凭什么?”   “无错无过?”大老爷讥诮,“这些年你自己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逼我说出来,将你最后一点尊严也消于踪迹。”他话到此,声音微高。   “女子出嫁从夫,我要如何做,还由不得你置喙。何况我还没休了你,只是提平妻而已。大昭律法也有明文规定,男子可有三妻四妾。一正妻,二平妻。”   “你—”   大夫人猛地又后退两步,忽而又上前,眼神灼亮惊人。   “你是可以提平妻,但是你别忘记了。”她突然声音高亢,响彻大厅,带着几分得意和高傲。   “大昭也有明文规定,夫提平妻,必须征得正室首肯,否则便不能上宗祠。”她冷笑着看着蹙眉的大老爷,“所以,只要我不同意。沈柔佳,她永远都只能是你的小妾。”   秋明月心沉了沉,大昭确实有这样的律法。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尤其官商之家。就像大老爷所说,三妻四妾便是指一正妻,二平妻。但是却很少有官员娶两个平妻的。因为那样一个闹不好,可能就会被御史台按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于官途大大有碍。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天性骨子里都是善妒的。便是自幼受封建教条的荼毒迫害,也仍旧改变不了任性的自私和嫉妒。照理说,要她们同意自己的丈夫娶平妻来分自己的权利,她们定然是万万不肯的。但是这个时代女子以贤达宽厚为德,以德为美。   所以,为了博得好名声,也为了得到夫君的信任和宠爱,她们在自己有能力操控一切未知变更的情况下,也可以委曲求全。而且通常的情况下,若是男人提出要娶平妻而正妻不应允的话,会被人骂妒妇。   大夫人向来跋扈,在京城也是远近闻名的。所以她倒是不怕。   大老爷皱了皱眉,显然忽略了这一条。   沈氏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   “老爷,算了,现在这样很好,妾身很知足。”她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却仍旧没有让自己露出丝毫的脆弱或不甘的神色。而这样的表情,更是让大老爷心存愧疚。他抬头就欲说什么,却被老太爷淡淡打断。   “午时了,传膳吧,此时改日再说。”   大老爷住了口,颇有几分不甘心,但对上老太爷带着几分警告的目光,他还是不得不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大夫人和林老夫人松了口气,却再不敢有所刁难。   一场家庭内讧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好似谁都没有受到处罚。唯一改变的,就是大夫人重新掌权。而向来在府中沉寂多年名不见经传丽姨娘和云姨娘,却突然于这场争斗中脱颖而出,博了个协助主母掌管中馈的权利。一时间人人各有所思。   丫鬟很快就传来了午膳,林老夫人也在,一屋子人坐在一起用了午膳,谁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慢慢流逝,一顿午膳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了。   林老夫人本来想跟着大夫人去芙蓉院说说话,但是又想到刚才林太师离去的时候难看的脸色,有些不放心,随意叮嘱了大夫人几句,便匆匆离去。   秋明月出了寿安院也回到自己院子去了。   沈氏带着雪巧等人出了寿安院,脸色冷淡的瞥了眼身后的几人,然后慢慢的往自己院子里走。穿过走廊尽头,她停了下来,淡淡回身。   “你们刚才看见了什么?”   雪巧冰阳一怔,抬眸对上沈氏有几分冷意的眸子,齐齐心中一颤。又想到刚才五小姐当着老太君和老太爷的面接连打了大夫人和三小姐,老太爷和老太君都没有怪罪。那个时候的五小姐,眼神也是这样,淡而凉的。   “姨娘,我们…”   沈氏突然笑了一笑,青葱玉指捻起路旁垂落的枝叶。迎着阳光,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淡漠。   “刚才老爷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雪巧冰阳低着头,“听见了。”   “有什么想法?”   沈氏又问。   二人额头上冒出冷汗,“没…奴婢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沈氏上前一步,声音异常的温柔。   “刚才大夫人的样子你们看见了吧。”   “看…看见了。”两人声音都在打颤。   沈氏笑了一下,转过身,声音淡凉。   “大夫人出自太师府,名门贵女,如今地位即将不保。你们觉得,你们拥有什么?”   雪巧冰阳脸色一白,齐齐抬头。沈氏并没有转身,身影单薄却坚韧。她微微侧过脸,脸部线条柔和而冷硬,与她平时的柔弱大相径庭,仿佛一瞬间多了什么,让人不敢低估小觑。   “年轻?美貌?呵呵呵,上次我房中有一个叫醉曼的丫鬟,明月跟你们说过吗?”   雪巧冰阳身子一抖,眼神露出惊怕来。   沈氏缓缓回身,笑意温柔。   “你们方才见了云姨娘和丽姨娘,有什么感受?”   雪巧咬唇,冰阳不语。   沈氏又道:“她们虽然比不上你们芳华正盛,但是容貌可是比你们二人都要胜几分。云姨娘曾经还是老太君身边的人,膝下有一个女儿。丽姨娘曾经颇得老爷独宠数月。然而你们瞧见她们如今的摸样了么?红颜未老恩先断。便纵然有大好年华,也不过付诸于凄灯冷烛。”   她眼神一直很平静,声音也如平时般的柔软。   “你们,希望变成第二个云姨娘和丽姨娘。”   雪巧冰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姨娘息怒。”   沈氏垂眸,“抬起头来。”   二人不动,她提高了声音。   “抬起头来。”   两人一颤,缓缓的抬头,脸色苍白而眼神无助,还有一丝绝望和期冀。   沈氏居高临下俯视两人,久久一叹,转过身。   “起来吧。”   两人不敢动。   沈氏的声音又几分疲乏的困倦和历经岁月洗礼的惆怅和忧郁。   “我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们两人心大,小小一座沁园管不住你们的少女情怀和青春梦幻。”   雪巧和冰阳脸色惨白。   “姨娘…”   沈氏仰头,闭了闭眼,声音似从天际飘来。   “雪巧,冰阳。我不是怪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梦想。你们出身不尽人意,所以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前途,这原本是没有错的。可是—”   她转过身,看着两人的眼睛,认真道:“我不希望你们因为年轻的冲动而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她苦笑了一声,道:“你看我现在,老爷便是再宠爱于我,也不过一个妾室而已,连自己的女儿都得尊主母为娘。即便你们今日得偿所愿,哪一日老爷对你们另眼相待。那么你们又有几分自信,可以抓住他的心?待恩宠过后,你们甘愿守着你们美好的青春年华,独坐斜阳,老死终生?”   雪巧冰阳睁大眼睛,脸色惨白如纸。眼睛最后一丝亮彩也逐渐消失,化为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沈氏有些不忍,却还是说道:“你们还年轻,有更好的前途,我不希望你们因一时贪欲而走上不归路。自古后院森凉,红颜骷髅,随岁月无声流逝,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你看前段时间才殁了的玉姨娘。或许你们不知道,当年的玉姨娘在西苑,可谓独秀一枝。可是最后呢,不过一场病而已,憔悴了容颜,便再不得三老爷多看一眼。便是临终之际,也只有抱着冰冷的被子,在寂寞的空气里香消玉殒。”   雪巧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冰阳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接住雪巧后自己身子也晃了晃,脸色更为苍白。   “你们再想想大夫人。你们进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吧,相信你们也听过许多关于大夫人的传言吧。我也不怕跟你们坦言。大夫人不是个能容人的。你们看我如今便是受宠如何,不也得在她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的活着?我尚且与老爷有二十年情分。而你们呢?有什么?不过空有一副皮囊和年轻不知天高的自负和冲动。女人的容颜就像花儿一样,最易凋谢。你们觉得,以色事人,能保证你们多久的荣华富贵?而用你们一辈子的青春去换这样一份没有时间期限的荣华富贵。值得么?”   雪巧喉咙梗塞,眼眶溢出泪水来,惨白着脸,眼神迷茫而空洞。   “姨娘,奴婢…”   冰阳也如她一般无二,神智有几分涣散。除了被沈氏拆穿的心虚,还有因为沈氏的话而突然升起的对未知的恐惧和绝望。   沈氏闭了闭眼,长长的眼睫低垂,在眼眶下打下一片阴影。她忽然转身,脚步又几分急切的往前走。   “我给你们时间好好想清楚。等你们想好了,如果还是坚持己见,那么我会给你们机会。如果…我也会给你们安排好前程。虽然不若做主子来得富贵,但起码一生安乐却是不难的。”   她话音刚落,已经穿过了月洞门,连一个回眸都不曾施舍。   雪巧冰阳终于坚持不住软到在了地上,额头上冷汗不停冒出,脊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春日的风一吹,刺骨的凉意紧贴着皮肤,连骨带血都是冷的。   良久,雪巧才开口了。   “冰阳,我们…”   冰阳低着的头抬起来,与雪巧对视。   “雪巧,我一直奇怪。那次五小姐为什么要放过我们,还让我们跟着姨娘,更接近老爷。而沈姨娘平时柔柔弱弱,不争不抢,看着被大夫人打压,可是你仔细想象。自咱们到这秋府以来,每次五小姐和大夫人闹僵起来,最终吃亏的是谁?是大夫人。就比如那天晚上,五小姐差点被大夫人掐死,但是她却因此得到更多老太君和大老爷的宠爱和重视。而大夫人,却一次次让老太君和大老爷讨厌失望。”   雪巧越听越心惊,“冰阳,你是说?”   冰阳脸色也有些白,咬了咬唇,道:“五小姐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温顺的小绵羊,她有大智慧,有很深的城府,有手段有谋略。三小姐和六小姐不是她的对手,大夫人也不是她的对手。而沈姨娘,或许从前柔弱不争。但是就这两次的事情来看,她看似每次都被大夫人攻歼,但是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表现自己的处境和所处的位置。她利用自己的优势,在一点点的瓦解大夫人在老太君和大老爷心目中最后一点地位。”   “沈姨娘和五小姐,一个沉静而隐忍,一个聪明而内敛。如今沈姨娘的父亲即将上任工部侍郎,只怕被提为平妻是迟早的事儿。由今天这件事老太爷老太君以及大老爷的态度来看,大夫人已经彻底失宠了。而且你刚才在老太君那儿有没有注意到五小姐的表情?在大夫人争夺中馈之权的时候,老太君征求了五小姐的意见。照理说,大夫人嫉恨沈姨娘,也讨厌五小姐,处处刁难,与五小姐势同水火。五小姐应该巴不得她下台才是。但是五小姐却同意了让大夫人继续掌管中馈。”   她顿了顿,喘了喘气,又继续说道:“中馈之权代表什么,你我心里明白。今日五小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扬手打大夫人和三小姐耳光。而且老太君和老太爷并未阻止或者事后责怪,你不觉得奇怪么?”   雪巧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越发惊恐。   冰阳握紧她的手,重重的点头。   “对,老太君和老太爷纵容五小姐的所作所为。”   雪巧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跳,道:“昨天那些传言…”   “都是真的。”冰阳垂下眼帘,声音有些低沉。   “雪巧,你说如果五小姐真的做了世子妃。而那个时候沈姨娘也必然成为了平妻。以五小姐的心机和大老爷对沈姨娘的宠爱,大夫人成为黄花菜凉是迟早的事。到那个时候,北苑里,沈姨娘就是一枝独秀,谁与争锋?如果我们…只怕结局比玉姨娘还惨。”   雪巧身形一颤,冰阳扶住她的手臂,道:“所以,我们不能自断后路。”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雪巧已经完全没了主意,颤抖着唇瓣开口。   “五小姐已经知道我们的心思,她以后会怎样对付我们?我们会不会…”   “不会。”冰阳坚定的摇头,“刚才沈姨娘的话你听到了吧,其实依照沈姨娘今日受宠的程度,她完全可以随便给我们安一个罪名把我们处置了。后门内院里死一个两个丫鬟根本不算什么,她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下丝毫痕迹。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跟我们挑破窗户纸。就证明她不想对付我们,她在给我们最后一个机会。就像五小姐一样,明知道我们背叛了她,却没有处置我们,而是把我们交给了沈姨娘。”   “这…能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不用死,代表我们可以选择我们的前途。只要,我们足够聪明和识时务。”   雪巧一个机灵灵回神,努力抓着冰阳的手,道:“什么意思?”   冰阳眯了眯眼睛,道:“良禽择木而栖。”   雪巧看着她,“如何择?谁又是木?”   冰阳沉吟一会儿,道:“你想想,如果沈姨娘成为平妻,五小姐成为荣亲王府世子妃。那该是如何的荣耀满天?我听说沈姨娘的父亲之所以一举能够升迁到京城做了工部侍郎,是因为曾经在扬州立了大功。虽然这事儿过去那么久了,但是荣亲王却为沈老爷向皇上求职。这说明什么?说明荣亲王府很重视五小姐,很重视即将与秋府的联姻。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雪巧突然似被点透一般,眼睛一亮而后又湮灭下去,似有些挣扎矛盾。   “你的意思是说…”   “对。如果我们能够成为沈姨娘身边贴心的人,便是不做姨娘,日后平安富足一辈子也是绰绰有余的。雪巧,咱们命不逢时,为人所驱。以前我跟你一样,总想着凭着几分姿色能博得主子青睐,从此麻雀变凤凰。可是刚才沈姨娘一番话如当头棒喝,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愚蠢。”   她看向远处飘零的落叶,仿佛看尽红尘尽头,百年后自己也命运长河凋零的生命。   “若但凭容貌,大老爷身边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沈姨娘更是绝色倾城。而且就如沈姨娘所说,她和大老爷还有多年的情分在。而我们呢,什么都没有。如果在这个时候得罪了沈姨娘和五小姐,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雪巧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在沉思什么。   冰阳转过头来,眼神微闪。   “雪巧,我知道你心比天高。但是在现实面前,你我都没有自负的资本。”她叹息一声,道:“雪巧,听我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其实沈姨娘对我们已经很宽容了,要是换了其他人,明知道我们心思不纯,只怕早就打杀了了事。”   “以前你我都利欲熏心,被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幻蒙蔽了心。总以为沈姨娘和五小姐柔弱可欺,然而今天你也看到了。莫说五小姐,便是沈姨娘,也不是谁都可以得罪得起的。”   雪巧一颤,冰阳撑着地勉强站起来,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膝盖,道:“雪巧,或许我们想法不同。最初我想要做姨娘,只是厌烦了这样卑躬屈膝的生活,不堪忍受被人驱使的命运。要真说起来,我其实并不是特别热衷于做老爷的妾室或者通房。”   雪巧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迷茫和不解,还隐着一丝丝看不清的云雾。   冰阳一笑,扶着她站起来。   “雪巧,我知道你历来心高气傲。可是你还记得沛香吗?”   雪巧身子僵直了,眼神变了变。   冰阳又微微一笑,“从前你和沛香是最为冷傲的,你们俩也多有不合。不过你跟沛香不同,沛香的冷傲是冷在骨子里。不为任何虚浮名利屈服。而你…”她叹息一声,声音有些低沉。   “雪巧,咱们一起被卖到秋家的,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她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雪巧的眼睛,道:“别以为你有几分小心机就可以代替沈姨娘在老爷心中的地位。大夫人是老爷的结发妻子,尚且输给了沈姨娘,更何况什么都没有的你?所以,要尽早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你只会自取其辱。”   雪巧眼神又多了几分渺茫,“老爷可以对沈姨娘那般,便是一个长情的人,如果…”   冰阳眼眸一冷,突然甩开了她。   “你还在幻象。”   雪巧被她用力一甩,本就因长期跪地而腿脚酸麻的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地上,有些愕然的看着面色冷漠的冰阳。   “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没有听进去。”   冰阳的声音有些冷也有些叹息,眼神三分怜悯三分同情四分失望。   “雪巧,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你真的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话,我也不逼你。不过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到那个时候,希望你别后悔。”   冰阳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脚步毫不停顿。雪巧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她一角翠绿的衣衫消失在月洞门后,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了。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她茫然抬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尚未出声,那人便微微一笑。   “我可以帮你。”   雪巧更是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半晌垂眸,低低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一件你一直想要做的事,也是便于达到你的目的的事。”   雪巧心中一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手指紧紧握着,贝齿咬着唇瓣,眼神似有挣扎之色。良久,她闭了闭眼,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坚毅。   “好。”   微风起,那人转身的瞬间,雪巧看见她嘴角美如月牙的笑勾,心中忽而有些胆颤而寒凉。雪巧有些忐忑的回到了沁园,心中想着事儿,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撞了人都没发现,直到一声哎哟响起,她才蓦然惊醒。托盘碟碗碎了一地,她面色有些愕然的看着被她撞到在地的人。   “南海?”她伸手去扶她,“对不起啊,我没看见你。”   南海把着她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会,捡起摔落在地上的托盘,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雪巧,你是怎么走路的?厨房给姨娘熬制的燕窝粥,就这样被你给撞没了,待会儿原妈妈怪责起来,你让我怎么交代啊?”   雪巧原本在帮她捡地上的碎片,闻言一愣。   “这是给姨娘熬制的?”   “废话,还用说吗?这可是老爷专门差人给姨娘买的极品燕窝粥,连大夫人都没有的。这一盅可价值百两,如今被你这么一撞,全部都毁了。待会儿姨娘要是问起来,你让我怎么办啊?”   南海的声音多了几分焦急,语气不无埋怨恼恨之色。   雪巧看着地上打翻的燕窝,眼神沉寂,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在想什么?”南海说了半天见她没反应,不由得看向她,见她沉思,不由得皱眉道:“你怎么了?怎么恍恍惚惚的?被魔怔了?”   “啊?没…没什么。”   雪巧被惊醒,勉强的笑了笑。   “没事,我没事。”   南海怪异的看着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雪巧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南海,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看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南海翻了个白眼,“你跟雪巧随同沈姨娘一起去寿安院,怎么姨娘一个人先回来了?还有冰阳,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你们俩怎么了?”   “冰阳说了什么?”雪巧试探的问。   南海瞥了她一眼,“她什么都没说。”她眼珠子一转,又问雪巧道:“刚刚在寿安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五小姐真的打了大夫人和三小姐啊?老太君都不管么?还有大夫人的母亲,不是说她也来了么?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五小姐打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吗?”   南海拉着她走到一边。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见,此时也忘记了刚才打破的极品燕窝粥,双眼泛着好奇之色。   “五小姐不是一直被大夫人压得死死的吗?今天怎么了?难道…”   “别胡说。”雪巧板了脸,道:“主子的事,岂是我们这些丫鬟可以攒侧干预的?南海,切记祸从口出。”   南海切了一声,放开她,不屑道:“雪巧,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小九九。你不就想爬上老爷的床,和沈姨娘一争高下么?”   雪巧脸色一愣,低喝一声。   “南海!”她眼中升起怒意,“你别太过分。”   南海嗤笑一声,鄙夷道:“过分?是你自己心虚吧。”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懒洋洋道:“雪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哼,你那点心思,当谁不知道?”   雪巧也来了脾气,冷笑一声。   “那又如何?南海,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装清高,你不也跟我一样?不过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   “你—”   南海怒极,愤愤的指着她。   “雪巧,你这个…”   两人并没有走进里屋,呆在外院里,争吵声很快就引来院子其他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雪巧有些难堪,一把抓过南海的手指,低声道:“行了,我不与你分辨。”   她说着就要走,南海却一把拉住她,指控道:“你打翻了沈姨娘的燕窝粥,就想这么轻易的离开?”   雪巧皱眉,淡淡道:“谁说是我打饭的?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摔坏了沈姨娘的燕窝粥,还想赖在我头上。南海,做人可不能这么过分。好歹咱们俩也是一起从五小姐那儿调过来的,你平时排挤我也就罢了,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你也这般冤枉我,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南海被她一通黑白颠倒气得脸色铁青,“雪巧,你——”   “吵什么?”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南海的话。两人抬头,见原妈妈正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急急出来的。雪巧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两步,屈膝道:“原妈妈,你别生气。方才南海不小心打翻了姨娘的燕窝粥,一时焦急,怕姨娘会因此责备她,所以拉着奴婢给她想办法。奴婢让她给姨娘认错,她害怕,就和奴婢吵了两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南海瞪大眼睛,愤怒的看着雪巧,三两步走过来就骂道:“雪巧,那燕窝粥明明是你打翻的,你居然颠倒是非黑白,你怎么这样卑鄙?原妈妈,你可别相信她的话。这个小蹄子一回来就心思恍惚的,指不定心中在想些什么不干净的事儿呢。方才奴婢端着姨娘的燕窝粥正准备给姨娘送进去,她没头没脑的就撞了过来,把姨娘的燕窝粥给撞翻了。到现在,她还冤枉奴婢,您可一定要…”   “闭嘴!”   原妈妈早已看见一地的碎片,眼神冷了下来,见二人还在争辩,怒喝了一声。   南海立即住嘴,狠狠的瞪了雪巧一眼。   原妈妈冷冷的看着雪巧和南海,却是对院子中其他人问了一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燕窝粥是谁打翻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相残杀,缠绵深吻   原妈妈话音一落,院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低着头,不说话。   原妈妈一怒,“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一个个的都没有长眼睛吗?”   所有人都同时一颤,面色有几分害怕。   原妈妈甩袖,道:“语玉,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语玉一颤,颤颤巍巍道:“方才奴婢在晾衣服,没注意看。”   原妈妈冷冷看着她,看得她有些畏惧。   “你们呢?难道都没有看见?”   原妈妈又看向其他人,眼神冷漠,语气质问。   众人低着头,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丫鬟走了出来。   “方才我们都在做自己的事,也没发现雪巧姐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然后就听见碟碗碎地声,我们抬头一看,才知道原来南海姐姐给姨娘熬制的燕窝粥被打翻在地。”   她斟酌着,语言尽量不针对任何人,只是平静的述说一个事实。   身边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丫鬟也站出来,“南海姐姐说雪巧姐姐打翻了姨娘的燕窝粥,又拉着雪巧姐姐到那边去说了什么话,然后她们两个就争执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们也不清楚。”   南海怒瞪着她,“妙翠,你—”   “南海姐姐。”之前那丫鬟开口了,“我们只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至于那燕窝粥到底谁打翻的,我们也不清楚。”   南海怒极,“若香,你也帮着雪巧这个贱人?刚才明明是她撞过来打翻了燕窝粥,你为什么帮她说话?说,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说!”   她说着就冲过去,抓着若香大力摇晃。   “说,雪巧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卖了良心给她。”   若香被她摇晃得脸色有些发白,“南海姐姐,我没有…”   妙翠也过来帮忙,“南海姐姐,若香并没有说谎啊。我们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打翻了姨娘的燕窝粥,你这样激动,倒是显得心虚。”   话未说完,南海猛然转头瞪着她。妙翠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神有些委屈。   “够了。”   原妈妈脸色难看,怒吼了一声。   南海正欲逼问的话逼回了腹中,不甘不愿的放开妙翠,回头狠狠的瞪着雪巧。   原妈妈冷冷道:“姨娘在午睡,若是吵醒了她,看我不把你们关到柴房去饿他个三天三夜,你们就知道教训了。”   南海脸色一白,不再说话。   原妈妈又看了雪巧一眼,道:“我不管到底是谁打翻了姨娘的燕窝粥,总之如今这事儿跟你们脱不了关系。再则,在院子里大吵大闹,闹得所有人不宁,一点规矩都没有,滚到后院去闭门思过。待会儿姨娘醒来,再行处置。”   她说完就转身进屋,也不理会南海的欲言又止。   “原妈妈,我——”   雪巧福了福身,“是。”   她转身往自己屋子里走去,南海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雪巧,你站住。”   雪巧停下来,淡淡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放手。”   南海怒火中烧,冷笑。   “雪巧,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心机了,居然敢倒打一耙。”她看了眼周围的众人,尤其在妙翠和若香两人身上狠狠瞪了一眼,道:“我看这沁园不是姨娘为尊,倒是你这个三等丫鬟说的话,比主子都管用了。还没成凤凰呢,如今就开始托大了?没脸没皮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雪巧怒极回头,“南海,我一忍再忍,你别得寸进尺。”   南海冷笑,“得寸进尺?雪巧,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这般有本事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雪巧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南海又要骂,冰阳的声音冷不防在身后响起。   “你们真的想呗关到柴房去?”   雪巧脚步顿了下来,眼神闪了闪,似有几分心虚。   南海回头,“冰阳,你来得正好,雪巧这个小蹄子,她…”   “你当真要吵醒姨娘,再来治你打翻燕窝之罪?”冰阳淡淡打断她的话,眼神却是看向未转身的雪巧。   南海哑然,气恨的转身离去。   冰阳仍旧看着雪巧,雪巧不动,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失望而冷漠。   良久,只听得冰阳低低说了一句。   “雪巧,你好自为之吧。”   雪巧身子僵硬了一瞬,听得身后脚步声缓缓离去。她转过身来,看着雪巧消失在拐角处的方向,眼神有些发怔。   “雪巧姐姐。”   稚嫩的嗓音让她怔了怔,回头,却见妙翠正看着她,一双眼睛清凉如泉水,含着几分笑意。   “刚才为什么帮我?”   妙翠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亲切的握住她的手。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刚刚可没有半句虚言。”她调皮的眨眨眼,天真道:“姐姐美貌,日后必定福源深厚,到时候,可别忘记照拂妹妹一番哦。”   “是啊。”若香这时候也走上来,比起妙翠的俏皮与可爱,若香乃是一个温柔的美人。特别是抿唇浅笑的时候,更是温婉而沉静,像一朵开在山风中的茶花,令人想要采撷。   雪巧眯了眯眼睛,她怎么从未注意过。沁园竟然有如此多的好颜色?便是外院洒扫的三等丫鬟,也不逊色。   “雪巧姐姐蕙质兰心,曾经又是跟在五小姐身边的,想必姨娘也是甚为喜爱姐姐,才问五小姐要了姐姐来。但望姐姐日后前程似锦,可别忘了今日姐妹之缘才好。”   雪巧看着两人,突然便似明白了什么,眼神划过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是自然。”   ==   秋明月回了雪月阁,一句话也不说的进了里屋,躺在软榻上,单手扶额,闭眸沉思。绿鸢和红萼站在一边,对视一眼,有些忧心的唤道:“小姐?”   秋明月没有睁开眼睛,苦笑了一声。   “我以为我能改变一切,看来是我太过自负了。”   “小姐,你——”   绿鸢皱了皱眉,“小姐,恕奴婢多嘴问一句。今日老太君问你中馈之权作何之人,你为何不顺水推舟卸了大夫人的权柄呢?大夫人本来就是个跋扈的,今日小姐你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她,她定然不会放过小姐的。”   秋明月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她何时对我假以辞色了?以前我就是太忍耐了,才让她觉得我好欺负。倒不如索性跟她撕破脸皮,也让她忌惮几分。再说了,你没看见今天祖父和祖母的态度吗?我那么给她难堪,祖母和祖父都没有说一句话。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   她端了茶杯,茶香寥寥,熏得她的眉眼如江南水雾中迷蒙的山水画,朦胧的美丽。   绿鸢一愣,蹙眉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小姐,你是说,老太君和老太爷已经知道当年的事了?”   秋明月放下茶杯,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祖父应该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祖母,应该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祖母现在是彻底厌烦了大夫人,祖父也对她眼不见为净。我爹就更不用说了,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烦。林老夫人说得对,如今二婶子病了,三婶子魔症了。这诺大个秋府,的确需要人来打理。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也力不从心。反正大夫人今天回府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夺这掌家之权。今日爹当着祖母表明要提我娘为平妻,已经让大夫人对我娘的嫉妒爆发到最高点。与其让她失了权柄费尽心思的对付我娘,我倒不如退一步,让她暂时得意几天,也好缓和缓和她的怒气。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手指缠绕着腰间的丝带,薄薄的纱织腰带模糊的映出手指上淡红的伤痕,像一条条水波,晃动在她眼眼眸深处。   “再说了,这掌家的权柄可不是那么好收回的。不是还有两个帮手吗?”她嘴角微勾,流泻一缕邪魅的笑意。   “一山难容二虎,且让她们自相残杀吧,我倒是乐得自在。”   绿鸢明了的点点头,赞道:“小姐好筹谋。”   红萼眼中却有几分忧色,“小姐,那丽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人,一直被大夫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你让她掌了权柄,不是让大夫人如虎添翼么?奴婢瞧着,今天丽姨娘那个样子,好像在针对沈姨娘。上次小姐给她的信她好像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她不信任小姐。”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凡是都有两面性。就如你刚才所说,丽姨娘一直被大夫人打压,难道她心里就没有委屈不甘?一个已经为人妇的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就是子嗣。尤其是在青春年华还在,却已经失宠的女人,如果没有一个孩子傍身,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完了。上次在我娘那儿,我就察觉到娘身上佩戴的丽姨娘送给她的那个香囊有问题。瞧丽姨娘那个样子,应该是不知情的。我上次也隐晦的提点了她几句,想必她后来也是让人去查了的。我又让绿鸢给了她那封信,她不是愚蠢的女人,自然猜得出这一切都是大夫人在作怪。”   她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眼神几分寒凉几分讽刺。   “她这些年最大的心病就是孩子,如今发现自己一直未有身孕,竟是大夫人在从中作梗,她岂能不恨?你刚才那句话说得不完全对,她是大夫人的人不错,但那只是曾经而已。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生育,如今爹又不稀罕她。她便等于失去了一切,而我这时候给了她争取中馈的权利,她只会感激我。当然,有些人是不识好歹的。丽姨娘虽然恨大夫人,但是她也恨我娘。因为在她眼里,是我娘夺走了我爹对她的宠爱。”   秋明月顿了顿,叹息一声,声音里似有无尽的无奈和怜悯。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别人得不到。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失去,加注在对其他人的仇恨上。尤其是女人。她跟着我爹多年,又对我娘一往情深,可我爹一直把她当成我娘的替身。她焉能不恨不怒?所以即便我今日让她分得了中馈一杯羹,只怕她也不会记我一分好。”   “既然如粗,那小姐为何要那么做呢?”红萼问。   秋明月笑笑,“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大夫人是百蠹之虫死而不僵,不给她设两个障碍,没几天她就记不住教训又猖狂起来。我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她又去寻我娘麻烦。明瑞还躺在床上,如今秋府正是多事之秋。”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道:“我怎么就忘记了,提平妻要经过正室的同意呢?”   “小姐,别担心了,老爷既然有那个心,沈姨…夫人提平妻是迟早的事。”红萼本来想说沈姨娘,可想到小姐都叫沈姨娘为娘了,遂又改为了夫人。眼睛却带有几分忐忑的看向秋明月。毕竟当初踏进秋府第一天,绿鸢就因为夫人两个字,被小姐罚去了浣衣房。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道小姐会不会生气。   秋明月动作一顿,睁开眼睛,凤眸如雾如云,忽而清风散开,笑意舒爽。   “夫人两个字还是以后再叫吧。”   她语气尽是轻松自在,没有丝毫责备的味道。   红萼松了口气,点点头,又问:“小姐,奴婢觉得云姨娘不是个简单的人。她这些年一直不争不夺的,也甚少踏出自己的院子,为人比较冷淡,但是却没有丫鬟说她任何不是。可想而知,她也是个会笼络人心的。你这次让她和丽姨娘一起帮着大夫人打理中馈,是否刻意激化她和大夫人之间的隐形矛盾?”   “聪明!”   秋明月毫不吝啬的赞扬了一句,“云姨娘从前可是祖母身边的人,祖母可不是糊涂的人。这几次我做的事,虽然她猜不透十分,估计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云姨娘又性子沉稳,从前跟着祖母那么多年。你说,她能简单得到哪儿去?”   她眯了眯眸子,“当年祖母身边的四大丫鬟,都不简单啊。”   绿鸢垂眸,脸色有些黯然。   “再不简单,如今也只剩下两个了。”   秋明月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低落,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玉姨娘。一时之间也沉默了。   红萼敏感的察觉到二人的异样,但是她聪明的没有说话,只是垂头恭敬的立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秋明月才挥了挥手。   “你们下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   “是。”   红萼绿鸢退了出去。   秋明月刚闭上眼睛,立即就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她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又了然的一笑。   “你如今当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见。”   话落,她躺着的身子已经被人抱在怀里,几个旋转起伏,已经躺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层层的纱帐被带起的风吹得起起伏伏,软衾锦被里空气流动着异样的香味,令人迷乱而沉沦。   秋明月怔了怔,显然还没从身边这人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反应过来,就听得耳边传来那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又不是没来过,怕什么?我想你了,就想见你。”   他说话的时候,口中吐出的热气全都喷在了她的脖子上,熏得她连耳根子都红了。她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灼热的呼吸。   “竟说些荤话!”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气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娇软羞嗔,听得凤倾璃心间一荡。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由得收紧,控制着不让她逃离自己温暖的胸膛。   “不是荤话,是真心话。”   秋明月脸色更红了,“你先起来,待会儿被人给看见了不好。”   到现在她还有些恍惚,从前自己不是最讨厌他的吗?怎么不过短短数日,竟与他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太过寂寞,还是受不了他的诱惑?   秋明月在心中摇头,看来她还是不够理智啊。   “你在想什么?”他如玉的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眼睛与她对视。美绝人寰的容颜近在眼前,秋明月呼吸不由得滞了滞。低骂一声,“妖孽!”   凤倾璃愣了愣,又笑了。   “我可以当做你在夸奖我么?”   秋明月撇开头,“少自恋了。”   “哦?”   他也不再扳过她的脸,而是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话语气缠缠绵绵,呼吸轻柔而灼热,喷在脖子上的肌肤有些麻痒。秋明月不自在的躲了躲,嗔骂道:“说你长了张祸国妖孽的容颜,简直就是蓝颜祸水,专门来祸害天下的。”   “呵呵呵…”他低低笑起来,甚是愉悦。   秋明月羞恼的转过脸来,“你笑什么?”   凤倾璃笑着抬起头,压在她身上,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红,他却是越发愉悦。手指摩挲着她的红唇,眼神微暗。   “你一句话说了三个‘祸’字,我可是祸害了你?迷惑了你?”   唇瓣上传来清晰的触觉让秋明月心跳加速,对上他如暗夜深邃的眼睛,她更是有些慌乱。锦衾暖被,纱帐飘飞起伏,静谧的空气中混合着两人的体香。在空中交缠融合成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人愈发沉沦在这样暧昧低迷的气氛里。   尤其是,他如今就这样压在她身上。眼睛就这样直直的对上她的眼,温柔,缠绵,柔情似水…   秋明月忽而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在心底暗骂自己花痴,居然差点受不了她诱惑而失态。   “谁被你迷惑了?走开,要祸害就祸害她人,本姑娘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小姐,才不会被你这一张脸给迷惑了。”   她说着就要去推他,这样的情景,两人又如此暧昧。再这样下去,保不准会发生什么。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凤倾璃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身上,自然看清楚了她眼中的不自然和躲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神却是多了几分叹息与哀怨。   “是吗?真是可惜了呢,我就想迷惑你了怎么办?我就想祸害你。可是你却不为所动。哎,萱萱,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手指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眼神有些深暗。   秋明月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心中暗骂妖孽。脸上还勉强保持镇定。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盯着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刚开始是无声的笑,笑着笑着就低低笑出声来。   “呵呵呵…”   凤倾璃还享受在她难得的羞涩里,冷不防见她这一笑,愣了愣。她眉眼弯弯如画,肌肤如雪,峨眉泠泠,婉约柔媚。十三岁的样貌,却长了一张令所有男人都能见之倾心的倾世容颜。   他盯着这样的她,突然心跳加速,眼神更暗了几分。   “笑什么?”   秋明月笑声不停,眉眼微挑,便有无数风情自眉梢眼角弥漫而出,令人惊艳窒息到无言。   “我在想,我们如今这个样子,像极了不被家族赞同躲着偷情辱没门楣的不肖子孙。”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吐出热热气,熏得榻脸颊耳根子到脖子跟自己一样红。   凤倾璃一愣,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怎能说这些话?你…”   见他眼神羞怯不自在,脸比自己还红,秋明月的娇羞立即散去了,心里总算平衡了。   丫的,别以为就只有你一人会调情。姑奶奶我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新新女性。难道还对付不过一个古人?哼哼!小样。   “怎么不可以?你都敢做了,还怕我说吗?”   “那不一样。”凤倾璃强势说道。   “如何不一样?”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如何能一样?”他强词夺理。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你这是性别歧视。”   凤倾璃皱眉,“什么叫性别歧视?”   秋明月无语,她怎么忘了。古代的男人,如何能听懂二十一世纪的名词呢?   这就是代沟啊。   她在不停感叹的时候,凤倾璃又问了一次。   “我问你话呢,什么事性别歧视?你的意思是说,我看不起女人吗?”   咦?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他但是聪明。   凤倾璃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他面色更加恼怒。   “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他连续说了两遍,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什么时候看不起女人了?再说了,我就算看不起其他女人,我也不敢看不起你啊。”   秋明月想着,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凤倾璃却突然扳过她的脸,恼怒的瞪着她。   “你这个女人,你非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肯相信我是不是?”   秋明月眨眨眼,想着,她何时不相信他了?他却突然低下头,准确的捕捉了她的红唇。   秋明月一愣,竟忘记了反应。   唇齿相缠,空气低迷,心跳加速。两人同时为那冰凉而柔软的触觉滞了滞。四目相对,仿佛千山万水,仿佛日月星辰,全都锁在两双极致美丽的瞳眸中。   他一只手放在她柔软如柳的腰肢上,一只手放在她的眼睛上,声音沙哑而蛊惑。   “别看。”   秋明月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他手心里颤动如羽,挠心挠肺的痒。那痒很浅很柔,却又似柔软的蔓藤,一点点触动他的心。他的心突然变软,浑身也跟着燥热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不同于前几次或愤怒或轻柔的吻。这个吻深深浅浅,却又如雨水般滴滴注入她心田。细水长流,却又在不经意间刻骨铭心。就如同她一个人走在尘世,踏遍红尘万丈。蓦然回首,发现他于满天桃花下对她张开怀抱,笑得眉目如画,柔情似水。   秋明月忽然就软了下来。心里密密麻麻丝丝缕缕缠绕的情愫由四肢百骸透过血液流动缓缓汇聚在心底最深处,变成汪洋大海。   这条海的名字,就叫做情。包含了依恋、信赖、不舍等无数种感觉的感动,最终在生命成长历劫中绽放深刻,再也挥之不去。   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海面清凉的微风,感受着大海一望无际的磅礴。感受着海面风平浪静而海底暗朝汹涌的澎湃。   那是心的跳跃,那是命运的救赎和释放。   海面的风突然变得温暖如醉,像是一坛珍藏的美酒。浓烈,而熏人欲醉。   如此美酒,便是浅尝辄止,也会沉迷其中再也不愿醒来。更何况是一整条大海,更是让人如大梦三生,不知今夕是何夕。   秋明月醉了,前世今生二十七年生命里第一次醉了,醉倒在一个浓情蜜意的吻里,醉倒在一个少年诚挚而温暖的胸膛里…   凤倾璃也醉了,只觉得今生从出生到现在,无论多少的苦与乐,无论多少的痛与恨。都不如这一刻缠绵的深吻来得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阳光洒落窗前,浣纱格子窗投射进金黄色的光辉,照进浅蓝色的朦胧纱帐。风吹云动,静谧无声。只闻得帐内人儿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时光轮回,天地万物仿佛停止了运转。   而时光长河的尽头,是他的眼睛,深邃,而温柔。   她睁开眼看着他,没有半点羞涩和闪躲。   他也看着她,眼神清明而透亮,不带丝毫的情欲之色。   良久,他们相似微笑。   他翻身躺在她旁边,伸手抱她入怀,语气满足里又有几分呢喃的愁闷。   “萱萱,你何时才长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娶你过门了。”   秋明月低低而笑,“你着什么急?我才十三岁,起码也得等到十五岁吧。再说了,我家里事情还有一大堆呢,你还有心思去想这些?慢慢等着吧。时候到了,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说起这个,她又开始头痛了。秋府的事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凤倾璃有些郁闷,“可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一个月零十四天了。感觉像过了四十四年。再等下去,我就成糟老头子了。你也成老太太了。”   秋明月正想着他那个四十四天怎么算出来的,冷不防听到后面这一句抱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眼珠子转动,忽而狡黠道:“那就等着,等我成了老太太,估计你就不愿意娶我了。”   “谁说的?”他用力抱紧她,语气强势而霸道。   “你老了我也要,这辈子你只能嫁我,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因为你是我的。”   如此强横有些蛮不讲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秋明月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你倒是够霸道。不过我凭什么听你的?”她扬眉,忽而有些幸灾乐祸。   “今天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我当众给大夫人难看,她回去后还指不定要怎么在背后耍阴招算计我呢。还有那个林老夫人,也是一个难缠的。你确定到最后我真的会嫁给你。”   凤倾璃哼了一声,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太师府没你想得那样能耐。林太师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今日他的夫人这样给他丢脸,林老夫人回去后就挨了他一顿骂。并且啊—”   他目光有些深暗,“据说她将林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收了,而且直接升级为姨娘,连通房的程序都省去了。”   “啊?”秋明月微微撑起上半身,低头愕然的看着他。   “林太师…他至少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了吧。这么早还色心不起?”其实她本来想说,这么老了还能行周公之礼么?不过想想这样说不妥,遂立即改了口。   “还有啊,他提姨娘也就罢了,但是却找他夫人的丫鬟,这不明摆着打林老夫人的脸吗?林老夫人可不是个好脾气肯吃亏的人,我今天瞧着她那个样子,比她的女儿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能善罢甘休吗?”   “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今天她触怒了老太师,自知理亏。也不敢闹得太过分,而且老太师如今很喜欢那个丫鬟,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林老夫人暂时奈何她不得。”   他伸手把秋明月拉下来,把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上。秋明月不喜欢与他如此亲密,想撤回身子下床,他却牢牢按住她的腰。   “别动,不然就不告诉你了。”他出声威胁。   秋明月瞪他一眼,动作不停,语气带着几分赌气的味道。   “不说拉倒,反正我也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你再动,我就吻你了。”他呼吸靠近她耳边,声音喑哑而低沉,还带着几分低迷的诱惑。抱在她腰间的手也再次收紧,唇移到她脸颊边,随时做好吻她的准备。   秋明月一顿,忆及方才情不自禁的深吻,她脸色立即红了,像被火烧一样。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刚才…似乎太过疯狂了些。她怎么就…   看着她脸颊红如火云,眼神似嗔似怒,峨眉远黛,娇羞如霞,像极了秋日里盛开的海棠。   凤倾璃眼神一暗,眸光顿时痴然,低声笑道:“现在知道害羞了?方才你的反应可不是这样的。不过我也没想到,我的萱萱也会如此热情,让我…”   秋明月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唇,脸色红得如煮熟得虾子,嗔怒道:“闭嘴。”   凤倾璃眨了眨眼睛,伸出舌头在她手心里填了一下。秋明月立即感觉手如被灼烧一般,烧得她从手心一直到心里,直至全身都被烧得通红。   她羞恼的瞪着他,却见他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萱萱的手也娇软,不过还是不如你的唇。”   他说完不等她反应,立即翻身压住她,唇贴了上来。   秋明月睁大眼睛瞪着他,没想到他还真敢再次吻她。一时气极,张嘴就狠狠的咬破他的唇。   凤倾璃吃疼放开了她,唇边一丝血迹。   “除了咬我,你就不会别的招数了吗?”   秋明月气得咬牙,压低声音怒吼。   “起来。”   “不,我就要抱着你。”   他又翻身躺在了她身旁,依旧紧紧抱住她。   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啊。以为她难得对他好脸色,他立即就得寸进尺起来了对吧?秋明月看着他悠闲自在把自己被窝理所当然当成他的被窝的样子,她就恨得牙痒,伸手就去推他。   “走开,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抱着我算什么回事?”   凤倾璃不为所动,声音里仍旧带着低笑声。   “授受不亲?呵呵,萱萱,你不会忘记我刚刚才亲过你了吧。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他目光幽幽的对上她怒意翻腾的眸子,嘴角的笑意加大了。   “所以比起只是这样抱着你,咱们俩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到现在你才对我说授受不亲不觉得太晚了?”   秋明月气得咬牙,“我那是不得已,你还好好意思说。你还堂堂王府世子呢,行事这般猛浪不知礼数。”她越说越气,伸手用力推他。   “你起来,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的清白都被你给败光了,以后都没法子见人了。”   “败光了才好。”他拿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道:“再说了,我可没有逼迫你。我是吻了你,可你也没反抗不是吗?”   秋明月气得脸都绿了,“女人的力气能有男人大吗?”   凤倾璃皱眉,然后煞有介事的点头。   “说得也对。”他又降头埋在他她脖子里,道:“不过那不重要了,反正都已经发生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呵呵呵…你既是清白被我毁了,那我甘愿对你负责。”   他说着声音又有些闷闷的,“真想立即把你娶回去,省得你被其他男人惦记着。”   秋明月本来还在生气,听了这话,突然就不气了。   “你以为天下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样吗?”   “遇到你,他们自然跟我一样。”   秋明月脸一黑,又去推他。   “起来。”   “别动,昨晚回去后我一晚上都没睡。上次为了给你逼出春情潮涌,我内伤可还没好呢。你忍心把我推下去?”   秋明月一愣,想起那一日的凶险,心软了几分。面上却不显,瞪着他道:“你不会让容烨给我用药物解毒吗?活该!”   话虽如此,她却没再推他下去。   凤倾璃嘴角一勾,道:“你那个时候都那样了,药物配置太麻烦了,只怕你坚持不了那么久。”   秋明月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我看便是可以用药物,你也不会那么做吧。”   “对。”凤倾璃低头看他,笑了笑。   “你以前用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就是想看看,如果我为你受伤了,你还会不会赶我走。”他有叹了口气,语气甚是愉悦。“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对你个头。”秋明月瞪他一眼,“你就是自虐。活该!”   “活该就活该吧,能让你为我担心心疼,我死了也甘愿。”他埋头在她颈间叹息,语气怅然而轻松。   秋明月心里一热,声音软了几分。   “还没好么?”   “你以为我是大罗神仙啊,才这么几天,哪能好那么快?”他依旧抱着她,语气多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我可是为你受的伤,你不能赶我走。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她成忘恩负义了?果然,这厮就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逮到机会就立刻得寸进尺了起来。偏偏他说得还是事实,她想反驳都不行。   一时气结,便也说话了。   凤倾璃正享受温香软玉在怀,久久没听见她说话,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她。   “为什么不说话?”   秋明月瞥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不理他。   凤倾璃一愣,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你生气了?”   秋明月还是不说话。凤倾璃有些着急了,“萱萱,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不理我。”   秋明月在心中想着,果然,这男人就是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他就上杆子爬了。她闭着眼睛,存心晾着他。   凤倾璃真的着急了,翻身趴在她身上,道:“萱萱,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别不理我啊。萱萱,大不了我以后都不这样了好不好?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绝不惹你生气。萱萱,萱萱…”   他说了半天见秋明月还是没反应,便不停的唤她的名字,企图让她睁开眼睛。   秋明月本来听到那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还挺高兴的。哪知道这个男人一个劲儿的唤她,吵得她头疼。   “行了,别叫了。”   她不耐烦得睁开眼睛,眸中几分不悦。   “你不是昨天晚上没睡觉吗?哪来那么多精神?”   凤倾璃见她睁开眼睛,立即一喜。   “我以为你生气了,不理我了。”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无辜和害怕,双手牢牢得抱着她的身子,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秋明月心里一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要跟我说太师府的事吗?说吧,我听着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师心机,吃醋怒吻   凤倾璃仔细看她脸色,见她脸上的确没有生气的神色,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翻身躺在她身边,才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林老夫人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你看林玉芳就知道了,她们母女俩简直就是一个德行。不,应该说。林府的人都猖狂自大得可以。哦,对了,林太师还有一个嫡孙女,叫做林云桐,脾性跟你那个三姐有得一拼。你以后见到她不理她就是了。还有…”   “你怎么对林府了解得那么清楚?”秋明月扬眉打断他,目中隐约几分探究和深邃。   “你特意去调查了吗?”   凤倾璃眼神似黑沉了一瞬,突然道:“林太师今天刻意不上朝,跑到秋府来给他女儿撑腰,后来又为什么走了,难道你就不怀疑么?”   秋明月看着他,“怀疑过,我想不通为什么。”   凤倾璃低垂着眼睫,目光似乎隐着一重云雾,云雾里又藏着冰雕一样的冷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林太师当年费尽心思将她两个女儿嫁到秋府和薛国侯府,就证明他是热衷权利之人。自古最为富贵门阀,不外乎就是和皇室结亲。他是没有女儿进宫了,可他还有孙女。但是他的外孙女薛雨霏,却只是大皇子的侧妃。以他多年太师之位,却未对此事有丝毫的只言片语,你不觉得奇怪?”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道:“因为外孙便是再亲,也是姓薛,而非林。”   “对。”   凤倾璃赞同的点点头,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   “同样,你那两个姐姐妹妹,也不姓林。”   秋明月沉默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他把宝压在林云桐身上,他想让林家出一个皇后对吗?而他是一个精明的人,知道如今皇上子嗣单薄,唯一有资格争夺储君之位的就只有大皇子和五皇子。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肯定要压对宝。所以当年在大皇子和薛雨霏的事发生以后,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说,他巴不得薛雨霏只做大皇子侧妃,而不是正妃。因为—”   秋明月目光幽幽,心里有些发寒。   “那是为他的嫡孙女准备的。之所以不阻止,便是想利用薛雨霏或多或少牵制其他皇子将主意打到薛国侯府这一张王牌上。对吗?”   最后两个字,她声音有些轻,眼神几分恍惚几分冷漠,更多的,是嘲讽和悲凉。   凤倾璃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动,抱着她的手臂再次收紧。   “嗯。”   秋明月沉默了。   凤倾璃又道:“林云桐已经快及笄了。”   秋明月眸光微晃,“林太师就这么肯定他的宝贝孙女能嫁入大皇子府为正妃?还是如今他仍旧矛盾,不知道究竟将宝压到谁身上为好?毕竟大皇子和五皇子都有机会,不是吗?”   “不。”凤倾璃突然闭上了眼睛,“他不用矛盾,因为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他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清寒。   “大皇子,是他唯一的选择。”   秋明月有些讶异,目光不解。   “何以见得?”   凤倾璃又笑了一下,笑意里却多了几分其他的东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今天林太师随同林老夫人来秋府,那么大半天,可有对昨日流言有过半分说辞?”   秋明月摇头,“我正奇怪呢。按理说不应该啊,便是林太师不关心,那她女儿应该关心吧。哦,对了,今日我发现那林老夫人好像不怎么喜欢三姐。还有林太师,似乎对大夫人的两个女儿都不甚喜欢。我今天在那儿呆了那么久,几乎都没见他多看他两个外孙女一眼。”   凤倾璃含笑看着她,“不止秋明玉和秋明兰,其实林太师对薛雨霏也不怎么喜欢。”   秋明月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他该不会对他两个女儿都漠不关心吧。要知道,当年他能荣升为太师,可大部分的功劳,都是在他两个女儿身上呢。”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喜欢林玉芳。”凤倾璃给她解惑,“林太师是个高傲的人,当年…”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其实他对他的长女也就是薛国侯夫人还好一点,因为那个女人较之林玉芳要聪明许多,不过仍旧未有他本人十分之一心机。不然的话,上次也不会被你发算计得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他伸手给她捋了捋脸上的发丝,柔声道:“林太师老奸巨猾,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以后你不要去惹他。”   秋明月苦笑,“可我貌似今天已经得罪他了,怎么办?”   “无妨,有我呢。”   凤倾璃对他笑了笑,眉眼温柔如水。   “林太师是个自负的人,他历经半生风云,在朝堂上也是八面玲珑如鱼得水。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有几分小心机的内宅少女,他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再说了,他自己女儿的性子,他也了解。特别是林玉芳,跋扈有余,智力不足,焉能有所作为?不过你外公升迁一事,他到底是惦记上了。”   秋明月立即警觉,好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昨日外面那些流言那么凶猛,是不是你在从中推波助澜了?我之前就有些怀疑,就算宫里面放出消息,从昨天早上传出来,起码也得一上午才将消息传开吧,而且又穿得那般绘声绘色的。昨天事情太多,我一时疏忽了。如今想来,那流言来得凶猛异常,退得也太过迅速。要知道,无论什么地方,流言传播的速度绝对是快速而猛烈的。但是要想彻底消散,却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是这一次的流言,居然不到半天就自动消散了。不得不令我怀疑。你说,是不是你做的?你知道此次有人刻意为之,或许是为了报复我,或许也有人想要打压秋家,或者也涉及到皇储之争。宫里的女人不会那么笨,无论是皇后还是德妃,能够在后宫稳坐两把交椅,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如此迅速的流言从皇宫传出来,对她们并不利。”   凤倾璃一直静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她。只是专注的看着她,她平时大多懒散而随性。然而在遇到正事的时候,分析起来确实异常专注而认真。眉眼灼灼,清华毕现。她本就极美,再配上如此灿华夺目的眼睛,更是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的话,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无论是皇后还是德妃,没有资本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冒这个险。”   她眯了眯眼,看向凤倾璃,眸色一霎风云万千,又在刹那掩入尘埃,风平浪静。   “你昨天来得那么晚,而且是在流言传出来以后。也就是说,在之前那段时间里,你在准备什么。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将计就计,或者再添了一把火。你故意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最好烧到皇宫,让皇上警觉。后宫那些女人也消停些。同时逼迫皇上认识这件事背后所隐藏的波涛汹涌。”她越说眼眸越亮,最后熠熠生辉,似天空中夺目的星子。   “你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第一就是要搅乱皇后身后所代表的所有势力,以及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让林太师也跟着焦躁,甚至今日破天荒的来了秋府。第二,把我外公的事情提到明面上来。那些人不让我外公复位,那么皇上为了镇压私下里动作那些人,定然会反其道而行之。而这个时候,最大的反对派林太师却告假不上早朝,这无疑于锦上添花,让我外公复位更加顺利。”   凤倾璃笑了笑,“你很聪明,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秋明月又蹙了蹙眉,“流言如洪水,要彻底熄灭何其困难,而你却轻易做到了,这证明你手上有更大的势力。”她微微凝眸看向他,目光里带着三分费解三分探究四分漠然。   “认识你这么久,我觉得,你好像对皇室有些…”   凤倾璃看着她,“有些什么?”   秋明月看了他半晌,忽然似泄了气一般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说不清楚。”她摇摇头,“你是皇室中人,却好像很讨厌皇宫里的人。你玉质盖华,满腹经纶,智谋过人,却偏偏要装作一个处处受人掣肘的弱智世子。你明明身体健全,除了双腿…外界却传言你活不过二十岁。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让我不得不怀疑。”   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而透彻,似乎看尽他眼底心底,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虚无的笑了笑。   “罢了,我不过问你的私事。反正历来皇室的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想多了头疼。”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道。   “萱萱。”   凤倾璃拿开她的手,目光怜爱又复杂的看着她。须臾,又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萱萱,我—”   “别说。”秋明月突然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唇瓣上,眼神几分迷茫几分逃避又几分莫名,而后又恍惚的笑了笑。   “我不想听,至少现在不想。”   她垂眉,声音近乎于喃喃自语。   “萱萱…”   凤倾璃心里一紧,“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我的腿…”他突然住了嘴,闭上眼睛,身子僵了僵,抱着她的手臂也放松了几分,似在隐忍着什么。   秋明月在他闭眼之时明显看到他眼中深沉的幽暗,那是一种痛到极致才有的眼神。她心中一紧,不由得伸手抱住他的腰。   “子靖。”   凤倾璃身子一震,睁开眼睛,眼神从空茫缓缓凝出焦距,回头看着她焦急的眼,突然变笑了笑。他又揽过她的腰,头埋在她的颈间。   “没事,萱萱,你别担心,我没事。”   秋明月双手环在他的腰上,柳眉微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化为无言的沉默。   空气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两人低低浅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许久,凤倾璃才抬起头来看着她,四目相对,似要从对方的眼睛里剖解进心里,又似乎只是那凝神的对视一眼,并无他想。   “为何这样看着我?”   她开口了,声音沉静而轻柔。   他手指如玉,落在她耳边的鬓发间,微微停顿,然后沿着她脸部的线条缓缓滑下。眉、眼、鼻…最后挺在那一张微红的菱唇上。   “我喜欢这样看着你。”   唇上麻痒的触觉让秋明月不由得轻笑出声,微微撇开头去。   “行了,别闹了,快起来,待会儿真的该被绿鸢她们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反正你迟早都得嫁给我,让她们先认识认识新姑爷也好,省得日后大惊小怪的。”凤倾璃不以为意,语气几分慵懒几分散漫,还有几分小孩子的别扭。   秋明月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姑爷姑爷的?我还没嫁给你呢,你也不知羞。”   凤倾璃勾唇微笑,道:“羞什么?我说得是事实。等父王从扬州回来,你我的婚事也就得定下了。”   秋明月一顿,“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祖父虽然不喜欢大夫人,但是却好歹也尊重她这个长房嫡妻。可是今天我那样对大夫人,他都不置一词。我感觉,好像祖父和祖母,似乎突然很讨厌大夫人,而且今天我爹隐隐休妻的意思。要是换做以往,祖母和祖父绝对不允许,今日却默认了。”   她对上他的眼,“你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或者当年的事情祖父知道了?不然的话,我想不出祖父为何突然对大夫人这个名门嫡媳那般漠视。还有祖母,今日也太过激动了些。”   凤倾璃笑了笑,把玩着她黑亮如墨的发丝,放在鼻尖嗅了嗅,道:“今天你祖父下朝以后,父王找过他。然后出了宫门,我又特意去见了他一面。我只是告诉他,十九年前叛乱余孽早就一个不剩了。林府被反贼入侵那一晚,花兰州清玲山作恶多端的土匪突然不知踪迹。三年后才有消息说他们早已被江湖剑客剿灭。”   秋明月挑了挑眉,目中隐隐笑意。   “你倒是聪明,给了祖父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不过当年的事如果真的揭露的话,祖父和父亲只怕也会受到牵连。再加上大哥的事…”   “不许想他。”   凤倾璃脸色一黑,声音低沉了几分。   秋明月无语,“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也太霸道了些,现在连说都不许我说了?你干脆禁止我发言权得了。”   凤倾璃脸色紧绷的看着她,轻哼了一声。   “他喜欢你。”他说着,表情有些恨恨不平。   “秋明轩,该死的。居然对自己的妹妹也生出这般龌蹉的心思,简直丧伦败德。”   秋明月凉凉的瞥他一眼,“他可不是我亲大哥,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的。”   “你还敢说。”凤倾璃咬牙瞪着她,“我要是早一步知道他的身份,压根儿就不允许他靠近你。也不会如今…”他忽然有些颓然的泄了气,语气几分凄然几分哀凉。   “纵然知道又如何?我如今身有残疾,自己身边都群狼环肆。便是知道他对你怀有不同寻常的心思,你那个时候又那般厌恶我,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没那个资格干预你的生活。”   秋明月不喜欢他这般自怨自艾的样子,双手捧着他的脸,道:“你在自卑?”   凤倾璃眼神暗了暗,复又躺在她身侧,周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悲楚。   秋明月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怒火中又带着几分如棉丝般的疼痛,锥心刺骨。然而在看到他眉宇间显而易见的疲惫和苍凉时,那怒火就悉数化尽,只剩下如针锥骨的疼痛。   “子靖…”   他抬眼,微微侧过头来,清晰的看见她眼中的心疼。忽而咧嘴笑了笑。   “我突然觉得,还是我比较幸运。”   “嗯?”   凤倾璃道:“他与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即便心中有你,可也只能当你的哥哥。我虽然与你分隔两地,但是最起码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你,更可以如现在这般肆无忌惮的抱你亲你,更甚至可以进一步占有你。”   秋明月脸色蓦地一红,嗔道:“你在说什么荤话,越来越没个分寸了。方才还答应我什么来着?这么快就忘记了?果然,男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凤倾璃很无辜,“我说的是实话,也是心里话。我喜欢你,我就想日日跟你在一起,难道不对吗?”   秋明月又恍惚了一瞬,忽然便笑了笑。   “你就会贫嘴。”顿了顿,又道:“对了,刚才你说起那个林云桐,既然林太师把所有赌注压在这个孙女儿身上,而且寄予厚望她能母仪天下。后宫那个地方,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如果林云桐真如你说的那般刁蛮任性有头无脑的话,就算将来进了宫,如何生存?光靠着背后有庞大的背景势力是绝对不够的,要知道,她那个表姐薛雨霏,可是侯府的嫡女呢,身份可比她高。林太师既然早有此打算,为何让这个孙女变成这个摸样?待到他百年以后,谁来护住林云桐?谁来保住林家百年长盛不衰?”   凤倾璃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我只说她刁蛮,却并没说她蠢笨如猪。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让你躲着她了。”   秋明月皱眉,“你的意思是…刁蛮只是假象,实则心机深沉不属于她那个老谋深算的爷爷?”   “聪明。”   凤倾璃点了点她的鼻头,眸光几许飘忽和深邃。   “她确实刁蛮,但是却有度。张狂,却不失内敛。跋扈,却懂得适时的趋利避害。总之,是个厉害的女子。不过想想也是,林太师自小就对她期望较高,可是精心培养出来最合适的皇后人选。论起心机智谋,秋明玉秋明兰还有薛国侯夫人以及林老夫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不过若是比起你来,也说不准。”   秋明月柳眉高挑,笑了笑。   “难得你也会这样夸奖一个女子,若是一个月前你对我说这番话,估计我要以为你喜欢她了。”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我只喜欢你。”   秋明月脸色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   “林家的人,果真个个都不简单。”   “再不简单也不是你的对手。”   秋明月看他一眼,“你不是说那个林云桐与我不相上下?”   “原本是不相上下的。”凤倾璃眸光流转,在她美丽无瑕的容颜上停驻片刻,道:“不过若是她见了你,定然要大失分寸。”   “为什么?”   凤倾璃轻笑,“因为你比她美。林家的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特性,就是嫉妒所有比她们漂亮的女人。越是聪明越是清傲自傲的女人,嫉妒心就越强。所以你说,她如果见了你,能不嫉妒?”   秋明月嘴角抽搐,“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好不好?不是只有林家人才有的。”   “或许吧。”凤倾璃不置可否,“只不过林家的女人表现得更为显著一些,比如林玉芳那两个女儿,不就是因为嫉妒你才屡次与你作对?”   以前凤倾璃都称呼大夫人为秋明月的嫡母,但是知道今日秋明月与大夫人撕破了脸皮,索性就直呼名字。   秋明月瘪了瘪嘴,“说得也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   “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长得漂亮也遭人嫉恨。”   凤倾璃道:“京城美女如云,只不过你比她们都美。哪日你这样走出去,估计会遭到全京城世家女子的嫉妒。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个林云桐可不是寻常关在闺阁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为了充分培养她皇后的仪表形象,林太师这些年可是煞费苦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便是政史经文也是样样精通。所以,她并不是冲动没脑子的女人,反而很聪明。”   秋明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当年我大姐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可是却从未听闻过这位林大小姐的大名。看来这过去的许多年里,她有意藏拙啊。”   凤倾璃点点头,“没错。其实她身上有一点与你很相似,就是有足够的耐心和隐忍力。”   “耐性、隐忍。”秋明月抿了抿唇,眉眼有些低暗。   “没有人愿意整天戴着面具活着,不过不得已为之而已。”   凤倾璃默了一瞬,忽而有些自嘲道:“谁人不戴面具?不然又如何有这精彩纷呈的世界?”他手指依旧把玩着她的发丝,眸光如浸了水一样的温柔。   “不过索性的是,我能看出你的本质,你也能看透我。不然这大千世界,也不过一片虚无。”   秋明月看着他,忽然很想说一句,我现在看不懂你了。不过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眸色几分自嘲。   “算了,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换一个话题吧。”   凤倾璃一直关注她的面容,自然也从她刹那变幻的神色猜出她的心思。眼神闪了闪,并没有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秋明月想了想,道:“你刚刚说林云桐是林太师精心培养的皇后人选,而且故意用障眼法蒙蔽世人那么多年,想必很有信心能一举成功。而你刚刚又说林太师铁定站在大皇子那一派。也就是说,他已经和大皇子,或者皇后达成了一致协议?”   凤倾璃嗯了一声,道:“这次镇南王府赏花宴,实际上是静姨为柏云选妃所举办的相亲宴。”   他突然住了嘴,看向秋明月,果见她面有惊色,凤眸熠熠闪闪又明明灭灭,似乌云盖过了晴朗的天空,漆黑而阴沉。他抿了抿唇,忽然偏过头去,眼神刹那如冰刺骨,又转瞬被浓雾掩盖,嘴角扯出一丝苦涩。   她不过与凤倾玥见了两次,便已情深至如此了吗?   秋明月自然察觉了凤倾璃气息的变化,面色有些惊异。   “你怎么了?”   凤倾璃紧绷着唇不说话,依旧沉沉的看着她,眸底酸涩一览无余。   秋明月被他那眼神看得胸口有些沉重和窒息,“你—”   凤倾璃忽而撇过头去,声音讥诮而自嘲。   “我只是提到他的名字,都能让你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偏头看她,眼神漆黑声音淡漠泛凉。   “你就那么惦记着他?是不是听到他要娶妻了,心里不高兴?果然,我就知道不该让你见到他。”   秋明月半天才反应过来,敢情他是吃醋了?她不由得觉得好像,也真的笑出了声。   “呵呵呵呵……”   凤倾璃一愣,随即恼怒。   “你笑什么?”   秋明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眉眼仍旧掩饰不住的笑意。直到凤倾璃脸色越来越黑,忍不住咆哮的时候,她才开口了。   “我跟他八竿子都打不到好不好?你这是吃什么干醋?”   凤倾璃脸色有被看穿心思的窘迫,轻哼了一声。   “是八竿子打不着,可你那日看他的眼神不正常。”他目光幽幽落在她脸上,语气有几分哀怨。   “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秋明月凑在他身上嗅了嗅,揶揄道:“哎哟,好酸啊,你喝醋了?我这满屋子都是酸味呢。”   凤倾璃瞪她一眼,心里并未因她调侃的话而放松分毫。   “是,我不止喝醋,而且还喝了好多。”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着他,见他紧抿着唇,眼神黑黝黝,沉沉如夜,眼底冒着酸泡。她心中着实好笑,声音却柔了几分。   “没错,我是喜欢他。”   凤倾璃身子一僵,脸色白了白,眼神彻底昏暗下来,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与凄楚。   稍刻,一只柔软的手覆了上来。耳边想起她轻柔又带几分怜惜的嗓音。   “不许露出这样的眼神。”   凤倾璃不说话,紧绷着唇,一动不动。   秋明月叹息一声,嘀咕了一句。   你就是吃醋,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啊。“凤倾璃身子更加紧绷。”我…“”别说了,我不想听。“凤倾璃突然打开她的手,猛地坐了起来,声音低哑得厉害。   秋明月一愣,愕然看着他坐着得背影,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帐洒进来,暖意浸染淋漓。而他的脸色,却如霜华般清冷。”你在逃避。“   秋明月依旧躺在床上,眼神从他身上移到帐帐顶上,声音淡漠如云。   凤倾璃咋然回头,眼神风云席卷,层层暗涌波涛迭起。直直看尽秋明月心底深处,她心尖莫名一颤。”子靖…“   凤倾璃突然冷笑一声,”秋明月,你果然会践踏我的心。“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眼前一暗,见他就要下床,她下意识拉住他。”你去哪儿?“   凤倾璃瞥了眼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你不欢迎我,我还赖在这儿干嘛?放手!“这话怎么听都有赌气的成分,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这是生哪门子气?我只说我喜欢他而已,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凤倾璃蓦然回头,眼神愤怒,忽而冷笑一声。”对,我不该生气,我应该放鞭炮庆祝对不对?“他突然压低身子,双手放在她双肩之外,将她禁锢在一方天地里,眼神直直看尽她的眼睛。”我该庆祝,我喜欢的女人,喜欢上其他男人,是不是?你是不是非要将我伤得遍体鳞伤你才满意?“最后一句,他近乎低吼出声。   秋明月一颤,抬头看他,这才看清他眼底浓浓的痛色。如密密麻麻的丝线,紧紧缠绕她的心扉。她的心,忽然好疼好疼。她张了张嘴,刚欲说什么。眼前一暗,凤倾璃已经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与刚刚的温柔缠绵不同,带着狂涌的愤怒和哀绝,透过唇瓣,一点一点浸入她的心扉。   这样没有丝毫怜惜的怒吻,是第一次。秋明月有些陌生,更多的,却是心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唇上忽然一痛,她嘤咛一声,抬眸看他,见他黑眸深深,怒意深沉。”即便是这个时候,你也还是想着他么?“秋明月闭了闭眼,心底叹息一声。”喜欢不等于爱。“   凤倾璃一愣,心中燃烧的怒意忽然便散去了些。”什么意思?“   秋明月睁开眼,看着他纠结疑惑的表情,又笑了笑。凤倾璃暗自恼怒,”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喜欢不等于爱?“秋明月又是一声轻叹,想着古人就是单纯。即便如凤倾璃这般表面别扭性子古怪实则善于算计的人,在封建礼教的浸淫下,难免思想有些受制,又哪里懂得几百年后人类以古人学识智慧为基础,创造的新新爱情理念和神圣的爱情宣言?   不过看他这样子,今天是非得让她说出个一二三四出来了。”这样说吧,你喜欢我,所以想娶我对不对?“”嗯。“凤倾璃点头,眼睛灼灼的看着她。”我是喜欢凤倾玥不错,可我并不想嫁给他。这样说,你能明白么?“凤倾璃皱眉,”那你想嫁给我吗?“   秋明月无语,这人的思想跳跃也太快了吧。”回答我,你想嫁给我吗?“见她不说话,凤倾璃眼神又沉了几分。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我不想嫁给你,你就不娶我了吗?“凤倾璃身子又是一僵,眼神彻底暗沉下来。”你果然不想嫁给我。“他似泄去了全身力气一般,翻到在她身边,眼睛无神的盯着帐顶。”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是吗?是我异想天开,呵呵…“秋明月皱眉,”什么自作多情?什么异想天开?凤倾璃,你是真蠢还是假傻?“”对啊,我就是傻,我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凤倾璃眼神自嘲,”傻瓜才会把一颗真心拿来给你这个无情的女人践踏,傻瓜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傻瓜才会…“秋明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凤眸怒意十足。”凤倾璃,你是不是上瘾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别给我装出一副怨妇的样子。就算我喜欢其他男人怎么了?你怎么不想想,那个时候我跟你什么关系?我有义务为了你摒弃对其他男人动心的权利么?你有资格责怪我什么?从一开始就是你来招惹我的。你现在生气又是为什么?觉得我水性杨花?一边跟你纠缠不清一边心里还想着其他男人?“凤倾璃不说话,脸色晦暗。   秋明月冷笑一声,”从你我相识,你就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可是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没嫁给你,你又有什么资格干涉我?是,你是帮过我很多事,你救过我弟弟,帮我对付林氏,对我有求必应。可是那又怎么样?如果你不喜欢,你大可以拒绝,我有强迫你么?你自以为武功高强,闯入这小小秋府如入无人之境,可我如果真的不想让你这么轻易进来,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她猛然坐起来,眼神冰冷愤怒,还带着几分不被理解的酸楚和委屈以及落寞。”你是天命富贵,而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世族庶女,你我本就身份有别。你堂堂王府世子,不惜纡尊降贵,来讨好我一个卑微的庶女,我是不是应该烧香拜佛感恩戴德你荣亲王府世子的青睐之情?“”可你别忘了。凤倾璃,我秋明月纵然身份卑微低贱,也不受任何人践踏和侮辱。你虽天皇贵胄,人人羡慕,但是我未必看在眼里。“凤倾璃从来没看见秋明月这么生气过,原先的愤怒嫉妒心痛绝望全都化作了心慌。他连忙伸手去拉秋明月,”萱萱,我…“秋明月却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扔了出去。”既然我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你又何必委屈自己被我糟蹋?你给我滚,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凤倾璃不料她此举,未有反抗,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秋明月一把掀开柔软的蓝色纱帐,也不管刚才那一番纠缠有些凌乱的衣衫发丝。瞪着被她摔到地上纹丝未动的凤倾璃,眼中怒意更甚。”你是傻子吗?你不是武功很高吗?为什么不反抗?想在我面前装可怜博同情?我告诉你,少在我面前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这么作贱自己。你现在就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凤倾璃躺着的身子又是一僵,侧眸看着她,见她双手叉腰,气得脸色通红,妖妖凤眸灼灼生辉,却是盛满了怒意。   他苦笑一声,”萱萱…“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绿鸢急切的脚步声。”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吗?“   秋明月猛然惊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过激动了些。绿鸢怕是被凤倾璃摔地的声音给惊动过来了。   她压抑住心中的怒气,道:”没事,只是发现了一只不听话的耗子。“凤倾璃嘴角抽搐,他什么时候成耗子了?果然先人说得不错,宁可得罪小人,也不得罪女人。看,他不就自作自受了吗?”小姐屋里有耗子?“   外面,绿鸢惊呼一声,似是有些着急,说着就要掀了珠帘进来。”小姐你没事吧?“   秋明月立即低喝一声,”别进来。“   凤倾璃躺着不动,眼神有几分玩味儿和看好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怒火万丈。   绿鸢掀珠帘的动作一顿,声音有些迟疑。”小姐?“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懒洋洋道:”没事了,耗子已经被我打死了。我累了,你出去吧。“凤倾璃嘴角再次狠狠抽搐,他什么时候死了?不对?什么死不死的?他又不是耗子!凤倾璃觉得自己特悲催,跟这个小女人待久了,他越来越有自虐倾向了。   门外绿鸢虽然疑惑,却还是下去了。   秋明月回过头来瞪着依旧躺在地上的凤倾璃,低吼。”你还躺着干嘛?还不滚?“   凤倾璃跟无辜道:”我动不了。“   秋明月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眼神快速划过什么,遂咬牙切齿道:”活该!“凤倾璃却不生气,眼神却是熠熠闪闪,好不得意。”萱萱,你舍不得我的对不对?你在关心我。“他索性就躺在地上,也不嫌狼狈和丢人,刚才的阴暗一扫而空。   秋明月瞪着他,”谁关心你了?自大狂。“话虽如此,心中却在想着,地上这么凉,他又重伤未愈,会不会感染风湿?随即又骂自己滥好心。刚才这个男人强吻她的时候可精神得很。他就一个黑心黑肺的男人,心疼他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这样一想,她干脆不理会他,直接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闹了一上午,她可是累极了。   纱帐落下,遮住了她的身影。   凤倾璃却哀叹一声,声音委屈。”萱萱。“   秋明月催眠自己,我没听见,我没听见。”萱萱。“   秋明月依旧不睁眼,想着,庄周梦蝶,还是蝶化庄周?”萱萱、萱萱、萱萱…“   耳边那人委屈至极的声音还在继续,哀怨又缠绵,委屈而无辜。   秋明月被吵得心烦,猛地坐起来,一把掀开帐帘。”你给我闭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曾经过客,他的过去   凤倾璃立即闭上嘴巴,哀怨的看着她。   “萱萱…”   秋明月觉得,她又开始头疼了。   “别嚎了!”她揉着太阳穴,瞪着他。   “地上躺着很舒服?”   凤倾璃眸光一亮又覆灭,“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关心你个头。”   秋明月斥了一声,见他还是一动不动,不由得恼怒。   “我让你起来你听见没有?”   “起不来了。”凤倾璃十分委屈的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控诉和幽怨。   “别给我装可怜。”秋明月又瞪他一眼,“你不是武功很高吗?至于躺在地上起不来?”   “我内伤未愈,刚刚又摔着了,只怕内腑已经出血了。”他说的煞有介事。   秋明月刚欲怒吼,抬头却见他脸色苍白而虚弱,显然是内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立即下床,三两步走过去去扶他。口中骂道:“你是笨蛋吗?你不是武功很高么?我推你你就不知道躲?亏你还是男人,力气还不如我一个弱女子。”   凤倾璃见她虽然口中骂着,但是眼中却不无担忧悔恨之色,嘴角不由得勾出一抹温暖的弧度,眼神也温柔下来。   “你刚才那样生气,我要是不让你发泄一下,你哪能泄气?”   秋明月刚扶着他坐到床上,闻言动作一顿,嗔了他一眼。不说话,心中却微暖。这个男人,有时候看着别扭,但也不乏体贴细心。   凤倾璃见她脸色好了很多,但不确定她是否消气,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萱萱,你还在生气吗?”   秋明月不理他,“躺下!”   凤倾璃乖乖的躺下去,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萱萱,别气了好不好?我也是因为太在乎你才吃醋的。”   秋明月坐在床边给他把脉,闻言手指一动,凉凉的瞥他一眼。   “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扔出去。”   凤倾璃立即不说话了,眼神有些怯怯的看着她。秋明月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专心给他把脉。稍刻,她柳眉微蹙。不悦的看着他。   “真气混乱,脉搏虚弱,气血不足,乃真气逆流之症。凤倾璃!”她突然抓紧了他的衣领,凤眸里刚褪去的火焰又开始燃烧起来,而且还是熊熊烈火。   “你想死是不是?居然敢强行逆转经脉。你…”   “我不想死。”   凤倾璃突然开口了,目光平静而深邃,幽幽看着秋明月。   “以前不想,现在更不想。”   秋明月被他眸中刹那飘过的流光溢彩给眩得一怔。回过神来,他却又突然揽过她柔软的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你—”   秋明月刚要发火,却在对上他游离幻灭的深邃双眸时又怔了怔。   凤倾璃单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眼神蛊惑而邪魅。   “我死了,你就被其他男人给抢了去,让我怎能甘心?”   秋明月顿时一噎,他又邪邪一笑,手指触摸着榻滑如凝脂的肌肤。眼神温柔而迷离。   “萱萱,告诉我,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不然你刚刚不会那么生气,也不会说那些话。”   秋明月有些不自在的瞥开脸,挣扎着想要起来。   “放手,让我起来,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刚刚绿鸢已经发觉不对了。要是被她看见了,我就只有去悬梁自尽了。”   凤倾璃却紧紧抱着她的腰,“怕什么?她是你的丫鬟,还怕说出去不成?再说了,等父王从扬州回来,我立即就进宫请旨。未婚夫妻见面,不算失礼。”   秋明月淡凉的瞥了他一眼。   “脸皮真够厚的。”   凤倾璃只当没听见,依旧纠结刚才那个问题。   “萱萱,你心里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不然刚才我吻你的时候,你肯定会生气,会推开我,而不是…”   “闭嘴。”秋明月羞恼的打断他,趁着他一愣的功夫,迅速起身,整理好衣衫,坐在窗边,淡漠的看着他。   “瞧你说话中气十足的,应该伤得也不重。既然如此,就滚回去吧。”   凤倾璃瘪了瘪嘴,眼神控诉。   “你又赶我走。”   秋明月不理他,“这可是我的床。”   凤倾璃忽而一乐,“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上次是被你扔上来的,这一次…”   “你当真想让我把你又扔出去?”   秋明月声音冷了一分,凤倾璃又立即闭嘴。   秋明月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翻箱倒柜的找出两个白色的小瓷瓶,扔给他。   “这个,日服两次,早晚各一次,然后再自己运功疗伤。一个月内不许妄动内力,否则死了活该。”   凤倾璃接住两个小瓷瓶,手指摩挲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可不能死,死了你就成寡妇了。”   秋明月坐到桌边,刚给自己倒了杯水,闻言动作一顿。   “你要是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凤倾璃立即又哀怨的看着她,“萱萱,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秋明月眼神冷了一分,“对啊,我就是绝情,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回去。”   凤倾璃沉默,秋明月也不说话,时间仿佛在此刻寂静。   忽然狂风袭来,秋明月猛地回头,人已经被人揽在怀里躺在了旁边的软榻上。她倒下去,听得身下人闷哼一声。她低头,见凤倾璃脸色有些发白,目光却灼灼的看着她。   “我不信你对我这么绝情。”他一手按住她的头,就要向自己压下来。   秋明月一惊,立即偏头躲开,却吻上了他的脸颊。   “呵呵呵呵…”他低笑愉悦,“原来萱萱的喜好这么独特啊,早说嘛,省得我这么麻烦了。”   秋明月又羞又恼,“凤倾璃,你—”   凤倾璃忽然抱着她翻身,一个天旋地转,她再次被他压在身下。   “我觉得还是这个姿势好些。”   他低头,欲再次捕捉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秋明月怒不可遏,“凤倾璃,你再敢碰我一分,以后就别想来了。”   凤倾璃的唇还差一分就碰到她的唇,闻言顿了顿,却仍旧没有从她身上下来,眼神深幽灼热的看着她。   “现在还生气么?”   秋明月一愣,见他面色再无刚才戏谑玩笑之色,挑了挑眉。   “先下去。”   凤倾璃却不依不饶,“你还生气么?”   秋明月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凤倾璃抿唇不语。   “不知道?”秋明月挑眉,语气凉薄。   凤倾璃幽幽的看着她,语气无比缠绵。   “我最大的错,就是太过在乎你了,所以忍受不了你心里有其他男人。”   秋明月一噎,顿时无语。   凤倾璃又道:“萱萱,你不知道,凡是见过柏云的女人,没几个不动心的。那天在小树林,他一出现你就盯着他看。你让我如何不气不妒?你刚才又承认喜欢他,我…”他压了压激动的情绪,语气和缓道:“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心里还有其他男人。尤其是,在他还没有得到这个女人之前,那对他是近乎致命的打击。你明白吗,萱萱?”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凤倾璃叹了口气,把头埋在她的脖子上,语气有些愁闷。   “我承认,为了娶你,我的确费尽心思,可我敢担保,我是真心想娶你,而不是为了其他的目的。”他手指触摸着她如雪的肌肤,声音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你好不容易答应嫁给我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多不容易?可你居然又说你喜欢其他男人,你可有想过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秋明月眼睫颤了颤,唇瓣似乎蠕动了下。   凤倾璃眉眼暗了暗,眼神痛楚。   “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再从脚底冷入心底。你知道痛心蚀骨的滋味么?你知道心被撕裂了有多痛么?我告诉你,刚刚那一刻,我真正体验过了。很痛,很痛…比我小时候被房梁压断腿,大夫说我永远站不起来的时候还要痛,还要绝望。”   秋明月心尖一颤,眼中似有水光迷蒙。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而他的痛,却通过他的呼吸传到她的脸上,再由毛孔流入,流窜于全身血液肌骨,最后才直入心扉。仿佛是滚雪球一般,将那疼痛滚到最大倍,然后就那样毫无预警的一下子撞进她心里。撞得她头晕目眩,险些昏过去。   凤倾璃感受到了她的异样,抬起头来,却见她眼中水雾迷蒙,脸色惨白如纸,好似不堪风雨的娇花。他脸色一变,心都揪了起来。立即抱着她翻身下榻,稳稳坐在了轮椅上。   “萱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一只手扣在她的腰上,一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面色担忧而焦急。   秋明月眼神恍惚,全身软倒在他身上,仿佛未听见他的话。   凤倾璃连声呼唤了好多次也未见她有任何反应,情急之下便转过她的身子,要给她输送内力。秋明月却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哑得厉害。   “别。”   凤倾璃一愣,随即又是一喜。见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眼神却有了几分焦距,心下稍安,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萱萱,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秋明月摇摇头,手指冰凉,像刚刚从雪堆里拿出来一般。   “你不是说,你死了怕我被其他男人抢走了么?那你还不好好活着,将你这一身内力消耗完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凤倾璃眨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状况。   “萱萱?你…”   秋明月闭着眼睛摇摇头,柔顺的靠近他怀里。想着,自己刚才那番话的确伤害了他,不由得有些愧疚。   “对不起。”   凤倾璃一愣。   “萱萱?”   秋明月闭着的眼睛睁开,沉默了一会儿,道:“凤倾玥,对于以前的我来说是高不可攀的镜花水月。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是历史年轮里一个匆匆过客。”她抬眼看着他,眸光清亮透彻,一览无余。   “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凤倾璃明显震了震,眼神盯着她,半晌未说一句话。   秋明月眼睫低垂,似颤了颤,嘴角一丝苦涩。   “如果你介意,便这样吧。”她坐正身子,目光飘向窗外,随着那些纷纷落地的桃花不知归去的飘飞。   “我不能抹杀他的存在,也不能否认我的确对他动心过。如果这是你不能忍受的,那么…”   凤倾璃猛然将她抱进怀里,喘息声粗重,激越的心跳声显示了他激动的情绪。他单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凝着她的眼睛。   “你说他是过客?”   “是。”   她毫不退避的与他对视,眸光清澈。   “你说他是曾经?”   “是。”秋明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还未发芽的曾经。”   凤倾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又问。   “那我呢?我是什么?”   秋明月不看他,忍着笑意,道:“你就是你呗,还能是什么?”   “我不是说这个。”凤倾璃有些恼怒的扳过她的脸,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   “我是问你,我之于你有何意义?”   秋明月眼珠子转动,装作无知道:“什么意义?”   凤倾璃无语,恨恨的看着她,闷闷道:“承认你心里有那么一丝半点在意我,就那么让人可耻么?”   秋明月在心里笑了笑,这不是可不可耻的问题。   “行了,尊敬的荣亲王世子,我已经完完全全向你坦白了。现在,你还吃醋?”   凤倾璃立即摇头,“我最讨厌醋了,酸死了。”   秋明月扑哧一笑,“我看你最喜欢喝醋。”   凤倾璃扬眉,不语,只是温柔含笑的看着她。   秋明月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神又变得凌厉锋锐。   “你刚刚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扭转经脉,故意加重内伤对不对?”她有些咬牙切齿,一手抓着他的衣领,狠狠道:“凤倾璃,你不要命了是吧。”   “谁说的?我惜命得很。”   凤倾璃立即反驳,“我比谁都惜命。”   “你还敢说。”   秋明月双目喷火的看着他。   凤倾璃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低低道:“我就是想看看,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会不会为我流泪,会不会为我心疼。我就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可有可无,还是无法割舍。”   秋明月一肚子气忽然就这样灭了下去,眼神莫名的看着他。   凤倾璃有了几分底气,道:“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以你刚才的心情,肯定把我就这样扔了出去,而且怕是以后都跟我永不相见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在我面前演苦肉计,对吧?”   秋明月凉凉的接过话,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凤倾璃不说话,表情明显委屈。   秋明月很想笑,但是笑着笑着,却笑出了泪花来。她偏过头去,眼睛一闭,迅速逼回泪水。   “傻瓜!凤倾璃,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她低骂一生,声音却是没有丝毫的愤怒和责骂,反而带着几分心疼和柔软。   凤倾璃又揽过她的身子在怀,“傻就傻吧,为你傻也值了。”   秋明月张了张口,最终只问了一句。   “你的伤…”   “没事。”凤倾璃颇为不在意,“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秋明月沉默了,一时无语。忽而感觉手被人握住,根根手指被一只软如玉滑的手指摩挲触碰着,然后顺着手指慢慢移向手背,在那些浅淡的伤痕上温柔的抚摸。   “还疼吗?”   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疼惜和自责。   秋明月一颤,下意识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只是轻伤,早就好了。”   凤倾璃却不放开他,未见他怎样用力,却是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低头看着手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语气几分轻叹几分轻责,几分宠溺。   “以后莫要再伤害自己了。便是另有目的,也不许。”   秋明月想着,这人怎能如此霸道?偏生有时候又像一个小孩儿一般。摇摇头,她应了一声。   “放心了,我比你还惜命呢。那不是万不得已吗?不然你以为我有自虐倾向啊?”   凤倾璃不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里面的液体,轻柔的给她敷上。   “这就是‘冰肌玉露液’?”   “嗯。”   凤倾璃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秋明月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他身上,看着他专注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嘴角微微几分笑意,眼神和暖。   很难想象,刚刚两人还大眼瞪小眼差点弄得分道扬镳的地步。不过一会儿,又如此亲昵。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想想还真奇妙。秋明月原是不信这些的,不过现在,她有些相信了。人活一辈子,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很多东西都在发生着改变。缘分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既然碰到了,就该珍惜,不是吗?   一炷香后,秋明月手上所有伤痕都被上了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愧是皇室的秘药,擦上去就觉得清凉舒爽,没有丝毫刺痛。”   凤倾璃将那瓶药放在桌子上,“这药我留在这里了,记得每天都要擦。”   秋明月嘟了嘟嘴,道:“可是这手要是好得太快了,会让人起疑的。”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个?林玉芳估计现在被你气得在自己屋里大发脾气呢,根本就没有空来管你。再说了,你不是丢给她一块烫手山芋么?她如今忙着固权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找你麻烦?”   “什么烫手山芋啊?那可是有利的权柄呢。”秋明月不满的反驳,“她掌管了十几年的中馈,上次是不得已才让了出来。这次好不容易才挣回去一部分,怎么着都会牢牢抱住不放的。不过经过今天这事儿,她可是彻底恨上我了。以后指不定还使出什么阴招对付我呢。要是被她知道我的手好得那么快,肯定又要大做文章。说不定还闹到祖母那儿,说我上次是故意的,实际上我伤得根本就没那么重。要知道,这件事可直接导致了她负起回娘家又到今日被祖母斥责。祖母最希望的就是家和万事兴,要是知道我故意弄得内宅不宁,以后只怕不会给我好脸色,连带着我娘也不好过了。”   凤倾璃道:“我就说了两句,你就给我一大堆的理由。真是伶牙俐齿。”   秋明月哼哼两声,又似想到什么,立刻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凤倾璃却又再次将她抱进怀里,“不许起来。”   秋明月有些担心,“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   秋明月眼睛一瞪,“你再说一个死字试试?”   凤倾璃扬眉,忽而笑了。   “原来你这么怕我死啊?”   秋明月懒懒瞥了他一眼,“是啊,不是你说的吗?你死了,我就成寡妇了。我才十三岁,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呢,哪能做寡妇?所以你自然不能死。”   凤倾璃眼神亮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秋明月不答,而是说道:“我今日教训大夫人的时候,可是提前用了荣亲王世子妃的权利。啧啧啧,有权利的滋味真是不错啊。你不知道,当时大夫人那个样子,我现在想想就觉得解气。从我一踏进这个家门开始,她就老是看我和我娘不顺眼。她对付我也就罢了,可她欺负我娘,我就无法容忍了。”   秋明月说到这儿又叹息一声,“我真是期待薛国侯夫人带着媒婆来提亲啊,想必祖母的表情肯定精彩。”   凤倾璃宠溺的看着她,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既然世子妃的权利这么好用,以后你就天天用,我看那群人还怎么欺负你。”   “我倒是想啊。”   秋明月又暗下眉眼,颇有些不甘心和恼怒。   “本来爹都已经要提我娘为平妻了,偏偏又有一个丈夫提平妻必须征求正室意见的说法。如今还真是走到死角了。大夫人那么恨我娘,肯定抵死不同意我爹升我娘为平妻。”   她又有些泄气,“如今可越来越复杂了。”   “别想了,再怎么说你今天不是也有收获吗?至少你可以明目张胆的唤你母亲为‘娘’了。不是吗?”凤倾璃温言安慰着,“萱萱,凭你没有依靠就可以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么总有一天,你的那一声‘娘’会因你的不服输和坚韧而更加理所当然。”   秋明月坚定的点点头,“对。我一向相信人定胜天。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有敢不敢做而已。”她又恢复了一脸的自信,神采奕奕起来。   “大夫人外表看着凶悍,实际上就是一张纸老虎,她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那不就得了。”   凤倾璃笑了笑,眼神快速的闪过什么。道:“刚才我还没有讲完,你可还要听?”   “听,为什么不听?”   经他这么一说,秋明月才想起之前的事儿,转过头来看着他。   “对了,之前你不是一直在说林太师的那个嫡孙女么?为什么一下子就跳到赏花宴去了?”   “我想说的是。赏花宴既是相亲宴,自然相亲的不止是镇南王府。”凤倾璃仔细看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丝毫异样,才道:“皇后特意让大皇子这次也去凑热闹,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秋明月眯了眯眼,“皇后想通过这次的赏花宴来给大皇子选正妃?”   “嗯。”凤倾璃点了点头,又摇头。   “并不完全争正确。”   “嗯?”秋明月表现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凤倾璃笑了笑,“我刚刚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林云桐的正妃之位,已经定下了,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赏花宴上,她定然会大放异彩。然后顺利成章被大皇子看上,然后顺理成章的嫁入大皇子府。”   秋明月低头想了想,抬头道:“皇后是不是给大皇子内定了许多正妃人选?”   “嗯,那只是障眼法。”凤倾璃点头,眸光有些冷。   “这些年,皇后暗中拉拢朝臣越来越不知收敛了。这一次,她倒是懂得抛砖引玉。”   秋明月扬眉,“你的意思是,皇后背后有军师?”   凤倾璃笑意有些凉薄,“忘记我刚刚跟你说的,林太师是一只老狐狸了?”   秋明月恍然大悟,又有些惊奇道:“难道他和皇后在很久以前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嗯。”   凤倾璃低着头,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是很多年了。”   他看着自己的腿,想想多久了呢?有十年了吧,十年啊,整整十年啊…   秋明月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   “你怎么了?”   凤倾璃恍惚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而已。”   秋明月皱眉,而后又放松了下来。   “可我不想让林太师如意。”   凤倾璃抬头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秋明月抿唇想了想,“赏花宴会有很多世家女子参加吧。照你那么说的话,林云桐既然藏拙那么多年,那么在京都名门贵族少女中,除了太师嫡孙这重身份外,应该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吧。到时候一旦她表现极为出众,定然会遭来她人嫉恨。”   “你想借刀杀人然后隔岸观火?”凤倾璃立即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有什么不可以?”秋明月眉眼清正,道:“我好不容易让大夫人在祖母祖父心里的地位一点点瓦解,不能再因为一个侄女儿的坐大又让她东山再起,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说得也是。”   凤倾璃眸光幻灭寂静,突然说了一句。   “我也不想看到林府的人好过。”   厄?   秋明月眨眨眼,很有求知欲的问:“为什么?”   凤倾璃眼神有些高深莫测,而后有浅淡轻笑。   “他们让我未来的妻子不高兴了,我自然得替你报仇。”   秋明月看向屋顶,表示没听见这话。   凤倾璃笑了笑,又道:“今日你父亲闹了一出平妻的戏,只怕你外公在扬州会不安全。不过你放心,我早已经派人过去了,定能保你外公安全无虞。”   秋明月点点头,这一点她也想到了,就算他不说,她也是要问的。   过了一会儿,凤倾璃低低道:“我得回去了。冷修冒充我呆在我屋子里,时间久了我担心被人发现。”   “好。”秋明月又叮嘱道:“这几天呆在王府里好好养伤,不许再跑到我这儿来了。不然我真的不理你了。”   凤倾璃苦笑,“有得必有失啊,看来我是自作自受了。”   秋明月哼了一声,从他身上站起来,眉间不无担忧。   “你伤得这样重,能回去吗?不如你让冷修来背你回去吧。嗯,你们俩应该有联络讯号吧?”   “我还没那么娇弱。”凤倾璃黑了脸,心中却是暖的。   “我走了。这几天我就不来了,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   “行了,快走吧,啰嗦。”   秋明月催促他,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欲言又止。   有些秘密,是岁月的伤疤。时间越久,伤疤越淡,疼痛却是更深。她一直都知道,凤倾璃是个有秘密的人。他的心中装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仇恨。那些仇恨,或许就是伴随着他这么多年寂寞哀凉生命的一种精神力量。如今,这样的精神支柱又多了一个她。   所以,刚才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到今天,秋明月第一次这样正视她与眼前这个少年的纠葛。   一开始她就逃避,然而后来明白,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以不如面对,哪怕知道那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罢了,心不由己,就这样吧。   凤倾璃回头,就见她嘴角露出一抹飘渺温柔的笑容。迎着阳光,那笑容温暖而柔和,让他心尖砰然一动,眼眸顿时有些痴痴然起来。   许是感受到他的视线,秋明月收回目光与他对视。凤倾璃莫名的脸一红,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你看着我干什么?”   秋明月轻笑,“是你先看我的好不好?”   凤倾璃理直气壮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秋明月无语,凤倾璃立即得意起来,然而下一刻,又有些不舍。   “我走了,这一次,只怕得好多天都见不到你了。要记得想我。”   秋明月脸色有些红,嗔道:“尽说些混账话。”   凤倾璃却勾唇一笑,眼神蓦然深谙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   “萱萱。”   “干嘛?”   “我的腿…”他顿了顿,秋明月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凤倾璃转身,突然飘身离去,空气中却传来他还未消散的声音。   “是她们害的。”   风卷起衣袂飘飘,桃花洒落了一地。残阳点点,洒下橘色的光辉,屋内瞬间有一种空洞的寂寞和哀凉。   秋明月靠在窗栏便,红唇紧紧抿着。她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下午,一直保持着凤倾璃离去的姿势,半点都没有变动。   “我的腿…是她们害的。”   她知道这个‘她们’指的是谁。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悲凉,以及入骨的寒冷。   或许,她如今有些明白了,为何凤倾璃这些年要藏拙,为何背后又有这么大的势力。   直到黄昏落幕,天色暗沉,秋明月才摞了摞有些僵硬的身子,朝着外面唤道:“绿鸢,红萼。”   绿鸢红萼走了进来,“小姐,要用膳吗?”   “嗯。”   秋明月点点头,又道:“今天下午发生什么事没有?我是说大夫人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绿鸢道:“大夫人今天回去后发了一通脾气,将屋子里好些瓷器给摔坏了。三小姐今日私自出门,被老太君又禁足了。对了,今儿下午,老太君撤了二小姐的禁足。二小姐去看了二夫人,据说二夫人身子不大好,只怕得养好些日子。”   秋明月点头,“祖母撤了二姐的禁足?”   “对。”红萼接过话来,“听说二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了,是月姨娘哥哥的儿子。”   “哦?”秋明月挑了挑眉,嘴角一丝笑意。   “月姨娘的哥哥,好像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吧。”她记得以前她还专门跟秋明珠说起过这件事,“对了,四姐呢?今天下午一直呆在自己屋子里?”   绿鸢道:“今天下午二老爷好像去看了四小姐,出来后就去了二夫人那里。倒是大少爷,今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二夫人那里都没有去。”   秋明月想着,昨天自己对秋明轩说那些话,或许他是听进去了的。只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只怕不久后,二夫人就要行动了吧。   那晚上见二夫人的身手,武功很高啊。上次她受了内伤,不是也没事?这一次,只怕被气居多。今天老太君将中馈之权又交还给了大夫人,二夫人却没有丝毫动作,恐怕是暗度陈仓吧。   她揉了揉眉心,这秋府果真是日日不得安宁。   “对了,三夫人魔怔了,府中有传出什么谣言吗?”   红萼摇摇头,“老太君下了禁令,无人敢对那日的事有所非议。知情之人大多都被老太君遣出府去了,三夫人身边参与的那些下人,也都杖毙了。”   秋明月嘴角的笑意有些冷,“强权是堵不住真相的。”   绿鸢和红萼不说话。   秋明月又道:“周府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这个小姐放心。”绿鸢道:“老太君也知道二少爷与周家的小姐已经定亲了,如果这事儿传出去,只怕对秋府名声有碍,于二少爷和周小姐的婚事也有影响,所以才那么大刀阔斧的整顿了三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不求能瞒得永远,但求瞒过这一阵再说。况且周夫人已经和三夫人互相交换了儿女八字庚帖,算是已经定亲了。周家的人若是想要退婚,也是没理的。”   “怎么没理了?”   秋明月走到屋中央坐下来,“三夫人善妒,毒害庶女姨娘,其心之狠,无人敢出其右。其品性之恶劣,简直丧心病狂。有这样的母亲,能教养出什么好品性的儿子?便只此一条,周家退婚也名正言顺。只不过谣言污耳,这种事情,于女子一方总归是伤害最大的。如果周家遣人来退婚,那周小姐又是庶出,只怕日后再也觅不到良缘了。所以周夫人只怕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她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一来这门婚事是她选定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她也有不明真相之责。二来如果这事情闹大了,周府其他公子小姐也会受影响。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嘛,所以周夫人即便不为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庶女着想,她也会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周府虽然也算簪缨世家,可好歹比不上秋家百年历史,他们要赌的话,也得掂量掂量。”   “这么说,二少爷和周府小姐的婚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不会有更改了?”绿鸢问。   “那也不一定。”秋明月眸光若有所思。   “为何?”这次开口的是红萼,“小姐不是说周家不敢悔婚么?”   “周家是不敢悔婚。可是二哥呢?你以为出了这种事,他还有心情成亲?”   “小姐的意思是。二少爷可能要悔婚?”红萼得出结论。   秋明月端着茶杯放在唇边,眸光忽亮忽灭。   “不一定。”秋明月说得模凌两可,“忠孝难两全啊。二哥为人敦厚,三夫人即便是作恶多端,但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在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放着三夫人不管不顾。而祖母为了遮掩这件事,也为了保住秋府名声,应该会做主让二哥和周府小姐尽早完婚,只怕比大哥都还要早。”   “可是三夫人如今神智不清的,如果二少爷和周小姐此时成亲,只怕不好啊。”红萼不无担忧。“而且自古长幼有序,大少爷还没成亲,二少爷僭越了,二夫人那边只怕也会不高兴的。”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事。”秋明月淡淡道:“二婶子只怕如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你没看见今日大夫人回来争掌家之权她都没出现么?又岂会在意谁在她儿子之前成亲?”   “说的也对。”红萼点头,“可是如今府中多人缠绵病榻,办喜事不吉利啊。”   “正好啊,冲喜呗,光明正大。”   秋明月勾唇一笑,古人最是迷信,这冲喜一说历来就有。所以如果这样的话,倒是顺其自然了。   红萼绿鸢恍然大悟,“小姐,那么也就是说,咱们秋府要添喜事了?”到底是小女孩儿心性,绿鸢难免有些雀跃。   秋明月点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在赏花宴过后吧。对了,祖母的寿辰不是快到了么?或许会在同一天举办,双喜临门嘛。到时候就算三婶子的事情传了出去,还有祖母做镇压呢。外人也不好当着面说什么。”   “小姐,说起镇南王府赏花宴,奴婢倒是想起来,好像没几日了吧。”   红萼算了算日子,开口说道。   “嗯,是没几日了。”   镇南王府,镇南王妃,凤倾玥…想到这个人,秋明月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一抹玉质倾盖的身影,而后又想起凤倾璃恼怒的表情,不由得心中好笑。   “镇南王妃那日在宝华寺三弟可是邀请了我的,还是得好好准备一下。”   “是,奴婢晓得了。”   红萼和绿鸢应了声。   秋明月又道:“今天闹了这样一出,大夫人那边估计很长一段时间翻不起浪来了,这几日也可以清闲几分。一切等赏花宴过后再说。”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今天晚上我得好好休息休息。”   “小姐,晚膳已经好了,现在要传膳吗?”   醉文的声音响在门外。   “传。”   ------题外话------   秋府这一堆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下一章就开始赏花宴,期待吗?期待就砸钻石砸鲜花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珍之择,门前相争   一连半个月,秋府安安静静,无波无澜。大夫人重掌中馈后倒是变得低调了很多,也不再如以往那样张扬跋扈,肆无忌惮。她的两个女儿也奇迹的规规矩矩起来,特别是秋明玉,自从病好以后就甚少出门,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二夫人也好得差不多了,倒是没有再与大夫人争夺中馈,只是整个人变得更加清冷不近人情了。秋明轩变得沉默,也甚少去看秋明瑞。   倒是秋明珍,这几天和秋明玉走得挺近的。   三夫人还是神神叨叨的,有时候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的。秋明琦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细心照料。秋明韵调养了半个月,身子慢慢的有了些起色,时不时的和秋明容来雪月阁,再加上秋明珠,几个姐妹说说笑笑的,倒也一番和睦。   最奇怪的,应该就是三老爷了。   自从揭开三夫人的真面目后,三老爷似乎心灰意冷了。整个人也变了许多,甚至都不再花天酒地了。   一个天性风流,常年贪欢美色的人突然这么大的转变,难免让人惊异。但是对于秋家门楣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就连老太爷看三老爷的眼神都和缓了许多。   只有秋明月知道,三老爷的转变,不是因为三夫人也不是因为秋明韵,而是因为紫怜。   想到这里,她又不免想到沉香,想到她的父母…   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那就只有面对。   那日过后,老太爷又让秋明月去了一趟书房,因为那天她在书房说的话没有完就被二老爷和接连的秋明韵发病事件给打断了。老太爷问她那天想说什么秘密,秋明月说除了二夫人和秋明轩会武功一事,别的她都不知道!   其实那天如果不是二老爷闯进来,她真的很想把那些事情全部都说出来。可是昨天见过秋明轩以后,她又放弃了。她始终觉得,秋明轩本性不坏。何况,他有一双和那个人一样的眼眸。她心中总归是不忍的。   时间匆匆而过,五月十五这一日终于来临。   镇南王府赏花宴,京都各大名门闺秀应邀而去。秋府是受邀之列,一大早各个院中的小姐全都盛装打扮。本来上次是说让秋明韵秋明容以及秋明珍都不去的。但是这一次秋明韵的病也有了起色,她十多年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老太君也希望趁着这个机会,到镇南王府去转一转。保不齐,或许能够成就一段姻缘。便也让姐妹俩跟着去了。   而已经撤消了的秋明珍,也因为秋明玉特意央求了大夫人,所以也得以跟着有幸参加镇南王府的赏花宴。   因此,整个秋府,除了已经出嫁的秋明霞,所有女儿此刻都聚集在了秋府二门处。   衣衫鬓影,珠钗环佩,容光焕发,汇聚一起,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秋明月带着秋明絮一起,她穿一身月牙长裙,除了裙摆和衣领处绣着几片翠竹,显得清雅而脱俗,腰间也是一色的白色腰带,束着柔软轻盈的腰肢。走起路来裙摆飘飘,仙袂如画。   她本就容颜极美,虽然向来不爱化妆,但是素雅的脸蛋再配上素雅的衣着,更是相得益彰,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刚走到二门处,她就感受到几道嫉妒的视线,正火辣辣的朝她射过来。   秋明月不为所动,这种目光她见得多了,无需在意。   本来早上应该先去给老太君请安,然后才出门上马车而去。可是老太君一大早就派人到各个院子吩咐,王府赏花宴是大事,不要耽搁了时间,所以就不用请安这一流程了。直接在门口集合就行了。   大夫人也在二门处站着,本来她也是要去的。不过她好不容易重新掌权,自然是不会错过丝毫时间给已经病愈的二夫人再次夺权的机会的。今日站在这儿,不过是叮嘱几分。她方才还拉着秋明玉在赏花宴上要多多注意,千万不要出了差错什么的,见到秋明月来,立即就哼了一声。   “如今果真是娇贵了,让所有人都等你一人,真是不知礼数,败坏门楣。也不知道你是修了哪辈子的福气,才能够得到镇南王妃的青睐。”   秋明月已经走进,对大夫人的尖酸刻薄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是,明月自幼长在乡野,小家子气得很。不懂大家礼仪,丢了大夫人的脸面,以后我一定跟三姐和六妹好好学习。”   大夫人脸色微青,想到那日她回府,秋明月口口声声指桑骂槐明嘲暗讽的说她的女儿刁蛮跋扈不配为大家闺秀。还当众辱骂驳斥得她哑口无言。   如今她又看似谦卑实则旧事重提句句含刺的话,她就恨得牙痒痒。   “知道就好。”她一挥衣袖,冷傲不屑道:“镇南王府可不比平常贵族门第,今日的赏花宴又是镇南王妃亲自举办,到时候许多世家门楣的公子小姐都会到场。咱们秋家乃书香门第,祖上最重礼数。尔等生为秋家子女,切记行止端庄,温婉谦和。莫要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丢了我秋家脸面。”   秋明月觉得,虽然大夫人很讨厌,但是有时候还是挺有当家主母的派头的。比如此刻,眉眼威仪而稳重,倒是没有平时的阴狠狂躁。   不过想想也是,到底是太师府出来的嫡女,又在秋府掌管中馈多年,自然不可小觑。   “不清楚了吗?”   “是。”   众人应声。   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秋明珍。   “明珍,你年长,要照看着一群姐妹,万莫失了礼节,平白让人笑话了去。”   大夫人一直和二夫人做对,二房的人她一个都不喜欢。上次秋明珍被关禁闭,她还幸灾乐祸呢。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她的态度就大相径庭了。对秋明珍虽然谈不上有多温和,但是至少没有以前的冷历和嘲讽。   秋明月眯了眯眼,目光在秋明珍身边的秋明玉身上停顿了几秒,嘴角微微勾出几分玩味儿的弧度。   今天的赏花宴。只怕又有好戏看了。   秋明珍对着大夫人微微福身,“是。”   大夫人又看了秋明月一眼,见她目光沉静,面色淡然,一副处变不惊的从容之态,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是。”   一众人踏出了大门,秋明玉忽而回眸,对着秋明月灿烂一笑。   “五妹,上次镇南王妃盛情相邀,今日五妹可得好好表现表现,也不枉王妃一番好意。”   秋明月挑了挑眉,秋明玉从来就是直呼她的名字,哪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   “是啊,五妹。”秋明珍也柔婉的说道:“上次我生病不能出门,错过了镇南王妃的风姿,一直深以为憾。不成想,镇南王妃如此高贵身份,竟难得对五妹尤为喜爱关注。赏花宴这等重大宴会,也亲自邀请五妹参加。今日我们这一众姐妹可都是沾了五妹的光才有幸拜临王府呢。”   讽刺她身份卑微不配为镇南王妃高看?   “上次若非镇南王妃出面,只怕五妹…哎~”秋明珍说到此处顿了顿,叹了口气,道:“镇南王妃乃皇家命妇,又素来性情和婉,自是见不得那起子小人平白造谣污蔑五妹清白,自是会相助五妹。呵呵,莫说是五妹,当日大概换做任何人镇南王妃都会出手援助吧。五妹虽然受了委屈,但好歹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待会儿得好好感激镇南王妃。”   她亲切的看着秋明月,语气温婉如柳,笑容和煦可掬。   “半个月前流言蜚语困扰于耳,将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妹妹也别怪镇南王妃没出面帮你作证,谣言污耳,镇南王妃便是再同情你,也万不会拿自身清誉和整个镇南王府作为代价来帮妹妹洗清冤屈。何况那些流言实在不堪入耳,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镇南王妃不明真相,难免错怪妹妹几分。妹妹可不要记仇,好歹镇南王妃可是帮过你,是咱们整个秋家的恩人,你…”   “二姐此言差矣。”   见秋明珠蹙眉想要反驳,秋明月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淡淡一语截住秋明珍的话。秋明珍在禁足之前自己未与她打交道,只不过也知道她不是单纯善良的主儿。上次自己利用胭脂醉让她失态于人前,她心里定然是不甘的。之前她或许不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操控,此刻只怕是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这事儿与自己有关。她这段时间和秋明玉走得近,不用说,定然是商量着对付自己和秋明珠。否者以秋明玉那样高傲的性格,哪里会将秋明珍一个二房的庶女看在眼里?   刚才秋明珍那番话看似温柔宽慰,实则暗含机锋。   一则将上次宝华寺裴思颀‘以画寻恩’之事再次提及,无非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让自己出丑。一个闺阁少女,与陌生男子不清不楚,简直不尊妇德,有辱门庭。说到底,她就是想给自己挂一个失贞不白的罪名。   二则又提及镇南王妃给自己解围,其实是在从侧面讽刺自己,若非有镇南王妃解围,自己只有撞墙去死才能保住清白。更是在提醒自己,镇南王妃是个热心肠的人,才会一时不平帮助自己。换了其他人也会受到如此待遇。所以,那并不是什么殊荣,让自己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太过看得起自己了。自己一个庶女而已,没那么重要。   三则将半个月前闹得满城风云的流言摊开在众人面前,又说镇南王妃对此置之不理,说不定就是听信了流言,认为自己却是是个不守妇德水性杨花的女人,已经后悔上次帮了自己,所以这一次冷眼旁观。换一句话也就是说,自己在镇南王妃面前已经失宠了。   先贬低自己的身份,再以‘不贞’扣之以罪名,最后在卸去自己的靠山。此三条秋明珍可谓运用得游刃有余,分毫不差啊。   好,非常好。   看来关了一个月的紧闭,她确实长脑子了。   “诚如二姐所言,镇南王妃乃是我的恩人,于我有救赎之恩。小妹虽不懂君子仁义,但是也知道什么叫做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又岂会有记仇一说呢?”   她也面带笑容,眼神清透而彻寒的看着秋明珍虚伪的假笑。   “上次小妹我莫名受灾,多亏镇南王妃仗义相助,才洗清了我的冤屈,我心中实为感激。只不过世人愚浊,不明真相,才会闹出那许多事端。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连累了三姐,我实在心中有愧啊。”   她说着,有些愧意的看着秋明玉。   “不过还好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姐也不用再草木皆兵了。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看,上次那些流言传得这么厉害,连皇上都惊动了,派遣了官兵都镇压不住。可见流言的戕害有多大。镇南王妃援手相助我已是感恩戴德,如果再因我一己之身而累计整个王府的话,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她低眉似叹息一声,而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请柬,脸上带着几分温暖的笑意。   “本以为此次事件,王妃心里怕是于我不喜。没想到,却让人给我送来了这一则请帖。如此恩德,小妹只会感感恩戴德,又哪里会记仇呢?所以二姐多虑了。”   她不理会秋明珍和秋明月难看的脸色,继续柔婉道:“我秋家百年名门,最是注重礼仪教德。从未出现有忘恩负义的狭隘之人。明月虽小小一己之身不足挂齿,却也不会因自身而毁秋家名门典范。”   秋明玉本来有些得意的脸色黑了下去,愤恨的看着秋明月。秋明珍嘴角的笑意也微微僵硬。她方才一番话给秋明月扣上的罪名被她一句‘清者自清’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给化去了。以皇上之威衬镇南王妃之能,虽然身份尊贵,不过也是闺中妇人,便是挺身而出,如何能制止?   最关键的就是她手中那个红色的请柬。她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真的镇南王府的请柬。古代封建制度严谨,朝廷上众臣官阶不同,服饰绣纹也会不同。同样的,官阶不同,府中请柬也分高低贵贱。   王府请柬一般会在右上角贴以金色花纹,周边也以银丝缝著。秋明月手中的请帖,刚好符合这一条件。所以由不得众人不相信。一时之间,每个人脸色都变了变。   一封请帖,镇南王妃自己下的请帖,这或许对于一个名门大族来说算不得多惊奇。然而如果在秋明月手中,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便是镇南王妃格外宠爱她。   秋明玉简直恨得咬牙切齿,秋明珍脸色自然也不好看。刚才她才明嘲暗讽秋明月得镇南王妃相互不过只是一时侥幸而已。没想到下一刻,秋明月就拿出了镇南王妃仍旧对她青睐有加的‘证据’。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打她的耳光么?   她脸色忽白忽红,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其他人更是面色惊异,纷纷不语。秋明兰看了秋明月一眼,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幽暗。   秋明珠眼神一闪,却是接过话来。   “五妹说得极是。镇南王妃那日相互之情,莫说五妹,咱们秋府的女儿都得谨记于心。”她眸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眼脸色阴沉的秋明玉,道:“上次流言一事牵扯甚广,不止是五姐,便是三姐也深受其害。”   她话音刚落,秋明玉脸色更沉了。她已经感受到无数道视线朝她射过来,那是嘲笑的、冰冷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她咬牙,狠狠的瞪向秋明珠。   “四妹向来我素我行,沉默寡言,没想到今日话倒是多了起来。”   秋明容和秋明韵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们没有资格插话。   秋明珠不怒不恼,而是淡淡笑了笑。   “不是我沉默寡言,只是三姐历来喜欢特立独行,相比之下,我们一众姐妹自然黯然失色不少,三姐疏忽于我也是应该的。”   秋明玉脸色已经铁青了。她已经察觉到秋明珍看她的目光都多了一丝异样。今日她本来是联合秋明珍打击秋明月的,没想到却没秋明月巧言三语给驳回了不说,偏偏还有一个善于言辞的秋明珠在这儿挑拨离间,真是气煞她也。   她自小骄横,经过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系列的事情,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上次大夫人负起回娘家已经触怒老太君和老太爷,好不容易收回掌家之权,却也是走在悬崖边上,随时都会被人给推下去。再加上这半个月以来大夫人也仔细叮嘱过她,凡事不要强出头,免得又为自己遭来祸端。她已经能够收敛几分,可是到底是傲娇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秋明珠如此讽刺?当即就沉不住气了。   “你——”   “三姐。”   秋明兰及时制止她,回头对秋明珠笑笑。   “四姐这是说哪儿的话?咱们是姐妹,自当应该多多走动,不然时间久了可就生分了。”她瞥了秋明月一眼,道:“倒不是三姐特立独行,倒是四姐常常往五姐那里跑,却甚少去三姐的皎院,难免与三姐生疏了些。”   这是说秋明珠不睦姐妹了?   秋明月挑眉,刚要开口,便听得秋明珠淡淡言。   “六妹说得极是。不过三姐自幼饱读诗书,晓以仁义,又精湛佛理,常常闭门不出,冥思苦想。若我贸然造访,只怕三姐会不高兴,是以未敢打扰。今日闻得六妹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才知从前之愚蠢。”她摇摇头,面有黯然和愧色的看着秋明玉,真诚道:“妹妹以前不懂事,还望三姐多多原谅则个。六妹说得对,咱们是姐妹,哪里会生出那许多间隙来呢?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又惹出那许多的流言蜚语,倒是连累三姐跟着受累。”   秋明玉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秋明月想着,估计这个时候她只怕连杀秋明珠的心都有了吧。她低着头,掩饰唇边的笑意。早知道秋明珠是个厉害的角色,看似柔柔弱弱与世无争。说起话来比谁都毒舌。什么饱读诗书,晓以仁义,又精湛佛理,常常闭门不出,冥思苦想?这不是讽刺她经常失礼于人,被祖母罚关紧闭么?还有那谣言一事,方才可是秋明珍最先提出来的,如今被她一番巧言三语,立刻就把矛头指向了秋明玉,让她不得不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   不过笑归笑,她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激怒秋明玉。原因嘛,自然是她还想看那场好戏呢。   微微勾唇,在秋明兰欲开口之前截住话头,道:“谣言止于智者,公道自在人心,三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秋明玉回头冷冷瞪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发作,而是甩袖离去。   “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   秋明月扬眉,目中露出笑意点点。不错嘛,秋明玉现在懂得收敛了,小有成就。   呵呵呵…   不过那样的话,演出来的戏才更有味道嘛。   秋明兰回头,正对上秋明月笑意深深的眉眼,她眼神幽光一闪,抿唇一笑。   “五姐,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嗯。”   秋明月收回目光,牵着秋明絮的手。   “走吧。”   一行人走出大门,门口有两辆豪华马车。前面一辆以深色为主调,配以精巧装饰为点缀,好不富派。而后面一辆主调颜色较为浅淡一些,也没多少精致装饰,除了车身打造梁木非凡,倒是不堪华丽二字。   秋明玉很自然的走向第一辆马车,踩着跪在地上奴仆的肩头上了马车,回头还哼了一声,眼神隐有得意。秋明兰也随即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秋明珍和秋明珊道:“二姐,九妹,你们也上来吧。”   “嗯。”   秋明珍现在与秋明玉连成一线,自然是跟她坐一辆马车。秋明珊则是有些忐忑和犹豫,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秋明兰仿佛看清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   “母亲只备了这两辆马车,五姐她们已经有五个人了,你再去的话,可能乘坐不下。”   秋明珊脸色有些黯然,她不想跟秋明兰坐在一起,再次求助于秋明月。秋明月却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也不用踏着下人的肩膀,动作轻灵的上了马车。   秋明玉掀开车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刚巧看她进了马车,低低斥了一句。   “粗鄙不堪,丢脸。”   秋明絮正被秋明珠扶着上马车,闻言回头瞪着她。秋明玉却不再理会之,又冷冷看向还在踌躇似乎想要跟过去的秋明珊,怒道:“还愣着做什么,上车。耽搁了时间,小心我揪了你的皮。”   秋明珊身子一抖,肩膀瑟缩了一下。   秋明兰瞥了她一眼,眼神溢出一丝冷笑,脸上却是和颜悦色。   “九妹,走吧。”   秋明珊低着头,“是。”她畏首畏尾的跟着秋明兰上了前面一辆马车,一走进去,就对上秋明玉冰冷的眼神。她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低低叫了一声。   “三姐。”   秋明兰根本不理她,闭上了眼睛,完全不当有她这个人。   秋明珊讪讪的闭了嘴,躬身坐到秋明珍旁边,低着头不说话。秋明兰走进来,坐在了秋明玉身边,一时无语。   而后面一辆马车,秋明絮坐在秋明月身边,紧紧的依偎着她。秋明容则是和秋明韵坐在旁侧,不时的拍拍她的背,问她是否不适。秋明珠坐在她们对面,面色温婉含笑。   “五妹,今日之行,只怕甚为坎坷啊。”   “是啊,五姐。”秋明容也道:“二姐以前从不和三姐打交道,这一次她被祖母禁闭一个月,出来后却突然和三姐走得这么进。且方才她们两人联合起来针对你,只怕今日赏花宴上,她们又得给你难堪。”   秋明絮却从秋明月怀里抬起头来,不以为然道:“怕什么?三姐头大无脑,二姐倒是有几分心思,可惜还是不够沉稳。刚才那番话如果放在赏花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效果可是不一般的显著。要知道,上次在宝华寺山脚,除了镇南王妃,可还有其他名门贵妇在呢。那两个蠢货,就知道逞一时之气,不懂得因势利导,永远也就那么点本事,五姐才不怕呢。”   秋明容面色有些惊讶,似没想到秋明絮不过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见解,实在是让她意外。   秋明珠却是了然的笑了笑,“五妹,明絮跟在你身边,倒是越发伶俐了。将来前途不可估量啊。”   秋明月宠溺的摸了摸秋明絮的头,“明絮本就聪明,学什么都快,一点就透。若非身份限制,我非得禀明了祖父,让她进学堂读书不可。这么好的苗子,就这样埋没可惜了。”   秋明絮却道:“才不呢。五姐高才,比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老头儿强多了,我就要跟着五姐学。”   秋明珠笑道,“这小丫头倒是粘着你。”她摇摇头,又道:“不过五妹,无论如何,你今日可得注意。镇南王府可不比咱们秋府,今日赏花宴,京都各大家族少爷小姐都会来参加。虽然有镇南王妃护着你,但好歹不比自己家里,稍不注意,或许就被人给抓住了把柄去。大夫人母家势大,与太师府有牵连的簪缨世家不少,难免有人帮衬着三姐。你…”   秋明月笑了笑,“她历来看我不顺,我便是再退后又如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人家都出招了,我除了接招,还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镇南王府不必寻常之家,她们就算是要做什么,也得有几分顾虑。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珠点点头,“你有分寸就好。我只是怕你势单力薄,若她们存心刁难,你不好应付。”   “谁说我势单力薄了?”秋明月眨眨眼,“难不成四姐你眼睁睁看着我被她们欺负?”   秋明珠一愣,而后噗嗤一笑。   “五妹,你这才像十三岁的样子。平时的你,太老成了。”   秋明月只是笑笑,不答。老成?她穿越过来灵魂都二十六岁了,再加上在这里过了一年多,已经二十七岁有余,若真如十三岁少女般纯真无知,那才叫奇怪呢。   “对了,大哥他们今日为何没有跟着去?”   秋明珠敛了敛神色,道:“母亲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在喝药。大哥没有心思参加赏花宴。二哥也在照顾三婶子。哎~”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三婶子这一病,二哥可是焦急坏了,半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秋明韵一直靠在秋明容肩膀上,闻言垂了垂眸子,红唇紧抿,不知道在想什么。秋明容一脸的淡漠,眼神有些冷淡。也没有接过话。   秋明月道:“对了,听说前两日周府派人来递了拜帖,说周夫人想来探病?”   秋明珠点头,“嗯,祖母回了帖子。说三婶子病气重,只怕过给了周夫人,还是等三夫人病好了以后亲自登门拜谢吧。”   秋明月凤眸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色,“三婶子这病也不知道何时会好。二哥与周府小姐的婚事可还有一个多月了,祖母是怎么打算的,四姐可知?”   “祖母前日就已经遣人去了周府,说三婶子这病只怕短时间内好不了,不如让两个小辈早日完婚吧。省得耽误了周小姐,以免外人说闲话。周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很是爽快的应了。昨日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祖母好像还在和韩嬷嬷商量着二哥的婚期呢。”   秋明月笑了一下,“不是说长幼有序么?大哥不是都还没成亲么?”   “也快了。”   秋明珠敛眉垂目,轻声道:“昨晚母亲去找了祖母,商议着可能这个月底就把大哥的婚事给办了,也好了了她一桩心事。”   心事?   秋明月垂眸,笑得意味不明。二夫人这怕是着急了吧。和大理寺卿联姻,好处多多啊,她自然着急了。   秋明容这时候感叹了一声,“算起来,自从大姐出嫁后,秋府还没办过喜事呢。”   “是啊,大姐已经出嫁两年了呢。如今秋府也要有喜事临门了。”秋明珠也叹了一声,“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算起来,整个秋府十多年都没这段时间精彩呢。从前祖奶奶在的时候…”她顿了顿,眼神微黯,低着头,似沉浸在了往事里。   秋明月却问,“四姐,怎么了?”   “嗯?”秋明珠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   “我只是想着,从前祖奶奶在的时候,大夫人掌权,整个秋府无人敢置一词。可是转眼间她都已经去了一年多了,秋府却早已物是人非。哎~”   “四姐何时这般伤春悲秋起来了?”   秋明容抿了抿唇,唇角一丝冷意。   “祖奶奶偏心大伯母,大伯母又嚣张刻薄,时常给咱们脸子看,你还嫌受她的气不够多么?”   秋明珠摇摇头,“祖奶奶为人虽然强势了些,但是对我们这些孙辈子女还是不错的。七妹,平心而论,你难道就没有受过祖奶奶照拂?”   秋明容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秋明月眼神一闪,问:“四姐,我从来没见过祖奶奶,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见最好。”   秋明絮却在她怀里撇了撇嘴,“我虽然被养在破院子里,但是也时常有听闻,祖奶奶为人嚣张跋扈,比之大夫人还厉害。还蛮横不讲理,当年由于不满意祖母嫁给祖父,硬是逼着祖奶奶纳了一房小妾,生下了三叔。而且还偏生对三叔尤为宠爱,比之爹和二叔都更甚。三叔那放浪形骸的性子,就是被她宠出来的。”   秋明月嘴角抽搐,她还真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一出。   秋明珠却斥道:“明絮不可胡说。三叔可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在背后如此议论她?这可是大不敬。”她说着,看了秋明容和秋明韵一眼。   秋明絮嘀咕了一声,“本来就是。”   对上秋明珠警告的目光,她这才不甘不愿的闭上了眼睛。   秋明月回头对秋明容歉意道:“七妹,明絮有口无心,你莫在意。”   秋明容眼神暗了一下又抬起来,无所谓的笑笑。   “明絮说的是事实,的确是那样。”   秋明月颦眉,没有说话。   秋明容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瓜果上,淡淡道:“我爹的生母,是祖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祖奶奶曾经还想将之提为平妻,祖母大为恼怒,第一次和祖奶奶起了争执。祖奶奶以不敬公婆,疾言违德为由,想要让祖父休了祖母。可祖父坚决不同意,并且因此冷落了那妾室,搬出大昭礼法,言祖母乃他名门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无过无错还为秋府诞下两字一女,若休此贤妻,为人所不齿。祖奶奶虽然强势,但是唯有一点,就是高傲,最注重身份。祖父一席话可谓直戳进她心里去了,这事儿也便罢了。不过自那以后,祖奶奶便更加不待见祖母了,时时给祖母脸色看。”   “原来如此。”   秋明月恍然大悟,心中又不由得有些好笑。这林家的人,果真非同一般的奇葩啊。那个过失的太老夫人,真是时时出乎她的意料啊。每次听闻她生平事件,都得让她好一阵的惊讶。你说她护着自家侄女儿也就罢了吧,竟然连一个丫鬟也偏爱至此,竟然还要因此休了出自名门嫡女的老太君,这不是老而昏聩么?   “何止如此。”   秋明容又冷冷道:“五姐知道咱们还有一个姑姑吧,那是祖母的亲生女儿。可是从我出身到现在,从未见过姑姑一面。你可知是为什么?”   秋明珠张了张嘴,似乎想阻止她,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秋明月眸光几许兴趣,“哦?我还一直奇怪呢。我回府这么久,从来没听到有人提及过姑姑半分,这是为何?”   秋明容看了秋明珠一眼,见她没反对,便道:“因为那是秋府的禁忌,任何人都能触碰的禁忌。”   “禁忌?”   秋明月眸光一晃,心想着,这秋府的秘密还真多。   “什么样的禁忌?”   秋明容叹息一声,眸光飘远,带着几分萧索和惆怅。   “五姐你也知道,京城名贵,豪门之家,儿女联姻的不在少数。当初姑姑也是自幼与人有了婚约的。对方是阳宁侯世子,也就是今日的阳宁侯窦侯爷。”   秋明月心思一动,想到前几日凤倾璃差人给她送来此次皇后欲给大皇子填充四妃的名单,其中有一位就是阳宁侯的嫡女窦云姿。   “这本是一桩好姻缘,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可是却不想,到了姑姑及笄那一年,她却突然想要悔婚。誓死不嫁阳宁侯。”   “哦?这是为什么?”   秋明容皱眉,“这事儿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曾经听姨娘提起过…”她说到这儿,眼神微微有些黯然,定然是想到已经逝去的生母了。   秋明月却眯了眯眼,又是玉姨娘!那个女人,自己虽然只见过一面,那时她已经形容枯槁奄奄一息,却仍旧给自己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她仿佛知道很多事,又好像在算计着什么,可是她却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死了。然而秋明月却觉得,那个女人即便是死了,她仍旧看不透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她这样的感觉,讳莫如深,如坠入云雾之中。她想要拨开云雾,窥见其貌。然而那个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就这样默默离世。   玉姨娘,当年是老太君身边的人,知道一些外人不可知的秘密,也说得过去。   这时候,秋明珠开口了。   “十九年前京都大乱,祖母带着姑姑去扬州避难,五妹知道吧。”   秋明月点点头。   “知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祖母与我外祖母定下了我爹和我娘的婚事。”   秋明珠看了她一眼,道:“五妹,我知你行事有分寸,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无论大伯是如何有心想要提沈姨娘为平妻也好,你在家里如何称呼都好。但是对外,所有人只知道秋府的大老爷只有一个正妻,那就是大伯母。也是你唯一的嫡母。你要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最为注重这些礼教之条。但凡你犯了丝毫忌讳,便会为人嘲笑。所以,出了秋府,沈姨娘,就只能是你的姨娘。”   秋明月眼睫颤了颤。车厢内无人说话,都知道秋明珠这话并非危言耸听。   大昭开国以来便以礼仪之邦自居,上到天子下到百姓中间还有百官朝臣,无一不尊。更何况,那些封建教条本就对女子过多苛刻。若是但凡有一丝差错,可能就因此毁去一生。所以,面对秋明珠有些冷血的警告,谁都不会认为她这番话有什么错。   半晌,秋明月一笑。   “四姐多虑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姑姑旧事,语言艺术   她闭上眼睛,静静靠在软垫上。   “祸从口出的道理,我明白。”   秋明珠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秋明月没有睁开眼,发丝垂下,遮住了她半边容颜,连同微颤的睫毛也遮挡住了。车窗帷幔被风吹动,于车内不时晃出浅淡的暗影。   寂静、无声。   秋明珠深吸一口气,似苦笑了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本来作为小辈,我们不该多加置喙。不过今日特殊,想必那阳宁侯府中小姐也会参加镇南王府赏花宴,咱们总会与之见面的。当年的事儿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万一有好事的人挑起事端,你若不明所以,只怕会让人钻了空子。”她顿了顿,“罢了,反正这些事儿你迟早都得知道,倒不如我现在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秋明月没有睁开眼睛,“四姐说吧,我听着呢。”秋明珠理了理思绪,道:“那年祖母携带姑姑回京,途中遇到一个人。”秋明月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是眼睫却颤抖了一下。黑发遮挡下,红唇微微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她已然想到后面狗血的剧情了。   “那是一个边城小将,姓楚。那年回家省亲,正好遇上了祖母一行人。”   她说到这儿,微微叹息一声。“少年男女,情初萌动,所以…”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谁也猜得到后面的故事。少女情怀,遇到一个自己心动的男人,是很容易不顾一切的。秋明容接过了话,“姑姑和那人相恋,然而不容于世俗,不容于礼教,不容于秋府和阳宁侯府。所以硬生生被拆散…祖母让人把姑姑关在房里,想到时候直接把姑姑送上花轿。可是姑姑性子倔强,竟不吃不喝,饿晕了过去。祖母吓坏了,连忙着人把姑姑放了出来。”马车咕噜咕噜的行走着,车轮压在青石地板的话摩擦声盖不过车外热闹的吆喝声。秋明月已经睁开了眼睛,呼吸清浅。她突然笑了一下,听着这个故事,她突然就想到了大老爷。不愧是亲兄妹,性格都那么倔。“五姐,你笑什么?”秋明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秋明月轻咳一声,“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你继续吧!”“嗯。”秋明容不疑有他,点点头。“那段我不太清楚,只是以前偶然听姨娘断断续续说了那么一点。祖母放姑姑出来以后,就派人守着她,生怕她再出丝毫差错。姑姑一心毁婚,不惜以死逼迫。祖母没办法了,祖奶奶却震怒了。因为在那不久,才出过大伯为扬州沈…”她突然住了口,看向秋明月。秋明月柳眉微扬,算算时间,大老爷被迫娶大夫人,也正是那个时候。彼时秋家正风雨飘摇,太老夫人不震怒才怪。“后来呢?”秋明月没有动,手指把玩着垂落的发丝,淡淡询问。秋明容未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样,便送了口气,道:“祖奶奶很生气,严明姑姑必须嫁给阳宁侯世子,不然就逐出家门,于秋府族谱上除名。”马车虽然足够大,但是坐这么多人,难免空气有点闷热。秋明月接过秋明絮递过来的温水,轻呷一口。听到这儿人不知笑了一下。   “祖父同意?”“怎么可能?”秋明容道:“祖父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可是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是祖父和祖母的掌上明珠。呵呵…”   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呵呵的笑起来。“五姐,你不知道,我听姨娘说啊,姑姑生性比较活泼,且最是嫉恶如仇,最是不喜大伯母。大夫人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姑姑经常跟她闹矛盾纠纷呢。也因此,祖奶奶就特别不喜欢姑姑。”秋明月想着,方面京都大乱,老太君带着女儿到扬州避难。当时还是少女的秋大小姐与同龄的沈氏关系很好,沈府和秋府有婚约一事,她也是知道的。那个从未谋面的姑姑不待见大夫人,只怕也有部分原因是为沈氏不平吧。“不知怎么的,姑姑和人有私情一事就被人抖了出来。要知道,现下时代,女子一旦与人订婚,便等同于冠上了那人的姓。便是没有举行婚礼,也不能再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纠缠。更何况,便是没有婚约闺中少女与外男私相授受也是要被人嘲笑攻讦的。悠悠众口,如何能赌?所以当时外界流言颇多,说什么的都有,可谓闹得满城风雨。阳宁侯府也派了人来,说姑姑水性杨花,不欲娶之,以免辱没门楣,辱没先祖。”秋明月没说话,嘴角却有淡淡嘲讽。这个时代对女子苛刻的封建礼教,逼得多少人爱而不得?多少红颜骷髅?“秋家不对在先,没理由不让人家退婚。可是这样一来,外界对于秋家的流言便层出不穷了。”秋明容眉眼低暗,似叹息了一声。“姑姑为了不连累秋家,主动请求除名宗谱,从此和秋府再没半点关系。”秋明月手里端着茶杯,闻言一顿,目中几分惊讶。而后又划过欣赏。秋明絮睁着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除名宗谱?”“嗯。”秋明容肯定的点了点头,“姑姑性子倔,认准了一件事就绝不反悔。”她顿了顿,又道:“当时那些流言闹得太厉害,再加上祖奶奶气怒刁难,口口声声骂姑姑不肖子孙,生生将姑姑的名字于宗谱除去。嫁给了那边城小将,近二十年来,从未再踏入秋府大门。”秋明月想着,在这个时代,她那个姑姑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吧。之前她还觉得大老爷能够对沈氏那般痴情便是难能可贵了,没想到这个姑姑更是非同寻常。在这个封建等级严谨的时代,敢于抛开一切追求自己所爱的女子,是令人敬佩的。“后来呢?”秋明月忍不住问,“虽然脱离了族谱,但好歹也是秋家的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难道祖母祖父就舍得永不跟姑姑联系?”   秋明珠笑了笑,“当然了,姑姑每年都会来信的。要说起来,咱们那位姑父倒是真不枉姑姑一腔柔情倾心相恋。他本身颇有才华,再加上为人正直刚硬,没过几年就做了总兵。两人夫妻恩爱,和和睦睦,且孕育了一字一女,生活倒是美满。”秋明月又问,“阳宁侯府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便是与秋家退了婚,只怕也不会放姑姑如此好过吧。”“五妹说得极是。”秋明珠点头,“阳宁侯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知道姑姑在与他儿子已经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和其他男子……自是愤怒。所以借着自己手中的权利,处处打压姑父。幸好祖父怜惜姑姑,在暗中阻止了阳宁侯的破坏。不然姑父别说做了总兵,怕是如今连性命也不保了。”秋明月低笑了声,道:“没想到祖父也有假公济私的时候。”“这可不是假公济私。”秋明容反驳道:“若非阳宁侯咄咄逼人,祖父也不会如此下策。”“下策?”秋明月摇摇头,“我看这不是下策,而是上策。阳宁侯既然铁了心要报复,那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事情可大可小,闹大了,对阳宁侯府未必是好事。如果他还要继续得寸进尺的话,只会两败俱伤。祖父这是以不变应万变,料敌先机,嗯,君入瓮,再来个瓮中捉鳖。阳宁侯即便明白,但是这件事可是他算计在先,失了一个理字,真是要争辩起来,也占不了什么上风,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对。”秋明珠点了点头,叹息一声。“不过自那以后,阳宁侯府和秋家就断绝了来往。况且虽然姑姑已经被逐出了家门,但是那件事带来的轰动效果依然不灭。很长时间,到处都听得到京都百姓的谣言议论。只是淡了许多。再到后来,大姐以才女之名闻名京都,一时风头无两。再加上岁月沉淀,那件事就慢慢的被人们忘记了。如今算起来,都快要二十年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出生呢!”秋明月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秋明珠只叹息了一声便抬头笑道:“虽然姑姑已经被逐出宗谱,但是祖母思女心切,这些年每每想念。府中下人怕提及姑姑让祖母伤心,便一直未再提及姑姑的名字。这一晃多年过去了,好多人早就忘记当年之事了。当初在京都被吵得沸沸扬扬,如今只怕记得的也没几个人了。便是记得也没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姑姑也早已不和秋府来往多时,便是有心人想要利用之做文章,也是白费心机。只要咱们问心无愧即可。”   秋明月轻轻而笑,“既然问心无愧,四姐又何必跟我提及这些往事呢?那阳宁侯府家的小姐,我可是见都没有见过,四姐就确定她一定会与咱们为难?”   秋明珠一怔,秋明月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如水。   “历来儿女婚姻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姑能够挣脱封建枷锁,追求自己的幸福,此等巾帼之举,我叹服,并以之为豪。四姐,我庆幸我和姑姑流着相同的血。”   秋明珠浑身一震,眼中似有碎光流溢而出。   秋明月勾了勾嘴角,向后靠了靠。   “不过我对于祖***某些举动有些奇怪。姑姑好歹也是她的嫡亲孙女吧,她也忒绝情了些。”   秋明珠和秋明容对视一眼,“祖奶奶性子执拗张扬,和大伯母一样,凡事不认输,一辈子都那么强势。然而姑姑那时候却一意孤行,再加上之前有大伯父…所以祖奶奶更是痛恨姑姑,一怒之下就将她的名字于族谱上消除,而且发狠说,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不许姑姑踏入秋家大门一步。”   秋明月怪笑了一下,突然道:“听说祖奶奶很喜欢三姐,却不怎么喜欢六妹?”   秋明珠怔了怔,而后点头。   “嗯。说来也怪,祖奶奶一直偏爱大伯母,事事都以大伯母为先。可是却独独讨厌六妹,还经常刁难六妹。祖奶奶病了的时候,六妹去她床榻照顾,祖奶奶也不要她侍疾喂药,还多次打翻药碗。有一次我去看她,刚好见到祖奶奶再一次将六妹端过去的药碗打碎,还骂了六妹一通。我站在门口看着,六妹当时眼眶都红了,然后一声不吭的就跑了出去。”   秋明月垂眸掩下眸中神色,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哦?是吗?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么?”   秋明珠点头,“只要六妹去的话,祖奶奶就会发怒,而且是怒不可遏,有时候还打六妹。”   “这样啊。”秋明月低着头,声音近乎喃喃自语。   “难怪…”   她声音太小,秋明珠没有听清,便问了一声。   “五妹,你在说什么?难怪什么?”   秋明月抬头一笑,“没事。我只是在想,还有多久才到镇南王府。”   她话音刚落,马车悠然停了下来,车帘掀开,绿鸢的头探了进来。   “小姐,到了。”   “嗯。”   秋明月深呼一口气,将心头那股憋闷的浊气吐了出来,胸口压抑的愁闷顿时少了几分。秋明珠这才想起来,她晕车,不由得关切道:“五妹,你没事吧?”   “没事。”秋明月闭了闭眼,苦笑道:“这副身子实在不顶用,最是坐不得马车。我倒是宁愿步行来得轻松一些。”   秋明珠嗔道:“步行?虽然秋府隔镇南王府不远,但是若步行的话也得走小半个时辰呢。更何况你一个闺阁女儿家,抛头露面的,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这就是自幼被封建思想荼毒的古代女人,无论有多聪慧,脑子里还是记着三从四德,女戒女则。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行了,下车吧,我听着外面的声音,应该来了很多人吧。”   秋明容掀开窗帘子向外探了探,便见一座巍峨府邸尽在眼前,华盖碧宇,大气辉煌,门匾上镇南王府四个大字熠熠生辉,遒劲有力。门口左右着两个白玉石狮子,森森白牙,庄伟雄观。   门前停着许多华丽马车,车帘掀开,一个个衣衫鬓影,香帷曼妙的娉婷身影袅袅娜娜的下车,自然是那些世家女子。当然了,也不乏很多世家公子,一个个潇洒俊逸,衣着鲜亮高贵,脸上莫不带着笑容。身边的下人拿出请帖,交给门房,然后由下人领着走进了王府。   “五姐,好多人啊。”   秋明容放下窗帘,眼神有些兴奋。   “我刚刚就那么随意看了一眼,就见人山人海的,看来今天有得热闹了。”   “镇南王向来受皇上倚重,又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非比寻常。如今镇南王妃举办赏花宴,亲自邀请了世家公子小姐,自然人多。”   说话间,她已经率先下了马车。由于这是公众场合,她不能太过任性而失礼,又不想踩着别人的背下地,便借着绿鸢递过来的手下了马车。脚刚一落地,四周便响起一阵倒抽气声,空气瞬间凝固,寂静得落针可闻。   她抬头,见所有人都盯着她,眼中无一不是惊艳之色。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想起,这般场合,是不用戴面纱的,无奈的笑了笑。而她这一笑,更是让她原本漠然的容颜多了几分灵动,更是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那些世家小姐公子一个个看着她错不开眼。   前面一辆马车,秋明玉刚刚踩着下人的背下了马车,见到众人都盯着秋明月看,心中嫉妒,阴阳怪气道:“五妹妹真是好颜色,只怕比镇南王府里的花儿还艳丽呢。我看今日这赏花宴啊,怕是不及妹妹一分颜色,真真是煞费王妃一份苦心了。”   周围世家小姐公子这才回过神来,一看那马车上的标注,便知道是秋府的人。又听秋明玉称呼秋明月为五妹,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其实秋明月原本没那么出名的,但是上次宝华寺山脚发生的事,以及半个月以前的流言一事,足够让她出名了。所以在明白了她的身份之后,人人看她的眼神又变了。   有打量、有探寻、有嫉妒、有不屑、更有鄙夷和幸灾乐祸。   秋明珠等人也已经下了马车,见秋明玉一下马车当着众人就讽刺秋明月,不由得微微皱眉。   “三姐。王妃举办赏花宴,我等有幸参加,万不可说出这等无状的话。”   秋明玉轻哼一声,突然和颜悦色道:“五妹一向体弱且晕车,我方才一直担心,还以为五妹下不来了。如今见了五妹完好才安心。”   秋明珠微讶,似没想到秋明玉会这般轻易的就放过秋明月。   秋明玉却笑容可掬的走过来,亲切的拉过秋明月的手。   “五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如果你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吧。待会儿日头大了,怕是你受不了暑气。”   笑容温婉,语气关切,一幅姐妹情深的摸样。惊得秋明珠等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明玉,齐齐想着,她今日没事吧?以前处处针对秋明月的她,如何变得这样好说话了?   秋明月回眸看她,见她虽然笑脸盈盈,但是眼神明锐,眼底藏着嫉妒和仇恨,还有隐隐的警告。她立即明白了秋明玉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看自己抢了她的风头,所以心中嫉妒,想把自己给赶回去,同时博得一个宽怀姐妹善意仁慈的好名声。然而自己受镇南王妃相邀,过门前而不入,岂非对镇南王妃不敬不尊?当众打了镇南王妃脸面吗?如此一来,镇南王妃便是对自己心怀怜惜喜爱,只怕也消失殆尽了。   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秋明玉倒是聪明了不少。   她同样笑得温柔,“多谢三姐姐关心。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不甚大碍。再说已临王府,如何能不入?时间不早了,咱们进去吧。莫让大家久等。”   秋明玉还想说什么,秋明珍走了上来。   “三姐,我们进去吧。”   她笑得有些深意,眼神微微示意秋明玉不要在这儿刁难。秋明玉看懂了她的意思,心中虽然有些不甘,却也不再为难。   “既然五妹没事,我们就进去吧。”   秋明月含笑点点头,目光略过轻纱重影,亭亭华盖的马车和站在马车旁边一个个锦绣瑰丽如画的身影,同时记住了马车上的标致。   几人走到镇南王府门口,守门早就从方才她们的对话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便问秋明月。   “敢问姑娘可是秋五小姐?”   秋明月颔首点头,“正是小女子。”   那守卫立即退开一步,“王妃早有交代,说如果五小姐来了,不用请帖,可直接进去。”   身后站着的一群世家公子小姐闻言一怔,眼中齐齐闪过惊讶之色。都听闻镇南王妃对这秋家五小姐很是青睐,以为传言有误,没想到王妃当真如此高看她。一个庶女而已,不请示请帖便可入内,这是何等的殊荣?   秋明玉努力压抑着胸中愤怒,忍不住又开口讽刺。   “王妃对五妹妹真是优容有加,这里这么多人,唯独五妹妹有此待遇,真是羡煞我等。”   这话明明白白的挑拨。本来方才那些世家小姐见到秋明月倾城姿容,已然心中嫉妒,听得秋明玉这番话,面色更是难看。   秋明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得一个有些傲慢的声音响起。   “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只怕是没有请帖吧。镇南王府是什么地方,也容得她如此猖獗?哼!”   秋明月闻声望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袭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外套一件琵琶上衣,腰部用金线勾勒镶边,阳光洒下如碎裂的星子,波光浩渺。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目含着三分不屑七分嫉妒的看着她。微抬下巴,神态高傲。看着一身装扮,想必出身不俗。再看她身边马车上的标致,心中已了然。   她福了福身,道:“原来是宇文姑娘,明月有礼了。”   平安侯宇文氏,也是曾经跟随先祖打江山后封的侯爵。她不知道这个女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平安侯姓宇文,是以便称呼宇文姑娘。   那少女似没想到她能认出自己来,神色颇有几分惊讶。   “你认识我?”   秋明月摇头,“我与宇文姑娘乃初次见面,如何识得姑娘?不过是看姑娘马车上的标致,是以大胆一猜而已,还望宇文姑娘不要见怪。”   那少女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带着婢女走了进去。路过秋明月身边的时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眼中升起一股顽皮和趣味儿。突然挽住她的手,语气甚是亲昵。   “你就是秋明月?”   秋明月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点点头。   “是。”   少女笑眯眯的看着她,“我叫宇文溪,你可以叫我溪溪,我娘就是这么叫我的。我看你比我大一点,我就叫你明月姐姐吧。以后咱俩就是好姐妹,好朋友了。走,咱们进去。”   宇文溪二话不说,拉着秋明月就要往里面走。   秋明月愕然的看着她,还没从她突然来的亲昵当中回过神来,就被她托着往里面走。   “五姐。”   秋明絮在身后唤了一声,秋明月立即惊醒,暗骂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警惕心了。她赶紧制止宇文溪,“宇文姑娘,等等。”   宇文溪撅着嘴不满的看着她,“不是跟你说了,以后叫我溪溪吗?怎么,你不当我是朋友?”   秋明月有些哭笑不得,这宇文溪明显就是还未长大的小孩儿心性。方才一照面,以为她是一个刁蛮骄横的大小姐。可是没想到她立马换脸,比翻书都快,倒让自己这个自认为沉稳自持的人发都不禁有些发愣。   “五姐。”   秋明絮已经跑了过来,紧紧抓着秋明月的手,带着几分敌意的看着宇文溪。   宇文溪皱眉看着她,问秋明月。   “她是谁?”   “家中小妹,排行第十,名为明絮。”   “排行第十?”宇文溪皱了皱眉,看向秋明玉等人,嘟嚷了一句。   “你家的姐妹可真多。”   秋明月笑笑,“父亲三兄弟,姐妹自然多。”   “也对。”宇文溪点点头,“不过我瞧着你那些所谓的姐妹,都不怎么样嘛。”她瞥了秋明玉一眼,眼中含着一丝不屑。   “出府游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样不给你台阶下的,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姐妹。”   秋明玉脸色变了变,实在没想到秋明月一来就攀上了平安侯的小姐,真是气煞她也。秋明珍暗暗给她使了个颜色,才微笑着望着宇文溪。   “小女子秋明珍,宇文小姐有礼了。”她福了福身,道:“宇文小姐似乎认识五妹?”   宇文溪不屑的瞥她一眼,对秋明月道:“她是你姐姐?”   “是我二叔的女儿,排行第二。”   “你家人真复杂。”   宇文溪撇了撇嘴,“你得罪过她?”   秋明月不语,秋明珍面色有些僵硬。   “宇文姑娘说笑了。我们姐妹一向和睦,岂有得罪一说?”   宇文溪哼了一声,“不想笑就不要笑,难看死了。”   秋明珍面色又是一僵,眼中闪过尴尬。   宇文溪目光又瞥向随之走过来的秋明珠几人,眼神亮了亮。   “这位姐姐又是谁?”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看起来这个小姑娘有些娇蛮没什么心机,没想到倒是慧眼独到。秋明玉张狂,秋明珍心机深,宇文溪一眼就不喜欢她们。倒是对秋明珠,一声姐姐,一下子就表明了亲昵的态度。   秋明珍淡淡一笑,福了福身。   “秋府明珠,排行第四,宇文小姐有礼。”   “排行第四?”宇文溪又看向秋明容和秋明韵,还未开口,秋明容会意的自我介绍。   “明容,排行第七。这是我妹妹明韵,排行第八,与我是双胞胎。”   “双生姐妹花?”   宇文溪双眼立即放亮,三两步跑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二人,像是看见国宝一样。   秋明容姐妹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宇文小姐,你…”   宇文溪看了半晌,有些失望。   “你们真的是姐妹花?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不是说双胞胎姐妹都长得很像么?”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秋明容有些好笑,“我长得像父亲,八妹长得像我姨娘。”   姨娘?   周围的人听闻这两个字,又蹙了蹙眉,随即又释然。今日王府赏花宴,并不是只有各府嫡女参加的,也有些庶女也跟着作为陪衬而来。   宇文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秋明珊下车后就想走到秋明月身边去,可是有有些惧于秋明玉的威势,不敢上前。眼下见秋明月几人得宇文溪赏识,便想上去巴结巴结,秋明兰却先她一步走过去,微笑道:“原来是宇文姑娘,小女子秋明兰,久闻宇文姑娘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终于见得真颜,三生有幸。”   宇文溪皱眉,对秋明月道:“她是你妹妹?亲妹妹?”   秋明月道:“母亲的小女,排行第六。”   宇文溪扬了扬眉,不予理会,拉着秋明月就准备往里走。   这时,却有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   “宇文妹妹且慢。”   宇文溪顿住,秋明月回首,便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姗姗而来,马车装潢富丽,装点精致,轻纱飘拂,阵阵清香随之飘来。如春风带着夏日的荷香,缓缓散发在空气中。   马车停下,翠绿色衣衫的丫鬟掀开车帘,里面伸出一只凝脂如玉的纤纤玉手。而后躬身走出一个女子,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有种简约的华美。她抬起头来,琼颜玉姿,明丽含笑,眼眸如水而唇边嫣红如彩。髻上正中垂落的和田玉琢成的玉兰飞蝶步摇,虽说玉光清雅,却也晃得眉心盈然如水。   秋明月眼前一亮,暗赞一声好一个绝色女子,只是不知这又是哪家的小姐?   宇文溪见到她,脸上的笑容敛了几分,复又笑道:“原来是窦姐姐,我还以为你早就到了呢,不成想比我还慢。”   姓窦?   秋明月立即想起方才在马车上秋明珠给她讲的关于二十多年前秋府和阳宁侯府的婚约一事,此时再见这个少女,不作他想,定然便是阳宁侯的女儿了。   她看了秋明珠一眼,嘴角一丝苦笑。   看吧,她不去惹人家,人家可是找上门来了。   秋明珠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这阳宁侯府家的小姐,一时之间也有些愕然。   “呵呵呵,我方才可是专程跑到平安侯府去了一趟,本想邀你一起,没想到你却先一步来了,也不等等我。”窦云姿说着,语气含着几分抱怨。   宇文溪嘻嘻一笑,拉过秋明月。   “窦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交的好姐妹。她叫秋明月。怎么样,她长得很美吧?明月姐姐,她是阳宁侯府嫡女,窦云姿,唔,看着应该比你还大一点。”   秋明月福了福身,“窦小姐有礼。”   窦云姿目光看过来,眼神落在她的容颜上顿了顿,缓缓流泻一道清光,唇畔笑意不变。   “原来是秋五小姐,久仰久仰。”   秋明月微愕,她一个秋府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庶女,窦云姿久仰她干嘛?   宇文溪凑近她耳边轻声解释,“你不是好奇我怎么认识你吗?我告诉你哦,宇文府和镇南王府走得近,我经常跑到镇南王府来玩。上次静姨还跟我说起你,哦,静姨就是镇南王妃。我还没听见静姨这样夸奖一个人呢。那天窦姐姐也在,所以自然就知道你了。”   秋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窦云姿又看向宇文溪,“你这个小泼皮,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宇文溪立即委屈道:“哪有?窦姐姐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没说你坏话,不信你问明月姐姐。”   窦云姿笑着摇摇头,“你呀,顽皮惯了,哪有第一次见人家就叫人家姐姐的?也不怕吓着了人家。小心待会儿回去以后馨怡又得说你不懂规矩了。”   秋明月眼中笑意微凝。窦云姿这是在说自己一个庶女不配与宇文溪一个侯府嫡女交好?有违她的身份?   果然,平阳侯府还是嫉恨当年之事。   不过看着窦云姿端庄淑德,微微含笑,语气柔婉却又犀利如刀,当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呢。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清窦云姿的言外之意,一脸的天真。   “姐姐没听过什么叫做一见如故吗?告诉你啊,明月姐姐可聪明了。她没见过我,就凭我坐的马车就猜出了我的身份。你说她厉不厉害?”   窦云姿黛眉微扬,又看了秋明月一眼,笑容端方得体。   “京城各大家族马车上都有标识,你向来又那么高调,人家想认不出你来也难啊。也就你那个迷糊的性子不知道罢,这是常识。”   她状似很无奈的摇头,秋明月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这个窦云姿,真是个有趣的人儿。简单的两句又将自己讽刺了一通,借着宇文溪的天真单纯说自己有意卖弄,实则不过拿着鸡毛当令箭而已,小家子气得很。   呵呵呵…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见识得最多的就是古人的说话艺术。大夫人蛮横不讲理,说话语气句句带刺。老太君最擅长打太极,四两拨千斤,却是让人无从反驳。老太爷一般不说话,偶尔说一句话便能让人折服。   大老爷说话比较中规中矩,不懂得迂回之道,却让人会有畏惧之感。二夫人语气冷漠高傲,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对谁都不屑一顾的感觉,然而又细腻刻薄,总是冷一针见血。   秋明兰的婉转却一语双关,秋明珠的内敛却包罗万象…   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样的语气,无论什么样的话。这些常年居在内宅深暗口舌相争的女人,在无意识当中把汉语的博大精深描绘得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在某一种程度上,对于历史文字得发现,她们似乎还起了不小的作用。   而眼前这位窦云姿窦小姐,显然深暗语言艺术和宅斗之道。她说话语气温婉类似于秋明兰,听起来却没有秋明兰的做派和虚伪。   一番话平淡随意却又暗含机锋冷意,类似于二夫人的不动声色却转瞬间将对手击退得毫无还手之力。   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功底和心机,不可小觑啊。   看看,周边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从一开始就站在一边看好戏,等到窦云姿一番话说完,却都掩唇而笑,显然是听懂了窦云姿的嘲讽。   秋家的几位小姐,除了一颗心思想要攀权富贵不在状态的秋明姗和头大无脑的秋明玉,人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宇文溪嘟着唇,不满道:“什么常识啊?刚才那么多人,你看,有几人想到以马车标识辨人?就连窦姐姐你刚才来的时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家都没想到你马车上阳宁侯府的标志呢。”   这番话一落,在场所有人脸色再次变了变。这次却是将敌意投向了窦云姿。阳宁侯府贵族门勋,世代侯爵承袭,朝中多少人羡慕记恨?自是富贵满天。   窦云姿身为阳宁侯府的嫡女,才貌双全,在京中也是有几分名气的。虽然她平时待人温和平易近人,但是无形中的高贵,却让人仰望不及。一般的官家闺秀在她面前自惭形秽,所以很少有主动跟她交好的。自然了,平时这些小姐都关在内院,显少出府,自然也不会去关心人家的马车什么模样。   所以以马车标志用以确定对方身份之事,她们几乎很少有人记得。   方才秋明月一来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们一群受惯了追捧的大家闺秀自然心里不服,且又听说对方是一个庶女,她们更是嫉妒。   所以在窦云姿暗暗贬低嘲笑秋明月的时候,她们心中可谓痛快至极。然而下一刻,宇文溪一句话就把她们的得意和嗤笑给打了回去,让她们在窦云姿面前受尽冷眼嘲讽。她们心中如何不恼恨?   窦云姿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秋明月却在心中想着,这平安侯的小姐看似单纯娇蛮,实际上却聪明至极,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利用窦云姿自己的话就把所有人的仇恨全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显然,宇文溪并不是真的和窦云姿交好。   正想着,人群里有人说话了。   “呵呵,怪只怪窦姑娘马车太过华丽,将那阳宁侯府标志给遮住了。我等平时显少见得窦姑娘真颜,这光凭说话啊,还真的难以听出来是谁呢。何况又隔着那么厚的车帘,难免有些模糊。刚刚要不是宇文妹妹开口,便是见了窦姑娘容姿,小女子也是认不得的呢?说起来,我倒是真佩服秋五姑娘的细心呢。”   窦云姿容姿艳丽的容颜沉了沉,秋明月苦笑一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公主刁难,溪溪解围   随着声音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长得肤如雪,颜如玉,钗头鬓发,峨眉淡扫,眼含春水,浅笑尹然,梨花笑涡。发髻光滑,斜插和田玉雕琢成的玉兰飞碟步摇。顶端的和田玉光滑细腻,触手温润,在阳光洗礼下散发出淡淡温和的光晕。耳鬓两蹙发丝垂下,与唇边笑意相得益彰。美人如花,形容得端的就是如此好颜色。   一袭淡粉色樱花飘飞锦纱裙,腰间同色的软烟绸带紧束腰间,衣领和袖口都绣有繁复且美丽的花纹。腰间配有白玉飞燕佩,黄色流苏垂落而下,与裙摆上的花纹相映成辉。手腕上戴着嵌明砖海水蓝刚玉镯,越发衬得手腕肌肤如玉,十指纤细如葱。   这位…   窦云姿回眸见到来人,浅浅一笑。   “原来是聂姑娘。”   聂于霜冲窦云姿点点头,“难得窦姑娘还记得小女子,于霜深感荣幸。”   不待窦云姿说话,她又回过头来看向秋明月,微微挑眉。   “秋五姑娘眼明心细,可猜出于霜身份?”   秋明月心中叹息一声,京城名媛,果真个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这个聂于霜方才一番话说得巧妙,暗讽窦云姿还不忘打击自己,存心让自己得罪这些官家闺秀。   “姑娘的马车上标有礼部尚书府的标致,想来定是府中之人了,明月有礼了。”   聂于霜扬眉,瞥了眼身旁的马车。大昭官员的马车也是分等级的,首先就是颜色区分,随着官职高低,也从深变浅。这是最好的标致,然而最为明显的标致,大多都在马车顶部或者车辕上标有府邸名称。然而闺阁女儿家乘坐的马车大多以轻纱掩盖,一般很少有人注意车上标识。   “哦?”聂于霜挑眉浅笑,“可是我的马车标致已经被掩盖住了,你是如何看见的?”   秋明月道:“方才姑娘掀开车帘的时候,车辕上的标致露出来一些。而我,恰好看见了而已。”   原来如此!   聂于霜不再说话,窦云姿却笑了笑。   “秋五姑娘果真心细如发,云姿叹服。”   秋明月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宇文溪已经不耐烦了,“哎呀,云姿姐姐,时间不早了,别再这儿逞嘴皮子功夫了,咱们还是进去吧。我和瑶瑶约好的,要去听她新作的曲子。再不进去,待会儿她该派人来催促了。”   瑶儿?   秋明月突然想起上次镇南王妃说的凤倾瑶,想必就是宇文溪口中的瑶瑶了吧。   “溪儿说得是。”   窦云姿笑笑,“那咱们进去吧。”   宇文溪拉着秋明月就走,“明月姐姐,走,我带你去见瑶瑶。哦,对了,瑶瑶是静姨的女儿,唔,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她弹的曲子可好听了。还有玥哥哥…你没见过玥哥哥吧,哎呀,我告诉你啊,玥哥哥是静姨的儿子,镇南王妃的世子。玥哥哥长得…怎么说呢,哎呀,反正很好看啦。你要是见了玥哥哥,一定会喜欢的。哎,对了。他叫凤倾玥,你叫秋明月,哈,都有一个月字。还真是有缘,呵呵呵呵…”   秋明月已经感受到秋明兰以及身后许多道带着敌意的视线,她无奈苦笑。   “宇文姑娘说笑了。”   脑海中却浮现凤倾玥光风霁月的容颜,那般高华无双,确实无法用言语笔墨来形容。   宇文溪立刻板下脸来,“不说了吗,让你叫我溪溪,别什么宇文姑娘宇文姑娘的,我听着别扭。”   秋明月掩唇而笑,点点头。   “好,溪溪。”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如今自己只身一人,于京城贵族圈子里没有丝毫社会关系,以后要是做其他事情,难免有些困难。不如趁着今日这个好机会,多结交一些朋友。当然了,她也明白,如今的自己只是一个庶女。在这种场合,大约是被人鄙视或者嫉妒的。   宇文溪爽朗活泼,但是却也非愚钝之人。况且她主动与自己交好,对自己自然是一件好事。于是便颔首点头应了声。   宇文溪立即笑得眉眼弯弯,挽着秋明月的手臂道:“这就对了嘛,我最讨厌磨磨唧唧表里不一的人了。看着笑得很和善,实际上啊,那肚子里一肚子的坏水儿。整一个笑面虎,偏偏人家还不知趣,非要上杆子贴上来。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她话音一落,后面想要走上来巴结她的秋明珊脸色蓦然一僵,脚步也顿了顿,脸色红白交加。秋明兰走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眼。   “九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啊?没…没事。”秋明珊勉强的笑笑,想着,方才宇文溪言外之意是否说的自己?   秋明玉走过来,冷冷瞥了她一眼,眉眼讥嘲。   “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秋明珊脸色一白,秋明玉却甩袖走了进去。   秋明兰很好心的扶了秋明珊一把,在她耳边轻声道:“九妹,好像你选错路了呢。”   秋明珊本来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一分,秋明兰眼神幽暗,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九妹,有些人,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说完不顾秋明珊更加惨白的脸色,抬高头颅走了进去。   秋明珍走过来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九妹,走了。”   秋明珊猛的回神,触及秋明珍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只觉得羞恼。   “二姐,我…”   “你还想继续站在这儿?”秋明珍淡淡瞥了身后众人一眼,低声说了一句。   “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秋府的脸呢。”   秋明珊低着头,脸色惨白如纸   “是。”   她跟在秋明珍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进去。而窦云姿等人,显然也是听了宇文溪意有所指的话,脸色有些不好。聂于霜走上来,对着窦云姿笑得温柔。   “窦姑娘,阳宁侯府和平安侯府比邻而居,听说你与宇文姑娘关系甚好,亲如姐妹。可是如今她却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却对一个菜见过一面的庶女青睐有加。哎~”   “聂姑娘多虑了。”   窦云姿微笑淡然,“溪儿性子纯善活泼,单纯天真,她对谁都好。秋五小姐美貌聪慧,溪儿与她一见如故,也是很正常的。”   聂于霜还准备说什么,窦云姿却已经挥了挥手衣袖。   “时间不早了,聂妹妹,咱们还是进去吧,以免王妃久等。”   她说着已经带着丫鬟走了进去。聂于霜眼神闪了闪,复又脸带笑意,跟了上去。身后一众人自然也陆续跟了上去,隐隐约约还是听到有议论声想起。无非就是围绕秋明月。想着半个月之前的流言,之前没见到本人,可能还会有攒侧微词。可是哪知道竟是这般貌美天仙般的人儿。   这于那些名门公子来说,对这般倾城绝色的人儿,自是有几分好奇和兴趣的。然而对于女子来说,定是嫉妒大于不屑。   镇南王府是先帝下令修建的府邸,其规模之庞大,布局之精巧,无一不让人惊叹。进门便是钱庭院,前庭院正北又一道大宫门,为七间。前庭院的东西各有一门,正门里的正殿名叫银安殿,为七间。在正殿东西两旁有配殿。在正殿后有后殿。在王府的东、西两路有几进大四合院,那是王府内一家居住的寝宫。转过回廊,穿过月洞门,便可看见假山玉石,瀑布飞泉。   随着丫鬟的带领,秋明月欣赏着王府内的景象。当真是亭台楼阁,树木葱茏。瑰丽如画,金碧辉煌,不外如是。   “前方就是花园了,王妃和众位夫人小姐都在花园内。宇文小姐和秋小姐随奴婢来。”   这个丫鬟叫做怜丝,是镇南王妃的贴身丫鬟。上次在宝华寺山脚,秋明月也是见过的。   “怜丝,瑶瑶呢,她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宇文溪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问着怜丝。   怜丝道:“郡主一早就跟着王妃去花园了,就等着宇文姑娘呢。”   “真的?”   宇文溪眼睛一亮,“对了,她不是新谱了一首曲子么?我今儿个得好好听一听。”   怜丝捂唇而笑,“今儿个恐怕不行了。”   “为什么?”   怜丝道:“洛老王妃前几日可是进京了。”   秋明月收回目光,想着前几日凤倾璃让冷修给她的消息。洛老王妃回京,随行除了洛竹音,还有洛王府嫡女洛竹莲和洛竹英。   宇文溪也扬了扬眉,“洛老王妃?”她眼中似划过几分笑意,“那么那个洛竹音呢?不是说什么第一美人?还颇有才气么?一直听闻其名而未见其颜,我倒是好奇得很呢。”   怜丝笑了笑,“洛三小姐也来了,不止她来了。洛王府两位郡主也来了呢,如今正和郡主聊天呢。”   “哦,是吗?”   宇文溪笑意不明,“这会儿瑶瑶可碰上对手了。那洛竹音洛小姐可是颇有才华的,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唉,明月姐姐,你会弹琴么?”她又转过头来问秋明月。   秋明月含蓄的笑笑,“略知一二。”   走在后面的秋明玉一听这话就哼了一声,“不懂就不要装懂,省得丢了秋家的脸。”   宇文溪皱眉,“这么说起来,三小姐精通音律咯?”   “我…”秋明玉冲口就要回答,然而方一开口她又想到什么,端庄而笑。   “不敢说精通,只是幼时母亲曾细心教导,是以略懂几分。”   秋明月扬眉,秋明玉何时懂得谦虚了?   宇文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对秋明月道:“明月姐姐,你们家的姐妹都这么谦虚吗?”   秋明月知道宇文溪这话是在讽刺秋明玉不识抬举,妄自托大。她垂眸掩唇,遮住眼中笑意,道:“祖父说,满招损谦得益。我等姐妹自是听从祖父教导。算不得谦虚,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一个实话实说。”   背后突然斜插进一个高傲的女音,耳边玲琅玉翠碰撞之声以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秋明月回首就对上一双冷傲睥睨的眼睛,待看清女子的装扮容貌,霎时间被晃得一阵眼晕。女子的容貌无疑是美丽的,而且还是极美的那种。瓜子脸,柳叶眉,小巧鼻梁殷桃嘴。尤其是眼睛,黑白分明,如春水如清泉,波光潋滟又波涛诡谲。清如明镜又深邃如海。让人一眼望进去只觉得深幽难以窥测,然而她浅浅一勾唇,便又如罂粟绽放,让人在她炫目的笑容中沉迷。   美人秋明月见过太多,她自己本就是极美的。然而这女子的美不一样,如带刺的玫瑰,有毒的罂粟。要说起来,她的容貌比之秋明霞还要逊色几分。但是她的美太过张狂和艳丽,让人无法忽视。尤其她的着装,华丽而张狂。   一身艳丽的宫装,绣纹繁乱精美,装点着猫儿眼翡翠石碧玉翠珠儿,衣衫袖口都用金线勾勒,衣摆处还勾勒出几许牡丹纹路。发髻高绾,斜插一支紫色蝴蝶金步摇,长长的流苏打在白皙的锁骨上,琳琳作响,后面插了随意几支紫玉簪,一缕黑发垂在颈边,随着微风轻轻吹动。   她眼神高傲睥睨众生,那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只手搭在婢女的手上,一只手拿着金丝稠娟,娟帕上绣着的花纹也是牡丹花样,好不富贵。   宫装,又这么大阵仗。难道?   秋明月脑海刚划过一个想法,就见宇文溪忽而一改方才兴奋之色,语气凉凉道:“我当时谁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呢,原来是长公主啊。臣女宇文溪,见过长公主殿下,公主万安。”   长公主!   秋明月心中一震,便见身后随之走进的一群大家闺秀在宇文溪话音落下之时便齐齐福身下拜。   “臣女长公主殿下,公主万安。”   秋明月低头,几乎是同一时刻跟随众人参拜。没想到,镇南王府的赏花宴,久居皇宫高贵的长公主殿下居然也会出宫。只是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是哪个妃嫔所出?如此张扬而奢华,形容打扮像极了爆发富。让她想到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人未到,声先到。观之其容,恍如神仙妃子。仔细一看,也顶多算中上之姿罢了。   人靠衣装,估计说的就是这位长公主了吧。   长公主睥睨的看着众人,收回丫鬟扶着的手,淡淡道:“起来吧,”   “谢公主。”   众人起身。   长公主上前一步,走到秋明月面前,居高临下道:“你,抬起头来。”   秋明月握了握手,心知皇室的人不好惹。她平复了心绪,抬头与长公主对视,清楚的看见眼前少女眼底的惊艳和嫉妒,随后又是不屑。   “你叫什么名字?”   “秋明月。”   “你就是秋明月?”   长公主看起来很惊异,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良久,才嗤了一声。   “也不过如此嘛?本宫还以为是何等的天仙美人儿呢,原来也不过有几分姿色而已,倒是颇为清高啊。”   周围的官家闺秀一听这话便下意识看向秋明月,见她站在原地,静静而立,秋水姿容如月清华,眉目如画淡定从容。端得是一幅好容色,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再看长公主,也不过一身玲琅华丽占了上风而已,比起秋明月来,倒是少了几分脱俗和清雅。当然了,女人的嫉妒心总是很强的。尽管她们心里知道秋明月的容颜绝色无双,但是心里还是不服气,尤其是知道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凭什么拥有这等姿容?如今见长公主对她讽刺,她们更是乐得看好戏。   宇文溪皱眉,刚要说什么,秋明月拉了拉她的衣袖,对她摇摇头,浅笑道:“公主天人之姿乃日月明辉,臣女不过蒲柳之色,萤火微光,哪得及天仙二字呢?”   长公主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   “亏得你有自知之明。”   她轻哼一声,就要走。路过秋明月的时候又听了下来,斜睨着她。   “听说你是庶女?”   长公主话音一落,秋明月明显听见周围女子嘲讽笑声更甚。   宇文溪眼中升起薄怒,“长公主,你—”   秋明月伸手一挡,示意她不要冲动。   “回长公主的话,臣女确为庶出。”   她回答得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脸上淡静从容,未有丝毫羞耻或者恼怒,眼神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这番姿态,难免让人惊讶而淡去了嘲讽。所有人都看着她,心中几许思量。   长公主显然也没想到对于自己的讽刺她竟然全然不在意,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又似想起什么,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我很期待,待会儿他来,你还能不能这样从容不迫?”   他?   秋明月不知道长公主口中的‘他’是谁,但是她能够感受到,长公主对她有敌意。不由得苦笑,貌似她走到哪儿都只会遭人嫌。   长公主又哼了一声,不屑的看着她。   “不过我倒是奇怪了,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究竟有什么能耐?难道就靠着这一张狐媚子的容颜勾引男人?哼,当真是不知检点。秋大学士不是自诩清流么?怎么他的孙女如此上不得台面?当真辱没了百年名门一说。”   秋明月眼神沉了沉,万万没想到这位长公主说话竟是这般不客气,当中给自己难堪。如今自己无权无势,没有倚仗,更不能与皇室公主作对。正想着该怎样自救,忽听得一个温温雅雅却又疏离淡漠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没记错,皇室应该还没有嫡出的公主吧。”   秋明月一震,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前方拐角处,踏着清风碎步而来的男子容色沉静,月牙白袍洁净无瑕。他一走进,周边无论是芳草葱郁还是碧湖清泉,抑或是远处高低错落的华丽楼阁,更或者悬挂天空的暖阳,皆黯然失色。   这是秋明月第一次这样专注的打量凤倾玥的容颜。玉质盖华,清风朗月,灼耀似秋风海棠,炸破如冬雪寒梅。明明他正一步步走进,秋明月却觉得,他如高踞云端的神,永远俯视众生,无法企及。   不用看,周围一瞬间的寂静说明了一切。不去想,也知道此刻无数少女芳心涌动,皆系那人身上。   她看着他,心弦猝不及防的狠狠触动而后又快速的一寸寸化去,一动一退间已然是心如止水。   她微微一笑,那日初见果真只是一时心动情迷。还好…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凤倾玥抬头,正好对上她带着几分迷离和释然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不带丝毫杂质,像是冬日里一束暖阳破云而出,洒下重重光辉。明明万里如雪冰封,刹那间融化成水。碧波清泉,暖日斜阳。   他心弦为之一颤,但也紧紧只是一颤而已。须臾,他已经从她脸上移开目光,不看周围黯然失色的群芳,目光落在长公主乍然变色的脸上。笑意谦和,声音清雅疏离。   “玥哥哥。”宇文溪惊喜的叫了一声。   而随着她一开口,周围一众女子也猛然回神,齐齐羞红了脸,满面火红如霞,芳心暗动,却是无一人上前见礼。   秋明月目光随意一瞥,便见秋明兰痴痴然的看着凤倾玥,已然入了魔障般。秋明玉显然也是一阵惊艳,反应没其他人那么大,大概是因为她心系薛雨华的关系吧。而秋府的其他几个姐妹,便是连历来沉稳的秋明珠,也不免盯着凤倾玥多看了几眼。   果真是男颜祸水啊。   秋明月才这样想着,宇文溪已经拉着自己想要跑过去了。她正准备阻止,便听得长公主冷哼一声。   “镇南王世子好大的气场,是在讽刺本宫也不过庶出公主,当不得皇室嫡出尊贵么?”   凤倾玥停下脚步,单手负立,淡淡言。   “德妃娘娘端庄贤淑,得皇上宠爱。长公主又是皇上长女,自是尊贵非凡的。”   原来是德妃的女儿?怪不得这么张扬呢。   秋明月心中明了。   长公主傲娇的抬起下巴,忽而一指秋明月。   “你认识她?”   凤倾玥看向秋明月,秋明月立即就感觉如芒在背。因为随着凤倾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围那些女子的目光也全都随之落下。寸寸如寒冰,宛如毒蛇。阴冷、嫉妒、讽刺、不屑一顾。她不由得叹息,如今自己当真是触怒众人了。   只一眼,凤倾玥便收回了目光,淡然无波,并未回答长公主。   “公主一个人来的吗?”   长公主见他不答反问,当即就有几分生怒。   “我在问你话,你是不是认识她?”   凤倾玥目光淡淡,如水无痕,却也不回答她。   两厢对峙,空气变得有些压抑而低沉,涌动着危险的分子。   秋明月叹息一声,正欲开口说什么。却突然闻听得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   “柏云,这里都是女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秋明月一愣,这声音陌生而熟悉,陌生到好像亘古洪荒之尽,岁月模糊了面容,只记得流水无痕中淡淡轻和的嗓音。如清风过后,一缕惆怅,永留心间。   她低头,抿着唇,似不敢看那人的面容。耳边却闻得秋明玉一声惊呼。   “表哥?”   这一声似喜非喜,似惊非惊。思念、害怕、胆怯,齐齐都包含在略带颤抖的那两个字眼里。   第一次,秋明月为自己反算计秋明玉的事情心中有了一丝郁堵。不是她善良或者矫情。秋明玉虽然处处看不惯她,处处针对她,但是那一晚薛国侯夫人和大夫人的算计,秋明玉并不知情。而她利用了大夫人对秋明玉的宠爱以及想让自己在大夫人的打压下能够在夹缝生存中喘一口气。秋明玉,便成了自己打压大夫人势力的一块跳板。   这个时代的女子贞洁何等重要?她自是明白的。所以当初薛国侯夫人和大夫人算计着想要毁掉她清白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愤怒。甚至不惜利用了薛雨华对她的感情。本来她不需要面对薛雨华的时候感到愧疚,因为是薛国侯夫人先算计她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仍旧觉得心中压抑着不是滋味。   其实,薛雨华又何其无辜?   秋明玉,虽然可恨,但身为大夫人的女人,她又何其可怜?   说话的男子正是薛雨华。一袭雪青色长袍加身,银冠束发,面容俊逸,然而眉目间却有几分疲惫和苍凉。许久不见,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秋明月没有看他,也从他方才的声音里听出了有别于平常的淡漠和清冷。   是自己,让他心灰意冷了么?想起那一日流言蜚语将自己笼罩于危险风暴中,他却第一时间暗中相助。或许,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不希望别人怀疑那日他母亲的算计。或许,这只是他认为的一种补偿。然而他不知道,其实他并不欠她。反倒是自己欠了他。   薛雨华走进,听到秋明玉的喊声,似乎这才发现有她这个人一般。他回过头来,第一次没有用厌恶的眼神看秋明玉,而是对她温和的笑了笑。   “原来是三妹妹。前些日子听说你感染了风寒,如今大好了?”   秋明玉眼眶突然红了,一是薛雨华再厌恶的眼神和柔和的笑容,二是他的殷殷关切让她心中感动却也羞愧。自己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表哥…   她低着头,拭去眼角的泪水,道:“谢表哥关心,明玉很好。”   薛雨华点点头,“那就好。”   他不再说话。   秋明兰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表哥。”   秋明珠等人也福了福身,跟着唤了一声表哥。唯有秋明月低着头不看他,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长公主见此又哼了一声,“听说秋府百年名门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女儿无不端重贤淑,温柔知礼,对上尊敬,对下宽容。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本宫断然不信,原来也仅仅只是传言而已。”   秋明兰挑眉,“公主此话何意?”   长公主瞥了依旧不吭声的秋明月一眼,“据本宫所知,薛国侯府和秋府乃是姻亲。薛国侯世子比秋府的几位小姐都大,乃为兄长。如今兄长在此,秋五姑娘却视若无睹,视兄长为无物,岂非不敬不端?不知礼数?呵呵,不过也对。听说秋五小姐自幼长在山野,不懂得教养礼数也不足为奇。本宫只是可惜,难为薛国侯世子还这么惦记着几位表妹,可是人家却丝毫不领情啊。”   薛雨华皱眉,正欲说什么。秋明月猛然抬头,沉静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长公主,惊得她面上一骇,身子都抖了抖。然而那目光太快,只一瞬,又消失不见。   “当年有诸葛亮居茅庐而知天下事,如今有公主坐深宫而知红墙外事。正如运筹于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如此之才,可惜身为女儿身了。”   她红唇微勾,扬起一抹浅浅笑容。   “不过公主天资聪颖,独居一隅也可纵观全局,定是才华满腹之人,当为天下女子表率,臣女敬服。”   话音刚落,周围寂静无声,人人错愕的看着秋明月。这话明着夸赞,实为讽刺。秋明月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要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可是德妃的女儿,洛老王妃的外孙女,自幼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皇家长公主啊,她不怕吗?   秋明月不是不怕,而是想到上次自己无缘无故就被皇宫那些人给盯上,她心里就憋闷得慌。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她处处忍耐,步步惊心,汲汲营营,只不过想要过自己安静的日子。可是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放过她,总是要找麻烦。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忍?皇室长公主又如何?也不过运气好一点,出身尊贵罢了。   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尊贵卑贱,在她眼里,从来都一文不值。   长公主先是一愣,而后气得脸色铁青。她自小骄横惯了,哪里容得有人如此明嘲讥讽?而且还是一个低贱的庶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长公主的威严何存?   “大胆秋明月,竟敢出言犯上。来人,给我——”   骄横的长公主,立即就要行驶她公主的权利,定要惩治一番秋明月。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却也兴奋。尤其是秋明玉等人,巴不得借长公主的手处置了秋明月最好。也用不着她再如此费心机了。薛雨华脸色一变,刚欲阻止,凤倾玥却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不解的回头,却见凤倾玥给他使了个眼色。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宇文溪突然上前一步,叉腰抬头怒瞪着长公主。   “凤倾柔,这里是镇南王府,不是你的含瑛殿,别在这儿摆你的臭架子。”   丝——   秋明月听到周围响起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心中为宇文溪护着她的举动感到温暖的同时又奇怪,这丫头居然敢这样对长公主说话,不怕连累平安侯府么?   窦云姿皱眉,走过来,柔声道:“溪儿,你怎能这样对长公主说话呢?快给长公主赔罪。”   宇文溪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长公主,对长公主丝毫不惧。   长公主气得咬牙,“宇文溪,别以为皇祖母宠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皇姑姑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刁蛮无状目无尊卑的女儿?小心我禀明了父皇治你个忤逆罪。”   皇姑姑?秋明月挑了挑眉,原来宇文溪的母亲是公主,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   “忤逆?”宇文溪不怒反笑,“凤倾柔,别以为你这个长公主有多了不起。当真以为大昭刑法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你凭什么治我的罪?就凭你一个庶长公主的称号?哎呀呀,我倒是好奇了。德妃娘娘见了我娘还得礼让三分呢,你一个庶公主,神气什么?你以为你多大能耐?不过背着一个公主封号实则只会撒泼的刁蛮大小姐而已。哦,不对,现在还多了一条,就是长舌妇。呵呵呵,不过也对。深宫的女人嘛,久不出宫,喜爱八卦,议论是非,也是很正常的。不过皇祖母最讨厌听风就是雨到处乱嚼舌根子的人了,你说你一个公主,不在皇宫里好好学习公主礼仪,没事儿出宫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撒什么野?我看皇室有你这样的女儿,才叫丢尽脸面呢。”   “你—”长公主已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恨恨的看着一脸得意的宇文溪。   “宇文溪,你从小到大就喜欢跟本宫作对。今日本宫就让你看看,本宫这个公主究竟治不治得了你。来人——”   “哎呀呀,公主啊,我好怕怕哦。”宇文溪装出一脸害怕的样子,而后又切了一声,不屑道:“少给我本宫本宫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长公主有多高贵一样。皇上舅舅那样宠爱德妃娘娘,她还不是得对皇后恭恭敬敬的。你以为皇室没有嫡长公主,你这个庶公主就翻天了啊?哼,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治我忤逆之罪?我忤逆谁了?你说啊?你以为你谁啊?顶着一个公主称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啊?叫你一声长公主是看得起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己真是凤凰了。你再打扮得高贵华丽又如何?不过一只爱显摆的孔雀而已。孔雀呢,永远都变不成凤凰。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长公主殿下!”   最后几个字落下,宇文溪的声音冷淡了几分。长公主气得一个后仰,差点摔倒在地,身后一大群丫鬟齐齐上前搀扶住她,却不敢对宇文溪责怪放肆。   薛雨华如今明白凤倾玥为何会阻止自己了。他怎么忘记了?还有一个古灵精怪且颇受太后宠爱的宇文溪呢。刚才他一走进来就注意到了秋明月,倒是没注意到她身边的宇文溪。便是注意到了,他也不会想到这位平安侯小女儿,最受太后宠爱的外孙女,看似没有心机却不是任何人都好结交的大小姐,居然会只见了秋明月一面就对她青睐有加并关键时刻敢于为了秋明月和长公主作对。   这个小丫头,倒是性情中人。   秋明月自己也没想到宇文溪居然会那么护着自己,这小丫头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点,胆子却比谁都大。不过她虽然是公主的女儿,但好歹也是外姓人家,如何能与长公主正牌皇室之女相提并论?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到时候触怒了长公主,只怕德妃娘娘那边也会不高兴。   更何况,今日王府赏花宴,那位洛老王妃可还在呢。   她拉了拉宇文溪的衣袖,“溪溪。”   宇文溪回头,对她灿然一笑。   “没事,她动不了我。”她很有义气的拍了拍秋明月的肩膀,道:“我这人呢没什么优点,就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今天是跟着我进来的,有人欺负你,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我告诉你啊,有些人你越是让这她呢,她就越是得寸进尺。哼哼,本小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我就不信,有我护着你,谁还敢欺负你。哈,我许久没出门了,敢情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老虎不发威,人家还当我是病猫呢。”   阿猫阿狗?这是在说长公主?   秋明月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   “宇文溪,你这个…”   长公主再也受不了了,推开丫鬟就要大骂。宇文溪却回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气得脸色扭曲,丑态百出的样子,忽而乐了。   “表姐,你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么?”   长公主一愣,宇文溪从来都不会叫她表姐。   “你又想做什么?”   宇文溪对她露出大大的笑脸,很天真道:“没什么啊,我就是觉得表姐如今卸去了高贵的伪装,露出本性来,真是好看极了。对吧窦姐姐?”她说着还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窦云姿,“表姐身为皇室长公主啊,那可是经过无数嬷嬷宫人培养的。着装啊,气质啊,礼节啊,那都是无可挑剔的,绝对毫无瑕疵的。就像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长年累月锻炼成的一个木偶,虽然没什么人气,但是呢看着却是端庄的。皇室的公主嘛,要的就是稳重知礼,这样才能给天下女子做表率嘛。你说对吧?不过我现在突然发现,表姐退去了这高傲的公主威严,还其本来面目,虽然从孔雀变成了山鸡,但是至少有人气多了,对吧?”   长公主眼睛一瞪,似乎想将宇文溪活生生瞪出一个洞来。   宇文溪不看她,而是眨巴着眼睛看着窦云姿,一脸的求解。   “窦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表姐这个样子,的确很好看啊,难道你不觉得吗?难道你还是喜欢孔雀不喜欢山鸡?”   秋明月低头忍着笑,天下间敢把公主比作山鸡的,大概也只有宇文溪一个人了吧。   窦云姿被宇文溪拿来做了喙头,脸色有些僵硬。这让她怎么回答?回答对,得罪了长公主。回答不对,便再也无法接近宇文溪。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她以前觉得宇文溪刁蛮没有心机,然而今日才发现大错特错。宇文溪是纯真不错,但是却不是毫无心机。相反,她很聪明,非一般的聪明。   不过想来也是,皇室公主教出来的女儿,能笨到哪儿去?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被宇文溪一番话气得已经濒临爆发的长公主见她久久不回答,摆明了就是在看自己消化,她怒火袭上胸口,大吼道:“窦云姿,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你这般犹犹豫豫,可是无视本宫?”   第一百三十章 一语中的,假传圣旨   窦云姿显然没有到长公主会突然发难,面色微变。   “公主,臣女…”“倾柔,你又任性了。”背后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沉稳,内敛,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   凤倾柔脸色变了变,似有些俱意。缓缓回身,看向正悠闲而来金冠玉带锦衣华袍的男子,颤颤的叫了声。   “大皇兄。”   满场闺秀再次倒抽一口气,而后回过神来便齐齐行礼。   秋明月在听到凤倾寰的声音便望了过去,但她的目光只是微微扫过凤倾寰的面容,并没有多做停留。而后却是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身上。   华衣美裳,云鬓雾绕,满头珠翠点缀。眉似清风杨柳,眼若碧水清泉。鬓角一缕发丝垂下,更加衬得肌肤如玉,红唇如樱。周身环佩叮当,衣着华丽无匹。神态看似端庄,然而眉眼高傲,眼神隐隐透露几分深幽。似浮动水中的水藻,水藻下是漆黑的暗礁。   仅仅只是一眼,秋明月便肯定了她的身份。表面浮夸而高傲,内心极有城府之人,只有…   “免礼。”凤倾寰淡淡开口。   “谢大皇子。”众千金起身,而后立即就听得一声惊呼。   “表姐?”秋明兰讶异的睁大眼睛,看着凤倾寰身边的女子。秋明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微微讽刺。   林云桐,太师嫡孙女。   近水楼台先得月。   果然,皇后和林太师的算盘打得好啊。看看这满场的闺秀,自凤倾玥三人前后到来齐齐芳心大乱,娇羞掩面,比那最艳丽的海棠还要炫目迷人。然而这一刻的少女情怀,终究不及皇家富贵母仪天下来得吸引人。包括方才对着凤倾玥几分红鸾心动的窦云姿和聂于霜等人。   少年儿郎,满身清华,如似清月。也比不过那一尊金黄凤冠来得吸引人。   秋明月心中一叹,莫名的哀凉。不为这人心多变,不为这虚伪丑陋的世俗名利,不为这浮华的人世苍凉与华丽的寂寞忧伤。只为这一群原本青春妙龄的少女,用这一生幸福所得,却是徒为她人做了嫁衣。   林云桐自然也看见了秋明玉和秋明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神色颇有几分高傲。   秋明月暗中笑笑,这林云桐不愧是林太师那个老狐狸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皇后人选,行为举止都做到恰到好处的浮夸和娇横,但是又要在凤倾寰面前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让人一看就是个虚伪做作贪慕荣华富贵而没有半点心机的女人。   若非凤倾璃事先告知与自己,只怕自己也会被她表现出来的假象迷惑吧。   果然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秋家那群女人演戏可谓千姿百态,可是跟这个林云桐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秋明兰这一叫,成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人人这才看见站在凤倾寰身边的林云桐。   世家女子多私下有交往,虽然林云桐平时表现出来跋扈嚣张一些,但是还是有相识且私交甚好的闺中密友。   所以立即就有人走了上去,亲热的挽上了林云桐的手臂。“云桐,你怎么现在才到?我刚刚可在外面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说话的女子一袭彩衣翩翩,轻纱裙摆绣着丁香花,领间袖口都各自用金线勾勒,别有一番富贵奢华。她面若芙渠,眼似秋水横波,款款笑意间嫣然无华。姣姣小小,身姿玲珑,脚步轻缓而优雅。端得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只是她虽然是对林云桐在说话,然而那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凤倾寰,眼神羞怯而波光淼淼。显然一副少女情动的模样。若非碍于大家闺秀的矜持修养,只怕早就主动上前羡殷勤了吧。   林云桐看了她一眼,眉眼高傲而张狂,然而偶尔看向身边的凤倾寰的时候,又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羞涩和喜悦。   “母亲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林云桐看向身边的女子,“你倒是来的早。”   “也不早了,我也是刚刚才到的。在这儿可遇见你的一大堆表妹呢。”那女子以锦帕掩唇娇笑着,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秋明月一行人。   “喏,你看。秋家的几个小姐可都在这儿呢。呵呵呵,果真是姐妹呢,一个个的都长得跟一朵花儿一样。尤其是那位五小姐,简直貌若天仙啊。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当真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般灵秀的人儿。”   秋明月还在想着这女子是哪家的闺秀,没想到她立即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只有无奈苦笑,这是不是就叫做躺着也中枪?   女子善妒,本来秋明月出现在这里已经让人嫉妒了,如今偏偏这个女子又这般肆无忌惮的夸耀自己,这不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吗?她已经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带着敌意的视线。   秋明兰和秋明玉已经走了过去,听了这话心里自然不舒服。林云桐嗤笑一声。   “云梦,我想你搞错了,我的表妹只有两人。”   这话明显的嘲讽,周边女子闻言不由得掩唇而笑,但是却没人敢讥笑出声。只因在场的三个男子,她们不想在这几个尊贵无华的男子面前表现出不淑女的一面。可有人不怕,比如说长公主凤倾柔,闻言立即就笑出了声。   “呵呵,林姑娘这话说得有道理。本宫可是知道,这秋家的大夫人,只有三个女儿。一个出嫁了,还有两个嘛,就是林姑娘旁边那两位了。哪里来的什么五姑娘,不过一个庶女而已,她也妄想。”   凤倾寰皱眉,不悦道:“倾柔,不要胡闹了。”   凤倾柔有些畏惧凤倾寰,声音弱了几分。   “我又没说错。”   林云桐瞥了眼凤倾寰,见他目光只是淡淡扫了秋明月一眼,并没有过多在意。她眼中的警惕和敌意松了下去,淡淡道:“公主说得极有道理,我只有两个表妹。两个表姐,一个是如今的中山伯世子夫人,一个是大皇子您的侧妃。”   她将‘侧妃’两个字咬得极重,凤倾寰立刻就闭上了嘴巴,神色有些默然。   薛雨华想说什么,凤倾玥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恼怒,然而对上凤倾玥平静深邃的双眸,他不由得有些泄气,只是双眼担忧的看着秋明月。   周边的女子再也忍不住,开始低笑出声。   窦云姿低着头,没有说话。聂于霜眉眼高傲,不屑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眼神有些冷,宇文溪眼神愤怒,突然上前一步。   “凤倾柔,别忘了,你也只是一个庶女。”   这一声吼落下,满场寂静无声。谁都知道长公主跋扈,向来刻薄泼辣,在皇宫里也是刁钻任性欺善怕恶。仗着德妃得宠,真以为自己是皇室的嫡公主,高傲得跟个孔雀似的。   凤倾柔恼怒,回头瞪着宇文溪。   “宇文溪,你再说一遍?”   秋明月拉着宇文溪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德妃与皇后斗了那么多年仍旧盛宠不衰,可见其手段,况且如今洛老王妃就在这个院子里。到时候闻声而来,只怕对宇文溪不利。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宇文溪惹了麻烦。   宇文溪却不管不顾,梗着脖子道:“我就说你了,怎么着?你本来就是庶女,怎么,我说错了?”   “你—”凤倾柔怒极,抬手就要打宇文溪。   一个身影闪过,凤倾寰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凤倾柔抬头,对上凤倾寰略带几分冷意的眸子,心中颤了颤,有些畏惧。   “大皇兄,我…”   凤倾寰甩开她的手,冷道:“看来父皇把你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现在当着我的面都敢打人。你平时学的那些皇家礼仪都去哪儿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国公主的典范?”   凤倾柔不服气,“是她先骂我的,我…”   “她说得并没有错。”   凤倾寰翻滚着怒意的眸子一刹那变得漠然而温凉,“你自己本就是庶出,有什么资格讽刺他人?”   凤倾柔睁大眼睛,好似不敢置信一般,脸色有些苍白,心中又惊又怒。   秋明月则是看了大皇子一眼,前皇后未驾崩之前,他也是庶出吧。忽而察觉到一道视线朝她看过来,她抬头望过去,正对上薛雨华关切的双眸。他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她怔了怔,侧眸看向凤倾玥,见他负手而立,面色无波,眼神永远平静如水,嘴角带着微微浅笑,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一出闹剧。   她低着头,为自己的举动觉得好笑。刚才她怎么会觉得凤倾玥在看她呢?那个男子,他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啊。   罢了,既是已经放下,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忽而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她抬头,正对上林云桐还没有完全收回冷意的双眸。她心中一沉,凤倾寰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凤倾柔,起始原因是因为自己。那么作为准大皇子妃的林云桐,焉能不因此有别的想法?   这样一想,她心中不由得微寒。随即又想,反正林家的人她已经得罪了个彻底。这林云桐看起来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便是被她嫉恨上了又何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明月!”   凤倾柔突然怒吼出声,其声之大,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秋明月淡定抬头,不卑不亢。   “公主唤臣女何事?”   凤倾柔满是怒意的眸子一怔,平时在皇宫,那些宫女全都怕她,说话畏畏缩缩的。如果自己发怒,她们早就跪地磕头大呼求饶了。秋明月居然不怕她?凤倾柔被这个想法激得更是怒火中烧。   “你竟敢无视本宫?”   凤倾寰皱眉,终究没说一句话。   “喂,凤倾柔,你发疯也不要在这儿乱咬人好不好?这里可是镇南王府,不是你的…”   秋明月拉过宇文溪,自制她再次激怒凤轻柔,自己则是走上前,淡淡一笑。   “臣女不知公主此言何意?”   凤倾柔眼中升起腾腾怒火,“你讽刺本宫,还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该当何罪!”   秋明月笑了,眼神却微微寒凉。   “臣女一踏进这王府,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且都是公主问,臣女答。臣女愚钝,请公主示下,臣女如何讽刺公主?又如何在公主面前放肆?”   “你—”凤轻柔稍稍缓了缓怒气,冷声道:“你见本宫不跪,便是无视皇家威严,出言顶撞本宫,便是以下犯上。只此两条,就足够抄家灭族。”   凤倾寰眼神彻底寒了下来,“凤倾柔!”   秋明月却哈的一声笑了,“公主如此大才,不去改写刑法可惜了。”   凤倾柔怒火不减,闻言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秋明月收了笑,目光淡而凉。   “母亲常说臣女才学鄙陋,不看大雅之堂,不懂百学之礼。方才公主说臣女无视皇家威严,以下犯上。该当抄家灭族对吗?”   凤倾柔高傲的抬头,“当然。”   秋明玉和秋明兰脸色变了,周边那些闺秀脸色也变了。齐齐想起,方才她们见了长公主也是没有跪拜的。   秋明月又低笑一声,声音忽而幽茫而空洞。   “那么公主问话而不答呢?又是何等罪过?”她笑意不变,落在凤倾柔满含怒意的眸子,语气轻柔。   “既然公主说臣女最该抄家灭族,那么臣女既是将死之人,可否在临死前求公主解惑?省得臣女到了阎王殿,阎王问我怎么死的,我还一问三不知。这在人世间丢脸也就罢了,如果丢脸丢到阴间,我只怕羞煞投胎了。”   她语气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因为凤倾柔说要杀她而有丝毫的紧张或者愤怒。这倒是让身边的丫鬟和众女子有些惊异。薛雨华皱眉,眼神有些担心。凤倾寰也侧过眸子看她,凤倾玥一直没说话,似乎毫不意外秋明月会这般说辞,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减少一分。   凤倾柔有些古怪的看了秋明月一眼,没注意道窦云姿陡然变色的脸。公主问话而不答,刚才自己…   “无视本宫,就是无视皇家威严,自当同罪论处。”   窦云姿的脸更白了。   秋明月却突然看向她,眼神歉疚而悲悯。   “哎!窦姑娘,是在抱歉,今日连累你了。”   窦云姿紧紧咬着唇瓣,身子快要站不稳了。   凤倾柔紧皱眉头,“秋明月,你又在刷什么把戏?”   秋明月很无辜,“臣女只是表示对被自己连累将要抄家灭族的窦姑娘一番真诚的歉疚而已,难道连这点子临死前的话语权都没有吗?哎,罢了。公主说得对,皇家威严大于天。我等命薄如纸,卑微如蝼蚁,与皇室天尊比起来,区区几千条人命,几座府邸覆灭,实在算不上什么。流血成河,白骨森森。用以维护皇家至尊威严,的确物有所值。所以…”   她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见她们脸色苍白,唇色全无,她眼中笑意浓了几分,眼底却含着讥诮。   德妃!今日就利用你的好女儿,好好给你上一课吧。   洛老王妃回京,皇子争锋,我一心只为平静,既然天不遂人愿,那就将这一池水搅得更混一些吧。   “为了成全皇室至尊无上的威严,各位小姐以及你们的家族,就只能委屈一下了。”   凤倾寰眯了眯眼,袖中的手指微弯,眼神深邃了几分,却没有说话。   薛雨华挑眉,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带了几分笑意。   凤倾玥也终于转过头来,眼中隐隐流动着什么。只是须臾,便又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凤倾柔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她已经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幽怨愤怒的眼神,那么多,像缠绕的藤蔓一般,狠狠的将她围绕。那些黑色的刺刺进她的身体,她忽然脸色发白,眼瞳流露出害怕来。   宇文溪眼珠子转了转,忽而乐了,大声道:“对啊,长公主说得对。皇室威严不可侵犯,长公主乃皇上舅舅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所过之处莫不跪地参拜,便是朝中大臣也得卑躬屈膝。尔等乃闺中之女,不懂得这些朝廷规矩,本来也是可以原谅的。然有一就有二。这皇家威严,如何能任人践踏?所以,为了全皇室颜面,为了全公主之尊。尔等也不要怨恨了。你们的父兄都在朝为官,向来忠心耿耿,想必为了维护大昭律法,为了维护皇室尊严,这小小的牺牲,想必都能够理解。”   她话音一落,周围立即响起数道惊呼声。   “小姐…”   “小姐小心。”   一个胆子小的闺秀害怕得身子一软,立即向地上倒去。身边的丫鬟连连惊呼着去扶。然而由于害怕,没有扶住,又踩到了裙摆,主仆俩都摔倒在地。这里地方本来不小,但是大家全都聚集在一起,本来听了宇文溪那番话个个心中胆颤紧张,浑身发冷发软。听得这一声惊呼,心都提了起来。又挨得进,那主仆俩一倒地,立刻就绊倒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再一倒,就这样起了链锁的反应,转瞬间就是数道惊呼声想起,然后一大片粉彩红绿齐齐倒在地上,好不狼狈。   凤倾柔脸色铁青,刚要发怒。却见另外一半还没有倒地的女子齐齐下跪,声音颤抖。   “臣女跪请公主大安,求公主恕罪。”   凤倾柔猝然回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大片女子,眼睛睁大,粉拳紧握,脸色有些苍白。   凤倾寰没有理会她,目光直直的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秋明月。   “你为何不跪?”   秋明月正欲说话,宇文溪就翻了个白眼。   “大表哥,你傻了吧。长公主都给明月姐姐定罪了,那她既然跪也是死,不跪也是死,干嘛还要跪?岂不是白白把自己的尊严送到人家脚底下任人践踏?”她挽着秋明月的手,一脸的慵懒。   “对了,我刚才也没有跪,并且和公主顶嘴,比起明月姐姐来,我好像更加十恶不赦了。”她懒懒的靠在秋明月身上,眼神哀怨的看着凤倾寰。   “表哥,估计我也逃不了一死了,不仅讨不了一死,还连累了爹和娘。哎,真是不孝啊。等我死了,麻烦你告诉我娘。就说溪溪不孝,冒犯了长公主,触怒了皇室威严。长公主要处死我,我毫无怨言。再怎么说,我死了还有人陪着我。你知道的,我生平什么都不怕,最怕寂寞了。让我娘不要担心我在黄泉路上孤独了,也不要再记挂着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了。下辈子,我还做他们的女儿。”   她说着,还动情的摸了摸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秋明月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这小丫头也太会演戏了吧。自己做初一,她做十五。两人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她竟然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看来德妃也不是那么得人心嘛。心中这么想着,手却还是托着她的身体。别看这小丫头娇小玲珑,这体重还真不轻。   “溪溪,你的母亲可是公主。就是不知道,这抄家灭族,到底牵连的是几族?比如表亲啊,舅舅啊,在不在灭族之类?”   凤倾寰脸色一沉,凤倾柔脸色惨白。而跪在地上的那些大家闺秀,聪明一点的,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齐齐像约好了的一样,大哭起来。   宇文溪似乎一怔,而后立即大哭起来。她哭声震天,比那些娇贵的千金小姐假装的哭泣可惊心动魄多了。她一哭,那些女子齐齐一震,全都抬头看着她,脸上一丝泪痕都没有。   秋明月撇过头,努力忍受着耳边的河东嘶吼。宇文溪却突然一把抱着她,大哭。   “明月姐姐,怎么办?抄家灭族灭的是全族。我听说先皇在世时,有一个县令贪污受贿,运用职权滥杀无辜,欺凌百姓,无恶不作。先皇知道后震怒,当即下令抄家灭族。其有关联的姻亲三代以内全都斩头,包括府中下人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个不留。”   她一说完,跪在地上的那些女子脸色更是一白,眼中涌动着惊恐之色。   秋明月却是低低一叹,“一个贪官污吏罢了,比起皇家威严来说可是无足轻重。咱们方才无视长公主,触怒天威。长公主为维护皇室天尊,只对咱们抄家灭族而已。还好,不是灭九族,已经够网开一面了。别哭了啊,再哭下去就不美了。到时候到了阎王殿,估计连小鬼都不敢收你了。”   这次轮到宇文溪嘴角抽搐了,她已经够腹黑了,没想到秋明月比她还腹黑。她以袖掩面,嘤嘤哭泣,忽然发现凤倾玥看了秋明月一眼,神色很是怪异,嘴角貌似还抽了抽。她猛地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她没看错吧,刚才居然看见玥哥哥笑了?不是那种温润疏离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   她抬头看了眼眼神悲悯的看着自己的秋明月,忽而一阵无语。她在这儿卖力的演戏,这两个人好像很轻松自在,一点都不担心。玥哥哥不担心也就罢了,反正从小到大他都是一副淡静从容微微浅笑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可明月姐姐又是怎么回事?她难道不知道凤倾柔的身份吗?她不知道德妃在后宫里的地位?难道她不知道德妃背后的势力有多大?难道她不知道以如今她庶女的身份,德妃想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她看着秋明月,竟然忘记了哭泣。   秋明月凑过头来,手上一根娟帕正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带笑。   “我还以为你要哭出一条黄河来呢。”   “呵呵呵…”   背静处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如浓雾中破开的云层,霞光满天。   秋明月手指一顿,抬头望去。却见一个男子斜斜的倚在假山上,玉带华发,金衣华袍,面容俊美,眼神邪魅而轻佻。   “小丫头,不是向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么?今天怎么了?谁欺负咱们家的小宝贝了?哭得这么伤心欲绝?”   又是一个美男子!这一次,倒是没再听到那些女子的抽气声。不过想来也是,有凤倾玥那样高华的男子在场,便是尊贵如凤倾寰,也得逊色几分。不过听他的语气,是宇文溪的哥哥?   宇文溪抬头瞪着那人,“宇文砚,你再不来我就被人拖去砍头了,你还在那儿说风凉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啊?”   果然!   秋明月眼神了然。   宇文砚眼中邪魅神色立即退去,浑身散发出冷意。   “谁要杀你?我看她倒是敢!”   最后一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无形的冷意和威严,令空气都压抑了几分。   凤倾寰眯了眯眸子,不说话。   宇文溪立即嘟着唇,很委屈道:“长公主表姐要杀我的头,还要对咱们家抄家灭族。”   “哦?”   宇文砚抬步走了过来,脚步轻缓,脸色慵懒,眼神邪魅而妖魅。   “我没听错吧,什么时候后宫女眷居然也能处置朝廷重臣?而且还是抄家灭族?呵呵呵呵…看来皇上舅舅对长公主的确宠爱,这等国家大事也不用和大臣商议了,直接就交由长公主来决定了。嗯,这样看来,以后大臣们都不用上朝了,干脆让公主坐在旁边听政就可以了。长公主大才,有公主辅佐,大昭国定能风调雨顺,代代昌盛。”   凤倾柔脸上刹那间血色全无,凤倾寰脸色一沉,低喝一声。   “,不可放肆。”   宇文砚好像这个时候才看见凤倾寰一样,面色几分讶异。   “哦,原来大皇子也在啊。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长公主。凤倾寰脸色猛然沉了下来,冷声吩咐。   “来人,长公主凤体抱恙,带她回宫,请太医好好照顾。”   “是。”身后侍女早就吓得手脚发软,连连点头。   “等等。”   宇文溪却不想让凤倾柔就这样离开,立即出声制止。   “大皇子,表姐好好的,什么凤体抱恙啊?这里这么多人,刚才个个都看见的,她还有力气处罚我们,身子好得很,用不着劳烦太医。”   宇文砚微蹙眉头,小丫头闹得有些过分了。   凤倾寰脸色有些沉,“溪溪,不可胡闹。”   宇文溪嘟着嘴,不满道:“我怎么胡闹了?刚才明明是长公主自己说的嘛。我们无视君威,以下犯上,我还屡次挑衅,触怒皇家威严,该抄家灭族。这里跪着这么多人,刚刚可都没有给她下跪请安,我们都以下犯上,都该抄家灭族。长公主学识渊博,自幼熟读历史典籍,自是对大昭的刑法熟记于心的。她说的话可错不了。她若是走了,那这些人怎么办?”   凤倾寰狠狠瞪了凤倾柔一眼,温声对宇文溪道:“倾柔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们是表姐妹,自幼一起长大,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   “开玩笑?”   宇文溪睁大了眼睛,眨巴两下,似是有些不可思议?   “抄家灭族这种事也可以开玩笑?”   秋明月低头表示沉默,努力忍着不要笑出声来。   凤倾寰一噎,刚要说什么,宇文溪却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抬头,若有所思懂道:“那这么说,以后皇帝舅舅下的圣旨也可以开玩笑了?”   凤倾寰脸色一沉,“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宇文溪不依不饶,非要将这个问题搞清楚不可。   “父皇是天子,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如何能够收回?”   “那公主说的话就不是金口玉言了?难道就可以当做放屁?”   秋明月轻咳一声,差点忍得破功了。   凤倾寰脸色一僵,而后又是一怒。   “溪溪,你一个女子,怎能说这种粗话。看来姑姑的确将你宠坏了。”   宇文溪哼了一声,看向宇文砚。   “歌,你说。皇家的人说话是不是说一不二?娘经常说,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刚才长公主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斩杀我们这些对她不敬,对皇室威严不尊的忤逆之人。可是大皇子如今又说那是玩笑话。我就奇怪了,你看看,这些可都是名门闺秀,她们跪在地上可有好一会儿了啊。人家在家里可是娇生惯养的,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要是长公主真的跟她们开玩笑,干嘛不让她们起来?”   宇文砚一噎,脸皮抽了抽。碍于凤倾寰的怒气,他还是假装轻咳一声。   “溪溪,公主只是一介女子。抄家灭族这种话,只有皇上有资格下圣旨。”   “哦!”   宇文溪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还故意将尾音拖长。   “原来如此啊。”   就在凤倾柔以为她终于不再抓着这件事不放刁难自己的时候,却见她又突然惊呼一声。   “哎呀!”   凤倾柔心尖一颤,抬头就见宇文溪睁大眼睛看着她。   “那这么说,刚才长公主可是假传圣旨了?”   凤轻柔两眼一晕,宇文溪又是一阵惊叫震耳欲聋,令她想晕都晕不了。   “哥哥,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啊?”   宇文砚闭紧嘴巴,不说话。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淡雅致没有丝毫情绪却极其好听的嗓音。   “假传圣旨罪同欺君。”   所有人,包括秋明月,都齐齐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凤倾玥。他依旧负手而立,眉目清淡从容,一张容颜美得如诗如画,周遭百花艳丽,芳草葳蕤,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美如玉雕。   “欺君大罪,情节轻者杀头,府中男丁为奴,女子为娼。重则诛灭九族,一个不留。”   秋明月看着他,从开始到现在,从她与凤轻柔起纠纷,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却是最为关键最为致命的一句话。他声音很清淡,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但是却很容易将之区分开来。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他一开口,便如蛇之七寸,扼住了致命点。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遭一阵静寂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凤倾寰看着凤倾玥,眼神有些深邃,却是不发一言。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嘴角一丝嘲讽。如果能借凤倾柔的手得罪这些闺秀,让百官心寒而对德妃以及四皇子失望转而投靠大皇子,他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然而今日他在场,却眼睁睁看着凤倾柔胡闹而不管,身为兄长,也有管教不严之责。所以他刚才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假意愤怒,为的就是日后话头传到皇上耳朵里不会留下他什么把柄。而如今由凤倾玥插手此事,他恰到好处的闭口不言。以后皇上要是问起来,他大可以以凤倾玥是镇南王府世子一事做开脱,好歹也是在人家家里。虽然他是皇子身份,却不好在别人府邸以权托大,再加上今日这事儿又是因‘皇家威严’四字而起。如果他过于强势,只怕更会惹得人心猜忌,对皇室心寒。   真是好算计啊!   周遭空气沉默,只觉得那清淡的声音吐出的话,却是沉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凤倾柔完全就呆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今日只不过想教训一个庶女而已,居然会生出那么多风波,而且还闹出她假传圣旨出来?她自小跋扈惯了,谁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摸样。她若是想处置谁,大可随意处置了就是,哪里会需要这么麻烦?   一阵冷风吹来,她猛然清醒,突然直直指着宇文溪。   “你说谎,本宫何时让她们跪的?”   “长公主方才对秋五小姐说,五小姐见公主不跪,便是无视皇家威严,当抄家灭族。”   寂静之中,突然一个女子幽幽抬头,却是之前被林云桐称之为云梦的女子。   秋明月看着她,猜想着她的身份。耳边却听得宇文溪轻声道:“她是左相的嫡女,吴云梦。”   吴云梦?吴云昊的妹妹?   秋明月心中紧了紧,想起几天前凤倾璃传给自己的消息。   沛香已经成功的接近了吴云昊,两人久别重逢,干菜烈火遇到一起,很快就燃烧起来。那吴云昊到也不算个无情无义之人,知道沛香离开醉乡楼以后吃了很多苦,立即怜惜之情泛滥。两人当晚就缠在了一起,红鸾锦被,鸳鸯蝶梦,一夜缠绵。吴云昊在欲仙欲死中发现沛香居然还是处子之身,又惊又喜,对她更是爱若至宝,当即许诺要给沛香名分。沛香羞羞答答的答应了。   没过几天,吴云昊果真将沛香带了回去。这一次他聪明,给沛香杜撰了一个身份,就说是一个孤女,到京城寻亲差点被人给卖到青楼去,他偶然碰到了,就给救了下来,就这样带回了家。本来吴家上上下下是反对的,不过这个时候安思霖从娘家回来了。吴老太太一见到她就一肚子气,再看看跪在堂下低眉顺眼美丽温柔的沛香,当即就一拍桌子,做主让吴云昊将沛香给收房做了香姨娘。   安思霖当时一怔,她这次回娘家被她娘安国公夫人给骂了一顿,说她不该任性。她本来就不得夫君的心了,如今还任性会娘家,岂不是给了那起子贱呸机会?她一听这话有道理,然后立即收拾东西回来了。没想到她这刚一踏进大门,就听得吴老太君说要给她夫君纳妾,而且还是一个贱民。她怒从心起,刚要发作,身边的嬷嬷制止了她。   她想到安国公夫人的话,硬生生将这口气给忍了下去,狠狠剜了沛香一眼,思量着以后再对付这个小蹄子。   沛香跟了吴云昊以后,吴云昊对她宠爱至极,根本就不再看安思霖一眼,惹得安思霖大怒,好几次想要回娘家告状,都被身边的老嬷嬷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给拦了下来。她堂堂一个国公的女儿,还比不过一个贱民么?她忍。她受气了,吴老太君就高兴了,连带着看沛香也更加顺眼了。沛香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吴老太君和这位少夫人的矛盾,很怪气的伺候吴老夫人。她本就长得漂亮,说话又讨喜,而且还有一手按摩的绝活,很快把吴老太君哄得眉开眼笑。甚至连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不合也不迁怒沛香,还时不时的上次沛香什么生子观音之类的。更是气得安思霖大怒,天天在家里砸碎了一大堆瓷器。   安思霖一个名门嫡女,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不能对夫君不恭,不能对长辈不敬,就只能对付沛香了。她不是当家主母么?那么妾室给当家主母请安理所应当吧。   豪门贵族长大的女子,都不会单纯到哪儿去。那些阴私的手段,她自小也是见自己的母亲用过的。以前也用来对付过吴云昊那些妾室通房。这一次,她照样对付沛香。什么针扎啊,敬茶的时候故意将茶杯放在锅里烧烫,然后又让人往杯子里倒烧沸腾的水。一次下来,沛香的手就烫的出了水泡。   吴云昊发现了她的伤,她闪烁其词不说,只说自己不小心被烫伤了。吴云昊哪里相信?逼问了她身边的丫鬟才得知自己的妻子如何虐待她,他当即就怒了,要找安思霖算账。沛香却揽住了他,说不愿他因自己而破坏他与夫人的夫妻感情。吴云昊动容,最终在沛香的眼泪里收回了脚步,却是呆在她屋子了照顾了她一整夜。   这事儿很快被安思霖知道了,自然也被吴老太君知道了。   安思霖第二天就找到沛香,冷言讥讽一番,直到沛香受不住了嘤嘤哭泣,她才得意离开。没想到刚刚转身,就见吴老夫人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阴沉的看着她。   自那以后,吴老夫人看安思霖就更不顺眼了,时时挑刺,沛香偶尔还在一旁求情。吴老夫人觉得安思霖狠毒乖张,沛香虽然是个妾室,但是却心灵手巧又知书达理。最关键的是,对自己百分百衷心,她自然偏向了沛香。再加上吴云昊又喜欢沛香,两人整天在她面前说些恭维的话,把个老太太哄得都快飘飘欲仙了。吴云昊趁此机会就提出想要将沛香提为侧夫人,平妻他知道不现实,所以一步一步来,等到沛香生了儿子,再提平妻不迟。   吴老太君当时沉思了一会儿,倒也没说同意,但是也没有反对。   后来这事儿被安思霖知道了,当即就不顾丫鬟婆子阻挠跑到吴老太君屋子里质问。吴老太君努力,狠狠斥责了她一顿。   打那以后,祖孙媳两人的关系就势同水火,天天将吴府闹得个乌烟瘴气的。吴夫人夹在中间也是焦头烂额,经常两头受气。   这不,今日赏花宴,估计又被闹着走不开吧。这才让吴云梦一个人来了。   正沉思着,吴云梦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才长公主驾临,臣女一时惊叹于公主风姿,竟忘记下跪叩拜,犯了大忌,是以触怒了长公主,请公主恕罪。”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戏耍公主,血泪成长   凤倾柔脸色一变,死死的瞪着吴云梦,像是要将她吞了一般。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着丞相府和安国公府都支持大皇子。而大公主是德妃的女儿,打压大公主就等于打压德妃,自己想利用大公主给德妃警告。殊不知,有人也想利用这件事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然啊,京城中,哪里有普通的人?   “对啊。”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很是俏皮的道:“刚刚可是长公主你自己亲口说的。您是公主,代表皇室,见者必须叩拜。不然就是不尊皇室,不懂规矩,该抄家灭族。”   凤倾柔又回眸狠狠瞪着宇文溪,“你给本宫闭嘴。”   宇文溪很委屈的看向凤倾玥,“玥哥哥,刚刚那句话你也是听到的。我可有说错?”   凤倾玥竟然淡淡的嗯了一声,和缓的笑了笑。“自然是没错的。”   秋明月有些恍惚,一直以为他是冷漠的。温柔的外表下,是彻骨的冰冷。没想到,他也可以对一个人这么温和。不同于男女恋人,而是近乎与亲人的温和。   宇文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即回头看向长公主。   “怎么样?长公主殿下,刚刚你说的话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大皇子也说了,这抄家灭族的圣旨,只有皇上才可以下。你今天来镇南王府,可有带着皇上的圣旨?”   凤倾柔气得浑身发抖,“你当圣旨是儿戏吗?本宫来王府参加赏花宴,带着圣旨干什么?宇文溪,你是故意的。”   宇文溪很无辜,“公主殿下,您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居幽宫而知天下事么。臣女还以为你早就算准了今日到王府会遇到这档子事,所以提前去跟皇帝舅舅求了圣旨呢。原来你没有啊,那可就遭了。要不然这样吧,你现在回宫去求圣旨,我们在这儿等着你?”   凤倾柔咬牙切齿,“宇文溪,你—”   宇文溪突然叹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想的,能活着的时候,谁不希望好好活着?可是没办法,谁让我嘴贱,今天得罪了长公主呢?就算是杀头,也是我自己活该。”   她说到这儿,又皱了皱眉。“可是公主殿下…”   她抬起头来,眼神几分天真几分狡黠。   “我真的算起来,臣女和你还是表姐妹。你要抄了我的家灭了我的族,那岂不是也要灭了你自己吗?”   她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神色惶惶然。凤倾柔这辈子都没有今天加起来受的气多,她只觉得心头升起一团怒火,烧得她火烧火燎的痛。却偏偏发泄不出来,只得咬牙瞪着宇文溪,好似要将她全身上下瞪出一个洞来。这个时候,秋明月忽然轻轻叹了一声。   “溪溪,我们好像真的太过无视长公主殿下了。”   “嗯?”宇文溪眨了眨眼,“什么?”   秋明纤纤玉指一指,“你看,人家都跪在地上了。就我们两个还站在这儿,这岂不是对长公主的大不敬吗?难怪公主殿下会这么生气了。哎,咱们还是规规矩矩的跪下去吧!不然的话可能待会儿就不止抄家灭族那么简单了。你我一条命死不足惜,连累家族已是罪过,如果再连累九族都跟着受累的话,只怕死了也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宇文溪扬了扬眉,“谁说只有我们两个没有跪的?”   她突然伸手一指,“你看,林家大小姐不是还好好的站着吗?”   秋明月果然顺着目光看过去,见前方跪了一大片的闺秀,唯有林云桐站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见自己看过去,她脸色变了变。似乎十分恼怒,又无法反驳,最后只得用委屈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凤倾寰。   “殿下…”她眼睛一眨,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凤倾寰看了她一眼,想到昨日进宫皇后说的话,他生生忍住心中的不耐烦,回头对着凤倾柔呵斥了一声。   “倾柔,你闹够了,快点回宫去。”   凤倾柔如何会离开?她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哪里甘心就这么离开?正欲开口说什么,宇文溪又笑了一声。   “哎呀明月姐姐,到底是有大皇子做担保。你看人家林姑娘,这还没有哭出来呢,大皇子就开始怜香惜玉了。这要是真哭出来了,那还得了?早知道啊!咱们刚刚就该站过去,也省得在这儿心惊胆战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林姑娘这般得大皇子看中,她那两个嫡亲得表妹可就惨了。哎,要跟着我们俩倍抄家灭族咯。可惜了,哎!”   林云桐脸色一变,死死的瞪着宇文溪。   秋明兰和秋明玉均是脸色一白,齐齐看向林云桐。而跪在地上那些女子,也全都警惕而敌视的看向林云桐。   她平时跋扈嚣张,自负高傲,得罪过很多人。刚刚和大皇子一起走开,已然让人揣测。若不是碍于她和大皇子各自的身份,估计早就流言四起了。如今这里的女子全都跪在地上,就连她的表妹也不例外,她却可以收到大皇子特殊照顾而独善其身。这如何能不让人嫉妒?   秋明月垂眸,掩住眼中情绪。宇文溪这小丫头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林云桐置于众矢之的。今日只怕所有人都恨上她了吧。   凤倾寰显然脸色也是变了变,对着宇文溪呵斥了一句。   “溪溪,不得胡言乱语。”   宇文溪不服气,“我哪有胡言乱语?我说的是事实。”   凤倾寰还要说什么,宇文砚走了过来。   “好了溪溪,适可而止。”   他拍了拍宇文溪的肩膀,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时间可不早了,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赏花宴已经开始了吧!待会儿静姨就要让人来催了。”   宇文溪有些不甘心,嘟囔了两句。   “我倒是想走,可是人家要杀我的头,我怎么走?”   宇文砚笑了笑,“你这丫头,得理不饶人。长公主是你表姐,她灭你的族不就等于灭她自己么?她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个小丫头,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倒犯起糊涂来了?呵呵,行了,走吧。娘已经到了,在跟静姨说话呢。刚刚还在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这不刚刚找到这儿来,就看见你又在这儿胡闹了。小心我回去禀告了爹,罚你关一个月的禁足,让你一个月都不能出门。”   宇文溪显然有些还怕平安侯,脸色都变了变,看着宇文砚得意的嘴脸,她又愤愤不平。   “宇文砚,你到底时不时我亲哥哥啊?”   宇文砚却一本正经的点头,“当然,不信你去问问咱们爹娘。你看,我们兄妹俩长得这么像,不是兄妹是什么?”   宇文溪哼了一声,“你肯定不是我的亲哥哥,不然怎么看到我被人欺负都不帮我?还在那儿说风凉话。我要回去告诉娘,你帮着外人欺负我。”   她说着,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这外人嘛,自然指的是长公主了。   宇文砚无奈的叹息一声,“向来都是你欺负别人的份儿,谁敢欺负你这个小魔女?”   宇文溪瞪着他,他摇摇头,回头对大皇子抱拳。   “溪溪从小被我娘给宠坏了,任性了些,方才只是跟长公主和大皇子殿下开个玩笑而已,还望大皇子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妹计较。”   凤倾寰眉梢微挑,笑道:“子渊客气了,你我乃表亲,溪溪性子活泼天真,母后也甚为喜欢,哪里会怪罪?走吧,王婶只怕等得急了。”   他侧眸看向一脸闲淡的凤倾玥,“柏云,是王婶让你来的?”   凤倾玥淡淡笑了笑,“母妃知道大皇子今日特意告假莅临寒舍,让我来恭迎殿下。”   凤倾寰蹙了蹙眉,似乎不喜欢他的称呼,感觉遥远而疏离。   “嗯,走吧。”   凤倾玥状似无意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些为难道:“殿下,这些小姐都是家母请来的贵客…”   凤倾寰看向凤倾柔,眼神聚满冷意。   凤倾柔打了个寒颤,连忙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   宇文溪在旁边幽幽道:“她们被那句抄家灭族给吓坏了,如今不敢起来,怕忤逆了公主,再累罪家人。”   本来有几个跪久了觉得膝盖疼想要起来的女子,一听这话立刻就不动了,规规矩矩的跪着。   “请公主恕罪。”   凤倾柔大怒,但是对上凤倾寰冷冽的眼神,她又不敢发怒,只得压抑的说道:“本宫方才只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都起来吧。”   “那可不成。”   眼看几个女子又蠢蠢欲动,宇文溪再次慵懒的开口,她吹了吹指甲上的灰,淡淡道:“公主是君,我们可只是白身,见到公主理应行跪拜之礼,这是大昭的礼节,礼不可废。都已经跪了,再磕个头也没什么,对吧,表姐?”   她幽幽回头,笑得异常灿烂,存心想要气凤倾柔。   凤倾柔两眼一翻,被身后的人扶住。她站稳身子,怒喝。   “宇文溪,那你怎么不给本宫跪地磕头?”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表姐想让我给你跪地磕头?磕几个头,三个?六个?九个?”   她一边说还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似乎在考虑磕几个头合适。   秋明月在她旁边轻咳一声,好心的提醒她。   “溪溪,只有给长辈磕头才磕三个。而磕九下,则是在祭奠宗祀…咳咳咳。”她瞥了凤轻柔铁青的脸一眼,又顿了顿,咳嗽几声,道:“不过长公主是你的表姐,也算长辈,你磕三个头就可以了。但是方才公主说的可是君臣之礼,你要是磕三个头,只怕不太合适。”   “那怎么办?”   宇文溪很郁闷,求助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又轻咳一声,“这个…我自幼长在山野,可不懂得这些繁文缛节。母亲教了我好久,我也学不会。方才见了长公主就心中惶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敢贸然行礼,就怕一个失误闹了笑话。回去以后,母亲又得责怪于我了。”   她脸色有些赧然,似为自己不懂得大家礼数而羞愧。然而这话听在外人耳朵里,难免就变了味道。秋家大夫人林玉芳善妒成名,好多人都知道。又听闻秋大老爷对那沈姨娘恩宠备至,对正房的大夫人多有冷落。想必作为沈氏女儿的秋明月,定然受了嫡母不少的虐待和刻薄。   这样一想,本来还妒忌她的人,倒是有几分同情她了。   秋明玉听得一肚子气,当即就要发怒,秋明兰在她身边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静观其变就可。   凤倾寰目光落到她身上,蹙了蹙眉。上次见她的时候,她一脸的从容不迫,可不是如今这个摸样的。   宇文砚好似这个时候才发现有秋明月这个人一般,一见之下不由得惊为天人。方才她一直低着头,他没看清她的样貌,只是这么多人都惧于长公主威严而下跪,就她一人安安静静的站在溪溪身边,也是有几分惊讶和欣赏的。如今见了她的样貌,更是惊艳。   秋家的女儿。嗯,不过听她言辞,好像不是养在秋府。方才他好像听见溪溪叫她明月姐姐。明月,秋明月。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流言…   秋明月自然感受到了他探究打量的目光,再加上另外一道灼热的视线,让她极其不舒服。她知道,那是薛雨华的目光。   宇文溪听罢,也有些无力和苦恼。   “啊,原来你也不知道啊?那怎么办?”   秋明月也皱眉,似乎真的遇到大难题一般。   凤倾柔一气,宇文溪又幽幽道:“不过也是,听说你那个嫡母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你在家里定然受了许多苦吧。”她握着秋明月的手,一脸的感慨和同情。   秋明月嘴角抽搐了一下,面上却微微黯然。   “溪溪多虑了,母亲待我很好。”   “哼,你就帮她说话吧。”   宇文溪明显不信,突然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秋明兰和秋明玉。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可看见你这两个嫡姐嫡妹对你不怎么样。”   秋明月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这下子,秋明兰也不淡定了。   “宇文姑娘,你误会了,家母…”   宇文砚在旁边懒懒的插嘴道:“溪溪是皇上亲封的郡君。”   秋明兰一噎,秋明月忽而低声道:“原来如此。我以前看过一本关于本朝礼制的书,我记得好像郡君见公主,只需福身即可,不需要下跪叩拜。”   宇文溪松了口气,“那就好。”   秋明月又道:“你不跪,可是身为白身的我却是要跪的。”   她说罢盈盈下拜,宇文溪一把扶起她。   “刚才大皇子已经说过了,不过开玩笑而已,跪什么跪啊?你给我起来,走,我带你去找瑶瑶。”她瞪了秋明月一眼,语气颇有几分不满。心中自然知道秋明月这是以退为进,让自己不要闹得太过分。   秋明月顺着她的手起来,“当真开玩笑?”   “废话。”   宇文溪翻了个白眼,“走了走了。”她拉着秋明月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你们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刚才表姐不是都说了吗?跟你们开了个玩笑而已,你们都是名门闺秀,谦和大度,应该不会和表姐计较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家小姐起来。待会儿赏花宴上大家可都是要表演才艺的,要是这跪伤了哪儿,你们担当得起么?”她指责完那些闺秀,又开始吩咐她们身后的丫鬟。   那些丫鬟闻言脸色一白,齐齐点头,手忙脚乱的将自家的主子扶起来。   宇文砚挑眉看向秋明月,语气有些怪异。   “这丫头谁的话都不听,偏偏你能管得住她。”   秋明月还没说话,宇文溪就回头瞪了他一眼。   “什么小丫头?我是你亲妹妹,亲妹妹你懂不懂?”   宇文砚摸了摸鼻子,很是郁闷道:“你方才不是还怀疑我不是你亲哥哥么?”   “我—”   宇文溪语塞,见秋明月捂唇低笑,她立刻觉得没了面子,怒瞪着宇文砚。   “你现在就不是我亲哥哥。”   她走过去,狠狠的踩了宇文砚一脚,拉着秋明月,扬长离去,也不看在场的其他人。   “小姐…”   红萼和绿鸢连忙叫了一声,就要跟上去,却听得宇文砚懒懒道:“别跟去了,那小丫头不会让你们跟上去的。”   二人止步,回头看他。   宇文砚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皱眉斥了一声,眉宇纠结,好像有些痛苦。   “这小丫头太狠了,这次只怕青了一块儿了。”   凤倾寰走过来,似乎笑了一下。   “我看你就是活该。”   宇文砚抬头,不满的瞪着他。   凤倾寰笑笑,“她如今的性子谁宠出来的?还不是你和姑姑整天的纵容她,才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宇文砚哼了一声,“她是我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宠她宠谁?”   凤倾寰不再说话,回头看向凤倾柔。虽然还是一身华丽高贵,但是早已失了端庄从容,略显稚嫩的容颜有些苍白,脸色扭曲而愤怒。本来艳丽的容色看起来竟是其丑无比。   他别开眼,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同样是妹妹,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这时候,凤倾玥淡淡开口了。   “家母已经在丹华园等候多时了。”   众人这才想起,今日是镇南王妃举办的赏花宴。   丹华园是镇南王府的后花园,大昭国开国以来宗亲王爷不多,到这一代更是只有两位亲王,一位荣亲王,还有一位就是镇南王。两位王爷在朝中地位不一而足,府邸却是相当华丽富彩,金碧辉煌。   镇南王府砖木结构二层内天井围合式建筑;两层外檐均设通敞柱廊,建筑形体简洁明快。室内设有共享大厅,大气、开敞,适应当时的西化生活。水刷石墙面与中国传统琉璃栏杆交相辉映,门窗玻璃上比利时工艺雕琢的中国传统花鸟栩栩如生。   一路走来,可见府中建筑精致巧妙,用料奢华。   琉璃柱、彩色玻璃、墙面彩绘等都是经过数十道清洗工艺完成了。   丹华园园内布局、设计具有较高的艺术水,东、南、西面均堆土累石为山,中路又以房山石堆砌洞壑,手法颇高。山顶平台,成为全园最高点。居高临下,可观全园景色。风景幽深秀丽,昔日有碧水潆洄并流经园内,徜徉于园中尤如漫步在山水之间。与府邸相呼应,花园也分为东中西三路。中路以一座西洋建筑风格的汉白玉拱形石门为入口,前有独乐峰、蝠池,后有绿天小隐、蝠厅,布局令人回味无穷。东路的大戏楼厅内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使人恍如在藤萝架下观戏。戏楼南端的明道斋与曲径通幽、垂青樾、吟香醉月、流杯亭等五景构成园中之园。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   秋明月被宇文溪带着脱离了众人,一路欣赏着王府的景色,眼中啧啧称奇。   “镇南王府果然非同一般,景色秀丽,空气也令人心旷神怡,颇有几分流连忘返啊。”   宇文溪看了她一眼,“这算什么?皇宫的御花园更美,改日我带你进宫观赏一番,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了。”   秋明月只是笑笑,现代许多旅游景点虽然都是经过人工打造,少了几分天然的朴素,但是却多了几分美感和精致。故宫她也曾去过,杭州西湖等各大旅游景点她都去过,什么样的美景没有看过?方才也只是感叹了一番罢了,并不多做流恋。   “你就这样拉着我走了,不怕得罪大皇子和长公主?”   宇文溪哼了一声,“凤倾柔就是一个刁蛮又没脑子的蠢猪,你怕她做什么,有我罩着你,她不敢欺负你。”她停下来,回头有些怪异的打量她。   “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招惹她了?她好像在针对你唉。”   秋明月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她了,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她。”   “那你可惨了。”   宇文溪给了她一个通情的眼神,“凤倾柔是皇室的长公主,虽然是庶出,但是皇上舅舅宠她母妃。德妃又在宫中威信颇高,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在皇宫中为所欲为,欺凌弱小,肆无忌惮。但是没人敢告状。几年前,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她不怎么喜欢的簪子,她一怒之下将那宫女给杖毙了。”   秋明月皱了皱眉,“后宫有规制的吧,皇后都不管么?”   “管?”   宇文溪嗤笑了一声,“德妃虽然是四妃之首,在普通人家,说白了也就是妾。但是她母家实力雄厚,况且又与皇帝舅舅青梅竹马,自幼感情甚笃。在后宫中,皇后也就挂了个正宫的名为而已。若不是有庞大的家族背景做靠山,只怕早就被德妃给夺去了后位了。”   秋明月抿唇,宇文溪就这样议论皇家是非,如果传到上位者耳朵里,只怕少不了一番麻烦。但是她却说得轻松自在,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她不由得有些羡慕她这样的随意潇洒。自己做了那么多,步步经营,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够肆无忌惮么?而宇文溪,她早就已经做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所以,自己刚才才会跟着她离开吧。因为被她这种无拘无束的洒脱气质所影响。她压抑隐忍得太久了…   宇文溪走到一块假山旁,拍了拍上面的灰,自己坐了上去。秋明月看着她的动作,也跟着坐了上去。   宇文溪立刻就笑了,一把拍在她的肩膀上,豪气干云道:“好,够洒脱,我果然没看错你。哈哈哈,我告诉你啊,我最讨厌那些什么名门闺秀了。整天规规矩矩的,无论站着还是坐着,脸上表情永远都那么僵硬,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我娘在家天天逼我学习女则女戒,天天逼我联系站姿坐姿。说坐以经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视平衡曰经坐,微俯视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视不出寻常之内曰肃坐,废首低肘曰卑坐。膝盖并紧,臀部坐在脚跟上,脚背贴地,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对于胡坐,道理一样,端正,两腿不得叉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双手可以握拳,冲前方;也可收拢抱在腹部。”   “切,我一听头就大。人生短短几十年,干嘛活得这么累?整天就是那些规矩啊,礼仪啊,烦都烦死了。”   她秀眉紧皱,道:“还说什么女子就该多学习绣工,将来嫁人了要给自己的丈夫儿子做衣服,还得学习什么厨艺啊之类的。啊,你不知道,每次我听我娘这么唠叨啊,我就特无语。”   她忽而眉头松开,悄悄凑近秋明月,道:“我娘经常罚我抄写这个抄写那个,我就让我哥帮我写。哈,你别看我哥整天吊儿郎当的。他可是写到一手好字,而且啊,他有一个绝活,就是会模仿别人的字迹,哪怕是女子的字,从他笔下写出来,也毫无破绽。我经常说,估计他就这点有点了。可以帮我躲过好多惩罚,哈哈…”   秋明月看着她,见她眉飞色舞,稚嫩的容颜灿烂无瑕。阳光洒下,斑驳的碎光晕开在衣裙上,少女秀丽的容颜异常夺目。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喜欢你啊。”   宇文溪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你跟那些千金闺秀都不一样,她们一个个表面看起来温柔端庄,背地里却一个个心狠手辣,用尽心机。而且还虚伪做作,最是讨厌了。你看那个窦云姿吧,整天就知道巴结我,好像我跟她多好似的。哎呀你不知道,其实我特讨厌她。还有那个聂于霜,跟她一样,都是表里不一的女人。还有那个吴云梦,她最有心机。对了,还有林云桐,就是你嫡母那个侄女儿。看着张狂蛮横,可是我知道,她可狠了,比吴云梦还狠。整个京城名门闺秀,估计也就素衣侯的两个女儿尹清音和尹清贞稍微不随波逐流一点。哦,还有少将军许天佑的妹妹许天玉…”   秋明月注意到,宇文溪在提及这个少将军许天佑的时候,明显眼神变了变,脸颊也有几分女儿家的羞态。她心中立即了悟,感情是春心萌动了啊。不由得又感叹古代女子早熟,这宇文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点,还不到十三岁吧,这么早就情窦初开了。实在让她不得不感慨。   “溪溪,你跑题了。”   “厄?”   宇文溪正说到兴奋上,准备对秋明月说起这位少将军的诸多事迹,冷不防被秋明月打断,有些不高兴。   “你干嘛?”   秋明月倒也不怕她,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裙摆,道:“我想知道,我得罪了长公主,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还有那个德妃,又是如何的厉害?”   “哦,你说这个呀。”宇文溪恍然大悟,而后又不屑道:“瞧你刚才配合我演戏演得那么逼真,我还以为你真天不怕地不怕呢,敢情你是纸老虎啊,哼!”   秋明月叹息一声,幽幽道:“你娘是公主,父亲又是平安侯,而你又是皇上亲封的郡君,皇上的侄女儿,太后的外孙女。还有一个宠你爱你的好哥哥。无论你闯了多大的祸,都有一大帮人帮你解决。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的女儿,而且还是不受主母待见处处遭人算计的庶女。我连自己活命都得小心翼翼步步惊心。光是一个太师府就够我费尽心机了,如今又来一个长公主,而且是颇有背景靠山的长公主。你说我能不怕吗?我便是舍弃一己之身一条性命也罢,可是我还有母亲,还有弟弟。”   她忽然住了口,心中有些沉重。方才配合宇文溪演戏,跟凤倾柔逞嘴皮子功夫,让她下不了台。其实不外乎就是气不过上次德妃派人渲染那些谣言一事。她在这里过得太压抑太委屈了,偏偏这些人还火上浇油,当她是好欺负的主,她若是再不反抗,只会更加为人鱼肉。不过现在想来,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了。   长公主啊,何等的尊贵?自己一个一无所有的庶女,如何能与皇家对抗?而且看凤倾柔那个样子,估计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以后还不定得怎样报复自己呢。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万一她对付沈氏和弟弟怎么办?她又想到了凤倾璃,他那样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自己…   宇文溪嘲笑声方起又落下,皱了皱眉,见秋明月眉目低落,美丽的容颜似褪去了一层光色,显得异常黯淡。想到刚才她说的话,也算由心而发了,她不由得有些歉疚。   “好了,明月姐姐,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她又叹了口气,“也许你说得对,我从小生来就是侯府嫡女,母亲又是公主,自幼就富贵一身,家里的人都将我当宝贝宠着。京城那些名媛闺秀也想着法的讨好我,我看不起她们,不愿意和她们交好。我就觉得你性子好。刚才我第一眼看到你啊,虽然你看起来一脸的谦恭温顺,可是我知道,你骨子里跟我一样叛逆和桀骜,所以我喜欢你。哈,可是我忘了,咱们俩毕竟不同。你处境比我艰难多了,不,我一点都不艰难,哎,你那个嫡母啊,其实我听我娘说过。听说她还没嫁给你爹的时候,就张狂阴狠。哎对了,你祖母可是个精明的人,怎么就让你爹娶了那么个女人呢?哎呀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她一脸的可惜和愤愤不平,“不过她那个大女儿倒是不错,当年可是名震京都呢,啧啧啧,真不知道她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有那么优秀的女儿。以前我娘就经常在我耳边唠叨,说人家秋大学士的嫡长孙女是如何如何的才貌双全,如何如何的知书达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后来她嫁人了,我娘又在我耳边叹息着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不是她的儿媳妇呢。”   秋明月噗嗤一声笑了,笑容如山花漫开,夺目璀璨。   宇文溪也一改愁容,笑起来。   “对了,你就该多笑笑。这么美的一张脸,整天愁眉苦脸的,可惜了。”   秋明月敛了笑容,眼中仍旧有笑意流淌。   “你好像对京城里这些名门千金都很了解嘛。”   “那当然。”   宇文溪得意的挑眉,“以前我娘逼着我学琴棋书画,雪针织女工,可我独独喜欢武功。所以…”   “你会武功?”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打断她。   “对啊,你不相信?我给你演示一遍。”   她说着就要从假山上跳下来,秋明月赶紧制止她。   “算了,不用了。咱们俩出来够久了,趁时间还来的及,你还是多给我讲一些今日来王府那些名门闺秀的事吧。我没参加过这种宴会,也不懂规矩,万一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谁,到时候岂不是雪上加霜?”   “说得也是。”宇文溪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你今日得罪了凤倾柔,我告诉你吧,那女人可不好惹。”   秋明月又捂唇轻笑起来,“什么女人不女人的?我看她跟我应该差不多大吧,一个少女而已。”   “随你怎么说吧。告诉你,她可不好惹。她宫里的宫女几乎三个月换一批,谁要是得罪了她,铁定没有好果子吃。皇后都发现了好几次,可是碍于德妃在一旁斡旋,加上她又是皇帝舅舅的第一个女儿,自幼就尤其宠爱,所以很多事情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过我不怕她,从小她就喜欢和我作对,老是对皇帝舅舅告我的状,不过没一次讨得了好。”   她有些得意,“两年前,有一次我进宫,发现她正在教训一个宫女。她就坐在紫藤架上,身边两个宫女一个给她打扇,一个给她剥葡萄。而那个宫女跪在她脚下,磕头磕得满头都是血,旁边还有两个老嬷嬷不停的打她巴掌。我一看就怒了,气冲冲的就走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老嬷嬷给推到了,然后就把那宫女扯起来。哈,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每次想到当时的举动,我就特高兴。你是没看到那个时候凤倾柔的表情,太精彩了,哈哈哈,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想发怒又不敢,哎哟喂,笑死我了。哦,那宫女后来就被我给带了回来,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刚刚看到的,她叫春柔,跟我一样大。后来我问她凤倾柔为什么欺负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她说就因为早上去浣衣院给她拿衣服,那衣服是前两年皇帝舅舅赏给她的,用天蚕丝锦缎制成的留仙裙。由于布料太过精致,又难清洗,工序很复杂。至少要好几天,可那天恰好又是皇祖母的寿辰,她就想穿上显摆显摆,差了春柔去拿。结果可想而知,浣衣院的人自然不给她。回来以后,凤倾柔让她一天不准吃饭。偏偏那天二公主凤倾宛又穿了一件特别华丽的霓裳百褶裙,生生压下了她的风光。哈哈哈,气得她鼻子都歪了,回去后就迁怒宫人,然后还将春柔狠狠责打了一顿。哦,对了,春柔以前不是叫这个名字,叫小春。这个名字是我给她改的。”   “在皇宫里,宫女的名字是不能和主子的名字相同,是要犯忌讳的。哼哼,我就是故意的。叫她欺负人。哈哈,我告诉你吧,每次遇见她,她见到春柔就一脸郁卒,像死了娘一样…”   秋明月捂住她的嘴,瞥了眼四周。   “小心隔墙有耳。长公主刁蛮有余智力不足,可德妃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要是发起狠来,对付你一个黄毛丫头,简直绰绰有余。你娘虽然是皇家公主,可出嫁的公主到底随了外姓,哪里及她一宫之主地位高?你小心祸从口出。”   宇文溪打开她的手,笑意不止。   “安啦,没事啦,这个地方没人来的。哈,就算有人来听见了也不敢说出去。要知道,这种话谁说谁死。皇宫那个地方就是这样,肮脏龌龊,每个地方都不干净。皇宫骷髅能堆成一座城,后宫的鲜血能汇聚成一条河。”   秋明月扬眉,见她秀丽的眉眼满是讥诮和冷讽,还有浓浓的厌恶及黯然,似乎对曾经见到的某件事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一样。   “溪溪?”   “嗯?”   宇文溪侧眸看她,见她皱眉,目光神思,像是在探索。她又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哎呀,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啦。我都不好意思啦。”   她故作害羞,声音也故意变得爹声爹气的。   秋明月不由得笑了笑,“小小年纪,干嘛一副深沉沧桑的摸样?跟个小大人一样。”   宇文溪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眉眼的神采也黯淡下来。她看着远处碧绿丛林后隐隐显露的角隅,看着枝叶洒洒破出碎裂的金黄色泽,衬着远处一池碧湖,粼粼波光如蕖。她的目光寂静而悲凉,像陨落的流星。黯淡,而无光泽。   “人总是要成长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不要这种笑着带泪的成长。”   ------题外话------   子渊:宇文砚的字   咳咳咳,这个宇文溪是个很关键的人物。哈哈哈,其实我蛮喜欢她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谣言呛害,多年往事   秋明月皱眉,看着宇文溪,这一刻的她有些陌生,全然没有刚才的活泼与开朗,眉宇暗沉,眼神死寂而苍凉。这样的神情,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年纪。   “溪溪。”她轻轻唤了一声。   宇文溪一愣,“嗯?”   “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伤感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宇文溪眼中神色渐渐散去,眨了眨眼,忽而咧开嘴笑了起来。   “没有啊,只是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而已。”   她故作轻松的话却没有打消秋明月的疑惑,仍旧紧紧皱着眉头盯着她,宇文溪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明月姐姐,你有话就直说,别这样盯着我,盯得我怪不好受的。”   秋明月盯了她半晌,忽然说道:“我看刚刚长公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春柔啊,难道说她已经不记恨你了吗?”   宇文溪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不由得有些郁闷,“我还以为你会问我…”   “以为什么?”秋明月目光笑意转来,“因为我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宇文溪没说话,神色却有几分不自在起来。秋明月又笑了一下,而后叹息一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愿意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我没资格强求你。”   宇文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突然低语了一句。   “难怪他这么喜欢你,换了我是男人,定也被你给迷住了。”她说后半句的时候,又笑了一下,眨眨眼,语气有些俏皮。   秋明月扬眉,“你口中的‘他’是谁?”   宇文溪又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吗?他没有告诉你?”   秋明月皱眉,忽而声音淡漠。“我天天待在家里,又不见陌生人,如何知道你说的是谁?”   宇文溪歪头看她,叫她容色寂静,眼神淡冷,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璃哥哥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嘴硬心软,呵呵呵…”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凤倾璃?你口中的他是凤倾璃?”   她忽而想到什么,“他也来了?在这儿?你是故意带我来见他的?”   她一连几个问题问下来,语气有几分冷。   宇文溪咳嗽了几声,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明月姐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   秋明月目光一寸寸冰冷,忽然抬头看着某个地方,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凤倾璃,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出来。”   宇文溪身子一抖,瞪大眼睛看着秋明月,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仿佛见了鬼一样看着她。秋明月不看她,目光仍旧冷怒的看着那棵大树。   “我数三声,你若是再不出来,这辈子就别想见我了。”   宇文溪更是惊得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急急道:“明月姐姐,你别用这种语气跟璃哥哥说话,他…”   “溪溪,你下去。”   背后突然传来男子淡漠的嗓音,宇文溪身子一僵,缓缓回过头去,见不知何时凤倾璃已经从那棵大树出来了,身后站着抱着剑的冷修。他虽然对着自己说话,倒是眼神却是看着秋明月。   宇文溪看看她他,又看了看秋明月,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璃哥哥,明月姐姐,你们慢慢聊,我去给你们把风。”   她往前跑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道:“凤倾柔没有注意到春柔,是因为她觉得你比春柔更可恨。哈哈,不过如今既然有璃哥哥在,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先走了。”   她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触及秋明月有些冰冷的眼神,悠然住了口。   宇文溪走开了,冷修也在凤倾璃的示意下走到一边。四处一片寂静。   秋明月盯着凤倾璃,心中涌起恼怒。方才就觉得奇怪,自己与宇文溪不过初次见面,她怎么会那么帮着自己。如今又把自己引到这个地方来,明显是有目的的。只是自己没有想到,居然是凤倾璃这厮在背后算计安排。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不知道这里是镇南王府吗?不是荣亲王府,也不是秋府。如果被人发现她私下里与外男见面,不消半日,她不贞不洁的名声就得传遍天下了。   他又是如何有这样的自信,可以湮灭再一次的流言蜚语?   “你是故意的。”   她已经从假山上跳了下来,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凤倾璃看着她,薄唇抿了抿。   “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秋明月冷声打断他。   “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凤倾璃有些心虚,道:“静姨举办赏花宴,我为什么不能出现?”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嘴,语气有些闷。   “我养了半个月的伤,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非要对我冷着一张脸么?”   秋明月脸色依旧不好,凤倾璃推着轮椅过去,声音软了下来。   “萱萱,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半个月都没见你了,今日实在忍不住了,才让溪溪把你带到这儿来。我…”   “你的伤好了?”秋明月突然问了一句,语气不波不惊。   凤倾璃眼睛亮了一下,“就知道你嘴硬心软,看吧,还是关心我吧!”   秋明月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凤倾璃眼神一变,伸手拉住她。   “萱萱…”   秋明月不动,斜睨了他一眼。   “你很闲?”   凤倾璃点头,“确实。”   “嗯?”秋明月眯了眯眼,侧身看着他。   凤倾璃眼神闪了闪,期待着几分讨好地味道。   “我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的。”   秋明月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什么事?”   凤倾璃瘪了瘪嘴,“是关于你外祖父的。”   “我外祖父?”   秋明月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外祖父怎么了?”   凤倾璃语气有些酸,“刚刚你见到我就对我不理不睬的,如今听说了你外祖父,立刻就这么激动了。什么时候我在你心中也有这般重要?”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赌气,但是又有几分失落和黯然。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吗?我不问这个问什么?”   凤倾璃一噎,有些恨恨的瞪着她。   “就是吃定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秋明月不为所动,“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外祖父前两天不是来信说,途中感染了风寒吗,所以说才耽搁了行程。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凤倾璃皱了皱眉,“父王七天前就给我传信,说他们已经上路了。可是刚出了扬州就遇到暗杀,我让人处理了。那些人都是杀手,留着也没用,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耽搁了些时间,不然早就到京城了。”   秋明月松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冷。   “他们还真是不放过丝毫机会呢。   凤倾璃不说话,秋明月又问。”那现在呢?他们到哪儿了?“”京城以外八百里,三天就可以赶到。“秋明月点点头,又道:”快到京城了,他们还会动手吗?“”用些小手段是肯定会的,但是绝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暗杀了,好歹是天子脚下,他们即便是再有能耐,也不敢这么猖狂。况且如今朝中皇子争储,暗潮汹涌。皇上如今正焦头烂额,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圣颜。不然的话,你当刚才长公主为什么放过你?她虽然冲动,但自幼长在德妃膝下,也不会笨到哪儿去。“”也对。“秋明月赞同的点头,”可是我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针对我?我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凤倾璃瞥了她一眼,”你是没得罪她,可是你别忘了她母亲是谁。“秋明月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说,她受德妃指使,故意让我难堪?“”后宫虽然由皇后统领,但是这些年德妃和皇后暗中斗得厉害,早就分为两派。德妃一心想把皇后拉下马,并且想扶植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上次谣言一事你也知道,和她脱不了干系。凤倾柔是她女儿,虽然没有她的心机城府。但好歹从小生活在皇宫,怎么可能单纯毫无头脑?更何况…“凤倾璃顿了顿,目光有几分冷凝。”她们不希望我娶你。今日赏花宴,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她们只怕还会有动作。“秋明月低头想了想,”她们为什么不希望你娶我?就因为我的身份?可是这貌似跟她们没关系吧。“凤倾璃沉吟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黑,像看不见的漩涡。   秋明月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罢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反正总归会知道的,但愿不会太晚吧。“她深吸一口气,”赏花宴要开始了,只怕人已经来齐了,我得过去了。你呢,现在就回去吗?“凤倾璃看着她,忽而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又要赶我走。“   秋明月淡淡拂了拂衣摆上根本就没有的灰,一脸的悠闲。”这里不是我家,我没资格赶你。“   凤倾璃一噎,又瞪了她一眼。”你这个女人…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秋明月温和的笑笑,”抱歉,我才十三岁,还不算女人。“凤倾璃皱了皱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末了才一本正经的点头。”你说得也对,你如今也顶多只是一个少女而已。“这回轮到秋明月瞪眼睛了,斥了一声。”你该回去了。“   凤倾璃扬眉,眼神忽而有些沉。”你刚刚见到他了。“”谁?“   秋明月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待看见他臭臭的脸色,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得有些好笑。”你说凤倾玥?“   凤倾璃哼了一声,”刚才他可是帮你解围来着。“秋明月蹙眉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来多久了?“凤倾璃不凉不热道:”不早不晚,他刚出现在你面前我就来了。“秋明月向天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故意来监视我的吧。“凤倾璃脸色有些不自在,”什么监视?我是担心你。“秋明月哼哼两声,”别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儿。凤倾璃,你到底想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秋府里有你的人监视。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就连我出一趟门你都能亲自来监视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她说到最后有些生气,方才得知宇文溪故意骗她来这儿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心中一直憋着这口气。她讨厌这种感觉,没有自由,连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在别人的掌控之内。那让她感觉自己就是一颗别人掌中的棋子,任人搓圆捏扁。”我不是监视你。“   凤倾璃这话这话少了几分底气,眼神闪了闪,又有些委屈。”我知道你来镇南王府会跟他见面,所以我…“秋明月瞪着他,忽而想起那天他愤怒强吻她的事,想起他一脸痛苦的抱着她,说他有多害怕多在意她,心中那股气突然就淡化了几分。”镇南王府赏花宴的帖子,可是你给我的。“凤倾璃又一脸郁闷,”我现在已经后悔了。“秋明月笑了笑,”后悔也没有用。再说了,就算没有你那个帖子,我也不一定就不能参加这个赏花宴了。不过说起这事儿我倒是奇怪了。上次在宝华寺山脚,我偶然遇见镇南王妃,她帮我可是说是道义。可是我总觉得她好像对我过分关心了,我自问还没做过什么值得她堂堂王妃关注的事儿吧。而且她以前又没有见过我,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这样厚爱于我?“凤倾璃抿了抿唇,目光有些深邃,只幽幽说了一句。”你只要记着,静姨不会害你就是了。“”那倒也是。“秋明月点点头,后来又自嘲一笑。”人家一个堂堂王妃,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她也用不着花心思来对付我,我还没那么大的价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凤倾璃凉凉的说了一句,目光在她身后瞥了一眼。”溪溪那丫头自小就活泼任性,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没一个得她眼缘的,没想到她倒是挺喜欢你的。有她帮你,我也能放心几分。“”你跟她很熟?“”她是我表妹,你说我跟她熟不熟?“凤倾璃淡淡道:”她母亲是皇祖母最小的女儿,小时候她经常进宫,一来二去,自然是熟悉的。“秋明月挑眉,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对了,她今日帮我,也是你授意的?“”不完全算。“凤倾璃道:”我是对她提过两句,不过那丫头眼高于顶,向来最是讨厌伪善的大家闺秀。我原本只是想她在有人发难你的时候出言帮一帮,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你。这也算意外的收获吧。“”意外的收获?“   秋明月扬了扬眉,”这也算吧。“她想起方才宇文溪说着以前对付凤倾柔的那些‘光荣事迹’,不由得有些好笑。”对了,那个长公主不适很猖狂吗?为什么溪溪刚才那么对她,她却拿溪溪无可奈何?“凤倾璃道:”你没见大皇子也在么?溪溪虽然看起来天真活泼没有心机,不过那丫头可聪明着呢。姑姑又是出身皇室,皇家的子女,哪有一个简单的?如今时局,你以为姑姑看不透?溪溪平时看起来纨绔不化,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该懂的却比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懂得多。皇后与德妃势不两立,同样,大皇子和四皇子也势同水火。而凤倾柔虽然跋扈嚣张,但是却独独害怕大皇子。所以在大皇子面前,她不敢放肆。“”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秋明月想着方才凤倾柔畏惧凤倾寰的样子,挑了挑眉。”不过我看那大皇子的确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很有心计,也很有城府。“凤倾璃似乎讥诮了一下,”有其母必有其子。“秋明月又叹息了一声,”如今大昭国还算民风朴素,百姓安居乐业。需要的是一个仁义君主,但如今天下时局三分,保不准日后会如何发展。所以有一个有谋略的君王,也未尝不可。“凤倾璃抬头看她。   秋明月又道:”然大皇子虽然心机谋略可当重任,却过于刚硬和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如果不经历一番好好的磨练,只怕最后苦的是天下百姓。“”说的好。“   一个清雅的嗓音如破开云霄的彩虹,那样突兀的闯进来,却又转瞬间与风声云声声声相容,竟丝毫也不让人觉得意外和不习惯。   凤倾璃的脸已经沉了下来,秋明月转身。远处走来一个月白牙的身影,迎着阳光,像踏云而下的谪仙,五官精致得让人惊叹,气质荣华高贵清绝。便是一身素袍,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宇文溪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像一个做错的孩子。   秋明月不说话,目光静静的落在凤倾玥身上。这么短的距离,却觉得他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凤倾玥在离她五步之遥站定,目光从她脸上瞥过,落在凤倾璃黑着的脸上,凝定了一会儿,忽而笑了笑。”你果然还是来了。“   凤倾璃脸色很难看,”你不是走了吗?又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凤倾玥笑得温雅,”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可以来?“这句话正好同之前秋明月对凤倾璃说的那句‘这不是我家,我没资格赶你走’遥相呼应。秋明月不由得低低笑了笑。”呵呵…“   凤倾璃回头瞪着她,”不许笑。“   凤倾玥却回过头来看着她,眨了眨眼,又笑了笑。”上次见五小姐为救胞弟当街纵马,让柏云知道,大昭女子还有此巾帼不让须眉之人。不想方才又听得姑娘那番话,才只姑娘不仅仅是女中豪杰,更有治国之才。如果身为男子,只怕…“他话未说完,秋明月就抬头打断了他。”身为女儿,就不可以行男儿治国之事么?“凤倾玥噤声,宇文溪猛然抬头,眼神熠熠发亮。   凤倾玥深深的看着她,”不是不可以,只是大昭不可以。“秋明月忽然笑了起来,”那么依世子的说法,除了大昭国,其他国家可以有女子干政?“她话音未落,脸上的笑意僵住了。脑海中回想起曾经无意中看过一本书,上面记录着北戎番邦,男女平等,曾接连出过两位女王。   见她不说话,凤倾玥似有所悟,淡淡说了一句。”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姑娘既有大才,然曲己之身,还是莫要太过招摇,以免惹祸上身。“秋明月挑了挑眉,凤倾璃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不是说赏花宴快开始了吗?你还在这儿干嘛?“凤倾玥回头,见他眼中隐有警告和不耐,只是淡淡笑了笑。”我是来提醒你,今日王府客人甚多,你的声音太大了,小心隔墙有耳。“凤倾璃眯了眯眸子,神色有些冷。”他怀疑了?“   凤倾玥笑笑,转身。”你不回去也可以,母妃这次也请了云姨。哦,对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母妃已经带着瑶瑶去迎接云姨了。“凤倾璃身子僵了僵,紧绷着脸不说话。   凤倾玥似乎笑了笑,低头看向身边的宇文溪。”小丫头,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长公主。“他摇摇头,似乎极为无奈。”看来姑姑真的是把你给宠坏了。“   宇文溪嘟着唇,”谁让她这么颐指气使的?不让她得到一个教训,她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你倒是不怕她报复。“   宇文溪哼了一声,语气极为自傲。”从小到大她都看我不顺眼,正好,我也不喜欢她。反正她见到我就非得跟我吵一顿不可,我已经习惯了。她想报复就报复呗,我不怕。“凤倾玥眼中笑意加深,”洛老王妃已经听说了刚才的事,据说很是生气。“宇文溪不屑的撇撇嘴,”知道就知道,不过一个老太太,我怕她不成?再说了,洛王府又不在京城,她总有一天会离开,又能把我怎么样?“凤倾玥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洛老王妃此次进京会常住,哦,忘了告诉你。再过不久,洛王也要来京城了,估计短时间是不会离开的。“他弹了弹衣袖,语气闲散慵懒。”皇上已经下令在京城另修洛王府,洛王一家举家迁徙。“宇文溪脸色一变,看来很是畏惧那个洛老王妃。”真的?“   凤倾玥很认真的点头,”比真金还真。“宇文溪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哭丧了脸,走到秋明月身边,抓着她的衣袖,苦兮兮道:”明月姐姐,你得救我。我今天可是为了你才得罪凤倾柔的。所以你必须帮我…“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着她,这个小丫头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凤倾璃斥了一声,”活该,谁让你口无遮拦了?这次知道闯祸了吧。“宇文溪双手叉腰瞪着他,”凤倾璃,你现在过河拆桥了是不是?前两天是谁摆脱我照顾她的未婚妻来着?现在好了,我受你之拖,把你的心肝宝贝保住了,得罪了那个刁蛮的凤倾柔,你现在在这儿说风凉话了。你——“凤倾璃脸色有些不自在,耳根子也浮现红晕。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实在被她口中那句‘心肝宝贝’给雷住了。古人不都是含蓄的吗?怎么这个平安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这般开放而大胆?   察觉到凤倾玥有几分古怪的视线,她脸色不由得红了红,瞪了凤倾璃一眼,然后一把拉过宇文溪,嗔道:”说什么荤话!也不怕被人听见了笑话。“宇文溪可不管这么多,哼了一声。”反正我不管,那个洛老王妃简直就是个变态的老太太啊。你是不知道,那老太婆可男对付了。连皇祖母都得让她三分呢。凤倾柔是她的嫡亲外孙女,我现在得罪了她,那个老太婆肯定想着发儿的对付我。“她哭丧着一张脸,摇晃着秋明月的手臂,不依不饶道:”明月姐姐,我刚刚可是为了你才得罪凤倾柔的。你…“秋明月忽而凉凉道:”我看你只是顺便吧。“宇文溪原本还想继续装委屈来着,听了这话干咳一声,似有些心虚。”哪有?“   秋明月给她一个‘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思’的眼神。”你刚才不是才说了,你和长公主结怨已深,你俩在一堆儿十有八九都会吵起来。换句话说,今天没有我,就算为了你那个丫鬟春柔,她也不会放过你。呵呵,这样算起来,我倒是给你好好利用了一回,让你占尽先机,先下手为强。而且还有那么多人作证,洛老王妃和德妃追问起来,你也有理由不是?洛王府势再大,也抵不过百官悠悠众口吧。“她伸手敲了宇文溪一下,”果真是个鬼精灵的丫头。敢情你刚才拉着我为我不平,心里倒是想着怎样利用我吧。“宇文溪被拆穿心思,有些脸红。”哪有,我刚才可确实帮了你来着。“”你是帮了我,那是因为你想打压长公主的气焰。“秋明月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我长这么大,还没这样没头没脑的就被人给利用算计了。不得不说,宇文大小姐,你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宇文溪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你生气了?“秋明月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宇文溪急了,拽着她的手臂,道:”明月姐姐,你别生气啊。我是利用了你不错,可是我也帮了你啊。对不对?你想啊,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不那样做的话。等到洛老王妃来了,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秋明月不冷不热道:”你不是有个公主母亲,侯爷父亲和小侯爷哥哥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最喜欢和长公主作对么?洛老王妃在你口中不就是一个老太太么?你这么怕她作甚?“”哎呀那不一样。“   宇文溪皱眉,神色颇为苦恼。”我娘虽然也不喜欢那个老太太,但是她好歹是长辈。要是她真要处置了我,一句尊老爱幼,就得把我娘堵得死死的。我爹更是,他就巴不得有人管着我。要是我真被人给卸了羽翼,他不定得多高兴呢。至于我哥,甭提他了,她就是个小魔王,从小到大只会捉弄我,我怀疑他根本不是我亲哥哥。“她说起这个有些愤愤不平。”小丫头,你又在说我坏话了。“   宇文砚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脸不满的看着宇文溪。   宇文溪回头愤愤的瞪着她,”刚才你看着凤倾柔欺负我,你都不帮我,有你这么当人家哥哥的吗?“宇文砚摸了摸鼻子,怪异的打量着她。”从小到大,她哪一次真正欺负到你了?好像你欺负她的次数多吧。“宇文溪哼了一声,”怎么,你心疼了?德妃像把她嫁给你。你心疼你未来娘子了?哼,我告诉你。宇文砚,只要宇文府有我宇文溪一日,你就别想娶那个女人。“宇文砚脸色一黑,”谁说我想娶那个女人了?我又不是嫌活够了,那个女人刁蛮又嚣张,谁娶了她就是倒了八辈子霉。全天下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娶她。“宇文溪一听这话就乐了,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嘛,这才是我的哥哥嘛。“   宇文砚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静静的站在凤倾璃旁边的秋明月一眼,目光落在凤倾璃身上,忽然说了一句。”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你还真的看上她了。“秋明月脸一黑,谣言是过去了,可是荣王府和秋府要联姻一事才刚刚开始。   她不由得有些头疼,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凤倾璃不理会宇文砚,抬头看秋明月,见她扶额苦恼,不由得轻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秋明月放下手,一本正经道:”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回去,可以么?“凤倾玥转过身来,宇文溪瞪大了眼睛。”明月姐姐,你说什么?“   秋明月神色淡淡,语气无波。”这王府里花团锦簇,锦绣瑰丽。我一颗小小蒲草,不适合作为陪衬,还是知难而退方可保全自身。“她看了凤倾璃一眼,”你能送我出去吗?“凤倾璃刚要开口说话,凤倾玥却说了一句。”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你既已身在局中,早晚都要踏出这一步,何不顺其自然?“”世子错了。“   秋明月淡淡道:”我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还没自负到没有任何准备就挑战我所不能承受的极限。如今的我,没有资本去承受那样的代价。“宇文砚第一次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眼中多了分深思。   凤倾玥明澈灵秀的眸子深深看着她,”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你能掌握多少?你又如何预料你的未来和即将发生什么?命运,永远不会给你思考和准备的时间。你除了去接受和适应,没有第三种选择。“”有。“   秋明月眉眼坚定,目光坚决,一身傲骨清泠泠自眼角眉梢洒下,给她本就绝色的容颜剫了一层光辉。”命运弄人,但没规定我不可以奋起反抗。“她仰头,这一刻再不掩锋芒和凌厉。”只有安于现状的人才会相信所谓的命运。我一直相信,人定胜天。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控。“”说得好。“   凤倾玥眼中欣赏一闪而过,”可是如果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反抗和改变?“秋明月抿唇不语,目光直直的看着凤倾玥。他眉眼淡然,一袭月牙白袍如一缕白月光,任何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该站在高处俯瞰众生。他生于红尘,气质却又脱离尘世。他说话永远清清淡淡,但是却让人不得不重视。   凤倾璃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低下头,似乎在沉思。”玥哥哥…“   宇文溪似乎觉得这话有点生硬了些,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但话一开口,就被秋明月一声轻笑打断。”世子说得对,逃避的确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凤倾璃猛然抬头,低低唤了一声。”萱萱。“   秋明月却平静道:”很多事情你不能帮我,只能靠我自己。“凤倾璃抿着唇,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凤倾玥身上,突然发现他们两个的表情好像。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淡然,好像事事成竹在胸,万事不为所动。他的心,突然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宇文溪却对着秋明月露出崇敬的目光。她从来没看见谁能够在璃哥哥面前冷着脸说话还能毫发无损。刚才她躲在假山后,看着明月姐姐对着璃哥哥冷着一张脸,口气不善。璃哥哥不但没有生气,居然还轻声细语的哄着明月姐姐。这实在是太惊悚了。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令人惊悚。   看璃哥哥那个样子,应该很喜欢明月姐姐吧,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帮明月姐姐了。   哎,不过也是。那样一个又聪明又美丽的人儿,有几个男人不喜欢?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凤倾玥,见他目光虽然落在秋明月身上,但是眼神却是平静如水,未有任何波澜。仿佛这尘世一切凡尘事,在他眼中都不过虚妄。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他,她便知道,他是无心的。无心的人,如何能有情呢?   她目光暗了暗,不过转瞬间又平静如初。玥哥哥不喜欢明月姐姐正好,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让他跟璃哥哥相争?   这样一想,她立刻就打消了刚才的念头。璃哥哥和明月姐姐才是最相配的。玥哥哥…只有另娶她人了。   哎,对了,今天可是赏花宴啊,那是静姨专门给玥哥哥挑选正妻的日子。她怎么把这事儿忘记了?   她立即跑过去拉着秋明月的手,”明月姐姐,别说了,时间来不及了。待会儿洛老王妃那个老太太来了,估计有我们好果子吃了。有吧走吧,从这条小路走到尽头,就是丹华园了。我告诉你啊,镇南王府的花园可美了,什么花都有…咦,明月姐姐,你怎么不走?“她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发现秋明月根本没动,她不由得回过头来奇怪的看着她。   秋明月回眸看她,低低叹息一声。”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丫头啊。“宇文溪正纳闷,却见宇文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宇文溪立即瞪着他,”宇文砚,你笑什么?“宇文砚轻咳一声,”小丫头,我可是你亲哥哥,有你这样连名带姓的唤你亲哥哥的妹妹吗?“宇文溪哼了一声,”谁让你嘲笑我来着?活该!“”呵呵呵…还不错,知道我在嘲笑你。“宇文溪双手叉腰,咬牙切齿道:”宇—文—砚—“宇文砚干咳一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回归正题。“他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正色道:”溪溪,秋五小姐可不比你。俗话说,男女有别。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与我们几个大男人私底下见面已是不妥,如果再这样走出去,你让她以后如何做人?“宇文溪立即闭上了嘴巴,眼神有些迷茫。   宇文砚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京城贵妇多,今天来的也都是豪门大族的女眷。你想想,你平时讨厌跟她们来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讨厌她们的虚伪做作以及爱说东道西闲言碎语不堪入耳么?如果她今日跟我们走出去,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时辰,秋家五小姐‘不尊妇德,不守闺训,不懂礼教,水性杨花’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宇文溪身子一抖,脸色有些白。”有这么严重么?“   她看向凤倾璃,见他虽然静静坐着,但眉梢眼角都是冷意森森。而秋明月站在他身边,神色淡静,看不出在想什么。她又看向凤倾玥。他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眼神平静如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漫开在眼底。   她忽而觉得心中有些发冷,想到许多年前在皇宫里看到的那一幕…”有没有这么严重,溪溪你自己不是很清楚么?“宇文砚脸色也有些冷,”十年前,你不是亲眼看到过么?“”子渊。“   凤倾玥忽然唤了一声,声音不疾不徐,却又似乎含带着几分沉重的压抑。宇文砚立即就闭上了嘴巴。   宇文溪已经脸色惨白,似乎想到什么惊恐的事,浑身都在发抖。   宇文砚不忍,轻柔道:”溪溪,我是你哥哥。柏云和子靖也都是你表哥,你从小性子大大咧咧,跟我们在一起也无妨。可是秋五小姐毕竟不同。“宇文溪死死的咬住唇瓣,忽然低下了头,双手死死的握紧。   而秋明月,在宇文砚说起十年前的时候,就下意识看向了凤倾璃。   ------题外话------   推荐好友雪颖蝶依新文《闫少的豪门悍妻文》雪颖碟依简介:时冰,豪门第一千金,腹黑,狡诈,彪悍,伪善,痞女气息集于一身,不是好人。Xx地下重金打造出来的四朵‘罂粟’之一,暗夜里的‘枪魂’。未来矗立在x界巅峰的痞女王。   妖媚娇艳,致命狙击!   闫弑天,道上数一数二的豪门大佬,就是从鼻孔里哼一哼,全球金融都要为之一振的神秘古老的亚泰财团第十一代继承人,却不想‘路过河边湿了鞋’,也会有被泼洗脚水,罩红内裤的一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赏花宴会,闺秀齐聚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历史洪荒,千帆过尽,徒留沧桑?   秋明月走过去,似乎想要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褶皱。手指方一动,又突然想到什么,收回了手。   转身对凤倾玥淡淡一笑。“我觉得那番话,你应该对他说。”凤倾玥看着她,面色依旧平淡,忽然又笑了笑,转身。   “忘了告诉你,那番话是十几年前他对我说的。”   秋明月一愣,凤倾玥已经率先离去,姿态秀雅,背影翩然如画。她回头,凤倾璃正看着她,眸光一望无际的深。   “阿璃,你真的不走吗?”   前面又传来凤倾玥的声音,他依然没有回头,声音清雅似带着几分笑意。   “你要是担心她,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这个‘她’自然是指秋明月。   秋明月挑了挑眉,瞥了宇文砚一眼。“宇文世子好像也很闲啊。”   宇文砚扬眉看她,忽而对宇文溪道:“小丫头,你今天可是捡宝了。”   宇文溪已经从刚刚的失态里回过神来,闻言瞪了他一眼,神色颇有几分骄傲。   “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哼!”   “呵呵呵,夸你两句你就上天了。小丫头,你也太张狂了吧。”   “去去去。”宇文溪伸手去推他,“你刚刚是怎么甩开大皇子的,他没有起疑吧?敢快回去。”   宇文砚翻了个白眼,“不用推我,我有脚。会走的。”   宇文溪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回头想准备叫秋明月。   “明月姐…咦,璃哥哥呢?”   见秋明月一个人站在原地,而凤倾璃早已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不由得东张西望。   “别找了,他已经走了。”她手指握了握,想着方才凤倾璃临走的时候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一件东西,然后又传音告诉她的话。她垂眸,眼神有些深邃。   “走了?”宇文溪瞪大眼睛,“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秋明月将手中的东西藏好,淡淡道:“他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有什么可奇怪的?”   “也对。”宇文溪想了想,点点头,复又抬头笑嘻嘻的挽住秋明月的手臂。“不管他了,明月姐姐,我们也走吧。这个时候,估计凤倾柔已经去跟洛老王妃告状了。那个刁蛮小公主,总是喜欢无事生非。可恶!”   “刁蛮小公主?”秋明月笑了一下,“她看起来应该比你大一点吧。”   宇文溪瘪了瘪嘴,“他只比我大半年而已,这你也看得出来?你的眼睛也太毒了吧!”   秋明月笑而不语,一路走着,欣赏着周围碧树连天,娇花落樱。而宇文溪则是饶有兴味的给她介绍周围的宫殿,又给她讲镇南王府中基本情况以及今日参加赏花宴的名门贵人。   “镇南王不是皇上的亲弟弟,他排行第五,母亲是许太贵妃。许太贵妃是许老将军的妹妹。许家世代忠君爱国,代代将才。陈太妃也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只不过红颜薄命,她的儿子还未成年,她便去世了,先皇追封她为贵妃。那时年幼的五皇子便过继到了皇后膝下,所以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感情也是极好的。”   宇文溪转过头来看着她,“十九年前宫闱之乱你知道吧。当时若非镇南王和勇昌候…”她突然住了嘴,眼神快速的闪过什么,避开这一段,道:“后来太子继位后,感念五皇子忠君救命之恩义,封其镇南王,且世代承袭爵位。其母许贵妃,也被追封为许太贵妃。”   秋明月点点头,“你之前说的那个许少将军是她什么人?”   宇文溪眼中光芒一闪,“许少将军名为许天佑,是许太贵妃的外孙,许家门满忠烈,可惜子嗣却不多。到了许天佑这一代,就他一个嫡子。”   她叹了口气,“许将军多年前战死沙场,将军夫人殉情,那时许天佑也不过几岁而已,他妹妹比我年长一岁,不过那时也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儿。不过还好有许老将军和许老夫人在世,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年幼的许天佑带大。许天佑天资聪慧,自幼学习兵法谋略,小小年纪就有其父风范。不过十三岁,便小有名气。三年前全国科考,他一举成为武状元,皇上封他为御前一等侍卫。又因许家世代将才,顾有少将军一称。”   秋明月扬了扬眉,“世家子弟可靠举荐入朝为官。那许少将军乃名门高族,却不屑靠父祖功勋蒙阴,倒是有一番傲骨。”   “那是当然了。”   宇文溪神采奕奕,眉眼靓丽。   “许天佑是什么人?虽然出身世家,但是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浪荡风流气,而是刚硬果敢,衷心争执,冷静睿智,哪里是那群借着家族辉煌整天作威作福只知道欺善怕恶的纨绔子弟能比的?他是真正的君子。”   秋明月笑了笑,“你不是眼高于顶么?倒是对这个许少将军很是不一般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见一见这位能让我们的宇文郡君芳心大乱的少将军呢?”   宇文溪脸腾了就红了,嗔道:“明月姐姐,你…你说什么,什么芳心大乱,你…”她羞得脸颊红透,话都不利索了。   秋明月捂唇低笑,想着到底是年纪小,少女情怀,春心萌动,见到英雄,会动心也很正常。不过——   “照你这么说,你口中的那个许少将军如今也才十几岁咯?”   “对啊。”   宇文溪点点头,“他和璃哥哥是一年的,还比璃哥哥大两个月,今年十六岁。”   “哦。”   秋明月不再多问。   宇文溪有些忍不住了,“明月姐姐,你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   秋明月脚步不停,目不斜视,淡淡说着。   “他是你的心上人,不是我的,我没必要对他感兴趣。”   宇文溪脸色更红了,跺了跺脚。   “明月姐姐,你…你再说这样的话,我,我就不理你了。”她瞥过脸去,当真不理秋明月了。   秋明月轻笑的摇摇头,“行了我的好妹妹,别生气了,姐姐跟你开玩笑的。你方才不是在跟我说镇南王府的内部情况吗?怎么一下子扯到什么许少将军了?今天是王府的赏花宴,我应该关心王府里来了哪些人,等一会儿我要怎么一一应对,而不是关心一个对我来说陌生毫无意义的许少将军,你可知道?”   宇文溪瘪了瘪嘴,小声道:“不说就不说,哼。”   秋明月想着,这个时代的女子虽然早熟了些,但宇文溪好歹也只有十二三岁,说起自己崇拜并且爱慕的英雄,自然心悦。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世家子弟成亲都比较早。那位少将军已经十六岁了,只怕许老将军早就在为他的婚事操心了吧。许天佑身为御前侍卫,看样子颇受皇上喜爱,他又日日呆在宫中,日后的婚姻只怕不能自己做主。说不定,皇上会将哪个公主指给他。”   宇文溪脸色变了变,而后又恢复正常。   “皇室最大的公主就是凤轻柔,今年也不过十三岁而已,况且德妃想让她嫁给我哥哥,她自然跟宇文溪不可能了。更何况她眼高于顶,势要嫁的王孙公侯。许天佑虽然少年成才,但是御前一等侍卫算不得多大的官,至少在她一个长公主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她看不上许天佑。”   “那还有其他公主呢?据我所知,二公主和大公主也是同年的吧。”   宇文溪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不善道:“凤倾宛伪善做作,表里不一,外表温柔,心如蛇蝎,许天佑才不会看上她。至于其他的公主嘛,都是小丫头片子,皇上舅舅总不至于将一个小丫头指给忠勇爱国将才的后人吧。到时候就是许老将军也不会同意的。”   “你倒是看得分明。”   秋明月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那是当然。”   宇文溪颇有几分得意,“我自小经常出入皇宫,皇帝舅舅本来就子嗣不多,除了凤倾柔和凤倾宛,也就还有一个三公主凤倾雨和四公主凤倾悦而已。两个丫头也不过一个八岁一个九岁,成不了气候。再说了,那些个公主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除了徒有一个公主的称呼,她们什么也没有。”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打量了她一眼,“原来你是早有准备啊,怪不得这么自信。”   “那当…”宇文溪刚要得意,突然意识到不对,回头瞪了秋明月一眼,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明月姐姐,你又拿我说笑,我不理你了。”   秋明月轻笑着摇摇头,“你喜欢那个少将军吧,其实也无可厚非,我理解。这儿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怕我说出去?”   宇文溪似没想到秋明月没有半分讶异或者其他神色,反而谈笑晏晏,这让她倒是有些错愕。   “明月姐姐,你…你不觉的我…”   “觉得你不尊闺训,放浪形骸,有失体统和颜面?”秋明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虽然你现在还小,但是至少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倒是羡慕你。”   她望向远处,葳蕤树林,隐匿重重楼阁,高低错落,已有欢声笑语断断续续传来。   “世俗礼教,规矩礼仪,不过都是些束缚女子的枷锁而已。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倒不如遵从本心而为。”   宇文溪眼眸亮了亮,颇有些激动。   “明月姐姐,你果然与众不同,我真没看错你。”   秋明月含笑回头,“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你性子倔强,并且嫉恶如仇。你这样的性子,应该不喜欢总是往皇宫里跑才是。便是太后格外喜爱,诏你入宫,你也应该不会在皇宫多做逗留才是。又怎会对宫里的皇子公主那般了解?现在明白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之间也。”   宇文溪脸色红了红,目光却坦然的看着秋明月。   “是又怎么样?我是喜欢许天佑,三年前就喜欢他。你既然发现了,我也不瞒你,再说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不觉得那是羞耻。女子怎么了?女子就该低人一等?”   她嗤笑一声,“百年前的开国皇后还上战场与世祖皇帝并肩作战呢,不然哪有如今的大昭江山?为什么女子就得做男人的附属品?什么三从四德,我才不读那些呢。还有什么男女礼教之防啊,通通是放屁,我喜欢许天佑,我就喜欢得坦坦荡荡,就算被人知道了我也这么说。”   秋明月有些惊叹于她有别于这个时代女子的矜持和羞涩,敢于这般坦然的说出对一个男子的爱意,实在是难能可贵。惊叹过后她又有几分欣赏。   “溪溪,你很不一般。”   宇文溪炸了眨眼,俏皮道:“哪儿不一般?”   秋明月浅笑嫣然,“我还以为世家女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木头,只懂得诗书礼仪,三从四德。便是有一两个稍微不同的,也不过如此。没想到今日见了你,我才算是大开眼界。”   她捻起旁边桂树的一片枝叶,笑得浅然而瑰丽。   “从今往后,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那么激愤于这个时代不平等的男尊女卑了。”   宇文溪眼神晶亮,“明月姐姐,你也赞同我的看法?”   秋明月含笑点头,“其实我很好奇,能教养出你这样独特的女子,你的爹娘想必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我爹娘?”   宇文溪歪着头想了想,“我娘是皇室的小公主,自幼便受皇祖母和皇祖父喜爱,可是我娘没有半点公主的娇气和跋扈,反而温庄典雅,知书识礼,又貌美动人。我听说,当年我爹对我娘一见倾心,后来就拖祖父去求先皇赐婚。我娘也爱慕我爹才貌,遂下嫁给我爹。我爹娘感情极好,恩爱和睦,从来就没有吵过架。自我娘嫁给我爹后,我爹就没有纳过妾,以前的两个通房丫鬟也被赶出府了。当年我爹娘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呢。”   秋明月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个时代的男人能做到大老爷对沈氏那般痴情已是难得。没想到,这平阳侯更是对妻子情比金坚。难怪能教出宇文溪这样有别于其他大家闺秀和与这个时代封建礼教背道而驰的思想。   这样算起来,也不算怪了。   说话的空档,二人已经走到小路尽头,前方树木枝叶间,隐隐可见彩衣蝶影,朱钗盈盈,欢声细语。   “镇南王府赏花宴,果真是群芳汇聚之地啊。”   秋明月停了脚步,感叹道。   “当然了。”宇文溪解释道:“镇南王府人口不多,镇南王不是好色之人,府中除了静姨这个王妃,也就两三个小妾而已,连个侧妃都没有。静姨生了两子一女,长子就是刚才你见到的凤倾玥,长女叫凤倾瑶,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瑶瑶。还有一个小儿子,如今才五岁,叫凤倾弦。”   秋明月没说话,其实这些信息凤倾璃早就让人告诉她了。   说了半天,见她没反应,宇文溪转过头来,道:“你知道?”   “嗯。”   秋明月没有否认,“知道。”   宇文溪皱眉,而后恍然大悟。   “定然是璃哥哥告诉你的。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他既然让你来,肯定就会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嘛。”   她有些挫败的嘟囔着,本来还想在秋明月面前表现一番见多识广来着,没想到就这样被掐死在了摇篮里。   秋明月回头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不多,也就这些而已。可是那些贵妇和闺秀,除了刚才与长公主发生争执时见到的聂于霜、窦云姿、林云桐和吴云梦以外,我可真的是一个不认识了,还是得要你给我一个个讲清楚。不然我待会儿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可就糟糕了。”   “说得也是。”   她拉着秋明月躲在一旁的草丛里,指着远处那些女子,一个个的给她介绍。   “你看,坐在静姨旁边那个老太太,就是洛老王妃。坐在她身边的那几个少女,便是她的三个孙女,靠得她最近的应该就是她最宝贝的庶孙女,洛竹音了。”   “应该?你没见过洛竹音?”   宇文溪道:“我又没出过京城,哪里见过她?不过我倒是在皇祖母口中听说过她,也曾见过洛老王妃特意让人送到宫中的的画像。自然就认识了。”   秋明月想着,连画像都送到宫中来了,看来这洛老王妃所谋不小啊。   她仔细打量洛竹音,见她一袭黛青伊鍩涟漪裙裹于身,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绿色梅花蝉翼纱。三千青丝绾一出芙蓉归云髻,一只白玉兰翡翠簪斜插其间,几缕青丝散懒垂下,珠花点点翻出氤氲之气,彷如花香四溢。   娇颜艳丽而脱俗,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颦眉浅笑间,自由一股风雅绝俗的味道。   她眼前一亮,这洛竹音当真人间绝色,甚至比之她的大姐秋明霞还甚几分。   “洛竹音旁边的两个少女就是她的两个嫡姐,和你那个七妹和八妹一样,是一对双胞胎。呵呵,我说刚才我哥哥怎么会跑来找我而不被大皇子发现,原来人家在陪美人啊。啧啧啧,瞧瞧他看落竹音的眼神,比他的那个侧妃还要含情脉脉呢。如果薛雨霏知道了,估计会呕得吐血。”   她这样一说秋明月倒是想到一个问题,“镇南王妃举办赏花宴,既然大皇子在此,照理说,那么他的侧妃也应该会来吧?她在哪儿?”   宇文溪扬眉,神色有几分幸灾乐祸。   “她?她现在已经被大皇子给冷落了,若非因为她是薛国侯府的嫡女,只怕早就被打入冷宫永不翻身了。对了,你那个嫡母,和她母亲是姐妹吧。我可听说她娘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呢。想来你那个嫡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光看她两个女儿就知道了。”   她不屑的撇撇嘴,显然对秋明玉和秋明兰印象极其不好。   秋明月却抿唇笑了笑,“可她的女儿却是有本事得很呢。”   “嗯?什么?”宇文溪疑惑的看着她。   “你看看那边。”   顺着秋明月说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不远处,凤倾玥正站在凉亭里,看着围绕凉亭的碧波清泉,似乎在想着什么。秋明兰此刻却坐在他身后三尺之距的石凳上,神色倾慕,正小声的对他说着什么。凉亭两边站着两个丫鬟,亭外也不时有几个闺阁小姐聚在一起谈论什么,目光也频频望向站在亭内那个月牙白袍的男子,神色不无惊艳和爱慕。   宇文溪立即冷哼一声,咬牙道:“秋明兰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肖想玥哥哥,简直就是侮辱了玥哥哥。”她说着就要冲动的站起来,秋明月拉住她。   “你那么生气干嘛?今天镇南王妃举办这个赏花宴不就是为镇南王世子选妻的么?再说了,六姐与他隔那么远,事情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别冲动,省得等会儿让她们发现了不好。”   宇文溪勉强压住心头火气,说话仍旧有几分愤怒。   “秋明兰自不量力,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多美丽?哼,也不看看玥哥哥是什么人,能为她浅薄姿色所动?”她神色清冷。“玥哥哥才华高绝,气质如华,容貌冠绝天下,本就是站在云端之人。秋明兰那样一个虚伪做作又肤浅的女人,哪里能入得了玥哥哥的眼?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秋明月叹了口气,“我要不是知道你对那许少将军一片痴心,只怕要误会你对真难王世子芳心暗许了。”   宇文溪回头瞪着她,“我只是气不过。玥哥哥那般高华的人儿,就该配世上最好的女子。”她顿了顿,目光在秋明月身上打量了半晌,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又有些叹息的摇摇头。   “可惜了…”   秋明月轻蹙眉头,“什么可惜?”   宇文溪嘀咕了两声,“璃哥哥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你了呢?不然的话,你跟玥哥哥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简直就是金童玉女啊。”   秋明月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着这话如果被风倾璃那厮听到了,这小丫头片子可有得苦吃了。   “别整天胡思乱想的,快躲着,别被她们给发现了。”   宇文溪不甘不愿的蹲下来,看了半晌,突然又乐了。   “呵呵呵,我告诉你啊,玥哥哥虽然看着温和,实际上待人疏离得很,而且又洁癖,从来不会让人近身三尺之内。你那个嫡妹不知好歹,这回只怕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了。哈哈,就该给那个女人一点教训才是。”   “三尺之内?”   秋明月想着她第一次见凤倾玥的时候,与他擦身而过,他并未有任何异样或者排斥的情绪。   “明月姐姐,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啊,其实这方面璃哥哥和玥哥哥倒是很相似,都不喜欢别人近身,尤其是女人。哈哈,所以玥哥哥和璃哥哥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九岁,身边却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秋明月低头思索一会儿,道:“你刚刚说镇南王世子才华高绝?”   “对啊。”   宇文溪点头,眼中满是钦佩。   “玥哥哥两岁识字,五岁就可点石成诗,且精通历史文政,诸子百家,地理军事。比起宫中给皇子公主们讲课的太傅都才华横溢呢。”   “我听说天下有三公子,大皇子凤倾寰,薛国侯世子薛雨华,还有一个就是神秘的第一公子,至今无人知其姓名。既然镇南王世子如此高才,为何没有被评为三公子之列?”   宇文溪立即不屑的哼了一声,“切!什么天下第一公子?那都是天下人不明真相封的。若非玥哥哥低调刻意隐藏才华,这个第一公子说不定就是玥哥哥了。唉,玥哥哥就是太与世无争了。不过这才符合玥哥哥不慕世俗名利,淡然脱俗的形象嘛。”她说到这儿又是一脸的崇拜,“玥哥哥就是云端上的太阳,那什么第一公子就是凡人一个。哎,其实我还真想知道玥哥哥和那个第一公子到底谁更高一筹?听璃哥哥说,三年前玥哥哥和第一公子见过一面,可惜我没机会看见,真是遗憾啊。”   “是吗?他们两个见过面?”秋明月有些讶异。不过想来也是,凤倾玥和容烨都是凤倾璃的好友,见过面也正常。她脑海中回想起容烨的影子。顿时发现两人没有可比性,容烨邪魅而狂傲。凤倾玥高华而淡然。   不知道凤倾璃走了什么好运,居然交得这样两个人中龙凤的好友。   不过如果真能见一见凤倾玥和容烨对峙比试的场景,应该会很有趣吧。   或许,她应该跟凤倾璃商量商量。   “当然了。哎,只不过玥哥哥不愿意和那什么第一公子比,不然的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玥哥哥那般高才的人儿,可惜甘愿掩没于这锦绣繁华中,做一粒不起眼的尘土,真是可惜了。还有璃哥哥,有那般高绝的武功,又有那般谋略,却又…”   秋明月侧眸看她,见她再次露出伤感之色,比较之前更甚。她眯了眯眼,总觉得宇文溪应该知道什么秘密。   半晌,她松了神色,淡淡道:“别说他们了,对了,镇南王妃旁边那个少女就是你说的瑶瑶吗?”   “对啊,她就是瑶瑶,凤倾瑶,跟我同年同月生的,不过她比我大三天。”   秋明月抬眸望过去,只见那少女不过十二岁的年纪,着一件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妖姬,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青春洋溢的脸上微含着笑意,一双灵眸懵懂而纯真,泛着珠玉般的亮泽。清澈得如同并下的溪水,不染一丝时间的尘垢,睫毛纤长而浓密,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鼻梁小巧而秀气,樱唇抿出一条淡淡的弧线。她端庄的坐着,看似与那些大家闺秀融为一体,却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女子,倒是有些意思。   “怎么样,瑶瑶长得美吧。”宇文溪神色有几分自得,像是在夸自己一样。   “瑶瑶和玥哥哥都长得像镇南王叔,玥哥哥如月玉华,瑶瑶就像水仙花一样的娇美。皇族凤氏出美人,无论男女姿容都是上乘的。当然,我娘也是美人。”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你长得像你娘还是像你爹?”   宇文溪皱了皱眉,神色颇有几分不满。   “都像,又都不像。”   “此话何意?”   宇文溪有些不甘道:“我遗传了他们所有的缺点。他们的优点全都给我哥了。”   秋明月有些好笑,敢情这丫头还吃醋呢。   “就为了这个,所以你就不给你哥哥好脸色看啊?”   宇文溪哼了一声,不说话。   秋明月摇摇头,“你娘呢,她在哪儿?”   “我娘啊?”宇文溪敛了神色,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看,在那儿,穿绣茜草红紫玉兰玉兰色纱缎宫装那个就是我娘。她右边的那个就是荣亲王妃云姨。云姨身边那个穿蓝色袍子的少年是她的小儿子,叫做凤倾霖,今年十五岁,还未娶妻。云姨带着他来参加赏花宴,应该也是想为他寻一个大家闺秀做妻子。”   荣亲王妃?   秋明月收回打量平安侯夫人的目光,看向荣亲王妃。   荣亲王妃身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下摆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裙子上绣着富贵明丽的牡丹祥贵,容颜极为绝美,与凤倾璃有几分相似。她端坐在那里,眉目温和,一举一动莫不透着高贵的气质。   她想着,这便是凤倾璃的母亲么?再看她身边的少年,不过十五岁摸样,生的也是俊秀,却是不比凤倾璃瑰姿妍丽,只是眉目间与荣亲王妃更为相似一些。脸上微微带着几分笑意,偶尔有少女的目光望过去,他羞涩的红了脸,倒是腼腆得很。   荣亲王府子嗣不多,就荣亲王妃诞下了三子一女。三子…   “荣亲王妃不是有三个儿子么?还有一个呢?还有她的女儿呢?”   宇文溪看了她一眼,眸光几分笑意。   “看来璃哥哥提前给你补了不少嘛。”   秋明月不理会她的打趣,目光流转,看到了秋明玉,她正站在薛雨华身后,目光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在与他说着什么,但是薛雨华不为所动,眼神怔怔的看着前方。   她目光转开,又看到了方才的窦云姿等人,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全都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而园中其他少年也都聚在一起,不时的论诗下棋,谈笑晏晏。   秋明珠等人也都很快与别府来的小姐坐在一起,看穿着,应该都是庶女。不过想想也对,京中名门闺秀之多,如繁花锦绣,数不胜数。然而自古名门世家尤为自傲,自是不屑与庶出子女为伍的。   丹华园极大,几乎将整个后院占了一半。园中百花盛开,如春日之景,四周青葱玉翠,万妆点缀,园中娉婷绿枝,钗佩碰撞,娇颜戏乐,翩衫华裳,犹如置身花海当中,当真是人比花娇。   “呐,你看,窦云姿旁边那个少女就是云姨的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叫做凤倾雅。”   秋明月望过去,只见窦云姿身边坐了一个娇俏的少女,眉眼还没张开,却唯见容颜如春雪,虽然算不得绝美,但是也异常动人,一身浅紫色的轻纱罗裙,腰间环佩叮当,乌发柔亮光泽,朱钗发饰点缀,像即将绽放的牡丹花。她长得与荣亲王妃并不十分相像,想来是遂了荣亲王的面容。   “那些个世家女子太多,我也不好跟你一一介绍,走吧,咱们出去,等会儿我在一个个的给你说吧。我看方才静姨已经让人来找我们了,再不出去,估计等会儿就得有人怀疑了。你看见凤倾柔了吧,哈,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她定然是方才想要告状,但是我哥哥还有薛国侯世子他们哪能容许胡闹?再说了,还有那么多世家女子作证。一个不好,德妃就得将满朝文武得罪光。所以凤倾柔今日这一局是败了,不过也保不准她等会儿报复。走吧,我们出去。”   秋明月点头,她本来就是想先暗中关注一下这些个大人物,省得等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我的丫鬟只怕也等久了,再不出去一会儿长公主只怕会寻了由头找她们麻烦,还有我四姐她们,估计也会被我连累。”   她随着宇文溪走出去,园中突然一个略显几分英气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正想着宇文妹妹去哪儿了呢,这不就出来了?”   顿时满园所有人目光齐齐望过来,秋明月已经感受到无数如火的目光,那是深深的嫉妒。其中一道较为老练,深沉,探究,疑惑,不屑,嘲讽…   感受着那个方位,她知道,是洛老王妃。   心中疑惑,一个凤倾柔,还不值得这个太长公主对自己如此关注并投以如此复杂的目光吧?   她目光望过去,只见西南方一个露天的亭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镶嵌着清秀的五官,眉纤细而狭长,眼灵动而富有英气,肌肤柔滑如凝脂。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配以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综裙,腰段收紧,宽肩窄腰,娉婷多姿。容貌并不十分出色,但胜在轻灵动人,看着就是好相处的女子。   秋明月还在想着这是谁,宇文溪就已经欢快的叫了一声。   “天玉姐姐。”   原来是许天佑的妹妹!   秋明月立刻就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这京中名媛颇多,能得宇文溪喜爱的,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宇文溪本来想拉着秋明月跑过去,但是又想着这是大众场合,这样跑过去难免不知礼数,便稳了稳心神,放慢了脚步。   秋明月却松开她的手,笑了笑,然后朝着已经站起来的镇南王妃走过去,微微福身。   “那日宝华寺山脚,明月被人陷害,清誉险些毁于一旦,多亏王妃出言相助,感激不尽。数日不见,王妃可安好?”   她一开口,本来方才寂静了一瞬间的场面开始嘈杂起来,有人小声的议论了。上次在宝华寺山脚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虽然镇南王妃下了命令不许这些人造谣生事,但是半个月前京都流言传得那么厉害,这些名门贵妇和小姐们如何能不蠢蠢欲动?方才在王府门口见秋明月风姿不俗,容色倾国,早已嫉妒在心,就想着趁着赏花宴利用这件事好好打压打压她。   秋明月自然料定今日会有人拿那件事说事儿,便先发制人,先给镇南王妃道谢,自己把那日的事说出来,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避讳。届时有镇南王妃作证,那些人想利用这件事闹出风波来只怕也不容易。   镇南王妃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中不由得划过笑意。   “你这孩子,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着。”她握着秋明月的手,扶她站起来,笑意温柔和善。   “呵呵呵,快起来。方才我就听下人说你来了,可是等了半日也不见你过来,后来玥儿过来告诉我,才知道你是被溪溪那丫头给拐了去。我还想着让人去寻你呢,你不知道,溪溪自小就顽皮,你性子又温顺沉静,怕是受不了她在你面前唠叨。”   “谁说的?明月姐姐就喜欢跟我一起玩儿,静姨,你别在背后挑拨离间啊。”   宇文溪不满的声音插了进来,她一把挽住秋明月的胳膊,对着镇南王妃挑眉道:“静姨,我没得罪你吧,你可不能如此坑害我。”   镇南王妃呵呵轻笑,对着平安侯夫人道:“沛君,你这女儿的嘴皮子可越来越伶俐了,我都说不过她了。”   平安侯夫人优雅起身,笑道:“她是小孩子心性,王嫂莫怪。”又对宇文溪轻斥一声,“溪溪,不得对你静姨无礼。”口中虽然责备,但眼神却是宠溺的。   宇文溪不满的嘟着唇,镇南王妃笑了笑。   “行了,你别说她了。溪溪难得真性情,我就喜欢她这性子,没白的给你磨平了,倒是木讷得很。我家瑶瑶但分有溪溪一分活泼,我也安心啊。”   “母妃,你不能有了溪溪这个侄女儿就无视我这个亲生女儿啊。”   凤倾瑶也走过来,挽着镇南王妃的手臂,不满的说道:“我看你跟沛姨一样,都偏心别人的女儿。”   镇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齐齐一愣,而后又各自笑开。   “这两个丫头,整日里呆在一起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今倒是埋怨起长辈来了。”   两人拉着各自的女儿说笑,似乎忘记了旁边的洛老王妃。洛老王妃被忽视,倒是也不生气,仍旧坐着,除了最开始对秋明月多关注了几分,目光便不再看她。倒是她身边的洛竹音,对秋明月多了几分打量,眸色带着几分深思。   这时候,凤倾玥也从凉亭里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秋明兰。秋明珠等人也都从周围走了过来,齐齐涌到这一堆,空气霎时变得混浊了起来。秋明月蹙了蹙眉,怎么她到哪儿都容易引起关注?   “母妃,今日您举办赏花宴,贵客可不止溪溪一人哦。”   凤倾玥淡雅的嗓音散开,很快吹散在风中,又似乎如丝丝的琴弦,回荡在众人耳边。所有人目光不由得望过去,满场闺秀再次齐齐倒抽一口气。方才在后院,见到凤倾玥的人并不是特别多。来到丹华园,他又避开众人,独立于凉亭,而许多少女又碍于礼教矜持,自是不敢上前。当然,秋明兰算是个例外了。虽然别人方才当着面没有说什么,但私下里估计早就骂她不知廉耻了。   如今近距离观看,只觉得他容颜如画,比之月华还要清华逼人,当真玉质无双倾国色。这样的男子,让人仰慕,却又徘徊胆怯不敢靠近。也正是如此,这么些年,凤倾玥一直未娶妻的原因之一。   ------题外话------   终于写到赏花宴会了,亲们不要嫌慢,赏花宴会时明月交友的一个重要开端,也给她以后的生活奠定了基础。哈哈,当然喽,在此基础上肯定要虐虐渣男渣女。   第一百三十四章 竹音之心,定下婚约   镇南王妃一怔,而后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笑。   “我差点忘记贵客了。”   她拉过秋明月的手,对平安侯夫人介绍道:“沛君,这位就是秋家的五姑娘,她叫秋明月。”   秋明月对着平安侯夫人福了福身,“明月见过夫人。”   平安侯夫人扶了她一把,打量了她一会儿,点头笑道:“倒真是一个可人儿,难怪王嫂你这般喜欢。”她看了镇南王妃一眼,突然又道:“六哥真是有眼光,这么好的儿媳妇,怎么就被他给捷足先登了呢。”   秋明月一怔,满场贵妇脸色也变了变。   平安侯夫人是太后的小女儿,封号‘德华’公主,太后一子一女。长子为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孝仁帝。而先帝一共有七子三女。十九年前二皇子撺掇大皇子和几位皇子发动宫闱政变,死的死,放逐的放逐,后来就只剩下了五皇子和六皇子,分别为今天的镇南王和荣亲王。   因此平安侯夫人口中的六哥就是荣亲王。又想到半月前的流言,在场众人看秋明月的眼神都变了变。若说之前是鄙夷不屑的话,那么此刻就多了几分深思。   镇南王妃也似有感伤的看了眼凤倾玥,“是啊,怎么就给六弟捷足先登了呢。”   秋明月反应过来后脸色微红,眼神无措而焦灼,又羞又愧还无辜。既然这事儿已经传遍京都了,如果她再故作矫情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她虚伪。但是如果坦坦荡荡,难免让人觉得她太过冷静。闺中少女,遇到这种事太过冷静或者坦然的话,那就不是优点了。只能证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之前就与人私相授受,是以对此事显得并不意外。   唯有表现得羞涩而尴尬,又有几分无措和委屈,才让人知道她是不知情并且羞恼的。她此刻的表情完全符合一个闺中少女茫然的心情。   平安侯夫人看了眼秋明月,见她面颊酡红,眼神羞怯,也不再开玩笑,看着秋明月的眼神也微微柔和。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哎。”她叹了口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且只做自己便好,无需在意他人说什么。”   她话音方落,满园闺秀贵妇脸色又是一变。秋明月先得到镇南王妃的高看厚爱,没想到如今又得到身为‘德华’公主的平安侯夫人高看喜爱。那以后在这京城贵妇圈子里,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京中权贵,名门望族的交涉之间,也自由一种潜规则的生存法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突然夺了所有人的风光,谁都不会乐意。   是以立即就有人说话了,“秋五小姐姿华绝俗,貌可倾城,又如此聪慧,自是人人喜爱。”   这话可有些意味了。什么叫做人人喜爱?倒不如说她水性杨花。   镇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脸色都沉了沉,目光不悦。   秋明月挑眉看过去,却是那吴云梦。她笑脸盈盈,语气温婉和善,若不是眼底一丝锋利,当真让人以为她是多温柔的人呢。   她正欲开口说什么,却听得一个淡雅如云雾的声音响起。   “吴小姐素有贤名,竹音便是远在洛阳,也对吴小姐的名字如雷贯耳,岂非更是人人钦羡仰慕?”   秋明月微微讶异,转过头来看着洛竹音。方才隔得远,其实看得并不甚清楚。如今近在眼前,秋明月才算真正看清了她的容貌。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她心中赞叹一声,果真不愧是洛阳第一美女,回眸一笑胜星华啊。   吴云梦似没想到洛竹音会突然插嘴,表情微微一滞。   “洛姑娘言重,云梦愧不敢当。”   洛竹音看也没看秋明月一眼,神色淡漠清冷。   “言不言重尚且不论,只消吴小姐丞相府嫡女的身份,便值得人高看一重。世间女子,只怕鲜少有人望其项背。是以吴小姐实在不必羡慕他人而妄自菲薄。”   她声音清浅而淡然,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情绪。就那样静静的站着,便自有一股子出尘绝俗的气质来。   秋明月眯了眯眼,忽然发现她站的角度居然在凤倾玥身边。两人一白一青,姿容绝俗,气质出尘脱俗,都一样的漠然尘埃,姿态翩然,仿若九天之上降落凡尘的仙童仙女。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竟然奇异的般配。   秋明月低下头,嘴角忽而一抹笑意。   镇南王妃今天怕是不会失望了,那般高华的男子,就应该娶这样的女子。而太后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   吴云梦脸色有几分僵硬,洛竹音这话看似评述,然而在这样的场合,尤其是方才自己说了那句话后,听起来就难免多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洛老王妃杵着拐杖站了起来,“竹音。”   秋明月目光微抬,从这个苍老的声音里听出了精明和冷沉。她知道,这个老太太,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洛竹音立刻收回目光,恭敬的叫了一声。   “祖母。”   镇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也好似突然发现这位今天宴会上最尊贵的客人一般,齐齐望了过来。镇南王妃立刻对着洛老王妃介绍。   “姑母,这便是秋家的五姑娘,秋明月。”   “哼。”   凤倾柔在一边轻哼一声,眼神不屑。   秋明月福身,“明月见过洛老王妃。”   洛老王妃看了她一眼,“你未见过我,怎知我是谁?”   秋明月应答从容,“方才进府之时溪溪已然同臣女说起,王妃宴请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乃是洛阳王府洛老王妃。观此盛景,方才又闻得洛姑娘称呼您祖母,遂大胆猜测。”   “的确胆大。”   洛老王妃默了半晌,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不惊不怒,不悲不喜。   秋明月一时拿不准这位老王妃是何态度?她可不认为这位老王妃是个善茬,加上凤倾璃给她的那些讯息,这洛老王妃手段厉害着呢。今日自己得罪了她的外孙女,她如果就这样放过自己,倒是不符合常理。   哪知洛老王妃只说了这么几个字意外,便不再说话,凤倾柔不满了。   “外祖母,方才就是这个小贱人…”   洛老王妃脸色一沉,叱喝一声。   “柔儿!”   凤倾柔一顿,脸色有些委屈。   “外祖母…”   洛老王妃眼中厉色一闪,“出言粗鄙,行事冲动,哪里还有半分皇家公主的颜面?看来你母妃当真是将你给宠得无法无天了。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你要记着,你是皇室的长公主,你的言行举止应该端庄温柔,应该作为皇室公主乃至天下女子的榜样。在这儿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份。”   秋明月挑了挑眉,想着这个洛老王妃的确不简单。三言两语就抬高了凤倾柔尊贵的身份,却再次把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尤其是最后一句,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份。是说自己一个小小庶女,没资格与皇室最尊贵的长公主争高低论长短。   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啊,比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所有女人都厉害。就是不知道比起太后如何?大抵不分高下吧。皇室的女人,没几个简单的。   凤倾柔却是被她斥责得一愣一愣的,眼眶有些红,就要掉下泪来。   “外祖母,你…”   洛老王妃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到凤倾寰身上。   “寰儿,你是皇长子,是柔儿的哥哥。她年幼任性也就罢了,你这个当兄长的怎么也不管管?任她在这里胡闹,传出去,皇家威严脸面何存?”   她老眼深邃,乍然蹦出凌厉的光,扫过在场的闺秀和贵妇。被她目光扫到之人都不由得浑身一颤,底下了头去。   秋明月却想着,这洛老王妃才是真正的高手啊。什么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今日可算真正的领略到了。先斥责凤倾柔,看似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的颜面,实则不过一句年幼不知事轻轻松松的就将她方才刁蛮撒泼的形象给化了去。同时也是在告诉众人,凤倾柔是长公主,便是再任性再胡闹,也有胡作非为的资本。这里的人便是再尊贵,也尊贵不过皇家公主去。妄图集体镇压长公主,挑衅皇室威严,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继而又发难于凤倾寰,一句长兄无教,实则暗自说他别有用心的话,让在场的贵妇心中自有一杆天平衡量。这些人虽然只是闺中妇人,但是身在权贵之家,多少对争权之争还是有所了解的,特别是那些妇人,自是明白几分。想到方才在园中的情景,大皇子虽然斥责了长公主的撒泼,但是却并未严厉制止,反倒是刻意纵容。也就是说,大皇子在借秋明月和宇文溪的手故意打压长公主以及她背后的德妃。   如今洛老王妃这样一说,她们心中齐齐一惊。想着这皇家的人果真心思莫测,一个个都会算计,哪怕是随便一句话,也暗藏玄机。   凤倾寰脸色沉了沉,自是听出洛老王妃的弦外之音。不过淡淡一句话,就把他方才布下的局给打乱了。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曾经属于皇室风云人物的太长公主了。   “祖姑母说得对,是孙儿及时阻止,我这就带她回宫,交给母后处置。倾柔也确实太过骄纵了些,今日在镇南王府就敢如此撒泼,确实有损皇家颜面。”   秋明月想着,果然自己之前的想法没错。在这群名门权贵皇室宗亲面前,没有最牛逼,只有更牛逼。显然,这位自小生长在皇宫的大皇子也不是简单的角色。一句话看似认错,却又句句直指凤倾柔刁蛮任性丢尽皇家颜面,他方才稍微纵容,不过也是出于一个长兄给予不听话的妹妹一种管教而已。又点出这里是镇南王府,自己虽然是皇长子,但也不好在人家的地牌上太过放肆。   这一句四两拨千斤的话说得好啊,不仅挽回了方才的局面,倒是让凤倾柔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更不好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最重名声清誉,身为皇室长公主,没有半分皇室该有的体面和端庄,反而言行举止像个刁蛮撒泼的市井妇人。这样的女子,身份便是再尊贵,只怕也没几个人敢娶。毕竟,如此傲娇的妻子和媳妇,娶回家只怕只能当小祖宗供着,日后夫家公婆和夫君颜面何存?   大皇子这一招可谓一箭双雕啊。今日赏花宴,参加的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和未成婚的世家公子。长公主出现在这儿,显然是因为婚事。德妃虽然身为四妃之首,但是没有太后皇上和皇后的批准,也是不能出宫的。但是镇南王府今日有洛老王妃坐阵,所以德妃放心自己的女儿,定然不会受委屈。   然而没想到,这个皇长子,今日的目的貌似不是为了选妃。因为他的正妃早就已经内定,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来破坏德妃用自己女儿联姻来获得朝中大臣支持的打算。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大皇子啊。   洛老王妃眼神沉了沉,握着拐杖的手也微微收紧,却是不发一言。   凤倾寰话音一落,见洛老王妃没有反对,便对身后吩咐了一声。   “来人,送长公主回宫,让母后严加看管,切勿再出纰漏。”   “是。”   两个宫女走出来,“公主,请。”   凤倾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洛老王妃。   “外祖母,你…”   洛老王妃看也没看她一眼,“好生照顾着,公主若有个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   “奴婢遵命。”两个宫女颔首领命。   凤倾柔还要说话,洛老王妃却淡冷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即闭上嘴巴,跺跺脚,不甘的转身离去。   秋明月看了眼凤倾柔的背影,又看了眼洛老王妃,心中感叹,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深藏不露啊。   宇文溪偷偷扯了扯秋明月的衣袖,用唇语说了一句。   “别以为你置身事外了,洛老王妃看着大公无私,实则最是偏私。今日不过是碍于有这么多人在场,她不好以长辈之尊来欺负你这个小辈。但是这笔仇她可是记在你头上了,你得小心一点。”   秋明月眨眨眼,同样以唇语回她。   “方才你可是与我一起的。我一个无权去世的庶女,她只怕还不屑用手段来对付我。倒是你这个平安侯府的嫡女,唔,也是她的侄孙女,怕是值得她略施手段惩戒一番。所以,比起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宇文溪先是惊异于她居然听得懂自己的唇语,而后又苦了一张脸。   “我可是为了你,你不能这么幸灾乐祸。”   秋明月哀叹一声,“我倒是想要幸灾乐祸,可是貌似我天生是个惹祸的,走到哪儿都有人看我不顺眼。长公主是走了,可这周围还有这么多如狼似虎的人呢。她们可不比长公主有头无脑。所以,我的处境比你更艰难。”   宇文溪眉间沉郁立即松散了,好似心中平衡了不少。   秋明月无语,这小丫头还真会过河拆桥。   “我听说几年前京都除了个第一才女,便是出自秋府?”   洛老王妃突然开口了,声音虽淡,却中气十足。   秋明月一怔。镇南王妃和善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却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差了进来。   “那是臣女的大姐,秋明霞。”   镇南王妃一顿,秋明月嘴角扯出一抹微带嘲讽的笑意。秋明兰,她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却是找了这么个敏感的时间。洛老王妃和镇南王妃说话,她一个小辈插进来,无礼至极。   洛老王妃蹙了蹙眉,神色明显不悦。   镇南王妃见过秋明兰一次,只是有几分模糊的印象,闻言也是蹙了蹙眉。   所有人的目光头忘了过去,才见秋明兰一直站在凤倾玥身后。此时不知道是凤倾玥移开了一步,还是秋明兰自己走了出来。总之,今天她是第一次以这样的低调中的高调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是何人?”   洛老王妃显然对秋明兰自作聪明的举动有几分不悦,声音也淡冷了几分。   秋明兰没听出洛老王妃语气里的不悦,或者她心中如今只有凤倾玥,早已顾不上最基本的察言观色。方才她跟在凤倾玥身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对自己不理不睬,她心中很是懊恼跟沮丧。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让他注意到自己的机会,她定然不会错过。   “臣女秋明兰。”   随着她盈盈一拜,后面的秋明珠等人也福了福身。   洛老王妃淡淡扫了一眼,“秋家历来男丁单薄,这一代女儿倒是不少。”   秋明兰一怔,不明白洛老王妃这话什么意思。秋明月却看到在秋明兰从凤倾玥身后出现在众人眼前之时,一直淡漠冷清的洛竹音,眼神染上了几分冷意。   她心中了然,看来洛竹音心仪的人,乃是凤倾玥。不过想想也对,镇南王世子,容华无双,身份尊贵,又那样高华气质。洛竹音正当妙龄,如何能不动心?   那么洛老王妃此次带洛竹音进京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就值得深究了。   这个时候,一直没起身的荣亲王妃突然开口了。   “秋家这一代孙辈女儿刚好十人,除去前两年嫁到中山伯侯府的大姑娘秋明霞,全都待字闺中。”   秋明月闻声望去,只见人群自动让开,荣亲王妃款款起身,方才隔得远未见得清晰的容颜此刻一览无余。荣亲王妃无疑是极美的,在场的贵妇当中,她可谓艳冠群芳。美丽、高贵、端庄、温婉而疏离。她目光落在秋明月脸上,似乎划过一丝笑意。   “果真灵秀,难怪璃儿一心惦记着。”   此话一出,满场静寂。人人看着秋明月和荣亲王妃,目光怪异而探究。   秋明月目光沉凝,莫不清楚荣亲王妃此话何意。这不是在告诉所有人,凤倾璃与她早就相识么?私相授受,在这个朝代,是要被浸猪笼的。荣亲王妃这是想要毁了自己?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正想着,荣亲王妃又突然拉过她的手,笑语亲切。   “你回京那一晚,在宝华寺借宿对吧。前段时间太后诏我进宫,还对你大加赞赏。”   她话音方落,所有人脸色又是一变。尤其是凤倾寰,目光深思。   “哦?还有这等事?”   镇南王妃率先笑出声来,“云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亲王妃看了众人一眼,笑着解释道:“母后不是一直凤体抱恙么,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没办法。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宝华寺祈福,回来后就渐渐好了。本以为是佛祖显灵,前段时间母后才告诉我,原来是在宝华寺遇到贵人了。”   “哦。”   平安侯夫人也恍然大悟,“上个月我也进宫了一趟,见母后日渐康复,心中还甚是奇怪。母后只说遇到贵人,却对那贵人只字不提。王嫂方才所说之人,莫非就是秋五小姐?”   这次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洛老王妃,都看向了秋明月。   顿时如乌云压顶,秋明月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荣亲王妃看了她一眼,“正是。”   “哦?”   洛老王妃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医术么?甚至堪比太医院的太医?”   秋明月已经感受到来自秋明兰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以及周围大家闺秀的嫉妒和敌意。   她深呼一口气,还没开口,就听得身边的宇文溪轻呼一声。   “呀,明月姐姐,你竟然会医啊?你好厉害啊。”她满眼的崇拜,“你什么时候学的医啊?”   秋明月淡淡道:“自是不能和太医相提并论,只是从前在扬州,母亲多病,加上我自己本也先天体弱,是以翻了几本医书而已。太后娘娘为我皇朝之尊,天佑凤体,自幼神灵护佑。我不过侥幸沾了神灵的光而已,倒是让太后娘娘记挂,明月深感有愧。”   镇南王妃笑了笑,“你谦虚是好事,不过该是你的功劳,也切莫推辞。太后娘娘记挂你,你自是有你的好。”   “是啊。”   平安侯夫人也道:“我还没见过母后那般夸耀一个人呢,难得她这般喜欢你,自然是有道理的。”   荣亲王妃接过话来,“上次母后去宝华寺,璃儿也是跟着去了的,虽然碍于礼教之防未曾见得五姑娘真颜,但是姑娘一片热心,倒是铭刻于心。”   秋明月脸色红了红,眸色有着几分讶异和疑惑。   “当时荣亲王世子也在么?”她低头,脸色更红了。   “我竟不知…”   她声音低弱了下去,一幅羞怯不知情的摸样,还有几分被拆穿的懊恼和尴尬。这样的表情,再加上方才荣亲王妃的话,所有人立即就明白了。经过上次宝华寺山脚一事,秋明月的来历大家都清楚,也自是知道她前段时间才回京。只是还未到京城天色已晚,便借宿宝华寺,正好遇上前去祈福的太后和荣亲王世子。   碍于世俗礼教,荣亲王世子自然是不会见秋明月一个未嫁之女的,可能就是躲起来了。然而却在暗中看到秋明月如何替太后治疾,感念她一番善心仁厚,因此对之倾心,是以才会有了荣亲王府和秋府即将联姻一说。   这样一来,如果有人想用这件事做文章,怕是也没机会了。   秋明兰和秋明玉暗自咬牙,气怒不已。   而周围的很多贵妇都想起上一次秋家几位小姐上山祈福一事,回来的时候,在宝华寺山脚发生的那件事。当时那么多人,那个裴思颀持画污蔑秋明月清白。她碍于礼教,无论多委屈都没有从马车里出来。后来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下车了还戴着面纱哦。如此守礼之人,自然不会做那与人私通之事。   这样一想,方才还因荣亲王妃第一句话而有所想法的贵妇们立即就对秋明月改观了。此时再看她,但觉她亭亭玉立,一身素净,容色柔美而典雅,说不出的动人温雅。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是行止端庄却比大家闺秀更为周到。   唯有知情的几人,比如宇文溪,一见秋明月演戏还演得那么逼真的样子,立即就翻了个白眼,暗道腹黑。刚才明明还和璃哥哥见面来着,现在又说从未见过。宇文砚也看了她一眼,眼中升起几分趣味儿。凤倾玥眸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定她会如此回答,连目光都没有落到她身上半分。   凤倾寰则是目光深深的看着秋明月,眼中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秋明玉简直嫉妒得喷火,想要发作,可是转眼看到薛雨华,又生生忍住了。但是她没注意到此刻薛雨华的表情,他怔怔的看着秋明月。心中想着,那一日在秋府见到了凤倾璃。原来,他们这么早就相识了么?他不知道秋明月今日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荣王府与秋府的联姻,如果之前还是朦朦胧胧不确定的话,大概今日一过,也就确定了。   心忽然疼了起来。   上次在宝华寺,母亲的算计,让她还是对自己冷眼相待。尽管自己无辜,但是有着这层母子关系,她也无法再对自己有丝毫的好感。   秋明月心中则是有些疑惑,荣亲王妃好似在为自己解除麻烦,但是这样一来,不是更惹得人嫉恨?   荣亲王妃却拉住了她的手,眼神有些感叹。   “王爷已经去扬州接你外祖父入京了,不日就会上任,你且安心。”   周围又是一片倒抽气声,凤倾寰眯了眯眼,洛竹音难得的看了秋明月一眼,又看了眼身边的凤倾玥,见他目光浅淡,好像在看着所有人,好像又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失落。   秋明兰和秋明月眼神已经要喷火了,宇文溪却两眼晶亮。   “我想起来了,皇帝舅舅似乎任命了从前一个扬州的知州为工部侍郎,好像是姓沈来着。明月姐姐,那竟是你外祖父么?”   秋明月点点头,“嗯。”   镇南王妃又叹息了一声,对荣亲王妃羡慕道:“云蛾,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秋明月的脸更红了,简直堪比煮熟的虾子。   荣亲王妃笑笑,面色有几分感伤。   “璃儿真能得如此之妻,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秋明月已经别开了脸,显然一副少女羞涩的摸样。脸如红云,凤眸熠熠,如染红霞。她本就天生丽质绝色倾城,如此一番风情,更是羞煞百花,令万物失色。   凤倾玥眸光微微一瞥,正好见她娇颜荼蘼绝美动人的摸样,眼神深处似有波浪泛起,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快到无人发觉。哪怕是他自己,都未曾发现或者在意。   秋明月转过头来见宇文溪一脸看好戏的摸样,双眼一瞪,暗示她给自己解围。宇文溪捂唇低笑,最终在秋明月危险的目光下止住了笑意,轻咳两声。   “哎呀云姨静姨,今天可是赏花宴,明月姐姐不是主角吧。而且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这等事,明月姐姐还不得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啊。再说了,这一切可还没定论呢。话可不能说早了。”   “你这小妮子,真是牙钻嘴利。”   荣亲王妃嗔骂了一句,眼神微微扫过众人,语气温婉。   “反正现在京都已经传遍了,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她拍了拍秋明月的手,脸色柔和,语气慈爱。   “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今日便同你说了吧。等王爷回来,你和璃儿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荣亲王妃话音一落,四周落针可闻,人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等事说出来。秋明月也有讶异,倒是忘记了害羞。   “王妃?”   荣亲王妃淡淡笑言,“本来璃儿今天也是要来的,谁知今天早上我让人去喊他的时候,他又突然不想来了,向来是近乡情怯了。呵呵呵,不过也无妨,以后你嫁入荣亲王府,有的是机会见面。”   秋明月羞得都快无地自容了,然而眼底深处却是清明的。   荣亲王妃给人的感觉很和善,但是她总觉得,这种和善只是一种表象,就像蒙了一层轻纱。自古女儿名节为重,荣亲王妃岂能不知?虽说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然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个概念。凤倾璃的情况,估计京都贵族之家,没几个不知道的。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向来为京中闺秀避之不及的人物。   虽然前些日子流言传得那般猛烈,所有人心中也各有猜测,但是终归是无法确认的。如今荣亲王妃一言落下,不出明日,她即将嫁入荣亲王府的事情就会流传整个京都。   这种事,有好也有坏。   她已经可以预料到,今日回去后,只怕秋府又得闹出一番风波了。   “王妃说的是。”   一片寂静之中,秋明兰突然轻笑着开口了。她走上来,亲切的挽着秋明月另一只手臂,笑语温和。   “五姐姐自是适应的,前些日子还在问母亲,这荣亲王世子妃的身份,是否比二品诰命夫人还要高?”   四周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齐齐看向秋明月。嘲笑、鄙夷、讽刺,最终化为浓浓的愤怒。   荣亲王妃本来见秋明兰突然插进话来,脸色有几分不悦。然而听到了她的话,脸色又是一变,却没有开口。镇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也脸色微变。宇文溪瞪大眼睛,眼神愤怒。其他人则是各有所思。   秋明兰好似没有发现大家的目光,依旧笑得温柔。   “五姐,现在荣亲王妃在这儿,你可以亲自问一问了。”   本以为秋明月会慌张无措或者吓得脸色惨白的众人等着看好戏,却不想秋明月只是眸光流转,看了秋明兰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   “这还用问么?六妹莫非是忘记了,方才长公主殿下还在说皇家威严大于天。这荣亲王世子妃的身份,也算半个皇家之人吧,身份贵重,自是常人不可比。我虽读书不多,这个却也是知道的。难道六妹不知道么?”她抿唇微微含笑,语气柔婉和善。   “母亲出自大家,又是二品诰命,自是对这些品阶了解透彻。六妹乃母亲亲生,又自幼养在膝下,我以为六妹应当懂得。”他语气淡然,脸上毫无不自在的神色。   “不过前些日子外界流言四起,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劳烦了六妹妹,亲自向母亲询问一番了。姐姐我感激不尽。”   秋明兰脸色一僵,秋明月避重就轻,倒是借着这件事来讽刺了自己一番。虽未明言,但是却也从侧面告诉大家,既然她明白这些规矩品阶,自然是不会拿这种问题去触大夫人的霉头。之所以没有坦言说自己污蔑,是因为念着姐妹情深。非但倒打了一耙,还博得了好名声。最后一句自谦的话,却是生生打了自己的耳光。   而自己,却是真正的小肚鸡肠不知礼数又拿庶妹做乔的恶毒嫡妹了。   秋明兰已经感受到来自四周异样的目光,她脸色被烫得火辣辣的疼,抓着秋明月手臂手也微微用力,几乎掐进了秋明月的肌肤。   秋明月蹙眉,回头,低声道:“六妹妹可是生气了?”   秋明兰一惊,面色委屈。   “五姐此话何意?你我本是同根生,姐姐日后荣华,妹妹我也高兴,何来生气之说?五姐多虑了。”   讽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忘记了卑微的身份而向姐妹炫耀么?   忍了这么些时日,秋明兰当真忍不住了么?   秋明月不在意的笑笑,“多虑的是六妹。”她拍了拍秋明兰的手,温和却又强势的将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松开,面上笑容不变。语气仍旧柔婉和善。   “方才妹妹抓得我疼了,我以为说错了什么话,惹妹妹生气了,没想到倒是让妹妹误会了。”   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到秋明兰抓着秋明月的手上,秋明兰一惊,下意识的松开,面色有几分尴尬。   “怎么会呢?五姐最是知礼大度,温惠秉心,又对姐妹亲和,祖父和祖母都让姐妹们向你学习呢,哪里会说错什么话?五姐着实误会了。”   “哦。”   秋明月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妹妹是嫡,我是庶。母亲又出身高门,说道知礼孝义,我怎能和妹妹相比?不过本是同根生,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我才不至于太过愚笨丢了家族的脸,辜负母亲一番殷殷教诲罢了。”   秋明月这话说得云淡风轻,话中深意却让秋明兰浑身一震。   本是同根生!她们都姓秋,今日如果让秋明月丢了脸,她自己能不受连累?之前一直想着如果打压秋明月,以报那日她威胁自己之仇。却忘记了,她们本是亲姐妹。报复,岂非也等于把自己拉下水?   她迅速看了眼秋明珍,果见她拉着秋明玉的手,面色隐忍,眼神有些沉郁。显然,秋明玉似乎想上前指责秋明月,却被秋明珍阻止了。   她收回目光,“五姐太过自谦了。”   秋明月不语,话已至此,如果秋明兰还咄咄逼人的话,那自己也不会客气。   两姐妹一番柔语笑言,却是转瞬间过了数招,不见任何刀风剑雨,然而聪明的人都能看出几分端倪来。   这秋家五小姐,只怕在秋府里处境艰难啊。   上次去了宝华寺的一些贵妇,本就承了秋明月的情,如今见到这一幕,更是在心中对她有些同情。   镇南王妃看了秋明兰一眼,目光有几分冷淡。平安侯府人面色倒是淡然,无波无惊。倒是洛老王妃,深深的看了眼秋明月。其余人面色各异。   宇文溪却不动声色的将秋明月拉过来几分,远离秋明兰。   “哎呀,静姨云姨,明月姐姐可是我带来的,人家来了这么久,连这里的人都认不完呢,你们都拉着人家说这样说那样。哼,倒是忘了我这个大功臣了。璃哥哥也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让人传出那些话来。今日若非云姨澄清,明月姐姐今日还不得被流言给淹死啊?”   她一开口,方才沉寂的氛围就被打破了,变得轻松了起来。   镇南王妃转眸看向宇文溪,笑了笑。   “沛君,我看溪溪这张嘴啊,是越发的厉害了。怕是谁也不敢惹她咯。”   平安侯夫人也笑笑,“她自幼顽皮惯了,说话没大没小的,就她爹能管得了她。平时我说什么,她也不停,性子越发野了。”她摇摇头,语气甚为无奈,对着宇文溪斥道:“溪溪,不可对你云姨不敬。”   宇文溪嘟着唇,“本来就是嘛。”   她又转过身,另外一只手挽着荣亲王妃的手臂,语气撒娇道:“云姨才不会怪我呢,云姨最温柔了,是吧云姨?”   荣亲王妃柔和的笑笑,“你呀,真是个泼皮。”她又对平安侯夫人道:“溪溪难得真性情,我倒是羡慕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瞧瞧我家雅儿,什么都好,就是木讷得很。”   “母妃,这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凤倾雅脸红红的看了眼众人,状似不满道:“知道你喜欢溪溪,也不带这么偏心的吧。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呢。”   她又看了眼秋明月,眼神带着几分打量和好奇。   “你就是秋家五小姐么?果真国色天香呢。上次我看见璃哥哥给你画的仕女图,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呢。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天仙美人呢。今日可算见到真人了,当真比画中还美几分呢。”   凤倾雅一番天真纯粹的话落下,四周再次寂静无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思各异,多年算计   皇家勋贵,赌画思人,秋明月对凤倾璃竟然已经有了那般大的影响。   这说明什么?   周围的人脸色变了,荣亲王妃不说话了。   秋明月心中暗自一惊,凤倾璃画了她的画像?他什么时候画的?又是怎么被凤倾雅给看见了的?这个状似天真的女孩儿,当真那般单纯?   “哦?”宇文溪扬眉,“璃哥哥自幼就擅长丹青,他画的画定然栩栩如生,赶明个儿我得亲眼看一看,别把明月姐姐给画丑了。”   她调皮的眨眨眼,说出的话俏皮又可爱,倒是缓解了沉凝的气氛。   秋明月瞥她一眼,心知这丫头是在给自己解围,不由得会心的笑了笑。   凤倾雅也笑笑,道:“我上次只是偶然看了一眼,二哥可生气了,还骂了我一顿。你也知道,二哥的脾气啊,说一不二。他的东西没人敢动的。不过虽然只是匆匆一眼,我也看得分明。只不过可惜了,只是一个侧影,没看到正面,只是看那轮廓,当真就是五姑娘了。本来我以为是二哥画工卓越,才画得出如此丽质天颜的美人。今日见了五姑娘,倒是觉得二哥的画技太过拙劣了。只有神,而无韵。想来定是对五姑娘不甚熟悉所作。”   不甚熟悉?   秋明月无声笑笑,这凤倾雅倒是聪明。方才明显是想侮辱自己,后来接到荣亲王妃的眼神,立刻就转变了态度。   在场的所有人,知道她与凤倾璃早已相识的人寥寥无几。在多数的人眼里,凤倾璃就见过她一面,自然对她不甚熟悉了。这样说来,倒是也情有可原。   不过她不明白的是,凤倾寰为何不揭穿?那日她当街骑马去找明瑞,凤倾寰和凤倾玥以及薛雨华都是看到的,他为什么不说?   “是吗?”   宇文溪嘻嘻笑了笑,又拉过许天玉,对秋明月道:“明月姐姐,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天玉姐姐。”   秋明月福了福身,“许姑娘。”   许天玉笑笑,“溪溪这丫头古怪得很,难得她这么喜欢你,想必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相识便是缘分,以后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听着不习惯。我看你跟我年龄差不多,就直接叫我名字吧,我也叫你明月,如何?”   她语气很是洒脱,眉间英气不改,没有大家闺秀的娇柔造作,倒是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干云。秋明月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爽朗的女子。   “好。”   秋明兰脸色沉了沉。短短不到半日的功夫,秋明月先后结交了平安侯府嫡女以及许老将军的嫡孙女,还得到除镇南王妃以外平安侯夫人的高看。更甚者,荣亲王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荣亲王府娶定秋明月了。那么也就是说,秋明月这个荣亲王世子妃的位子是坐定了。   无论凤倾璃其人如何,好歹也是荣亲王世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凭什么给秋明月一个小小的庶女占据?她有什么资格?身为嫡女的优越感,让秋明兰心中的妒火如野草般蔓延。   平安侯夫人在旁边笑道:“这几个丫头倒是投缘得很。”   “那当然了。”   宇文溪一手挽着秋明月,一手挽着许天玉,笑脸盈盈。   “咱们年龄差不多大,自然就投缘了。”   平安侯夫人笑骂道:“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好跟天玉和明月学学,再这样顽皮,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宇文溪跺跺脚,“娘,这里这么多人呢,你也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平安侯夫人笑起来了,对旁边的镇南王妃和荣亲王妃道:“王嫂,你们看看,这丫头当真被我宠坏了,一点也不知礼数,你们莫要见怪。”   镇南王妃道:“溪溪还小,天生活泼的性子,我喜欢得紧,怎么会见怪?你不是也常说溪溪是你的开心果么?”   “哎呀呀,不跟你们说了。”   宇文溪翘着唇,道:“明月姐姐,咱们去那边玩儿。这丹华园的花可多了,什么品种都有,呆在这儿多没趣啊,走。”   “溪溪。”   平安侯夫人叫住她,宇文溪回头,无奈道:“娘,又怎么了?”   平安侯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来了这么半天,还没给你祖姑母见礼,快过来。”   “哦。”   宇文溪乖巧的走到洛老王妃身边,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   “祖姑母。”   洛老王妃打量了她一眼,面上丝毫没有被忽略这么久的不悦,一直是淡淡的表情。   “我许久不来京城,没成想,德华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当年我离京的时候,德华还没出声呢。一转眼,都儿女双全了。”   平安侯夫人笑笑,“姑姑说得是,姑姑一别多年,鲜少回京,德华也有许久没见过姑姑了。有时候进宫给母后请安,母后还常提起姑姑呢,可见想念得紧。如今长住在京城,侄女儿也可尽尽孝心了。”   洛老王妃面色似柔缓了几分,看着平安侯夫人,叹息一声。   “德华长得像皇弟,你女儿长得也像皇帝。”她看着平安侯府人和宇文溪,神色几分回忆的怅惘。   平安侯夫人脸色暗了暗,没说话。宇文溪好奇的睁着一双大眼睛,等待着洛老王妃继续说下去。   洛老王妃却突然不说了,而是转了话题道:“我这次回京可是有要事的。”她看了眼身边的几个孙女,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这几个丫头都及笄了,婚事还没着落。她们的爹是个不管事的,我也不指望他。左思右想,只有把她们带到京城来。如果有合适的,就定下来,我也好安心一些。”   平安侯夫人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洛竹莲等人,嘴角抿出一丝笑意。   “姑姑这几个孙女可不得了,个个美貌如花国色天香,真真是羡煞旁人了。”她目光又落到洛竹音身上,“这便是三姑娘吧,早就听说她的大名了。洛阳第一美女加第一才女,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和姑姑年轻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呢,难怪姑姑那般喜爱她。我见着也喜欢得紧呢。”   洛竹音低着头不说话,洛老王妃笑了笑,眸色暖了几分。   “这丫头命苦,母亲死得早,我只有将她带在身边了。什么第一才女?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罢了,倒是世人虚夸了。”   镇南王妃捂唇笑道:“女子多读女戒女则,她能识字已是不易。更何况,若非有真才实学,洛阳那么多才子,也不会自甘落于下风。我瞧着这姑娘极好,安安静静的,看着就是个端庄的,当真不愧姑姑亲自教导的呢,自是得了姑姑的真传。方才她往这儿一站啊,我这丹华园满园春色都失了颜色呢。”   洛老王妃但笑不语,眉眼间却流露出几分骄傲来。   洛竹音脸色红了红,对镇南王妃福了福身。   “王妃谬赞,竹音愧不敢当。”   “快起来。”镇南王妃虚浮一把,笑道:“什么王妃不王妃的?论起来,你也是我的侄女儿,就跟着溪溪她们一样,叫我静姨就行了。”   “是。”洛竹音眉眼染上几分欢喜,显然对于镇南王妃的喜爱很高兴。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凤倾玥,没想到他也正朝她看过来。她一愣,而后不自然的别过了脸去。凤倾玥眉梢微动,眼里露出一分笑意,转瞬即逝。   洛竹音刚好抬头,触及他眼底那一丝柔软,心尖颤动了一下。   有一种人,天生高华无双,贵不可言,容色倾国。他生来就应该俯视众生,而她,永远只是红尘一粒。千山万水,如何望得了尽头?   秋明月心里想着,看凤倾玥这个样子,似乎对洛竹音并不上心。   哎,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   平安侯夫人走上来道:“王嫂,今日赏花宴,你可是主角哦。”   镇南王妃笑道:“左右不过是一场宴会罢了,也就是把大家叫来聚一聚。京都名门闺秀多了去了,可是能这样全部聚集在一起的机会却不多。大家也在一起说说话,你们都是同龄人,也有共同语言。”她对平安侯夫人笑道:“咱们还是不要跟她们小辈凑一堆了,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嗯。”   平安侯夫人也点点头,“说得也对,咱们毕竟老了,跟她们小一辈的也没有共同语言,就让她们自娱自乐去吧。”   荣亲王妃则是拉过秋明月的手,随手退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给她戴在手腕上,面容和善道:“你我初次见面,这就算见面礼吧。算不上什么宝贝,只是我的一点子心意罢了。”   周围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秋明月的目光更为惊异和复杂。   秋明月心中也是一惊,这镯子成色极好,玉质透明,一看就价值连城。这哪里不算什么宝贝?简直就是天大的宝贝啊。她不欲收下,婉拒道:“王妃,这太贵重了,明月承受不起…”   她说着就要褪下白玉镯,荣亲王妃却按住了她的手。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再过不久,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到时候你可算我半个女儿了。呵呵呵,收下吧。”   秋明月脸色红了红,虽说现代人思想开放吧,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王妃,我…”   镇南王妃呵呵笑着道:“明月,你就收下吧。这个镯子可不寻常,还是当年云蛾嫁给六弟的时候,母后赏赐的。当年始祖黄帝得到一块好玉,温润通透,温凉入骨,触感柔腻温滑,而且冬暖夏凉。始祖黄帝用这块玉打造了一枚镯子和一块玉,乃是一对。如今这镯子给了你,想必那玉佩应该在璃儿手上吧。”   她看向荣亲王妃,道:“当年赏赐于你,你一直怕有所损坏,故而极少佩戴,今日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敢情是知道明月来了,拿着镯子守株待兔的啊?呵呵呵…”   秋明月的脸更红了。   荣亲王妃抿唇微笑,也不否认。   “王爷去扬州前就有所嘱咐,本来我心中还在想着,璃儿那个倔脾气,以往如何让他娶妻他也不娶,如今倒是转性了。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变化那么大。不然你当我今天怎么眼巴巴跑到你这丹华园来赏花来了?知道你前些日子邀请了我这未来儿媳妇,我就特意来瞧瞧。这不看不要紧,果真是灵秀逼人,慧黠无双,可是璃儿的福气了。”   镇南王妃佯装不悦,“哦,原来我这丹华园满园芬芳也不入你的眼啊。云蛾,你这眼光也越来越挑剔了吧。”   周围妇人闺秀脸色又变了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满园芬芳,荣亲王妃独独看中了秋明月。百花争艳,她却一枝独秀,岂不羡煞旁人?   秋明月再次感受到那些火辣辣嫉妒的视线。   荣亲王妃笑笑,眉目间有几分得意和骄傲。   “自然了,你这满园春色,自是不及明月一分华姿。”   “王妃谬赞,明月愧不敢当。”   秋明月低着头,此刻终于确信,荣亲王妃对自己有敌意。她敛眉,抬头微笑道:“星星之火,如何敢于满空星辉争锋?王府赏花宴,群芳夺目,璀璨生姿。明月不过微小荧光,自是不及满园万丈华光。就如那陪衬红花的绿叶,侥幸尔尔,不敢托大。”   荣亲王妃笑容微敛,镇南王妃似乎意识到什么,也敛了笑容。   空气有几分凝滞,谁都没有再说话。   洛竹音却突然开口了,“秋五姑娘若是自甘比作萤火,那这世上便没有星月了。”   秋明月看向洛竹音,眼神眯了眯。到现在为止,这满园子的人,包括自她踏进来就没有再开口的林云桐和窦云姿等人,唯有这个洛竹音让她看不透。她的气质跟凤倾玥相似,均是一脸漠然,处变不惊,似乎红尘之中又远在红尘之外。不过凤倾玥何时何地都是淡笑从容,却让人觉得疏离冷漠。而她,却是面无表情又从容不迫。   虽然身份不高,但是却莫名的让人不敢亵渎或者怠慢。反而从骨子里衍生出一种高贵。   这种高贵,绝对不是因为洛老王妃格外的偏爱而产生的。是她自己,本身灵魂的清高和骄傲。   其实这样的女子,说实话,如果不是心机太过深沉难以琢磨,她倒是想结交一番。   “洛五姑娘言重,明月愧不敢当。”   她谦和有礼,微笑淡然。   “明月早有耳闻,姑娘乃洛阳第一美女加第一才女,自是日月星辉,明月如何能及万一。便是家中姐妹,无论才德品行,都在明月之上,明月不过足一小尔,不足挂齿。”   洛竹音依旧没什么表情,“日明月辉,姑娘独占清华,何必谦虚?竹音不过一小女子,世人谬赞,何足取姓?”她声音不卑不亢,表情也没有丝毫起伏波澜。   “今日小女子虽是初始秋五姑娘,虽以陋眼,却也知姑娘非那迂腐粗浅之人。凡事顺其自然即可,何必迂回婉转妄自菲薄?须知世人浮夸,不过言谈尔尔,听之也罢,岂能事事入心?我本心明,岂为世俗所污?姑娘空明如镜,当不是那作茧自缚之人才是。”   秋明月目光一缩,这女子好敏锐的洞察力。   洛竹音眸光款款流转,似万丈光芒倾洒而下,第一次正视秋明月。   “竹音虽非聪明之人,但想来对己眼光不鄙。姑娘腹有乾坤沟壑,岂是常人所能?”   什么叫做火眼精金,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秋明月今天真正在洛竹音身上领略到了。她想着,不愧是洛老王妃精心培育之人。窥一斑而知全豹,洛竹音都这么厉害了,那么洛老王妃岂非更甚?方才洛老王妃因为凤倾柔而与凤倾寰的一番暗中较量,只怕是藏精露拙吧。   她目光有些深邃,忽而一笑。   “姑娘大才,明月佩服。”   这句话,她绝对出自真心。自来到这个世界,让她佩服得人少之又少,女人更是屈指可数。然而今日,这洛竹音就是其中一个。   宇文溪眼珠子转动,忽而对洛竹音道:“竹音姐姐,你才谦虚呢。我前些日子入宫,可是听到皇祖母说起你呢。说你才貌双全,冠盖洛阳。不止是洛阳,只怕这天下也难以找出一个女子能与你抗衡呢。我可是很少听见皇祖母这般夸奖一个人的,皇祖母当年可也是有名的才女的,若你没有真才实学,皇祖母断然不会对你评价这么高。哎,相比之下,皇祖母可就嫌弃我了。”   洛竹音终于将目光落到宇文溪身上,见她一脸哀戚之色,眼神轻闪,道:“宇文郡君谬赞。”   宇文溪眨眨眼,有些不满。   “什么郡君啊,那只是皇祖母一时高兴给的赏赐罢了。我在家爹娘和哥哥都叫我小泼皮,说我整日胡闹,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再叫我什么郡君啊,我就无言以对了。”   呵呵呵…   周围的女子都被她这一番俏皮之言逗乐了,捂唇低笑。   平安侯府人笑骂道:“亏你还有自知之明,你看看你竹音姐姐,端庄又知礼,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人家都名动洛阳了。可你呢,整日里除了贪玩胡闹,也不知礼好学,可不就是一泼皮么?也亏得你皇祖母喜欢你,不然你早就臭名远扬了。”   宇文溪不满,“娘,我可是你亲生女儿,有你这么贬低我的么?这里可有这么多人呢,你好歹也给我留一点面子不是?”   平安侯夫人嗔了她一眼,身边的镇南王妃和荣亲王妃都笑了起来。   “我说沛君啊,你就别不知足了,我瞧着溪溪就很好。”   镇南王妃拉过凤倾瑶,对秋明月道:“明月,这就是我上次给你说过的瑶儿,她是我的女儿,跟你一般大。这丫头也是自小沉静,不爱说话,木讷得很。溪溪又太过好动,顽皮了些。我看就你性子沉稳,该让她们俩跟你多学习学习。熟话说,禁止者赤嘛。呵呵,沛君,你说对吧?”   “王嫂说得是这个理儿。”   平安侯夫人笑着点头,“瑶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腼腆了些。溪溪这丫头整天叽叽喳喳的没个分寸,只怕也吵得她烦了。该是让人好好管教管教。我瞧着明月这孩子不错,端庄又和善,贤德又知礼,是个好孩子。就让这两个丫头跟着学学。秋大学士的孙女儿,必定非凡。”   荣亲王妃与有荣焉,拉过凤倾雅的手。   “王嫂,沛君。明月以后可是我的儿媳妇,要教的话,也不能落下雅儿。要知道,以后她们可是姑侄呢。”   秋明月抿唇不语,想着今日自己怕是真的出名了。比之那两日的谣言更加轰动吧。   平安侯夫人掩唇吃吃而笑,“王嫂,看你那个样子,好似谁抢了你的儿媳妇似的。”她瞥了眼远处,见宇文砚正和几个世家子弟在一起谈论什么,脸上笑容明媚而爽朗,正是青春少年郎。   “不过还真别说,我家砚儿也到成婚的年纪了。若非璃儿眼光极佳,早早的选定了明月,还把这事儿闹得尽人皆知,我还真准备把她娶回家当儿媳妇呢。”   秋明月嘴皮抽了抽,什么时候自己成了香悖悖了?   荣亲王妃以及在场的那些贵妇都笑起来,至于几分真心几分笑意,就不得而知了。镇南王妃却是看向了凤倾玥,眼神含着几分轻愁和叹息。   “哎呀,好了好了,云姨,你的儿媳妇跑不掉,有我看着呢。我娘也就说说,我哥那个性子啊,可不适合明月姐姐。瑶瑶,天玉姐姐,咱们去那边玩。我刚才看见碧湖里面的荷花都开了呢,走,我们去采莲。”   宇文溪一手拉着秋明月,一手拉着凤倾瑶,又唤了一声许天玉,说着就往前走,也不理会众人,末了又道了一声。   “你们身边的丫鬟就不要带去了,就留着这儿,等着咱们回来。”   红萼和绿鸢从一开始踏入镇南王妃见秋明月被宇文溪拉走就跟在秋明珠和秋明絮身后,方才见秋明月和宇文溪来到这丹华园,就悄悄站在了秋明月身边。只不过由于人太多,几乎没人注意到她们而已。此时见宇文溪又拉着自家小姐而去,就想要跟上去,闻听宇文溪此言,倒是不好跟上去了,均把目光投向秋明珠。   秋明珠抿了抿唇,“有宇文姑娘在,五妹不会迷路的,放心吧。”   二人放下心来。   秋明絮却嘟着唇,表情甚为不满。这不满,自然是对宇文溪的。   秋明玉自方才一番变故后就不再多言,一颗心记挂在薛雨华身上。秋明兰虽然心中不甘,却也不想在凤倾玥面前失了风度,遂也不言语。至于其他几人,秋明珍一直站在秋明玉身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秋明珊有些恍惚,碍于秋明兰,也不敢将目光多过暴露的落在凤倾玥身上。   秋明容和秋明韵倒是没有说话,二人只静静的站在一边,隐匿在人群中,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秋明月这个方才一进来就引起争议和宇文溪这个胆大包天的大小姐一走,似乎人们再也找不到笑点和乐趣,也纷纷走开了。只是难免有些人心中多了些想法。比如那些贵妇,比如那些闺中少女。   今日这赏花宴虽然名为赏花,实则寓意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尤其是那些名门贵妇。   镇南王世子已经十七岁了,至今还未娶妻纳妾。镇南王妃几经催促,可这位世子自幼不爱女色,对婚姻之事甚为寡淡,无奈之下才举办了这赏花宴。还特地邀请了京都各大名门闺秀,赏花是假,结亲是真。这样一想,许多贵妇都蠢蠢欲动。   镇南王府啊,世代爵位沿袭继承啊,何等的荣耀辉煌?况且镇南王世子又是如此貌若天人,身份又如此尊贵,如何不令人心动?方才镇南王妃对秋明月的关注让她们心中警戒,想着镇南王妃不会是打算让镇南王世子娶这位小小的庶女吧?不过后来荣亲王妃一番话让她们松了口气。秋明月已经被荣亲王府预定了,镇南王妃再喜欢,也不会与荣亲王府争夺吧。这也是方才她们没有因荣亲王妃的话而鄙视秋明月的原因。   如今见秋明月一走,自然知道机会难得,全都带着自己的女儿上前,与镇南王妃拉关系。   而凤倾玥和薛雨华却在秋明月离开后也告辞离去。再怎么说,这里都是女眷,他们呆在这儿多有不便。凤倾寰借口陪伴洛老王妃,倒是留下了,还拉了两个世家子弟过来。   洛老王妃面色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秋明月离开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而后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几个孙女,说了一句。   “你们初到京都,不是仰慕京城里大家闺秀的闺德才学么?去吧,跟着好好学一学,也许受益匪浅呢。”   洛竹莲和洛竹英早就跃跃欲试,从小到大,洛老王妃就偏爱身为庶女的洛竹音,对她们并不甚关心。洛王妃又早早的去世了,洛王也对她们不上心。所以虽然为王府的嫡女,但是在府中却鲜少受重视。此次进京,她们心中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心中自是有几分雀跃的。   是以洛老王妃一发话,她们立即站起来,福身离去。   至于窦云姿等人,凤倾寰在此,她们自然不会离开,反正这里这么多闺秀,也不怕拘于世俗礼节了。京城大家闺秀,经常有参加这种宴会,是以自有自己的潜规则和相处方式,很快就和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了。   而另一边,秋明月被宇文汐拉着走到丹华园以西的碧湖。   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色。   穿过鹅暖石铺就的小路,林间芳草葱郁,百花齐放,空气微醺,姹紫嫣红。前方是一架半圆拱桥,拱桥下就是碧湖。碧湖水池清泉明澈,清可见底。大朵大朵荷花迎风绽放,莲叶如伞,铺陈开来,亭亭玉立,如曼妙女子。   宇文溪跑到石拱桥上就迎风大吼。   “啊…”   她声音回荡在四周,却没有回音。   秋明月驻足停留,远看四周三色,碧水连天,恰是春日满园,葳蕤生华。   许天玉笑看着宇文溪,道:“你别闹了,快下来,待会儿小心闹得前面都惊动了,又要不平静了。”   宇文溪回过头来,歪着头道:“那有什么?那些人整日的显摆,今日这个好机会,她们可不会错过,哪里会管我?哎呀,天玉姐姐,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群人,你就别打击我兴致了。快上来,这里空气可好了。整个丹华园,我最喜欢这儿了。”   许天玉走上去,“这里虽然人少,但是却也不隐蔽。你当只有你一个人会赏景?不出一刻钟,只怕那些闺秀都会跑到这儿来。”   宇文溪嘟着唇,“有玥哥哥在,她们还不芳心大乱?”   许天玉一个蹦栗敲在她头上,嗔道:“真是越来越每个分寸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要让沛姨听见了,又得说你了。”   宇文溪拉着许天玉,撒娇。   “哎呀天玉姐姐,别这么古板啦。我哥哥又不在这儿,你那么认真干嘛?再说了,我哥哥可最是讨厌那些中规中矩的闺秀了。你要是真性情啊,他还欣赏几分。”   许天玉脸色一红,娇羞满面,伸手就要打她。   “你个小妮子,说什么呢?”   宇文溪笑着躲开,跑到秋明月身后,幸灾乐祸道:“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说,天玉姐姐,我哥哥可不小了。今日我娘带他来镇南王府,可就是为了给他挑选一门好婚事的。只可惜你太小了,不然我就让娘亲带着媒婆上你家提亲去了。”   许天玉见她越说越不知收敛,追过来本来要打她,听了这话脚步一顿,神色也暗了下来。别过头去,也不顾忌秋明月和凤倾瑶在场了。   “他爱娶谁就娶谁,于我何干?”   这话明显就是在赌气。   秋明月收回目光,看向许天玉的背影,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听她的口气,宇文砚对她应该也是有意的。   “许姑娘此言差矣。”   许天玉回过头来,这才注意到随行的还有秋明月和凤倾瑶,想起方才宇文溪的话和自己的举动,脸色不禁红了红。   “明月,我…”   秋明月和善的笑笑,语气几分惆怅和叹息。   “人间自是有情痴。既是有心,又何必放弃?”   许天玉脸色更红了。到底是闺中女儿,即便再怎么洒脱,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封建保守,自是对于秋明月的话有些不太适应。   宇文溪则是赞同的点点头,“天玉姐姐,明月姐姐说得对。自从知道德妃欲将凤倾柔嫁给哥哥以后,你就老是逃避他。哥哥这几天在家里可郁闷了。方才我要是不把你拉过来,你是不是准备还逃?”   许天玉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   “他也来了?”   她目光惊惶,四处寻找,似欢喜又似害怕。   宇文溪握了握她的手,“他没来。这里是镇南王府,人多口杂,他怎么会让你闺誉受损?”   许天玉松了口气,面色有些怔怔的。   秋明月想着,古代的女子真是早熟。许天玉跟自己同龄吧,这么小就为情所苦了。要是放在前世,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虽然也是情初萌动,但是也不会如许天玉这般伤春悲秋。   看来情之一字,果真伤人啊。   凤倾瑶也走上来,“溪溪,你别说了。”   宇文溪瞪了她一眼,有些气结道:“我倒是希望哥哥能鼓起勇气到你家提亲,不就是怕德妃嘛。哼,她女儿跋扈,她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溪溪。”   许天玉斥了一声,“不可胡言。”   “本来就是,我又没有说错。”   宇文溪不服气,“刚才你是没看到,那个凤倾柔多嚣张,刚才还欺负明月姐姐呢。哼,还什么抄家灭族,亏她说得出来。”   许天玉道:“溪溪,我知道你和长公主一向不合,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她毕竟是公主。惹怒了她,对你没好处。德妃这么多年在后宫和皇后势同水火,仍旧屹立不倒。今日你没看见洛老王妃也在么?方才虽然她让长公主回去了,但是这笔仇他定然记下了。我告诉你啊,那洛老王妃可不简单。就连我祖父都对她讳莫如深的,你可别招惹了她,小心她给你使绊子。”   宇文溪嘟了嘟嘴,“要不是因为这个,我用的着顾忌么?我就不喜欢凤倾柔,仗着自己是长公主,整天为所欲为,骄傲得跟个什么似的。还有她德妃,看起来温和谦恭,实际上心机深沉,不然的话凭皇后的手段,她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还坐着四妃之首?就凭凤倾柔那个德行,想做我嫂子,门都没有。”   秋明月不禁笑了起来,“那不就行了?刚才我可是特别注意了,你哥哥对那长公主可没看在眼里。方才看长公主的样子,对你哥哥也没看在眼里。看长公主那个样子,德妃应该很宠她。如果她真不想嫁给你哥哥,德妃可能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再说了,长幼有序。大皇子到了娶正妃的年纪,四皇子不也有十五岁了么?洛老王妃此次回京,是给她孙女选一门好婚事。可这对象,你们可有想过是谁?”   三个少女齐齐望向她,目光有惊异有询问有疑惑。   “明月姐姐?”   秋明月抿了抿唇,想着宇文溪不简单,许天玉也不简单。这凤倾瑶嘛,虽然纯粹,但也不是个愚笨的人。想想还是说了出来。   “溪溪应该知道吧。大皇子要娶正妃了,那么四皇子自然不落人后了。可今日,他却没有来,为什么?”   宇文溪想了想,“明月姐姐,你是说,德妃早就给四皇子选定了正妃,所以今日的赏花宴,他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不只如此。”   秋明月目光从许天玉和凤倾瑶脸上扫过,“王府赏花宴,请的是世家名门子弟闺秀。长公主素来高傲,只怕是不屑参加这种宴会。今日她却带着宫女出宫了,这是为何?而皇后却应允了。这又是为何?难道就因为妥协于洛老王妃?”   她目光定在许天玉脸上,道:“天玉出自将门,应该也懂得,两军交战,未战则势竭,已然输了大半。如果将皇后和德妃比作交战的双方,今日皇后放长公主出宫,便是向德妃低头。而如今又是大皇子娶正妃的时机,你们觉得,她会这么愚蠢么?”   宇文溪眯了眯眼,脸色有几分凝重。许天玉想了想,道:“那如果是太后?”   “不可能。”   秋明月摇摇头,“我见过太后一面,虽然谈不上多了解。但是于宫中生存,做到太后这个位置,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后宫现在分为皇后和德妃两派,各自争斗,形成一个拉锯线。而太后,就是要保持双方的平衡。这是后宫潜规则,也是一种生存规律。所以在这个时候,太后必定是作壁上观,不会插手皇后和德妃之间的争斗。那么长公主只能求到皇后那儿。皇后为什么放长公主出宫?”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皇家之事不该我私下议论,但是你们都是勋贵之家,难免不会卷入政权之争上。”   凤倾瑶突然开口了,“那我哥哥也会被牵连其中?”   “自然。”   秋明月想着那日她骑马去找明瑞,在树林里遇到凤倾玥和凤倾寰…   “镇南王府世代承袭爵位,皇恩浩荡,且你父王手握兵权。你哥哥是未来的镇南王,要继承王府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兵权。我相信你们作为皇室沾亲的世家女子,对于朝政应该都不陌生吧。溪溪,你虽然看起来调皮捣蛋玩世不恭,可最是心细如发。你和长公主作对,不止是因为讨厌她吧以及德妃想要把她嫁给你哥哥吧,”   宇文溪眼神闪了闪,而后笑眯眯的去挽秋明月的手。   “还是明月姐姐聪明。”   她定了定神,轻声道:“明月姐姐,我告诉你啊。其实德妃想将凤倾柔嫁给我哥只是一个障眼法,洛王快进京了,洛王世子也要进京了。”   秋明月抿唇,眼神有些幽深。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我确实讨厌凤倾柔,她从小到大就喜欢和我作对。不过还不至于见到她就故意让她难堪的地步。我老实告诉你吧,其实德妃打的是双重主意,双重保险。要么让四皇子娶洛王的女儿,要么就让她的女儿嫁给洛王世子。当然,如果这两件事情都能同时成功的话,就更好了。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压低声音道:“德妃好多年前都算计好了,皇祖母早就知道这事儿。她不管,只说。洛王府已经够荣宠了,不能再出现一个公主王妃,或者郡主皇后。那个时候我小,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凤倾柔跟我一般大,小时候其实她没这么张狂的,很乖巧。皇祖母对她也好,比对我还好。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不对了,皇祖母对凤倾柔越来越冷淡,对我却是极好的。每次到宫中,御膳房做了什么好吃的点心,皇祖母总是让我先选。每年各地进贡了什么好的金银玉器之类的,我得到的也比凤倾柔更多更精贵。”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凤倾柔就开始嫉妒我,老是爱和我作对。我也是个不服输的性格,自然不容她在我面前娇横。每次都会跟她闹得不可开交,每次皇祖母也会包容我…之前我以为是皇祖母对我偏爱。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皇祖母从一开始就刻意在算计,要让凤倾柔因为嫉妒而品性不堪,名声不佳。洛老王妃自己跋扈,但是她不喜欢选个儿媳或者孙媳也这样,以免日后骑到自己头上来。而且啊,只要凤倾柔名声败坏了,纵然身份再高贵,也没多少望门族第愿意娶她。所以,德妃如果想用这个女儿来拉拢朝臣,几乎没有希望。”   秋明月倒抽一口气。她知道太后深不可测,却没想到,从凤倾柔出生就开始算计了。   “那么今日你故意让长公主下不了台,其实是太后授意?皇后放长公主出宫,也是太后事先给皇后打了招呼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琴舞双绝,洛氏挑衅   宇文溪点点头,目光有些深远。   “对,那是皇祖母吩咐的,她不会明着帮德妃。”   秋明月沉默了。   自古皇室无情,最是腌臜龌龊。太后,皇后,德妃,还有其他…   “虽然之前那番局面洛老王妃没有看见,但是会有人一字不露的告诉她的。所以,她心里定然对凤倾柔不满。她这些年虽然远在洛阳,但是并不代表京都的事情她就一点也不知道。”   宇文溪眼神有些冷,“以洛老王妃的骄傲,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孙子娶这样一个世子妃。更何况,她是希望自己的孙女嫁到皇室,不是让皇室弄个公主来掣肘洛王府。德妃聪明一世,却不了解自己的母亲,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溪溪。”   凤倾瑶走过来,轻声道:“你小声点,小心被人听到。”   宇文溪不以为意,“瑶瑶,我告诉你吧。今日静姨可以为玥哥哥举办这个赏花宴,以后也会为你举办宴会。你现在年纪小,可能没什么体会。要知道你的身份在这儿摆着,是逃不开联姻的。不过还好你是皇族出身,不用联姻到宫里面去。但是也不保证她们为了揽权而私底下有所动作。到时候莫名其妙的给你赐婚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凤倾瑶脸色有些白。   “溪溪…”   秋明月心中轻叹一声,凤倾瑶就是一只小白兔,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的小白兔。其实方才那番话本不应该当着凤倾瑶和许天玉说,她还没自负到和人家见了一面就推心置腹的地步。但是她觉得,宇文溪是个刁钻聪明的,又算得上是和凤倾璃站在统一战线上吧。而且照方才那般情景,凤倾玥和宇文砚都和他关系匪浅。宇文溪结交的这两个少女,在他们心中定然也是可信的。而且这两个丫头她也比较喜欢,索性就提点一番。   “溪溪,你别给瑶瑶说这些,她不懂的。”   许天玉拉过凤倾瑶的手,安慰道:“瑶瑶,你还小,而且啊,云姨那么疼你,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的。”   凤倾瑶抬起头来,脸色还是有些白。   “天玉姐姐,我…”   秋明月叹了一声,“有些事,不是逃避就不会发生的。”   许天玉转头看她。   秋明月笑笑,“天玉,你出身将门,对这些事应该很了解吧。”   许天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想入皇室。”   秋明月扬眉,“世人皆慕皇室尊荣,天玉倒是独树一帜,不与世俗同污。”   许天玉看向她,缓缓而笑。   “难道明月不是独树一帜么?”   秋明月看着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真该让天玉认识认识我四姐,我觉得你们性情很相投。”   “是么?”   许天玉不置可否,目光瞥向宇文溪。   “溪溪,那个洛老王妃不简单,你可不能马虎大意。不过我就奇怪了,今日她为何一上来就找明月麻烦?”   “我也奇怪呢。”   秋明月皱了皱眉,“长公主似乎从别人口中提到过我。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她会对我有如此深的恨意?”   宇文溪定了定眉,突然说道:“或许我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秋明月三人都看向她。   宇文溪眼珠子转了转,顽皮一笑。   “这个我可不能说,不然璃哥哥会生气的。还是等以后璃哥哥告诉你吧。”   秋明月蹙眉,就见凤倾瑶和许天玉捂唇低笑起来,神色有些暧昧。她脸色红了红,瞪了宇文溪一眼。   “就你话多。”   宇文溪却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哎呀明月姐姐,你就别害羞了。你看,云姨都把这个镯子给你了,以后你就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了。反正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也没人敢嘲笑你。”   说到这个秋明月倒是想起一件事儿,“你不喜欢凤倾雅?”   宇文溪瘪了瘪嘴,干脆的道:“不喜欢。”   “那荣亲王妃呢?”   宇文溪眼神闪了闪,不说话。   秋明月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不再说话。   已近午时,阳光洒落斑驳树叶,在碧湖池面上头屑斑驳粼粼之光,空气静好,花香四溢。   远处,偶尔有翩跹的绿衫彩影纷至沓来,玲琅悦儿如清泉般的欢笑声越来越近。   “是谁来了?”   隔得远,秋明月只看得见几个人影从桥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似乎在谈论什么,语气甚为愉悦。   宇文溪抬头,眯了眯眼,而后眼前一亮。   “是素衣侯的嫡女尹清音和尹清贞两姐妹。旁边那个是中山伯夫人的女儿上官陌雯。”   “中山伯府?上官陌雯?”   秋明月想到了秋明霞和上官陌尘。那一日秋明霞回门探亲离开后,据说不就后就染了风寒,一直没有痊愈。大夫人也差人去看过几次,都说无甚大碍,只需静心将养便好。   又想起曾经凤倾璃告诉自己的,上官陌雯已经和太史令的儿子有了婚约…   宇文溪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笑道:“瞧我,倒是忘记了。你大姐现在就是中山伯世子夫人,上官陌雯就是她的小姑。呵呵,虽然你那个嫡母人品不怎么样,可是她这个女儿倒是极其会做人的。她嫁到中山伯侯府后,将上官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又亲和,尤其与她这个小姑,更是情同姐妹。”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道:“难怪刚才没有看见她们,原来到这儿来散心来了。呵呵,她们几个倒是自在。不过说来也怪,今日赏花宴会,虽然来得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官家闺秀,但是也不乏有少妇。上官陌雯都来了,为什么你大姐没有来?”   秋明月抿了抿唇,道:“前些日子大姐感染了风寒,只怕还未痊愈罢。”   “哦。”宇文溪点点头,“那就更奇怪了,上官陌雯不是跟你姐姐关系很好么?你姐姐生病缠绵病榻,她作为小姑,不应该慰问么?”   秋明月淡淡言,“你没看见我姐夫没来么?必定是在床前照顾我大姐了。他们夫妻和睦,鹣鲽情深。作为小姑的上官陌雯,哪好意思打扰?再说今日赏花宴会,聚集了这么多闺秀,定然也有她的闺中密友,她自是要来热闹一番的。”   宇文溪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秋明月挑眉,目光淡漠。   “刚刚你说你大姐和你姐夫夫妻和睦,鹣鲽情深?”   “对啊,有问题么?”   宇文溪目光更加古怪,许天玉走上来道:“明月,你或许不知道。中山伯世子与你姐姐从前感情是很好,但是如今却大不如前了。”   “怎么说?”   秋明月想起前几天,大夫人差人到中山伯府探病,那人回来后一脸的灰白,而后对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面色沉怒,但是没有发作。本来她是想去打听一下的,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省得到时候大夫人又说她别有用心,倒是惹了一身麻烦。难不成,这其中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许天玉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已经接近的上官陌雯几人。   “前些日子你姐姐确实是病了,可是早就好了,已经大半个月了。然而却还不如病了得好。”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了,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   许天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半个多月前,中山伯世子突然纳了两个小妾,据说是府中的舞女,长得貌美可人,中山伯世子对两人颇为宠爱,几乎冷落正妻。”   秋明月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想想又觉得没什么。这个世界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上官陌尘身为中山伯世子,又是一表人才,纳妾也很正常。只是上次仅仅一面之缘,她倒是看得分明,秋明霞对上官陌尘感情不浅。   “你姐姐这段时间怕是忧思过多了。”   许天玉话音一落,便听得那边已有人开口了,声音玲琅如脆,字字悦耳如音。   “呀,这不是宇文姑娘和倾瑶小郡主么?还有许姑娘也在呢。就不知这位小姐是谁了?长得好生标致。”   秋明月抬眸望去,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双眸。女子容貌秀丽如江南朦胧烟水画,无论是纤细的眉还是碧湖幽瞳的眼,抑或者白皙的肌肤,都透着一股子婉约柔美的味道。   一袭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有种简约的华美。   这女子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声音也闻之犹如仙乐。她是…   许天玉凑到她耳边道:“素衣侯的小女,尹清音。”   秋明月点点头,对着尹清音福了福身。   “秋府明月有礼。”   尹清音眨了眨眼,“你姓秋?”   她掉头看向旁边身着一色樱子红对襟绡沙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的少女道:“陌雯,你嫂嫂也是出自秋府的。呵呵,这可是本家人了。”   上官陌雯打量着她,“你就是嫂子说的五姑娘秋明月?”   “嗯。”   秋明月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上官陌雯,容貌与上官陌尘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不过上官陌尘眼神是温和而锐利的,上官陌雯的眼神却是疏离而探究的,五官甚是俏丽多姿。   “上次嫂子回来后就与我说起你,夸你万般优点。在我心目中,嫂嫂在整个京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才女了。我却从未从她口中听闻如此夸奖一个女子,原本以为嫂嫂浮夸。不想今日一见,五姑娘比嫂嫂所说还要出色。单论这气度容貌,便是一等一的好。”   她笑了笑,语气甚为温和。   “赶明儿个,估计这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号,可得冠在五姑娘的头上了。”   秋明月挑了挑眉,这明明是夸赞的话,可是她听起来,却字字含刺啊。   “上官姑娘谬赞,明月亏不敢当。”   上官陌雯笑得清浅而温柔,“姑娘天人之姿,何须谦虚?”   秋明月只是笑而不语,转头看向尹清音旁边的女子。长得与尹清音有几分相似,只眉眼较为淡漠一些,也出色一些,更甚重与艳丽和妩媚。一袭玫红色绣海棠的罗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手臂上的碧纱绸缎垂下腰际,碧绿色的玉佩若隐若现。与垂落腰际的发丝相称。   不用说,这位定然就是尹清贞了。   凤倾璃给她的消息上也有这两个女子,听说素有琴舞双绝之称。尹清音声音婉转娇啼,如黄莺脆鸣,有一把唱歌的好嗓子。尹清贞身段妖娆,容颜靓丽出众,腰肢似柔软似杨柳。很显然是从小练舞练出来的。   不等她开口,尹清贞便福了福身。   “小女子尹清贞,久闻秋五姑娘大名。”   秋明月笑了一下,“看来我如今倒真是名动京都了。这是不是就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嘴角微微翘起,一抹自嘲从眼底划过。上次流言一事,终究还是留有后患。   尹清贞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自嘲,微微扬了扬眉。   “倒也不是名动京都,不过也差不远了。”她呵呵轻笑,眼神里没有丝毫嘲讽或者讥诮。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五姑娘实在不必介怀。要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何须在意她人言论?”   秋明月目光微动,“我与姑娘初次见面,姑娘何以信我?”   尹清贞摇摇头,“你错了,我不是信你,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秋明月仔细看她,想着,这女子非凡物。又想起之前宇文溪说过,这京中万千闺秀,能得她夸赞的,也就素衣侯的这两位女儿以及许天玉罢了。今日之行,或许所得不少。   “姑娘心境空明,明月佩服。”   尹清贞只是笑笑,抬眸四处望去。   “整个丹华园,也就这一处安静了。难得五姑娘不喜繁华奢靡,独辟一隅幽静。”   秋明月也笑笑,“我生性喜静,不喜热闹,想必姑娘也如此。”   尹清贞捋了捋耳际的发丝,眸光流转,看向宇文溪。   “呵呵呵,以往各府宴会,宇文姑娘向来不参加,今日可算是稀奇了。”   宇文溪眨眨眼,道:“两位姐姐不是也如此么?听闻两位姐姐素有琴舞双绝之称,我仰慕已久,今日得知两位姐姐参加赏花宴,自然慕名而来。就是不知道,今日有没有这个眼福和耳福,得见两位姐姐一舞一曲?”   尹清音捂唇轻笑,眼波流转间落到凤倾瑶身上。   “谁不知道倾瑶小郡主弹得一手好琴,宇文姑娘与郡主交好,只怕日日闻得仙乐,我姐妹二人所曲所舞不过凡尘尔尔,哪里入得宇文姑娘耳目?快别羞煞我二人了。”   宇文溪哈的一声,“瑶瑶的琴音自是一绝,不过既不能超越琴舞双绝之称,想必还是清音姐姐更胜一筹。”她看了眼凤倾瑶,道:“瑶瑶可是与我说过好多次了,她自幼习古琴,可谓已经练至她的极限顶峰了,再也突破不了。要是能的清音姐姐指点一二,她不定得多高兴呢,对吧瑶瑶?”   凤倾瑶自见到尹清音便一脸的激动,此时闻言连忙点头,拉过尹清音的手道:“清音姐姐,你就别再谦虚了,我自幼2琴成痴,父王母妃请了好多有名的琴师来与我教习。我自问也是勤学苦练,可是总觉得弹出来的曲子似乎缺少什么,久闻姐姐大名,早就想讨教一二,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有幸在此与姐姐相遇,姐姐断不可再拒绝与我,望不吝赐教。”   尹清音呵呵笑道:“难得小郡主如此看得起清音,若我再拒绝,岂非太不近人情?”   凤倾瑶眼睛一亮,“姐姐可是答应我了?”   尹清音道:“同道之人,互相论琴罢了,可谈不上赐教一说。郡主实在客气,我可担不起这一声姐姐。”   凤倾瑶心中愉悦,道:“什么郡主不郡主的?别给我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了,我最烦那些了。相识就是有缘,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你比我大两岁,我该叫你一声姐姐。你就跟溪溪一样,叫我瑶瑶就可以了,我很乐意和两位姐姐做朋友,就不知两位姐姐可否嫌弃?”   尹清音和尹清贞对视一眼,笑道:“难得郡主赏识,是我姐妹二人的福气,哪有嫌弃一说?郡主不嫌弃我们便罢。”   凤倾瑶更是高兴,拉着尹清音姐妹两人就不放手了。   宇文溪翻了个白眼,“溪溪,你便是想学琴,这儿也没琴啊,咱们还是过去吧。等一会儿,这儿又要热闹了。今日赏花宴,你以为能少了咱们几个在这儿悠闲自在?这会子,只怕之前安排的表演节目也开始了。走吧,不然呆会儿静姨又使人来催了。”   “也对。”   凤倾瑶点点头,脸上仍旧有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两位姐姐,我们过去吧。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你们的琴舞双绝,究竟有多绝。不过能惹得京都人人传送夸赞,想必定然有其独特之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许天玉笑道:“你呀,就是小孩儿心性。到时候你自己也得表演,可想好弹什么曲子了?对了,我听说你这段时间新作了一首曲子,我还没听过呢,呆会儿可不许藏着掖着。”   “对。”   宇文溪也附和道:“我今日最大的目的可就是来听你弹琴的,不许藏着。”   “呵呵呵…”   凤倾瑶还没说话,尹清贞就笑起来。   “方才溪溪还说为我姐妹琴舞双绝之称而来,现在又说为了瑶瑶。这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秋明月等人闻言都笑起来。   宇文溪脸色有些红,干咳了一声,有些没底气道:“这不矛盾啊,我是为你们三人而来。所以你们都得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不然我可不依。”   秋明月拉过她,道:“今日丹华园群英荟萃,到时候有得你看的,害怕少了你?只怕到时候眼花缭乱,关上不过来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只惦记着别人才艺,你自己呢?可不能推卸了。”   “对对对。”   尹清音立即帮腔道:“溪溪可不许藏拙,也得表演一番给我们看看,不然不公平。”   其余几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宇文溪嘟着唇道:“我从来就不爱那些个什么歌舞曲词琴棋书画的,拿什么来表演?要是让我舞一段剑舞,我还勉强拿得出手。不过在天玉姐姐这个行家面前,我连这唯一的优势也成劣势了,你们这不是合伙为难我么?我可不依。”   她说着就别过头,表示生气了。   几人又笑了起来。   许天玉忙拉过她的手,好言安慰。   “好妹妹,我今日绝对不跟你争。听说你最近新练了一套剑法,我也好奇得很呢。”   宇文溪瘪了瘪嘴,“走啦,那边已经有人来了。我懒得跟那群人虚与委蛇。”   秋明月掩唇笑笑,眼角余光瞥见上官陌雯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心知方才几人说笑,倒是把她冷落在一旁了,许是不太高兴吧。   她眼神闪了闪,走过去。   “上官姑娘。”   上官陌雯抬头,眼神疑问。   秋明月边走边问,“前些日子听闻大姐风寒,不知现在可好?”   上官陌雯瞥了她一眼,见她眸中关心之色不似作假,凝眉想了想,轻声叹息。   “大嫂已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   她俩说话声音极小,旁边宇文溪几人自顾自的说说笑笑,倒是不曾注意二人。   上官陌雯抿了抿唇,似在挣扎,稍刻道:“大嫂是心病,只怕药石无用。”   秋明月看了前面的许天玉一眼,道:“方才我也听天玉说了一二。”   上官陌雯目色几分惊讶,而后又了然的点点头。   “许府就在上官府对面,不外乎许姑娘有所觉察。”   秋明月又道:“其实这事儿不该我询问,只是大姐总归与我一系血脉,虽不同母,但咱们同是秋家子孙。上次大姐回门省亲,与我身为亲切。窃闻大姐和姐夫夫妻和睦,恩爱情深,姐夫素来也是自制之人,如今怎会…”   上官陌雯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   “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秋明月敏感的察觉到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姑娘可否明言?”她脸色也有几分凝重,“实不相瞒,母亲听闻大姐市场忧思,心中也甚为担忧,我等不知其原由,也无法宽慰之。虽然此时乃姑娘府中家事,但事关大姐,我不得不多问两句,冒犯之处,还请上官姑娘谅解。”   上官陌雯低着头,轻声呢喃。   “这件事总归是哥哥做得不对。”   自古男人花心多情乃不变的定律,放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上,就只有认命的份儿。   上官陌雯又叹息一声,“原本我还以为是你…不过现在想来,是我误会你了。”   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秋明月甚为疑惑。   “上官姑娘?”   上官陌雯笑笑,眼神纯真而和善。   “大嫂待我亲如姐妹,你既然是大嫂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了,以后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年长你一岁多。你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姐姐吧。”   秋明月心中虽有疑惑,但面上不显。   “上官姐姐不嫌弃,我自是荣幸之至。”   上官陌雯重重点头,而后面色又几分歉疚,道:“方才我不明就里,所以才会说那番话,明月妹妹可别生气。”   秋明月笑笑,想着这上官陌雯倒也算个性情中人。不过想来也是,若真是个刁蛮心机深的,以秋明霞那般通透之人,定不会与他如此亲昵。刚才她对自己有敌意,再加上之前那番话,莫不是因为秋明霞?亦或者上官陌尘?   现在只怕问不出什么来,还是回去后让人打听打听吧。   既然化解了误会,宇文溪她们对上官陌雯的芥蒂也消失了,一群少女很快就说说笑笑就向丹华园走去。还未到丹华园,便见镇南王妃身边的从丝带着几个丫鬟急匆匆走来,见到几人,面色一怔,而后又是一喜。   “郡主,宇文小姐,你们可回来了,方才王妃还在问起呢,让你们赶快过去。大家都在丹华园表演才艺。洛老王妃特别问起了您和素衣侯两位小姐。已经差人去找了,不成想你们竟走到一起了,正好,快随着奴婢过去吧,洛老王妃可等得急了呢。说郡主和两位尹小姐素有才名,她可得见识一番,让其余的人都等着,让你们几人先表演。”   “真的吗?”凤倾瑶一听,脸色也变了。   “那好,我这就去。”   她说着就往前走,宇文溪一把拉住她。   “慌什么?丹华园那么多大家闺秀,又不差你一个,她们还巴不得你晚些去,省的抢了她们的风头了呢。洛老王妃别人不问,偏生问你,这是为什么?你也不想想。”   凤倾瑶本来对洛老王妃有些惧怕,因此听闻从丝的话才显得有些急切,听宇文溪之言,便有些疑惑起来。   “母妃举办赏花宴,我是母妃的女儿,众人表演才艺,我理当开头,这不是很正常吗?”   宇文溪哼了一声,“如果刚才凤倾柔没有嚣张而来灰溜溜而去,自然正常了。可是如今走了个凤倾柔,而且还是被我给气走的。她让你去,就不正常了。”   “为什么?”   凤倾瑶到底单纯,即使方才听秋明月等人分析了那么多,还是不明所以。   宇文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忘了?她身边可还有一个洛阳第一才女的孙女儿呢。据说那洛竹音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都样样精通。虽然我不喜欢她一副清高的摸样,但是洛阳一带向来出才子佳人,能才动洛阳并让无数名人学子都敬崇并且给予‘第一才女’荣称之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你现在贸然前去,又没有什么准备,到时候又紧张,弹得差强人意。洛老王妃又让她的孙女儿上台,一下子就压过了你的风头。你想想,你一个王府郡主,正宗皇亲国戚,输给一个外姓王府之女。到时候人人都的说闲话,要是说你自己学艺不精也就罢了,只怕连静姨和王叔都得跟着你被人嘲笑。”   凤倾瑶脸色白了白。其余几人都没说话,眼神也颇为凝重。从丝本来也是一脸急切,闻言后也开始担忧起来。   “宇文小姐,那现在怎么办?洛老王妃已经点名让郡主去了,王妃也已经答应了,如果小姐不出场,只怕更为让人拿了话柄去。今日的赏花宴可是王妃举办的,如果因此而得罪了洛老王妃,只怕…”   宇文溪冷哼一声,眼神一寸寸冰冷下来。   “那个老太婆,我倒是低估她了。还以为凤倾柔方才丢了那么大的脸,想必她也失望之极,没想到她现在倒是给我来一个马后炮。知道我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未必肯应她。反正我向来品行不端,恶劣顽皮,就算对她不尊,别人也顶多说两句,倒是不会连累我爹娘。没想到她现在把主意打到瑶瑶身上来,知道我和瑶瑶走得近,故意利用瑶瑶来给我警告。”   她握了握拳,恨恨道:“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这一群人这样走出去,只怕她挨个的都得刁难。那个老太婆,就是个变态又难缠的。我娘和静姨也拿她没办法,可恶。”   “稍安勿躁。”   秋明月淡淡一眼落下,声音平静无波。   “长公主再是品性不好,也终归是洛老王妃的外孙女,比起你这个侄孙女来,自然亲疏立分高下。”   宇文溪脸色很难看,“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瑶瑶过去,任由她侮辱吧。就算瑶瑶丢得起这个人,镇南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未必。”   秋明月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想法。   宇文溪回过头来看她,“何意?”   秋明月神色有些高深莫测,“你怎么知道瑶瑶就一定会输?”   宇文溪皱眉,凤倾瑶急急道:“如果单论弹琴的话,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可怕就怕洛老王妃存心刁难,让我表演其他的,到时候我只怕就要出丑了。明月姐姐,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要不然我装病吧,如果我病了,就可以不用表演了。”   “这主意好。”   从丝点头,“郡主小时候就身体虚,三天两头的晕倒,出来久了吹了风身体不适也很正常。洛老王妃问起来,也有个说法。”   “不妥。”   秋明月摇摇头,“此时装病,太过巧合。”   “是啊,明月说得对。”   许天玉也点点头,“再说了,今日赏花宴会,那么多人都在场。方才洛老王妃已经见过瑶瑶了,瑶瑶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出来走了一圈就病了?到时候问起来,我们几个随同的人要怎么说?况且洛老王妃做客王府,瑶瑶好歹也是他的侄孙女,眼见瑶瑶病了,定然会殷勤关切一番。到时候如果拆穿了该怎么办?”   “没错。”   宇文溪冷静道:“洛老王妃前脚才问起了瑶瑶,瑶瑶后脚就生病了,岂非太过巧合。那帮子贵妇小姐一个个的都是精明的主儿,焉能不多想?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瑶瑶名声更不好听,此举不妥。”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凤倾瑶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咬了咬唇,突然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如果我现在不出现,母妃更难做人,不管了,且赌一把吧。我弹了琴就说累了,自己回屋就行了。即便洛竹音后来居上,我人都不在了,碍于这是镇南王府,那些人也不会说得太过分。再说了,洛王府虽然显贵,但也不过是外姓王爷。镇南王府再不济,也是皇亲国戚,我就不信她们能猖獗至此。”   “说得好。”   宇文溪赞赏的拍了拍凤倾瑶的肩膀,“瑶瑶,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一向胆小怕事,今日这番话是你说过的最有骨气的话了。我挺你!”   凤倾瑶脸色红了红,“你就会取笑我。”   她抿唇,轻声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母妃和哥哥跟我一起受人嘲笑吧。再说了,我自幼勤练琴艺,就算比不上洛竹音精湛,想来也逊色不了几分。何况洛老王妃当年为长公主的手,本就是一等一的才女,整个皇室公主乃至整个大昭国上上下下,无一女子能出其右。她教出来的孙女自是出色,输给她,我也不丢脸。”   “你这样想原本是没错的。”   秋明月接过话来,道:“战场上还有输有赢呢,何况闺阁女儿切磋才艺?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输了倒是不丢脸。只不过你问心无愧不代表人家不小人心机。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可以坦坦荡荡,却管不住别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明月说得有理。”   上官陌雯也点头赞同,“若是一般的表演也就罢了,可是如果是别有用心的安排,那就得慎之又慎了。”   几人脸色都有些凝重,思索着该如何做。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丫鬟急匆匆而来。   “郡主。”   “之云,你怎么来了?是哥哥让你来的?”凤倾瑶认出眼前的丫鬟,连忙问道。   “是的。”   之云抬起头来,眉眼沉稳,说话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内敛之气。   凤倾瑶有些急切问道:“哥哥可是知道了什么?他有什么要嘱咐的?”   之云道:“世子让奴婢告诉郡主,众人齐心,其利断金。那洛竹音洛阳第一才女之名并非浮夸,小姐切不可冲动,以免洛人话柄。”   秋明月眼神一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天玉也似有所悟,“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宇文溪先是疑惑,而后反应过来,笑得眉开眼笑。   “不愧是玥哥哥,这下子可给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了。”   凤倾瑶仍不明就里,“溪溪,明月姐姐,你们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上官陌雯走上来,笑道:“我们这里可有七个人。或许单独笔试,我们每一人都要逊色于洛竹音,但如果我们加起来,输赢就未必了。”   凤倾瑶眼睛一亮,而后又皱眉。   “可是如果这样,岂不是以多欺少?”   秋明月淡淡道:“刚刚从丝是怎么说的?想要见识一番你和尹家两位姐姐的才艺,可没说什么笔试。洛老王妃久不到京城,对于京城的风土人情只怕忘记不少了。她远至而来,作为小辈,你们合起来表演一出,正好迎接她。既有由头,又不显得失礼。何况…”   她眸光幽深,唇边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别忘了,今日洛王府来的女儿,可不止一个洛竹音呢。”   许天玉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想起来了,方才洛老王妃是说要给她的几个孙女一门好婚事来着。今日赏花宴,许多贵妇都打着这个心思。世家小姐表演才艺,就是一个开始。洛竹音虽然得老王妃喜爱,但是论起身份,到底不比她的两个姐姐洛竹莲和洛竹英贵重。方才我也注意过了,她的两个姐姐可也不是个安分的。能让洛竹音在这样的场合压下她们的风头吗?”   秋明月知道许天玉是怕自己自卑,所以故意避开嫡女庶女两个称谓,心中几分宽慰,道:“天玉说得没错。况且丹华园那么多名门闺秀,个个自幼也是学习琴棋书画长大的,自问也是颇有才气之人,怎能容一个从洛阳而来的庶女独占鳌头?她们本就身份显贵,光是嫡女一重身份,就够她们骄傲的了。况且方才洛竹音一出现,单凭她的姿容,便让其他女子黯然失色。只怕早就心中妒恨。”   她转过头来,看着众人,微微一笑。   “类似今天这种宴会,想必你们都参加不少,自然是少不了才艺比试的。这样的场合,自然也是有它的潜规则的。这比试才艺嘛,自然也是按照身份依次而来的。瑶瑶身为主人,第一个表演无可厚非,那么接下来,该是谁就是谁。当然,洛老王妃强势,如果她开口让洛竹音在众人之前表演,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难免不舒坦。不过想来洛老王妃也不会在意。所以想借众堵住洛老王妃的口,不现实。只有先发制人。”   “怎么个先发制人法?”   凤倾瑶此时也镇定下来,问道。   秋明月想了想,看向上官陌雯。   “上官姐姐可擅长什么?”   “我?”   上官陌雯脸色红了红,“琴棋书画我倒是略有涉及,但是都不精通。”   秋明月笑笑,“无妨。”   她看向凤倾瑶和尹清音,“瑶瑶擅长古琴对吗?我见清音姐姐嗓子清爽柔悦,必然歌声动听。是否?”   尹清音笑笑,也不否认。   “我自幼爱唱曲,不过我还擅长琵琶。”   “我擅长长袖舞。”尹清贞也开口道。   秋明月思索了一会儿,“我有主意了。”   她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划过,道:“我这里有一首曲子,适合古筝和琵琶弹唱。天玉和溪溪随着音律舞剑,上官姐姐在一旁赋诗即可。”她看了看尹清贞,道:“我听闻古人有舞画一说,清贞姐姐擅长跳舞,不知可否一同绘画?”   尹清贞一愣,而后笑笑。   “你个小妮子,原来算计我这个啊。”   她摇摇头,道:“舞画可是前朝睿贤皇后之绝技,世人只知道我酷爱跳舞,却不知我最擅长的确实丹青。这舞画嘛,也确实研究过。不敢自负的说能比得上睿贤皇后,但是想来也不会逊色多少。”   “那就好。”   秋明月点点头,“这样一来,不止歌舞曲辞外加画作剑舞都有了,绝对技压群芳了。”   “还有一点明月妹妹说漏了。”   尹清贞提醒她。   “哦?”   秋明月扬眉,“是什么?”   “棋。”   尹清贞吐出一个字,道:“我听闻洛竹音精通六艺,尤其擅长下棋。听说至今未逢对手。”   “是么?”   秋明月转身,“车到山前必有路,传到桥头自然直。我看那洛竹音可是一个骄傲的人,你们都先发制人了,想必她不会再过多刁难的。”   “可是…”   许天玉想说,万一洛老王妃存心刁难怎么办?   秋明月却已经往前走去,“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她看了眼之云,“你们世子是否让人去请洛王府两位郡主了?”   之云一愣,似是没想到秋明月能猜到凤倾月吩咐的事。   秋明月莞尔,“我能想到的,你们世子自然想得到。走吧,莫让洛老王妃久等了。怎么着她也是长辈,等着我们几个晚辈,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闻言几人连忙跟了上去。   背静处,凤倾玥走出来,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眸光似闪动了一缕光泽。   “她很聪明。”   凤倾璃坐在轮椅上,闻言看了他一眼。   “那是自然。”   凤倾玥低头,见他眉目骄傲,神采奕奕,不觉莞尔。   “呆会儿可有一场好戏,你要不要看?”   凤倾璃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凤倾玥道:“其实我很意外,云姨竟然把那支手镯给了她。”   凤倾璃眼神冷了几分,“走,去看看。”   凤倾玥眉眼流淌出笑意来,本就倾世风华的容颜更是潋滟生光,神色间一览无余的清华如水。   “就知道你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题外话------   这一章是个过渡章节,如果不喜就略过,下一章女主大战光芒,万众瞩目,期待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华初绽,京都七绝   到了丹华园,便见一大群华衣彩裳,齐齐汇聚在中央一块露天坝中,周围百花环绕,衬着翩翩人影,衬着珠玉碧环,衬着背叛碰撞,衬着银铃笑声,一片热闹繁华。无论是闺中少女,亦或者少年才子,个个脸上带笑,谈诗论赋,和乐融融。   秋明月抬眸望过去,便见洛竹音坐在洛老王妃身边,一脸的清冷淡漠,目光偶尔掠过一个方向。不远处伫立在碧波旁的凉亭,亭中站着一个人。月牙白袍,芝兰玉树,如松如竹。满身清华,恣意风流。   她目光闪了闪,复又看向其他人,秋府的几个小姐都坐在一堆,秋明玉和秋明兰坐在前排,旁边坐着秋明珊和秋明珍。后面依次坐着秋明珠等人。一个个忙环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   秋明月知道,洛老王妃刁难,秋明珠定然是担心自己。毕竟方才自己可是跟着宇文溪以及凤倾瑶一起的,如今这么久了还没到,洛老王妃只怕心中不悦了。   不知道是谁眼尖看见了她们一行人,叫了一声。   “咦,那不是小郡主她们吗?”   众人寻声望过来,见几人站在门口处,从丝已经走了过去。   镇南王妃方才一直在和洛老王妃说话,此时站了起来,面上仍旧带着笑意。   “都去哪儿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凤倾瑶迈着莲步走了过去,“母妃。”   宇文溪拉着秋明月,一行人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静姨,我好不容易来镇南王府一趟,还没玩儿够呢,你这就派人来催促了。”她嘟着唇抱怨着。   平安侯夫人伸手戳了她脑门一下,“你个皮猴子,就知道玩儿。”她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尹氏姐妹和上官陌雯一眼,笑道:“之前我还说素衣侯府的两位小姐去哪儿了,一进王府就没看到人影,却原来是被你这个小丫头给匡去了。”   “娘,这话你可说的不对。”   宇文溪眨眨眼,“我们刚才在赏莲,正巧遇上了两位尹姐姐和上官姐姐,哪是被我匡去的?”   “哦?是吗?”   平安侯夫人笑笑,尹清音和尹清贞以及上官陌雯福身。   “清音、清贞、陌雯见过夫人和几位王妃。”   平安侯夫人呵呵笑道:“今日赏花宴,不用那么多礼节,起来吧。”   几人站起来,均是一派端庄闺秀的摸样。   镇南王妃和善的笑了笑,“素问素衣侯府的两位小姐有琴舞双绝之称。瑶瑶自幼极爱音律,早就念叨着两位姑娘的大名了。如今见了,定然是乐不思蜀了。”她又问凤倾瑶,“如何,可是有所收获?”   凤倾瑶道:“哪能啊?我们才遇上,您就让人来唤我们了,这还没说两句话呢。不过今天认识了,日后我可的经常去两位姐姐家里做客的,到时候希望两位姐姐不要不欢迎哦。”   尹清音和尹清贞都捂唇轻笑,“哪能啊,难得瑶瑶看得起我姐妹二人,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这时候,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穿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的贵妇。尹氏姐妹一见那人赶紧走过去,“娘。”   却原来这人是素衣侯夫人。   秋明月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两眼,见她穿着富贵,体态优雅,行止间自有一番风韵奥妙。再观其容貌,甚为美丽。可以说尹家两姐妹就是继承了她的美貌。只不过这位素衣侯夫人面容较为温婉,眉目平和而沉稳,端得是一派雍容华贵的摸样。   秋明月看着她,想着这位素衣侯夫人,应该也是会舞的。不说别的,光看那和尹清贞一样柔软的腰肢以及细白柔嫩的手指,便可知道那是长期跳舞的人才能磨练出来的柔韧度。   素衣侯夫人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女儿,又看向凤倾瑶,微微含笑。   “郡主可别夸奖她们了,再夸下去,她们该得意了。”   镇南王妃道:“尹夫人就别谦虚了,这京都谁不知道两位尹姑娘的大名啊。不过话说回来,我倒也一直想观赏一番琴舞双绝的英姿,不知道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尹晴音脸色有些红,“王妃谬赞,我姐妹二人可担不起风华绝代这几个字。”她抬眸四顾,眸光似有涓涓细流划过,流泄满地的华光,当真担得起风华绝代。   “今日群芳汇聚,有才艺者多不甚数,个个都是顶尖才女。我姐妹二人可不敢托大。”她又看了眼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的洛竹音一万,“何况今日有远来的洛阳第一才女在此,只怕今日我们才要自惭形秽呢。”   洛竹音终于将目光看过来,眼神寂静。   “京城有双绝,尹家姊妹花。竹音在洛阳便早有耳闻。今日能得见两位姑娘芳姿,实乃三生有幸。”   尹清贞笑笑,“我姐妹二人加起来才勉强博得一个双绝之称,洛姑娘一人便名动洛阳,自是高才。”   洛老王妃站了起来,道:“竹音自幼聪慧,所学繁重了些,却是当不得多精。”她看了眼镇南王妃,语气云淡风轻又似漫不经心。   “倒是倾瑶丫头,我老婆子来了京城这许久,早就听闻她弹得一手好琴,今日可得目睹一番了。”   凤倾瑶有些紧张,“祖姑姑谬赞,倾瑶只是会粗通音律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洛老王妃笑了一下,道:“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倒弄这些个琴棋书画,只是如今人老了,到底是大不如前了,都看着她们小辈大展光芒了。”   镇南王妃道:“姑姑当年可是大昭有名的才女,德妃娘娘也是才气纵横。竹音又是姑姑亲自教导,自是不差的。”她又看了眼身边的凤倾瑶,道:“不像我的瑶瑶,除了会弹琴以外,别的可是寡淡了。”   凤倾瑶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人群中又有人开口了,“王妃客气了。臣女日常在家也常闻得郡主弹得一手好琴,一直无缘听闻一曲,深以为憾。今日洛老王妃在此,我等亦能沾光了。”   秋明月抬头看了一眼,却是吴云梦。   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等着看好戏了么?   她抿唇,眼角余光看到洛竹莲和洛竹英正随着丫鬟而来,脸色有些不好,想必也是知道洛老王妃欲让洛竹音出风头一事,她们心中不快。   荣亲王妃走了过来,道:“瑶瑶,快去拿琴吧,你祖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了。”   凤倾瑶福了福身,“祖姑姑赏识,是瑶瑶的福气。不过瑶瑶弹奏之前,可否有一个提议?”   洛老王妃眉梢微挑,示意她讲。   凤倾瑶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早就听闻清贞和清音两位姐姐的才名,一直想与之合奏演唱。今日母妃举办赏花宴,倾瑶有幸见得祖姑姑。祖姑姑有吩咐,倾瑶不敢推辞。只唯恐学艺不精,污了祖姑姑的耳目,遂斗胆请求两位姐姐相助。琴曲舞乐一致,祖姑姑也能尽兴。”   她缓缓抬头,目光清亮,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看着洛老王妃。   “不知祖姑姑可应允?”   洛老王妃看了她一眼,老眼深邃,忽然看了秋明月一眼,眼底似划过什么。   “自是可以的。”   凤倾瑶眼睛一亮,“谢祖姑姑恩准。”她立即吩咐丫鬟去拿她的古琴来。   所有人又坐回原位。   秋明珠等人走过来,“五妹。”   秋明月对她笑了笑,正与说话,就听得秋明玉嗤了一句。   “你倒是运气好,攀上了镇南王府的郡主和平安侯府的郡君。有这么大的靠山,从此以后,你可以为所欲为了。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还有个荣亲王府呢。虽然那荣亲王世子是个残废,但是好歹也是一个世子,以妹妹你庶女的身份,算是高攀了。”   她最后一句说的极小心,知道荣亲王妃在此,她自然懂得分寸。   “不过沈姨娘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你说如果万一有一天,哪个不听话的下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沈姨娘若是知道妹妹你嫁过去以后没两年就要守寡,不知是何种心情啊?”   秋明月神情淡淡,“听三姐这话,是想做哪个多嘴的长舌妇了?”   秋明玉眼中升起恼怒,“你—”   她扬手就要一巴掌打下来,秋明月却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   “三姐,这里可还有这么多人呢。就算你不在意其他人,也得在意你的表哥吧。你看,他正看着你呢。”   秋明玉心神一凛,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果然见薛雨华正看着她,眼神几分疑惑。她心中一惊,脸上勉强绽开笑意。   秋明月在她耳边低语,“看见了吗?三姐,其实你生气,我任你大骂两句倒是没什么。可是如果要是让薛国侯世子误会你是一个刁蛮专横心思狠毒的大小姐,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娶你过门了。”她凑近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那夜宝华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姐比我清楚。”   秋明玉浑身一颤,目光如刀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果然是你害我。秋明月,你——”   “嘘—”   秋明月手腕一翻,强制性的拉着她坐下来,淡淡道:“三姐,这里人多,不适合你发泄。那夜之事,我只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没有心思不正,又如果会自遭恶果?”   眼见四周人的目光从她们身上离开,秋明玉才回过头狠狠的瞪着秋明月,眼神里是充血的仇恨。   “秋明月,你心如蛇蝎,毁我…”   秋明月弹了弹衣袖,语气淡若清风,却又带着一股子深秋的凉意,乍暖还寒。   “三姐可知道当年大夫人是怎么嫁给爹的?”   “你给我闭嘴。我娘是嫡妻,你该尊称一声母亲。”秋明玉咬牙,偏偏不能大声吼出来。   “我只有一个娘。”秋明月低头摆弄着素白的腰带,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威力十足。   “哼!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秋明玉眼神泛着冷意,森寒道:“我告诉你,就算爹再宠沈姨娘,她也只是一个妾。只要我娘不同意,爹永远也不可能把你姨娘提为平妻,她这辈子都得永远被我娘踩在脚底下。而你,永远都只能是卑贱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红萼和绿鸢早就听不下去了,秋明絮却先一步对秋明玉冷声道:“三姐,注意你的身份。你既然自负嫡女尊贵,就不要再这儿大放厥词,你自己名声丢了事小,别连累秋家上上下下所有女儿都跟着丢脸。”   秋明玉乍然眼神冷冽,阴狠的瞪着秋明絮。   秋明絮到底年幼,被那充血的目光一瞪,心中也有些害怕,忙靠近秋明月,嘴上仍旧不服气道:“本来就是。那日大夫人刁难,若非五姐说情,祖母怎么可能让她重掌中馈?三姐,你受了那么多次教训,还没记住么?平日里在秋府你想如何便也罢了,可如今是在镇南王府,是连祖父都得罪不起的皇亲国戚。你要撒泼耍娇不要再这儿,以免惹怒了镇南王妃,让我们也跟着没脸。”   秋明玉气得浑身发抖,秋明兰拉了拉她的衣袖。   “明絮说得对,秋府的嫡女,可不是这么没气量的,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计较,没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便是借着秋明絮庶女的身份连同秋明月也一同讽刺了。   秋明絮眼里升起怒气,“你—”   秋明珠拉过她,对她摇摇头。   秋明月目光淡漠而清冷的看着秋明兰,“六妹说得对,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也不忘曾祖母在世时对姐妹们的教导。我秋家是礼仪之家,断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秋明兰身子一僵,低着头的秋明珊目光骤然一缩。   秋明珍打圆场道:“五妹说的是,咱们是姐妹,就应该相亲相爱,和睦相处,断不能丢了秋家的脸面。”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一句。   “还是二姐知道轻重,将来出嫁了,必定是个贤惠的好妻子。”   秋明珍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僵,眼神刹那漆黑沉寂。   秋明月勾了勾唇,移开目光。   “洛老王妃要听瑶瑶弹琴,三姐还是莫要打搅为好。不然失了风度是小,若触怒了洛老王妃,只怕你担不起这个罪。”   秋明玉刚要骂出口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她狠狠瞪了秋明月一眼,掉过头去,脸色难看之极。   秋明珠叹了口气,“五妹,今日你不该惹怒她的。”   秋明月盯着远处抱琴而来的丫鬟,淡淡道:“四姐,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刚才也看到了,不是我非要为难,是人家要挑战我的极限,我若不应,她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秋明珠不语。   秋明月突然轻笑一声,“四姐,你说,大夫人在秋府作威作福那么久,是不是该急流勇退了?”   “嗯?”   秋明珠抬头看她,目光疑惑似有隐着眸中猜测。   “五妹,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秋明月敛了笑容,目光变得淡漠。   “快开始了,四姐可以听一听。我很好奇,名闻京都的双绝,到底是如何的艳华群芳的?”   秋明珠有些讶异,“五妹不是已经与她们相交甚好了么?”   秋明月淡然浅笑,目不斜视。   “四姐,一见如故不适合豪门贵族之间,更不适合女子。顶多—”她摆了摆衣袖,唇边笑意清浅,“志趣相投罢了。若论到交情,那就得看以后的缘分了。”   秋明珠皱眉,见秋明月眼色平静,终究还是没有再问出声来。   而凤倾瑶已经抱琴坐在中央,尹清音抱着琵琶坐在她身边,尹清贞站在中间,随时准备起舞。   这时候,宇文溪突然道:“哎呀,京都双绝要表演啊,如此难得的场面,怎么能缺少我?”她站起来,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剑。   “祖姑姑,听闻您年轻的时候也颇通剑术武艺,我自小就听过您的事迹。爹娘宠爱,也允我习武。反正有这么多人表演了,不如再加我一个可好?也好让祖姑姑指点指点我的剑法,必能受用无穷啊。”   “你一个人舞剑岂不单调?”   许天玉也走上去,款款笑语。   “再加我一个,咱俩剑舞,岂非妙哉?”   满座哗然。   原本是凤倾瑶表演琴技,到后面多了尹家两姐妹助阵,没想到到了现在,又多了平安侯府的郡君和许大将军的嫡孙女。   镇南王妃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个场面,她目光微斜,看向自踏进丹华园就一直独坐假寐的许老妇夫人。见她虽然眼睫颤动了一下,但是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似乎不闻窗外之事。   “许老夫人?”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要说这整个丹华园当中,只有这许老夫人和洛老王妃是平辈的。虽然身份差了一个等级,但是许老将军也是两朝元老,深得皇上宠信。比起一个常年在外的异姓王,许府无疑更受皇上重视一些。   许老夫人以手支撑着头,没睁开眼睛,只淡淡道:“嗯,也好,也让我看看,许丫头的剑法是否有长进。”   镇南王妃一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上官陌雯也笑着站起来。   “几位妹妹都上台了,怎能独缺我一个?”   这段时间秋明霞心中抑郁,也没心思打理中馈,全都交给了中山伯夫人。中山伯夫人体谅她,遂也不予责怪,专心的在家里打理中馈,所以今日上官陌雯是独自出府的。   她一出来,所有人又将目光齐齐落到了她身上。眼神几分怪异。   “呵呵,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上官姑娘与倾瑶小郡主私交甚好。”   窦云姿低低浅笑,“女子才艺展示,莫过于琴棋书画歌舞曲词。宇文郡君和许姑娘表演剑舞已是令人意外,就不知上官姑娘又有何才艺?”   上官陌雯似乎没听懂她言语中的嘲讽一般,淡淡浅笑。   “我不比几位妹妹才艺出众,只勉强赋诗一首应景罢了,窦姑娘莫要笑话我才好。”   窦云姿不说话了。   林云桐却突然开口了,“表姐才华出众,出口成诗。表姐夫中山伯世子也是才华横溢,与表姐琴瑟和鸣,恩爱无两。呵呵,上官一门由来出才子才女,只是从前人们只记得中山伯世子,倒是忘记了上官姑娘。也好,今日既然上官姑娘不吝出场,也好让我等见识一番,必定受益匪浅。”   洛老王妃没有发话,敢如此狂傲的替洛老王妃答应了。如此自负的态度,只怕在场之人也唯有她林云桐才能说出口了。   洛老王妃眼神有一瞬间的黑沉,许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若有所悟。   秋明月本来准备喝茶,听了这话不由得回眸。正好触及林云桐嚣张狂傲的姿态,似目空一切,永远俯视他人。   她缓缓的笑了笑。   此举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林云桐嚣张狂妄不知好歹得罪了洛老王妃,但是她明白,林云桐这是在给洛老王妃下马威。太师既然培养她成为下一代的皇后,而且必须是大皇子的正妃。那么对于洛老王妃这个德妃最大的助手,她自然要打压。   大皇子皱了皱眉,却没有发话,只冷眼旁观。   其余人,例如镇南王妃荣亲王妃等都没有说话,似乎达成了一致态度,都静默不语,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洛老王妃眸光黑沉,眯了眯眼看着台上的几人,似乎在想着什么。洛竹音一直静静的坐在她身边,不言也不语。   “五妹?”   秋明珠敏感的察觉事情不对,是以轻声开口。   “今天这一局,是否有你的份?”   秋明月不动声色饮茶,“四姐何出此言?”   秋明珠想了想,“方才你是和郡主她们一起回来的。从一踏进这镇南王府,从长公主开始刁难你,从我第一眼看到洛老王妃开始,我就觉得她不简单。长公主是她的外孙女,方才被宇文郡君连同你给逼得不得不回皇宫,洛老王妃虽然表面上没说神马,但是心里焉能不怒?所以她刚才提议让倾瑶郡主表演,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如今事情发展又这般出乎意料,由倾瑶郡主一人的表演,转变到这么多人各具风姿的合演。”   她压低了声音,对秋明月说道:“五妹,你们这是在给洛老王妃下马威?”   秋明月放下白玉杯,手指在那杯璧上的花纹摩挲着,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四姐通透,既是明白,又何须再问?”   她目光凝定而淡漠,看着台上的七人,淡淡道:“我今天得罪了长公主,洛老王妃迟早拿我开刀。与其等着别人出手我被动接招,不如我先下手为强,争取主动权。这样若斗起来,我也有三分胜算。”   “五妹,你疯了?”   秋明珠轻呼一声,眼神焦急而恼怒。   “洛老王妃是什么人,你如何是她的对手?虽然我从前对她不甚了解,但是也知道她的许多事迹。她强势,专制,霸道,狠戾。凭着庶长公主的身份嫁入洛王府那么多年地位仍旧岿然不动,可见她手段有多高?况且听闻她未出阁前便是有名的才女,整个京都无人出其右。她一生骄傲,一生自负,从未吃过亏。虽然远离京都多年,但是对长公主这个外孙女还是颇为疼爱的。如今你刚来就得罪了长公主,还打算利用倾瑶小郡主等人一起给她下马威,让她的几个孙女无颜上台。你这不是在老虎头上拔胡须么?”   她既是着急又是恼怒,“五妹,你平时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啊,今日怎么了?府中还有个大伯母日日等着抓你的把柄呢,如果今天洛老王妃恼了你,三姐她们回去以后肯定会对大伯母以及祖母祖父说起此事。再加上长公主,以及对你有敌意的窦云姿等人,你可算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啊。”   秋明月回头看她,见她虽然字字责备,却也是句句关切,不由得心中一暖。   “四姐,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秋明珠还是担心,“可是…”   秋明月摇摇头,“四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情而已。再说了,这件事虽然是我设计,但是主角却不是我。正如你所说,洛老王妃自诩尊贵,我不过一个世家大族的小小庶女而已,还入不得她的眼。所以,她不会费劲心思的对付我的。”   听她这么一说,秋明珠暂时放下了心,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那你可得小心点,今天不要出风头了。”   “嗯,我知道。”   秋明月嘴上应了,心中却想着,只要有些人不刻意挑衅,她自然乐意看好戏。   秋明珠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看向台上。所有人都在等着洛老王妃发话。林云桐自说了那一句话以后便自动闭上了嘴巴,眼神却是带着几分鄙夷跟讽刺,显然不将凤倾瑶等人看在眼里。   秋明月在心中暗笑,这林云桐确实是个人物。心机掩藏得极深,几乎瞒过了自己的眼睛。   整个丹华园陷入了一片沉寂,连之前的窃窃私语声也消失了,人人目光盯着洛老王妃,等待着事态的发展。许老夫人自方才睁开眼睛也不过一瞬,又开始闭目假寐,视周遭万物于无物。   “祖母。”   万籁寂静之中,洛竹音突然开口了。   洛老王妃回过头来看着她。   “你有什么想法?”   洛竹音微微浅笑,如骄阳破开春雪,炫目得令人有一种极致的惊艳之美。   “我只是想着,这书画歌舞甚至剑舞诗词都有了,琴棋书画之中,还独缺一样,今日难得盛景,若有所纰漏,难免美中不足。孙女不才,愿作为填补,以完善祖母好乐之心。”   洛老王妃挑眉,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讶异。   许老夫人睁开眼睛,再也没有了瞌睡。   镇南王妃以及所有诰命夫人都齐齐看向洛竹音,包括台上的宇文溪等人。   秋明月半阖着眼睛,眼神似笑非笑,似讶异又似了然。洛竹音应该不是那等急功近利贪慕虚荣的女人,没有洛老王妃的吩咐,她怎么主动出头?   她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洛竹音带笑的目光。   “你想如何做?”   洛老王妃讶异不过一瞬间,淡淡询问。   洛竹音道:“棋。”   洛老王妃笑了,“你擅长棋艺,可是也得有人愿意与你对弈才行。”   镇南王妃笑着开口了,“久闻洛三小姐才华横溢,一直无缘得见。难得今日三姑娘愿意露一手,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愿意配合。”   “王妃说得对。”   这第一个开口的,乃是聂于霜。她站起来,眉目宛然如水,声音沉稳而内敛,带着一股子自信和自傲。   “臣女不才,久闻洛三姑娘大名,一直想见识一番姑娘才学。今日难得有机会,望姑娘不吝赐教。”   洛竹音抿唇不语。   聂于霜笑了笑,目光却含着一丝凌厉和逼迫。   “莫非三小姐看不起于霜?”   此话一出,满场闺秀齐齐看向洛竹音,目光敌视。   洛老王妃不语,镇南王妃荣亲王妃等人不语,许老夫人目光静默。   洛竹音收了笑,眼神凉薄而冷寂。   “我只与有实力的人下棋,不然我胜之不武。”   好狂妄的口气。   聂于霜眼神悠然转冷,“洛三小姐好大的口气,你虽有洛阳第一才女之名,却不知偌大京城之地,有才者数不胜数。你当真以为自己才比天高,就可目中无人?”   她冷冷拂袖,目光桀骜冷然。   “岂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姑娘久未踏出洛阳,又怎知外界如何?莫非自甘做个井底之蛙?反而…”   她还要继续说,聂夫人陡然打断她。   “霜儿,住口。”   聂于霜瞥到洛老王妃有几分冷淡的眸子,终是不甘的闭上嘴巴。她心中恼恨,堂堂高门嫡女,竟然被一个外姓王府的庶女嘲笑,偏偏对方有人撑腰,她不得反驳,真真是气煞她也。   聂夫人自然知道她心中想法,奈何洛王府不是她们可以得罪得起的。缓了缓情绪,她温言道:“小女年幼浮躁,还请老王妃莫要怪罪。”   洛老王妃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洛竹音淡淡道:“你意属何人?”   “有资格成为我对手之人。”   洛竹音目光款款流转,自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个人脸上。   “秋五姑娘,不知竹音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得姑娘赐教?”   丝——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聂于霜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洛竹音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言语讥讽她,如今却抬高一个庶女,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秋明月扬眉,似乎不讶异洛竹音会选中自己。唇边笑意清浅,正欲开口,秋明玉陡然插进话来。   “恐怕要让洛三小姐失望了,五妹并不会下棋。”   她眼神冰冷,隐藏着嫉恨和嘲讽。果真都是庶女,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秋明月也不反驳,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白玉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台上,宇文溪皱了皱眉,想要下去,却被许天玉拉住了手臂。   “你别管,明月自有对策,她不会任人欺负的。”   “可是洛竹音存心刁难,明月姐姐能躲得过么?”   “躲什么?”   许天玉目光幽幽看过众人,嘴角一丝莫名的笑意。   “你怎么就知道她不能胜?”   宇文溪挑眉,“你的意思是?”   “姑且看着吧。”   许天玉目光看向秋明月,带着几分探索和幽深。   “明月如今在秋家的处境很艰难,如果不趁今天这个机会为自己谋几分福利,日后再加上一个长公主,更有得她受了。”   宇文溪目光讶异,而后又似明白了什么,有些懊恼的低语:“难怪她刚才那么自信,原来是胸有成足了,居然还瞒着我们。哼,太不够义气了。”   许天玉笑了笑,“行了,以你的性格,如果早知道了,只怕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到时候洛竹音又出其他难题怎么办?倒不如选一个明月自己擅长的与她笔试,结果要好的多。”   宇文溪愤愤道:“可她不该把我们当做跳板。”   许天玉淡淡瞥她一眼,“明月是聪明人,可那洛竹音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你且看着吧,她们两个若笔试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宇文溪又开始担忧了,“那如果明月姐姐输了怎么办?”   许天玉玩味儿的看着她,“你方才不是还恨她将你当做跳板了么?现在又担心什么?”   宇文溪撇撇嘴,“谁让璃哥哥喜欢她呢?我总得保证她不被人欺负才是。”   许天玉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她不会被人欺负的。秋家内里可没有平安侯府和许府安静,她一个外室而来的庶女能够在嫡母的爪牙下活的如此肆意并且还让两个嫡姐和嫡妹畏惧,不简单啊。洛王府虽然子嗣不多,但是洛竹音头上好歹还有两个嫡姐。再说了,洛王府还有其他的庶女,为何洛老王妃只带了洛竹音前来?洛老王妃本就是个不同寻常之人,能得她如此厚爱时时带在身边之人,自然有她的独特之处。”   她深呼一口气,道:“我倒是想知道,这洛阳第一才女的名声,究竟有多响亮。”   宇文溪看着下方的场景,忽而开口了。   “天玉姐姐,你说如果今日我们胜出了。不,如果明月姐姐胜过了身为洛阳第一才女的洛竹音,是不是名声大噪了?”   “她现在本来就名声大噪了。”   许天玉低笑一声,眼神带着几分趣味儿。   宇文溪翻了个白眼,“那是别人赋予她的。可是如果她今日用自己的真本事胜过了洛竹音,那么…”   “她会成名,同时也将成为众矢之的。”   许天玉回答的毫不含糊,眼神带着几分凉薄。   宇文溪闭嘴不语。   而此刻,下方,秋明月仍旧垂头不语。秋明玉见洛竹音不退缩,正准备再说什么。洛竹音却突然开口了。   “我说过,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了秋明玉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但秋明玉却从她眼底看到了鄙夷和嘲讽。她大怒,正欲发作。秋明兰连忙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语了一句。   “表哥还看着呢。”   她立即闭上了嘴巴。   秋明月此时也抬起头来,不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苦笑一声。   “洛三小姐何必强人所难?”   “是我强人所难还是五姑娘深藏不露不愿展示才艺?”   洛竹音目光清清凉凉,极致的淡漠,又极致的似水无痕。   “这些年我最精通的不是什么才学才艺,而是一双可明黑白的眼睛。”她看着秋明月,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着她。   “姑娘腹有乾坤沟壑,瞒得过世人,却瞒不过我。”   秋明月眯了眯眼,午时的日光有些刺眼,便是周围有树枝遮挡,然而透过稀松斑驳的枝叶仍旧倾洒而下,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道常常的影子。   她低头静默一会儿,突然道:“摆棋。”   所有人惊愕,洛竹音却笑了。   “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她说完就转身,对着洛老王妃道:“祖母,可以了。”   洛老王妃点头,看向高台。   宇文溪等人会意,凤倾瑶手指勾动琴弦,低沉喑哑的琴声如流水般从指间倾泻而出。沉重的,压抑的,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如鲠在喉。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皱眉,然而又有琵琶声忽然穿插进来,与琴声相合。   尹清贞长袖甩出,身子旋转流泻如一道彩虹,转瞬间指间笔墨成沙,点染桃花,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在场数百道目光惊愕。   舞画?居然是舞画?   棋已经摆好,洛竹音因那琴音蹙眉,随后又惊见尹清贞舞姿,目光不由得露出震惊之色。   秋明月却已经落下一子,淡淡提醒。   “下棋讲究专心,姑娘,该你了。”   洛竹音猛然回神,盯着期盼,目光再一次惊愕。   一举中空!   她目光落在棋子上,久久不能移动。直到耳边有低沉的歌声响彻而起,炸开在她脑海深处。她突然执起一颗白色棋子,落下。   秋明月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来,耳边琴声歌舞声剑舞声声声不绝于耳,众人看得听得如痴如醉,她却仿佛毫不在意,似乎沉浸在棋盘上,又似乎漫不经心,仍旧对弈得如鱼得水,并无任何蹙眉或者深思之神态。   场中不乏有清醒者,见到她如此姿态从容而淡定,不由得心中微微讶异,继而又目露赞叹之色。   这一局棋,两个女子下。出手淡若清风,落子却如刀剑相撞,如同台上那剑舞,如同歌声悲凉中的厮杀…   火光凄厉地照亮夜   城破时天边正残月   那一眼你笑如昙花转眼凋谢   血色的风把旗撕裂城头的灯终于熄灭   看不到你头颅高悬眼神轻蔑   焚成灰的蝴蝶断了根的枝叶   挣脱眼眶前冻结的悲切   鲜血流过长街耳畔杀伐不歇   守护的城阙大雨中呜咽   多年后史书也还把这夜撰写   青石长阶染尽生离死别   耳闻的像终结眼见的都毁灭   温柔的最决绝坠落的曾摇曳   恍然间已诀别正褪色的长夜   破晓之前洗去所有罪孽   有人喊你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   若魂魄能知觉黄泉下不忘却   不记得阴晴或圆缺我看过花开和花谢   渐渐地回忆起喜悦与恨有别   王城的姓氏都改写我还在这里守着夜   等什么从灰烬里面破茧成蝶   是命运在轮回熟悉得像幻觉   火烧破天空星辰都倾泻   马蹄踏碎落叶四方边角不绝   血滚落尘土像那瞬艳烈   太遥远的岁月看不清的眉睫   回忆尽头风声依旧凛冽   埋下的骨和血早沉没在黑夜   逝去的已冰冷飘零的未了结   记得城中日月蝉鸣后又初雪   屋檐细雨停在初见季节   用最平淡话语藏住旧日誓约   春风绿过柳叶你曾笑得无邪   太遥远的岁月看不清的眉睫   回忆尽头风声依旧凛冽   埋下的骨和血早沉没在黑夜   逝去的已冰冷飘零的未了结   记得城中日月蝉鸣后又初雪   屋檐细雨停在初见季节   用最平淡话语藏住旧日誓约   春风绿过柳叶你曾笑得无邪   逆风穿越荒野来不及去告别   破晓之前忘记所有胆怯   从此用我双眼替你看这世界   云万里山千叠天尽头城不夜   依稀是旧时节城门上下弦月   白色身影夜色如水清冽   借我一刻光阴把你看得真切   身后花开成雪月光里不凋谢   曲终,舞毕,声止,笔落。   啪的一声。   秋明月落下最后一字,正好堵住了洛竹音所有去路洛竹音浑身一颤,久久不语。   忽而一阵风吹来,案台上宣纸翩飞而起,笔墨映染,将那诗句字字清晰的映在每一双瞳孔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一刻,满场寂静。   春风吹散了落叶,落花熏染了空气,空气迷醉了心弦,亦如同那如痴如醉的琴声歌声舞姿。亦如同那张绚丽而艳艳的泣血桃花,亦如同那夜凄厉的火光…   火光里,映出洛竹音苍白的脸和苦笑的声音。   “我输了。”   所有人蓦然惊醒。   她已然恢复冷静,淡淡道:“京都七绝,理当如是。”   ------题外话------   呼呼,终于把京都七绝写完了。明月展露风华了,从这一刻开始,许多人的命运,都从赏花宴开始改变。么么,洛竹音其实很不错滴。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竹林迷路,危险临近   京都七绝?   所有人再次倒抽一口冷气。这该是多大的荣誉?   虽然只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但是也足够让人震撼了。   当年的‘琴舞双绝’乃是出自三年前一场诗会上。   那个时候也是有很多京都名门闺秀和少年才子在场,本来只是品诗论赋。可是后来慢慢的就演化成女主各献才艺。最终以尹家两姐妹共同表演琴舞结尾,当时惊艳了所有人。   却不想,忽而清风扬起,浣纱碧落,传来一声。   “一琴一舞,双绝之称,当之无愧。”所有人乍然回神,却只见得墨衣翻飞,那人影如风般掠过江舟,消失无踪。   却有人认出来,那人是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   自此以后,琴舞双绝便由此诞生。   然而今日,洛竹音挑战秋明月棋艺,败于其手,却称几人‘京都七绝’。   这比之三年前第一公子的琴舞双绝更加震动人心。然而不知为何,却无人敢反驳。   无论在场的人心中如何想法,无论是嫉妒羡慕亦或者仇恨等等,她们都无法抨击或者反驳这样的评论。   她们自问一生所学即便非为之最,但是好歹登得上大雅之堂。然而今时今刻,亲眼见到了七人不一而足却同样出色的才艺,无一人敢大声说她们当不得那一个‘绝’字。   因为她们无法出其右。秋明玉恨恨的看着秋明月,眼神几乎将她绞碎。秋明兰也咬牙瞪着秋明月,万万没有想到秋明月居然精通棋艺。   在场的所有人,可谓心思各异。   唯有凤倾玥,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唇边淡淡笑意流淌。只是没人看见那笑意如流水,浸染了眉眼。多年来淡漠死寂的瑰丽双瞳在那一刻潋滟生姿,比之阳光洒下碧湖粼粼波光还要炫目迷人。   秋明月谱一抬头,正好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不由得怔了怔,暗骂一声妖孽。从前只觉得这个人如云端高阳,倾尽世间风华也不能诠释一二。如今却觉得,这男子真是货真价实的祸国妖孽。不止美,而且妖,妖媚入骨,偏偏气质又是出尘脱俗如九天谪仙。如此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却结合得相得益彰。   秋明月实在不得不感叹造物者的不公平。   一个男人居然也能长成这般摸样,还让天下女子怎么活?岂非要去撞墙?   这时洛老王妃开口了,“曲好,词好,诗好,画好,舞好,剑好,棋,更好。”   所有人再次一怔。   洛老王妃连着说了六个好字,却在最后这个棋上面加了一个‘更’。也就是说,秋明月素手执棋,便胜过方才舞衣翩翩,琴曲相合,熏染墨画,藏诗论赋。   她,何德何能?   秋明玉气恨的咬牙,目光如猝了毒的利剑,森冷的刺向秋明月。   而在座的其他人,早已如痴如醉。此时不止是痴醉于方才那般激昂琴瑟之音,不止痴醉于那般曼妙绝伦的舞姿,不止痴醉于素手纤纤下挥笔而就的诗画丹青,不止痴醉于优美而气势磅礴的剑舞,不止痴醉于那般恢弘而吵杂的环境下,依旧淡然就坐,素手执棋的绝色女子。   更痴醉于,她此刻的雅而不俗,贵而不骄,容而不艳。洛老王妃眯了眯眼,声音呢喃若风。   “我许多年未曾踏足京都,却不想,京城人才辈出,何时竟出了如此之人,当真如井底之蛙了。方才聂姑娘所说,却为有理。”   聂于霜尚在震撼当中,闻言立即觉醒,面色有几分苍白。   “洛…老王妃…臣女…”洛老王妃淡淡道:“竹音最擅棋艺,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战胜过。今日却…”   “洛三小姐并没有败。”   秋明月突然开口,洛老王妃一怔,洛竹音也是一怔,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秋明月淡笑自若,“洛三姑娘还有一子未落,输赢尚且未分。”   宇文溪等人已经走了下来,纷纷围在棋盘旁边。洛竹音也看着棋盘,眼神忽而射出一缕光芒,素手一指,棋子落下。局面立时转变,成了和棋。洛竹音怔怔的看着,好似还没回过神来。秋明月眼中笑意清浅,道:“洛姑娘,你没输,我也没输。咱们和棋。”   “不。”洛竹音却摇头,声音低弱而坚定。   嗯?   所有人不解的看着她。   洛竹音缓缓抬头,惨笑一声,方才的自信从容全都化为这凄苦的一笑,湮灭十多年的努力和心血。   “我知道,你有意让我的。”   所有人再次一愣。   秋明月挑眉,“洛姑娘何出此言?”   洛竹音呢喃道:“这里姓洛的不止我一个人,若五姑娘不弃,可唤我竹音。”   秋铭月一愣。   洛老王妃微微蹙眉,没说什么。   “就凭你能于任何时候任何场景都处之泰然,处变不惊,我便不及你。”   洛竹音目光幽幽看向远方,道:“这些年我自问涉猎良多,所学也五一不精无一不透。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当真是我目光浅薄,不知天高地厚,才闹了如此笑话。”   她苦笑一声,摇头道:“今日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日后再没有什么洛阳第一才女,便只剩下洛竹音了。没了这个称谓,也没什么不好。”   “不。”   秋明月摇头,“洛…竹音不必妄自菲薄。仅仅凭着一盘棋局,并不能说明什么。何况方才你被琴音扰乱了心境,我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洛竹音却道:“你我同时入棋,我却受外界干扰,而你仍自从容淡定。从一开始,我便输了。不是输在棋艺,而是输在心。我心中烦乱,不若你心之空明,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你。”   秋明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或许,如洛竹音这般清冷淡漠之人,是不需要他人施舍怜悯的。   洛竹音又转头看向凤倾瑶,点点头,有礼道:“郡主,可否告知竹音,方才曲名为何?我自问听过百家曲,却从未闻得如此苍凉悲切却又声杀入耳的曲子,字字悲凉入骨,字字激昂彻骨。烈而森寒,倒是适合战场厮杀。就不知你一个闺中女子,如何会这样的曲子?”   众人闻言这才看向凤倾瑶,齐齐想到方才那曲子实在太过苍凉悲切了些。凤倾瑶一个王府里的小郡主,不谙世事,如何会谱这样的曲子?凤倾瑶被众人这样的目光看着,不觉脸色红了红。   “那曲子不是我作的,是明月姐姐方才给我的。”   众人又是一阵惊讶,女子不免嫉妒。秋明月今日可谓出尽风头了。   “难怪。”   洛竹音却仿佛早就有此猜想,“那样的曲子,也只有你这样烈性钢骨的人才谱得出来。”   秋明月笑笑,“竹音言重了,这曲子不是我写的。”   嗯?   数百道目光又焦灼在她脸上,目中写满了不解。就连宇文溪等人也是一脸诧异。   “明月姐姐,这曲子明明就是方才你交给瑶瑶的,怎么又不是你写的了?”   秋明玉这时候开始讥嘲起来,“只怕是盗窃别人所著吧,丢脸。”   她为抓到秋明月的把柄而得意,却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更是让人鄙弃和厌恶。秋明月怎么说都是她的妹妹,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妹妹偷窃,那眼神中分明写着嫉妒和幸灾乐祸。明显就是想要打击秋明月。   殊不知,世家女子于名声一则上向来同气连枝,秋明月名声毁了,她秋明玉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听闻此话的众人都纷纷讥嘲鄙夷,她却仍未自知,还在那儿自鸣得意。秋明兰脸色变了变,见秋明玉还要再说,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三姐,你说什么呢?五妹大才,怎么会做下那等偷窃之事呢?你莫要开玩笑了。”   “谁开玩笑了,她…”   秋明玉本想反驳,但触及到秋明兰等人森冷警告的以及周边众人讥嘲不屑的目光,她顿时回过神来,脸色红白交替。   秋明月这时候才开口,“那首曲子叫做‘风起天阑’,是我曾经翻阅一本古琴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洛竹音点点头,“可否借于我一睹?”   “当然可以。”秋明月点头,“只不过那本曲谱我今天没有带在身上,改天再给你吧。”   “好,谢谢。”   洛竹音笑了,“对了,我刚刚听那首曲子。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故事?”   “竹音果真精通音律。”   秋明月毫不吝啬的赞扬,“确实有一个故事,你要是感兴趣,哪天我把那本曲谱交给你自己看吧。”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一年,两个少女一棋为友,定下约定。却不知道,那本曲谱,洛竹音到死也没有得到。   那些年里,唯有如花的美妇日日于她坟前燃烧那一页页的篇章,燃尽那些似水流年的生命。也谱写了,一群少女的年少轻狂和张扬青春。   大昭一百二十六年孝仁帝十九年初夏,五月十五,京都诞生‘七绝’。由皇室太长公主作证,表彰七个‘好’字为定论。此七人分别为镇南王府嫡女凤倾瑶小郡主。平安侯嫡女郡君宇文溪。许老将军嫡孙女许天玉。中山伯府嫡女上官陌雯。以及素有琴舞双绝之称的素衣侯嫡女尹清贞和尹清音。   最后一位,却是当时最名不见经传,却频频闹出传言的秋大学士的孙女。一个被深宅大院所掩藏的,在那个时候刚刚初露锋芒的一个庶女。她的名字叫做秋明月。   彼时,她只是这个繁华京都里一个小人物,小到如果没有那些刻意的流言,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的少女。可是谁也不能想到,未来的她会有多么的富贵荣华,甚至在这片大陆上留下了多少的传奇。   历史工笔,也会有她的一笔锦绣华彰。   京都七绝自诞生之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传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大昭,比之当年无双公子那一句双绝更为人津津乐道。其中双绝之一的舞绝尹清音又被誉为自前朝睿贤皇后之后,第二个同时舞画之人,是以她一人即但舞画双绝之称。   宇文溪和许天玉也并称双剑。   此七绝,在百年后,甚至被御史记录在史册上。   然而无论历史笔墨如何华丽繁复,都无法描绘当日在镇南王府七绝演绎之盛景。   据说后来无双公子曾批注。‘此七绝尔,华之实,词而俗。前人后事,无人出其右者,是以冠绝天下。’   其实那七人并非人人演绎精湛,然而难得的是,她们配合默契。是以,世上再无七人出其右。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此刻,赏花宴仍旧在继续,只不过众人不复之前兴致盎然,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很快那些闺秀各自散开,似乎不愿意与秋明月等人走在一起,以免被她们的光芒灼伤。是以之后再也无人敢上台表演。倒是秋明月,终于试出了洛竹音为人品性,实为一大收获。   洛老王妃很快就走了,因为太后传召,她急匆匆就进宫去了。大皇子自然也走了,走的时候看了秋明月一眼,那眼神让秋明月心中尤为怪异。   凤倾雅亲昵的拉着秋明月的手,嗔道:“明月姐姐,刚刚你们就这样走了,也不拉上我。我原本还想跟着你们沾沾光来着。唉,如今看来,我是没那个福气了。”   这是责怪自己方才丢弃她而同宇文溪等人独享尊荣?秋明月心中暗笑,凤倾雅虽然有几分心机,但到底是小女孩儿心性,还是忍不住浮躁焦灼。   她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荣亲王妃就走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礼数?明月可是你未来的嫂子。”   秋明月脸色有些不自然,荣亲王妃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调自己会嫁入荣亲王府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倾雅嘟着唇,“知道了。就是因为明月姐姐是我未来的嫂子,我才要多和她亲近亲近啊。以后咱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更加亲如姐妹嘛。你说对不对,明月姐姐?”   秋明月觉得,荣亲王妃对自己的喜欢很不合常理。不,应该说,她对自己的喜欢都是假的。   她敛眉,低低道:“郡主说笑了。”   凤倾雅嘻嘻笑道:“哎呀明月姐姐,不要叫我郡主啦。唔~你叫我小雅吧。”   秋明月不语。   宇文溪走过来,亲昵的挽着她的手。   “明月姐姐,走,我们过去玩儿。”   “去哪儿?”   “镇南王府这么大,丹华园不过冰山一角而已。走吧,跟我来,我带你去玩儿。”   宇文溪显得很兴奋,双眼熠熠闪闪。   凤倾雅道:“明月姐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可以么?”   宇文溪歪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后略了一圈,忽而嘴角一勾。   “只怕不行了。”   凤倾雅嘴角笑意有些僵硬。   “为什么?”   宇文溪朝她身后努了努嘴,“你那两个表姐来了。”   凤倾雅转身,宇文溪立即拉着秋明月就走,她只来得及看见两个妙龄女子缓缓走过来,隐约见看见模糊的轮廓,甚是清丽。宇文溪带她来到僻静之处,她才开口问。   “那两个女子是谁?”   宇文溪吐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   “前右相的嫡孙女,当今礼部尚书楚大人的女儿,荣亲王妃的侄女儿。”   “荣亲王妃?”   秋明月回头看她,挑了挑眉,“你不是都叫她云姨的么?”   宇文溪瞥了瞥嘴,“我讨厌凤倾雅,看着天真活泼,实际上心眼儿可多了。偏偏荣亲王叔还那么宠着她。哼,若非如此,她哪能进得了璃哥哥的房间?”她有些懊恼,“荣亲王叔越老越糊涂了,把凤倾雅都宠得没边了。我告诉你,以后你嫁给了璃哥哥,少跟这个女人打交道,别让她把你给算计了去。”   “哦?”   秋明月沉静微笑,“你跟她有过节?”   “没有。”   宇文溪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干嘛讨厌她?”   “我…”   宇文溪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化为出口又卡住了,她咬了咬唇,道:“反正你听我的准没错,别跟她来往。那小丫头也就看着单纯,实际上心眼儿比谁都多。”   看起来宇文溪确实极其厌恶凤倾雅。   秋明月笑笑,“行了,我知道了,你用不着那么激动。”   宇文溪松了口气,“明月姐姐,你可别怪我多嘴。荣亲王府虽然人口不多,荣亲王叔一妻三妾,也就只有云姨生了几个嫡子女以外,另外还有两个庶子庶女,均是王府中的蓝侧妃所出。荣亲王叔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对这几个侧妃也就那样了,唯有对云姨倒是尤其尊重。”   “尊重?”   秋明月重复了这两个字眼,“夫妻双方用尊重来形容,你不觉得可笑么?”   宇文溪眼神黯淡了几分,叹了口气。   “能维持尊重已经很不错了。”   “嗯?”   秋明月眼露疑惑,“什么意思?”   宇文溪耸了耸肩膀,“反正我只能告诉你,以后你嫁入了荣亲王府,可一定得小心一个人。荣太妃!”   “哦?为何?”   秋明月越来越觉得这个荣亲王府不简单了,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啊。   “因为整个荣亲王府,就她最讨厌璃哥哥。”   宇文溪随手摘了一朵花,无聊的摘落花瓣,一片片的仍在风中。   “荣亲王府,几乎人人都视璃哥哥为死敌,恨不得他早日死了才好呢。”   “因为世子之位?”   宇文溪沉默的点点头,语气有几分悲悯和惆怅,又有些愤恨。   “那些人整天盯着璃哥哥不放,即便是现在他的腿都成那样了,她们还是不放过他。可恨!”   秋明月看着远处丛林处微微崭露的殿宇一角,幽幽道:“世人皆贪慕金钱权势,你要知道,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尽的。不然哪来的那么多是是非非呢?”   宇文溪偏头,有些怪异的看着她。   “我觉得我已经够老成的了,怎么你比我还多愁善感?”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她,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以为谁跟你似的?没心没肺。”   宇文溪摸着被她戳的地方,蹙眉不满道:“疼。”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她。   “这里是哪儿?你把我拉到这儿来干嘛?等会儿红萼和绿鸢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她四处打量,发现这个地方极为幽静,前方树木隐隐后,有一堵墙,看起来像是废弃了的院子。   宇文溪也四处看了看,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我也没来过。刚才只是不想被凤倾雅给缠住,才急急拉了你出来。没想到东转西转却转到这个地方来了。”   秋明月无语,“你不是对镇南王府很熟悉么?”   宇文溪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   “宇文府和镇南王妃毗邻而居,我从小就经常往镇南王府跑,府中各个院子我比宇文府都要熟悉。可是这个地方我真的没来过。”她不由得有些泄气,“怎么办?刚才来的时候我没有记住路线,现在怎么回去?”   秋明月再次无语,瞪着她。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刚才你拉着我就跑,也不跟天玉她们打声招呼。现在好了吧,我也没记住路线,咱俩就呆在这儿吧。等着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派人来找吧。”   宇文汐摸了摸鼻子,声音有些没底气。   “当时我哪里想到那么多?况且你刚才又不是没有看见,瑶瑶得了你那首曲子那么兴奋,拉着清音姐姐就开始研究了。还有天玉姐姐,说什么清贞姐姐的舞蹈柔美,可以与她的剑术糅合在一起,又在一边研究剑法了。还有你姐姐那个小姑子,你也瞧见了,早被那群闺秀给拖到一边去了,就剩咱们两个了,我不拉你拉谁?”   “你还有理了。”   秋明月摇摇头,表示无奈,四处看了看,发现到处都是竹子,中间几条小路,根本就不知道从哪儿出去。   “这样呆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各自找路出去吧,兴许找到出路了也不一定呢。”   “可是这四周全是湘妃竹,我怕迷路唉。”   秋明月想了想,看了看地面上的碎石,道:“这样吧,我们分两个方向走,每走到分叉路口就用这些碎石堆成一个圈,然后摆一根树枝标明方向,这样就算我们两个失散了,到时候跟着路标也能找到对方了。”   “这个主意好。”   宇文溪眼睛一亮,赞了一声。   “好,开始吧。我走这边,你走那边。”她指了指旁边一条小路,又指了指秋明月身后那条路。   “嗯。”   秋明月点头,两人转身。   “对了。”   宇文溪突然掉转头,“明月姐姐,刚刚云姨给你那个镯子…”   秋明月回身,目光落在手腕上那个白玉镯子上顿了顿。   “怎么了?”   宇文溪眼神闪了闪,又转身。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秋明月扬了扬眉,见她不说,也不勉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   而另一方,凤倾雅摆脱了楚家两姐妹,转身就不见秋明月和宇文溪的身影,她有些气恨的咬牙。   “宇文溪!”   “小雅。”   荣亲王妃在背后唤了一声。   凤倾雅一惊,敛了表情,回头温顺的叫了一声。   “母妃。”   荣亲王妃瞥了她一眼,“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我刚刚看到你不是跟你表姐一起的么?她们去哪儿了?”   凤倾雅撇了撇嘴,“找上官姑娘研究书法去了。”   荣亲王妃嗯了一声,又问。   “你大哥呢?看到他了么?”   凤倾雅道:“哦,我刚看到他好像跟大皇子他们在一起。”   “是么?”   荣亲王妃似乎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凤倾雅看着她,轻声问:“母妃,你刚刚不是跟静姨她们在聊天么?今日来了那么多闺秀,静姨可看中有合适的人选给玥哥哥做世子妃?”   “有啊,怎么没有?”   荣亲王妃又笑了一下,回头看她。   “小雅,你该跟你两个表姐好好学学,别整天就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也快十三岁了,过两年就该及笄了,是时候给你议亲了。”   凤倾雅脸一红,“母妃…”   荣亲王妃笑了笑,这次笑容暖了几分。   “害羞什么?今日来了这么多少年才子,我看着都不错。尤其那薛国侯世子,当真是一表人才。”   “母妃?”   凤倾雅有些讶然的看着她,“薛国侯府不是要跟秋府联姻么?”   荣亲王妃眼中笑意清然,“谁说得准呢?”   凤倾雅蹙了蹙眉,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母亲了。忽而又想到什么,“母妃,刚才你为什么把那只镯子交给秋明…”   荣亲王妃眼神微沉,“小雅,她以后就是你的嫂子了,记得对她要尊重,知道了么?”   凤倾雅嘟了嘟唇,“不过一个庶女而已,也不知道二哥喜欢她什么,左右就长得漂亮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再美再有才也只是一个庶女。亏得二哥看得起她,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居然…”   “倾雅!”   荣亲王妃声音重了一分,“别忘了,你父王这次去扬州干什么去了。”   凤倾雅脸色变了变,仍旧有些不甘心。   “那又如何?就算她好命借着外祖升官升为嫡女,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卑贱。”   荣亲王妃眼神冷了几分,“看来我当真把你宠坏了,让你越来越没有分寸,说话不分场合,岂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凤倾雅脸色白了白,有些惶然道:“是,母妃,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犯了。”   荣亲王妃脸色柔和了些,“行了,你自己去玩儿吧。你不是也喜欢弹琴么,去找瑶瑶她们吧,相互切磋切磋,才能提高自己。”   “是。”   凤倾雅刚转身,就看不远处有两个人影从碧池边的小路而过,看神情有些异常。   “母妃,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秋明玉和秋明珊?”   荣亲王妃本来已经转身,闻言回过头来,眯了眯眼睛。   “好像是。”   “她们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哪儿?”   凤倾雅凝眉思索。   荣亲王妃收回目光,“行了,别去管别人了,走吧。”   “母妃。”   凤倾雅眼神有些晶亮,道:“秋明玉可是明月姐姐的嫡姐,听说她素来跟明月姐姐不合。刚才我可是注意到了,瑶瑶她们合演的时候,她们两个好像起了争执了呢。她们两个这样急匆匆的,肯定没好事,你就不好奇?”   荣亲王妃蹙了蹙眉,没说话。   凤倾雅见她眉宇松动,忙道:“要不我过去看看?万一她们是要对明月姐姐不利呢?”   荣亲王妃眉头皱得更深,似乎在考虑凤倾雅的提议。   “母妃。”   凤倾雅走过去,语气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今日二哥没有来,我总得帮他保护好未来的妻子不是?你就让我去吧,你放心,有听山跟着我,不会出事的,我就是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没事的话,我保证不惹祸。”   荣亲王妃似乎眉头松了松,又想了一会儿。   “嗯,你去吧。记住了,明月的安全为重,莫要让人算计了她去。”   凤倾雅眼神立即亮了起来,“知道了母妃,我去了啊。”   她带着丫鬟就往碧池那边而去,神色有些兴奋。   荣亲王妃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欲离去,却看到了一个人,她有些愕然。   “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已经六十高龄,杵着拐杖,但依然精神奕奕,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扶着,再无他人。她看着荣亲王妃,淡淡笑了笑。   “荣亲王妃即将有一个好儿媳啊,老身恭喜你了。”   荣亲王妃也笑了开来,“承喜了。”   她走过去,语气和善道:“老夫人,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您年纪大了,该多休息休息。”   许老夫人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怅惘。   “人老了,孙子孙女都大了,我这老婆子也管不了了,没事出来走走,不然啊,早晚得死在病床上。”   “怎么会?老夫人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她已经扶着许老夫人走到亭子中坐了下来,又亲自给她倒茶。   许老夫人看了她两眼,突然道:“王妃贤惠温婉,荣亲王好福气啊。”   荣亲王妃倒茶的动作一顿,而后又自然的放下茶壶,笑意温和。   “许老夫人谬赞。”   荣亲王妃是皇家媳妇,也算得上半个皇家之人,身份上其实还要高许老夫人一筹。只不过许老将军两朝元老,曾无数次上战场,驱除敌军,为大昭立下赫赫战功。许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奇女子,曾女扮男装随同许老将军一同上战场,两人夫妻几十年,恩爱如初。许老将军一生未纳妾。   先皇感念许老夫人忠勇刚烈,且又因她的儿子战死沙场,遂封了她一品诰命夫人,尊比皇妃。连后宫四妃都要低她一级,更何况王妃或者公主?是以荣亲王妃才对她格外尊敬。   许老王妃看着面前的茶水,笑了笑。   “当年六皇子苦苦哀求先皇赐婚,却不想…”   她似想到什么,忽然住了口,笑了一下。   “你看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往事,荣亲王妃别见怪。”   荣亲王妃脸上笑容有几分僵硬,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许老夫人言重了。”   她目光移开,清风徐徐,凉亭外纱幕隐隐浮动,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当年表姐入宫,我亦十分替她和王爷可惜。无奈先皇下旨,也是有心无力。”   “是啊,皇命不可为啊。”   许老夫人叹息了一声,“只可惜…红颜薄命啊。”   荣亲王妃回头,却见许老夫夫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将目光落在站在一边的丫鬟上,眼神询问。   那丫鬟恭敬道:“老夫人年纪大了,睡眠格外多一些,还请荣亲王妃见谅。”   荣亲王妃点点头,“可这里风大,还是让人扶着你们老夫人回府去吧。”   那丫鬟却摇头,“老夫人睡眠不足,白日里也犯懒,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可不能吵醒了,不然今晚老夫人又得失眠了。大夫说了,老夫人早些年劳累了,应该多多休息。”   荣亲王妃想了想,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从旋,你去找镇南王妃,让人给抱床被子来。这样露天的睡着,别着了风寒才好。”   “是。”   从旋领命而去。   许老夫人旁边那丫鬟对荣亲王妃福了福身,“谢王妃。”   荣亲王妃只是嗯了一声,目光看向远方,记忆却早已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开满桃花的春天。有少女清脆的笑声,少年温柔的眼神,以及躲在假山背后偷偷嫉妒的身影…   ==   秋明月顺着小路走了一炷香,终于走出了那片竹林,还来不及喜悦,就看到面前的一面高墙,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是不是就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准备倒回去,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一条小路。她眯了眯眼,一直看向小路的尽头,隐隐看见珠华宝盖,琼楼玉宇。想来这就是出路了。   她正迈开脚步,却突然闻得有脚步声靠近,听这声音,似乎应该是男子。她猝然回头,对上一双充满yin邪的的目光。   “薛雨杰?”   她愕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怎么会是他?薛雨杰?出了宝华寺那件事,薛国侯夫人怎么还会让他出府?   “五姑娘,好久不见了,我可是日日都在想着你呢。”   薛雨杰一步步靠近,近乎赤裸的看着她,目光如火,仿佛要烧掉她的衣服看尽衣内的春光。随着他靠近,一股异样的香也扑入秋明月鼻端。   秋明月厌恶的别开眼,后退一步。   “走开,别靠近我。”   光天化日,镇南王府较为僻静的地方,如果有人看见她和一个男子‘私会’于此,名声就彻底毁了。况且这个男子还是一个历来以风流花心著称的公子哥?此事传出去,那么她今天一番算计就成了空,还得连累母亲和外祖父。   薛雨杰却不为所动,反而一步步靠近她。   “走开?我为何要走?”   他痴迷的看着秋明月绝美的容颜,喃喃自语道:“上次没看仔细,今天才发现,五妹妹果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比起秋明玉那个娇蛮撒娇的大小姐强过百倍。啧啧啧,如此丽色,自当要惜花之人采撷方不辜负…”   秋明月偏头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凤目升腾起怒意。   “薛雨杰,别忘了,这里是镇南王府,你敢在这里放肆,不怕被人发现么?”   她冷笑一声,“上次在宝华寺,三姐姐遭你侮辱,你如今倒是更加猖獗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薛雨杰眼眶一缩,“你果然知道。”他忽而声音低沉,“这么说,上次那件事也有你的份儿,是你在背后反算计?”   秋明月清冷的看着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方才在丹华园我才对三姐说过。三姐虽然娇蛮了些,但是也懂得分寸。薛二公子,但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得寸进尺,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眼神一瞬间的冷寂,陡然清喝一声。   “让开!”   薛雨杰被她清冷的目光看得一震,心神忽然升起一股畏惧之意。随后又想到,她不过一个小女子,如今也不过是强自镇定罢了,自己怕她什么?何况…   他不但不让,反而笑起来。   “五妹妹,你当真要我走?只怕我一走,你就舍不得了。”   “你——”秋明月见他越说越露骨,眼神也极其yin秽,心中升起一股恶心感,冲口就要怒骂,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头脑晕眩。她睁大眼睛,忽然想到方才那股异香。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身上的香…是什么?”   她扶着一根翠竹,浑身发软,说话也有气无力。   薛雨杰笑得更加得意了,声音有种别样的温柔。   “哦,你说那香啊,自然是让五妹妹快乐的东西了。”   他看着秋明月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才满意的露出得意的大笑来。他近乎迫不及待的走过去,伸手就去扯她腰间的丝带。那丝带柔滑细腻,触手温润。他不由得抖了抖,想着不知藏在这轻纱后面的肌肤,是否也如此润滑?这样想着,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三两下就扯掉了丝带,手伸到她领间,就要脱下她的外衣…   ------题外话------   推荐好友蜡米兔新文《腹黑小狂后》。   简介:玉绯烟,华夏国最年轻上校,医学天才,魂穿成忠义侯府的废物小萝莉。   都说萝莉有三好:身娇腰软易推倒,遇到某个恶趣味王爷后更是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她是大名鼎鼎的废物傻女,未嫁先休的太子妃,人人避之不及,唯他迎难而上,纠缠调戏,非她不娶。不但斩她姻缘,断她桃花,还缠了她生生世世…   只是看着某个把玩自己玲珑玉足的清贵男子,玉绯烟仰天泪流“情兽,滚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姐妹陷害,出乎意料   “薛二公子真是悠闲,跑到这竹林里来赏景来了。莫不是丹华园的花太过黯淡,以至于让薛二公子不屑一顾,跑到这儿来寻觅采摘?”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薛雨杰动作一顿,脸色白了白。他蹲着的身子僵硬,已经从这个声音里分辨出了来人是谁。   “呵呵呵…”   身后那人又轻笑一声,脚步似靠近了几分。   “这样蹲着,不觉得累么?”   薛雨杰再次一僵,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脑海中一直想着该如何解释。他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秋明月,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即转身站起来,然而本来昏迷的秋明月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个手刀就劈晕了他。他目光睁大,然后软软的向后倒。秋明月就势一偏,站了起来,同时腰带也已经重新束缚。眼神冷冷的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薛雨杰,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然后再踢了他两脚,似乎是极为气恼跟愤怒。   “呵呵呵…”   熟悉的轻笑声响起,她一顿,回头,见凤倾玥正遥遥站着,姿态俊逸而风流,神周翠竹如画,越发衬得他如九天谪仙,丰神俊朗。她低咒了一句,‘祸水’!   “你刚刚说什么?”   低润的声音响彻耳边,她心中一惊,抬头,却发现凤倾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前,双目犹带几分笑意的看着她,似乎发觉了什么感兴趣的事。   她心中一恼,冲口就道:“我说你一个男人长了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简直就是祸水。”   凤倾玥一怔,似乎第一次听见有人用美这个字眼来形容他。   秋明月却是心情大好,难得见到这个男人露出除了淡然温润以外的其他表情。她挑了挑眉,“镇南王世子不去招待客人,跑到这里来干嘛?”   凤倾玥愣神也不过一瞬间,闻言又笑了笑,眼中几分趣味儿。   “某人担心他的未婚妻迷路,让我过来看看,不想,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他目光款款流转,落在秋明月脚边的薛雨杰身上,似乎带着几分深意。   秋明月轻咳两声,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看来他是白担心了。呵呵…”   凤倾玥看到秋明月脸上的红晕,笑得更加愉悦。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气道:“你既然早就来了,为什么还冷眼看着?不怕我真的被他所辱?原来高华无双的真难王世子也是个见死不救的无情之人。”   凤倾玥挑了挑眉,倒是没有生气。   “你没有中毒?”   秋明月不看他,目光落在脚边的薛雨杰身上,眼神有些冷。   “是我二姐和三姐让他来的?”   凤倾玥嗯了一声。   “我刚才看到她们鬼鬼祟祟的朝这边靠近,好奇跟了过来,正好见你三姐和薛二公子会面。刚才你闻到的那股香味…”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不堪出口,脸色也有些怪异。   秋明月歪头看了他一眼,“勾栏院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的媚香,对吗?”   凤倾玥右手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你一个闺阁女子,如何会知道这些?”   秋明月不理会他,“我二姐和三姐呢?你既然知道了她们的阴谋,那她们应该在你手上吧。”   “在这里。”   宇文溪突然从那边的林子里窜出来,随手丢出两个人,正是秋明珍和秋明玉,此时她们已经昏迷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宇文溪拍了拍手,目光鄙夷而嘲讽。   “两个蠢女人,还想跟我斗,哼。”   她不解气的一人踢了一脚,然后才跑到秋明月身边,关心道:“明月姐姐,你没事吧,这个登徒子没欺负你吧?”   她说着又狠狠踢了躺在地上的薛雨杰一脚。   秋明月道:“你别把他踢醒了。”   宇文溪收回恶狠狠的目光,道:“现在怎么办?”   秋明月问她,“你怎么来了?我本来还想倒回去找你,你倒是已经出来了。”   宇文溪炸了眨眼,有些得意道:“那条路走不通,我就跟在你后面啊,看着你摆的路标,一路跟过来了。没想到却突然听见这两个女人在那堵墙后面嘀嘀咕咕,好像在说什么待会儿人过来了,你就完了之类的。我一听就气啊,直接跳过去就把她俩给打晕弄过来了。然后我就看到玥哥哥从那边走过来了。”   她指了指凤倾玥走过来的方向,歪头问他。   “玥哥哥,你早知道这两个女人联合薛雨杰要算计明月姐姐对不对?那你干嘛不阻止?万一明月姐姐事先没有准备怎么办?你就不怕她被薛雨杰给…”   她有些生气的瞪着凤倾玥,出口就开始指责起来。   “溪溪。”   秋明月打断她,“别多说了,时间来不及了,待会儿就会有很多人过来了,如果看到我们俩个在这里,只怕不好。”   宇文溪稳了稳情绪,道:“现在怎么办?绝对不能让这几个狗男女好过。哼!居然想用这么卑劣的方式对付你,简直禽兽不如。还是你的姐姐呢,这么没人性,也不怕天打雷劈。”   秋明月眼神凉薄,“世界上有好人才有坏人,正如有狼才有羊一样,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或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今日她们算计我,明日或许就被别人算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也是应该的。”   凤倾玥难得的看了她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宇文溪皱眉,“明月姐姐,你说话好深奥啊,我听不懂哎,什么缘法什么相生相克?我怎么听着像宝华寺里那群和尚整天嘀咕的话?你不会看破红尘想要出家吧?不行不行,你要是出家了璃哥哥怎么办?”   她自顾自的说着,脸色也变得急切起来。   秋明月嘴角抽搐,打断她。   “打住。”   宇文溪悠的闭上嘴巴,秋明月无语的看着她。   “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家了?红尘百变,我怎能舍得?”   “真的?”   宇文溪立即就欢喜起来,“你不出家就好。”   秋明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昏迷不醒的薛雨华几人,似乎在认真思索什么。   “你想如何做?”   凤倾玥淡淡的开口了。   秋明月回过头来看他,问了一句。   “镇南王府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如迷宫的竹林?看着样子,应该没人居住才是啊,平时也不会有人来么?”   凤倾玥目光遥看翠竹掩盖后的围墙,目光淡漠如水。   “镇南王府是前朝未改国号之前康嘉帝修建的睿亲王府改造的。这片翠竹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传说曾经前朝睿贤皇后在此驻足。那一届的睿亲王,曾是睿贤皇后的未婚夫。只是时移世易,当时年少轻狂,不知情为何物,是以擦肩而过。睿贤皇后入宫以后,睿亲王便封锁了这片竹林,有生之年,未曾有任何人踏足。”   他收回目光,落到秋明月身上,笑了一下。   “后来前朝灭亡,这座府邸也空余了下来。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将这座府邸赐给父王,改为镇南王府。这片竹林仍旧是禁地,平时几乎没人踏入。倒是不想,你们两个今天误打误撞的进来了。至于迷路,估计是触动了这竹林里面的阵法。不过好在你们聪明,知道用石头作为路标。”   他目光几分赞叹混合着几分叹息,“不过你们也算运气好了,这片竹林几百年前原本布满阵法和机关,不过后世之人将之简化了而已。又空置了百年,那些阵法机关早就陈旧不能用了。到今天,也就只能勉强困住一个人罢了,所以看起来像迷宫一般。”   “原来如此。”   秋明月恍然大悟,确实没想到,原来这片湘妃竹林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前朝的睿贤皇后可是一个传奇女子。前朝皇室时代奉行一夫一妻制,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睿贤皇后。   “怪不得她们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害我。也对,如此隐秘的地方,用来偷情最合适了。”   她嘴角笑意凉薄彻骨,泛着森森寒意。   “只不过她们应该不知道这里有阵法才对,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大意。”   “嗯。”   凤倾玥看也没看几人一眼,道:“整个镇南王府就这个地方最为隐秘。今天母妃举办赏花宴,所有人都在丹华园,恰好从这里出去就有一间许久都没有人住的小屋,但是平时有丫鬟走动,还是会路过那间小屋,所以万一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也会很会惊动在丹华园赏花的人。”   意思不言而喻了。秋明玉她们原先就是想着等把她迷晕了,然后让薛雨杰过来,事后再将她弄到那间小屋子去,到时候有丫鬟经过,就会发现里面有动静,自然而然就请来的王妃和丹华园赏花的众人。到时候众目睽睽,她的清白已毁。   好狠毒的心肠啊。   秋明玉这次倒是不笨,知道一个女子的清白大于一切,如果今天自己真的遭了她的道,那么不止自己活不成了,连沈氏以及弟弟秋明瑞,这辈子也毁了。秋明玉想必是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了,所以也想让自己跟她一样。因为自己手上掌握了她的把柄,如果自己也被人玷辱了,那么她就不怕自己威胁了。   不过这勾栏院的媚香,应该是秋明珍弄来的吧。大夫人那样骄傲,想必不屑用这种药,秋明玉自然也得不到,那么也就只有和她走得近的秋明珍给她的了。   秋明玉当真是疯了,她自己已经跟薛雨杰有了肌肤之亲,估计也隐隐约约知道她无法嫁给薛雨杰了,索性就让所有人看到薛雨杰和自己‘偷情’,到时候她可以摘出来了,照样嫁进薛国侯府。   哼,倒是好算计。   宇文溪显然也大致猜出了什么,眼神有些冷。   “明月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姑苏慕容的绝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秋明月轻飘飘的吐出这几个字眼,目光森凉如雪。   宇文溪抬头看着她,似讶异又似了然。   “原本我不想做得这么绝的,是她们得寸进尺,非要逼我,那么就不要怪我冷血无情了。”   凤倾玥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可是她们两个如果清白遭毁,同样身为秋家的女儿,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秋明月讥笑一声,“她们那么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结果?大夫人不是很能耐么?出了这种事,她比谁都着急,比谁都会急着想办法遮掩。祖父和祖母已然对她失望透顶,如今她自己的女儿不知检点与人苟合,还连累其他人,如果她不摆平此事而让秋家所有女儿都跟着受到连累,只会让祖父和祖母更加厌弃她。我倒是想知道,和女儿比起来,秋家掌权主母的身份,究竟有多值钱。”   凤倾玥深深的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话。   “难怪他会喜欢你。”   秋明月挑眉,自是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凤倾璃。早就知道凤倾玥和凤倾璃关系好,只不过平时众所周知的是大皇子和镇南王世子走得近。如今看来,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凤倾璃到底想要干什么?镇南王府世子以及许老将军的嫡孙子都跟他走得近。她不是笨蛋,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他们投缘一说,倒更像是有什么阴谋。   “时间不早了,你确定要一直在这儿站下去?”   凤倾玥见她沉思,笑了笑,声音清雅温润。   “他们很快就醒过来了,你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秋明月眼波流转,倾泻出一道华光潋滟。   “我以为你应该会阻止我这么做。”   凤倾玥低笑了一声,“我若要阻止,上次在宝华寺就阻止了,也不必等到今日。”   秋明月悠然住了口,宇文溪若有所悟。   “明月姐姐,她们两个都没有丫鬟跟在身边,应该是去叫人了。”   秋明月低头看了眼秋明玉和秋明珍,道:“你说如果秋家愿意嫁两个女儿到薛国侯府,娥皇女英,会不会是一段佳话?”   宇文溪愕然的瞪大眼睛。   凤倾玥似乎认真的想了想,道:“秋家百年门阀,如果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只怕会为人嘲笑,秋大学士也不会答应。”   “可如果事已至此了呢?祖父便是不愿,不也只能认命么?”   秋明月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她手指把玩着腰间软滑的丝带,眼神玩味儿。   “薛雨杰生母早逝吧。他早已经过继到薛国侯夫人名下,如今薛国侯夫人的儿子做了这等荒唐事,你们说薛国侯会如何?会不会觉得她教子不严,让薛国侯府蒙羞?因此对她更为厌弃?”   她嘴角的笑意扩大,“我听说薛国侯本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可是后来却不知怎的娶了太师的嫡长女,而且这薛国侯夫人的位置一坐就是十多年。便是后来已经入府的薛国侯的表妹,也只能永远屈居在她之下,而且红颜薄命。”她指了指薛雨杰,“他既是薛国侯与之表妹所生的儿子吧。”   凤倾玥看向她,似意外又似了然。   “他倒是把这些都告诉你了。”他看了躺在地上的薛雨杰一眼,“没错,他的母亲叫做雪雁,其实也不是薛国侯的什么表妹,那只是薛国侯想要娶之用来蒙蔽世人的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而已。那女子实际上是薛国侯奶娘的女儿,倒是真的与他青梅竹马,却非表妹而已。薛国侯当年一心想娶雪雁为妻,不过老薛国侯以及薛老夫人不同意,非逼着他娶了太师的嫡长女,也就是如今的薛国侯夫人林氏。薛国侯觉得愧对雪雁,便再娶了她做为侧夫人。老薛国侯和薛老夫人倒是没有再反对,毕竟雪雁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心中也很满意。只不过雪雁红颜薄命,生下一个儿子不到两年便撒手人寰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忽而嘲讽一笑。   “真不愧是两姐妹。”   她想着大夫人嫁给大老爷之前大老爷也已经遇见了沈氏,所以两姐妹都是第三者。不过想来那薛国侯夫人手段更高明一些,那个名叫雪雁的,只怕死得不简单。   “你说的那间屋子在哪儿?”   她抬头问着凤倾玥,反正既然已经被他看见了,她也不打算隐瞒。再说她一个小女子,还真的搬不动三个人,有这个免费助力,自然该好好利用利用。   凤倾玥目光静默了一瞬,“出了竹林就到了。”   “那好,走吧。”   她看向宇文溪,“溪溪,她们两个就交给你了。”   “好啊,没问题。”宇文溪很有义气的拍了拍胸腹,丝毫不觉得秋明月毁人清白有任何不妥。   秋明月再看向凤倾玥,意思不言而喻。让他把薛雨杰拖过去。   凤倾玥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为难。   宇文溪刚扶起秋明珍和秋明玉,见他神色,恍然大悟道:“明月姐姐,你别指望玥哥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玥哥哥有洁癖,是不许人靠近的。算了吧,等我将这两个女人拖过去,然后再来帮你吧。”   秋明月又看了凤倾玥一眼,点点头。   “嗯,”   宇文溪倒是也不含糊,托着两个女子,直接使用轻功飞了出去。秋明月目光一亮,没想到这小丫头武功还不错嘛。   凤倾玥转头,看见她眼中的羡慕,沉思了一瞬。   “你想学轻功么?可以让阿璃教你。”   “不学。”   秋明月回答得毫不犹豫。   凤倾玥扬眉,似有些讶异。   “为何不学?你目前处境不乐观,有一技之长可保己身。”   “不用。”   秋明月似乎对练武这件事极为排斥,别过了脸去。   凤倾玥看着她,若有所思。   秋明月站在一棵翠竹旁,忽而觉得有些头晕,她扶住翠竹,一只手按住了太阳穴,心中想着,看来还是低估了那媚香的药效。   凤倾玥皱眉走过去,“你没做准备做抵抗?”   秋明月整个身子都靠着翠竹,脸色有些红晕。   “我以为她们只是用普通的药,所以…”   凤倾玥眉头皱得更深,“一般的药也不可大意,你怎可如此糊涂?”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方才似乎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恼怒和责怪。   凤倾玥似乎也察觉自己情绪过激了些,轻轻蹙了蹙眉头,不再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交给她。   “把这个服下。”   “这是什么?”   秋明月并没有接过来,轻声询问。   “可以让你好受一点的药。”   秋明月摇头,“不用,我事先服了解药,只是这媚香药劲太大而已,过一会儿就可以了。”   凤倾玥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说,收回了手,将那瓶药赛回袖中,目光又恢复了冷寂淡漠。   秋明月有些怪异的看着他,这个人,她如何都看不透。似高山远止,让人崇敬仰慕却又无法靠近。然而又似身在红尘,十丈软红不染分毫。   这个人,他不应该是温润如水,而应该是冷漠如冰。或者说,他应该是冷血无心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看懂了他的寂寞。   或许当初第一眼的心动,便是由于此。   然而她们都是太过理智的人,知道什么是自己应该追求的什么是自己应该放弃的。所以,她很理智的掐灭了对他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那样的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除非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占据他的心,否则只会一辈子痛苦不能自拔。她是何等冷静之人?既然明知道结果,又岂会飞蛾扑火?   所幸,她从那样的牢笼里逃脱了。   想到此,她不由得会心一笑。迎着阳光,她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素颜如雪,清丽如画,笑起来的时候异常绝美动人。   凤倾玥无意间回眸,正好看到她千年难得一见的梨花笑容,美得毫无杂质,竟让他向来平静如水的心,微微泛起了波澜。   “明月姐姐。”   宇文溪突如其来的呼唤拉回了凤倾玥的思绪,他皱眉,似乎有些懊恼方才自己的失神。   秋明月此时已经好了很多,见她神色匆忙,不由得挑眉。   “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你那个三姐的丫鬟已经带着人急匆匆而来,云姨也在。”   “她们倒是准备得充分。”   秋明月只淡淡说了一句。   “不是啊,云姨是凤倾雅叫来的。”   宇文溪有些气愤,“那个小丫头心思多,估计是察觉到什么,故意让云姨来的。要是今天你真的被她们给算计了,可想而知云姨会如何了。真是可恶!”   秋明月倒是没多大表情,“好了,把他拖过去吧,时间该来不及了。”   “哦,好的。”   宇文溪一把扯住薛雨杰的衣领,正准备离开,秋明月却叫住了她。   “溪溪,等等。”   “嗯?”   宇文溪回头,“怎么了?”   秋明月看着她,有些歉然道:“是我忽略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放他下来吧。”   宇文溪一愣,而后笑了。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明月姐姐,在我眼里都是屁话,我从来都不放在眼里。行了,别多说了,我先走了。玥哥哥,你负责把明月姐姐带出去,记着,千万不能让人给看见了。”   “嗯。”   凤倾玥含笑应了一声。   宇文溪立即施展轻功离去。   凤倾玥回过头来看着秋明月,“能走么?”   秋明月瞪他一眼,“我要是不能走你能如何?”   凤倾玥一噎,秋明月乐了。这个人有洁癖,不允许人靠近的,她可没忘记。   “如果不能,我可以扶着你走。”   凤倾玥清雅带笑的声音忽然传来,秋明月一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你不是洁癖么?男女有别你不知道么?”   凤倾玥似乎极力压抑住笑意,轻咳一声,转身。   “你若嫁给他,应该称呼我一声世兄。如此,也无用顾及那么多的世俗礼节。我相信,阿璃会理解的。”   理解个屁。   秋明月在心里低骂了一句,“对了,他回去了吗?”   凤倾玥转身,挑眉。   “你希望他在这儿?还是这个时候你想他在这儿?”   这话有些暧昧和隐晦,让人听了不免会产生误会。   秋明月皱眉,再次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温润的外表下定然有一颗黑心。   “我现在希望你消失啊。”   她不理会他,直接走了出去。凤倾玥似乎又轻笑了一声,声音愉悦,响彻在翠林深处。   秋明月脸色有些黑,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终于走出了那片竹林,就见宇文溪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   “明月姐姐,静姨她们已经来了,我们躲到那边去,不要被她们给发现了。”她拉着秋明月就往旁边的小路走,那边是另外一片花海,后面是碧波的尽头,往上走就刚好抵达丹华园,却能与众人擦身而过而不被发现。   “好。”   秋明月也不理会跟在后面的凤倾玥,应声而去。   而此刻,镇南王妃带着人急匆匆走向后院,看到那间很久都没有人居住的屋子,蹙了蹙眉。但愿不要真出什么事才好。   荣亲王妃跟在后面,凤倾雅挽着她的手,眼睛嘀咕咕的转着,心中打着小九九。   另外平安侯夫人以及那些世家名门的贵妇也跟在后面,神色都有些看好戏的成分。   还未走进,就见一个丫鬟惊叫着急匆匆而来。   “王妃,不好了。”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惊惶害怕。   镇南王妃皱眉,眼神凌厉的看着那丫鬟。   “慌慌张张的作甚?究竟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很是害怕,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秋…秋…”   “是不是明月姐姐在里面?”   凤倾雅立即上前,眼神划过一道算计,面上却显得几分焦急和担忧。   “你说,是不是明月姐姐在里面?她怎么了?”   那丫鬟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凤倾雅厉声喝问,更是心惊胆战。   “是…是…秋…”   “小姐怎么了?”   红萼和绿鸢隐在人群中,本来秋明月被宇文溪拉着走开已经好一会儿了,两人心中本就担心,又见这丫鬟说话结结巴巴,更是焦急如焚。   秋明珠等人也有些担忧,秋明兰却是蹙了蹙眉。二姐和三姐…   “秋小姐和薛二公子…在里面。”   那丫鬟许是迫于这么多道目光的压力,终于挨不住的说了出来。她没有说是秋家哪位小姐,但是有了之前凤倾雅的先入为主,大家自然就把那位秋小姐当做秋明月了。秋明月和薛雨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好事儿?因此明白过来的众人,开始鄙夷嘲讽,议论声哄的一声散开了。尤其是那些大家千金,看向秋府几位小姐的目光立刻就变了。说什么秋家还是百年门风呢,居然有这么不知检点的女儿,简直辱没祖宗家风云云。   红萼绿鸢等人却是脑海突然一片空白,脸色骤变。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是小姐。”   红萼性子冲动,立刻就要冲上去。秋明珠一把拉住了她,“站住。”   “四小姐?”   红萼回头,眼神有些愤怒。   镇南王妃脸色也是骤然变了,荣亲王妃脸色最为难看,平安侯夫人脸色也变了变,心中却另有担忧,溪溪呢?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南王妃意识到事情不对,但是她也不愿意相信秋明月会做出这等与人私通的事情,而且还是在镇南王府,厉声质问那丫鬟。   那丫鬟被她凌厉的语气吓得一抖,连忙摆手。   “不…不是,是秋…”   她正准备说什么,秋明兰却站了出来,面容戚戚然。   “王妃,这事情不同寻常,不能让人进去。否则五姐就…”她掩面叹息一声,似羞怒又似不忍。   “还请王妃为五姐保留一点颜面。我秋家出了这种事,实在是…”   虽然是极力在为秋明月掩饰,但是说话却字字都在告诉众人,里面那个人就是秋明月。她不顾廉耻,与人私通。   秋明珍脸色沉了下来,秋明絮怒了。   “六姐,你在说什么?里面那个人不可能是五姐,现在事实未明,你凭什么就肯定五姐一定在里面?”她厉声质问,“所有人都在这里,你何时看见五姐进去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你就信口雌黄,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秋明兰没想到秋明絮居然敢如此不给情面的拆她的台,其他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说话这么凌厉,不由得都看向她。   秋明絮气得脸色通红,大声道:“我知道你和三姐一向不喜欢五姐,就因为我们是庶出,你们是嫡出,我们就活该低贱,就或给被你们看不起,活该被你们欺负,活该被你们陷害污蔑。”她眼眶红了起来,声音也多了几分哽咽,声声质问而悲凉。字字含泪而泣血。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免心中有些哀戚,尤其是那些庶女,在家里常常受到嫡女的欺压,听闻秋明絮这番义正言辞的指控,更是感同身受。   秋明兰气得浑身发抖,“十妹,你…”   秋明絮却打断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五姐,还有四姐七姐八姐,我们所有人都姓秋,都流着秋家的血液。你这样迫不及待的就把脏水往五姐身上泼,毁她清誉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一笔写不出一个秋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五姐的为人如何,我们大家有目共睹。你身为妹妹,不为自己的姐姐辩驳申述,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置自己的姐姐于死地。亏得你还自诩名门嫡女,大家闺秀。其心之毒之狠,简直丧尽天良。”   这可是诛心之语了!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却不免有了另外的想法。看向秋明兰的目光也有些异样。   秋明兰脸色白了白,尤其是感受到周围的人鄙夷嘲笑的目光,她更是气得胸腹上下起伏,恼道:“秋明絮,你在说什么?我何时污蔑五姐了?方才这个丫鬟已经说过了,五姐和薛二公子在里面…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秋明珠淡淡说了一句,“六妹,并没有人说那个人是五妹。你多心了。”   秋明兰心神一凛,众人这才想起,方才那个丫鬟并没有说出里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秋明容扶着秋明韵站在秋明珠身后,此时也说了一句。   “六妹,二姐和三姐也不在这儿。”   秋明兰脸色沉了沉,眼神如猝了毒的剑一般刺向秋明容。   身边的众人却恍然大悟,仔细看,秋府的几个姑娘,除了五姑娘秋明月以外,二姑娘和三姑娘也不在。听秋明容的意思,莫非那屋子里面的人是…   秋明兰恼羞成怒,“二姐和三姐一直在一起,怎么可能和…”   “那可不一定。”   秋明珠淡淡瞥了她一眼,“方才这位姑娘的话都没有说完,六妹,你似乎太过激动了。我们谁也没说里面的人是五妹或者二姐和三姐。你反应这么大,倒是让人不免多想了。”   秋明兰恨恨的瞪着她,“二姐三姐刚才去碧波池看莲花了,怎么可能在这里?倒是五姐,一直没跟我们在一起,谁知道她…”她今天是铁了心要将这脏水往秋明月身上泼了,而且荣亲王妃在这里,如果让荣亲王妃因此讨厌了秋明月,自然不会再娶她做儿媳妇。荣亲王说不定因此恼怒,而向皇上弹劾沈从山也不一定。这么好的机会,她如何能不利用?况且秋明月手里还掌握着她的把柄,她必须先除去这个祸害才能一劳永逸。   秋明絮哼了一声,“六姐,你似乎忘记了。五姐一直跟宇文郡君在一起的。”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平安侯夫人,平安侯夫人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目光不善的看向秋明兰。   秋明兰脸色又白了一分,刚才一心只想让秋明月担下与人私通的罪名,倒是忘记了,还有一个宇文溪。她暗自恼怒,为秋明月能识得宇文溪这等好福气而嫉恨。她心中不甘,计上心来。   “或许五妹和宇文郡君走散了也不一定…”   “呵呵呵…”   远处忽然穿插进一个男子的笑声,伴随而来的是宇文砚薛雨华和凤倾玥,以及几个富家公子。秋明兰一见到凤倾玥,脸色就变了。刚才那笑声便是宇文砚发出的。   见众人都朝着他看过来,他也不扭捏,朗声道:“静姨,今日的赏花宴着实让我大开眼界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哪家当妹妹的居然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要给自己的姐姐泼脏水呢。好像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有个行为不检点的姐姐一样。呵呵呵…”   “子渊。”   薛雨华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秋明兰脸色却刹那惨白如雪,她看到凤倾玥一瞬间清冷温凉的目光…   “呵呵呵…”   宇文砚丝毫不管自己的话给众人带来怎样的冲击,也不管自己的话把秋明兰置于什么处境,仍旧朗声笑道:“静姨,您是不是觉得年年类似于这样的宴会举办得太多,都没什么新奇的,所以今天特意给我们安排了这样一个节目?”他眨眨眼,似乎特别好奇。   平安侯夫人瞪了他一眼,斥道:“砚儿,不许对你静姨无礼。”   宇文砚耸了耸肩膀,“娘,我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说溪溪拐走了人家的姐姐,又把人家丢到一边儿管,致使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限于陷阱。啧啧啧,溪溪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什么事也不分个轻重。这回事情闹大了吧,哎~”   秋明兰脸色更白,眼神也出现惊恐之色,急急想要辩解。   “宇文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薛雨华开口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应该是秋明月出了事。他的这两个表妹,在秋府最看不惯的人就是秋明月了。他看了看四周,目光定格在不远处那个小屋子里,脸色沉了几分。   “我…”   秋明兰张口想要解释,平安侯夫人却早就沉了脸,眼里升起几分怒意。   “六姑娘何意?难不成怪本夫人没有教导好女儿?”   秋明兰脸色煞白如雪,身子晃了晃。   正在这时,许天玉等人也走了过来。纷纷询问,“静姨,云姨,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呵呵呵…”   凤倾雅却笑了起来,“母妃,今儿个倒是怪了。我还从未见过做庶女的这样质问一个嫡女呢。”   荣亲王妃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沉。   “小雅,不许胡说。”   凤倾雅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吴云梦等人本来还想附和着说两句,但见荣亲王妃有些生怒,便住了口,静等事情发展。   这时候,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咦,娘,静姨,云姨,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   秋明兰脸色猛然一变,所有人都齐齐回头,却见身后,宇文溪拉着秋明月的手,正向这边走来。   ------题外话------   推荐好友六月紫的新文《宠妻无度之一品名医》简介:   一朝穿越,顶级医师苏清婉,瞬间变身三层肚腩肉的欧巴桑!   纳尼?!还附赠一枚混吃等喝的小包子!   妈蛋!苏清婉怒了,这什么世道,还有木有天理了!还姐妖娆小蛮腰,还姐魔鬼身材!还姐清白之身!   不过看在小包子还挺贴心的份儿上,苏清婉也就老老实实认了。   至于孩子他爹是谁?关姐屁事!   高超医术在手,母子齐心合力,照样混得风生水起,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她的光芒,终将刺瞎他们的二十四K钛合金狗眼!   第一百四十章 争执不休,明月发威   “五姐。”   秋明絮眼神一亮,连忙跑了过去。   “五姐,你没事吧?”   “五妹。”   “五姐。”   “小姐,你没事吧?”   秋明珠等人也松了一口气,齐齐关切的看着她。   平安侯夫人也唤了一声,“溪溪。”   在场所有人都一脸震惊之色,然而有些人不免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又在想。秋明月跟宇文溪在一起,那么屋子里的人是谁?刚才那个丫鬟说秋姑娘。秋家的几位姑娘除了二小姐和三小姐,可都在这儿了,莫非…   在场的众人都是从宅门大院里出来的,今日这番局面,自然猜测除了几分。再看秋明兰脸色惨白,想到方才她一个劲儿的说那屋子里的人是秋明月,心中更是明了几分。不由得个个露出鄙夷之色。还是名门闺秀呢,原来一肚子坏水,连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不过想来也是,自古嫡和庶从来就你死我活的,哪家的嫡子女能与庶出子女和睦相处?   可是秋明兰也太过狠毒了些。这个时代女子清白最为重要,她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的毁自己妹妹清白,对她有什么好处?   秋明兰在看到秋明月的时候,脸色已经灰白,心头恐惧无限放大,此时已经想到里面的人只怕是秋明玉跟秋明珍。然而此刻她最想的却不是怎样去挽救,而是想着怎样做才能挽回凤倾玥对她的看法。刚才自己那么说,想必他已经厌恶自己了吧。她咬唇,忽然痛恨起秋明玉来。若不是她自作主张,也不会引火自焚。而自己,也不会为了帮她而成为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迎了过去,秋家的一众姐妹见到秋明月自然是欣喜的。荣亲王妃也松了口气,凤倾雅脸色有些不好,没说话。   “娘,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似乎对眼前的状况有些不明所以。   “溪溪,你刚刚跟明月去哪儿了?”   平安侯夫人关切询问,还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秋明月一番。   宇文溪还没开口说话,宇文砚就走了上来。   “小丫头,你总算出来了。不然我还以为你当真把秋五姑娘弄丢了呢,人家的妹妹可在那儿喊冤了呢。”   他意有所指,秋明兰灰白的脸色再次蒙上一层白,几乎透明了。   宇文溪皱眉,声音有些发沉。   “什么弄丢了?明月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们刚才去碧湖那边赏莲了。唉,对了,你们全部站在这儿干什么?刚才我们远远的就看见那边圆拱桥上好多人,可是我们穿过小路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了。原来全部都在这儿了啊。”   她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的说道。   “你们去赏莲了?”   宇文砚似乎颇为惊讶,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想法一般。   秋明月不卑不亢的看过去,神色没有半点心虚或者不自然。   宇文砚挑了挑眉,又看向了宇文溪。   “不过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一过来就听见有人说你把人家的姐姐给弄丢了,娘也是,你可是她最为宝贝的女儿,她也不帮着你。”   他竟是埋怨起平安侯夫人来了。   平安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宇文溪,目光温和,还有几分庆幸。   “没事就好。”   宇文溪眨眨眼,似乎对她的话不明所以。   “娘,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围在这儿?”   平安侯夫人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小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宇文溪大喝一声,身影如电奔了过去。   “溪溪—”   平安侯夫人伸手想抓住她却被宇文砚给拉住了衣袖,秋明兰被她撞倒在地,脸色惨白如雪。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因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那声惊叫是女子的惊呼声。也就是说,真的有人在里面。   镇南王妃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凤倾玥走上来。   “母妃,究竟发生了何事?”   秋明月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人还真是会演戏,装得还挺像。   秋明絮一直抓着她的衣袖,面色担忧。凤倾雅这个时候也走了上去,假意关心。   “明月姐姐,你还好吧?”   “无事。”   秋明月淡淡而笑,之前她和宇文溪躲在暗处,早已经将凤倾雅挑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自是不会再对她有丝毫的好感。荣亲王妃温和的看着她,叹了一声。   “幸好不是你。”   秋明月自然知道荣亲王妃此话何意,但是她面上故作不解。   “王妃在说什么?”   荣亲王妃摇头正准备说什么,却听得哐当一声,宇文溪已经撞开了门。   “谁在里面…你?啊,秋明玉?秋明珍?怎么是你们?薛雨杰,你…你们…光天化日,成何体统,你们,真是…”   宇文溪的声音从警惕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最后似乎是气急失语,拂袖走了出来,脸色铁青。   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但是却足够让外面的众人知道里面是何场景,所有人脸色再次变了,尤其是看向秋明兰的目光,更是鄙夷而讽刺。   宇文溪气匆匆的走出来,二话不说,拉着秋明月就走。   “明月姐姐,快走,这个地方我片刻也不想呆了。哼,这世界上怎么有那么不要脸的女人啊,简直丢女人的脸啊。”   秋明月压下心中的笑意,忙阻止她。   “溪溪,你这是生什么气?放开我,你刚才说我二姐和三姐在里面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   宇文砚在一旁翻白眼,这个女人演戏演得也太逼真了吧。凤倾玥没说话,只是眉头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事儿有些不悦。薛雨华自秋明月一靠近,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凭他的聪明,此刻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毫不怀疑,这件事定然与秋明月有关。他也知道,只怕这次又是秋明玉算计在前,秋明月反击在后,就想上一次在宝华寺那样。   不过这一次,对象却多了一个人。   “是啊,溪溪,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许天玉也走上来,拉着宇文溪,问道:“什么事也不值得你这样生气不是?”   宇文溪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想知道,自己进去看吧。哼,要不是看在她们是明月姐姐亲姐姐的份儿上,我早就一手提一个把她们扔出去了。真是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两个女人,缠在一个男人身上,哎呀,我说不出口。还有那薛雨杰,对了,薛国侯府。”   她猛的抬头看向薛雨华,眼神冷厉而愤怒。   “薛国侯世子是吧。”她几步走上去,瞪着他,声音很大。   “我麻烦你管好你那个好弟弟,平时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这里可是镇南王府,不是你们薛国侯府,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是他的后院还是青楼啊?久闻薛国侯夫人名门出身,身教良好,却不想,竟然教出这样胡作非为的风流浪子,实在糊涂至极。”   她越说越气,脸色也气得通红,把怒气全部都撒到薛雨华身上。不待他解释,又瞪向尚且躺在地上脸色发白的秋明兰身上。   “还有你,你是秋明玉的亲妹妹吧。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不是自诩什么名门嫡女么?没想到行为居然这么轻浮放荡…”她似察觉一个闺中女子不宜说这些字眼儿,猛地闭嘴,仍是不解恨。   “躺在地上干嘛,起来啊。你姐姐有本事在里面和男人苟合,你这个做妹妹的躺在这儿干嘛?”   “溪溪。”   平安侯夫人再也听不下去,清喝了一声。   宇文溪闭上嘴巴,面色仍旧不好看。   凤倾瑶走过来,小声道:“溪溪,你别生气了。刚才我们一路走来的时候,还听丫鬟说你和明月姐姐出事了,吓死我了。”她一边说还一遍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你说什么?”   宇文溪声音陡然加大,震得凤倾瑶下意识的的后退两步。   “溪溪,你怎么了?我…”   秋明月眼神也冷了下来,看着周围眼神闪烁的众人,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她们认为里面的人是我和你。因为从一踏进王府开始,我就一直跟你在一块儿。”   宇文溪气急,平安侯夫人脸色也不好。方才她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秋明月一直跟自己女儿在一起,如果刚才里面的人真的是她的话,那溪溪也脱不了责任。秋明兰这是一边想除去明月,一边还想拖一个垫背的。实在可恨!   秋明兰此时已经完全无法再去思考自己今日的举动给自己带来了怎样无法补缺的祸患,她一双眼睛呆滞的无神的看向凤倾玥,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又听见里面爆发出一声怒吼。   “薛雨杰,又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奸污秋明月那个贱…唔…”   这声音尖锐而刻薄,明显是秋明玉的。她似乎气急败坏,怒吼着,后来却被人捂住了嘴。然而之前那一句话,已然让人明白了整个事情的起因。   荣亲王妃眼神陡然冷沉下来,镇南王妃以及平安侯府人也是一脸的沉怒。而其他人,或惊讶或了然或鄙夷或者还有些可惜,特别是那些大家闺秀,想着,秋明玉怎么那么蠢,这样简单的一个设计,居然也能让秋明月给逃脱了。当然了,不乏有一些庶女,都对秋明月投去同情的目光。   遇上这样恶毒的嫡姐,秋明月够倒霉的。   薛雨华眼神也冷下来,手指上青筋暴露,显然已经气急。   果然如此!   秋家的几个姐妹也都一脸愤怒,更多的是哀戚。   尹清贞两姐妹皱眉,上官陌雯脸色猛然一变,又气又怒。实在没想到,嫂子娘家的妹妹居然这么恶毒。   宇文溪却早已黑了脸,直接去踢了秋明兰一脚。   “原来你们两姐妹安的是这个心啊。我就是说呢,这儿本就偏僻,几乎少有人来。我方才就见秋明玉的丫鬟鬼鬼祟祟的,原来是背地里做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呵!真是好笑,本郡君活了十几年,还真没见过这样心思恶毒又不要脸的嫡姐呢。自己行为不检点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栽赃陷害给自己的妹妹。你们做人怎么能够这么自私?我靠,你们娘没教过你们该怎么做人吗?还是她自己就这样?哦,对了,秋大夫人善妒,这事儿整个京城恐怕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   她切了一声,鄙夷的看着秋明兰。   “难怪啊,有其母必有其女。还好我今天拉着明月姐姐走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她毫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就骂秋明兰,没有人说话,平安侯夫人也不阻止。这事儿虽然是秋府的家事,但是差点连累了她的女儿,她心中自然也生气,若非这里是镇南王府,她老早就让人去抓了那几个狗男女出来,直接让秋府和薛国侯府的人来领人了。荣亲王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方才才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秋明月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后脚就有人这么想尽办法的对付她。这不是明着打荣亲王府的脸么?   镇南王妃的脸色最难看,今日她举办赏花宴,却出了这等子肮脏的事儿,她心中自是气怒。直接对着方才冲过来的那个丫鬟怒道:“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说?干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脑袋。”   活了半辈子,镇南王妃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纵然她脾性好,但是今日在她家里发生这种事,她焉能不气不怒?   那丫鬟被镇南王妃吼得一震,脸色发白。   “王妃,奴婢…奴婢…”   “哦,原来是你这个贱婢在这儿挑起事端啊。”   宇文溪突然开口了,她一句话说完,直接一脚就踢了过去,把那丫鬟踢到在地,扑到了秋明兰身上,也没人敢扶她。秋明兰的贴身丫鬟小风早就吓得冷汗淋淋跪在她身边了,此时更是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溪溪,别冲动。”   镇南王妃强自压下怒火,拉过宇文溪。   “今天这事儿出在镇南王府,我非得调查清楚不可。居然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荒谬的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宇文溪瞥了瞥嘴,道:“静姨,还是让人去把那几个人请出来吧。免得日后人家说咱们冤枉了她。这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巴,就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她们只是听到了声音而已。到时候秋府和薛国侯府的人闻起来,只怕以为我们造谣呢。”   那些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齐齐低下了头,想着自己方才还在看好戏,如今却惹祸上身了。   “是得请出来。而且还得好好调查清楚。”   寂静之中,林云桐突然走了出来,眼神睥睨而高傲的看着宇文汐。   “我看这件事情不同寻常,似乎还牵扯到了五姑娘。还是把人喊出来,慢慢审问比较好。这种事情,稍不注意,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我也相信,表妹定然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   宇文溪嗤笑一声,“林小姐,我不是听错了吧。刚才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她自己都说了,是她想要算计陷害明月姐姐的。”   “那五姑娘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么?”   林云桐眼神仍旧高傲睥睨,根本就不把宇文溪放在眼里。   “我说宇文姑娘,这是人家秋府的家事,你跟着凑合什么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当事人呢。”   “林姑娘。”平安侯夫人极力压抑的怒火陡然爆发,她看着林云桐,眼中升起怒意。   “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今日若非溪溪拉着明月走了,只怕还不定得发生什么事。别忘了,明月也是你的表妹。太师府出来的人都这么狂傲厚此薄彼吗?本夫人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你—”   林云桐似乎气急,转而愤恨的瞪了秋明月一眼。   “如今你满意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认不清自己身份的庶女。不过一个外室的女儿,有什么可猖狂的?居然敢跟嫡女争高低。不就是一件小事么?用得着闹得这样沸沸扬扬么?你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没有伤着也没有怎么样,何必斤斤计较?刚才那个小丫头不是还说了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姐妹,你当真想看着明玉受尽谩骂落得只有上吊的下场?我就没见过这么狠毒的人,姑姑说的对,庶女就是庶女,不仅上不得台面,还尽给家里丢脸。姑姑当初就不该大发善心让姑父去接了你跟你那个姨娘回来,闹得整个秋府甚至整个京城都乌烟瘴气的。真是扫把星!如今还来祸害自己的姐姐,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我要是你啊,早就跳河自杀算了,省得活着碍人眼。”   周围的人都倒抽一抹口气。   林云桐这话说得可是极不客气,比之秋明玉更加刁蛮刻薄,而且还极其狂妄自负不要脸。明明是秋明玉意图陷害秋明月却聪明反被聪明误闹了个自食恶果,到头来,她倒是成了有理的一方,还这样振振有词。林太师八面玲珑处事圆滑,这个孙女怎么这么有头无脑呢?真是愚蠢至极。   所有人都觉得林云桐有头无脑,蠢笨不堪,只会嚣张任性,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然而秋明月却知道,林云桐是在装。她这番话或许旁人听起来觉得她狂傲不羁,然而如果这番话传出去,心胸狭隘小气刻薄心思狠毒对姐妹不恭敬不友爱的名声,只怕要贴在自己身上一辈子了。   林云桐当真不时一般的角色,既能让人觉得她嚣张而无害,却又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置于两难境地。   果然,她就从来没有小看过那位林太师。对于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孙女儿,她自然也不敢小看。   镇南王妃等人也沉了脸,眼神齐齐闪过厌烦之色。由此及彼,刚刚秋明玉的怒吼的声音与这林大小姐可是不尽相同啊。果真是一家人,同样的嚣张狂傲不讲理。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秋明珠一众人听得一肚子气,秋明絮更是忍不住想要出头。   宇文溪直接走上去,“你给我闭嘴。”   她恶狠狠的瞪着林云桐,怒道:“本郡君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林云桐,你是不是以为太师府很了不起啊?你是不是以为整个京都,天子脚下,你太师府就可以只手遮天了啊?”她一步步靠近,林云桐一步步后退。   “你凭什么嚣张,凭什么狂傲?秋明玉是什么人我们大家心里清楚,什么姐妹情谊?她算计陷害自己妹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姐妹情谊?庶女怎么了?庶女不是人啊?你是嫡女你不得了?你除了运气好一点做了太师的嫡孙女以外,你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我就没看到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告诉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想做大皇子妃么?哼,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东西?”   林云桐脸色变了,眼神有些阴鹜。周围的那些大家闺秀脸色也变了,纷纷敌视林云桐。镇南王妃几人脸色也变了变,却没有阻止宇文溪。   “宇文郡君,你…”   “我什么我?”宇文溪逼得她连连后退,目光及其不屑的看着她。   “嫡女怎么了?嫡女了不起啊?告诉你,别说你还不是什么大皇子妃,就算你有一天当真做了什么劳什子大皇子妃,你也没资格嚣张。因为除了那个身份给你带来的光环,你,一无所有。”   她凑近林云桐,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说得极为清晰。   林云桐气得发抖,扬手就要打她。   “溪溪——”   宇文砚和平安侯夫人同时惊呼一声,宇文溪一把打开林云桐的手,另外一只手挥过去,直接就一巴掌打在了林云桐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而起,震醒了秋明兰,也震得所有人目光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宇文溪。   林云桐捂着脸退后两步,她的丫鬟在身后扶着她,似乎还没有从自家的主子被打这件事当中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无措。   “小姐?”   林云桐瞪着宇文溪,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宇文溪,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后面几个字,她几乎是尖叫出声。   秋明月想着,真不愧是表姐妹。曾经自己打秋明玉的时候,她的声音也这么尖锐而不可置信。她听出来了,林云桐这次是真的愤怒了。不过想想也是,林云桐自小就被当皇后培养,只怕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吧,不愤怒才怪。   “我打你怎么了?”   宇文溪挑眉看着她,“我打的就是你。”   “你—”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本郡君,恶心。”   宇文溪鄙夷的别开眼睛,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   “你刚才不是说明月姐姐好好的站在这儿,没伤着也没怎样么?你不是说她不念姐妹情谊么?那我现在就打你了,你看,不过一巴掌而已,你还是好好的站在这儿,不是吗?我也可以说,哎呀,林大小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我这手啊,就是不听我的话,怎么就自作主张的就大了林姑娘一巴掌呢?哎呀呀真是罪过罪过。不过还好,本郡君那巴掌不算太重,不然的话,如果打得林姑娘毁了容的话,以后怎么还嫁给大皇子?”   秋明月努力憋住笑,她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能说会道?不止是她,周边很多人都低头努力憋着笑意,心中都不约而同有几分畅快。林云桐历来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嚣张的,狂妄的,不可一世的,自然也得罪了很多人。所以很多人都不喜欢她。今日难得她得罪了这个更加刁蛮且有庞大背景撑腰的宇文郡君,可有得罪受了,她们乐得看好戏。   平安侯夫人蹙了蹙眉,仍旧没有阻止。她也觉得,这个林家的小姐太过狂傲了些。是该给一点教训,方才还想打溪溪?哼,真是无法无天了,当真以为她太师府的人就可以嚣张无忌了吗?   林云桐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宇文溪,你…”   “闭嘴。”   宇文溪陡然清喝出声,小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或者嚣张蛮横,眼神一片冷沉阴鹜。   “‘宇文溪’三个字也是你随便叫的?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几个字,我就可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   林云桐一愣,周围的人也一愣,而后忽然想到什么,心神齐齐一凛,低着头不敢说话。   宇文溪冷笑一声,一拂袖,姿态端的是威严尊贵,嚣张睥睨。   “后宫律法有明文规定,无论是平民百姓或者官家之女,只要没有封号,也紧紧只是一个白身而已。本郡君是太后亲封的郡君,正三品。你一个白身,见了我不行礼也就罢了,还敢在这儿对我大呼小叫?谁给你的胆子?你不是自诩身份高贵不可一世么?我告诉你,比起身份,你给本郡君提鞋都不配。”   林云桐脸色一变再变,眼神愤怒而阴狠。   宇文溪不为所动,哼笑一声。   “你以为你有多嚣张?你出去问一问。整个大昭国,有谁敢比我宇文溪嚣张?你凭什么嚣张?你凭什么跋扈?居然敢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会有什么后果?你还当真你那个太师爷爷无所不能啊?你也太狂妄太自以为是了些。就凭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宫禀明了皇祖母,你这辈子别说进皇家无缘,便是嫁一个普通的名门贵公子都难。”   林云桐脸色灰白了一分,眼神露出几分惧怕,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溪溪,够了。”   眼见差不多了,平安侯夫人才出声。林云桐是可恶了些,但是溪溪也打了她一巴掌,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侮辱了个彻底,也算是报仇了,见好就收就行了。平安侯府虽然不见得怕了太师府,但是如果因为一件小事和太师府过不去,那倒是不值当了。   宇文溪瘪瘪嘴,收回目光,走过来懒散的对秋明月道:“明月姐姐,走,咱们进宫去见皇祖母。这些人不是惯会拿身份压人么?你对皇祖母有恩,我这就带你进宫去向皇祖母求个封号,保证比你那两个嫡姐嫡妹的尊贵多了。我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我许久不出门了,当真不知道,这京城的风气怎么变得如此浑浊了?连一个小小的林府的女儿都敢对我动手。我得去问问皇祖母,问问皇帝舅舅。他们给我的这个封号究竟有没有用,怎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敢对我蹬鼻子上脸的。如果是,那么这所谓的皇家威严,不要也罢,省得拿来被人践踏。”   林云桐脸色彻底白了,眼神中惊恐毫无虚假。   “溪溪。”   平安侯夫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历来但凡是触及皇家尊严的事都可大可小,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如果真闹到皇宫里去,就算处置了林云桐,溪溪只怕也惹了众怒了。   宇文溪本来拉着秋明月就要走,闻言瘪了瘪嘴,转过头,不满的唤了一声。   “娘。”   “好了,别闹了,回来。这时候你皇帝舅舅还在御书房看折子呢,你去做什么?”   宇文溪嘟着嘴道:“那我就去找皇祖母,让她给我做主。”   平安侯夫人哭笑不得,“你当真以为你皇祖母整天没事做专管你这些芝麻大点的小事?你皇祖母年纪大了,就想清静清静。你这时候拿这些事去烦她,不是惹她不高兴么?快回来。”   宇文溪却道:“才不是呢,我上次进宫,皇祖母巴不得我天天在她耳边唠叨呢。她说皇宫里没人情味,我去了整个皇宫就热闹了。再说了,祖姑姑不是进宫了吗?皇祖母这时候肯定没有休息,我…”   “溪溪。”   平安侯夫人沉了脸。   宇文溪不甘心的闭上嘴巴,“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明月姐姐差点被人陷害,要不是我误打误撞的拉走了她,今天的局面怕是又不同了吧。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却又平白招人这样侮辱。娘,这事儿如果换了你,你心里好受么?”   平安侯夫人一噎,看向秋明月。见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这件事从头到尾受伤害最大的是她,可是她仍旧没有丝毫愤怒或者埋怨。面容沉静,眼神平和,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派从容不迫的摸样。眉目如画,娴静优雅,端得是一幅尊荣富贵的摸样。   这样的女子,倒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又心悦诚服。   “行了,这事儿自有你静姨做主,你就别再添乱了,过来。”   宇文溪知道也不能闹得太过分,撇了撇嘴,走过来,对镇南王妃道:“静姨,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我不过才走了一会儿,回来就被人给抹黑成这样。还有明月姐姐,刚才云姨已经说了,她可是我未来的荣亲王世子妃,哪能被人如此侮辱?不过一个小小的世家嫡女而已,能比得上荣亲王世子妃尊贵么?”   荣亲王妃眼皮抽了抽,好笑道:“行了,你这丫头,还真是得理不饶人了。”   宇文溪轻哼一声,又对之前那丫鬟冷眼道:“人家现在没脸出来了,你说,你刚刚见到什么?里面的人是谁?”   那丫鬟早已脸色惨白,哆嗦着开口。   “秋…二小姐和三…三小姐,还有薛…二公子…”   宇文溪又看向薛雨华,见他沉着脸没说话。她挑了挑眉,语气含着几分不屑。   “怎么样,薛世子。现在你那个宝贝弟弟不愿意出来了,还是你去让她们出来吧。估计这一会儿,该收拾的也收拾好了吧。你是他哥哥,这弟弟有错,该是哥哥教导不严。破,对了,那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可是你嫡亲的表妹呢。这儿谁也没有你有资格去让她们出来。让丫鬟去吧,里面有男人。让小厮去吧,又未免污了秋家两位小姐清白。”   她又哼笑一声,语气越发鄙夷。   “不过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呆在一个屋子里,想清白也清白不了了吧。”   薛雨华脸色一沉再沉,目光转向秋明月,眼中情绪隐得很深。   宇文溪不悦的沉下脸,“喂,你看着明月姐姐看嘛?你的正牌表妹可还在那屋子里呢。之前你那个林家的表妹可是说了,她只有一个表姐两个表妹,可不算上秋府其他庶出的。不过想来也是,人家多高贵啊。太师府的嫡孙女啊。啧啧啧,确实有猖狂的资本。也不知道…”   秋明月觉得宇文溪好像在针对薛雨华,她有些疑惑,但是到底也不想让薛雨华太过难堪,于是轻咳一声打断宇文溪。   “溪溪,别说了。”   宇文溪住了嘴,瞪了她一眼,似乎含着几分控诉和怨念。   秋明月被瞪得一愣,宇文溪又哼了一声,正待说什么,忽而一乐。   “我看不用人进去了,人家还是有觉悟的。看,这不自己出来了么?”   众人回首望过去,见薛雨杰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脸色难看,见众人都看着他,他脸色更是红白交错。尤其是看到人群中的秋明月,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没看见秋明月打晕他,但是那个时候身后就只有秋明月一个人,显然是她将自己打晕了。   他心中恼怒,没想到秋明月居然没中招,想来她只怕早就对自己有了防备,之所以故意晕倒,就是为了松懈自己的防备之心吧。   这个女人可真狠,也会算计。   镇南王妃脸色沉如锅底,见他一个人出来,没看到秋明玉和秋明珍,便吩咐丫鬟进去看看。秋明月忽然走上去,“王妃,此事涉及我秋家家风,不宜宣扬,还望王妃宽恕,明月代两位姐姐向王妃请罪。”   她说着就要跪下来,镇南王妃连忙扶着她起来。   “快起来。”   宇文溪瞪大双眼,气道:“明月姐姐,人家做了不要脸的事还一个劲儿的往你身上泼脏水。这样的姐姐,你帮她们干什么?她陷害你的时候可有想过这样做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她似乎是气急,“方才在丹华园,我就看着这两个女人不安好心,幸好你跟着我走了,不然今天你就千夫所指了。”   秋明月眉眼沉静,淡淡道:“她陷害我排挤我,我若不恨不怨岂不矫情。”   她嘴角一缕讥诮,“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是也不是什么高尚到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德报怨的地步。人家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还没下贱到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地步。”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目光有些不可思议,万万没有想到秋明月居然说得这么干脆而…冷酷。   秋明兰猛然抬头看向秋明月,但见她静静而站,眉目沉静而淡漠,凤目清淡如水,却又冷漠如冰。她就那么淡淡的站着,周身上下却散发出极致的威严和霸气,竟令人不敢逼视。   薛雨华有些错愕,盯着秋明月,目光有些陌生。   凤倾玥也看着她,倒是没多大表情,只是眼底隐隐有着几分笑意。   宇文溪也是一愣,忽而就乐了。   “哈哈,好,就是要这样,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哼,你再这样忍耐下去,别人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秋明月目光如水,淡漠的扫向众人,众人只觉得一股凉气突然从脚底升起来,直直冷到心坎处,都莫名的升起一股畏惧之意,再也不敢轻视之。就连林云桐和吴云梦等人,在秋明月强大的气势下也不免有些心惊。   镇南王妃和平安侯夫人对视一眼,似乎找到了某种默契,都不开口。   荣亲王妃则是眯了眯眼,眼神有些莫测。   宇文溪大笑一声后又不解的看向秋明月,“既然如此,你还顾忌她们颜面干嘛?她们自己作践自己,你没必要为她们收拾烂摊子。”   秋明月目光淡漠,语气温凉。   “我不是顾忌她们颜面,我是顾忌秋家的颜面。”   宇文溪一顿,所有人顿时不再说话,齐齐看着她。   秋明月立在正中央,忽然转头看向秋明兰,眼神几分寒凉几分讥嘲。   “明絮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一个秋字,都是秋家的子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们自甘堕落自毁名节是她们活该,可她们没资格让秋府众多儿女以及后代子孙都因此背上污点被人嘲笑。”   她目光凉凉的看向脸色难看的林云桐,“刚才林姑娘不是说我狠毒么?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没资格跟嫡女争高低,没资格跟人家论什么尊严骄傲。我今日若不做点什么,好像有点浪费了林姑娘刚才一番大义凛然?呵呵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话说得好。可是…”她目光突然清冽如雪,凌厉如刀锋,清泠泠的看着在场所有大家闺秀。   “易地而处,如果今日换了是你们,如果是你们被自己的姐姐陷害欲毁去清白,如果你们日日活在自己的嫡姐和嫡母处心积虑的算计里。你费尽心思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因一句‘家和万事兴’,到头来人家非但不感激,然而变本加厉甚至想要置你于死地。平心而论,你们当真能大度到装作若无其事,当真做到心里不怒不恨不怨不平?只要今天谁敢站出来指天发誓说她能做到,那么我秋明月今日就剪了这三千发丝,弃了凡尘肉胎,出嫁做姑子去。”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齐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包括秋明兰等人。林云桐则是早就黑了脸,目光一片阴沉,死死的瞪着秋明月。几乎要将她戳出两个洞来。   秋明月想着,林云桐只怕此刻是真的被自己气得怒火冲天了吧。   “明月姐姐,你…”   宇文溪也没想到秋明月会这么刚烈,而且丝毫不给自己任何余地。   秋明月冷笑一声,清声道:“我秋家百年来尊崇儒学,清贵门流,无论男女,皆有一腔傲骨,说一不二。我今日既然敢说出口,我就绝不食言。只要你们谁敢站出来说一句,说一句‘我能’,我二话不说,立马上山剃了头发当姑子,一辈子都不踏足凡世红尘。你们敢吗?”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中气十足,凌冽威严之气,令人不可逼视。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心神一凛,尤其是那些庶女,开始深思了。想着她们平时在家里不也是处处受到嫡母嫡姐的刁难打压么?谁家没有那么几件肮脏龌龊之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如秋明玉这般堂而皇之想要陷害自己妹妹丢掉清白之事,确实太过阴毒了些。   她们想到自己平时在家里受到的待遇,再对比秋明月,都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不由得都对她有了几分怜悯和同情之心,虽然不能出口帮她,但是这个时候也不会再火上浇油,是以都不说话。   秋明兰脸色白得不能再白,本以为秋明月便是再怒,也会如从前一般,为了博得好名声会委曲求全,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她今日居然不忍了。她非但不忍,而且还高调的开始反抗。以前在秋府,无论她们私下里怎么斗,秋明月每次都占了上风,但是那是在秋府内部。如今在镇南王府,秋明月这样无情而冷酷的反抗,确实打的她措手不及。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揭穿了秋明月的名声也会受影响,以她对秋明月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这么冲动才是。至少,如今沈姨娘还没有成为平妻,秋明月应该继续忍耐才是。   然而她不知道,秋明月已经忍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不能再忍了,不能了…   名声?   哼,如果今日她委曲求全让镇南王妃隐瞒此事,才是心虚,才会毁掉整个秋家的名声。然而如果今天牺牲秋明珍和秋明玉,秋府其他女儿不但不会受到连累,就凭她刚才那番话,就够让人高看几分。   凤倾玥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刻空气寂静,谁都没有再说话,人人屏息看着秋明月。   十三岁的少女,一身素雅,眉目如画,看起来清雅温婉,骨子里却是贞烈而执着的。这样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该是隐没在尘埃中被人忽视的。   所有人心中齐齐划过一个念头,如此出色的人儿,怎会任大夫人和她两个没头脑的女儿肆意欺凌?   忽然一声凄厉尖锐的嘶吼打破了沉寂。   “秋明月,你这个贱人,你害我——”   ------题外话------   推荐好友顾南西新文《帝王宠之卿本妖娆》打家劫舍,坑蒙拐骗,偷香窃玉,这是他?不,这是她。   魅颜谪骨,绝代风华,倾蛊尘世,这是她?不,这是他。   一句话来说,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满脑子黄色的腹黑女看上一个脸蛋勾人犯罪、身材引人扑到的良家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娥皇女英?姨娘有喜   众人齐齐回首,见秋明玉已经奔了出来,衣衫周整,但是发丝仍旧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奔出来,眼神阴狠毒辣而又愤恨的瞪着秋明月,似乎要将她分烧成灰。秋明珍跟在她身后,面色极其难看。   秋明兰猛然闭上了眼睛,知道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薛雨华三两步走了上去,冷冷看着薛雨杰,额头上青筋暴露,看得薛雨杰心神颤抖。   “大哥…”   “你给我闭嘴。”薛雨华低吼一声,“薛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薛雨杰脸色一白,眼露惊惶之色。   秋明玉本来还想指着秋明月破口大骂,但是一见薛雨华走上来,她所有的言语都梗在了喉咙口,眼中甚至露出惊恐来。   “表…表哥…”   薛雨华本来还有些同情秋明玉,毕竟上次在宝华寺的事情,说到底,他也有责任。可是刚才听见她在屋子里怒吼说要陷害秋明月,那点子同情就烟消云散了。又听她一出来就骂秋明月,他更是愤怒异常,想着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表妹?刁蛮任性恶毒嚣张,如今竟然丧心病狂至此。实在让人发指。   秋明月等人也走过来,冷眼看着秋明玉。   “三姐。”   秋明玉刚压下的愤怒忽然被点燃了,她恶狠狠的瞪着秋明月,厉声指控。   “秋明月,是你陷害我的对不对?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明明应该是…”   “明明应该什么?”   秋明月淡淡看着她,声音淡漠而讥诮。   “明明今日被人撞见与人偷情的人应该是我对吗?你又安排了一场好戏对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的却把自己给算计到了。”   秋明玉更是气怒交加,也不顾忌在场的其他人,大声吼道:“是你害我,是你,秋明月,你这个贱人,你——”   宇文溪怒了,“你给我闭嘴!”   她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比刚才打林云桐还要狠。惊得在场众人又是一怔,平安侯夫人赶紧去拉她。   “溪溪,住手。”   宇文溪犹自无法泄愤,“娘,你听听他都在说些什么?哪有这样口口声声骂自己妹妹贱人的?我真没见过这样的人。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口口声声指责自己的妹妹陷害。刚才明月姐姐一直和我在一起,她说明月姐姐陷害她,岂非也说我是帮凶?”   平安侯夫人本来想着这件事好歹是秋府的家事,外人也不好干涉太多,也不想宇文溪将这事儿闹得太大,倒真是没想到其他。如今听自己女儿这样一说,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也沉了下来。   “秋三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秋明玉犹自愤怒,秋明珍却心神一颤,压下心中怒火,道:“三姐只是一时胡言,望夫人莫怪。”   平安侯夫人哼了一声,“如果只是一时胡言也就罢了,秋三小姐是名门闺秀,切勿因一时之错而犯了糊涂才好,否则平白惹得人笑话,辱灭了先祖。”   这话不算凌厉,但是也不算委婉。秋明玉要是聪明的话,就该羞愧得离去。偏偏秋明玉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闻言立即就怒了。   “什么胡言?我说的是事实。秋明月,她陷害我,你们都被她给骗了,她——”   “秋明玉。”   宇文溪怒吼,“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你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居然还有脸怪别人,你有什么资格?”   秋明玉今日算计秋明月不成又反遭算计,心头怒火涌起,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刚才又被宇文溪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巴掌,更是委屈愤恨。此刻又见宇文溪骂她,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我秋家的家事,还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干涉。”   秋明兰早就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闻言脚步又是一软。平安侯夫人脸色一沉再沉,显然已经怒极。镇南王妃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眉眼都是厌恶之色。上次在宝华寺,她已经对秋明玉的印象极为不好,没想到她居然不知悔改不说,还变本加厉,她更是愤怒。   “秋三小姐好是清高,就不知为何却在我镇南王府坐下这等事?”镇南王妃一拂衣袖,眉眼冷淡。   “正好,今天所有人都在这儿,本妃身为主人,有权知道真相吧?不知道三小姐能否开一开你的尊口,也让我们大家了解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月一直跟溪溪在一起,你却口口声声指责她害你。我倒是奇了怪了,莫非她们两人有分身术不成?”   镇南王妃平时待人温和,鲜少动怒。如今说话这样冷嘲热讽的,显然是怒极。秋明兰秋明珍以及林云桐都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秋明玉却仿若未知。她听闻镇南王妃的话后非但不羞愧,反而眼眸一亮,指着秋明月就到道:“对,她是妖怪,她会妖术,会妖术,定然是她害我。是她害我—”   秋明兰两眼一翻,真是恨不得将秋明玉给拍死。秋明珍眼神也有怒意,林云桐更是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你给我闭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这儿胡言乱语,真是有头无脑,愚蠢至极。她有些后悔今日出口帮这个表妹了,没偷到狐狸,还惹得一身骚。   其他人也是一脸怪异的看着秋明玉,都觉得她受不了被侮辱的刺激,已经疯了。   镇南王妃已经一脸铁青,“我看三姑娘当真是糊涂了,该好好醒醒脑子。”   “是呢。我听说她前些日子还感染了风寒,后来发热了,估计是烧坏了脑子,说话不清不楚的。”宇文溪在一边阴阳怪气的开口道:“静姨,我看这事儿不能断然处理,还是让人请来秋家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比较好。唉,对了。今日赏花宴,为何没有看见两位夫人?”   秋明月心中道,大夫人在家里巩固她的中馈之权。薛国侯夫人在府里争宠。自然没心思参加什么赏花宴了。   镇南王妃蹙了蹙眉,倒是没说什么。   荣亲王妃开口了,“溪溪说得有理,王嫂,这里这么多人,大家都不了解真相,确实不好判断。毕竟这也算是秋府和薛国侯府的家事,虽然发生在镇南王府,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没处理得好,只怕人家心中不服气,对王嫂你有所非议呢。”   这话明着是劝镇南王妃,实际上还是在讽刺秋明玉不知好歹。   镇南王妃思索了一会儿,叹息一声,看向秋明月。   “明月,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上次在宝华寺山脚,我也算看明白了。这些人光天化日就这样算计你,可想而知你在家里都受了多少苦。当着我的面都算计你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狠毒。哼,当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来她们上次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今日居然又算计到王府来了,以为我镇南王府好欺负不成?”   镇南王妃指桑骂槐,明着说秋明玉算计秋明月,实际上还是在骂太师府。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想到了刚才林云桐与宇文溪的那一番口舌之争,不由得都齐齐把目光看向她,眼神有嘲讽有不屑有幸灾乐祸。   林云桐自然也听出镇南王妃言外之意,心中本就生怒,如今再见到这些人的目光,她心中更是憋火。但是碍于对方身份,也只能生生的压住这口气,却是在心里把秋明月骂了个千百遍。   秋明玉再是愚蠢,此刻自然也听出镇南王妃厌恶她了,不由得脸色一白,眼神更是恼恨。   “来人,去秋府请…”   镇南王妃正待下令,却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王妃且慢。”   “母妃不可。”   薛雨华和凤倾玥几乎同时开口,然后相视一眼,又移开目光。   “母妃。”   凤倾玥温润道:“今日您举办赏花宴,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宴会未散,您却让热去秋府请秋家大夫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的女儿在王府里出了事儿么?前段时间京都流言蜚语,对象就是秋府。这事儿还没过去多久,如果再闹出什么事来,只怕对秋府的名声不好。”   镇南王妃皱了皱眉,开始为难起来。   荣亲王妃倒是点了点头,“玥儿说得也有理。”   平安侯夫人道:“那如今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僵持着吧?这事儿总要有人解决才是。”   宇文溪又开口了,“依我看啊,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啊。薛国侯府和秋府本来就是姻亲,而且我听说薛国侯夫人有意和秋府亲上加亲。上个月不是还住在秋府一段时间么?想来定然是有所商议了。”   她瞥了眼秋明玉和薛雨杰,眼底藏着嘲讽。   “我看或许是我们多管闲事了,人家本来就婚约,虽然行事过激了些,倒也不算太过丢人。对吧,娘?”   平安侯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却没有说话。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大于天。就算是男女定下了婚约,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总归是犯了闺德大忌。依照这个时代对女子严苛的约束,也是会被人唾骂的。   秋明玉气急,想要反驳,却被秋明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宇文郡君这话说得有理。”   聂于霜突然笑着开口了,经过方才那番变故,她倒是不敢直接对宇文溪称姐道妹了。都知道宇文溪性子不定,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发难治自己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可是这秋二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啊?”   她笑语柔和,明显的就是看好戏。虽然今天不能给秋明月下马威了,但是能借着这事儿打击打击秋府,秋明月也有影响。她自然乐意成全。   她话音落下,所有人又齐齐看向秋明珍。秋明珍自从屋子里出来,好似就是被人忽略的一个,刚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秋明玉以及薛雨华,倒是忘记了她的存在。此时听聂于霜提起,才突然想起来。这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男女偷情了,两女一男啊。啧啧啧,还是名门闺秀呢,还有一个是嫡女,居然做出这种放荡淫秽的行为,简直不要脸。   那些自诩大家贵妇的嫡女纷纷对秋明玉和秋明珍露出鄙夷的神色来,更甚者还在小声的议论起来。说秋明玉一个嫡女,居然和一个庶女争抢一个庶子,已经不是不要脸可以形容得了,比荡妇还荡妇。   还有秋明珍,跟自己的妹妹在王府里和一个男人欢好。做女人下贱到这个地步,简直可以去撞墙了。   秋明于和秋明珍今日本就莫名其妙被反算计,心头又惊又怒又怕又恨,见情势对自己不利,更是恼怒惊慌。如今又见这些人对自己毫不客气的指责和嘲笑,脸色很快就惨败起来。   秋明珠小声的开口了,“二姐,三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她似乎是极为难堪,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薛雨华一脚向薛雨杰膝盖踢过去,薛雨杰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大哥…”   他如今是真的害怕了,上次在宝华寺虽然他和秋明玉有了肌肤之亲,但是好歹发现的人也只有秋家的人和薛国侯府的人,不会传出去。但是如今可是在镇南王府啊,今日又聚集了京城几乎所有贵妇少爷小姐,此事如何能瞒得住?   他现在开始后悔了,真不该听信秋明玉的话,不然的话,也不会落得如今这番局面。   “你现在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薛雨华凉凉的看着他,双手负立,表情再无之前的愤怒,而是淡到了极致,似乎没什么事是可以激起他的波动。   薛雨杰浑身一颤,“我…”   薛雨华是薛雨杰的兄长,又是秋明玉的表哥。论起来,在场的众人,还真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来处理这件事。是以他一开口,镇南王妃就沉默了,静看事情的发展。   “说吧,今天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的说出来。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薛雨杰心中一凉,抬头见薛雨华正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由得心中有些畏惧。   “是…”   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是明玉妹妹,她刚才和二小姐来找我,让我…”   “薛雨杰。”   秋明玉陡然怒喝出声,死死的瞪着他,拳头握得咯吱咯吱作响,目光充满了警告。   然而众人已经从那一声‘明玉妹妹’听出了几分端倪,看向秋明玉的目光更加怪异。   薛雨华淡淡看了她一眼,“表妹,你方才不说,现在就让二弟解释完来龙去脉吧。他如果缺漏了什么,待会儿你和二姑娘补充就是了。”   秋明月一颤,看着他温凉的眼神,心中有些害怕。   “表哥,你不要听他胡说,他陷害我,我没有,我——”   “你一会儿说明月陷害你,一会儿说二弟陷害你。呵呵,我倒是不知,难道二弟也和明月一样,是你口中的妖怪了?”   他笑了一声,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深深的看了眼秋明玉,道:“表妹,有些话,说得太多,反而让人怀疑。”   秋明玉一惊,目光碎裂出一丝绝望来。   “表哥…”   秋明月此时才抬头看向薛雨华,薛雨华第一次没有看她。而是目光淡漠的看向薛雨杰。   “想好了再说,省得一会儿又来分辨。时间不早了,大家没时间陪你们在这儿耗着。”   他忽而话音一转,道:“娘知道你跟三妹妹两情相悦,已经在为你们筹备婚事了,你又何苦如此着急?竟然在镇南王府做下这等事。若是爹知道了,不知道该多失望。”   他语气带着几分叹息和失望,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失色。尤其是秋明玉,似乎心中某种才想到得到了证实,眼神一下子灰白下来。   良久,她嘶声大叫。   “不——”   其他人也从这声嘶叫中回过神来,齐齐睁大眼睛,仍旧不敢置信的看着薛雨华。包括镇南王妃等人,以及宇文溪许天玉,她们倒是没有想到有这件事。   要知道,虽然薛雨杰是侯府的少爷,但是也总归只是一个庶子而已。秋明玉可是秋家正经嫡女,大学士的嫡孙女,刑部尚书秋大人的嫡女,而且还是太师的外孙女。身份与薛雨杰这个庶子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啊,就算日后做皇妃也是有资格的。如今薛雨华却爆料出他们两人有婚约,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而且看秋明玉的神色,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不是说薛国侯府与秋府即将联姻么?两家都是贵门,既然联姻,肯定是嫡子嫡女。   秋大夫人和薛国侯夫人又是嫡亲的姐妹,薛雨华和秋明玉联姻最是合适不过了。所以刚才宇文溪说秋府和薛府联姻的时候,所有人都想到了秋明玉和薛雨华。   而如今秋明玉却和薛雨杰在一起,而且还是和自己的姐姐一起。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不是在给薛雨华戴绿帽子么?   可是看这位薛世子的表情,当真是对这个表妹没有半点在意,也对他们今日这种不要脸的行为不是羞愤,只是觉得家门遭辱罢了。   这样一想,众人心中不免又是一番心思。   秋明玉惊叫一声后又看向薛雨华,眼神露出几分期待和祈求来,“表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娘怎么会答应让我嫁给他?他只是一个庶子啊,我怎么可以嫁给他,怎么可以…”   她说到最后已经哭了起来,声音悲怆而绝望。她本是少女情怀,一心倾恋表哥薛雨华,得知自己会嫁与心上人为妻,她心中兴奋异常。却不想,一场变故,让她痛失清白。其实她心中隐隐明白,她与薛雨华的婚事只怕已经黄了。只是因为少女倾心的痴恋,她宁愿相信大夫人给她的谎言,她最终还是会嫁给她心爱的表哥。然而现实的残酷终于打破了她的幻象,而打破她美梦的人,却是她一心痴恋的表哥。   她如何不悲不痛?不悔不恨?   她自幼娇蛮任性,以前仗着秋家太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宠爱,为所欲为,不知天高地厚。人品差到了极点,自是不讨人喜欢的。方才又出了这些事,本来周边的那些大家闺秀都厌恶鄙视她,但是如今看她哭得这么绝望伤心,又想到她今日清白已失,不得不嫁给一个庶子的结局。   想到同样是嫡女,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不得不唏嘘感叹。   薛雨华面色倒是没有多少波动,只是淡淡道:“表妹,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猜到了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看着秋明玉,目光几分叹息和悲悯。   “本来你和二弟有婚约,又年轻气盛,一个不慎,做错什么也是平常,倒不是多大的罪。可是你糊涂啊,竟然让二姑娘也跟着你…”   他似有些恨铁不成钢,一甩衣袖,重重一叹。   “纵然我心中明白你只是害怕被人发现而让二姑娘作证,但是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你让二姑娘日后如何做人?”   秋明月忽然抬头看向薛雨华,扬了扬眉。   薛雨华这番话看似在责备秋明玉,实际上却为秋明玉的偷情找到一个好的借口。第一用婚约做媒介,然后再借由两人年少轻狂,情不自禁。本来这个时代对女子诸多约束,闺阁女子几乎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秋明玉与薛雨杰‘情投意合’又有婚约,两人相悦又无法相见,今日好不容易能够借着赏花宴相遇,自然是情难自已。   秋明玉偷偷与薛雨杰会面,但是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就让自己的姐姐秋明珍在门外放哨,避免被人看见。   这样一番说辞,虽然秋明玉还是免不了受到世人指责。毕竟一个闺阁之女,未出嫁之前与男人私通总归是违背闺德的。但是如果有婚约为基础,这罪名就大大打了折扣了。   而秋明珍,更是被他说成了一个无辜为姐姐的任性买单的替罪羔羊,应该受人尊敬和同情的。   秋明月从来就没有小看过薛雨华。哪怕是初见的时候觉得他玩世不恭,言语轻浮,却也没忽略他骨子里的冷漠和心机。   之前她敢反算计秋明玉,也是料定了身为薛国侯世子的他,定然不会冷眼旁观。有他出面,相信这件事会大事化小的。不过秋明珍想摘出去,只怕不可能了。   她抬眸看了看众人,见所有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虽然看秋明玉的眼神还是不乏有些讽刺,但是看秋明珍的时候却多了几分同情。   秋明珍倒是有些讶异,她没想到薛雨华会帮着她脱罪,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不由得有些黯然。   是她多想了啊,他从未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如今不过是为了保全大局而已,她又如何敢奢望?   自嘲的笑笑,她低头不再说话。   秋明玉早已止住了哭声,满眼的泪水,眼眶都哭红了。她瘫软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薛雨华,似乎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秋明兰这时候机灵的跑过去,扶住她,一边轻叹一边道:“是啊,三姐,你怎能如此糊涂呢?娘前几天还在与我说,已经同意你和薛二公子的婚事了,你何苦如此?倒是连累了二妹妹清白,你让她日后颜面何存啊?”   秋明珍心里明白,秋明兰其实并不是救她,而是救她自己。方才她一门心思就想往秋明月身上泼脏水,让镇南王妃等人怒了她。如今她尽量装出一个仁慈博爱的好妹妹形象,企图挽回几分自己在镇南王妃心目中的形象。   秋明兰对凤倾玥的心思,她自是只晓的。   不过虽然她对凤倾玥不了解,但是却也看得出来。那个人温润的外表下是如何的疏离冷漠。他天生云端高阳,如何是凡人能匹配得起的?   秋明兰只怕是痴心错付了。   秋明玉神色依旧恍惚,怔怔的看着薛雨华。   薛雨华却又转过身对镇南王妃歉意道:“王妃见谅,二弟和三妹妹本就有婚约,此番想必也是一时冲动所致,待我回去禀明了家父,定会好好管教二弟。今日二弟不知分寸在贵府做下这等事,有伤王府颜面,改日家父定亲自登门道歉。”   镇南王妃脸色好了几分,摆了摆手。   “罢了,我只是担心三姑娘年少不懂事才会做出此等糊涂事,却不想,原来秋府和侯府已经联姻。哎,年轻冲动,倒是也情有可原。但是三姑娘千不该万不该,累了二姑娘名声啊。如今众目睽睽,即便本妃相信二姑娘清清白白,到底悠悠众口难堵啊。日后这二姑娘还如何嫁人?”   秋明珍浑身一震,开始凄楚落泪,却不言语。只无声抽泣。这番姿态,更是让人同情怜惜。   薛雨杰看了她一眼,突然道:“我娶她就是。”   秋明珍再次一震,这次微微苦出了声音。   秋明玉仍旧没有反应。   薛雨华还没说话,秋明月就冷声开口了。   “你娶二姐?那三姐呢,你打算如何?”   薛雨杰被问得一噎,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梗着脖子道:“她和我已有婚约,我自然会娶她。”   秋明月又冷笑一声,“薛二公子好大的口气。你既与三姐有了婚约,又娶二姐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二姐本就无辜,你打算置她于何地?给你做妾?”   她嘴角讥诮毫不掩饰,眼神冷漠。   “我秋家的女儿,还不至于自甘下贱到与人做妾的地步。”   薛雨杰又是一噎,道:“她们谁都不为妾,都是我的妻子,不分大小。娥皇女英,自古也是多不胜数。”   “哦?是吗?”   秋明月只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可薛雨杰却觉得她那个笑容甚为寒凉,让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他看了眼周围众人,见人人对着他皆露出怪异的神色,眼神似嘲讽又似鄙夷,似乎在说他自不量力。   他顿时反应过来,秋家百年名门。秋老太爷曾经还是帝师,可谓极其受皇上重视。他的孙女,便是庶女,也必要给人做妻。哪怕只是小户人家的正妻,也断然不可能自降身份与人为妾或者平妻。   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个庶子,能得秋明玉一个嫡女为妻已经是万幸。如今他还想享齐人之福,无异于天方夜谭,别人自然会嘲笑他了。   想明白了所有,他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尴尬和羞恼并存。   “大哥…”   他求助的看向薛雨华,希望他能给自己出主意。   薛雨华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秋明月。   “五妹妹既是觉得此事不妥,心中可有什么想法,不如说出来?”   秋明月抿唇,“这等大事,还需过问母亲父亲以及祖父祖母。我可做不了主。还有,二姐可是二叔的女儿。今日被三姐拉过来胡闹了一场,名声也毁了。二叔断然不可能让她委屈与人做小或者与三姐共事一夫。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得问问二叔的意见。我们总归是小辈,做不得这个主。”   “明月说得对。”   镇南王妃看了眼瘫软在地上的秋明玉,又扫了眼秋明珍以及薛雨杰,目光闪烁了一下。   她不是笨蛋,自然不会相信薛雨华冠冕堂皇的说辞。京都各大府邸之中,哪家没有半点龌蹉事?就凭着之前秋明玉被发现在屋子里对着薛雨杰怒吼的那番话,也知道她今日是算计人不成,反倒是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至于婚约一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而且综合薛雨华神色以及秋明月的反应,只怕确有其事。至于秋大夫人为何将自己的嫡女嫁给侯府的庶子,想必也另外有一番思量,这不是她这个外人干预得了的。   “这样吧,已经快到午时了。我看三姑娘和二姑娘大约也累了,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这件事还得请贵府老太君和老太爷拿个主意才行。”   薛雨华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二弟回去,向家父家母禀明此事,定然会给三妹妹和二姑娘一个交代的。”   他前句话是对着镇南王妃说的,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秋明月说的。   秋明月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四姐,我们也该回去了。”   秋明珠点点头,走上来,对着镇南王妃福了福身。   “王妃今日盛情邀约,我等姐妹不胜荣幸,只是奈何家中事变,让王妃见笑,还望王妃海涵?”   镇南王妃和善的笑笑,对秋明珠的印象不错。   “四姑娘客气。”   秋明月也歉意的福身,“王妃,今日…”   镇南王妃扶起她,道:“明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虽然刚才气急你三姐姐诬赖你,可还是顾及姐妹情分。哎,如今世态炎凉,难得你能做到这样。今日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自责。待会儿我会让怜丝跟你一起回去,把今日的事儿对你祖父祖母解释清楚的,免得你府中人多口杂,误会了你一番好意。”   秋明兰脸色变了变,镇南王妃是怕自己颠倒黑白诬赖秋明月吗?   她握了握双手,掩住眼底的嫉恨。   秋明月,你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镇南王妃如此高看?   其他人自然也听出了镇南王妃对秋明月明显的维护之心,心中又各有想法。   林云桐眯了眯眼睛,眼神深邃的看了秋明月一眼,随后带着丫鬟走到镇南王妃面前。   “既然如此,小女子也告辞了。”   她说话依旧高傲,眉眼高抬,端的是一幅狂傲,盛气凌人的摸样。甚至都未向镇南王妃行礼。   镇南王妃倒是也不生气,只淡淡点了点头。   “林姑娘慢走。”   随后,其他各府夫人小姐也纷纷告辞。镇南王妃让人一一送她们出府。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凤倾雅才走过来,亲昵的拉着秋明月的手,道:“明月姐姐,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那个人真的是你。”   她作势后怕的拍了拍胸口,道:“不过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姐姐,哎~真是…”   “小雅。”   荣亲王妃唤了她一声,眼神有几分警告。   凤倾雅目光闪了闪,又走过去挽住荣亲王妃的手臂,笑道:“母妃,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荣亲王妃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秋明月,目光温和。   “明月,今天发生这种事,需不需要我派人跟你一起回去。万一你母亲…”   秋明月摇摇头,笑道:“王妃好意,明月心领了。母亲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再说有怜丝姑娘从旁作证,明月断不会受委屈。您放心吧。”   荣亲王妃点点头,也不再勉强。   “好吧,那你一路上多加小心。等王爷接你外祖父来京城,你和璃儿…”   “王妃。”   秋明月见她又要说起她与凤倾璃的婚事,率先一步打断她。   “多谢王妃关切,只是家姐今日出了这等事,只怕家中长辈忧心,须得尽快处理。至于我自己…”   她低头,面色微红,显然不好意思。   “我现在才十三岁,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荣亲王妃见她羞涩,倒也不再为难,只笑了笑。   “呵呵,你看我,倒是着急了。”   “你自然着急了,讨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不着急才怪。”镇南王妃笑了笑,口气不免几分羡慕。   “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好儿媳妇,我巴不得立刻就将她娶进门呢。”   秋明月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凤倾玥。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她立即别开眼去,神色有些不自然。   秋明兰也是一震,抬头望去,刚好看见秋明月与凤倾玥眼神对视的一瞬间,不由得心中生怒,对秋明月的恨意更深了。   “哎,到底是璃儿有眼光。”   镇南王妃叹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儿子,似乎欲言又止。   荣亲王妃笑道:“你也别羡慕了。你家玥儿人中之龙,家世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你还怕没有好儿媳妇与之相配?”   镇南王妃似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的瞪了凤倾玥一眼,“京都不乏才貌双全的女子。可惜这小子就是不开窍啊,他自己无所谓,倒是我和王爷,在旁边干着急。”   “呵呵呵…”   平安侯夫人走过来,道:“王嫂,你就不要操心了。姻缘这种事,强求不得的。到了时间,玥儿自然就遇到合适的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荣亲王妃脸上笑容微敛。   凤倾玥走过来,轻咳一声。   “沛姨这是要回去了吗?小侄安排人送您出去。”   平安侯夫人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这是在赶我走了?哼,我这一年到头也没来镇南王府几次,今日可还没戴多久呢,你就要赶我走了?”   凤倾玥浅浅而笑,眸光如瑰丽湖水,潋滟生姿。无论何时,他都姿态优雅,俊逸无双。言谈举止说不出的雅致风华,让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不从心底欣赏叹服。   “沛姨光临寒舍,小侄自是欢迎至极。我只是见溪溪怕是在这府里呆得闷了,是以有此一问。我自是希望沛姨久留的,母妃也时常念叨静姨呢。沛姨若是在府中做客,小侄心中甚喜。”   “呵呵呵…”   平安侯夫人被他一番浅言笑语逗笑了,“王嫂,你看你这个儿子,说话跟抹了蜜似的。日后娶的妻子定然也是个蕙质兰心的,你可有福了。”   镇南王妃面上也有了笑容,“但愿如此吧。”   这时候,突然有丫鬟急急走来。看穿着打扮,乃是镇南王府的丫鬟。她身边跟着一个人,瞧着却不是镇南王府的。   “王妃。”   那丫鬟先给镇南王妃行礼,秋明月的目光却落在她身边的丫鬟身上。   “冰阳?”   镇南王妃走过来,“明月,你认识她?”   “嗯,她是我姨娘房里的丫鬟,叫冰阳。只是我不知道,她如何会到镇南王府来?”   跟随而来的丫鬟正是冰阳,她跪在地上,此时也顾不得给镇南王妃行礼了,焦急道:“五小姐,你快回去吧,沈姨娘她…”   秋明月立刻转头,“你说什么?我姨娘怎么了?”   冰阳急急道:“沈姨娘她,她摔倒了…见血了…”   秋明月脚步一个踉跄,红萼绿鸢惊呼一声,镇南王妃已经率先扶住了她。   “明月,小心。”   秋明珠等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妙,面色都有些凝重。秋明月脸色有些白,“见血?怎么会见血?”   冰阳道:“大夫已经检查过了,说沈姨娘已经怀孕月余。如今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只怕…”   秋明月眼前一黑,差点晕倒。秋明兰本来扶着秋明玉,闻言猛然抬头瞪着冰阳,“你说什么?沈姨娘怀孕了?此时可当真?”   冰阳此时哪里还顾忌得到秋明玉?面色焦急的看向秋明月,“五小姐,你赶快回去吧,沈姨娘身子本就柔弱,如果这一胎保不住,只怕…”   秋明月立刻挥开绿鸢和红萼,“我这就回去。”   她说完急急就准备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   “王妃,我…”   镇南王妃打断她,“行了,你赶快回去吧,别这么多虚礼了。”   “谢王妃体谅。”   秋明月道了一声谢,让冰阳起来,道:“走,我们回去。”   秋明玉咬了咬唇,心中暗恨。沈姨娘本就得宠,如今再怀孕,如果再生下一个儿子。而沈从山也即将回京复职。那么到时候,大老爷要提沈姨娘为平妻,娘还有理由阻止么?   压下心头怒火,一行人急急的出了府。怜丝自然尾随其后。   宇文溪怕秋明月回去后受大夫人欺负,本来想跟着去的,但是平安侯夫人拉住她。   “如今秋府只怕内乱不平,又出了今天的事,秋老太君和秋老太爷必然是不愿这时候有外人在场,你别跟着添乱了,跟我回去。”   宇文溪想想也是,又想起刚才秋明月那般的盛气凌人的模样,想必应该不会被人给欺负了去。遂不再勉强,乖乖跟着平安侯夫人回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明玉转变,摔跤之因   出了镇南王府,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周围再没有之前来的时候香车宝盖,再也没有衣衫鬓影,只剩下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前行。偶尔回眸见到几人,惊艳一瞬,而后又默默离去。   上马车之前,秋明月塞给红萼一样东西,告诉她,待会儿马车转过街角的时候,会有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女出现,让红萼拿着那样物事救下那个孤女。   红萼有些愕然,但还是听从了吩咐。   还是如之前来的一样,秋明月和秋明絮秋明容秋明韵以及秋明珠一辆马车。她一踏上马车,就闭目沉思。车内光线昏暗,帷幕被风吹起,投影在她眉眼间更加暗沉。看得出来她很忧心。   秋明珠安慰道:“五妹,你且莫担心,许是意外而已,不会有大碍的。”   “意外?”   秋明月陡然睁开眼睛,表情冷漠而眼神森寒。   “豪门大院里,小妾怀孕尚未有人确诊就突然摔倒可能小产。四姐你告诉我这是意外?”   秋明珠抿了抿唇,“就如你所说,并没有知道沈姨娘有孕,如何能构陷她?”   秋明月冷笑一声,“我娘身子羸弱,本就不宜怀孕。当初怀我和明瑞的时候反映特别大,几乎是才一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害喜,症状明显。这些日子她照顾明瑞,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是伺候在她身边的人如何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秋明珠低声道:“谁要害沈姨娘?”   秋明月又冷笑一声,“我爹才说了要提我娘为平妻,你说还有谁见不得我娘生下这个孩子?”   秋明珠默了一会儿,又道:“不一定是大伯母。她这段时间操心中中馈,怕是没那个精力。”   秋明月不语。   秋明珠又道:“大伯除了妻,还有妾。”   秋明月抬眸看着她,“四姐想说什么?”   秋明珠抬头,忽然笑了一下,昏暗的车内,她笑容异常明媚娇艳。便只称得上清秀的容颜,也不由得让人有片刻的惊艳。   “我只是在想,方才五妹说沈姨娘怀孕,若是她身边的人知晓了会如何?别忘了,上次你送个沈姨娘的那几个婢女。”   秋明月凤目涌上一抹暗沉,浑身气场散开,温暖如春的车内顿时陷入一阵冰寒,仿若寒冬腊月。   秋明絮抖了抖,抓住她的衣袖,怯怯的唤了一声。   “五姐。”   秋明月低头看她,周身温度慢慢收敛起来。   “我没事。”   她向后扬了扬,阖上了眸子。谁都没有再说话,车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听得马车车轮碾压在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衬着车内清浅的呼吸声,空气骤然低压下来,有一种莫名的沉闷和压抑。   秋明月突然开口,“无论是谁,若我娘有任何闪失,我必让她付出惨痛代价,不惜一切。”   秋明珠浑身一震,猛然看向她。见她仍旧闭着眼睛,口气清淡,却有着无形的压力和威严。谁也不会怀疑她的话。   秋明珠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到秋明月眉宇间溢满疲惫,她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无声的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秋明容和秋明韵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秋明絮坐在秋明月身边,小脸紧绷着,也不说话。   而前面一辆马车,同样沉寂冷肃。车内光线昏暗,车帘摇摇晃晃,投影在秋明兰的面容上,越发显得暗沉而阴郁。   秋明玉坐在她旁边,眼神空茫而呆滞,好似一瞬间了悟了什么,好似什么都没有,徒留满眼的绝望何死寂。   秋明珍也是一脸暗沉,贝齿紧紧咬着唇瓣,眼神有着愤恨何无措。秋明珊倒是显得有些迷茫和小心翼翼。   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尤为清晰。   “六妹。”   秋明珍终于开口了,脸上一抹苍白之色。   秋明兰看着她,眼神很平静,却压抑着狂风暴雨,冷冷的看着她,似要将她活剥了一般。   秋明珍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她是怪自己今日和秋明玉自作主张,还连累了她。   “六妹,我…”   她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呆滞的秋明玉,咬了咬牙。   “我觉得今日的事情有蹊跷,我们安排得天衣无缝,怎么会…”   “天衣无缝?”   秋明兰冷笑一声,一身华丽裙衫在昏暗的马车内显露出的不是光华夺目,而是深沉死寂。她瞪着秋明珍,语气近乎咬牙切齿。   “今日秋府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对我说天衣无缝?蠢货!”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用吼的,显然是怒极。   秋明珍不免有些心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安排的是五妹和薛雨杰,不知道怎么就…”剩下的话,淹没在秋明兰冷怒的眼神里她低下头,心虚的闭上了嘴巴,神情仍旧昏暗不甘。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秋明玉突然淡淡的开口了,语气平静如水,带着看透一切的漠然。   秋明兰猛地回头看她,满腔的怒火在对上她淡漠的眸子时愣了愣,心神有些恍惚。   秋明玉看了看自己,用手抚平衣衫上的褶皱,上好绸缎绣制的花纹展现出来,给沉暗的马车带来一丝光亮。她眼神寂静而讥嘲,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苍凉和哀默。   “事已至此,你骂她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多费口舌?”   秋明兰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今日的局面是谁造成的?谁让你贸然对秋明月动手的?有了上一次在宝华寺的事情,你还没记住教训吗?非要眼巴巴的送去给人侮辱?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的姐姐?自己不自爱也就罢了,还连累我跟你一起被嘲笑。”   她气得脸色铁青,胸口起伏得厉害,说话也不顾忌,好似车内的其他两人都是空气一般。   秋明珍本来低着的头抬起来,眼神不可置信中似乎含了一丝了然,继而又是害怕和愤怒。这一次的愤怒,却是对着秋明玉的。   秋明珊脸色有些白,缩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身子有些发颤。   秋明玉瞥了眼秋明珍,也不理会她的愤怒,只淡淡道:“连累?你以为就凭你一踏进丹华园就去向镇南王世子献殷勤后,还有什么好名声?”   秋明兰一噎,眼神闪烁着羞愤和怒意。   秋明玉却是淡淡讥嘲一声,“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心竟这么大了。怪不得表哥回去后,你表现得那么平静呢,原来是有了更大的追求。”   她不看秋明兰,声音更加漠然。   “镇南王世子,皇家天胄,自是比侯府富贵,妹妹有此追求,原也没错。”   “你闭嘴。”   秋明兰心事被拆穿,恼怒的低吼一声。   “我再是如何,也比你自甘低贱好。”她冷嘲一声,“刚才在镇南王府,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虽然表哥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暂时压住了流言蜚语。但是你以为那些贵妇小姐是吃素的吗?今日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你就等着事情败露,受万夫所指吧。”   秋明玉倒也不生气,唇边反而带着一抹笑意。   “明兰,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我受攻歼辱骂,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语气在这儿幸灾乐祸,倒不如想想你自己。”   秋明兰气得身子颤抖,指着秋明玉半天说出不一句话来。   秋明玉却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和叹息。   “明兰,你是我妹妹,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镇南王世子不是你可以肖想得起的,早早收好你的心思,别到头来作茧自缚,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秋明兰脸色又变了变,又是羞怒又是愤慨。她猛地一甩衣袖,冷声道:“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还是先想想,待会儿回去后怎么跟祖母祖父以及爹娘交代吧。镇南王妃派了贴身丫鬟跟着去秋府,是断然不会允许你隐瞒不报或者颠倒黑白的。一旦这件事情闹开了,就算你嫁给薛雨杰,一辈子名声也不好听。”   秋明珍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显然是想到了自己。   秋明玉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抹自嘲。   “名声?呵呵呵,你以为,现在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她似乎是累急了,向后靠了靠,疲惫的闭上眼睛。   “左右不过是嫁给一个庶子罢了,我嫁就是。放心,这件事我一力承担责任,不会连累你,你用不着在这儿冷嘲讥讽怨愤不平。比起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否者我们姐妹最后一点情分也没有了。”   秋明兰一口气接不上来,只瞪大一双眼睛瞪着秋明玉。瞪了半晌,见她毫无反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心头又怒又无奈,只得恨恨的说了一句。   “好,我不管,我看你怎么把这件事解决。”   末了,她又忍不住讥嘲。   “堂堂名门嫡女,也只有你才这样贬低自己的身份,嫁给一个庶子,我和娘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秋明玉睁开眼睛闲闲的看她一眼,仍旧没有生气。   “你要是嫌我丢人,可以不认我做姐姐。反正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是嫉妒娘更宠我,心头郁愤难平么?不过碍于血缘关系,你一直没有发作而已。”   秋明兰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你…”   秋明玉重新闭上眼睛,“别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人聪明。你是我妹妹,我才提醒你一句。虽然我不喜欢五妹,今日的事儿八成也是她作怪。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她有句话说得对。一个人聪明是好事,但是如果自作聪明的话。那就自作自受了,怨不得任何人。”   秋明兰又是一愣,有些怪异的看着她。   “你不恨她?”   “恨?”   秋明玉睁开眼睛,冷笑一声。   “我技不如人,怪得了谁?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有了一次教训我还没学聪明,一而再的轻视他人而自作聪明,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是我自作自受。恨又如何?恨我就可以不用嫁给薛雨杰?恨就可以让时间倒流?恨就可以抹去那些已经发生的事?”   她眼神一直很平静,没有任何异样,连丝毫愤怒都没有。   “明兰,或许我们一直就错了。”   秋明兰有片刻的恍惚,甚至有些陌生的看着秋明玉。   “三姐,你变了。”   “是吗?”   秋明玉不置可否,“不是变了,只是想通了很多事情而已。”   她打开窗户,窗外清凉的风吹进来,驱散了车内的沉闷和压抑。   街上人流穿梭,喧嚣声不绝于耳。京都繁华之地,如此热闹而奢华。然而褪下这浮华的表面,隐藏的又是怎样的肮脏?   她目光几分讥嘲,落在街道两旁的华丽的府邸上,眼底嘲讽愈发浓烈。   谁能想到?这些红墙绿瓦的高门府邸,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和毒瘤?   秋明玉猛地甩了车帘,神色有些阴郁。车帘落下,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影,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深沉和阴鹜。   秋明兰蹙了蹙眉,这样的秋明玉,她是第一次见。   “三姐?”   秋明玉缓缓平复了情绪,淡淡言。   “以后不要去招惹她。”   秋明兰一怔,反应过来知道她说的是秋明月,心中又升起一股怒意。   “你甘心就这样被她算计?”   “不甘心又如何?”   秋明玉冷冷的看着她,眼底含着几分轻蔑。   “明兰,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如果不想自取其辱,最好不要再去招惹她。否则你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比我还惨。”   秋明兰又是一气。   “秋明玉,你是我亲姐姐么?”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喊秋明玉的名字,带着恼怒和不甘。   秋明玉淡淡扫她一眼,“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娘。我也觉得,我们不像姐妹。”   秋明兰一噎,愤恨的瞪着她,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稳重和隐忍。倒是比秋明玉更加浮躁和冲动。今日发生的事太过出乎她的意料,关键是还有凤倾玥在场。最开始她费尽心思的想把脏水往秋明月身上泼,被宇文砚拆穿。如今只怕早已名声不堪,她如何能保持冷静?   倒是秋明玉,经过此事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一般,脸上再无娇蛮毒辣之色,反而多了几分平和。   “明兰,你自小性子沉静温顺,可是只有我知道,你比我还要心高气傲,你比我狠。我顶多就是泼辣任性了些,可你却真是心机重。知道曾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你对任何人都疏离,对任何人都戴面具,永远不会露出你的本性来。曾祖母那般骄傲的人,如何能允许自己的孙女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反而时时刻刻疏离防备自己?”   秋明兰脸色青白交加,手指紧紧拽着锦帕,眼神刹那间涌上暗沉。   秋明珊身子一颤,头却是埋得更低了。   秋明珍一直冷眼看她们姐妹吵架,此时也不免蹙了蹙眉。   秋明玉又道:“你怪娘不喜欢你,可曾想过你自己?娘喜欢我,是因为我与无论从哪方面都与她相似。大姐受重视,因为她是京都第一才女,会给娘脸上添光。而你,虽然看起来温顺懂事,实则心思颇大,桀骜不驯,谁也管不了你。你说,这样的你,如何讨喜?”   秋明兰脸色忽红忽白,金抿着唇,阴沉的看着她。   秋明玉忽而低笑了一声,“明兰,与其在这儿质问我,倒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帮娘度过今日这一劫。”   秋明珊和秋明珍同时抬头看向秋明玉。   秋明兰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秋明玉目光流转,几分默然几分凉薄。   “你相信沈姨娘突然摔倒?”   秋明兰忽然怒了,“娘不会这么做。”   “不会?”秋明玉看了眼秋明珍和秋明珊,也不顾忌。   “娘是怎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前段时间爹才说要提沈姨娘为平妻,被娘一句未经原配允许不得为之给压下了。可是你我心知肚明,爹若下决心这么做,娘没理由反对,否则她就是善妒。犯了七出之条。况且,刚才你没听荣亲王妃说么?沈从山已经快到京城任职了。她已经认准了秋明月为她的准儿媳妇,你说,荣亲王府会允许未来的荣亲王世子妃只是一个庶女吗?祖父和祖母又岂会允许外界用这件事嘲笑秋家?所以沈姨娘提为平妻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个道理你懂,我懂,娘自然懂。”   秋明兰手指在颤抖,唇瓣几乎被她自己咬破。   “如今沈姨娘怀孕的事还没公布,就突然摔倒了,你觉得这件事是巧合?”   她冷笑一声,“这话你自己相信么?祖母相信么?祖父相信么?爹相信么?更何况…”   她眼神忽然幽深了一下,语气有些高深莫测。   “由这几次她的表现来看,这次即便不是娘做的,娘也脱不了干系。”   秋明兰猛然一惊,“你的意思是…”   秋明玉怪笑一声,闭上眼睛。   “所以你与其在这儿为那些根本就改变不了结果的事质问我,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样保住娘的正妻之位,怎样保住你的嫡女身份,莫要到头来算计她人不成,反倒是累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秋明兰抿着唇,死死的瞪着她,忽而一改阴沉的脸色,语气带着几分轻松。   “这件事如果真是娘做的,你也会受到连累。更何况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你更是首当其冲。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秋明玉淡淡道:“我左右不过是嫁给一个庶子罢了,还有比这个更坏的结果么?”   秋明兰讥嘲道:“偷者为妾。你不怕?要知道,若非你现在是秋家的长房嫡女,便是嫁给一个庶子,也只能为妾的下场。”   秋明珍脸色白了。她是庶女,而且是二房的庶女。   秋明玉倒是不甚在意,她抬了抬手,目光在袖摆上艳丽的海棠花上流连,语气三分淡漠七分自信。   “明兰,娘常常说你聪明,今日怎么变得如此愚笨了?”不等秋明兰发怒,她又慢悠悠道:“上次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第二天又跟着外祖母和外祖父回来,闹得那么厉害,祖父祖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爹甚至要休了娘。可是最后你也看见了,娘非但没有受到责罚,而且还夺回了中馈之权。这是为什么?因为娘是太师府的嫡女,因为大姐是中山伯世子夫人,因为姨母是薛国侯夫人,因为祖姑姑是丞相府的太老夫人。更是因为…”   她眯了眯眼,嘴角讽刺愈甚。   “表姐是大皇子侧妃,即便是失宠了,她还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侧妃。牵一发而动全身。六妹,你自幼学习的那些史书典籍,都哪儿去了?你的聪明哪儿去了?只要太师府不倒,娘的地位永远不会动摇。”   秋明兰倒抽了一口气,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少女,她的亲姐姐。   秋明玉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刁蛮任性为所欲为的,可是今日她受了这样的屈辱以后,非但没有崩溃没有发怒没有愤恨,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冷静。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不得不令她震撼。   秋明玉却不看她,“到了。”   秋明兰猛地一怔,这才发现,马车停了。她回头,小风已经掀起车帘。   “小姐,到了。”   秋明兰还没说话,秋明玉却率先站起来,下了马车。   秋明玉一愣,随后跟着下了马车。刚刚落地,回头便见秋明月利落的跳下马车。她挑了挑眉,神色有些不好。   秋明月自然也看到了她,只是一瞬,然后又看向秋明玉的背影上。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话。带着丫鬟径自朝府内走去,整个人平静得如一汪湖水,全然没有之前在镇南王府的狼狈和尖锐以及绝望死寂。   仿佛在这短短一段路程的时间,她似乎大彻大悟,从头到尾变了,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又理所当然。   秋明月蹙了蹙,而后似想到什么,眉宇展开。   “五姐。”   秋明珊一下了车就跑了过来,小声的叫了一声。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察觉到一道愤恨毒辣的视线。她抬头望去,正对上秋明珍仇视的眼睛。   她不觉笑了笑,“二姐气色不好,该多多休息。”   秋明珍双拳紧握,“你—”   秋明月懒得和她啰嗦,目光落在闻声出府的夏桐身上。   “小姐。”   “我娘如何了?”   到了秋府,她很自然的唤沈姨娘为娘,没有任何人敢说她叫得不对。因为大老爷已经默认了,老太爷和老太君也已经默认了。便是大夫人,心中就算再恨再怒,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得忍了下来。   夏桐脸色虽然有些凝重,但是却并不惊慌。   “老爷拿了帖子去太医院请了陈大夫来,已经给沈姨娘看过了,孩子保住了。”   秋明兰站在她身后,听闻这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沉了沉脸。   秋明月仿佛早已料到一般,脸上没多大表情。   “走吧,进去。”   “嗯。”   一行人走了进去,秋明月自然要去看沈姨娘,其他人由于闺阁女子不宜见血腥的忌讳,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临别的时候,秋明珠握了握秋明月的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化为一声叹息。而后带着丫鬟从另一条路回去了。   “五姐。”   秋明絮唤了一声。   “回去吧。”   秋明月默然转身,朝着沁园而去。怜丝也跟在她身后。   秋明玉正欲离去,忽然发现了什么,猛地回头。   “五妹,你身边的红萼呢?”   秋明絮秋明容等人驻足,方才下了马车后一大片人站在门口,倒是没发现少了一个人。如今秋明玉开口,众人才发现一直跟在秋明月身后的红萼绿鸢只剩下了一人。   秋明月脚步不停,“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你—”   秋明兰恼怒的低吼,“秋明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沈姨娘便是生下这个孩子,也是庶出,你—”   秋明月突然停下脚步,回眸清凉的看了她一眼。秋明兰猛然闭上嘴巴,只觉得那眼神清凉透彻,仿若冰雪入骨,一寸寸寒入心底,冻结了四肢百骸,也冻住了她本欲说出口的话。   “小心祸从口出。”   秋明月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秋明兰恨恨的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毒辣而阴狠。周围的路过的丫鬟偶尔抬头看见她的眼神,都吓得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离开。从不知道,一直温和的六小姐,居然也能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   秋明絮哼了一身,带着采蕊离开。秋明容也带着秋明韵朝西苑而去。秋明珍看了看几人的背影,抿了抿唇,看向秋明兰。   “六妹。”   秋明兰心中怒意未退,闻言立即恼恨的瞪着她。   “你还愣着干什么?如今祖母只怕在沈姨娘那儿,自己回去呆着,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月姨娘不是很有本是吗?让她给你想办法。实在不行,你就和三姐一起嫁给薛雨杰。”   秋明珍脸色一白,眸色现出恼恨。   “六妹,你这是过河拆桥了?”   秋明兰嗤笑一声,“过河拆桥?今日这事儿我可没有插手。全是你和三姐在暗中算计,与我何干?”   秋明珍也冷笑,“你没有插手?哼,你是没有插手。可是当时镇南王府的丫鬟发现以后,带着镇南王妃过来,意图人赃并获的时候,你可是努力往五妹身上泼脏水。镇南王妃之前可是说了,让怜丝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祖母祖父。你说,如果祖母知道了,会如何想?如果你事先不知道,又为何会先一步陷害五妹?别忘了,大伯可是刑部尚书。你以为这些个小手段他能察觉不到?”   秋明兰脸色黑沉,死死的瞪着她。   “你威胁我?”   “呵呵…”秋明珍拂了拂衣袖,神色倒是少了几分沉郁。   “所以六妹,别以为你就能独善其身。”   秋明兰咬牙,“那你想如何?”   秋明珍淡淡看着她,“三妹自己都说了,今日这事儿是她自己的注意,与我无关。”   秋明兰沉了脸,“你想让三姐一个人被黑锅?”   秋明珍哼了一声,“这事儿本来就是她在算计,如何算背黑锅?”   秋明兰脸色更难看,“没有你,三姐便是再痛恨秋明月,也无可奈何。这段时间你天天跑到三姐那儿跑,别以为祖母不知道。”   秋明珍脸色变了变。   秋明兰扬眉,“今日你们两人一起被抓奸,你以为你逃得掉?哼,再说了,薛雨杰虽然是庶子,但是好歹也是侯府的少爷。而且啊,姨夫其实对他还不错的。凭你的身份,能有机会嫁进侯府已是万幸。要知道,已经没了清白的女人,不被浸猪笼已经很不错了。你该庆幸,你出身在秋家这等显赫之家。不然的话,你便是给人做妾,都没有资格。”   秋明珍猛然睁大眼,“你让我嫁给薛雨杰做妾?”   她的声音分外高昂,还好方才那些丫鬟为了避免波及自身而匆匆离开,不然的话,光是这番话,便能引起不小的风波。   秋明兰眼神冷漠语气轻嘲,“不然你以为如何?秋家如此门第,怎能允许女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秋家丢不起这个脸。三姐是嫡出,嫁给薛雨杰一个庶子已经委屈。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做妾在你之下不成?”   秋明珍咬牙切齿,“三妹要嫁自己嫁,我不会嫁给薛雨杰,也不会给人做妾。”   秋明兰轻蔑的看着她,“你不会还在妄想着月姨娘能凭着娘家人坐到平妻的位置吧?”   秋明珍脸色又变了变。   秋明兰眼中讽刺更甚。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日做梦了。二婶子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上次你关禁闭,还没记住教训么?你当真以为二叔宠月姨娘就能宠妾灭妻?”   秋明珍抿唇,死死的瞪着她。   “那我也不做妾。”   秋明兰一拂衣袖,冷冷道:“这可由不得你。”她转身,高傲的离去。   秋明珍面色阴沉的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几乎喷出火来。   “小姐?”   海棠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秋明珍吐出一口浊气,陡然转身。   “回去。”   海棠一抖,应了一声是,急匆匆的跟上来去。秋明月来到沁园,正遇上丽姨娘带着自己的丫鬟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她,恭敬的福了福身。   “妾身见过五小姐。”   秋明月瞥了眼她的穿着,一袭桃红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春衫,外罩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下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发髻上斜插着镶红色宝石的簪子,打扮得极为艳色惊妍。   只是与这一身艳华不相符的是她有些灰白的脸色。   秋明月眯了眯眼,妾室是不能穿大红色衣服的,也只有穿浅红粉红水红等颜色的衣服。便是佩戴朱钗发饰,也是有所讲究的。这也是昭示着大家族正室夫人崇高不可侵犯的地位的一种象征。   丽姨娘一向穿得虽然算不得多素雅,但是也不会太过艳丽。然而今日她这一身鲜红,虽然没有越了大夫人去,却是与她已经失宠的姨娘的身份大不相符。   沈姨娘今日被检查出来有孕,且差点小产。她身为和沈姨娘同等的妾室,这个时候如果是表示安慰,应该穿得素雅一点,才显诚心。   然而故意穿得这般明艳,秋明月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故意想趁着沈姨娘或许落胎不能伺候大老爷的机会主动献殷勤。   这段时间她和云姨娘一起辅助大夫人掌管中馈,看来是心渐渐大了,也想与沈姨娘甚至是大夫人一争高低了。   不过看她脸色灰暗,想必是见沈姨娘腹中孩子保住了,她希望落空吧。   “丽姨娘是来看我娘的吗?”   丽姨娘努力压抑心中情绪,道:“方才听闻沈妹妹摔跤,而且还见了血,妾身吓坏了,这才急匆匆的过来。还好,老爷请来了陈大夫,保住了妹妹的孩子。”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几分庆幸。   “秋府男丁不多,老爷更是只有五少爷一个儿子。沈妹妹如今怀孕,老爷可高兴了。妾身也为沈妹妹高兴。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不然的话,老爷可不知道得多伤心呢。毕竟,秋家好久没有子嗣诞下了。”   这是在告诉她,大老爷之所以宠爱沈氏,是因为她为大房添了唯一的男丁么?   秋明月不动声色,“难为丽姨娘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看我娘,丽姨娘有心了。”   她又扫了眼丽姨娘的穿着,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丽姨娘从前不爱出门,如今和云姨娘一同帮着大夫人掌管中馈,倒是精神了些,也越来越年轻了。方才丽姨娘一走出来,我还以为见到了那位仙女呢?”   丽姨娘一愣,秋明月又道:“丽姨娘这身穿着甚好,明艳靓丽,又见朝气。女人嘛,就该好好善待自己。丽姨娘还年轻,就该好好打扮打扮,省得浪费了一张如花容颜。”   丽姨娘这次听出了秋明月的言外之意,她脸色变了变,僵硬的说道:“沈妹妹见了血,怕是有些不好。妾身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穿得喜庆一点,但望能祛除沈妹妹的灾气。”   秋明月笑了笑,“丽姨娘有心,我替我娘多谢了。”   “哪里,五小姐客气。”   丽姨娘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方才沈妹妹还在念叨着五小姐呢,五小姐既然回来了,就快进去看看吧,沈妹妹见了五小姐,定然很高兴。时间不早了,妾身得回去了。”   秋明月让开身子,“丽姨娘慢走。”   丽姨娘点了点头,无声离去,脚步有些急切。   秋明月看着她的备用,眼神有些冷。   丽姨娘今日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装扮的,她当真仅仅只是为了趁虚而入博得大老爷宠爱?   沈氏今日摔跤,究竟是何人所为,还有待考究。   “小姐。”   夏桐和绿鸢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得唤了一声。   秋明月收回目光,“走吧,进去。”   “嗯。”   踏进沁园,丫鬟们都各司其职,倒是未见任何惊慌之色,想来沈姨娘已经没有大碍。   她让绿鸢等人守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刚一踏进去,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儿。   寻云正端着托盘出来,见到她,先是一愣,而后一喜。   “五小姐,你回来了?”   秋明月目光落在托盘上的空碗上,“我娘喝了药了?”   “嗯。”   寻云点头,“大老爷正陪着沈姨娘呢。”   “好,你下去吧。”   秋明月掀开珠帘,走了进去。屋子里药味儿更重。沈氏躺在床上,面色有些白,但眼神却是晶亮的,可见已经从惊慌中恢复过来。   老太君和大老爷坐在床边,均是一脸的关切。大夫人也坐在一边,脸色不太好。云姨娘坐在大夫人身边,神色没有丝毫异样。大老爷握着沈氏的手,原本在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明月。”   沈姨娘唤了一声。   秋明月走进去,春红夏叶等人福了福身。   “五小姐。”   秋明月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娘,可是感觉有什么不适?”   沈氏摇摇头,“大夫才走,我已经吃了药,没事了。”   秋明月点头,这才看向大老爷和老太君。   “祖母,爹。”   却是看也不看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脸色一沉,就要发怒。老太君却挥了挥手,“你才回府就过来了吧,坐下吧。”   秋明月坐了下来,这才问:“娘,你怎么会摔倒的?”   沈氏眉眼暗了暗,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大夫人哼了一声,“还能怪谁?还不是怪她自己?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还闹出这些事儿来。倒是闹得全府上下跟着心惊肉跳。”   沈氏有些委屈,凤目中立刻酝酿出泪花来。   老太君脸一板,呵斥了一声。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夫人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别过脸,不欲看沈氏一眼。   大老爷看也没看大夫人一眼,沉声道:“方才有人告诉你娘,说荣亲王世子不良于行,且活不过二十岁。你娘受了惊吓,所以…”   秋明月眸色一冷,厉声质问。   “谁说的?”   沈氏抿着唇,无声流泪。   老太君和大老爷也受了感染,没说话。大夫人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云姨娘淡淡说道:“是沈妹妹院子里一个叫做妙翠的丫鬟。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些事,告诉了沈妹妹,所以…方才夫人已经将她给仗杀了。”   秋明月立刻看向大夫人,“没有审问?”   大夫人冷眼看她,“审问什么?如此多嘴的丫鬟,死了了事。”   秋明月眼里射出一丝冷光,“一个三等丫鬟,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又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娘?大夫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   大夫人冷笑,“她怀孕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他人?难不成你以为这是有人故意要害得她小产?”   “不无可能。”秋明月淡淡接口。   “府中有人不想我娘怀孕,故意布了这个局,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爹子嗣不多,不是吗?”   大夫人眼中生出怒意,“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我?”   秋明月淡淡道:“我没这么说,大夫人不要对号入座。不过大夫人这么激动,是否有些过了?”   大夫人腾的站了起来,“秋明月,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秋明月道:“证人都被大夫人仗杀了,我自然拿不出证据来。”   “你—”   大夫人气得胸腹上下起伏,死死的瞪着秋明月。   “明月,不关夫人的事。是我自己…”   沈氏一见秋明月一大夫人又要起争执,赶紧拉过她的手,摇头开口。   “娘,你心善不与人争,可不代表别人也以德报怨。”   秋明月反握住她的手,意有所指。   大夫人大怒,“秋明月,你给我说清楚?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大夫人心里清楚。”   秋明月声音淡漠而清冷,“你怕我娘再生下一个儿子威胁你的正室地位,所以故意派了一个丫鬟来刺激我娘,导致她摔跤差点小产。这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老太君和大老爷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冷,显然也是对大夫人有所怀疑的。   大夫人气得脸色青白交加,“我这些天都在打理中馈,如何顾忌到她?更何况她怀孕了自己都尚未知晓,我如何得知?”   秋明月面色讥嘲而冷讽,“妙翠是当初你安排分派到沁园的丫鬟吧。她既然是你放在这沁园的眼线,又如何不得你吩咐时时注意我娘的举动?你自己本就生育过三个女儿,有些事情只要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这还用我多说吗?”   老太君和大老爷一起看向大夫人,眼神冷漠而森寒。   大夫人气得差点晕倒,大吼道:“我没有,我是恨她,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口说无凭。”   秋明月淡淡道:“你刚才也说了,你恨我娘,自然是不希望她生下这个孩子的。最起码,你有这个动机。”   大夫人额头青筋暴露,怒声吼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秋明月淡淡道:“大夫人掌管秋府中馈十几年,想要知道小小沁园的一些事情,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题外话------   明天收拾大夫人和她女儿,以及那些个姨娘,狠虐,期待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往事秘辛,罪行累累   大夫人气得一个后仰,差点栽倒在地。   “秋明月,你不要得寸进尺。”她阴狠的瞪着秋明月,怒声道:“她自己连有了身孕都不知,就算摔倒小产了也与我无关。你别想着栽赃陷害。”   她实在是气极,原本这半个月以来她性子已经收敛了不少,今日被秋明月连番的污蔑,她焉能再忍?   秋明月冷笑,“栽赃陷害?”   大夫人脸色阴沉,死死的瞪着她。   “你自己生母差点小产,你不照顾她,却在这儿与我口舌争辩。我倒是怀疑,是不是你自己早就知道这件事,然后故意演了一出苦肉计来陷害我。你可真是好狠的心,连自己的弟妹都下得了狠手。”   “闭嘴!”   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大夫人,声音都在颤抖。   “你…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吗?孽障,孽障啊。我当初是瞎了眼睛,才娶了你这样的儿媳妇。如今老天都看不过眼了,秋家近段时间来频频出事,这是报应啊,报应…”   老太君痛心疾首,面色有些发白,说出的话却是字字珠心。   沈氏也是浑身颤抖,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显然是气极。大老爷早就铁青了一张脸,恨恨的瞪着大夫人。   大夫人脸色变了,没想到老太君会说出这种话来。   “娘,我…”   “住口,别叫我娘。我没你这样的儿媳妇。”   老太君捂着胸口,神色厌烦而痛恨。   大夫人脸色也有些白,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口不择言说了什么话,惹得老太君生怒。   她有些心慌了,“娘,我不是故意的。是她用激将法,都是秋明月这个贱…”   “够了。”   大老爷怒喝一声,额头上青筋突突跳起。   “林玉芳,别以为我真不敢休了你。”   大夫人脸色刹那惨白如纸,坐在她身边的云姨娘面色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   “你——”   大夫人颤抖着手指指着大老爷,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要休了我?”   大老爷冷声道:“你善妒阴狠,杀我子嗣,陷害她人,对公婆不敬,种种恶行,何止七出之条?我便是休了你你也不冤。”   大夫人脚下一软,幸好身后的周嬷嬷扶住了她。   “夫人小心。”   大夫人唇色苍白,“你要休我?为了一个贱妾,你要休我?”她起初是喃喃自语,到后面突然放大了声音,“为了这个女人,你几次三番想要休我?秋仲卿,你究竟还有没有心?我说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如何能害她?”   她突然眸光如利剑,直直的刺向秋明月。   “就为了她一面之词,你就怀疑我?秋仲卿,枉你还是刑部尚书,没有证据你就这般武断的给我定罪么?”   “谁说没有证据?”   秋明月突然清冷的开口,打断了大老爷即将说出口的话。   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云姨娘。   大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好啊,证据在哪儿,你拿出来啊。没有证据,你休想污蔑我。”   “我既然敢说,自然就拿得出来。”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齐齐看向她,目光各异。大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冷笑。   “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证据。”   她坐下来,倒是不再生气了,等着秋明月所谓的证据。   老太君道:“明月,你发现了什么?”其实她是想问,秋明月刚刚回来就到了沁园,能来得及调查什么吗?   “明月…”   沈氏则是有些担忧的握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手,对大夫人淡淡说了一句。   “反正这样的事,你也不是没做过。如今故技重施,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夫人目光一缩,“你—”她似突然想起什么,有那么一瞬的心虚。   老太君和大老爷则是讶异。   “明月,你说什么?”   秋明月看着大夫人的脸色,直到她脸色越来越白,她才轻笑了一声,语气故作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只是想到我娘在我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   大老爷脸色暗了暗,老太君也是一脸黯然,沈氏则是神情凄楚,想起那个无缘出生的孩子,她至今心痛无法忘怀。大夫人脸色却一瞬间惨白,眼底浮现一丝惊恐。被她身边的云姨娘迅速捕捉。   “娘这些年身子不好,就是因为之前那个孩子。”   秋明月看了眼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慢慢道:“可在那个孩子之前,我娘一直身体康健,如何突然小产。爹,难道你没怀疑过么?”   大老爷神色有些凄凉和愧疚,“当年我…”   秋明月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爹,那个时候我娘的胎象早就稳固,我曾经翻看过医书。书上有记载,孕妇怀孕前三个月是最为危险的。一旦胎象稳固,且母体康健,是不会滑胎的。”   她又看了眼大夫人,见她虽然神色荒凉,但眼底仍旧满含愤怒嫉妒。   秋明月嘴角一抹冷讽,“娘那个时候既然已有身孕,扬州远在千里之外,如何会突然收到你大婚的消息?”   沈氏一直无声哭泣,闻言也不由得小声抽泣。   老太君神色一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大老爷也是一怔,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   大夫人再也忍受不住她这般犹如凌迟的推敲质问,忽然喊了一声。   秋明夜回头看着她,“大夫人这是害怕了吗?”   大夫人猛然一挥袖,桌子上的杯盏茶水霹雳哗啦的落了一地,水渍溅在她大红的罗裙上,染了一抹湿润。   她面色阴郁冷漠,恨恨的看着秋明月。   “你不是要查今日之事么?何必搬出十几年前那些陈年往事?莫非你根本就拿不出证据来,所以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   “证据我自然有。”   秋明月声音淡漠,眼神清冷。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有因才有果,有前车之鉴才有后车之师。大夫人如今这么激动是为何?莫不是心虚了?”   “笑话。”   大夫人陡然声音提高,“我心虚什么?”   秋明月低笑一声,“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是不知道,大夫人这些年可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大夫人脸色有些白,更有着怒。   “明月。”   老太君似乎察觉了什么,开口打断她,眼中隐隐透露出几分情绪来。   秋明月别开脸,手指紧握成拳。   “祖母,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不是我绝情,故意抓着某些事情不放。是有些人太过得寸进尺,不给我和我娘活路。平心而论,自我和我娘以及明瑞踏入秋家的大门,何曾有一日安心过?我娘不争不夺,与世无争,可是别人又是如何对她的?十几年前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造成身子虚亏,便是我和明瑞,也自小受了影响。如今十年过去了,她好不容易再次有了身孕,却又差点小产。祖母,我娘肚子里怀的,那也是秋家的血脉啊。”   最后一句话,直直老太君心里,她猛然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眉宇间闪过一抹苍凉。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那些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罢了,随你吧。”   大老爷看了老太君一眼,隐隐也猜测出了什么。   秋明月看向老太君和大老爷,又看向面色苍白的大夫人。   “十九年前的事情我本不欲再追究,但是不想今日有人又故技重施,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闭了闭眼,唤了一声。   “来人。”   所有人看向门外,却见红萼走了进来,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着朴素的女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   “小姐。”   除了秋明月,其他人都看向红萼身边的女子。   “明月,这…”   大老爷疑问出声。   秋明月目光盯着那女子,“你说吧。”   “是。”   那女子跪在地上,清声道:“民女香凡,见过老太君,大老爷。”   大老爷眼中仍旧有着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老太君也是一脸的莫名。   大夫人冷哼一声,“你如今胆子倒是大了,什么人都敢往府里带。”   秋明月淡淡道:“大夫人先别着急,何不听她把话说完,你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大夫人冷言道:“秋府乃名门世家,你这样随随便便带个人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若我说她就是我的证人呢?”   秋明月凤目流转,款款流泻一缕光芒,随后落在大夫人脸上,带着一抹凝定的沉静。   “大夫人还说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么?”   “证人?”   大夫人大笑一声,“你让丫鬟随便带个人进来说是证人?哈,我还没听过这样荒谬的事。”   她望向老太君,清声道:“娘,家规严谨。凡是我秋府的子孙,未经得主母同意,不可私自带不清不白的人进府,扰乱府中安宁。如今她身边一个丫鬟都敢如此胆大妄为的抵制家规,乃不尊我秋氏祖先。如此这般,你们仍旧维护么?”   老太君皱了皱眉,淡淡道:“先听她把话说完。明月既然让人把她带进来,必然有考量。如果真是不清不白,到时候你再行驶你这个当家主母的权利,也未尝不可。”   大夫人一噎,愤愤的闭上嘴巴。   “好,我今日就听一听,你所谓的证人,究竟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她瞪向香凡,“你既然自称知道真相,那么就说出来。本夫人今日倒是要好好听上一听。若有半句虚言,定不饶恕。”   秋明月淡淡瞥过去一眼,“事情还未开始调查,大夫人便急着威胁证人了么?如此这般,想不令人怀疑你心虚都难。”   “你—”   大夫人气结。   “行了,别再废话了。”   老太君挥了挥手,眉眼有些厌烦。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香凡应了一声,道:“十九年前,大夫人曾经串通其姐姐薛国侯夫人暗中传信到扬州,将林府与秋府即将联姻一事告知了沈姨娘,使得沈姨娘惊胎流产。”   “你胡说!”   大夫人突然站了起来,眉眼锋利而冷锐。   “是不是胡说稍后自有祖母和爹论断。”秋明月淡淡打断她,“大夫人如此激动,未免惹人怀疑。”   “秋明月。”   大夫人气得尖声嘶吼,看向秋明月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秋明月坐下来,淡淡道:“我耳朵没聋,大夫人声音不必那么大。”   老太君似乎早知道香凡要说什么,倒是不太惊讶。大老爷则是沉了沉脸色,阴鹜的瞪了大夫人一眼,看向香凡。   “你是何人?如何知道十九年前的事?”   香凡道:“民女的母亲曾经是薛国侯夫人的奶娘。当年薛国侯夫人与大夫人商议此事的时候,正巧被奴婢的娘躲在暗处偷听到了。”   大夫人浑身一震,“胡言乱语,我姐姐的奶娘早就死了,如何能…”她似想到什么,眼神闪过震惊和恐慌。   香凡抬起头来,“大夫人可是想到了?”   她微微一笑,清秀的容颜上乍现一抹讥嘲。   “我娘知道了太多林府和薛国侯夫人以及大夫人的秘密,所以才会被追杀。不然我娘不过一个小人物,十多年前就已经被赶出了林府,是生是死,大夫人是如何得知?”   大夫人浑身开始颤抖,死死的瞪着香凡。   香凡叹了口气,“大夫人很奇怪吧?很奇怪明明当初你们派了那么多杀手,却还是没有杀死我娘?”她又笑了一声,“或许苍天有眼吧。我娘当时被逼无路,投河自尽,却被我爹救起,然后有了我。”   大夫人已经恐慌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太君倒是镇定,“你说你娘是薛国侯夫人的奶娘,可有证据?”   “有。”   香凡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打开,斑斑血迹映衬下,露出里面包裹的一只镯子。那镯子质地上乘,色泽温润柔和,一看就知道非凡物。   “这只镯子,是当年薛国侯夫人赏赐给我娘的。上面还刻着她薛国侯夫人的名字,老太君若是不信,可命人检查。上面的印痕,绝对是二十多年前留下的,断然错不了。若是再不信,也可去林府或者薛国侯夫人身边的老人那里去查问一番,当年薛国侯夫人为何突然辞退了她的奶娘?”   老太君命沉香将那镯子递上来,仔细看了看,没说话。   香凡又道:“其实不止如此,十九年前,大夫人嫁给大老爷,也是有阴谋的。”   “你给我闭嘴。”   大夫人猛然惊醒,厉声喝道。   “大夫人这是心虚了吗?”   秋明月不卑不亢的看着她,忽而冷笑一声。   “祖母,或许这件事祖父知道一二。如果您不信,大可以让祖父过来。我相信,事情很快就可以真相大白。”   老太君浑身一震,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却看向大夫人,毫不意外的看见她脸色蓦然苍白。   秋明月淡淡瞥了眼香凡,忽而笑了笑。   “大夫人可知道今天在镇南王府中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你那两个宝贝女儿,今日可是把秋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呢。”   大夫人猛然看向她,眼眶赤红。   秋明月不理会她,淡淡对外面唤道:“怜丝,你进来。”   不一会儿,怜丝走了进来,对着大老爷和老太君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老太君,见过秋大人。”   不等老太君和大老爷问话,秋明月便解释道:“她是镇南王妃的贴身丫鬟怜丝,今日在镇南王府发生了些事情。镇南王妃担心我口拙说不清楚,特意让怜丝姑娘来禀明祖母祖父,以及大夫人。”   她眉眼清淡如水,看了眼大夫人,对怜丝道:“你说吧,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是。”   怜丝不卑不亢的应了一声,看了大夫人一眼,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尤其强调了秋明玉如何要暗害秋明月,秋明兰又是如何往秋明月身上泼脏水,以及后来发现秋明玉秋明珍与薛雨杰在一个小屋子里幽会。   她言之凿凿,且当时有镇南王妃诸多人证看见,断然做不得假。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片寂静。   老太君震怒,死死的瞪着大夫人。大老爷也是一脸愤怒,沈氏原本含泪的眼眶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愤怒,身子隐隐颤抖,抓着秋明月的手,止不住的后怕。   大夫人脸色惨白,猛然跌坐下来,口中喃喃自语。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胡说!”   她嘶喊出声,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怜丝仍旧不喜不怒,不波不惊。   “大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调查。今日王府赏花宴,好多名门贵妇都是看见了的。荣亲王妃,平安侯夫人,素衣侯夫人等,全都亲眼目睹。或者,大夫人可以让人传来二小姐三小姐以及六小姐。看看她们怎么说。”   大夫人一噎,竟说不出话来。   怜丝又对老太君和大老爷福了福身,道:“我家王妃命奴婢前来秋府之前说了。今日人多口杂,五小姐只怕一张嘴说不清楚,难免被人给误会了去。是以让奴婢陪同,望老太君和大老爷明察秋毫,莫要让五小姐平白受此委屈。”   老太君眯了眯眼,自然明白镇南王妃的言外之意。   “有劳怜丝姑娘,替我谢谢王妃一番好意。”她和声开口。   怜丝道:“老太君客气。”   她微微而笑,道:“上次宝华寺山脚一别,王妃对五小姐甚是喜爱。五小姐受了冤屈,王妃自是不能容忍。”   老太君也笑了笑,看了秋明月一眼。   “明月能得王妃青睐,是她的福气。”   怜丝抿了抿唇,福身道:“王妃嘱咐奴婢的事情奴婢已经完成了,先告辞了。”   老太君随即招来丫鬟,吩咐道:“送怜丝姑娘出府。”   “是。”   立即有丫鬟应了一声,带着怜丝出去。   怜丝刚踏出门口,忽而想到什么,转身道:“今日在王府丹华园,荣亲王妃见了五小姐,甚是喜爱。言,待沈大人回京,便定下五姑娘和世子的婚事。”   她说完便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神色各异。   “明月。”   沈氏握着秋明月的手,一脸担心,显然是因为怜丝最后的那番话。   秋明月反握住她的手,对她安慰的笑了笑。   “没事。”   她转过头,见老太君脸色阴郁,死死的瞪着大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生的好女儿。”   大夫人身子一颤,“娘,我…不,不会的,明玉怎么会…定是那小丫鬟胡说八道,娘,你一定要相信明玉,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老太君哼了一声,“镇南王妃都派人来了,你还狡辩。难不成真要我使人挨个的去问满京城今日参加镇南王府赏花宴的贵妇?你还嫌不过丢脸是不是?”   大夫人心神一颤。   “我…”   老太君却不再看她,早已对她失望透顶。看着跪在地上的香凡,她突然开口。   “十九年前,原本我不打算再翻出来给你难堪的。如今是你自己自取其辱,怨不得我了。”   老太君闭了闭眼,似下了某种决心。   大老爷回过头来看她,神色有些惊异。   “娘,你?”   大夫人开始颤抖,眼中惊恐不言而喻。   老太君睁开眼睛,叹息了一声。   “冤孽啊…”   她看着秋明月,秋明月也看着她,眼神清澈而执拗。今日她绝对不放过大夫人。从前她隐忍得太久了,就是为了等待今天一举将大夫人扳倒。   大夫人背后有雄厚势力是不错,她在秋府根基稳固是不错。抽丝剥茧对她来说根本无用。只得一次次隐忍,将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都一点点的堆积起来,到最后让老太君再也无法忍受,才能彻底扳倒大夫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她踏进这个家门开始,就充分的知道这句话的寒意,也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些隐瞒了十多年的真相,大夫人这些年做过的事,只要一件件摊开来,绝对会让她再无翻牌的机会。   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上次大夫人回娘家,带来林太师和林老夫人相助,她放过大夫人,不是因为怕了林家。是因为她知道,那天就算是惩罚大夫人,碍于林府的地位,也顶多是关她禁闭而已。迟早也得放出来。而这样的结局,往往达不到她所期待。   老太君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明月,也难为你忍了这么久。罢了,我也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   她神色平静而苍凉,眼神中带着几分回忆和怅惘。   “当年的事,我也只是隐隐约约有所猜测,并不太清楚。既然你如今调查清楚,便说出来吧。这个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或许我以前错了。以为不去在意,不去纠结,那些事总会淡忘的。如今时隔多年,却还是又被你给翻了出来。”   老太君摇摇头,“天意不可违啊。”   秋明月眼神动了动,看着老太君有些疲惫的神色,她抿了抿唇,忽而别开头不去看她,清声道:“祖母想必知道,当年您和祖父带着爹去林府为解除婚约一事道歉,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并非巧合。”   大夫人浑身僵直,大老爷猛然抬头。   “明月,你说什么。”   秋明月不看她,目光只盯着大夫人,眼神幽寂而森冷。   “我说,当年刺杀祖母的那个人,其实是她和她的姐姐安排的。不,或许这其中还有林太师的份。毕竟,两个闺阁女子,如何会认识盗贼土匪?”   “什么?”   大老爷一惊而起。   大夫人努力支撑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身子瘫软的倒在了地上。身后的周嬷嬷惊呼了一声,随后立即去扶她。   “夫人。”   大夫人满脸苍白,一身大红水袖罗裙,满头珠翠,周身玲琅如珠,衬得她面色更加的惨白如纸。   秋明月冷眼看她,开始说当年的事情。   “我记得祖母曾经说过。当时皇上登基不久,朝纲不稳,仍旧有叛贼作乱。那一日,您和祖父携带爹去林府,目的有两个。第一,是为悔婚道歉。第二,是皇上下有密旨,要祖父引出叛党,一网打尽。”   老太君沉默的点点头。   秋明月眼睛不离开大夫人,道:“当晚却有叛贼出现,对吗?而且还有人突然闯进当时还尚在闺阁的大夫人的闺房,要刺杀你,是大夫人以身挡剑救了你。”   “嗯。”   老太君眼皮动了动,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事情。   秋明月目光缓缓移开,看向大老爷。随后落在老太君身上。   “那么祖母可曾知道,其实当时的林大人,也是知道皇上的注意的。”   大夫人一抖,大老爷一惊,老太君仍旧从容不迫。   秋明月忽而笑了一下,“祖母知道的,对吧?可能当时不知道,但是半个月前,便从祖父口中得知了吧。”   老太君脸色暗了暗,“是,我知道。”   大夫人死寂的眼神升起前所未有的惊慌。方才因为怜丝的一番话,已经给予了她心理最为浓烈的重创。她已然无法保持冷静,如今又见老太君给予肯定的答复,焉能保持镇定?   诛心之计!   这是秋明月用来对付大夫人最后的也是最狠的一招。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信纸泛黄,显然存放了很多年了。   “这是当年林大人写给花兰州青岭山寨主的信。”凤倾璃告诉过她,其实当年那些所谓的叛贼早就扫清得一干二净。那一群人,或许不是叛贼,应该是其余党派的势力。皇上或许是察觉了,只是利用这个明目想要扫清障碍而已。而林太师,就顺理成章的利用这件事达到他的母亲。   其实很简单,那个刺杀老太君的人是山寨头目。那个人当年据说是欠了林大人一条命,虽然是盗贼出身,但是却也难得的有情有义,用整个山寨所有人的命来偿还成全林大人。   林玉芳想要做秋府的大夫人,林大人想要官拜一品,林玉芝想要嫁入侯门府邸。然而以那个时候林府的官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林玉芳有头无脑,但是林大人确实精明如狐,再加上一个心机深沉的林玉芝。父女合谋,陪着林玉芳演了一出苦肉计,不但让林玉芳在千钧一刻的时候以身救了老太君,让老太君对她心生感激。在大老爷带着众人冲进来的时候,她顺势晕倒在大老爷怀里,林玉芝就刚好带着人走了进来。   而林太师,剿灭叛贼有功,理所应当封官加爵。   林家地位水涨船高,林玉芝有了足够的身份,自然而然的就嫁进了薛国侯府。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谓布置得精妙而精巧。   老太君看着那封信,久久没有伸手去接,似乎沉浸在了久远的回忆里。   大老爷身体僵直,也看着那封信,眸中风浪齐聚。   大夫人却早就冷汗湿透,心神已失,如何还有力气去反驳?   云姨娘一直静静的坐着,此时死死的看着秋明月手中的信,眼神也再不复平静温和,却是隐匿了风暴暗沉。   沈氏忽然开口了,“明月,收起来。”   她并非无知妇人,这件事闹开了,无异于欺君之罪。虽然当初老太爷和老太君不知情,但是如今秋府和林府已经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欺君之罪,可诛灭九族。   更何况,老太爷最后明明知道真相,却仍旧没有说出来,更是罪上加罪。   为了扳倒大夫人,用不着用整个秋府几百条人命作为代价。   秋明月果真收回手,大老爷却突然伸手接过了那封信。   大夫人猛然一震。   “老爷。”   沈氏唤了一声。   大老爷不停顿,三两下就拆除了信封,目光在那泛黄的信纸上流连,片刻后闭了闭眼,手指隐隐颤抖。   秋明月知道大老爷定然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年他与沈氏相恋,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因为那件事,他被逼无奈,不得不娶了林氏…   如今真相大白,让他如何接受?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窗外日头正盛,屋内却似萦绕了一层寒霜,久久不化。   “这封信你是哪儿来的?”   大老爷声音低哑,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秋明月想,大风大浪后的平静,莫过于此。   “半个多月以前,有一个人给我的。爹应该知道是谁。”   大老爷震了震,已然猜出秋明月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那日爹说你入荣亲王府,或许是福非祸。如今我总算明白了。”   他缓缓抬头,中年人儒雅俊逸的容颜绽开一抹笑容来。   “还有吗?除此之外,还有呢?”   “爹真的想知道?”   秋明月看着他,声音仍旧平淡。   “你今日不是下定决心了么?我便是不想知道,你也会让我知道的,不是么?”   大老爷声音几分苍凉和惆怅。   秋明月突然沉默。   大老爷又笑了笑,“说吧,你准备了这么久,到这一刻,何必前功尽弃?”   秋明月忽而偏过头,声音沉而冷。   “还有?”她冷笑一声,“还有就是方才香凡说的,我娘怀孕。她联合她的姐姐给娘传信,害我娘小产。这些年来,一直身子匮乏严重。你或许不知道,一年前,我娘突然病情加重,大夫只说伤寒。可是我翻阅医书,偶然发现,我娘中了毒,剧毒。”   她声音缓缓落地,目光定在大夫人惨白无人色的脸上,目光冷寂而幽深,将那些所有的恨和怒都隐藏在平静的汪泉中。   大老爷和老太君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目光齐齐出现震惊。   “下毒?”   “没错。”   秋明月看向大夫人,声音清冷。   “别告诉我说你是冤枉的。我告诉你,十九年前的事情既然我查得到,那么一年前的事情我照样可以查得到。如果你不承认,我可以拿出证据,包括你林家当年是怎样欺君罔上。你的姐姐是怎样嫁入薛国侯府,怎样杀死薛国侯青梅竹马的恋人,稳坐如今的侯府夫人之位。包括你的侄女儿是怎样入了大皇子府,以及这些年来你迫害秋府子嗣,给妾室下毒,虐待庶出子女。这些,如果你不嫌丢人或者不怕你林府满门抄斩的话,我大可以成全你。”   大夫人本来惨白无人色的脸色更是一灰,眼瞳惊恐齐聚放大,像是看鬼一样的看着秋明月。   “你…”   秋明月忽而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明絮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你想不想我帮你回忆一遍?”   大夫人浑身颤抖,牙关打颤。   秋明月讥诮的看着她,“甄姨娘死的时候,正值大雨倾盆的夜晚。她难产,产婆是你请的。你给那产婆下了命令,要甄姨娘一尸两命。可是甄姨娘命大,生下了一个女婴。你却带人闯了进去,强行抱走了孩子,还言语刺激她。她本就虚弱,刚出生的女儿又被你夺去,如何还受得了这连番打击,便也就此香消玉殒。”   大夫人忽然以手撑地,往后退。   “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她最后尖叫了起来,整个沁园都被她的尖叫声几乎震破耳朵。   云姨娘更是猛地站了起来,面色从一开始的沉静变得晦暗、苍白、愤怒、仇恨,齐齐涌上眼眶,死死的瞪着大夫人。手指也握得咯吱咯吱做响,显然是想到当年被大夫人毒害的事情。   秋明月忽而上前,一把抓住大夫人的手腕。   “五小姐,你干什么?”   周嬷嬷以为她要对大夫人不利,立即想要去推开她。红萼却突然上前,抓住了周嬷嬷,不松开分毫。   “五小姐,夫人是你的嫡母,你如何能对她如此不恭不敬?这是大不孝啊。老太君,老爷,夫人嫁进秋府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做错什么,也可以两厢相抵了吧?”   “两厢相抵?”秋明月冷笑,“好个两厢相抵。那么林太师使人冤枉我外祖父贪污公款,迫使我外祖父冤屈下狱,又被你姐妹俩买通狱卒,施以酷刑…如此种种,又该如何算呢?”   周嬷嬷突然没了声音,也停止了挣扎,隐隐了悟了什么,眼瞳升起灰白的绝望。   老太君闭了闭眼,似无限悲凉。   大老爷冷眼看着大夫人,眼神没有丝毫情绪,连愤怒都觉得多余。沈氏胸口起伏上下,显然是怒极。   “其实你当年是想杀了明絮的对吧?”秋明月声音寂静而淡漠,目光如一缕清泉明镜,直直照进大夫人心里所有黑暗。   “你让她活着,却让人虐待她,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过得猪狗不如。每当有人向你禀报明絮如何的凄惨狼狈,如何的悲惨潦倒,你一定很开心吧?这种变态的报复快感,你享受了九年。如果不是我,或许你依旧沉浸在这种自我快慰中不可自拔吧。”   她突然甩开了大夫人的手,目光看向有些站立不稳的云姨娘,忽而笑了一下。   “云姨娘除了九妹妹,膝下未有任何子嗣,也是受这个女人所害吧。”   云姨娘身子一颤,面色一白。   “她强行给你灌下了红花,绝了你的宫体,让你再不能怀孕。我说的对吗?”   云姨娘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凳子上。眼神死寂而空洞,又隐匿着浓浓的仇恨和绝望。   半晌,她凄凉一笑。   “绝不绝宫体又如何?没有那几碗红花,我也没机会怀上孩子的。”   她声音幽幽清凉,带着无限的落寞和孤寂。   大老爷忽然别开了脸,正对上沈氏满脸含泪,眼神凄楚而荒凉。   他悠然心中一紧。   这一生,他负了多少女人?害了多少孩子?   大老爷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懊悔和自责过。从前他觉得林氏嚣张跋扈,阴狠毒辣。如今想来,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啊。   若非自己,北苑又岂会这么多年红颜凋零,落迹斑斑?   若自己当年能够更狠心一些,不为了什么孝义大道娶了林氏,他身边也不会有这些女人,不会有那些还来不及出声便被掐死在摇篮的孩子,更不会有这些无休无止的斗争环绕。   秋明月突然看向大老爷,看着他一瞬间似万物零落凋谢的眼神,无尽苍凉冷漠而悲怆的眼神,过尽千帆,徒留一片荒芜。   她垂下眼,又别过脸,声音仍旧平静如初。   “你提拔丽姨娘,却给了她永远不能怀上孩子的麝香。”   大夫人再次一颤,指甲快要掐进肉里。   “够了!秋明月,不要再炫耀你成功者的姿态了。”   门外一个清冷的女音传了进来,不见任何恼怒,只余下空茫的冷静。   秋明月抬头望了过去。   ------题外话------   推荐好友水墨青烟文文《重生之嫡妻归来》一场换夫阴谋,让她亲手害死世上唯一疼惜她的男人。全了笑面渣男,蛇蝎婶娘的算计。   再次重生,龚青岚悔悟自省。这一世,擦亮双眼,誓要护夫君周全。   可,不管她如何避让,前世的牛鬼神蛇缠上门。   既然不给她活路,她便要断他们后路。将一个个妄想夺他性命、觊觎他财产的刍狗,拍进阴曹地府!   收拾好渣滓儿后,打算悠闲度日——   阴郁清冷,不善言笑的病秧子夫君说道:“岚儿,今日二婶送来几位远房侄女,占掉我们大半边院子。为夫无用,要你操持家务,却是守不住后院方寸之地。”   “夫君只要能守住清白便好。”   “戏本上都说三女成虎,为夫怕是抵不住。不如……将清白献给娘子,可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自甘出嫁,姨娘认罪   迎着阳光,走进来的女子一身清傲,往日张狂的眉眼如今仅剩淡漠。她已经换下了早上去镇南王府参加赏花宴那一身华丽的装扮,只一身水绿色曳地绵绸长裙加身,头上珠翠也早已卸去,脸上粉黛洗净,还其素净容颜,竟是分外的清秀美丽。   秋明月眯了眯眼,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秋明玉的不同,好似一瞬间了悟了什么,可也不如这一刻给她的感觉深刻。仿佛历经苍凉风云,大彻大悟的通透。   她从未曾想过,秋明玉会褪去张狂泼辣,也从未想过她会弃奢华而择素淡。   今日之事,总归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不,或许是那夜宝华寺,她心中便早已留下了创伤。然而彼时,或许她还有所奢望,便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而今日,薛雨华虽然对她温和,却也是致命的冷漠。她最后一点梦幻破碎,怕是早已心死认命了。   秋明月忽而觉得有些烦躁。   秋明玉却已经走到她面前,眉眼平静,不见昔日张扬不可一世。   “我娘做错了再多,她也是爹的妻子。或许她心狠手辣,或许她善妒成狂,或许她心胸狭隘。但是她仍旧是秋府上下唯一的大夫人。秋家可以看不起他,可以讨厌她可以痛恨她。但是没资格不给予她尊重,没道理剥夺她最后一丝尊严。”   秋明月眼神一颤,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老太君和老太爷也是一怔,显然没想到这样一番话是出自历来蛮横无理取闹的秋明玉。结合方才怜丝所说,在看秋明玉较之以往平和的眉眼,他们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秋明玉目光从秋明月脸上移开,很淡定从容的走到大夫人身边。   “明玉?”   大夫人有些恍惚,喃喃的唤了一声。   秋明玉蹲下,扶她站起来,坐下。她从头到尾行止自然而随意,完全没有拘束或者傲慢张扬,整个人都显得沉静而平和。   “娘,你坐下。你如今还是秋家的大夫人,整个秋府,除了祖父祖母和爹,你最尊贵。”   大夫人愣愣的随着她坐下来,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玉,你…”   她似乎还想不明白,往日刁蛮任性嚣张的女儿,为何突然变得懂事了?   秋明玉不看她,而是看向老太君和大老爷。   “祖母,爹。不用审问了,五妹说得对。这些事情都是我娘做的,不用拿出证据了,我替她承认了。”   秋明月眼眸一震,看着站在中央的秋明玉。她眉眼沉静,似染上月色霜华般的清冷。一身素雅,遮盖了往日华丽璀璨,却更加流露出以往被她掩盖的朴素清丽。   秋明月突然觉得,其实秋明玉并不比秋明兰逊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或许更甚一筹。   “我娘嫁进秋家十九年有余,为了稳固她的正室地位,为了抓住一个男人从未放在她身上的心。她做了许多错事,打压小妾,虐待庶女,不敬公婆…”   她平淡的诉说着,仿佛那个人不是她的母亲一般。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但是她是我娘。她便是有千般过错,也仅仅只是为了她的女儿和她的丈夫。”   她看向不说话的大老爷,声音清寂。   “爹,说一句大不孝的话。我娘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有你一部分原因。”   这话的确算得上是不孝,但是却没有人责怪她或者斥责她。   大老爷看着她,老太君也看着她,似乎忘记了方才听闻怜丝说起在镇南王府发生之事时的愤怒。   秋明玉又道:“十九年前的事情究竟如何,既然五妹拿得出证据来,必然就不会有错。不然她也用不着隐忍这么就而无动于衷了。”   她侧过头来看着秋明月,极低极浅的笑了笑。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虽然讨厌你,但是我也钦佩你。”   秋明月扬眉。   “你不信吧。”秋明玉移开目光,声音仍旧淡静。   “我也不信。”   她又笑了一声,“以前我恨你,特别是宝华寺那一晚以后,我愈发痛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啃你的骨头。”   秋明月不说话,秋明玉对她的嫉妒和仇恨从来就没有掩饰过。   “可是今日在镇南王府,那么多人嘲笑我,我看着你站在人群,就那样清冷的看着我。呵呵呵,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的小丑。一直以来,我都在自作聪明。我自以为的聪明和高傲,在你眼里或许低如尘埃。”   秋明月仍旧不说话,想着,秋明玉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秋明玉长叹一声,“任何事情都是双面性的。我娘固然可恨,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一个可怜的女人,她便是罪大恶极,也有她的柔软和善良。这一点,你不能否认。”   秋明月抿唇,忽而笑了一声。   “三姐如今大彻大悟了,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的。”   秋明玉也笑了一声,眉眼却染上了一抹骄傲。   “大道理,不是只有你才懂得。”   秋明月表示赞同。想着,以前她倒真是眼拙了。秋明玉虽然刁蛮,其实也还是聪慧的。只不过可能以前太过骄纵,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养成了她不可一世的性格。所以,那些潜藏的智慧才淹没在华丽的外表下。   今日经过此劫,华丽的鲜衣被掀开,揭露了她深藏心底的蕙质兰心。   “三姐今日来,是想说明什么?为大夫人求情?”   “求情?”   秋明月低喃了一句,眼中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既是如此罪恶滔天,岂能一句求情就能抹去的?”   秋明月挑眉,“哦?”   秋明玉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老太君和大老爷道:“祖母,爹,我知道娘做了很多错事,你们对她失望透顶。但是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我娘,她给了我生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秋府扫地出门,不能看着她连最后一点尊严也不保。”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娘做了这些事,你们无法宽恕她,也无法容忍她继续在秋家为恶。那么,就让她去祖庙里念经祈福吧。用她下半生的自由,来超度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也在念经声中洗刷她的罪过。我唯一所求,保留她大夫人的身份。她一生骄傲,一生自负,从未对任何人低头。秋家大夫人,或许对很多人而言是一个称呼,是权柄的象征。可是我知道,对于她而言,那是她这些年心里唯一的安慰和寄托。”   秋明月抿唇,老太君面色有些动容,大老爷眼皮也动了动,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呆呆的坐着,此时眼泪一颗颗留下,模糊了视线,却一眨也不眨的落在秋明玉身上,几次张口欲言,最终欲言又止。   沈氏早就不苦了,她看着秋明玉,似乎沉思着什么。   “祖庙?”   秋明月呢喃着这两个字,似乎在思索什么。   “对,祖庙。”   秋明玉看着秋明月,“我娘进了祖庙,再不能算计你,再不能给你脸色看。你想要的,无非如此。我只求为她保留正室名分,从此这秋府,她退出局外,再不问繁琐事事。”   “你凭什么?”   秋明月忽而冷下眉眼,“既然你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事,又凭什么觉得仅仅将她关进祖庙就够了?她所犯下的罪,便是以死也难以赎过。”   “那就将六妹一起关进祖庙,陪着我娘日夜念经祈福,不再留恋尘世纷繁杂乱。”   秋明月突然眸光犀利的看着她。   大夫人老太君大老爷齐齐看着她,目光惊异。   秋明玉仍旧脸色淡然,“五妹,你是个聪明人。你拿着那封信,无非就是想揭露当年的真相而已。就算今日如你所愿处置了我娘,莫非你还能将当年的事公布于众么?要知道,秋府和林府早在联姻那一日便荣辱与共。我知你自小学识通彻,钻研历史政治。你也应该明白,欺君之罪,牵连甚广。为了定我娘的罪,用几千上万人的性命做陪葬,值得么?呵呵呵,不值得吧。至少在你眼里,我娘的命不值钱,对吧?”   秋明月冷笑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她的命,在我眼里的确一文不值。”   “我一直都有自知之明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秋明玉没有生气,只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曾祖母之死…”   秋明月猛然看向秋明玉,目光如清冷月色。   老太君眼眶一缩,大老爷也骤然看向她。屋子里所有人,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她。   她忽然笑了笑,“五妹,你定然很奇怪,对吧?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呵呵呵,连明珊都知道的事情,我为何不能知道呢?”   秋明月抿唇不语,眸光刹那变化又片刻寂静如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重要么?”   秋明玉盯着躺在床榻上的沈姨娘,眨了眨眼睛,道:“当年曾祖母病逝的时候,也是这般躺在床上。”   她眼神恍惚,似回忆起了多年的往事。   “罢了,与其等着你拿着证据来逼问,倒不如我代替六妹说出真相便罢,也省得你多费口舌,步步算计。”   秋明月别开了眼睛,想着她以前的确看错了人。   秋明琦都能够以风流浮夸掩饰如海心思,秋明玉为何不能?终究是她太过自负了。   “曾祖母不是病逝的。”   秋明玉突然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   除了秋明月,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秋明玉闭了闭眼,似乎深深压抑了多年的秘密即将托出口,那样的沉重让她胸口如堆积的山脉,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深深的吸气,再长长的吐气。最后睁开眼睛,一望无际的平静。   “是六妹在她最后一碗药里多加了一味药材,加重了她的病情,然后说了很多刺激她的话,气死了曾祖母。”   她声音很平静,但是说出的话却如石破天惊,震得人人耳膜作响,几乎无法自制。   大夫人突然身子一软,向地上倒去。周嬷嬷立即扶住她,连声惊呼。   “夫人…”   老太君坐着的身子也晃了晃,眼中仍旧有着不可置信。   云姨娘似还未从方才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仍及有些呆滞。沈姨娘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大老爷直接站了起来,目光如电。   “你说什么?”   秋明玉讥嘲的笑了一声,“爹,你没听错,我也没数错。是六妹杀了曾祖母。曾祖母那个时候虽然被你给气病了,但是却不是很严重,只要好好调养,是可以痊愈的。”   大老爷身形晃了晃,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似痛心疾首的问。   “她为何那么做?那可是她的亲曾祖母啊。她怎么可以…”   秋明玉冷笑了一下,“爹难道没发现,六妹与我一母同胞,却无论如何也与我亲近不起来么?因为娘喜欢我,曾祖母也喜欢我。你视我为你毕生耻辱,娘却爱我如至宝,曾祖母亦然。六妹的出生让曾祖母在你面前大失颜面,所以她厌恶六妹,自小就不喜欢六妹。曾祖母生病那段时间,六妹每每去探望,必定受她冷言讥讽一番才罢。后来,曾祖母更是骂得厉害,说她不是秋家的子孙,还用滚烫的茶水泼她…”   大老爷有些恍惚,她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秋明玉静默了一会儿,“那是最后一次吧。六妹去看她,遭她凌辱唾骂以后。她便在曾祖母药里多加了一抹料,那药其实不算毒药,顶多让人神智有短时间的昏聩迷茫。她站在窗边,冷眼看着曾祖母。报复着以往曾祖母对她一切的冷言逆耳,用更加残忍的话刺激她…后来,曾祖母就断了气…丁香在门前守着,但是她不知道,我也在窗子外躲着,亲眼看见她是如何气死了曾祖母的。我从来也没有看见她那般疯狂的摸样…”   大老爷双拳紧握,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境。   “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阻止?”   秋明玉沉默。   “难道你也希望你曾祖母死?”   大老爷太阳穴突突的跳,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眼神风云残卷,显然是怒极。   “你曾祖母生前最是疼你护你,你眼看她被人谋害而冷眼旁观,你…你如何对得起她?如何堪为秋家子孙?”   “在爹你的眼里,或许除了五妹,其他任何子女都不配为你的女儿吧。”   秋明玉平静的回视他,笑了一下。   “无论是大姐,我,还是六妹。在你眼里,只是你的耻辱,对吗?这些年,你甚至都从未关注过我们是如何成长的。”   大老爷哑口无言。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娘怀着我们的时候,你不干脆给她一碗药打掉我们罢了。便也没有今日这许多事了。”   她自从踏进这个屋子,眼神就是平静而淡漠的。而此刻,她眼神中终于浮现不符合年龄的苍凉和哀默。浅浅的,却深刻骨髓的悲凉。   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滑落,滴落满地的忧伤成冰。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悲哀。   大老爷浑身一颤,退后了两步。   秋明月清冷的开口了,“因为那个时候,如果她阻止了。曾祖母清醒后如何能不记仇?她本就不喜欢六妹,可想而知,事后她会如何的报复?”   她看着秋明玉,以前觉得她高傲不可理喻,对秋明兰也没有半点姐妹亲情。可是今天,她却发现她错了。秋明玉终究还是对秋明兰宽恕的,终究还是爱她这个妹妹的。   隐瞒着那个秘密,她也不好受吧。   “所以那个时候,她只能冷眼看着,然后在时候替她隐瞒下这件事。让曾祖母的死,理所当然的只是病逝而已。”   大老爷颓然的跌坐了下来,神色有些呆滞。老太君手指颤抖,脸色惨白,几次蠕动唇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门外绿鸢的惊呼声传来,打破了这一瞬的寂静。   “六小姐?”   秋明月猛然回头,见秋明兰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栏,面色霜白似雪,眼神空洞而迷茫,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秋明玉,似成了雕刻般。   绿鸢站在她身边,看起来似乎是想扶住她,却被她这个样子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呆站在原地,面色几分为难。   老太君和大老爷此时也看向门外,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大夫人却犹如突然被惊醒,猛然站了起来。   “明兰。”   秋明兰深吸一口气,手指泛起青白色。她慢慢的,一步步的走进来,脚步都在颤抖。走到秋明玉身边的时候,她站定,声音低弱而空茫。   “原来那天躲在窗子外面的人是你,我还一直以为是四姐。呵呵呵,后来几经试探,我以为是我太过敏感了。却原来,真的有人在那里。”   大老爷陡然怒喝,“孽女,跪下。”   秋明兰跪了下来,却仍旧是对着秋明玉说话。   “我一直以为你除了张狂傲慢以外一无是处,这些年来一直以有你这样的姐姐为耻辱。却不想,到头来却是你一直在护着我。呵呵呵,命运,真的太可笑了。”   秋明玉抬头,眼神一瞬的复杂后又归于平静。   “早就告诉你了,不要自作聪明。”   秋明兰自嘲一笑,“如今我怕是想自作聪明,都没有资格了吧。”   秋明玉不说话。   秋明兰又低笑一声,“五姐当真好算计。处处筹谋,步步为营,就为了今天将我母女三人一网打尽,对吗?不,应该说还有太师府。哈,果然三姐说得对。我真是自作自受,悔不该与你为敌。只是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败在你手上。”   “你不是败在我手上,因为我从未想过和你们争什么。是你们一步步紧逼,我不得不如此。”   秋明月淡漠的回道。   秋明兰自嘲道:“你当然不想跟我们争,因为即便是你不争,你都能拥有我们争破头颅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秋明月不语。她知道秋明兰指的是大老爷的宠爱。   秋明兰又深深吸气,“你几次用那件事威胁我,如今终于下定决心了么?为了对付我们,你当真是用尽心机,我不得不佩服你呢,五姐。”   她不知道是讥嘲还是不甘,终究是无法释怀。   秋明月笑了笑,“用尽心机?呵呵呵,如果你不做那些事,我便是再用尽手段,也奈何你不得。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   秋明兰眉眼低垂,笑得无谓而释然。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自作孽。这深深后院,唯有你一人心明如镜。所以我们斗不过你,谁也都不过你。从玉姨娘的死,到八妹中毒,四哥的伪装,三婶子的神志不清…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揭开的。是你揭开着满府庭院华丽的面纱,将那些丑陋的龌龊的阴暗全都展露出来。呵呵呵,五妹,你当真是好本事啊。那么多年的事情,也可以挖掘出来。”   “你若心中无愧,就不怕我调查。”   秋明月神色轻轻,毫无愧意。   “玉姨娘做了那么多年的棋子傀儡,八妹受剧毒折磨多年,三婶子用懦弱的面具来掩藏锋芒锐利。她们害死了多少人,这诺大个庭院,又有多少无辜的冤魂?我便是揭穿她们,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呵呵…”   秋明兰只是轻笑,目光落在老太君和大老爷身上,淡静了面容。   “三姐说的都对,我恨曾祖母,所以杀了她。”   再多的怀疑,再多的震撼,也没有这一刻秋明玉自己承认来得震撼。   大老爷瞪着她,几乎要将她瞪出一个洞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秋明兰笑了一下,“我做都做了,又何惧承认?”   老太君突然震怒,“逆女,秋家有你这样的子孙,乃世代耻辱啊。”   “耻辱?”   秋明兰嗤笑一声,“三姐说得对,从我们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先成为爹的耻辱,然后才是秋家的耻辱。‘耻辱’这两个字背了这么多年,也无惧是大是小了。”   “你—”   老太君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秋明月忽而又看向秋明玉,“三姐方才的话没有说完。”   秋明玉看来她一眼,眸中不知是嘲讽还是欣赏。   “保住我娘的身份,太师府再不干涉沈姨娘提平妻之事。”   大夫人浑身一震,“明玉。”   秋明玉不看她,只看着秋明月。   “这一笔交易,你不亏。”   秋明月看着她,直直看尽她眼底,忽而笑了起来。   “你以为,就凭这个,你有资本与我谈条件么?”   秋明玉也笑,“你心里清楚,今日这件事不是我娘做的。如果是她做的,大可以做得绝一点,没必要这样小打小闹的。沈姨娘孩子未失,她到是被人怀疑,得不偿失。在你眼里,莫非我娘这么没头脑?这些日子她可没招惹沈姨娘半分。”   秋明月不说话。   秋明玉又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就仔细的查过了,那个妙翠似乎与沈姨娘院子里的雪巧关系很好,哦,也就是以前你屋里的那个丫鬟,你没忘记吧?我也已经审问过雪巧了,她承认是她指使妙翠故意来刺激沈姨娘的。沈姨娘这段时间困乏无力,而且还厌食。她听府中的嬷嬷说起过,女子有孕,便是如此症状。因此她借刀杀人。如今雪巧被我关在柴房里,你如果不信,我大可以让人把她带来给你审问。”   秋明月眯了眯眼,“雪巧没必要关心我娘平时的生活习惯。”   “她是没必要,但是有人却很关心。”   秋明玉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直未曾说话的云姨娘身上。   秋明月也看了过去,云姨娘一愣,而后笑了一下。   “三小姐看着妾身干什么?”   秋明玉看了她半晌,忽然讥笑出声。   “我一直以为整个秋府里最与世无争的人是云姨娘你,却没想到,你瞒过了我们所有人的眼睛。”   云姨娘面色自若,“妾身不明白三小姐在说什么。”   秋明玉嗤笑一声,“你和丽姨娘掌管中馈,短短半个月,换了好几个重要的管事。我查过府中记事录,发现这段时间你对沈姨娘尤为关注。不,应该是说丽姨娘对沈姨娘尤为关注。呵呵,你倒是聪明,什么事做得滴水不漏。不过你忽略了一点。一个从来都默默无闻淡出所有人视线太久的人,突然以一种高调的姿态出现,只会引人怀疑。丽姨娘曾经是我娘身边的人,她这个人胆小怯懦,贪慕虚荣。跟了我爹这么多年,没有子嗣傍身,好不容易有幸可掌中馈之权,她自然要牢牢的抓住,如何还会顾及其他?这便是你最大的失误。”   云姨娘不说话。   秋明玉突然说道:“雪巧早就被你收买了吧。”   云姨娘寂静的眼神一闪,淡淡道:“三小姐说话可要讲证据。”   秋明玉嗤笑一声,“如此境地,还在殊死搏斗。早告诉你了,雪巧如今在我手上。怪只怪你今日太过不淡定,沈姨娘摔跤后你让人传信给了丽姨娘,让她盛装而来,如果沈姨娘的孩子没了,你可以顺势推到她身上。如果沈姨娘的孩子没掉,她可以趁此博得沈姨娘信任。那个女人,枉费有几分小心思,却还是被你掌握在手中,当做棋子随意利用。可是你还是不放心,仍旧跟着过来了。如果我晚一步抓住雪巧,她就被你给灭口了吧?呵呵呵,云姨娘,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岂不知,一招错,步步皆错。”   她话音方落,老太君本就铁青的脸色越发难看。大老爷也是一脸的阴沉,比方才听闻秋明兰杀了太老夫人更加愤怒。   云姨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红唇紧抿。   秋明玉又看向秋明月,嘴角的笑愈发浓烈。   “五妹早就知道了吧,今日故意冤枉我娘,不过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而已。”   所有人都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不语,沉默的看着秋明玉。   秋明玉又笑了一声,“上次明瑞坠马,我记得是沈姨娘屋中一个叫做醉曼的丫鬟告诉沈姨娘的吧。事后五妹去查了,查出来的结果与丽姨娘有关。可五妹却毫无动作,只怕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了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云姨娘借刀杀人,让丽姨娘背黑锅,偏偏五妹就不如你的意。你心思细腻,却也没想到吧?”   她看着云姨娘有些破裂的表情,眼神凉薄。   “你固然恨我娘,但是你最恨的人,是沈姨娘。她心里知道,我娘不过白白担了一个正室夫人的称呼而已,你根本不放在眼里。比起我娘,你更恨的,是夺走爹所有宠爱的沈姨娘。”   她目光直直对上云姨娘的眼睛,清冽,而讥嘲。   “前段日子你铲除了门前的芍药,换了牌匾。从那一刻起,你已经不甘寂寞了。”   秋明月想着,她还真是没有想到,退去张狂的秋明玉,居然心思这么细腻。她自己也是在得到云姨娘铲花换匾的时候才敢肯定之前的猜测。   云姨娘紧紧抿着唇瓣,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秋明兰又笑了,“你还不承认么?当真以为我是吓你的?其实你今日既然这么做,就没想过会隐瞒所有人一辈子吧。你只是可惜,沈姨娘的孩子没有流掉,可惜了你一番算计而已。”   云姨娘突然笑了一声,“三小姐的想象力很丰富。”   “到底是我想象力丰富,还是你心机如海深沉?”秋明玉冷下了脸,“如果你不死心,我现在就让人唤雪巧过来。”   云姨娘仿若没察觉到大老爷和老太君质问的眼神,目光淡淡的看向前方,突然开口了。   “三小姐可知,在你来之前。镇南王府的丫鬟刚刚离开。”   秋明玉讥笑一声,“那又如何?我今日既然敢跪在这儿,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像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最坏的打算?”   云姨娘眯了眯眼,神情几分嘲讽。   秋明玉忽而别过脸去,神色恢复了以前的骄傲。   “左右不过就是嫁进薛国侯府而已,我何须惧怕?”   大夫人忽然一抖,老太君和大老爷都面有惊色。他们都知道秋明玉有多高傲,哪怕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以为她会想尽办法的澄清,却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认命的答应嫁入薛国侯府。   秋明月却没有丝毫意外。从刚才秋明玉走进来,不,或许从下马车那一刻起,她就隐隐发觉了秋明玉的变化。如果早先宝华寺那一夜过后,她还有所希冀的话,那么今日过后,她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无论如何,今日当着那么多人,无论这件事无论是何说法,她和秋明珍以及薛雨杰被关在一个屋子里,是铁打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如果她还妄想嫁给薛雨华的话,别说薛国侯夫人不会同意,薛府林府秋府也都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云姨娘似乎也有些诧然。   秋明玉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既然注定如此,我又何必再做他想?二姐今日为我所累,不过也是自作自受。”   秋明月嘴角忽而扯出一抹笑意。这个时候她觉得秋明玉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老太君抿唇不语,只是沉沉的看着她。大老爷却是看着云姨娘,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秋明玉这时候又发话了,目光却是盯着跪在地上的香凡。   “云姨娘如今还想狡辩么?呵呵呵…其实大可不必,你心中也知道了吧。今日知道了这些秘辛,未免给秋府带来灾祸,你以为你还能独善其身?”   云姨娘脸色立即变了。   方才秋明月说起十几年前太师府欺君罔上之事,如果传出去,整个秋府都会被牵连灭门。大夫人和秋明兰被关入祖庙,秋明玉嫁入薛国侯府。秋明月隐忍这么久没有说出来,自然是考虑到这一重的。今日她选私聊而非将事情闹大,就断然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沈姨娘更不可能。   那么如今知情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人了。为保住秋府百年基业,老太君会如何做?几乎不用多做思考,今日她,必死无疑!   云姨娘手指微微颤抖,面色有几分白。   秋明月突然开口了,“曾祖母死的时候,六妹才不过十一岁吧。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如何懂下毒?或者说,如何能下了毒以后还能让人查不出丝毫痕迹?”   秋明兰脸色也变了变。   “你想说什么?”   秋明月云淡风轻的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听说。曾祖母病逝之前,林老夫人好像让人请六妹去林府。”   这一次不止是秋明兰,老太君大老爷包括大夫人以及秋明玉,均是脸色大变。   “明兰,你—”   老太君何其精明,自然猜测出了什么,面色微微发白,眼瞳沉冷而震怒。   秋明兰跪着的身子发颤,面色白得透明。   大夫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魂魄,呆呆的坐着,不知今夕是何夕。   大老爷沉着一张脸,死死的瞪着秋明兰。   满屋寂静中,云姨娘忽而笑出声来。   “呵呵,原来是这样。”   她美目流转,缓缓站起来,脸色没有了方才的苍白和惊惶。反而一改沉郁,恢复了从容之色。   “五小姐好本事,妾身心悦诚服。”   “云姨娘也好本事,能暗藏锋芒那么多年而不动声色。甚至连被人断去了生育能力也可以容忍,只为保住一条命。这份隐忍之功,实在让人不得不敬佩。”   秋明月淡淡回击。   云姨娘目光空茫,却是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沈氏,声音低低浅浅,如丝如缕。   “命没有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比起终生不孕,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秋明月第一次正视云姨娘。但见她眉目清淡,眼神沉寂,却似缭绕看尽苍穹的悲凉与沧桑。   云姨娘静默了一会儿,道:“三小姐说得对,比起夫人,我确实更恨你。”   她目光落在沈姨娘身上,看不出丝毫的愤恨和怒意更或者嫉妒。或许岁月匆忙,已经淡化了曾经年少的嫉妒和不甘,只留下无休无止的寂寞和怅惘。   沈姨娘不说话,目光流露出几分同情。   云姨娘忽然一笑,她看着大老爷厌弃失望的脸,看着老太君颓然无力的眼神,看着大夫人呆滞空洞的表情,最后落在秋明月身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还是五小姐做了那个猎人啊。”   她似感叹又似惆怅,似讥讽又似钦佩。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云姨娘站在原地,一瞬间似千帆过尽,更古洪荒后只余清淡的眉眼。   “对,都是我做的。”   秋明月一震,看着云姨娘,目光有些复杂。   她想过无数次,当所有的真相解开后,云姨娘,大夫人,秋明兰…所有人都该有的反应。或者愤怒回击,或者死不承认,或者破口大骂,抑或者狠毒诅咒…   唯一没想过的是,她们居然就这样承认了?这一切竟这般的顺利,顺利到她有些恍惚。   忽然觉得,两个月的点点滴滴,两个月的筹谋算计,似海深似迷雾的隐忍压抑,在这一刻变得轻如鸿毛。   没有预料中的大老爷的震怒,没有预料中的老太君的失望,也没有预料中的所有人大惊失色…   这一刻,所有人的反应都出乎意料的平静而淡漠。   她不禁怀疑,这是否在做梦?   云姨娘对上她的眼睛,轻轻笑开。   “五小姐,你赢了。”   秋明月不说话,目光雾色更浓。   云姨娘又看向老太君和大老爷,忽然跪了下来。   “太君,妾身认罪。三小姐说的都是对的。醉曼是我的人,是我用丽姨娘的簪子收买了她。雪巧和妙翠也是我的人,是我让她们密切注意沈姨娘的一举一动,我知道她有了身孕,让妙翠告诉沈姨娘荣亲王世子的事,想要刺激她就此流产。”   她深呼一口气,一瞬间卸去了全身的力气。   “妾身居心不良,理应受到责罚,今日但凭处置。”   “姨娘—”   秋明珊突然跑了进来,跪在她身边,满脸泪水。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她满眼的不可置信,用力的摇头,泪水纷飞而下。   云姨娘见到秋明珊,面色有几分动容。她伸出手,轻轻给她拭去泪水,叹了一声,语气似怜似痛,又似无尽的悔意和悲怆。   “明珊,以后好好做人,不要学姨娘,算计一生,到头来却是得不偿失。”   “不—”   秋明珊悲呼一声,跪着来到秋明月面前,双手扯着她的裙摆。   “五姐,不是这样的,姨娘不会那么做的,你放过她好不好?你放过她好不好?”   秋明月看着她,不说话。   秋明珊还在哭泣,“五姐…”   “明珊。”   云姨娘唤了一声,眼神寂静。   “不许哭,我早料到有今日的结局,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便是今日没有被三小姐和五小姐拆穿,我也厌烦了这样的日子。只是一反算计,终究成空。”   她看向秋明月,眼神没有不甘心也不由仇恨,只剩下平静。   “五小姐,明珊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妾身只求你让过她。”   秋明月眼神冷漠,“求我作甚?她既是无辜,莫不成我还想尽办法给她泼脏水不成?”   云姨娘,她还是不甘心么?到了最后一刻还得在老太君和大老爷面前给她上眼药。心底那一丝同情也尽数消散。   云姨娘沉默一瞬,苦笑一声。   秋明月觉得,她最后那一眼,别有意味深长,似乎看懂了什么。   春夏交替的季节,窗外空气是暖的,屋子里却是压抑的沉默和冷意,每个人都不说话,连呼吸声都清淡得似乎刻意的压抑。只听得沙漏沙沙作响。   老太君闭了闭眼,问了一声。   “明月,你是何时知道的?”   ------题外话------   下一章就全部虐完了,然后就剩下秋明轩的事儿了了,也就大婚了。呼呼~推荐好友游紫怜的新文《萌妃来袭之嫡女不乖》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网打尽,关进祖庙   秋明月自然知道老太君问的是她何时怀疑林老夫人的。她抿了抿唇,“上次林老夫人来秋府的时候。”   得知太老夫人的死跟秋明兰有关以后,她一直就怀疑,那个时候秋明兰不过十一岁,如何有那样大的胆子和心思去毒死太老夫人?   若非上次林老夫人带着大夫人回来,在寿安院起了争执的时候,她看见秋明兰和林老夫人眼神对视,也不会怀疑到林老夫人。后来她让凤倾璃去查,得到的结果果真如是。   之前她就在想,依照林老夫人那样的性格,与太老夫人定然不合。那时太老夫人未出嫁,想必对林老夫人这个小姑很是看不过眼,处处刁难吧,二人结仇也是理所应当的。   太老夫人喜欢秋明玉,不喜欢秋明兰。而林老夫人就与她恰恰相反。太老夫人这样虐待秋明兰,林老夫人如何能不愤怒?眼见太老夫人病了,又见自己孙女和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她甘心才怪。   而秋明兰,虽然心头怨恨,那个时候还小,倒是也没有升起要杀太老夫人的想法。后来实在是被太老夫人给凌辱得太过,又被林老夫人挑唆。鬼使神差的,她就听了林老夫人的话,在太老夫人药里下毒。后来有林老夫人帮忙掩饰,自是神不知鬼不觉。   老太君闭了闭眼,虽然她不喜欢太老夫人,但是总归是长辈,一直以为她是病死的,没想到却是被自己的嫡亲孙女给气死的,这如何能让她不惊不怒?   大老爷更不用说了,他虽然也一直对太老夫人不满,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祖母,该有的孝道他还是有的。如今得知她的死居然是他的女儿在从中做鬼,可想而知他心情有多复杂了。   这件事老太爷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太老夫人可是老太爷的母亲啊。   秋明兰犯的可不是一般的罪,欺师灭祖不过如此。便是一杯毒酒赐死了她,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就如秋明玉所说,如果这事儿一旦宣扬开来,就会牵扯到林府,以及薛国侯府、中山伯府、大皇子府…   所以,这事儿不宜宣扬,只得私下解决。   秋明月淡淡道:“祖母,就按三姐说的做吧。今天在镇南王府发生的事您也知道了,只怕过不了多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将三姐和薛二公子的婚事公布于众,才能压下谣言。半个月前的谣言已经让秋府重创了一次,再无法承受第二次了。”   老太君浑身一颤。   秋明月又道:“今日在镇南王府,我遇到了阳宁侯府的嫡女窦云姿。”   老太君苍老的目光破裂,猛然看向秋明月。大老爷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抬头看着她。   秋明月道:“如果阳宁侯府趁此机会翻出旧账,只怕更不好了。”   老太君似是想到了许多年前旧事,目光沉痛而怀念。   “还有一件事。”   秋明月笑了笑,“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如就索性一起解决吧。”   老太君抬头看她。   秋明月目光却落在沉香身上,眸色有些深邃。   “祖母想必知道了吧。”   沉香心里咯噔一声,老太君目光闪了闪。   秋明月刚要说话,门外绿鸢走了进来,先对众人福了福身,才道:“太君,老爷,老太爷让你们过去一趟。”   老太君一怔,“可是知道发生了何事?”   绿鸢道:“好像是,二老爷闹着要分家。”   “什么?”   老太君一惊而起。大老爷也斥了一声,“胡闹!”   绿鸢不说话,秋明月眯了眯眼,这个结果其实她想过。二老爷想必知道,二夫人和秋明轩的身份瞒不住了。到时候一旦拆穿,受连累的就是整个秋家。如果二老爷脱离了秋府,另辟府邸,便也相当于秋府旁支了。到时候就算事情败露,有老太爷在皇上面前的地位,秋府总不至于满门皆灭。   老太君抬步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大夫人和秋明玉等人。   “自己去祖庙吧。”   她又看向云姨娘,目光有些沉。   云姨娘笑了一下,“太君不必为难,妾身知道该怎么做。”   老太君深看了她一眼,“走。”   她带着丫鬟出去了,大老爷安慰了沈氏几句,也跟着走了。   “明月,你在这里照顾你娘。”   “嗯。”   大老爷走了以后,秋明玉也站起来,去扶仍旧呆滞的大夫人。   “娘,走吧。”   大夫人猛的回过神来,“明玉?”   秋明玉脸色沉寂,“嗯。”   大夫人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一瞬间死寂成灰。她蓦然回首,死死的瞪着躺在床上的沈氏。   沈氏没有看她,垂着眼帘,似乎在想着什么。   秋明兰也站了起来,看向秋明月。   “从你第一次威胁我开始,我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想着如果能攀上一门好婚事,或许你就拿我无可奈何了。就像你即将嫁入荣亲王府一样,在这秋府中,如今谁也奈何你不得。”   她说完就径自走了出去,秋明月眯眼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道:“原来你心中,沧海依旧。”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原来秋明兰心中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薛雨华。凤倾玥,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秋明月垂下眼,想着,她自认为看透每一个人,自负的以为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却没想到,到头来似乎并非如此。   这时候,云姨娘也站了起来,目光清清淡淡的看向沈氏,又落到秋明月脸上,目光似破碎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无论是五少爷坠马,还是沈妹妹摔跤动了胎气,五小姐总是能够保持冷静,第一时间分清利害关系。这一份从容不迫与细腻心思,便不是任何人可以相比的。”   秋明月猝然回头,云姨娘却已经拉着秋明珊出去了。   “那个叫香凡的,日后倒是可以成为五小姐有力的帮手了。”   秋明月再次眯眼,眸色有几分沉郁。   “明月。”   沈氏唤了一声。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吩咐绿鸢红萼。   “你们带着香凡出去,我有话要和我娘说。”   “是。”   红萼绿鸢带着香凡走了出去,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秋明月和沈氏。   秋明月坐在床头看着沈姨娘,眸色从未有过的深邃。   沈氏蹙眉,“明月,你怎么了?”   秋明月抿了抿唇,“娘,你不觉得云姨娘有些奇怪么?”   沈氏目色暗了暗,“昨晚她就来找过我。”   秋明月目光有些惊讶,“她找过你?”   “嗯。”   沈氏手指下滑,抚摸着腹部的位置。即便隔着棉被,她似乎也能感受到腹中孩子的跳动,嘴角不由得抿出一丝幸福的笑意。   “我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会遭人嫉妒暗害,又岂能不做准备?与其等着被人算计失了孩子,倒不如我先动手。”   秋明月倒抽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难道今日不是你故意摔跤的吗?”   没错,沈氏有孕之事,秋明月早就在七天前就知道了,是她给沈氏把的脉。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她就跟沈氏商量了一个计策。镇南王府赏花宴,她自然知道秋明玉等人会有所行动。她算计好了时间,既然外祖父即将上任,十九年前的那些证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不如就寻了这个由头,抽丝剥茧,一点点的将大夫人扳倒。   她之前就对沈氏说好的,让她在今日故意摔跤,不过得摔得值得。沈氏怀孕不过月余,其实并不明显,如何能让人知道呢?自然是故意做出那些怀孕的症状。   雪巧早已另投明主,是冰阳告知的这个消息。   既然知道了,沈氏如何会没有行动?   为母则强!   从前沈氏就是太过柔弱良善,才会一再的被大夫人欺负。如今怀孕了,自然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抓出了雪巧这一条线索,慢慢摸索,再加上秋明月之前的怀疑和主观的判断,很容易就找出了云姨娘。至于那个妙翠,其实还有一个若香,更是小角色。   秋明玉如何能这么快的查到云姨娘身上?那是因为她今早出门之前就已经让夏桐盯着雪巧,在云姨娘杀人灭口之前保住雪巧。云姨娘不是个冲动的人,若非雪巧突然失踪了,她岂会亲自来看沈姨娘是否中计?   今天一回来,她就发觉了秋明玉的不同,所以进府的时候让夏桐将所有事情隐隐让秋明玉发现,利用秋明玉来揭穿云姨娘。   至于凤倾璃身有残疾一事,早在半个月以前她就已经告诉了沈氏,沈氏如何还会惊胎?一切不过只是计策而已。方才云姨娘临走时的那个眼神,分明是看出了今日沈氏摔跤是早有预谋的。不过她却没有说,当时她便怀疑了。没想到却是沈氏…   “娘,你对她说了什么?云姨娘可不是个简单的人,怎么会未战先败?”   沈氏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凉薄。   “她再是心机深沉,也只是一个母亲而已。我是女人,也是一个母亲,我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情。”   秋明月似明白了什么,“你说九妹?”   “嗯。”   沈氏静默了一会儿,道:“昨晚是我让人找她来的。”   秋明月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沈氏突然又笑了一下,“明月,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变得心狠而心机深了?”   秋明月摇摇头,“以前我希望你如此,但现在…”   “现在又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对吗?”   沈氏缓缓抬起头来,美丽的凤目凝聚着一丝疲惫。   “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做的。”   她深吸一口气,“大夫人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何容得下我腹中的孩子?丽姨娘佩戴的香囊有毒,大夫人借她的手让我和云姨娘一样再也无法受孕。如此狠毒的心肠,如果我不反击,别说是我腹中的孩子,便是你和明瑞,也…”   她忽然别开了头去,眼中一片水光。   秋明月心中有些难受。   “娘,你没做错,我只是不希望你给自己太大压力。本来我以为就算今日我有证据证明云姨娘害你,依她这么多年隐藏锋芒的心机,只怕也不会让我轻易得逞。没想到,她却…”   “那是因为她还有女儿。”   沈氏擦了擦眼角,冷静道:“她早已失宠,如今我怀孕了,但凡我有丝毫的损伤,你爹护我,如果我存心指证她,她焉能独善其身?不说她,她的女儿也会受连累。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权衡利弊。”   秋明月大概猜测到事情的来源了。   “所以你告诉了她你的打算,包括今天会摔跤一事?”   “是。”   沈氏凤眸现出清冷,“她活着永远不会安分,我怎能留下这样一颗随时都会迫害我孩子的毒瘤?她想利用丽姨娘,我却想让她知难而退。”她突然冷笑了一声,眼神有些清寂。   “你说的对,你爹对我有情,便是我最大的保障。你爹本来就有心升我为平妻,何况你外祖父又要如今赴职,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却无疑是一个惊喜。如果这孩子有任何闪失,你爹还有老太君都会彻查。你爹妻妾不多,所以这府中想要害我孩子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到时候一旦彻查,她焉能躲过?而且我明确告诉她,如果有谁敢害我的孩子,我定会让她血债血偿。”   沈氏目中第一次现出森冷之色。   一个一向温柔知书达理的人,脸上突然出现这样的神色,秋明月可以想象,当时云姨娘该是何等的震惊与骇然。   “她本就不得宠,女儿在整个秋府中也默默无闻。如果她一旦背上杀害府中子嗣的罪名,她的女儿也会受她牵连,日后结局定然凄惨无比。每一个做母亲的女人,所作所为无外乎都是为了孩子。我告诉她,她死,我保她女儿嫁一个好人家,一生安乐。当然,前提是她有自知之明。如果她女儿想要报仇的话,我也不会客气。”   秋明月不说话。   沈氏深吸一口气,“她答应我了,她说知道该怎么做,她也保证,只要我善待她的女儿,她就心甘情愿赴死。她说,她藏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败在了她最恨的人手上,她说她死得其所。她会帮我除去丽姨娘,算是提前为她女儿谋的福利。”   “丽姨娘?”   秋明月心中隐隐有些想法。   “难道…”   沈氏目光漠然,“你刚才来的时候,见到丽姨娘了吧。”   “嗯。之前我还怀疑她知道今日的事,做了云姨娘替罪羔羊。”   “她却是是替罪羔羊,只不过这颗棋子没发挥到作用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沈氏的声音很淡然,丝毫不带任何残冷之色。   “云姨娘本来早就安排好一切,借妙翠的口让我惊胎早产,而且她事先就将我可能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丽姨娘。丽姨娘在我昨晚吃的燕窝粥里面下了药,不过分量很少,不容易发现而已。还好寻云懂得一些医理,检查出了那药,我才逃过一劫。我既然知道她们给我下毒,自是不会吃那燕窝粥的。后来的事你也猜到了,妙翠告诉我荣亲王世子不良于行,我受惊摔跤,见了血…”   秋明月忽然抓住她的手,“娘,今日不止是演戏对不对?如果只是演戏,你不会见血。”她眸色猛地迸发出一道历光,“你是故意的,我只说让你摔跤,然后装作肚子疼就可以了。你却见了血?你知不知道我在镇南王府听到这个消息有多担心?我以为我们的计划出了变故,我一直就知道云姨娘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怕…”   她神色焦急而懊恼,隐隐有几分责备。她没想到,沈氏居然那么大胆,居然真的摔跤。   沈氏抓住她的手,“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   她目光沉郁了一分,“如果不见血,就不会让你爹和你祖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府中谁最不想我有孩子,自然是大夫人。她们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疯了。”   秋明月压低声音,有些恼怒的低喝一声。   “你本来就身子弱,你可知道,如果一不小心,这个孩子就真的…”   “不会。”   沈氏神色坚定,“我有分寸的,当时寻云就站在我身边。”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那不是我的血,是鸡血。”   “什么?”   秋明月惊呼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氏。   沈氏笑了一下,“演戏自然要演得逼真,才能让别人相信。也只有自己入戏,才不会有任何纰漏。”她抚摸着小腹,眉眼温柔。   “我不会拿我腹中的孩子做赌注的,她们不值得。”   秋明月闭了闭眼,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翻滚的情绪,才睁开眼睛。   “你是想用你腹中的孩子先给大夫人致命的一击,然后等我回来以后再翻出以前的旧账,将她彻底打入谷底,永不翻身。”   沈氏抿着唇,沉默的点点头。   秋明月长长吐出一口气,眸色变了又变,最后说了一句。   “娘,你做得对。”   沈氏一怔。   秋明月笑了笑,目光有些寒凉。   “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消除这些隐患,等你肚子大了,更加没有精力防范她们了。”   她握着沈氏的手,认真道:“不过得趁这个机会清扫沁园的丫鬟,南海她们都不能留了。以后除了春红夏叶还有寻云寻菡以及原妈妈,尽量不要让其他人近身。你的饮食要时刻注意,房中也不要点香,不能吃寒凉的食物,还有…”   “知道了。”   沈氏好笑的看着她,“自从发现我有了身孕,这些话你每日都得说好几遍,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你人不大,都快成管家婆了。”   秋明月嗔道:“我可是为了你好,你还不识好人心。”   “是是是,你是为我好。”   沈氏宠溺的看着她,柔声道:“放心吧。那碗燕窝粥我还没有倒,今天一大早丽姨娘就来过了。”她拿出来一个香囊,绣面精致,香味甜腻而浓厚。   秋明月脸色一变。   “娘。”   沈氏摇摇头,“我知道这香囊里放了什么东西。放心吧,我已经动过手脚了,而且我一直放在隐秘处,也是这个时候才拿出来而已。经过刚才这件事,我自是有理由彻查整个沁园,在房中找出什么东西来也顺理成章。到晚膳的时候,这个香囊就会送到你祖母面前。”她看着香囊上面精致的绣花,笑了笑。   “这香囊还是以前丽姨娘送给我的,那个时候可能她不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我用这个香囊引出她来,也不算冤枉她了吧。”   秋明月点点头,“总归是她自作自受。”   沈氏默了一会儿,问道:“明瑞呢,还没下堂么?他的腿还没痊愈,本来我是不同意让他这么早去上课的。可这孩子跟你一样,执拗得很,我也拿他没办法。”   秋明月笑了笑,“他躺在床上一个月,早就坐不住了。如今能走了,他自然要出门了。再说了,坐轿子去的,无妨。”   沈氏叹了口气,无奈道:“他是想参加今年的秋闱。哎,上进是好事,我就怕他太过急功近利了些。万一到时候落榜了,只怕他会承受不住啊。”   “不会的,娘。”   秋明月眉眼染上笑意,“明瑞的功课很好,秋闱的时候一定会考出好成绩的。”   “但愿吧。”   沈氏看着她,眉眼几许黯淡,伸手去抚摸她的容颜。   “原本我也不求你们姐弟俩能大富大贵,只一生平安就罢了。可是天不遂人愿,那荣亲王世子…”她咬了咬唇,低声道:“虽然身份尊贵,可惜却是…”   “娘。”   秋明月握住她的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事已至此,再伤怀也是徒增烦恼。”   沈氏又叹了口气,“我是心疼你啊。”   秋明月心中暖,将头埋在她怀里,道:“娘,我很好,你放心吧。”   沈氏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   “你自小沉默寡言,整日就钻在书堆里,什么也不闻不问。去年你落水,性子倒是变了些,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是好歹有些灵气了。若非一样的脸,我还真怀疑,我的女儿给人掉了包了呢。”   她开玩笑的话,却让秋明月心神一凛,眼神暗了暗。   真正的秋明月早就死了,她只是一缕异世的灵魂而已。   “明月,你在想什么?”   半晌没有听见她说话,沈氏不由得低头轻声询问。   秋明月回过神来,对她撒娇道:“娘,那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啊?”她有些期冀的看着沈氏,自幼父母早亡,是爷爷将她一手拉扯大。爷爷给予她很多东西,唯独给不了她父母的爱。所以她心里终究是渴望亲情的。穿越过来一年多,沈氏对她的疼爱让她心中温暖,早已把眼前这个女人当做了亲生母亲,她不想失去这份亲情。   沈氏笑了笑,“傻孩子,无论你怎样变,都是我的女儿啊,娘都喜欢。”   虽然不是最满意的答案,秋明月心中也高兴。她坐起来,道:“娘,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瑞可能快回来了。他听了今天的事,指不定多着急呢。”   沈氏拉住她,“明月,你可知道你二叔为何突然要分家?”   秋明月目光闪了闪,摇头。   “不知道。”   沈氏默了会儿,“那你说,你祖父祖母会不会答应他?”   “不好说。”   秋明月回答得模凌两可,“二叔平时不爱说话,但是性格却也是一根筋,他决定的事情,只怕不会轻易改变。”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沈氏道:“这两个月以来,府中日日不安宁,你二叔这个时候闹着分家,只怕你祖母祖父心中不痛快。而且你大哥和二哥都要成婚了,这个时候分家,只怕外面会有不少的闲言碎语。依我看啊,你二婶子就首先不同意。”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笑道:“娘,这段时间二婶子闭门不出,你可知道她在做什么?”   沈氏摇头,“我哪里知道?不过你三婶子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哎,真是造孽啊。”   秋明月忍不住笑道:“娘,你又伤春悲秋了。”   “我不是伤春悲秋,只是一时感概罢了。”   沈氏有些累了,便挥了挥手。   “你回去吧,我先睡一会儿。”   “嗯。”   秋明月站起来,正准备出去,沈氏突然又唤住了她。   “明月。”   秋明月转过身来,“什么?”   沈氏看着她,“那个香凡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遇见她的?”   秋明月目光酝酿出一丝光泽,“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红萼和绿鸢立刻迎上来。   “小姐。”   秋明月看了眼站在一边的香凡,她静静的站着,眉目淡然,眼神无波,虽然低着头,背却挺得笔直。   “果真是个灵秀的人儿。”   香凡不说话。   秋明月笑了一声,“可愿意跟着我?”   香凡立即跪下,“奴婢愿意。”   “起来吧。”   香凡站起来。   “红萼,你带着她去祖父那儿,打听打听消息。”   红萼点了点头,“是。”   秋明月带着绿鸢向自己的雪月阁而去,直到淹没了身影,香凡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跟着红萼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回到雪月阁,最先出来的是秋明絮。   “五姐,你回来了。”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用过午膳了吗?”   “没有,我等你回来啊。”秋明絮小手被她拉着往屋内走,抿了抿唇。   “五姐,刚刚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嗯。”   秋明月已经牵着她走进了屋内,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在镇南王府那么久,回来又在沈姨娘那儿呆了那么久,她连一口茶水都还没喝到呢,现在可是又饿又渴。   “午膳好了吗?”   她抬头问绿鸢。   绿鸢道:“应该好了,奴婢这就去问问。”她说着就走了出去。   秋明月拿着桌上的糕点就吃了起来,她今天着实饿了。   “你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   她看了秋明絮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   秋明絮抿唇,眉眼有些低落。   “我听说,大夫人被关进祖庙,今天下午就要启程了?”   “嗯。”   秋明月又拿起一块绿豆糕,从没觉得点心这么美味。   “你不饿吗?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吧,先垫垫底,我可是饿了。”   秋明絮瘪瘪嘴,“刚才我已经吃过了,现在不饿。”   “哦。”   秋明玉不管她,势要将这一盘点心全都吃完。   秋明絮看着她,终究忍不住问道:“五姐,大夫人真的就这样走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秋明月头也不抬,淡淡回了一句。   秋明絮一噎,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秋明月抬头看她,“你不是恨她么?她如今被罚关进祖庙,你应该开心才对。”   秋明絮抿唇,眼睫低垂。   “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就仅仅只是关进祖庙就可以了吗?”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秋明月深深看着她,“太师府不倒,大夫人永远都不可能彻底倒下,你可明白?”   秋明絮忽然泄了气般,“难道就这样算了?她在祖庙关得了多久?迟早都会被放出来的。以后呢?她仍旧会继续猖獗,我们还要活得这样小心翼翼么?”   秋明月放下糕点,窗外阳光洒进来,背着光,她脸色影影绰绰的昏暗。   “不会,她不会永远这样猖獗下去。”   “五姐,你有办法?”   秋明絮眼睛一亮,希冀的看着她。   秋明月笑笑,“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什么?太师府不倒,大夫人这个正牌主母永远都不会倒。也就是说,如果太师府不存在了,你说,大夫人会如何?”   秋明絮清澈的目光似染上了浓雾,慢慢沉淀在眼底。   “五姐的意思是…”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秋明月吃饱了,淡淡道:“她都进祖庙了,短时间内,起码这两内如果秋府不发生大事,她是不会回来的。祖母可还生着气呢,哪能让她轻易回来?况且这次六妹犯的错足够祖父震怒了,没有把她逐出府已经够格外开恩了。”   她拍了拍手,“大夫人这一关祖庙,就表示她大势已去了。就算以后回来了,秋府也再无她的立足之地,懂了吗?”   “那大姐呢?大姐可是中山伯世子夫人。”   秋明絮眨了眨眼睛,问道。   秋明月眸光流转,淡淡道:“大姐是大姐,她是她,如何能混为一谈?”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早已凋零的桃花桂花,满地的落花纷飞,早已失了如画春景。   “如今薛国侯夫人自身难保,大夫人的两个女儿各自犯了大忌,她算是翻不起浪来了。就算以后她回来,只怕也是物是人非了。”   秋明絮站起来,跟着她走到窗边。   “五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荣亲王世子么?我听说他…”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听说什么?听说他不良于行,听说他脾气不好,听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秋明絮低头,“五姐…”   秋明月转身看她,“明絮,有时候传言未必当真。”   秋明絮目光亮了亮,“五姐的意思是,那些都是假的?”   “半真半假吧。”   秋明月不欲再说,闭着眼睛,呼吸着窗外新鲜的空气。   秋明絮眸子暗了暗,也不再多问。   门外突然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醉文走了进来。   “小姐,云姨娘殁了。”   秋明月一顿,秋明絮惊诧回头。   “什么?”   醉文不答。   秋明月转身,“怎么回事?”   “方才清心阁传来啼哭声,然后就传来云姨娘殁了的消息。听说云姨娘是上吊自尽的,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秋明絮毕竟小,听了这个消息,着实有些惊悚,面色也微微白了白。   秋明月则是面色无波,“这事儿祖母知道了吗?”   “已经着人去禀报了,应该已经知道了。”   秋明月点点头,“这时候祖母怕是没有时间安排云姨娘的丧事。”她顿了顿,又问:“九妹呢?”   “九小姐守着云姨娘一直哭,嗓子都哭哑了。”   秋明月不说话。   秋明絮总算缓过神来,“五姐,要过去看看吗?”   秋明月坐下来,“去告诉丽姨娘,之前祖母让她和云姨娘一同掌管中馈,如今云姨娘殁了,祖母有事脱不开身,这事儿要她处理才行。”   “是。”   醉文出去后,绿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觅文雅蕊等人,都端着托盘。半个月过去了,几人身上的伤早就好了。   “小姐,午膳传来了。”   “嗯,放下后就出去吧。”   “是。”   几人依次将饭菜摆好,然后走了出去。   秋明月拉着秋明絮走到饭桌旁,若无其事的吃饭。秋明絮却有些食不知味,一顿饭吃到一半,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五姐,我方才只听说大夫人和六姐要被关到祖庙去,没听说云姨娘也…”   “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应该的。”   秋明絮不说话了,一顿饭默默无声的过去了。   午膳过后,秋明絮回去了。秋明月躺在榻上睡了一会儿。直到酉时她才醒过来,醒过来以后,她第一件事是望向窗外,落日西斜,橘红色的夕阳斑驳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素色的窗帘也添了几分柔和之色。   她怔了怔,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以往每到她用过午膳,正准备午睡的时候,凤倾璃都会来,搅得她无法安睡。没想到今日她都睡醒了,日落西山了,他却没有出现。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秋明月甩了甩头,不觉有些好笑。以前他来的时候,她烦他。他不来的时候吧,她又莫名的想念。当真是魔怔了。   手刚放到太阳穴上,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是红萼吗?”   “小姐。”   红萼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香凡。   秋明月目光在香凡身上停留了片刻,“如何了?”   红萼道:“二老爷要分家,老太爷问他为什么,二老爷不说,老太君和大老爷都很生气。二老爷却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分家不可。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三夫人突然闯了进来,神情有些疯狂,死活不让分家。后来二夫人和大少爷也来了,二夫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倒是大少爷,也赞同分家。老太君气得晕了过去,整个寿安院立刻就乱了。大老爷赶忙让人请来了府医,没过一会儿,老太君醒了过来,口中直骂二少爷不孝子。”   她看了眼秋明月的神色,接着说道:“二老爷跪在老太君床前,还是固执的要分家。老太爷担心老太君气出病来,就把二老爷和大老爷叫走了,在书房里呆了一下午,直到快到酉时才出来。”   “然后呢?”   秋明月想着,当时那个场景肯定很乱,不然老太君不会气得晕过去。   “二老爷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白,连站都站不稳了,应该是跪的时间太久了所致。老太爷看他坚持,也没那么反对了,只是这事儿得老太君点头才行。不过老太君今日受了刺激,只怕心中不豫,过几天再说吧,就让二老爷回去了。奴婢二人回来的时候,正遇见清心阁的丫鬟去向老太君禀报,说云姨娘殁了。”   秋明月没有说话。   红萼又道:“老太君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吩咐好好安葬,让九小姐搬到了寿安院,与七小姐和八小姐为伴。”   “大夫人和六妹呢?走了吗?”   红萼点头,“二老爷从书房出来之前,大夫人和六小姐就收拾东西出府了,不过原因却是到祖庙祈福。”   “可有说去多久?”   “一年。”   秋明月垂下眼帘,一年,沈氏腹中的孩子也呱呱落地了。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是冬雪。   “小姐,沁园传来消息,沈姨娘用过晚膳的时候身子不适。老太君赶忙带着人过去,大夫发现沈姨娘身上佩戴的香囊中含有堕胎的药。老太君震怒,严令彻查。”   冬雪气喘吁吁,可见是跑过来的。   “沈姨娘说,那香囊是丽姨娘早些时候送的。老太君震怒,立即唤来丽姨娘,丽姨娘说那香囊是大夫人给她的。她之前送给沈姨娘的时候,并不知道香囊中含有猛药,直喊冤。”   “然后呢?”   秋明月不动声色,想着,老太君今日连番受了这么多刺激。丽姨娘便是冤枉,只怕也只能哑巴屯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老太君今日下午本就受了气,又见沈姨娘腹中孩子屡次遭到迫害,哪里还容她辩驳?便是不知情,那香囊可是千真万确是她给沈姨娘的。如今大夫人都已经关进祖庙了,她就是帮凶。老太君说,如此心狠手辣,残害秋家子嗣的人,不配为秋家之人,让人赐了她毒药,殁了。”   ------题外话------   差不多了,接下来秋明玉就出嫁了,二夫人也要行动了。然后女主外祖父就入京,沈氏生了孩子,女主就可以嫁人了。呼呼呼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道圣旨,一箭四雕   秋明月眼睫低垂,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白玉茶杯,刻文精致,花纹细致而简单。手指轻轻摇晃,杯中碧绿的茶水在烛光下浅浅的晕开一波波的涟漪。   “然后呢?”   红萼道:“沈姨娘借这件事彻查沁园,抓出好几个心怀不轨的丫鬟。皆俯首认罪,已经杖毙。”   秋明月不动,神色未有任何变化。   “三姐呢?”   “三小姐送走大夫人和六小姐以后,就让人传了信去太师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来,便是下午沁园闹那么大动静,也无动于衷。”   “只是传信太师府?中山伯府呢?”   秋明月手指松开,漫不经心的问。   “三小姐本来是想传信给大小姐的,但是据说大小姐这几天烦闷得很,她不想给大小姐多添烦恼,遂没有任何动作。”   秋明月想着今天许天玉的话,以及上官陌雯起初对自己的排斥和敌意,似乎…   “明天去打听一下中山伯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大姐这段日子只怕不太好,如今大夫人又被关进了祖庙,我担心她承受不住。对了,派人向中山伯小姐上官陌雯打听一下,她应该知道。”   “嗯。”   红萼点头应了声。   秋明月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红萼看了香凡一眼,道了声是,遂退了下去。   珠帘垂落,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秋明月抬头看向垂首站在她面前的香凡,嘴角一抹玩味儿。   “你会武功?”   “会。”   香凡面无表情,回答得不卑不亢。   “你跟着你家主子多久了?”   秋明月想着,凤倾璃这厮还真有本事,身边连一个丫鬟都不简单。   香凡似乎愣了愣,而后立即跪下。   “奴婢日后的主子只有小姐您一个,再无二心。”   秋明月扬眉,浅浅的笑了开来。   “起来吧。”   香凡站了起来,立在一旁。   “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小姐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好。”   秋明月眯了眯眼,“他既然让你过来,想必也对你说了我的情况吧。”   香凡点头,“嗯。”   “我二婶子和大哥会武功,而且不低。我现在让你过去打探一下他们有什么动作,你能做到吗?”   “是。”   香凡回答得铿锵有力,“奴婢定不负小姐之拖。”   秋明月满意的点头,“你还没吃法吧,这样吧,等到亥时,你再去吧,小心一点,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是。”   香凡应了一声,然后走了出去。   “香凡。”   在她刚踏出门口的时候,秋明月突然唤住了她。香凡顿住,回头。   “小姐还有何吩咐?”   秋明月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道:“你易了容?”   香凡一愣,而后道:“奴婢没有易容。”   她顿了顿,又道:“世子查出当年薛国侯夫人的奶娘确实没有被杀死,不过也奄奄一息了。奴婢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诈大夫人的。”   秋明月嘴角微微抽了抽,“他胆子还真大。”   香凡道:“事情过去了十几年了,而且只是一个小人物,那个时候世子还没出生,所以…”   秋明月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小心点。”   “是。”   香凡这才走了出去。   秋明月回头看着窗户,叹了一声。   “你打算就一直在外面吹冷风?”   话音一落,一道光影闪过,凤倾璃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秋明月歪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就什么时候发现你的。”   凤倾璃温和的笑笑,“午时的时候我就来了,不过看你在睡觉,就没来打扰你。”   秋明月眨眨眼,趴在桌子上看他。   “我突然发现,你还挺贴心的。”   凤倾璃推着轮椅走过去,温声道:“今天心情不好?”   秋明月凤眸暗了暗,“从我第一天踏进这个大门开始,大夫人就想方设法的为难我娘。我发誓定要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是今天看着她和六妹被送去祖庙,三姐也只能嫁给薛雨杰,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凤倾璃沉默。   秋明月站起来,走到小塌边,斜靠着。   “丽姨娘死了,云姨娘死了,九妹一个人翻不起大浪来,我娘怀孕了,原本等到外公入京后大概就可以升为平妻了。可是大夫人一直不松口,哪怕是送去祖庙了,她还是不松口。就因为她是太师府的嫡女,林太师就算知道这个女儿是颗废棋了,只怕宁愿她死也不愿她被休丢了整个家族的脸。”   她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疲惫。   “今天二叔突然想要分家,其实我也想过他会有这个打算,只怕二婶子他们要行动了吧。”   凤倾璃推着轮椅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你在担心什么?”   秋明月看着他,“二哥身份被拆穿的话,整个秋府都会被连累的。到时候皇上雷霆震怒,会不会将秋府抄家灭族?”   “你害怕么?”他轻声问,如玉的手指抚摸着她如白瓷般细腻柔滑的肌肤,眼神温柔如水。   秋明月没有躲开,忽而笑了一下。   “你会让我死么?”   “不会。”   凤倾璃眸光乍然坚定如石。   秋明月吐出一口气,眼神清澈如水。   “自从知道大哥的身份,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那么一旦拆穿,后果会如何?可是很奇怪,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她眨眨眼,“你说这是为什么?”   凤倾璃忽而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因为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秋明月靠在他胸膛上,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我只是觉得,上天既然让我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总不至于让我红颜薄命。呵呵呵…”   “嗯?”   凤倾璃奇怪的看着她,“阴差阳错?”   秋明月笑笑,没有解释。灵魂穿越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得好,否者只怕会被人当成妖怪。   “没什么,一时感叹罢了。”   她摇摇头,“对了,沉香的父母你安排在哪儿?”   凤倾璃看了她半晌,见她不欲多言,也不强求。   “你打算让他们出现了吗?”   “嗯。”   秋明月在他怀里嗯了一声,“有些事情总归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今天这事儿祖母心中定然有疑虑,倒不如将沉香的身世揭露。”她眸光有些冷,“我知道祖母有时候做事情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但是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凤倾璃低头,见她抿着唇瓣,眸光有些暗沉。他道:“好,明天我就把人给你送过来。”   秋明月垂眸,神色有几分落寞。   “其实我倒是希望分家。我只是奇怪,二叔既然知道二婶子的身份,为什么不干脆休了她?分家也改变不了他姓秋的事实。到时候真相揭露,皇上怪罪下来,难不成他想一个人顶罪?那个女人一直在欺骗他,连大哥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为何还要帮她?二叔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他不懂得为大局着想么?就为了他的私情,就让整个秋府几百上千人口为二婶子陪葬,他良心何安?”   凤倾璃放在她腰间的双臂收紧,“他不是不顾大局,只是舍不得,放不下。”   “放不下?”   秋明月冷笑,“一个从一开始就欺骗他从来没把他放在心里的女人,难不成他还对她有所期望不成?就凭着大哥身上流着轩辕国的血液这一点,他就应该知道那只是幻想。还是,他根本不知道大哥不是他的儿子?”   “他应该是知道的。”   凤倾璃淡淡回答。   “知道?”   秋明月抬头看他,眸光带着几分不解。   “知道他不生气么?男人能受得了他的女人背叛他甚至替他人产子?”这个时代的男人大男子主义那么强烈,能有那么宽容么?   凤倾璃眸色深深,流转进她眼底,声音低哑而温柔。   “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就会包容她的一切。”   秋明月蹙眉,“听起来你倒是个中高手。”   凤倾璃不说话,只是眸光有些深邃,像一望无际的苍穹黑夜。   秋明月抬头去看,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你在想什么?”   “嗯?”   凤倾璃眸色散去,依旧如初见的清澈。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今天母妃给你那个镯子呢?”   “镯子?”   她从怀中掏出今日在镇南王府荣亲王妃给她的那个白玉镯子,谱一拿出来,镯子就散发出柔白的光晕,照亮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秋明月愕然,立即用衣袖掩盖住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   白日里只觉得那镯子细腻柔和,触手温凉,价值不菲,却并没有发出如此惊人的光芒来,比之夜明珠还要亮。   凤倾璃看看隐藏在她衣袖内仍旧发出朦胧光晕的镯子,眸色如泉流般细细晕开。   “它找到了它的主人。”   秋明月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凤倾璃笑笑,“听说这镯子是上古一块什玉打造的,很有灵性,只有有缘人佩戴它,才会散发出光芒来,一般人便是得到它,也只是一个价值不菲的普通镯子而已,并无任何异样。”   他掀开她的衣袖,在那镯子上轻轻抚过,原本耀眼的光芒立即湮灭下去,变成了普通的镯子。   秋明月有些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凤倾璃不答,“这镯子非同一般,你可得藏好了,莫要让人给惦记上,更不能让人发现它的神奇之处。”   秋明月歪头看着他,“我听平安侯夫人说,你有一块玉佩,跟着镯子是一对儿?”   “嗯。”   凤倾璃微微阖了双眸,“不过我没带在身上,你要是好奇,哪天我拿来给你看看就是了。”   秋明月笑了笑,“我也不是非看不可,只是好奇,既然你那玉佩和这镯子是一对儿,那如果合起来,会不会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电视里小说里不是经常有吗?一块玉佩分为两半,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什么钥匙之类的。这镯子质地温润,而且看起来似乎非凡物,难保不会隐藏什么秘密。   凤倾璃眸色闪了闪,“你想象力还不是一般的丰富。”   秋明月不置可否,想到今日在镇南王府碰到的荣亲王妃,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凤倾璃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道:“你想问什么?”   秋明月低头看着手中的镯子,不说话。   “在想母妃为什么要将这个镯子给你?”   秋明月抿了抿唇,点头。   “我觉得你母妃好像不喜欢我,还有你那个妹妹,溪溪好像很讨厌她。”   凤倾璃眸色有些冷淡,“不必理会她。”   “她不是你亲妹妹么?”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你也不喜欢她么?”   凤倾璃抿了抿唇,“她自幼被父王宠坏了,有些任性刁蛮,日后她若为难你,你不必理会就是了。”   秋明月道:“你们荣亲王府好像很复杂。”   凤倾璃紧绷着脸,不说话。   “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哥哥么?他今日怎么没出现?”   凤倾璃道:“母妃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他不太喜欢,哪有心情参加什么赏花宴?”   “嗯?对方是哪家的闺秀?”   凤倾璃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母妃娘家的侄女儿,楚玉盈。”   “就是我今天见到的那两个少女之一?”她想起今日缠着凤倾雅的那两个少女,看起来都不错,而且身份也算高贵,为什么凤倾翔不喜欢?   “不是。那两个是楚家嫡女,楚玉馨和楚玉琼,楚玉盈是楚家长女,却是庶女。”   秋明月有些讶异,“你大哥不是荣亲王府的嫡长子么?为何荣亲王妃让他娶一个庶女为妻?”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凤倾翔是荣亲王府嫡长子,为何不是荣亲王世子?   “楚玉盈的母亲是贵妾,也是官家女子,所以楚玉盈并不比嫡女差多少。”   凤倾璃这样解释。   秋明月看着他,“仅仅只是这样?”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哥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   秋明月挑眉,也不是很惊讶,她早就有所怀疑了。   凤倾璃嘴角一抹苦涩,“你不是老早就奇怪,为什么荣亲王明明有嫡长子,可世子之位却落在我头上吗?”   秋明月哑然,“我还以为是你比较讨太后喜欢,所以…”她眼神闪了闪,“那既然你大哥不是你母妃所生,为何外人不知道呢?”   凤倾璃把头埋在她脖子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大哥的生母是祖母送给父王的通房丫鬟。那个时候母妃嫁给父王已经好几个月,一直未有身孕,那丫鬟却是先一步有了孩子。本来依照规矩,高门大院里,正妻未诞下子嗣之前,小妾是不可以生育的,更何况王府?只是祖母喜欢那孩子,所以硬是没让人打掉。母妃自是生气,她乃名门闺秀,过门不到半年,自己未孕育王府子嗣之前,却让一个通房得了先机,这是不符合规矩的。祖母知道这事儿对她不公平,便退了一步。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就给教养于母妃膝下,留子去母。”   秋明月闭了闭眼,高门大院里,这种事情很平常。   “所以,没过几日,母妃也怀孕了。十个月后,母妃和那丫鬟一同临盆。母妃诞下嫡长子,那丫鬟难产,一尸两命。”   秋明月眼睫颤了颤,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那个所谓的嫡长子其实是那丫鬟的儿子,王妃根本就没有怀孕,哪里来的孩子?怪不得…   “这件事父王知道,皇祖母知道。那还是只是庶出,自然不能继承荣亲王府。世子之位,便落在了我身上。”   “怪不得…”   秋明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她一脸纠结,凤倾璃轻声问。   秋明月皱眉,“说不上来。”   她摇摇头,甩去脑海中的思绪。   “今天你说起我外祖父,他何时才能入京?”   “没几日了吧。”凤倾璃给她捋了捋发丝,道:“今日你将林氏关进了祖庙,秋府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林太师那边也不敢再动手了。”   秋明月点头,她也这样认为。   “对了,今日我见过那个林云桐了,果然非同寻常。若非你提前告诉我,只怕我今日也会认为她是一个刁蛮无知的大小姐。”她无奈浅笑,“溪溪那丫头倒是胆子大,今日她说了那番话,估计全京城的闺秀都视她为眼中钉了。”   “这不正何你意么?”   凤倾也也低笑。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今日我可将太师府得罪了个彻底,林太师只怕将我恨得咬牙切齿呢。”   她叹了口气,语气却不见落寞或者担心,反而有几分愉悦。   “但是话说回来,林云桐的名声只怕要遭连累了。林太师想把她嫁给大皇子做正妃,只怕有些困难。”   “不是困难,是根本就不可能了。”   凤倾璃放在她脸上的手指一顿,目光几分寒冷。   “今日大皇子进宫请旨赐婚,娶林太师嫡孙女为正妃,洛老王妃却向皇上和皇祖母举荐自己的嫡长孙女洛竹莲。”   洛竹莲!   秋明月有些惊讶,“你不是说洛老王妃想要把洛竹音送进宫么?怎么又变成了洛竹莲了?”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道:“洛老王妃向皇上求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让洛竹莲嫁给大皇子为正妃,第二道圣旨让洛竹音嫁给柏云为侧妃。”   “凤倾玥?”   秋明月更加惊诧,下意识的想要坐起来。凤倾璃却按住了她,目光不善。   “你还想着他!”   秋明月无语,瞪了他一眼。   “都八百十年的事了,你还吃什么干醋?”   凤倾璃脸色仍旧不好看,“那你那么激动干嘛?”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我有激动吗?谁让你突然给我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之前可是你说的洛竹音多半嫁给大皇子做侧妃,怎么突然又转了方向,瞄向镇南王府了?难道洛老王妃打算成全她一番痴心?不准备利用她了?”   凤倾璃有些怪异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说洛竹音喜欢凤倾玥。”   她目光坦然,不见丝毫不虞或者吃醋。   凤倾璃心里那股郁气立刻消散了,“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你让我去参加那个赏花宴,不就是让我注意她和林云桐两个人么?不过说实在的,洛竹音那个人吧,还真是令人看不透,我觉得她比洛老王妃还要高深莫测。”   凤倾璃笑道:“呵呵…难得见你对一个女子有这么高的评价,看来你是找到对手了。”   秋明月坐起来,正视他。   “如果洛竹音不生在洛王府,如果她不是一颗棋子,其实她跟风倾玥很相配。”   “哦?”   凤倾璃挑眉,眼底隐隐划过一丝什么,转瞬即逝。   秋明月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再次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虽然我只见过她一面,但是我却不讨厌她。她跟京城里所有大家闺秀都不一样,冷傲、孤僻,毫不矫揉造作,而且才貌双全。无外乎是洛老王妃精心培育的孙女。便是我大姐秋明霞,比起她来也逊色不少。”   “听起来,你好像很喜欢她。”   凤倾璃语气有些意味不明,眼神淡静而漠然。   秋明月叹了口气,又躺了下来,看着顶棚,道:“这个时代女子最为悲哀,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连嫁人都得遵循长辈的意见。我只是觉得可惜,洛竹音那样的女子,应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作为政治的牺牲品,成为历史上的红颜之殇。”   她歪过头来看着凤倾璃,见他似乎在品味着她的话,不由得一笑。   “虽然说,洛竹音看起来高傲不近人情,但是却自有常人不能有的傲骨嶙峋。如果她嫁给凤倾玥,算是了她心愿了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很多事,总是不尽人意。”   凤倾璃突然开口,语气有几分淡凉。和着这夜的清风,几分冷,几分寂,几分哀,像丝丝如缕的蔓藤,紧扣心扉。   秋明月心中一紧,“什么意思?皇上没有答应?”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道:“林云桐和洛竹音赐婚大皇子为侧妃,洛竹莲赐婚四皇子为正妃,婚期在七月十五,也就是两个月后。”   秋明月眸光刹那雾霭沉沉,波涛云卷。晚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凉意森森,却不若她眸底彻骨的寒凉,似要将时间也冻结住,只余下清浅的风声和心跳声。   “林太师甘心自己培养了多年的孙女只做一个侧妃?”   “不甘心也没办法。”   凤倾璃嘴角勾起,眼神凉薄而嘲讽。   “圣旨刚刚下达他就准备进宫,不过我让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他就倒回去了。”   “信?”   秋明月恍然大悟,“你用十九年前的事情威胁他?”   凤倾璃哼了一声,“他还不值得我威胁,不过警告他一次而已,让他管好他的宝贝孙女,日后她若再与你作对,就不是做侧妃这么简单了。”   秋明月清楚的看见他眼底森寒的凉意,心中却有温暖划过。   他这是在宠她?   她不由得莞尔一笑,“将洛竹音赐婚大皇子做侧妃是太后的主意?”   “嗯。”   凤倾璃点头,“皇祖母背离了洛老王妃的请求,遂将洛竹莲赐婚给四皇子为正妃,算是安抚她。”   “我今日见了洛老王妃,应该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人啊。”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   “聪明。”   凤倾璃毫不吝啬的赞了一句,“你忘了溪溪了?”   “她?”   秋明月目光流转,似明白了什么。   “她今日下午进宫了?”   “嗯。”   凤倾璃含笑点头,“今日下午沛姨带着她进宫去见了皇祖母。况且…”   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是洛竹音自己愿意嫁给大皇子为侧妃的。”   “什么?”   秋明月有些惊讶,比之方才凤倾璃说洛老王妃打算让洛竹音嫁给凤倾玥还要惊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着,皇宫里的人是不是心思都那么难以琢磨?今日见到洛竹音,她该不是屈服命运之人才是啊,怎么会…   凤倾璃再次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道:“是真的,她亲口说的,她倾慕大皇子,愿意嫁给他为侧妃。”   秋明月咬唇,目光有些复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洛竹音怎么可能…”   “好了,别想了。”   凤倾璃抱紧她的身子,凑近她耳边,语气温柔缠绵,似万千柳絮飞扬,撩拨着她的心湖,圈圈涟漪晕染开来。   “总归是别人的事,操心那么多干嘛?洛竹音不是寻常女子,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用不着你替她不平或者可惜。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她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定,现在圣旨已经下了,断然无可更改。”   秋明月垂眸,渐渐平复波动的心绪。   “洛老王妃想利用她拉拢镇南王府为五皇子争夺皇位的势力,她不愿意对不对?”   凤倾璃不说话,表情沉默。   秋明月闭了闭眼,声音沉静透着一股子凉薄和怅惘。   “她是为了凤倾玥,不忍将他拖入皇权斗争。”她看着窗外,夜色如暮,夜凉如水,斑驳的树枝横斜疏浅,一阵风过,悉悉索索的作响,有一股子森冷的凉意和寂寞的森寒。   “何必呢?或许那个人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放进心里,她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秋明月心头涌起一股怒火,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这个时代女子无奈悲凉的命运,又或许是为了那些政权斗争中凉薄无情的男人。   凤倾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是她初见他之时的第一印象。她从来都知道,那个人看似淡然脱俗,实则高深莫测。他太过美好,也太过危险。所以当初即便是发现对他心生悸动,却也冷血而理智的斩断那一丝情缘。那个人,那样淡泊名利的人,如今也不可避免的参与皇权斗争了吗?   “不许你想他。”   凤倾璃突然紧紧拥住她,语气有些懊恼和霸道。   “他爱娶谁不娶谁都是他的是,不许你想他。你也知道,柏云既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便是她嫁过去,也不得柏云的心,结局一样悲凉,倒不如嫁给一个于她有利的人。”   秋明月想想也对,便不再纠结。   “你今天跑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儿?”   凤倾璃哼了一声,“知道你关心这些事儿,我这不是特意跑来告诉你吗,你还不识好人心。”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你的伤痊愈了?”   凤倾璃脸色好了几分,“算你有良心,知道担心我的伤。”   秋明月再次无语,打量了他两眼。   “看你气色不错,应该大好了吧。难怪你半个月没来,今天晚上突然跑来了呢。”   “你不想我来?”   凤倾璃眯了眯眸子,大有你敢说不想试试?   秋明月觉得,这男人有时候还真是幼稚。   “这两道圣旨一下,林府只怕闹翻天了吧。”   凤倾璃淡淡道:“林太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下午,洛老王妃找洛竹音谈了一下午,皇后把大皇子叫到凤栖宫一下午,皇上今日下午召见了五皇叔,在御书房里也呆了一下午。”   秋明月不说话。   凤倾璃继续道:“下午皇上收到消息,洛王在途中遇到点事情,估计要再过两个月才进京,刚好参加他女儿的婚礼。”   秋明月皱眉,“洛王这是何意?”   凤倾璃嘴角几分嘲讽,“洛老王妃给他传了信,皇上忌惮他了。”   秋明月恍然大悟,“也对。君王最忌讳外戚干政,洛老王妃的目的都那么明显了,皇上不可能无动于衷。”她顿了顿,道:“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大皇子早就及冠了,又是嫡长子,按照祖制,早就应该封为太子才是啊,为什么皇上迟迟没有行动?”   凤倾璃抿唇,晚风徐徐,纱帐时起时伏,在他脸上投下一抹暗影。   他忽然嘲笑一声,“谁知道呢?帝王心,最是深不可测。”   秋明月抬头看他,见他目光寂寥而深邃,冷讽而凄然,似喃喃自语着。   “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能无情冷血,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秋明月心底一颤,“子靖…”   凤倾璃猛然回神,低头看着她。   灯光下,女子眼神清澈,肤光如雪,娇颜丽质,当真是倾城无华,绝色无双。   他心神一跳,紧紧的锁住她的容颜。   “萱萱,如果有一天,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神情显得非常矛盾而复杂。   “我…”   他慢慢的松开了她,低下头,面色有些痛楚。   “你怎么了?”   秋明月敏感的察觉了他的异样,心揪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凤倾璃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   秋明月皱眉,仍旧有些不放心。   “当真没事?”   “没事。”   凤倾璃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却对她笑了笑。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这是第一次秋明月没有赶他,他就主动说要离开。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凤倾璃却已经转身。   “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说完就飘出了窗外,带起一阵风,转瞬就消失了身影。   秋明月低头沉思,眸光深谙。   珠帘闪动,绿鸢的声音门外。   “小姐,要用晚膳么?”   “嗯。”   她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听着绿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用过晚膳以后,秋明月去了一趟沁园,沈氏躺在床上,秋明瑞坐在床头,母子俩在说着什么,沈氏眉眼柔和而慈爱。   “娘。”   秋明月走进去,叫了一声。   秋明瑞回头,“姐姐,你来了?”   秋明月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用了晚膳了吗?”   “嗯。”   秋明月坐下来,看了看沈氏的气色,道:“娘可是觉得好些了?”   沈氏点头,看了眼窗前的盆栽。   “方才你祖母才来过。”   秋明月一顿,“祖母可是不高兴了?”   沈氏叹了一声,“你二叔闹着要分家,你祖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也不阻止了。今天又发生了这许多事,你祖母心力交瘁,自是郁郁不快。”   秋明月不说话。沈氏又道:“十九年前皇室叛乱,京都贵妇逃窜,你祖母带着你姑姑逃至扬州,路…”   “娘,这些事你说过很多遍了。”   秋明月打断她,神色有些无奈。   沈氏一愣,而后笑了笑。   “是吗?”   她看着浅粉色的帐顶,语气怅惘而回忆。   “我自己倒是不知道,总觉得是昨天才发生过的。”她嘴角一抹笑意,似沉浸在了遥远的记忆里。   “这些日子,我总是想到当年。你祖母是个开明的人,我们沈家虽然是书香世家,到底还是比不上秋家百年名门来的尊贵荣耀。”   她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碧绿的玉佩,手指摩挲着上面的条纹,凤目柔光旖旎。   “那一桩口头婚约,本就是我沈家高攀。就算当年我顺利嫁给你爹,又有谁能料想会不会发生其他事呢?”   她从玉佩上移开目光,落到秋明月脸上,神色有几分认真。   “明月,我知道你在为我抱不平,认为是大夫人抢走了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所以在她刁难我的时候,你总是恨她的。”   秋明月抿唇不语,秋明瑞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氏。   沈氏看着案台上摇曳的烛火,声音几分怅然几分了悟和释然。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有谁对谁错。或许那是我的命,命中我该有此一劫。如今大夫人眼睛被关到了祖庙,她的两个女儿也翻不起大浪来了,丽姨娘和云姨娘也都殁了,以后没人再威胁我们母子三人了。所以明月,不要再恨了,好吗?”   她怜惜的抚上秋明月的脸,目光柔和而疼惜。   “你还年轻,不要让自己被仇恨淹没,你应该有自己美好的人生和未来。”   “未来…”   秋明月笑了一下,有些恍惚。   “娘,你觉得,大夫人关进祖庙就没事了吗?”   她声音清冷,目色寒凉而冷静。   “你错了,百蠹之虫死而不僵。大夫人今日只不过是被我打得措手不及未加防范而已,祖母和祖父可以弃了大夫人,可以无视大夫人,但是不能无视她背后的林家,不会无视大姐。”   沈氏缄默不语。   秋明月认真道:“娘,其实这些你都明白,不是吗?”   沈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秋明月却握住她的手,道:“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想祖母为难,不想爹心中难受。三姐和六妹便是犯了滔天大错,也是爹的女儿。如今一个被关祖庙,一个不得不嫁给庶子,爹便是再不喜她二人,心中必然也是难受至极的。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来看你。”   沈氏目光暗了暗,“你既然明白,又何必…”   “娘。”   秋明月打断她,一字一句道:“如今大夫人被关祖庙,二房闹着分家,三婶子躺在病床上。丽姨娘和云姨娘殁了,祖母心力交瘁。你不觉得,没有人打理中馈了吗?”   沈氏一怔,继而明白了什么,目色微变。   “明月,你…”   秋明月神色从容,笑得淡定而雍容。   “大姐已经出嫁了,二姐和三姐今日在镇南王府里出了那种事,如今自身难保。七妹要照顾八妹,九妹刚死了生母,明絮又太小。你说,这中馈之权,交给谁最好?”   沈氏惊了惊,“明月,你想接手中馈?”   秋明瑞也看向了秋明月,目光却是崇拜和孺慕。   秋明月摇头,“不,娘你望了,还有四姐。”   沈氏道:“如今你二叔要分家,到时候你四姐就搬出秋府了,哪里还能掌管中馈?更何况你跟明珠早就连成一线,谁主中馈都一样。”   秋明月笑了笑,“娘,你真聪明。”   她低下头,道:“即使最后分家,四姐也不会脱离出府。走的,也仅仅只是二婶子和大哥而已。”   沈氏惊诧,“为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秋明月笑得有些深邃,“四姐已经十四岁了,上次二婶子不是已经为她安排了一门婚事么?不过这门婚事八成是黄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红萼告诉我,祖母罚了二姐禁闭对吧?如果我猜得不错,明日薛国侯夫人就该带着媒婆上门了。今日在镇南王府,众目睽睽之下,二姐三姐清白已毁,除了嫁给薛雨杰,就只有剃了头发做姑子去。虽然今日在王府,薛雨华说得冠冕堂皇,但是谁都知道,二姐三姐只有这两个选择,她们就算怨怒,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目光落在沈氏的小腹上,目光更加深邃。   “娘,你如今怀孕了,该有个信得过的人打理中馈才行。怀孕十个月,如果日日担惊受怕,孩子也会不健康。”   沈氏恍然终于明白了秋明月的目的,今日之举乃一箭四雕。关大夫人,除姨娘,断嫡女之路,最后夺中馈。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太君之怒,明月心机   屋内灯火明亮,窗外月色清凉,霜满大地,枝影横斜。素色的纱帐起伏落下,在沈氏的脸上投下一片暗影。她看着秋明月,久久一叹。   “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眸色柔和。   “你说得对,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胎,其余的,我也没那个心力去操心那么多。”   秋明月握着她的手,道:“娘,等外公入京,一切都好了。”   沈氏回握着她的手,眼眶酝酿了泪水。   “你外公便是进京,也改变不了你嫁给荣亲王世子的事实啊。”她说着,眼眶的泪水就要落下。   秋明瑞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娘,你别哭。”   他小脸紧紧皱起,凤目一片担忧之色。   秋明月看了他一眼,对沈氏道:“娘,反正我迟早都得嫁人,嫁进荣亲王府也不错。好歹还是皇亲国戚,别人想嫁进去还没那个福气呢,你应该为我高兴。”   沈氏拿着帕子拭眼泪,道:“话虽如此,可那荣亲王世子是个…”   “娘。”   秋明月打断她,笑道:“那你希望我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高官大族?然后一辈子跟着后院的女人争宠?便是得了正妻之位,又能如何?倒不如嫁给一个真心待我之人,哪怕他身有残疾,又有什么关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如此,你以为荣亲王府能看上我?”   沈氏道:“话是这么说的没错。我也不求你富贵荣华,只求终生安乐也就罢了。再说你怎能知道他就会待你好了?荣庆王府,何等富贵繁华,他便是身有疟疾,怎会没有如花美眷趋之若鹜?明月,你…”她手指抚上秋明月的容颜,道:“女子容颜易老,你年轻的时候或许会得他眷顾,可若你老了呢?又该如何自处?”   秋明月眸光晃了晃,复又低头轻笑。   “娘,你多虑了。”   不等沈氏又开口,她便摸了摸秋明瑞的头。   “明瑞可是见过他的,明瑞,你说,荣亲王世子为人如何?”   秋明瑞没想到秋明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怔了怔,又皱了皱眉。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哥哥么?”   “对,就是那天救了你的那个哥哥,他就是荣亲王世子。”秋明月柔声解释。   秋明瑞低头想了想,抬头对沈氏道:“娘,我不知道荣亲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他救过我,我感激,但是如果姐姐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秋明月失笑,凤目柔和。   秋明瑞又转过头来,目光清澈。   “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自该配世界上最好的男儿。姐姐如果不想嫁,就不嫁。等我以后功成名就,姐姐想嫁多尊贵的男儿都行。”   沈氏和秋明月同时笑了起来。   “你呀,真是贫嘴。”   秋明月用手指戳了秋明瑞一下,语气却甚为宠溺。   “等你功成名就了,我就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我也可以养姐姐一辈子。”   秋明瑞拍着胸腹保证,眼神熠熠闪闪。   “何况姐姐是这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到时候全天下最好的男儿都想娶姐姐为妻。”   “那我就成红颜祸水了。”   秋明月摇摇头,“你呀,还是准备你的秋闱吧,我还瞪着看你上榜呢。”   说起这个,秋明瑞立即自信满满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可以上榜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姐姐相信你。”   秋明月眼神温柔,对于弟弟的才学她自是相信的。何况这一年来自己精心教导,还糅合了很多现代化知识,自然比古人强得多。   沈氏看着一双儿女,目光也鲜有的柔和。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上中空,秋明月才从沁园里离开。却在门口碰到了沉香。   “五小姐。”   秋明月挑眉,“祖母让你来的?”   沉香点头,“太君知道你来看沈姨娘,让奴婢还唤你去寿安苑。”   秋明月目光闪了闪,点头。   “好。”   春夏交替的季节,夜晚比较寒凉,披一身露水,来到寿安苑。秋明月示意红萼和绿鸢在门外守着,自己跟着沉香走了进去。   屋子里燃着檀香,熏得满屋子都清香宜人,还带着几分暖意、老太君靠在贵妃榻上,以手支撑着头,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屋内没有其他人,显得有些静谧、秋明月的脚步声即便清浅,也显得有几分突兀。   沉香走上前,轻声道:“太君,五小姐来了。”   “嗯。”   老太君嗯了一声,挥挥手。   “你下去。”   沉香看了她一眼,福身而去。   “是。”   擦肩而过的时候,沉香又看了秋明月一眼,眸色有些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老太君睁开眼睛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低头福身,“祖母。”   老太君没有让她起来,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似乎要看尽她的心里深处。   秋明月也不着急,仍旧半蹲着身子,等待老太君发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君才开口了。   “起来吧。”   “谢祖母。”   秋明月站起来,不卑不亢的说道:“不知祖母找我何事?”   老太君仍旧看着她,看着立在堂下不过十三岁的少女。屋内灯火通明,女子眉目如画,一袭月白裙衫,未染丝毫胭脂色,却仍旧丽颜天成,倾城风华。她便是只那样淡淡立在那儿,也无法让人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微微垂眸,“明月。”   “嗯?”   秋明月抬头望过去,眸光澄净。   老太君抬眼,老眼深邃。   “原来你心中还是恨的。”   秋明月没想过今日的事能瞒得过在后院混成人精的老太君,所以她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笑着。   “祖母想说什么?”   老太君看着她,神色有些恍惚,眼前少女的容颜渐渐与脑海中故人的容颜重叠。   “我在想,刚刚入府的你,乖巧柔顺,温和懂事。如今…”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有些犀利。   “如今变得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你,当真是我的好孙女啊。”   秋明月依旧笑得清浅,“有祖母一路时刻调教,明月不敢辜负祖母一番良苦用心。”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打算再虚与委蛇妆模作样了。况且她没必要再放低姿态讨好老太君。   老太君缄默了一会儿,眉眼有些沉。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秋明月神色也有些清冷,“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现在,我只想让我娘和明瑞平安,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老太君提高声音重复了一边,忽而冷笑,灯光下,她的容颜有些冷意森然。   “你所谓的‘仅此而已’就是对付秋家所有子嗣,除去你爹身边除了你娘的所有女人,除去一切对你有威胁的姐妹?是吗?你所谓的‘仅此而已’就是闹得秋府人仰马翻,不得安宁?”   “祖母言重了。”   比起老跳军的疾言厉色,秋明月显得很是淡定。   “我也姓秋。”   “你还知道你姓秋?”   老太君蓦然冷笑,“从踏入秋府开始,一桩桩一件件,你敢说不是你故意而为之?你敢说你没有丛中算计谋利?你真是我的好孙女啊,真是秋家的好子孙啊。一步步算计的连我都甘拜下风。”   她气得脸色通红,眼里满是冷意。   秋明月淡淡道:“祖母不是早就心里清楚吗?到了今日,又何必这般质问?”   她清冷的抬头,看着老太君,目光深处有几分讽刺。   “我是算计,难道祖母就未曾算计?”   老太君眉眼依旧昏暗,沉沉的看着秋明月,眸光如深潭古井。   秋明月忽而低低浅笑出声,眸光如炫彩的霓虹灯,美丽得摄人心魄却又转瞬即逝,只余下一望无际的深邃。   “祖母若非看出我在算计,又何须让沉香接近我?”   老太君眼神似乎缩了一下,不动声色。   秋明月眼中讽刺流泻于嘴角,“祖母难道不是在借我的手拯救沉香?”她眼神忽而暗沉如夜,一字一句看似轻如风,实则重如泰山。   “秋家的长女。”   老太君豁然睁大眼睛,手指似乎颤抖了一下。   “你…”   “祖母很奇怪我为何会知道对吗?”   秋明月目光看向窗外,月色清辉,霜满大地,黑压压的枝干斑驳洒落在地面,疏影横斜。夜色如此荒凉,连带着夜风也如此寂冷而荒芜。   “你早就知道沉香的身份,早就知道紫怜未婚有孕,所以你才将她赐给了二婶子。”   老太君抿着唇,不说话。   秋明月嘴角讽刺越深,“你为什么反对沉香给三叔做妾?那是因为沉香姓秋,她是秋家的子孙,如何能给自己的父辈做妾?岂非乱伦?”   老太君仍旧不说话,眸色却变化了一瞬。   秋明月嘴角冷讽褪去,眼神却更冷了。   “你那么喜欢沉香,不仅仅只是因为她长得像紫怜而已。因为你知道,她根本就是紫怜的女儿。或许你最初并不知晓,可是一日日看着沉香在身边,看着她越来越与紫怜相似的容貌,你才忽然惊觉,紫怜当初腹中那个孩子。当年爹因为我娘与曾祖母闹得不可开交,大夫人和二夫人才刚刚过门不久。丫鬟未婚怀孕一事如果再被人发现,只会让当时风雨飘摇的秋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所以你隐瞒了此事,让她在二婶子屋子里自生自灭。如果孩子保住了,那也是秋家的血脉。如果保不住,那也是她的命。”   “十多年过去了,当你突然发现沉香与紫怜相似,当你突然发现她的生辰八字与紫怜怀孕的时期出其的相符。你如何能没有猜测?沉香的养母在你身边多年,可是你却不知道她有个女儿。直到她的养母离开,你才知道了沉香的存在,你如何没有疑心?有了疑心你便查。”   秋明月眼神咋然变冷。   “沉香的身份不能公开,但是你不忍心她一生就这样耽搁了。所以你想借三叔欲纳她为妾这件事把她塞到我身边。让她博得我信任,最好成为我的心腹,将来好随我出嫁。王府世子妃身边的丫鬟,未必比秋府一个没了母亲的庶女嫁的好。你真是好心机,好算计。我自认整个秋府众生百变,唯我清明。到头来,你才是最会算计的一个,我想不佩服都难。”   老太君神色从最开始的昏暗震惊到回忆恍惚再到最后的漠然,静静的坐着,并没有插话。   秋明月的声音却越来越冷,“秋府看似是掌握在大夫人手中,但实际上却是你在操控。大夫人涂有娇蛮,智力不足,如何会是你的对手?哦,对了,还有一个二婶子。大夫人自以为自己掌握了当家主权,却不知道,她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只是你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不然的话,这些年她做的那些事你明明心里清楚,却仍旧纵容。你为了什么?因为你需要一颗棋子。那颗棋子必须足够能震住所有人,却也必须足够你操控。二夫人清高寡言,确实心机深沉,你不敢信任她。三夫人懦弱最擅长八面玲珑两面三刀,你也不敢用她。所以大夫人成了最合适的一个人。从头到尾,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哪一个。”   最后一句话说完,屋子里静默无声。   老太君猛然闭上眼睛,颤抖的手指慢慢平复下来。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确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便是明珠,也不及你十分之一。”   秋明月讥诮勾唇,“不敢。祖母精心培育了十多年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   老太君一怔,睁开眼睛,似惊讶又似了然。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秋明月抿唇。   “大夫人第一次对我娘施以家法,她把你找来救我娘的时候。”   没错,秋明珠是老太君的人。她早就知道。秋明珠,是老太君放在她身边第一个眼线,也是最重要的暗线。   老太君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   “既然知道,你为何…”   “为何没有拆穿对吗?”   秋明月笑得清冷而漠然,“四姐年幼之时知道了二婶子的秘密,若非有你护着,她如何还能活到今日?所以,你早就在怀疑二婶子的身份了吧,只是一直不敢确定,也怕这件事会给秋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所以这些年你冷眼看着她和大夫人明争暗斗,你不阻止,反而更加助长大夫人的势力,让她有足够的资本与二婶子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年,你始终做最清醒的猎人。”   老太君低垂眼帘,不说话。   “直到我和我娘回到秋家,直到你发现我看似温顺实则叛逆。直到你发现我有足够的心机与智慧能够同时与她们周旋相争。所以,你用了你精心培育了多年的暗棋,让四姐接近我。你让我对付大夫人和二夫人,甚至借我的手去查出你隐藏心中的疑惑。但是却不能容忍我这颗‘棋子’脱离你的掌控,所以你让四姐帮助我,也是监视我,不是吗?”   老太君似乎突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变得有些颓然。多年的算计落空,她如何不颓然死寂?   秋明月一点都不同情她,这一刻对老太君甚至是厌恶至极,连最初的那一丝尊敬也没有了,只剩下彻骨的冷意和失望。   “你利用每一个人,包括我娘。你知道整个秋府我最在意的是我娘和明瑞,所以你很好的利用了她。你对她超乎平常小妾的宠爱和维护,本就不合常理。不要跟我说你是因为十几年前的毁诺而心中歉疚。如果你真的歉疚,这些年我娘也不至于在扬州一个人抚养我和弟弟长大。如果你真的歉疚,我外祖母也不含恨而终。”   “整个秋府,你才是最自私的人。”   秋明月最后一句话说得异常冷漠,在黑夜里炸出森凉的寒意。   老太君依旧不说话,只是神色异常的疲惫。   “明珠每一次她去你那儿,都没有打听到任何她想知道的事情。明絮,呵呵呵…也是你的眼睛吧。”   秋明月不否认。   “府中人人都知道四姐与我交好,可是明絮却不喜欢她。呵呵呵,大家只当他多年困苦,被我救出苦海,却从未想过。是我让她不要靠近四姐的。”   她回过头来看着老太君,目光清冷如月。   “明絮虽然聪明,但到底年纪小,如何能比得上四姐心机深沉?稍不注意,就会被四姐利用。我既然早就知道她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如何会不防患于未然?”   老太君沉默半晌,最终说出一句话。   “你你我想象的要聪明。”   秋明月嘴角溢满讥诮,“比不上祖母未雨绸缪未卜先知。”   老太君望着房梁,金玉华盖,楼宇琼台。这是秋府,百年世家,簪缨贵族,祖宗留下的基业,不能毁,不能。   “秋家,其实在前朝就曾立足朝堂。只是末代皇帝沉迷女色,不爱江山爱美人,是以…呵呵呵,前朝历代君王,皆是宁负天下不负红颜。到了最后一代,却不想被有心人利用,真的亡了国。”   秋明月有些诧异,不明白老太君为何突然对她说起这些事。但是她知道,老太君心机深沉,自她踏入秋府,老太君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带有深意的。对于这个看似早就将中馈交予儿媳的老人,她从不敢小觑。   老太君从回忆怅然里拉回思绪,看着她。   “你很奇怪吧,我为何会对你说起那么久远的事?”   秋明月不说话,心中猜测着老太君的目的。   老太君笑了一下,眼中似有苦涩蔓延。   “看来你如今是防备着我了。不,你一直都在防备我。”   她叹了口气,道:“明月,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但是唯一一点。”她目光定在秋明月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和认真。   “秋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的手上。我不允许,你祖父也不允许,你父亲,更不允许。”   秋明月一怔,随即讥笑一声。   “所以为了维持你所谓的百年名门家风,为了你所谓的祖宗基业,你无所不用其极,对吗?祖母,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老谋深算和心思如海。”   老太君摇摇头,疲惫叹道:“随你怎么想。总之,无论你想要做什么,秋家的根基,不能动。”   秋明月嘲讽道:“你如今自然这么说。那是因为你知道,如今我羽翼丰满,你掌控不了我了。不然,你今日也不会无可奈何的任由我将大夫人关进祖庙。二叔要分家,其实你应该知道,那是保住你口中所谓秋家百年基业最好的办法。你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你猜到了结局,而事情的发展,却早已脱离了你预先的轨迹。所以你愤怒,愤怒我这颗不听话的棋子不动声色的从你手中飞了出来,渐渐掌握了主导权,甚至你也无法撼动的地步。”   老太君不说话   秋明月忽然就笑了,道:“其实你隐隐察觉了我已经在怀疑四姐,所以又抛出了七妹和八妹。八妹自幼身中剧毒,别人不知,然而这些年来将整个秋家掌握在手中的你会不知?我只能说,你真狠,可以看着自己的亲孙女受剧毒残害而无动于衷。或者,你知道她不会死,左右不过是一个孙女而已。秋家男丁不多,可这女儿却是不少的。不然,你也不会明知道明絮这些年被大夫人虐待而冷眼旁观了。”   老太君又有些恍惚起来。   “可是你没想到,我这次会大刀阔斧的整顿秋家,不但将那些你早就怀疑并且肯定的陈年旧事翻出来,还一次性动了秋府数个女儿。所以,你再也无法冷静了。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   老太君闭上了眼睛,唇边一抹凄凉的笑。   秋明月漠然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门风大义。可你却没想过,你如此费尽心机,换来的,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金壳子。这些年在你的纵容下,大夫人早就将秋家弄得乌烟瘴气。说起来,我今日整顿了一番,秋府人口少了,倒是安静了不少,您不这样认为吗?这些年,你想要的,不就是如此么?既然结局与你预料的相差无几,您又何必愤怒?”   老太君怔怔得看着焚烧的香炉,神色几分迷茫。   秋明月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眼里终于多了一分同情。   “祖母,你算计了那么多年。可知道,沉香,其实是二叔的女儿。”   “什么?”   这无疑是一个惊天秘密,炸得老太君一惊而起,双目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明月。她的确该吃惊,就连秋明月最开始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也是分外吃惊。或许老太君知道当年的事,然而她只是以为沉香是三老爷的女儿。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沉香却是二老爷的女儿。   老太君似乎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站着的身子有些摇晃。   “你…如何肯定?”   她自然知道紫怜当初死活不给大老爷做妾,是因为早就被三老爷污了身子。然而当时她话已经当出去了,如果反悔,难免对大儿子不公平。所以在二夫人开口要紫怜的时候,她才说这台阶而下,应允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   秋明月深深地看着她,幽幽道:“难道祖母没有发现,其实沉香,长得跟三叔有几分相似么?”   老太君不堪受此打击,颓然的跌坐了下来。   “你没有发现吧?三叔不是您的亲儿子,他长得与祖父也不太像,大约是像他的生母吧。而沉香眉目间,却是像极了三叔。”   夜风寂冷,秋明月声音清凉入骨。   “祖母如今是否后悔了?如果早知道沉香是您的亲孙女,你大约不会无视她这么久吧。虽然左右都是秋家的子孙,但是这亲疏贵贱,却还是不一样的。”   老太君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五小姐,别说了。”   韩嬷嬷掀了窗帘走了进来,急急说道。   秋明月嘴角讽刺浓厚,韩嬷嬷,她也是老太君的爪牙。   “为什么不说?祖母不是一直想方设法从我口中套秘密么?如今我心情好,愿意告诉她了?怎么,祖母又不想知道了吗?”   韩嬷嬷扶着老太君,对秋明月道:“五小姐,老奴知道你心中怨怪太君。可太君也是处处在为你着想啊,你如何能不念着她的好呢?”   “为我着想?”   秋明月嗤笑一声,“嬷嬷是指那日在门前我与三姐发生争执,你故意作伪证替我说话?还是那晚大夫人责罚我屋子里的丫鬟,祖母明知道我在演苦肉计不但不拆穿反而支持我打压大夫人么?更或者,让你告诉我曾祖母与她不合,借我的手查曾祖母之死的真相吗?”   韩嬷嬷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秋明月笑得清冷而寒凉,“她想利用大夫人,却也必须拔出林府在秋府的势力。没有什么比大夫人的女儿杀死秋府的太老夫人的罪名足够光明正大的把大夫人一举从秋府除名。女不教,母之过。可是你没想到,我偏偏没有趁火打劫要求爹休妻,而是放了她一马。这,才是你最为愤怒的吧。”   韩嬷嬷不说话,老太君脸色慢慢的恢复了过来,她看着秋明月,眼神沉稳而淡定。仿若刚才那样失态的举动从未出现在她身上。   不愧是秋家历经三代的老太君,处变不惊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的地步。   秋明月心中嘲讽着,眼神也毫不掩饰的露出讥诮来。   老太君看懂了她的讥讽,谈了一声,冷静道:“仅凭长相,你如何能判断沉香就是你二叔的女儿?血脉传承,有几分相似并奇怪。”   秋明月淡淡道:“祖母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沉香的养母。当年紫怜生下一个女婴就死了,她的女儿却被人收养了。祖母难道不想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或者,你早已猜测到了。所以才让你身边服侍了多年的老人去救了沉香,却不让她出现,对吗?这些年来,你知道有沉香这个人,却不能给她正名。可是随着沉香一天天长大,你知道不能再拖了,所以才让她母亲辞退,让她出现在你身边。为的,就是日后给她一个好前途。”   看着老太君漠然的神色,秋明月知道,她才对了。   “只是你未曾知晓。其实紫怜在临死的时候告诉了沉香的养母她的身世,并祈求她不要告诉,让她的女儿远离秋府争斗,平平安安的长大,将来嫁给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也总比她一辈子见不得人,连生个孩子都得偷偷摸摸来得强。”   秋明月想着,这个紫怜真的很聪明,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可惜,她爱错了人。   老太君问,“她在你手上。”   肯定句,非疑问句。   秋明月默然。   老太君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费尽心思的查沉香的身世,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番话吧。说吧,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二叔真想分家,那么三叔那一支,是不是也要分出去为好?当然,二哥快成亲了,怎么着都要讲周家的姑娘娶进门再分为好,否者分家的事情传出去,只怕不好。”   韩嬷嬷惊呼一声。   “五小姐,你在说什么?怎么能分家呢?这…”   老太君眯了眯眼,“还有呢?”   秋明月一脸漠然,“大夫人去了祖庙,丽姨娘云姨娘都死了,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些事,祖母怕是也累了吧。祖母不觉得美人掌中馈了吗?”   老太君抿唇。   秋明月眸光清冽如刀锋,忽而轻轻一甩衣袖,道:“既然如此,祖母日后就好好安享天年吧。秋家内政,我不介意操劳。”   她转身,也不看老太君的脸色,冷冷走了出去。   韩嬷嬷蠕动着唇瓣,似乎没有从秋明月突然的强势当中回过神来。   “太君,这…”   老太君闭了闭眼,“明珠,出来吧。”   乌木雕刻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秋明珠。   韩嬷嬷似乎有些惊讶,而后又了然,漠然的低下了头。   “四小姐。”   秋明珠走到老太君身前,福了福身。   “祖母。”   老太君挥了挥手,“坐吧。”   “嗯。”   秋明珠坐了下来,神色有些复杂。   “祖母,五妹她…”   “你都听到了?”老太君一只手支着头,没有睁开眼睛,淡淡问。   “嗯。”   秋明珠低着头,神色黯然。   “祖母上次利用母亲给我安排婚事一事引五妹前来,我几经试探,终究没有从她口中知道什么。我以前觉得她心思深,或许很多事情自己也不确定,所以总是面对我三缄其口。却不想,原来她早就对我有所怀疑。”   她苦笑一声,“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我是最清醒的一个,我将她拉入局中,以为自己是操控棋局的人。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反倒是被她拉了进去。而她,却从来都在局外,冷眼看着我自导自演。”   老太君睁开了眼睛,“明珠,你可是怪我?”   秋明珠摇摇头,“祖母当年救明珠于危难,明珠一直感激在心,不敢忘怀。”   老太君长叹一口气,“你母亲…”   “祖母可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秋明珠抬头,“五妹几次同我谈起母亲,总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老太君又闭了闭眼,“纵酒是我小看了她啊。”   秋明珠思索了一会儿,道:“祖母,其实五妹,并不是…”   “我知道。”老太君苦笑一声,“我知道。以前我是担心玉芳逼得她太紧,她性子看似温顺,实则桀骜不驯。到时候,怕是会弄得不可开交。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的…”   秋明珠道:“五妹其实并非心狠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救明絮和八妹了。只是大伯母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些,还有三姐和六妹,处处算计她,她反击也是应该的。”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不记恨她。”   秋明珠垂了垂眼睫,道:“其实我很理解五妹。就像明絮说的,庶女难为。我姨娘虽然早逝,母亲处处防着我,却也没想尽办法的算计我。更何况大伯母和三姐她们,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毁掉五妹的清白,五妹如何能忍?今日在镇南王府,五妹被宇文郡君给拉走了,我便知道,她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了。和我,也就这样了。”   她说到最后,难免有些怅然若失。虽然最开始是老太君让她接近秋明月,但是说到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阴谋。只不过想从秋明月身上得知一些她们想知道的事情而已。只是秋明月那样的性格,只怕无法原谅从头到尾被人算计。哪怕,那算及在她的掌控之中。   老太君仰头看着房梁,道:“明月说得对,我的目的是达到了。云舒,还有你爹她。哎,作孽啊。秋家百年世家,难道当真逃不过此劫?”   秋明珠道:“祖母切莫忧心,我相信五妹定然有筹谋。”   老太君嘴角一缕苦涩,“如今她怕是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不,应该是说,她从来就没相信过任何人。”   她长叹一声,道:“沉香…”   她看了秋明珠一眼,“没想到,她居然是…”   秋明珠抿唇,“她总归是爹的女儿,我的姐姐。”   老太君疲惫的摇摇头,“那孩子也是苦命,十多年了啊。当年我为了保住秋家名声,明知道她是我秋府血脉不得认。明月说得对,我是自私。以前以为她是你三叔的女儿,想着左右也只是个庶女。便是正了名分,也未必过得多好。你三婶子那个人,能容忍得了她?倒不如做一个丫鬟,至少有我护着。没想到…”   “祖母。”   秋明珠看着她,道:“她是爹的女儿,也只是个庶女。而且以母亲的脾性,只怕比在三婶子手下也好不到哪儿去。”   老太君又叹了口气,有些烦躁道:“都不是省心的,非要闹得鸡犬不宁才甘心。”   秋明珠凝眉想了想,问:“祖母,二姐如今这个样子,您打算如何?”   老太君脸色冷了下来,有些气恨道:“本以为她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也是个蠢的。好好的官家少奶奶不做,非要作茧自缚。如今还能如何?就让她嫁给薛雨杰做妾去,明玉也是个蠢的,我秋家的脸都被她俩给丢光了。”   秋明珠不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老太君发泄了一通,心中那口气总算吐出来了,见她沉默,眼神闪了闪,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那叶尚贤的。我秋家的女儿,怎能送给人家糟蹋?”   秋明珠笑笑,不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白玉茶杯,神色有几分恍惚。   ==   秋明月出了寿安院,就见沉香站在外面,神色有些茫然。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躲在这里想要听她和老太君的对话,只不过距离太远,她大概没听见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见到她出来,沉香立即走了上来。   “五小姐,你…”   秋明月看着她,沉香其实是一个美人,柳眉秋瞳,唇红齿白,已经十七岁了,身段也发育完整,着一身碧绿秋海棠的裙衫,将她的腰肢勾勒得恰到好处。尤其黑夜里,月明星稀。淡淡的微光透过斑驳的树枝洒下来,给她秀气而美丽的容颜镀上一层光辉,显得异常娇柔可人。这样的她,对于男人绝对有很大的诱惑。   “你都听到了什么?”   沉香脸色有些白,摇摇头。   “没有。”   秋明月今夜是独自出来的,身边并没有跟着其他人。她往前走几步,沉香犹豫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你想知道什么?”   秋明月顿下,站在一棵桂花树前,淡淡问着。   沉香低着头,抿了抿唇。   “奴婢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秋明月轻笑着回头。四月的桂花,五月早已淡漠了馥郁的芬芳,但空气中却依旧有着清晰的余韵。穿插进她清浅的笑容,竟格外的炫目迷人。   沉香有些恍惚。   “你为何不问祖母?”   沉香低头,目光黯然。   “奴婢试探着问过几次,可是太君总是三缄其口的避开不答。奴婢…”   秋明月又笑了一下,看着还未完全脱落枝叶的树枝。那枝干上似乎也残留着桂花的味道,使得空气中的香味浓厚了几分。她的声音却异常的清冷。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沉香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突然跪了下来。   秋明月冷眼看她,“你这是做什么?”   ------题外话------   不要意外,不要惊讶。老太君本来就是个深沉的人,她以前纵容秋明月,自然是有目的的。哈哈,咱们女主聪明吧。计中计,连环计,用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接下来,女主要掌握大权咯。耶耶耶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接手中馈,侯府来人   月色下,沉香跪在地上,低着头,身子有些孱弱。   “求五小姐指点迷津,奴婢感激不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五小姐恩德。”   秋明月蓦然笑了,半蹲着身子,看着她。   “最近三叔没再找你麻烦吧,你就这样呆在祖母身边,不是挺好么?”   沉香咬咬唇,“奴婢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她抬头,目光坚决。“五小姐可否告知奴婢的身世?”   秋明月垂眸,手指摩挲着一片枝叶,语气有些恍惚的低喃:“人一辈子难得糊涂,有时候,糊涂是一种福气,别人想要还没那个机会呢,何必清醒着面对残酷的现实呢?或许你知道了,未必好过现在。”   “奴婢糊涂了十七年,够了。”   沉香目光看着某一处,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   秋明月眯着眼睛打量她,突然说道:“你想跟在我身边?”   沉香目光似乎亮了一下,点头。   “望五小姐不弃。”   “我身边不要无用的人。”   秋明月语气又变得淡漠而清凉,像夜空中那一轮月色。   “奴婢知道。”   沉香低头,沉吟道:“奴婢别无所求,只望微薄之躯,能为五小姐效犬马之劳。”   秋明月突然就笑了,“那天你来找我,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沉香浑身一颤,脸色有几分白。她咬紧唇瓣,一字一句道:“奴婢之前糊涂,日后定当对小姐忠心不二。如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秋明月点点头,古代的人对于誓言是非常忌讳的。沉香既然敢于发这样的毒誓,定然是下定决心了。这才是她想要的。她可不希望在自己身边按一个老太君的眼线。   “起来吧。”   沉香知道,秋明月这就是答应她了。眼神一喜,连连点头。   “是,谢小姐。”   她站起来,神色有些激动。   秋明月道:“上次祖母说重新给我调配几个丫鬟过来,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大概忘记了吧。你明日就告诉祖母,说你愿意在我身边伺候,并让祖母不用再费心给我安排其他丫鬟了,你一个人足够了。”   沉香一愣,“小姐,奴婢去说?”   “对,你去说。”   秋明月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放心吧,祖母会应允的。”   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君怕是巴不得沉香调到她身边来吧。   沉香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是。”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进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夜间有些寒凉,秋明月拢了拢衣袖,往雪月阁的方向走去。心中想着,香凡应该回来了吧。   回到雪月阁,香凡果然已经等候多时。她挥手示意红萼和绿鸢退下,把香凡叫到屋子里去。   “可查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她喝了口茶水,淡声问道。   香凡道:“他们两人武功都在奴婢之上,奴婢不敢靠得太近,他们声音很小,奴婢只隐隐约约听见,似乎他们要在婚礼上动什么手脚。但具体是谁的婚礼,奴婢未曾听清楚。”   秋明月放下茶杯,一只手敲着桌面。   “婚礼?”   “对。”   香凡点头。   秋明月眯了眯眼,沉思着。   香凡立在原地,也不打扰。   半晌,秋明月道:“他们没发现你吧?”   “没有。”   香凡摇头,“奴婢刻意隐藏了气息,他们发现不了。”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整个秋府都知道了,以二婶子的敏感程度,她只怕已经怀疑了。以后你尽量少出现在人前,干脆就隐在暗处吧,省得被他们发现了。”   “是。”   秋明月挥挥手,“你下去吧,我再想想。”   香凡走了出去,秋明月仰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神色有些怔忪。   两个月,到秋家两个月,原本静如止水的深深庭院,却在这一天翻天覆地。这既是她想要的么?   她想要的是什么?   秋明月想着,最初踏入秋府大门,面对大夫人的刁难。她想要的,便是让她母亲成为平妻,再不受大夫人打压欺负。到后来,秋明玉,秋明兰等人三番四次的算计,她想要的,便是让她们永远消失,再没有能力威胁她娘。为此,她明知道老太君有所算计筹谋,她却将计就计。到了今天,老太君不得不将中馈之权交给她,让她掌握整个秋府的内院。   看起来,这一场战争,她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是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心头还无端的有些烦闷?   忽而一阵狂风吹来,窗外似乎有一个黑影闪过。她目光一历,翻身坐起。   “谁?”   她几步奔到窗边,却发现风声静静,哪里有半个人影?   “小姐。”   香凡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   秋明月猛然回头,“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过?”   香凡皱眉,眼中有着疑惑。   “没有啊。奴婢一直守在暗处,没发现有任何人靠近啊。小姐,你是不是太累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幻觉么?”   秋明月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呢喃自语。   “小姐?”   香凡试探的唤了一声,目色疑惑。   “嗯?”   秋明月敛去眸中神色,对她笑了笑。   “许是这些天真的太累了吧,该好好睡一觉了。”见香凡一脸的若有所思,她又低声笑了起来。   “也或许是你家世子。要知道,我这雪月阁,他可是时常夜晚光临的。”   这样的话,她可以避讳绿鸢和红萼,却不用避讳香凡,说出来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倒是语笑从容,波澜不惊。   香凡有些惊愕,但她自小便是凤倾璃培养的暗卫,早已练就了万事从容不迫的本事。是以在初时的微微一怔之后,便恢复了冷静。   “不会。世子方才已经来过了,不会来第二次。”   “那可不一定。”   秋明月走回去,重新躺下,对香凡笑着挑眉。   “你家世子脾性怪得很,经常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面前,刚来了又走也不是不可能。很多事,只要放在他身上,是不能用正常逻辑来看待和计较的。”   香凡一愣,见灯下,秋明月慵懒而坐,素雅的裙衫泄了一地,在地面晃过流水的光晕。而容姿妍丽倾城无双,笑容淡淡而绝色风华。玉指白皙轻支头颅,眉眼盈盈凤眸潋滟,凝脂如玉冰肌玉骨。声音清雅而笑意款款,似无限轻柔而轻松。仿佛岁月经久弥荒的绝世之美,又放入春来大地回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那般静静的,却又绝世而独立。   这样的女子,无怪乎世子为其神魂颠倒。   香凡怔愣片刻遂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道:“小姐对世子这般了解熟悉,也不枉世子这一个多月强闯香闺的努力了。”   秋明月一怔,倒是没想到一直比较默然冷清的香凡居然也会用这般带笑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一愣之后,面对香凡笑意盈盈的眸光,她脸色倒是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轻咳一声,道:“果然是他调教出来的人,连说话语气都一样。”   香凡却认真道:“小姐,世子将奴婢送来给小姐,从此以后,奴婢就是小姐的人了。日后小姐嫁给世子,奴婢还是第一衷心小姐。为小姐命令是从,急小姐所急,思小姐所思。”   秋明月又轻咳一声,眼眸半含嗔恼道:“我这还没嫁给他呢,他就先给你洗脑了。说什么衷心我,还不是听了他的吩咐。”她本是羞涩,有些在香凡面前放不开脸面,遂才说出这番话,本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可香凡听闻后却立即跪在地上,神情坚决而认真。   “小姐误会了,香凡今日踏入秋府大门,便只尊小姐一人为主。若小姐不信,奴婢愿以死明志。”   她说着,一只手就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秋明月大惊,立即站起来,先一步打开了她的手。   “住手。”   她又是震惊又是恼怒的瞪着她,“我何时不信你了?”   香凡不语,仍旧跪在地上。   秋明月气恼半晌又觉得好笑,伸手去扶她。   “行了,起来吧,我就那样一说,你要是真死了,回头我拿什么跟你家世子交代?他培养你用了不少时间吧。这么好的助手,死了我也觉得可惜啊。”   香凡不动,道:“小姐不用跟世子交代。奴婢甘愿跟在小姐身边,生死便由小姐说了算,与世子再无瓜葛。”   秋明月双眼一瞪,“你还跟我卯上劲儿了是吧?”   香凡不说话。   秋明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些无力感,最后只得道:“既然你说你是我的人了,那么我的话你得听吧。现在,我命令你起来,不尊就是违抗主命…”   她话还未说完,香凡立即道了声‘是’,然后站了起来。   秋明月有些瞠目结舌,而后失笑,扶额摇头,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果真是他训练出来的人,说出的话真的能把人给气死。”   她恨恨说完一句话,又对香凡道:“方才你靠近我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想必功夫定然不错了。你家世子靠近我的时候我还稍微能察觉到,可方才我也是在你出现在这个房间才发现你的气息。难不成,你武功比你家世子还高?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你应该不惧我大哥和二婶子才对啊。”   香凡道:“奴婢虽有些身手,但比起世子来却是天差地别。小姐没有察觉到奴婢的气息,是因为奴婢从小修炼一门隐藏气息的法门。便是世子,也是不及奴婢的。”   “哦?”   秋明月有几分好奇,“这个我倒是曾经听说过。不过我所了解的是,好像修炼这类功夫的人,不但要从小练习,而且天生灵敏力要强于他人才行。不然的话,很难修炼到你这个境界。”   “小姐说得不错。”   香凡眸光闪过赞赏,“以前奴婢觉得,像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顶多也就是才华过人,见识比一般女子多一些而已。没想到,小姐竟是连这些武林绝学也这般了解。”   秋明月坐下来,懒懒的把玩着腰间的绸带,道:“了解倒是不至于,只不过以前看的书杂了,略有涉及而已。你若让我比划个一两招,那可就难住我了。”她笑了笑,道:“不过你刚才说你家世子这方面的功夫不如你,想必你天赋异禀了?武功定然也是不差的吧。有你在我身边,我倒是可以安心不少。”   香凡也笑笑,道:“奴婢自幼灵敏异于常人,且从小练习这门功夫。不是奴婢自夸,奴婢隐匿气息的功夫,整个天下只怕也找不出能与奴婢相提并论之人。”   “唔,这个我信。”   秋明月点头,凤倾璃的武功有多高,虽然她没有见识过,但是知道他轻功可谓绝顶。还有容烨,那厮的武功可不差。那天她发现秋明轩和二夫人在竹林里谈话,凤倾璃抱着她还能躲过那两人的查探,想必武功也是深不可测的。只不过隐匿气息这门功夫,她虽然不会,但是也隐隐有几分了解。所以对香凡说的话,她倒是信的。   “冷修和冷严跟你一样,也是自小跟在他身边训练的吗?”   “嗯。”   香凡点头,沉声道:“冷修是我们当中武功最好的,所以他自小就跟在世子身边。奴婢和冷严,以及其他人,都是躲在暗中听候世子差遣。”   “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   秋明月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香凡一愣。秋明月抬头看她,淡声道:“你是他培养的兵,不是丫鬟。所以在我这儿,我也不能薄待于你。你之前在他如何自称,在我面前也如此吧,不用勉强适应我。而且有如此好本事,做一个丫鬟倒真的可惜了。”   她笑了笑,眼神似波光浩渺,烟水重重。   香凡心中有些动容,嗓子也有些沙哑。   “跟在小姐身边,无外乎身份如何。”   秋明月淡淡笑了笑,“你是无所谓,可我却不想委屈了你。”   她看着窗外,月空凄冷的月色,语气似透着一分怅惘与孤寂。   “就像你家世子不愿委屈我给他做妾一样。”   她回过头来,看着香凡有些怔忪的表情,轻声道:“明白吗?”   香凡蓦然一震,单膝下跪。   “属下明白。”   秋明月莞尔,“从这一刻开始,我才算是收服了你的衷心吧?”   香凡有些惭愧,道:“奴婢自幼跟着世子,平生所学,自认不甘愿只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效力,是以心中轻视。小姐慧眼,属下自甘领罚,绝无怨言。”   秋明月挥了挥手,“能得你衷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如若因此惩罚了你,万一哪日我有了危险,你不在,我岂非得不偿失?况且,我身边空有忠诚没有主见傲骨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多你一个我还嫌累赘呢。你不仅有一身本事,还有我身旁那些人所不能拥有的傲骨,自是难能可贵。我只会欣赏欣慰,如何会怪罪于你?”   香凡动容,眼眶有些柔软。   “对了,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凤倾璃身边一个冷修,再一个冷严,她应该也姓冷吧。   香凡道:“属下冷香。”   “冷香。”秋明月呢喃着这两个字,笑了一下。   “倒是个好名字。”   她挥了挥手,道:“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   香凡退了下去。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秋明月睁着一双眼,却是再也没有睡意。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又两个月,她似乎,从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夜风吹来,淡白的月光散落窗前,袖中的白玉镯发出淡淡的光晕,浅浅的流泻于地,与她月白色的长裙相得益彰。她睁开眼睛,抬手,目光落在手腕上,眼底带着一丝迷茫的叹息。   窗外又是一道黑影闪过。   秋明月眯了眼,这一次,她非常肯定,她绝对没有看错。然而她没有动,而是闭上眼睛,就这样在榻上睡去。   冷月倾泻,立在窗外海棠树下一道斜斜的影子被月色拉开,透着孤寂的决然。稍刻,那影子忽而转身,月色下,目光凄冷如霜雪,夜风似乎也带来冷冷的笑声。随着一起一落,那影子消失在浓浓黑夜里,仿佛从未踏足。远处一道银色丝线划过,截下一截黑布。影子落下,目光如冰雪般看着来人。   凤倾璃淡淡坐在轮椅上,手指缠绕着方才出手的银线,目光淡漠而沉静。   那人一见他出现,眯了眯眼,似乎又讥诮了一声。全身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男女。   “原来是你。”   那人开口,声音似男似女,分辨不清。   凤倾璃手指敲着轮椅的把手,声音淡然却充满警告。   “我不管你是谁,以后不要来招惹她。”   那人阴笑了一下,声音似乎刻意的压抑。   “就凭你这个黄毛小子?哈哈,敢如此猖狂?”   黑袍袖手一扫,一股大力朝着凤倾璃扫去。冷修跳出来,就要拔剑。凤倾璃却伸手阻止他,手中银丝线刹那飞出,缠绕成巨大的网,寸寸压向那人。   那人一惊,收回掌力,隐隐听着风声微动。正准备出手的真气收回,脚尖轻点,飞身离去。   “小子,别得意太早。你阻止得了我一次,阻止不了我第二次,除非你日日守着她。哈哈哈哈…”   冷修要追上去,凤倾璃却阻挡了他。   “你不是他的对手。”   “可…”   冷修回头,却惊见他脸色有些白,堪比头上那轮白月光。他脸色一变,“世子,你…”   凤倾璃摇摇头,“没事,只是小伤。”   冷修目有忧色,“那人究竟是谁?公子神功大成,天下能伤得了您的人屈指可数。”   凤倾璃看着自己的手,准确的说,是看着满地成灰的金光,在月色下闪耀点点,那是他手中的利器。冷修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又是一变。   “世子,这金蚕丝刀剑不断,如今却…”   凤倾璃闭了闭眼,“他武功在我之上,何惧小小金蝉丝?”   冷修脸色又是一变,“天下与世子武功相差无几者,除了隐世不出的高人以外,没有几人。”   “或许他就是隐士高人呢?”   凤倾璃睁开眼睛,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冷修还要再说什么,他却淡淡道:“去看看她是否惊醒了。”   这里早就出了秋府,再大的动作也不可能惊醒秋明月。冷修担心凤倾璃的伤,遂道:“世子,冷香在五小姐身边,如果五小姐又任何异样,她必会传信,如今…”   凤倾璃抬头,目光清冷的看着他。冷修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低头应了声。   “是,属下这就去。”   他飞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凤倾璃坐在原地,静静调理脉息。   半柱香以后,冷修回来了。   “世子,五小姐安然无恙。”   “嗯。”   凤倾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冷香多注意,不要让她一个人出门。”   “属下已经对冷香嘱咐过了,五小姐不会有事的。倒是世子你的伤,要尽早调理。”   凤倾璃却满不在意,“这副残破的身子,日日浸在药中,便是再重的伤,也早已不算什么了。”   “世子…”   冷修心中一紧,低低道:“便是为了秋五姑娘,您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凤倾璃身子一僵。   冷修又道:“您不是还要照顾她一辈子么?那就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凤倾璃手指动了动,淡然的目光似碎裂出一条细缝。良久,他轻轻而笑。   “你说的对。我若是死了,不就便宜别人了么?”   冷修赶紧道:“对啊,世子可别忘了。薛国侯世子也对五姑娘…”   凤倾璃轻哼一声,“他算什么东西?”   冷修缄默不语。   凤倾璃又看了眼天色,道:“走吧,回去了。”   冷修一愣,“世子不去看看五姑娘么?”   凤倾璃没有回头,“日后要叫世子妃。”   冷修嘴角可疑的抽动了一下,小声提醒。   “世子,五小姐还没嫁给您呢。”   “她迟早都得嫁给我。”凤倾璃说得漫不经心,“母妃代我将定情信物都交给她了,她逃不掉。”   冷修嘴角又抽搐了一下,跟了上去。   一夜好眠的秋明月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刚梳好妆,绿鸢就走了进来。   “小姐,沉香来了,说老抬举让你过去。”   秋明月理了理衣衫,“好。”   她站起来走了出去,沉香恭敬的立在中央,见她出来,立刻垂头见礼。   “五小姐。”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走吧。”   她吩咐人去喊秋明絮过来,一切去寿安院。   路上,沉香对秋明月说。   “太君昨晚罚了二小姐禁闭,并且告诉月姨娘,让她准备和三小姐一起加入薛国侯府,一妻一妾,姐妹俩共事一夫。月姨娘哭闹着不答应,被老太君下了禁足令。即日起,二小姐一日不出家,她和二小姐一日不得出门半步。”   这个结果秋明月并不意外。   “祖父知道昨天的事了?”   “嗯。”   沉香点头,“老太爷昨天下午就知道了,让老太君给二小姐和三小姐备好嫁妆,等侯府的人来了就商议婚期。并吩咐人好好看着大夫人和六小姐,不许她们回府。”   秋明月不语。   沉香又道:“今早已经传来薛国侯夫人的拜帖,待会儿人就到了。”   “哦?还真快。”秋明月嘴角上扬,语气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不快不行啊。”沉香道:“昨日下午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事情就在京都传遍了,这种事情,虽然女子受害较多,但是于侯府名声也不好听。薛国侯夫人如何不及?况且奴婢前几天隐隐听老太君说起,半个月京都流传的那些流言,似乎与薛国侯夫人脱不了干系。昨日又出了那般事,太师府也拒绝薛国侯夫人递回去的拜帖。薛国侯夫人无奈,总不能因为一个庶子而再与秋家交恶。拜帖上言明,届时会带着媒婆上门,虽然只是嫁给庶子,但好歹三小姐是她的亲侄女,三媒六聘可不能少。再说了,便是为了做给他人看,这些章程也不能少。”   “她倒是会打算。”   秋明月穿过月洞门,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沉香叹了口气,“老太君也知道这个理儿,但是如今外界传言太过犀利,说什么都有。未免府中其他几位小姐受其连累,只有尽快把二小姐和三小姐嫁出去为好。”   “祖母可有说让二姐和三姐什么时候出嫁么?”   秋明月想着,这回只怕等不到秋明轩与秋明琦娶妻了,老太君得努力遮掩家丑才是。   沉香说:“太君正等着五小姐一起商量呢。”   “等我?”   秋明月脚步一顿又继续,嘴角挂着不明笑意。   “二婶子不是已经好了么?我听说三婶子也能下地了。整个府中能主事的人可不少,我一个晚辈,还未出嫁,哪能做这些事?祖母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沉香眼中笑意深深,“五小姐心若明镜,这主事一人,当五小姐莫属。”   秋明月又顿了一下,侧头看她,嘴角抿出笑意。   “沉香,我突然发现,你比以前更聪明了。”   沉香低着头,道:“五小姐谬赞。”   秋明月收回目光,“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反悔的,你不必忧心。”   沉香跟上去,道:“奴婢信得过五小姐,是以并未忧心。”   秋明月不说话。   沉香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今日沐休,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以及老太爷都在,还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秋明月的脸色,道:“四小姐和其他几位小姐少爷都在。”   秋明月脚步不停,只淡淡恩了一声。   沉香仔细看着她的侧颜,终是没看出什么异样来,遂也不说话。绿鸢和红萼跟在身后,也没有说话。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寿安院,果然见一屋子的人。除了昨日惊了胎如今躺在床上休息的沈氏,被禁足的秋明珍和秋明玉,以及死了生母大哭了一场染了风寒如今躺在床上的秋明珊。其他人全都来了,连秋明瑞也在。   秋明月走进去,还未给老太君以及老太爷请安,老太君就抬手打断了她。   “坐吧。”   秋明月道了声‘是’,然后坐在一旁,看了眼老太君的神色,她面色镇定,早已不复昨晚的苍白和失落。身边坐着老太爷,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往下就是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以及二夫人三夫人。   大老爷依旧儒雅而沉稳,只是眉目有几分忧色,特别是看向她的时候,眸色有些复杂。二老爷低着头,一贯的低调,然而秋明月却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种压抑的决然。三老爷嘛,自那日发现三夫人的真面目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也不再荒诞于女色,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但是眼眶下的青色却慢慢淡去了。   二夫人脸色还有些微的苍白,想来是大病初愈,不过眼神仍旧冷傲不屑一顾。三夫人养了这些日子,也好了一些,只是目光还有些浑浊,显然神智仍旧不太清醒。   其他人,秋明轩一直低着头,在她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眼,没什么表情,又低下了头。秋明琦也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秋明锦和秋明浠没什么异样,只百无聊赖的坐着,也不说话,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秋明瑞坐在二人下方,对她眨了眨眼睛。   秋明珠在她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眸色有些复杂。秋明月没看她,她知道两人再也回不去从前坐于庭院前谈诗论赋的场景了,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和低落。   秋明容和秋明韵坐在她下方,对她友善的笑了笑,她也点头对着二人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老太君看了眼众人,开口了。   “今日把大家叫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人人屏息,等着老太君接下来的话。   秋明月端了茶杯抿茶,没有看老太君一眼。   “昨日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吧。”   老太君叹了一声,“玉芳和明兰都去祖庙了。”她顿了顿,看着众人,多少人难免心中有些疑惑。她们只知道大夫人和六小姐被关进了祖庙,只怕短时间内回来不了了。可是她们却不知道其中原因。当然,昨日在镇南王府发生的事情,她们都有所耳闻。但是那也不足以让大夫人关进祖庙啊。所以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人人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老太君,期待她说出真相来。   老太君却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丽姨娘和云姨娘暗害沈姨娘腹中之子,也殁了。”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人人呼吸可闻。   秋明月摇晃着杯中茶水,眼神清凉而清冽。   老太君深呼了一口气,“以前府中的中馈都是玉芳在打理,如今她去了祖庙,中馈之权,自然是要另托她人。”   二夫人一脸漠然,三夫人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又湮灭了下去。   老太君看着众人,沉声道:“近段时日以来,府中频频发生状况,云舒和素樱也身体抱恙。这操持中馈,也是个体力活儿,半点松范不得。显然,她二人也不合适。”   二夫人没什么表情,三夫人眼神黯淡了下去,却没有出言反驳。   老太君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过,道:“家不能一日无主,我思索再三,认为最合适掌家之人,非明月莫属。”   老太君话音一落,所有人齐刷刷看向秋明月。却奇异的没有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其实除了大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整个秋府针对秋明月的人,少之又少。此刻大夫人不在,这些人自然不会违逆老太君。况且昨日在镇南王府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清楚,荣亲王妃都认准了她世子妃的身份,未来更是不可限量,她们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自找没趣。   老太君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划过,落在秋明月脸上。   “明月,你可有异议?”   秋明月放下茶杯,淡淡道:“明月没有异议。”   老太君眼神缩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不过你一个人只怕打理不过来,这样吧,让明珠帮着你,对了,还有明韵明容,都过来吧。日后你们及笄了,总归是要嫁人的,这中馈一事,也得学一学,以免日后到了夫家闹了笑话。”   她顿了顿,又道:“日后每日辰时你们都到我这里来吧,我一一教你们。”   秋明月、秋明珠、秋明韵和秋明容都站起来。   “是。”   秋明珠微微抬头,看向秋明月。秋明月却没有看她,只是目光淡漠如水。她低头,嘴角一抹涩然。   老太君挥手,示意她们坐下。又看着二夫人道:“云舒,前段时间,你给明珠议了一门亲,对方是叶家的公子,对吧?”   二夫人淡淡道:“是。不过我已经和叶夫人说过了,婚事取消,反正还没交换八字庚帖,不算数。”   老太君一愣,秋明珠也是一愣。其他的人更是有些莫名其妙。   二夫人面不改色,“之前是我眼拙,以为那叶家三公子虽然是个庶出,但品行尚可。可是后来据我调查,发现那叶尚贤非但品行不端,且私生活更是恶劣,不但与丫鬟有了首尾,而且还令其有孕。我秋家名门之女,便是庶出,也受不得如此委屈,平白让人笑话了去。”   二夫人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味道,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秋明珠一眼,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分一毫。   老太君怔愣了一会儿便恢复神色,“嗯,那就好。”   秋明月看了二夫人一眼,想着,二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二老爷却站了起来,对着老太君和老太爷道:“爹,娘…”   他话未说完,老太君就抬手打断了他。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老太君目光有些沉,还有些怒和无奈。   “仲仁,你当真决定了?分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老爷一脸坚决,“是,儿子想好了。”他沉声道:“皇上早就给儿子赐了府邸,从前一直没有搬进去。近段时间来,府中频频出事,如今连掌家主事的人都没有,还得劳累一帮小辈。儿子想着,我这一支搬出去了,也省了不少事。明珠生母去了,日后婚事还得有劳娘。明珍自作孽,落得今日狭长也是应该的。明浠…”他顿了顿,“日后也麻烦娘多加照料了。我不指望他成才,日后能娶个好妻子,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爹!”   秋明浠惊呼了一声,眸光有些不可知置信。   二夫人目光如电的看着他,却是抿唇不语。   老太君和老太爷都没有说话,大老爷也是看着他,不说话。   三老爷却是开口了,语气微微有几分责备。   “二哥,你既然要脱离出去,为何又舍了明浠和明珠?他们可也是你的亲生儿女。”   二老爷看了眼秋明珠和秋明浠,目光有几分歉意,却仍旧道:“我自幼未曾多关注他们,他们跟着我也是误了未来,倒不如就留在府中罢,至少还有娘照顾。”   秋明珠终于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似乎欲言又止,随后又似想到什么,撇开了脸去。   三老爷皱眉,“二哥,平白无故的,你为何要分家?”   二老爷一脸的漠然,不答。   三老爷还想说什么,被老太君挥手打断,有些疲惫道:“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勉强。”   “娘。”   二夫人开口了,神色淡静。   “分家我不反对,但是明轩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总得要大婚以后再分吧。不然好好的就这样分家了,传出去,只怕人家多想,再出风波就不好了。”   老太君蹙眉,似乎有些为难。   三夫人终于抓到机会,连忙开口了。   “对,二嫂说得对。娘,还有明琦,至少得与周府的姑娘举办了婚事再分家吧。”   老太君眉头皱得更深,老太爷却忽然开口了。   “明月,你认为呢?”   秋明月一怔,“祖父问我?”   “嗯。”   老太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方才你祖母说了,以后你掌家,这些事情,自然也要你来拿主意的。”   秋明月已经感受到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其中最灼热的,是一直低着头此刻却突然抬头看着她的秋明轩。那样炽烈而浓厚,她便是想忽略也无法忽视。   顶着压力,秋明月淡淡道:“我觉得,二婶子和三婶子的话都有道理。”   她话音落下,明显感受二夫人那道威逼的视线离开了,秋明轩的视线却更加浓厚而痛楚,似乎切入了他心肺之中。   秋明月心中一叹,正欲再开口,门口忽然有人来报。   “老太爷,老太君,薛国侯夫人来了。”   ------题外话------   呼呼呼,明月终于大爆发了。哈,突然发现,明天是我生日了,好快啊。今天晚上又加班了,么么么,明天出去玩一天,晚上回来继续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消除芥蒂,圣旨降临   秋明月嘴角抿起一抹以为不明的笑意。   老太君挥了挥手,那人出去了。不一会儿,薛国侯夫人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个穿得喜庆的夫人,眉眼均是笑意。看那穿着打扮,无疑是红娘。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厮,看起来应该是来下聘来了。   薛国侯夫人仍旧一身高贵雍容,眉眼艳丽,只不过好似憔悴了几分,神态有几分疲惫。她走进来,似没想到屋内有那么多人,愣了一下。   老太爷放下茶杯,对老太君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这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走出去,看也没看薛国侯夫人一眼。三老爷三夫人也依次告辞,而后秋明珠等人也自觉的走了出去。刚才人满为患的屋子立刻一空,只剩下了老太君、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以及秋明月。   薛国侯夫人蹙了蹙眉,眼眸看向秋明月的时候,闪过一丝恨意。   秋明月坐着,不动如山。   老太君看着薛国侯夫人,淡淡道:“薛国侯夫人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这话看似谦和,实则有些锐利。   薛国侯夫人面色有些不好看,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稍微缓和了脸色。   “太君,明人不说暗话,昨日在镇南王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她看向秋明月,眼底极快的闪过什么。又看向大老爷,见他依旧坐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不禁有些不快。   “二小姐和明玉可在?”   老太君淡淡扫了她一眼,“她们俩犯了如此大错,我已经罚她们禁足了。薛国侯夫人有话不妨直言。”   薛国侯夫人一噎,心中有些气闷。努力压抑着心头怒火,道:“那好,既然今日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在,我也不废话了。昨天出了那样的事,秋府和侯府都有责任。如今京都都传遍了,这样下去可对两家名声都不好听。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她伸手招了招,院子里的小厮立即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这是侯府的下聘之礼,今日我便是来与太君商议侯府和秋府结亲之意。当然了,出了明玉,二小姐清白已毁,我侯府额会担当起这个责任。不过二小姐乃是庶出,自然不能和明玉并肩齐驱,只能为妾。”   她一番话落下,仔细看老太君脸色,见她仍旧不波不惊,似乎毫不在意。她又看向二老爷,二老爷脸色也淡定从容,未有任何变化。她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原本她以为今日要费一番口舌呢,秋明珍虽然是庶女,但是秋家百年名门,贵族之后,岂能与平常世家相提并论?秋府一个庶女,也不应该为妾。却没想到,老太君和二老爷居然一旦都没有反对?这倒是让她诧异以后又有些疑惑。   “不知太君可有异议?”   老太君不动声色的饮茶,瞥了眼大老爷和二老爷。   “仲卿,仲仁,你们认为呢?明玉和明珍是你的女儿,你有说话的权利。”   二老爷淡淡道:“儿子觉得甚好,并无异议。”   薛国侯夫人更加惊诧。   大老爷也道:“娘做主就好。”   薛国侯夫人目光有些怪异起来。   老太君放下茶杯,又看向二夫人。   “云舒,你觉得呢?”   二夫人淡淡点头,“我没有意见。”   老太君又问秋明月。   “明月,你呢?”   薛国侯夫人皱眉,道:“太君,五小姐一个晚辈,这些事,不应该征询她的意见吧?”   老太君淡淡道:“明月如今掌管中馈,别说明玉与明珍,日后秋府其他小姐少爷的婚事,也由她操持。”   “什么?她掌管中馈?”   薛国侯目光掩不住的惊诧和愤怒,她几乎是立即冲口道:“她一个庶女,如何操持整个秋府中馈?玉芳走了,难道秋家就没人了吗?”   她声音有几分凌厉和质问,眼神更是不善的瞪着秋明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插手别人的家事,好似为自己愤愤不平一样。   秋明月眉眼都没抬一下,“薛国侯夫人似乎对我秋家的家务事,很是关心啊。”   “你—”   薛国侯夫人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些,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道:“太君,这是你秋府的家务事,我原本不应该过问。可是昨日玉芳无缘无故被关进了祖庙,我身为她的姐姐,尚且还没弄明白缘由,如今你却又将中馈之权交给一个庶女,这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吧。”   “无缘无故?”   老太君咀嚼着这几个字,却是冷笑了一声。   “薛国侯夫人如果想知道你妹妹被关进祖庙的原因,老身也不介意告诉你。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还不够,老身也可以让人告诉薛国侯,你想要多清楚就多清楚,绝不隐瞒半分。”   薛国侯目光一变,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尤其是老太君的目光,冷意与愤怒并存,似乎是极其厌恶她。而且她说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薛国侯夫人眯了眯眼,忽而想到什么,眼底浮现一丝惊恐。再看老太君眼底讥嘲溢满,她更是心中一凉,再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遂道:“太君言重了,贵府家事,想来定是玉芳犯了大错,惹怒了太君,让她在祖庙里关几天也好。”   老太君收了脸上神色,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说吧,这事儿究竟该如何处理?”   薛国侯夫人虽然不愿看着秋明月转瞬坐大,但是此时她心中惶惑,担心十九年前那件事,如果被侯爷知道了,那么自己…她想着心中便有些惊恐,也再不多言了。如今只想着早点了结此事,然后回去好好调查一番。   秋明月瞥了薛国侯夫人一眼,自是看穿了她心中想法。   “祖母和爹以及二叔二婶子都觉得好,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本来还担心秋明月会存心刁难的薛国侯夫人松了一口气。秋明月又道:“只是这婚期得好好商议,可不能大意。”   薛国侯夫人脸上戴带了笑,“五小姐这话说得极对。”   她立即就转换了态度,转头对老太君道:“我翻了黄历,下个月十二大吉,可…”   “不行。”   她话未说完,秋明月就打断了她。   薛国侯夫人皱眉,面色有几分不悦,尽量和颜悦色道:“五小姐有何高见?”   秋明月淡淡一笑,却是道:“夫人进来就一直站着,怕是累了吧。”   薛国侯夫人一怔。秋明月却转头,眉眼一冷,对着丫鬟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薛国侯夫人斟茶,没眼力介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薛国侯夫人再次一愣,不止她,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向来温顺的秋明月突然发难,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而身边的丫鬟早已惶恐的低头,应了声‘是。’然后对着薛国侯夫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另外有丫鬟也立即上前斟茶。   “夫人喝茶。”   说完后两个丫鬟就退到一边,垂头而立,默不作声。   老太君脸色沉了陈,寿安院的丫鬟,当着她的面,居然听秋明月吩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两个丫鬟早就是秋明月的人了,不,或许不止。或许整个秋府,如今只怕各门各院都有她的人。今日即便自己不将中馈之权交给她,她也早已是秋府名副其实的主人了。   大老爷和二老爷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目光都有些惊异,二夫人眼神却是沉了沉。   秋明月仿若未觉,端着茶杯淡定的喝茶,见薛国侯夫人立在原地不动,她状似有些惊讶。   “薛国侯夫人怎么了?可是府中清茶不合夫人口味?那我立即让人给你…”   “不用了。”   薛国侯夫人勉强压抑下心中的震撼,走到旁边坐下,喝了一口茶,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味道,只敷衍的说了一句。   “甚好。”   秋明月收回目光,“那就好。”她目光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薛国侯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道:“如果伺候得夫人不满意,你们两个就自己去请罚吧。”   两个丫鬟立即垂首,“是。”   薛国侯夫人心中更是震惊,握着茶杯的受都有些颤抖。连老太君身边的人都对秋明月唯命是从了,那其他人呢?她忽而感到脊背一凉。玉芳在秋府立足多年,耳目多不胜数,如今看来,只怕早就被眼前这个看似温顺实则凌厉的少女给收买了。太师府、薛国侯府、中山伯府做靠山,玉芳竟然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被关进了祖庙。这一切,看来都是秋明月汲汲营取的结果。   如果今日她但凡有半分刁难,侯府和秋府联姻指使,只怕…   老太君已经平复了心中情绪,道:“明月,你刚才想说什么?”   秋明月眼波流转,自是明白方才自己的举动给所有人带来多少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自然了,自从踏进这个家开始,她步步为营,暗中筹谋两个月,如果还不能将秋府尽数掌握在手,也白活了这么多年了。若非怕打草惊蛇功亏一篑,她何须对大夫人一再的隐忍不发?   “刚才薛国侯夫人有句话说得对,这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对二姐和三姐的名声不好。所以还是不要等到下个月了,依我看,这个月就把婚事办了吧。对了,还有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也要尽早。再怎么说,也要有个长幼顺序才对。没道理这做妹妹的都成婚了,哥哥还等着。”   她目光款款流动,似有无限深意,却又似云淡风轻。   “祖母认为我说得对吗?”   看似征求老太君的意见,实则她早已决定了,无法变更。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云舒,素樱,你们觉得呢?”   二夫人瞥了秋明月一眼,点头。   “我没意见。”   三夫人也跟着点头,道:“只是如果嫁娶一起的话,会不会太过繁重?”   二夫人笑了一下,“弟妹,你操心多了吧。如今明月掌中馈,某非你不相信她的能力?对了,还有明珠明韵和明容在一旁帮衬着,再繁重也忙得过来。”   三夫人讪讪的闭了嘴。   “二嫂说得对。”   秋明月挑眉,嘴角的笑有些玩味儿。二夫人这是不服气自己掌控了秋家,在口舌上争强好胜呢。   “二婶子言重了。”她弹了弹衣服上根本就没有的灰,淡淡道:“祖母虽然交与中馈,但我初出茅庐,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请二婶子多多指教。这大婚一事,更是茫然空白,怕是做不好。更何况大哥是二审子的亲生儿子,他的婚事,二婶子如果不自己亲自操持,怕是也不放心。”   二夫人不凉不热的说了句,“昨日在镇南王府,明月可是威风得很,如何能说茫然空白呢?你天资聪颖,御下有道,你掌了中馈,相信日后府中一片和睦,娘也少操心一些。更何况你不懂,还有娘教你。我嘛,你也知道,我大病初愈,身子还不爽利,怕是不能指导你。”   老太君皱眉,“好了,别再争了。”   二夫人不说话了。   老太君看了眼二夫人,道:“你不是早就在为明轩准备婚事了吗?如今怕是差不多了吧。”   二夫人知道再争辩下去也讨不了好,便道:“嗯,我正想着选个好日子下六礼呢。原本是不着急的,不成想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我不急也的急了。怕是这两天就得将规程制定好,以免后面来不及。”   老太君点点头,“这事情不能耽搁,尽快安排好吧。至于明珍…你也多用些心吧。”   “是。”   二夫人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神色也很坦然,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明珍也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我自会操持好。”   秋明月觉得,二夫人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明月。”   正想着,突然听见老太君在叫她,她立即回神。   “祖母?”   老太君眼神在她身上定了片刻,道:“事情已经定下了,你就回去吧,婚期我和薛国侯夫人再商量商量。哦,对了,昨日你娘惊了胎,你过去看看吧。”   “嗯。”   惊胎?   薛国侯夫人挑了挑眉,心中恶狠狠的想着,最好生不出来,或者生一个女儿。忽而察觉到秋明月看过来的视线,她抬头,对上她波光诡谲的眸子,蓦然心惊。待她回过神来,秋明月已经带着丫鬟翩然离去。   秋明月刚出门,就看到那媒婆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屋里看。见她出来,她愣了愣,而后低下头做恭敬状。   秋明月笑了笑,“你是来为薛二公子说亲的?”   “正是。”   媒婆仍旧低着头,应了一声。   “既然是替薛二公子说亲,聘礼都下了,为何他本人没来?”   媒婆脸色有些不自然,“小姐,老身只是一介说媒的,侯府家事,不甚明白。”   秋明月不置可否。昨天出了那等子事,薛国侯夫人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以薛国侯的脾气,只怕得好好惩罚薛雨杰一顿。今日他没来,想必受罚比较严重。   “你到前面去等着吧,姨母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出来呢。虽然如今不是三伏天气,但是日头大了难免晃得人眼晕。”   媒婆心知秋明月这是在暗示她,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看的不要看,眼晕是小,只怕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豪门家族里面,总有那么些见不得的腌臜之事。她心中自然明白,遂点了点头。   “是。”   秋明月抿唇浅笑,转身朝着沁园而去。   路上,红萼问她。   “小姐,老太君怕是对你生了间隙。”   秋明月淡淡而笑,“你应该说,从我踏入这个家门开始,她就未曾对我全心信任过。”   红萼默然,她和绿鸢是秋明月的贴身丫鬟,很多事情自然是知道的。   绿鸢道:“小姐,方才奴婢瞧着,大老爷似乎…”   秋明月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道:“爹本就不是个糊涂的人。你以为从前我做的那些事他当真丝毫不知?不过因为早年亏欠了我娘,爱屋及乌罢了。再说了,如今秋府看着太平,内里却是一锅乱。若没个铁血手段的人来好好整治一番,还不定得出什么事呢。这个道理我明白,帝明白,祖父更明白。否则你以为昨日出了那么大事,为何我还能安静的在雪月阁睡了一下午的午觉?”   两个丫鬟默然而视。   “小姐英明。”   秋明月不说话。无论哪个时代,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有它不变的潜规则。豪门大家族里,更是有很多不成文却潜移默化的规矩。这是生活在这个大院里生存的必经之道。   主仆几人都没再说话,很快来到了沁园。沁园昨日下午大动干戈,好几个丫鬟都被处置了。如今却不显冷清,倒是有一种温馨的安静。   冰阳正端着托盘出来,抬头见到她,福了福身。   “五小姐。”   秋明月看了冰阳一眼,之前沈氏从自己身边带走的几个丫鬟,如今就剩下了冰阳。她是个聪明的,雪巧也是她揭穿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她放下屠刀,那么自己也不会赶尽杀绝。拿几个丫鬟出来杀鸡儆猴也就可以了,没必要闹得人仰马翻,人人自危的地步。何况冰阳能及时醒悟过来,对沈氏衷心,岂不比杀了她更有利?   杀不如收。   这个道理她明白,沈氏自然也明白。   她点了点头,“我娘如何了?”   冰阳道:“刚喝了药,气色较之昨天已经好多了。”   秋明月跨进去一步,忽而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   “昨晚爹来过吗?”   “来了。”   冰阳点头,“昨晚快到子时的时候,老爷才过来了,还跟姨娘说了一会儿话才就寝了。”   秋明月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老爷原本妻妾就不多,如今大夫人被关,丽姨娘和云姨娘又死了,就剩下一个沈姨娘,还是他心爱之人,如今又怀了身孕。这个北苑,真正是沈氏的天下了。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走了进去。珠帘后,传来细细的说话声,是沈氏和秋明瑞。她示意绿鸢和红萼等在门外,自己跳了珠帘进去。   “娘。”   沈氏仍旧躺在床上,脸色较之昨天的苍白,多了几分红润,见到她来,眉眼都是笑意。   秋明瑞回头,乖巧的喊了一声姐姐。   沈氏道:“薛国侯夫人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好一会儿才脱得开身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秋明月坐下来,“她和祖母商量二姐和三姐的婚事,我在那里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来陪陪你。”她习惯性的给沈氏把了把脉,脉象平和,已无甚大碍。她将沈氏的手放进被子里,道:“还好,胎儿健康。”   沈氏摸了摸小腹,眉眼都是温柔之色。   “如今才一个月大,若非有几分困意,我倒真没什么感觉。”   秋明瑞好奇的盯着她的肚子,道:“娘,这里面,真的有小弟弟和小妹妹吗?”   秋明月摸了摸他的头,“对啊,你之前也是这样在娘肚子里呆了十个月呢。”   秋明瑞一脸的惊奇,心疼道:“十个月?那娘不是很辛苦?”   秋明月点头,“对啊,娘当年怀咱们的时候都很辛苦,所以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娘。”   “嗯。”秋明瑞连连点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去摸沈氏的小腹,一脸的好奇和忐忑。   “十个月,那得多大?”   沈氏笑笑,“等这孩子出生,明月也该嫁人了。”她有些伤怀起来。   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娘,我长大了,迟早都得嫁人的。”她想起荣亲王妃给她的那个镯子,想起荣亲王府,心头有几分沉重。   秋明瑞抿了抿唇,小声道:“姐姐,荣亲王世子是好人么?如果他对姐姐不好,姐姐还是不要嫁了吧。”   秋明月一愣,而后失笑。   “好人坏人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秋明瑞低头想了想,抬头道:“他那天救了我,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不然也不会救我了。可是如果姐姐不喜欢的话…”   秋明月摇摇头,“明瑞,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明白。”   秋明瑞皱着眉头,小脸有些迷茫和纠结。   “姐姐,我十岁了,不小了。”   “是是是,不小了。”   秋明月笑了笑,“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她起身,“娘,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大哥和二哥要成亲了,二姐和三姐也得出嫁,只怕我会很忙,没时间来看你。”   沈氏收敛了笑意,细心叮嘱道:“如今大夫人不在了,你想做什么也不用再有什么顾忌了。不过万事小心,知道吗?”   “我知道了,娘,我走了啊。”   她转身走了出去,出了沁园,却遇上了秋明珠。   “五妹。”   秋明月挑眉,眉眼清淡。   “四姐找我有事?”语气淡漠,没有了以往的亲昵和温和。   秋明珠嘴角一抹涩意,“五妹,你可是怪我?”   秋明月不说话。怪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秋明珠的目的,她没中计,反倒是将计就计,将老太君也给算计了一回,她又为何要怪?   见她不说话,秋明珠神色更加黯然,看了眼她身后的绿鸢和红萼。   “五妹,我想跟你单独聊一聊,可以么?”   秋明月回头,秋明珠目光清亮,含着几分祈求。她沉默半晌,点点头。   春夏交替的季节,气温比较温和,午时的阳光洒下来,透过枝干洒落一地斑驳的影子。   秋明月和秋明珠走到花园凉亭里,站在栏杆旁,望着波光渺渺的湖水,眼神亦如浩渺苍穹,深不可测。   秋明珠看着她的侧颜,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五妹,你昨晚与祖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秋明月没有回答,她自然知道秋明珠会躲在老太君屋子里。昨日镇南王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老太君自然要有一个可信的人告诉她真相。秋明珠,就是这个人。   秋明珠神色又暗了暗,“五妹,想必对于母亲的身份,你比我更清楚。祖母其实不是怀疑你,她只是…”   “四姐。”   秋明月忽而回头,背着光,她的容颜忽明忽暗。   “你就甘心这样当祖母的棋子一辈子?直至嫁人么?我所认识的你,可不是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秋明珠垂眸,神色有些哀戚。   “不然又能如何?我生母早逝,爹要脱离家族,我无依无靠,除了依托祖母,我还能如何?”   秋明月抿唇不语。   秋明珠自嘲一笑,“五妹,或许你会因此看不起我,但是…”   她看着湖面,远处杨柳垂落,日光倾斜,美如画卷。   “即便是反抗,也是要有一定的资本的。”她叹息一声,道:“你有娘,有外祖父,还有弟弟。而我,什么都没有。”   秋明月忽而觉得有些难受,别过脸,不说话。   秋明珠又笑了笑,笑容有些恍惚和苍白。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命运不由我自己,我也早就有所准备了。祖母其实待我不错,最起码我的婚姻不会太过凄惨。”   秋明月漠然道:“你如今已经十四岁了,二姐出嫁以后就该你了。祖母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嗯。”   秋明珠低下头,“叶家四少,叶尚宏。”   “还是叶家的人?”   秋明珠点点头,“母亲之前找叶夫人商议我和叶三少的婚事,好多人都知道,虽然还没有交换八字庚帖,但是如果这个时候突然悔婚,总归不好。祖母思量再三,选了叶家四少。”   她声音很轻,很淡,却有几分柔软。   “昨日赏花会,我见过他,虽然也是庶出。但品貌端正,也颇有几分才华,待人也温和。我嫁给他,也不亏。”   秋明月想着,昨日她被宇文溪给拉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不过想来也是,赏花会上少男少女那么多,能促成几桩姻缘也很正常。就不知道明容和明韵…   “昨日我见楚家的三公子对八妹印象还不错。”   秋明珠突然话音一转,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楚家?”   秋明月挑眉,想着之前宇文溪给她说过的话。   “可是荣亲王妃的娘家,前右相楚老大人的孙子,右翼大将军楚将军的庶三子楚玉泽。”   “右翼大将军?”   秋明月有些惊讶,“不是礼部尚书么?怎么又成大将军了?”   秋明珠笑道:“五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老大人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做了礼部尚书,次子做了右翼大将军。长女也就是今天的荣亲王妃,最小的女儿,则是进宫做了妃子。而楚老大人,已经在十年前就已经致仕了。”   “十年前?”   秋明月又是一阵讶异,“朝廷官员不是一般要到六十五岁才致仕么?我看荣亲王妃也还不到三十岁吧。楚老大人有七十五岁了么?”   秋明珠也皱了皱眉,“应该没有吧。楚老大人应该和祖父相差无几,祖父还没到花甲之年呢。楚老大人便是比祖父大几岁,也顶多才六十几岁而已。”   秋明月深思。   “好了,五妹,别纠结了。朝廷上那些事儿,不是咱们这些闺阁女儿说得清的。你看那陈太医,不是也没到六十五岁也致仕了么?咱们大家族内院里有自己的潜规则,朝廷里也有自成的一套生存法则。”   她眉目远眺,似无限惆怅。   “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荣亲王妃出身楚家,楚家背景雄厚,比之太师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顿了顿,似有些犹豫,斟酌道:“五妹,你别怪我多嘴。昨日我瞧着那荣亲王妃,看似很喜欢你,可是…”   “你也看出来了?”   秋明月神色淡淡的看向远方,眼神忽明忽暗。   秋明珠抿了抿唇,“我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具体哪儿怪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荣亲王妃对你表现的喜欢表现得太过了。照理说,她这是第一次见你吧。先前便是有所准备,但是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对你如此亲昵。都说婆婆看儿媳妇越看越挑,可我瞧着荣亲王妃,怎么说呢,感觉像是蒙了一层纱,看不清也摸不着。还有啊,昨日你们走了以后,她和许老夫人在凉亭里呆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五妹,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小心为好。荣亲王府可不比咱们秋府,那是皇亲国戚,内里只怕也见不得干净到哪儿去。何况你要嫁的还是荣亲王世子。自古贪上一个权字,都免不了争斗。而且荣亲王世子又是那样…”她似不忍再说下去,只低低道:“五妹,或许你怨我以前欺瞒你,可我从未想过害你。”   秋明月自是明白的,虽然清楚秋明珠接近她是受老太君指使。但是真心假意,她还是分得清楚的。秋明珠对她的关切也是真的。更何况,秋明珠在她这儿也没得什么好处。反倒是自己,从她口中套到了不少信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虽然不是亲姐妹,好歹流着一样的血。更何况这段时间的相处,也并非全是假意。   想通了这些,秋明月脸色也柔和下来。   “多谢四姐提醒,我晓得了。”   秋明珠何等聪慧之人,自然从她语气当中听出了几分变化,眼眸一亮。   “五妹,你…你不怪我了?”   秋明月摇摇头,叹道:“没什么怪不怪的,更何况你也确实没害我,还帮了我几次。”   秋明珠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道:“五妹,其实祖母…”   秋明月别开脸,神色有些淡漠。   “我理解祖母的做法,她利用我,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两清了。”   秋明珠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秋明月突然道:“你刚才说,楚家的三公子对八妹印象不错?那八妹呢?怎么想的?”她想起昨天在马车上,秋明韵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好似有些心不在焉,偶尔面有绯色,眼神羞怯而甜蜜。虽然她只是无意间看了一眼,但也看得分明,那分明是一副少女情动的摸样。只不过昨日她想着沈氏摔跤一事,倒未曾注意这些。如今秋明珠说起来,她也突然想起来了。   “八妹…”   秋明珠有些高深的笑了笑,“欲而不能啊。”   “怎么说?”   秋明珠叹道:“八妹担心自己的病,又觉得自己身份配不上楚家的公子。”   “病?”秋明月扬眉,“陈大夫不是说了吗?八妹的毒已经解了,只需要好好调养即可。再说了,八妹如今还小,才十二岁,等到及笄出嫁了,病也该大好了。至于身份嘛,那楚家三公子不也是庶子么?他是将门之子,八妹好歹有一个大学士的祖父,如何配不上他?八妹着实太过杞人忧天了。赶明儿个我得说说她去。”   “我不是还没说完吗?你这是着什么急?”   秋明珠哭笑不得,“五妹你有所不知。那楚家三公子虽然是庶子,但是却天资聪颖,才貌非凡。颇得楚将军的喜欢,据说小时候还跟着楚将军跟着练兵,皇上也颇为喜欢。三年前的科考,他还参加了武考,得了第二名榜眼呢。皇上还赐了个六品的官职给他,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太小,无法上任。等及冠了,就能入朝为官了。”   “原来如此。”   秋明月恍然大悟,想到昨日宇文溪说过,三年前的科考,武状元是许天佑,没想到榜眼居然是这个楚家的三公子,想必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吧。一个庶子,参加科考本就不易,还博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只怕得遭到有心人的嫉妒啊。   “皇上赐了官职,那也得分府邸吗?”   “自然了。”   秋明珠点点头,又叹息一声。   “其实如果八妹真的能嫁给他,倒也不错。我昨天见过了那楚家三公子,虽然才不过十四五岁,但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举止从容内敛,且丝毫没有贵族公子哥的骄纵和纨绔,彬彬有礼的。跟八妹站在一起啊,还真是郎才女貌呢。只不过八妹的身份,哎…”   秋明月没说话,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   “对了五妹。”   秋明珠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她。   “我琢磨着,你如今才十三岁,便是出嫁,至少也得等明年吧。再怎么说,你娘如今还怀着孩子。你又刚刚接手中馈,这…”   秋明月面色有几分不自然,“你还在我前头呢,总要有个长幼之分才是。至于我自己嘛,还早,不着急。倒是你,祖母既然已经给你择了人选,只怕待大哥二哥的婚事过后,就该操办你的了。到时候我就瞪着看着你当新娘子的样子。”   秋明珠脸色有些红,嗔道:“你这小妮子,尽说些不找边际的话,也不怕羞人。”   她醉颜酡红,眼神娇怯,好一幅不甚娇弱之态。眉眼盈盈,眼含春水,动人心弦啊。   秋明月心中感叹,古人就是容易害羞啊。要是到了现代,大街上随处可见情侣拥抱接吻,完全就是家常便饭,哪里还会这般羞怯?   “羞什么羞?我说得是事实。”   这样一对比起来,秋明月倒是坦然了,随即又有些忧心道:“四姐,那叶家四公子虽好,可是你不是…”不是心仪薛雨华吗?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怕伤了秋明珠的心。   秋明珠又如何不明白她要说什么?眉眼黯淡了一瞬,又恢复了笑容。   “十年来我一直清醒而理智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对于那些不切实际的梦,终归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捞不着,不如放弃罢。况且有些事有些人,只可仰望不可企及。真到了可触碰的地步,或许就没了当初那份想要探索的悸动了,就这样吧。生活是现实的,所以我得学会做一个现实的人,才能适应现实的生活。总不能永远活在梦中,到时候也只会作茧自缚而已。”   如此明朗又豁达的心里,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人能做到?秋明珠,值得人尊敬。   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随之消除。   “四姐,你会幸福的。”   秋明珠笑了笑,“借你吉言。”   阳光下,姐妹两人相视而笑。   而此时,却又丫鬟急急来报。   “四小姐,五小姐,皇上圣旨到——”   ------题外话------   猜猜圣旨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三道圣旨,赐封庄君   圣旨?   秋明月和秋明珠齐齐转身看着她,眸光变幻不定。   “什么圣旨?”   那丫鬟名叫曼春,是老太君屋中的二等丫鬟,早已投靠了秋明月,是以对她唯命是从。   曼春道:“奴婢不知,方才薛国侯夫人与老太君商量好了婚期,正准备走,宫里突然就来人了,皇上圣旨下达,老太君已经召集全府的人去前院接旨了,老太君让奴婢来找四小姐和五小姐去前院接旨。”   秋明珠看了眼秋明月,“五妹,走吧。不能让宫里的人久等。”   “嗯。”   秋明月让那曼春起来,姐妹二人连忙去了前院,在路上碰到了秋明轩。秋明月一愣,“大哥?”   秋明轩身后没有跟着丫鬟或者书童,一个人慢悠悠的走着,低着头,也没有看前方,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听到秋明月的声音,方才抬头。   “明月,明珠?”   他眸光晃了晃,而后淡淡笑笑。   “你们也是去接旨的么?”   “嗯。”   秋明月心里有些复杂,只应了一声。   秋明珠看了看他身后,问:“大哥,你一个人吗?”   “嗯。”   秋明轩没有表情的应了一声,淡淡道:“快走吧,只怕就差我们几个了。”   几人不再说话,朝着前厅而去。远远就看到前院站了一大堆人,府中所有主子丫鬟小厮全都到齐了,老太君和老太爷也在。一个手持扶须的太监正坐着喝茶,老太爷坐在他对面,显然是认识他,正在询问什么。那太监看着应该是大内总管,看起来应该四五十岁,笑容可掬的应付着,对老太爷倒是十分尊敬。   “二少爷到,四小姐到,五小姐到。”   有丫鬟看到他们,高喊了一声。   那太监总管立即抬头,目光落到秋明月身上,远远的只觉得一株雪莲盛开,清新而瑰丽,真真绝代佳人啊。他眼眸一亮又覆灭,站了起来。老太君和老太爷也跟着站了起来。   秋明月等人走进,福了福身。   “祖父,祖母。”   “明月。”   沈氏走了过来,握着她的手。   秋明月对她笑了笑,没说话。   “呵呵,这就是五姑娘吧,果真国色天香呢。”   那太监总管乐呵呵的笑起来,说话倒是显得随意,没有针对或者尖锐。   秋明月低头,充分表现移了闺阁女子的羞涩。   “李公公夸奖。”   老太君淡淡颔首,“明月年幼,不识贵人,望公公莫怪。”   李公公不甚在意的摇摇头,将手中的扶须交给身后一个小太监。   “人都到齐了吧,那就接旨吧。”   他话音一落,哗啦啦一大片全都跪在了地上。   李公公摊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有秋氏子女明月,于庙堂救太后于疾,太后感念其仁心善意,且聪慧非凡,特赐予庄君封号,赐六品庄君服饰。赏龙慕翡翠玉一枚,白玉雕绞丝纹手镯一对,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一对,金镂孔翟纹霞帔坠子一,嵌绿松石花形金簪一只,赤金首饰一套,天蚕丝雪锻十匹,南海珊瑚珠十串,夜明珠十颗,白银一千两,黄金五十两…”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赏赐,跪在地上的人早就睁大了眼睛,院子里霎时间寂静一片,呼吸可闻。   秋明月嘴角抽搐了一下,太后这还真是看得起她。   “钦此!”   李公公终于念完了,笑容可掬道:“五小姐,接旨吧。”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随着老太爷叩拜。   “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明月接过圣旨,面上并无任何波动。而周围的人看着她,眼神难免有几分异样。倒不是妒忌,早在今日老太君交给了她掌家之权,她们就没有了妒忌的资格。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救过太后,而且还是两个月前,这实在不得不令她们震惊。   “沈氏接旨。”   李公公又一声高喊,成功的拉回了众人的思绪,心中难免再次波动。   沈氏显得有些惊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李公公却早已自顾自的念起来。   “今有淑人沈氏,工部侍郎之女,养成名门,贤淑恭厚,知书达理。且又孕有一女庄君,为秋府荣添子嗣,功不可没。朕又闻听得刑部尚书秋大人之原配林氏,虽品貌端庄,性情果敢,然十九载未曾于秋府诞下子嗣。遂封沈氏为平妻,并且赐予二品诰命夫人,赏二品诰命服…与林氏平起平坐,不分大小,钦此。”   如果之前那道圣旨出乎意料的话,那这道圣旨简直就是石破天惊了。沈氏提为平妻她们有准备,但是没想到却是皇上下圣旨。而且,听这意思,沈从山已经入京了,而且已经上任。这样不声不响,如何能不让人意外而惊悚?特别是薛国侯夫人,方才在李公公念出第一道圣旨的时候,她就黑了脸,如今更是脸色铁青,手指都掐进了皮肉里。   她妹妹被关进了祖庙,秋明月立刻就掌握了府中中馈不说,如今又有宫中圣旨下达,日后这秋府,岂非她母女俩的天下?就算不日玉芳回来了,还能颠倒乾坤么?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串联起来,她不得不忧心。从前她们都小看了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   不止是她,便是秋明月,也是怔了怔。她实在没想到,外祖父居然已经回京了。昨天凤倾璃还告诉她还有几日呢,今日居然就已经上任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他故意的掩人耳目?或者外祖父早就已经到了京城?   沈氏倒是比她镇定,很快就收了讶异之色,恭敬道:“臣妇接旨。”   如今她已然是大老爷的平妻,再不是什么妾,可以自称臣妇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接过明黄色的圣旨,每个人脸色各异。秋明玉跪在一旁,看着秋明月和沈氏前后接了圣旨,神色似有几分恍惚和飘渺,继而嘲讽一笑。她娘争了一辈子,算计了这许多年,到头来,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如今他不在,她所厌恶所嫉恨的女人反倒是以这样高调的姿态占据了她在这个家的地位。   她不由得在想,如果当初她娘没有反对大老爷提平妻,还会有今日这许多事么?   眼看那道圣旨落在沈氏手上,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再次高声三呼万岁。   “先别急,这还没完呢。”   李公公见众人要站起来,连忙阻止,像变戏法一样的又变出一道圣旨。这下子众人刚起了身的动作又是一顿,再次跪了下去,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秋明月。这第三道圣旨,莫非也与她有关?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心中已然有所猜测。这第三道圣旨,只怕是那人弄来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秋氏五女明月,性温和,才貌双全,蕙质兰心,温恭淑德,特赐婚于荣亲王世子,于次年二月四十完婚,钦此。”   果然如此。   秋明月嘴角再次抽了抽。想着,还好他知道沈氏已经怀孕,自己不可能这个时候嫁给他,倒是给了十个月的缓和时间。想想又觉得好笑。还真是刚好十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他这是要沈氏刚巧诞下孩子就让自己出嫁呢。也不想想,如今自己可才十三岁而已。再过一年,也不过十四岁。寻常人家的女子出嫁,大多也都是过了十五岁吧。他倒好,真真是…   想归想,她还是伸出手去。   “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圣旨,秋明月抿唇,心中一时之间百味陈杂。她可以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或好奇或疑惑或羡慕,却没有了嫉妒。她想,如果大夫人在的话,只怕会气得晕过去吧。   笑了笑,抬头,李公公就对他和善的笑着。   “恭喜秋庄君,贺喜秋大夫人。”   秋明月一愣,才想起她如今多了个庄君的封号,虽然算不上女官,但好歹不是白身了,日后那些京城名媛的小姐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她想着,估计这也是凤倾璃的主意。昨日吴云梦等人对她的嘲讽,只怕惹怒了那人。   她无奈的笑笑,面上温和道:“有劳公公跑一趟,臣女不甚荣幸。”   “哪里哪里。”   李公公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却对老太爷说道:“秋大学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太爷看了眼秋明月,与李公公走到一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秋家的内眷们都围到秋明月身边,秋明珠等人自是一脸高兴。   “五妹,恭喜你。”   “是啊,五姐,你可算熬出头了。”   秋明容和秋明韵也真心的笑着,都为她感到高兴。秋明絮一直就站在她身边,笑得眉眼如花。   “五姐生来就是个有福的人,以后我可得要天天跟五姐在一堆儿,保不准还能沾沾福气呢。”   周围的人都被她给逗笑了。   旁边,沈氏也温柔的笑着,眼神有一种悠远的感叹。大老爷走过来握着她的手,她抬头,触及他岁岁年年都不变的温柔眼神,那一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表情,除了恭喜以外,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   秋明玉冷着一张脸,看着众人都围上去恭喜秋明月和沈氏,她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眼神似嘲非嘲。秋明珍站在她身边,神色有些晦暗,眼底更是隐着嫉妒。   从前秋明月跟她一样,只是个庶女,可如今沈氏升了平妻,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嫡女了。又得了个庄君的封号,身份更是水涨船高。而且她外祖父如今又升为工部侍郎,日后她嫁入荣亲王府,身份又是何等的尊贵?本来她想上去讽刺几句,但是看到宫里来的那几个太监手中捧着明晃晃的簪子玉珠真金白银,她忽然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从其她斗不过秋明月,现在也斗不过,将来,更是斗不过。   原本她以为,秋家的女儿,最幸福的,莫过于大姐秋明霞。长房嫡女,才貌双全,又是太师的嫡外孙女,自身又才华横溢,在整个京都更是有第一才女之称,最后还嫁到了中山伯府做了中山伯夫人,中山伯世子又待她极好。这个时代的女人,能做秋明霞那个地步,已经算是幸福的了吧。   可如今秋明月,嫁的人比秋明霞身份还高。   只不过,除却荣亲王世子深有残疾这一点。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是世子妃。像她们这种身在内院的女子,比的,不就是哪一个称谓么?   秋明月,你怎么就能够如此好命?   忽然察觉到秋明月看过来的视线,她心中一紧,忍不住说道:“恭喜五妹,终于得偿所愿了。”   秋明月浅浅一笑,“二姐也会得偿所愿的。”她顿了一下,轻声道:“祖母已经和二婶子商议过了,这个月就会为你和三姐选定婚期,将你二人一同嫁入薛国侯府。二姐,小妹先在此恭贺你大喜。”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秋明珍脸色都青了。   “你还敢说。”她几乎咬牙切齿的瞪着秋明月,“昨日那件事是你做的吧。如果不是你,我和三妹怎么可能一起被关在那间屋子里?秋明月,你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我从前小看你了。如今整个秋府都在你手上,你娘升为了平妻,你是嫡女了,还博得了太后的喜欢。你当真是有本事,想让人不佩服都难啊。”   秋明月面色不变。   “长走夜路,总会打湿鞋的。二姐,如果不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我便是有千般谋略,你也不会自己跳进来。”   “你—”   秋明珍气结,恨恨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撕裂成碎片。   秋明月又淡淡道:“二姐,保持你的风度,如今可有宫里的人在。还有薛国侯夫人也还没走呢,要知道,你嫁过去,总归是她的儿媳妇。如果让她觉得你不够端庄不够听话不够贤淑,只怕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秋明珍气息变了变,眼角看见薛国侯夫人果然朝这边望了过来。她咬牙,不得不忍住心中喷薄的怒火,终究是不甘心,压低声音道:“五妹,你早知道沈姨娘怀孕了吧。你既然能治得了太后的顽疾,沈姨娘有身孕一事,你如何能不知晓?昨日之事,也在你预料之中吧。”   她轻哼一声,冷然道:“你倒是会做戏,将我们所有人都给骗了。”   秋明月面色不变,“二姐,你说错了,如今我娘是二品诰命夫人,不是什么姨娘。你可记住了,千万不要说错话了。这封号,可是皇上赐的,一个不小心,那可是不尊圣旨,冒犯天威的事。”   秋明珍脸色又是一变,死死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道:“二姐,好歹你我姐妹一场,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以后嫁到了薛国侯府,收其锋芒,藏于内敛,才能荣华一生。你和三姐都是咱们秋府出去的,要相亲相爱,同舟并济,千万不要让人给挑拨算计了去。要知道,总归你们俩还有一层血缘关系的。犯不着为了那些没有关系的人闹得姐妹不睦,亲者痛仇者快。”   秋明珍眯了眯眼。   秋明月又压低了声音,对她小声说道:“你便是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你姨娘着想吧。”   秋明珍眸色变幻,沉甸甸的看着她。   秋明月退后一步,“二姐大概已经知道了,祖母和祖父已经同意二叔分家的要求了。可二叔只带走二婶子和大哥,你和月姨娘包括东苑所有妾室庶出子女,都留在府中。日后你们的未来前途,可是不由得你们选择的。”   秋明珠眸色更沉,她自然知道秋明月这话的意思。如今秋府的中馈之权在秋明月手上,连老太君都无法插手,日后还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月姨娘便是靠着娘家的兄长,也比不过人家有一个工部侍郎的外祖父不是?   两人的谈话声音很小,但是站在旁边的秋明珠几人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秋明珍。说到底都是姐妹,若非那些私心的嫉妒和羡慕,又何须闹到今日的地步?秋明珍如今要跟着秋明玉一起嫁给一个庶子,而且还是为妾,对于本就有些心高气傲的秋明珍来说,确实有些委屈。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非她自己心胸狭隘算计在前,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秋明珠走上来,“二姐,识时务者为俊杰,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不要负隅顽强了。”   “负隅顽强?”   秋明珍冷笑一声,眼神隐着苍凉悲怆,转身往自己屋子走去。阳光洒下,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看似无限寂寞惆怅。   秋明珠叹了一声,回过头来,见秋明月目光淡薄,神色透着无尽的清冷。她刚欲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下了腹中,只得长长一叹。   这时候,李公公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带着身后的太监走了出去。老太爷走了过来,神色似乎有些昏暗。他看了秋明月一眼,眸色隐隐浮动着什么不明情绪。   秋明月蹙眉,“祖父?”   老太爷转身,负手而立,淡淡说了句。   “明月,派人将你母亲接回来吧。”   秋明月一怔,走过来的薛国侯夫人也是一怔,眸色有些亮。   “祖父,你说什么?”   老太君也讶异的看着老太爷,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惊讶而疑惑。   老太爷只淡淡说了一句。   “她总归是你母亲。明玉要出嫁了,她这个当娘的,总要亲自操持自己女儿的婚事。”   秋明月抿唇,她不是笨蛋,老太爷突然转换的态度,让她不得不想到方才李公公拉着他到一边去说了什么。她有想过大夫人就这样倒台了,太师府定然不会无动于衷。大夫人的后台不会这么轻易瓦解。只是她想着,就算太师府有所动作,那至少也得等过一段时间吧。昨日凤倾璃才给予了太师警告,今日他就有办法让皇上施压老太爷,把大夫人接回来。   皇上是什么人?九五之尊,整日里奏折都看不过来,怎么会管秋府内院的事情?很明显是因为太师府。但是她想不到林太师有什么理由能说动皇上?这其中,是否又有什么阴谋?   老太爷已经离开了,秋明月抿唇。薛国侯夫人满面笑光,“劳烦侄女了,早些派人去将玉芳接回来吧。这明玉的婚期可不远了,玉芳回来了,你也少操心几分。”   秋明月冷冷看了她一眼,“看来薛国侯夫人却是很喜欢舍下,要不要我吩咐人收拾出之前夫人住的客房,夫人可多住几天。方才在祖母屋子里,夫人不是还在问三姐么?正好,三姐如今在这儿,你们可促心长谈一晚上。大夫人未回来之前,也好由你这个姨母好好教教三姐出嫁的规矩,我确实省心得多。”   薛国侯夫人笑意一僵。   秋明月冷声吩咐,“来人,去给薛国侯夫人收拾…”   “不用了。”   薛国侯夫人明知道秋明月这是以退为进来赶她出府,她却不能有任何理由留下,强自压抑住心头的怒火,道:“五姑娘好意本夫人心领了。我出来时间也不早了,这就回去了。这几天,我会让人送来六礼。我这不懂事的侄女儿,还得五小姐多多照顾。”   秋明月脸色不变,“三姐姐在夫人眼里向来就是最懂事最乖巧的,如何又不懂事了呢?反之,明月自幼长在山野,不懂礼数不听教导,日后还得跟三姐好好学习一番呢。夫人实在是严重了。”   薛国侯夫人暗自咬牙,刚欲反唇相讥。秋明月却懒得再和她争辩下去,冷声吩咐。   “曼春,送客。”   “是。”   曼春走过来,恭敬的对薛国侯夫人道:“夫人,这边请。”   薛国侯夫人脸色异常难看,又听得秋明月对老太君道:“祖母,您派人去接大夫人吧。”   一句话,非商量的语气,只是平铺直述,说完就走。她甚至没有看秋明轩一眼,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痛苦的眼神清晰的入了她的眼,却被她摒除心门之外,不带丝毫痕迹的离开。   薛国侯夫人胸腹上下起伏,冷冷的甩袖,高扬着头颅离开。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对众人挥了挥手。   “都走吧。”   她看了眼方才几个丫鬟接过的那些圣上赏赐之物,道:“把这些都送到雪月阁去吧。”   “是。”   几个丫鬟抱着金镶玉银,依次走向雪月阁。在场的众人各自看了一眼,大老爷带着沈氏向沁园的方向而去。二老爷看了二夫人一眼,默默的离开。三夫人眼看那些金银首饰,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色,但是心知那不是自己肖想得起的,不甘的收回目光,跟着三老爷默默离去。   二夫人扫了一眼秋明轩,神色有几分冷意。   “明轩。”   秋明轩淡漠的回头,“娘。”   三夫人冷着声音道:“三天后跟着我去李府下聘。”   秋明徐三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二夫人却已经带着丫鬟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影子,无限落寞而哀凉。   ==   秋明月回到雪月阁,坐在软榻上,以手支撑着头,闭着眼睛,神色有些昏暗。   红萼和绿鸢跟进来,相视一眼,红萼试探的唤了一声。   “小姐?”   秋明月没有睁开眼睛,突然道:“你们说,如果太师府一夜之间,大夫人会如何?薛国侯夫人会如何?”   红萼一惊,“小姐,你要?”   秋明月睁开眼睛,疲惫的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让太师府永远消失,不惜一切代价。”她有些烦躁的起身,站在窗外,晴空万里,风景独好,她心中却是一片阴郁。   “可是我知道不能,我不能这样任性。十九年前的事情,皇上未必不知道。皇上尚且没有动作,如果我贸然将那些证据拿出来,只怕得不偿失,到时候只会自掘坟墓。”   她闭了闭眼,窗边帷幔因风飘摇垂下,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可是我不甘心。我隐忍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将她送去祖庙了,没想到就这样轻松的就被林太师给扳回了一句。果真不愧是两朝元老,老谋深算,我终究还是太过轻敌自负了些。”   她低着头,眉眼暗沉而疲惫。   “小姐。”   红萼走上去,轻声道:“你别急,至少如今夫人已经成为平妻了,你也是庄君了,大夫人的中馈之权已经被老太君交到了你手上,而且府中的人大部分已经认你为主。大夫人便是回来,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老太爷只是让你派人将她接回来,却没有让她继续掌管中馈不是?所以,她对你构不成威胁。”   “她是对我构不成威胁。”   秋明月睁开眼,眼神有些暗沉而凉薄。   “她如今是被我剥夺了权利,这中馈之权既然到了我手上,我是断然不会再交到她手上的。可等我娘诞下孩子,我也嫁人了。那个时候我娘要坐月子,也没闲心情操持家务。四姐到时候也已经出嫁了,祖母年龄大了,也不会接手的。那么整个秋府,就只剩下了大夫人一人可以接管中馈。你们也知道,大夫人心胸狭隘,嫉妒心重,而且又心狠手辣。昨天不过是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等到我出嫁了,她还不定得想着法儿的怎么对付我娘和她的孩子呢。我怎能不忧心?大夫人的存在就是个祸害。不,应该是说,林府的存在就是个祸害。”   她突然关了窗户,整个室内瞬间昏暗下来。她转身,脸色更是昏沉。   红萼和绿鸢不说话,等待着她的吩咐。   室内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秋明月忽然闭上了眼睛,“绿鸢,去让明容和明珊过来。”   绿鸢一怔,立刻意识到什么。   “小姐,你这是要重用九小姐?”   秋明月坐下来,眉眼昏昏沉沉,如云如雾,嘴角勾起一个似嘲非嘲的弧度。   “云姨娘是个聪明人,她即便死了,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如果明珊够聪明,就应该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如今她在这府中无依无靠,如果我能够拉她一把,不怕她不听话。更何况有明容看着,我也能够放心一些。”   绿鸢想了想,又道:“小姐不怕她掌了权以后反戈相向么?毕竟云姨娘的死,也是因为…”   秋明月抬头,目光淡漠而凉薄。   “掌权?你以为她会真正掌权?”她冷笑一声,“大夫人蠢笨,那是因为她永远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她自知算计不过我,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不会与我争斗。如果是明珊,那就不一样了。她如果掌了权柄,大夫人肯定会牟足了劲儿去跟她争夺。到时候又有祖母牵制着,她们斗得越厉害,我娘就能越置身事外。过个几年,等明珊能够嫁人了,我娘也休息够了,就没有大夫人猖獗的余地了。”   绿鸢点点头,敬服的叹道:“小姐英明,如此这般,定能护得夫人和少爷安全。”   秋明月吐出一口气,仰头靠在软榻上,声音又几分疲惫和无奈。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整日活在算计阴谋里。这两个月我处处隐忍,处处算计,汲汲盈取,不过就是为了我娘和明瑞。如今多了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自然也要为她们安排妥当。娘如今看着是不若以前任人宰割,但到底还是心软心善,我就是担心她疏于防备,到时候被大夫人给算计,那么我这一番苦心,岂非付之流东了吗?”   想起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从前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觉得疲惫。   秋明月闭了闭眼,“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   二人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窗户动了动。秋明月听见了,她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窗户打开,凤倾璃进来了。他推着轮椅来到秋明月身边,“萱萱。”   “嗯。”   秋明月依旧没睁开眼睛,却是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依偎在他怀里。   凤倾璃愣了愣,眉眼都是温柔之色。   “可是累了?”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外祖父何时进京的?”   “昨天晚上。”   “你来之前?”   凤倾璃低头,“你外祖父刚入京,我便过来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脸上没有生气没有恼怒,只是平静的询问。   凤倾璃将她脸上的发丝捋到耳际,柔声说道:“太师府有动作,父王用了一招障眼法,瞒不过太师的视线,顺利带你外祖父回京。今天沐休,父王就带他进了宫见皇上。接下来的事情,就像你知道的那样。”   秋明月目光有些清凉,“林太师昨晚进宫去了?”   “没有。”   凤倾璃却摇摇头。   秋明月看着他。   凤倾璃眸色有些昏暗,“半个月前的流言以及昨日在镇南王府发生的事情,足够皇上引起重视。”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秋明月声音冷静,眼神凉薄的看着他。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管起秋府的家事?或者说…”她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皇上为何要故意太高太师府?别告诉我他不知道十九年前的事情。为君者,如果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如何能登基为帝?”   “这话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说说,千万不能对其他人说起,知道了吗?”   凤倾璃无奈的摇摇头,“我昨日不是告诉你了么?洛王府分别与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有联姻的举动。而太师的嫡孙女却做了一颗废棋。帝王之术,自然是要将太师府这一势力运用得当,用来平衡皇后和德妃两党相争。可他的两个女儿现在皆不如意,出嫁的两个外孙女都被冷落,唯一一个精心培养的嫡孙女也只做了个大皇子侧妃,这对于林太师自然是个打击。你说,这样的情况下,皇上能不给他点甜头么?明知道他的大女儿犯了什么罪,仍旧暗中示意宽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太师府依旧受他重用么?”   秋明月不说话,紧紧的抿着唇,身子有些瘫软的靠着凤倾璃。眼睛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倾璃脸上神色渐渐消失,低头看着她。   “其实这些事你都清楚,不是吗?”   秋明月还是不说话,是,这些事她都能自己分析,可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她费尽心机,就这样让大夫人这么轻易的回来了。还有秋明兰,必须让她尽快嫁出去。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即便是回来,也什么事都做不了?”   凤倾璃眼神一闪,“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从他怀里坐起来,平视着他。   “我剪掉了她的羽翼,但是还不够,我想让太师府在最短的时间内倾覆。”   她眼神从未有过的暗沉,声音虽轻,却透着彻骨的寒凉和冰冷。   凤倾璃抿唇,不说话。   “没有办法吗?”   秋明月看着他,忽而一笑。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她闭了闭眼,脸色有些黯然。   “果真是我太天真了。”   “萱萱,我…”   凤倾璃想说什么,秋明月却摇头打断他。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些。我就是那样一说,你不必在意。”她笑笑,眼色又沉了沉。   “我能忍两个月,自然也能忍更久。一个太师府而已,我就不信它能永远屹立不倒。皇上既然知道了当年之事,有一天太师府没有利用价值了,首先就会成为皇上要消灭的第一人。皇上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大夫人,且让她再猖狂一段时间吧。我等得起。”   凤倾璃不说话,眼神如波云诡谲,变幻不定。   “对了。”   秋明月想通了一切,脸色好了些,转而又问道:“外祖父既然已经入京拜职了,是否也有了自己的府邸?”   “嗯。”   凤倾璃点头,“就在西街,与宇文府比邻而居。过几天等你外祖父安顿下来,你就可以去看他了。”   “宇文府?”   秋明月笑了笑,“这回溪溪可高兴了吧。”   “她自幼好动,沛姨都拿她没办法。昨日她就想跟着你来秋府,被沛姨给拦住了。今日接连下达了几道圣旨,最迟明天,她就得来找你了。”   说起圣旨,秋明月立即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你说,今天那几道圣旨,是不是跟你有关,特别是最后一道。”她眯了眯凤目,颇有几分危险的味道。   凤倾璃干咳了一声,“你解了皇祖母的顽疾,本就该赏赐,这不算我的功劳,我顶多就是提了个建议,给你博得了个封号。不过六品而已,等你嫁给我,就是一品世子妃,到时候…”   剩下的话,在秋明月升起两团火光的眸子里湮灭了。   “至于赐婚一事,是父王的主意,不是我,我发誓。”   他立即指天发誓。   “少来。”   秋明月拍开他的手,“就算那圣旨是你父王求的,婚期是你安排的吧。”她有些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凤倾璃,我现在才十三岁,你着什么急?”   “十三岁也不小了。”   凤倾璃这话少了几分底气,“再说了,明年你才嫁给我,那时候你都十四岁了。大昭的女子,好多十四岁都已经当娘了。不算小了。”   秋明月瞪着他,十四岁,还当娘?他脑子有病吧。   她转头,存心不理会他。   凤倾璃凑过脸去,小声唤她。   “萱萱?”   秋明月仍旧不理他。   “萱萱,你生气了?”   秋明月抿唇,脑海中却是想着另外一个问题。   见她不说话,凤倾璃以为她真的生气了,也有些着急起来。   “萱萱,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父王本来说请旨让你及笄过后再嫁给我的,可我不想等那么久,我就想你尽快嫁给我,我才安心。我…”   “我想把秋明兰嫁出去。”   秋明月忽然转过头来,眼里没有半分怒意。   凤倾璃一愣,“什么?”   “我说,我想把秋明兰嫁出去,越快越好。”   凤倾璃挑眉,见她没有再生气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有好的人选?”   秋明月想了想,“京城有没有身份得当的适龄的未婚男子?不要长子,要嫡次子。”   秋明兰好歹是嫡女,秋家已经损失了一个嫡女给侯府庶子,断然不会允许她再给秋明兰安排一个庶子为夫。那不现实。但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让秋明兰嫁得太好。秋明兰可不是大夫人,如今看似认命,实际上心里的弯弯肠子可不少呢。难保她回来以后不会帮着大夫人报复。   凤倾璃想了想,沉声道:“有。”   “谁?”   “阳宁侯府嫡次子,窦云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溪溪邀约,达成共识   窦云亭,阳宁侯嫡次子,十五岁。勋贵之后,品性败坏,纨绔风流。小小年纪,身边美女环绕,比之之前二夫人给秋明珠定的叶家三公子叶尚贤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窦家的人比较聪明,没能让这位尚且还未成年的二公子有丝毫品行不端的言乱流出外界。   这是凤倾璃给秋明月的信息。   她想着,若是论身份,秋明兰是大学士的嫡孙女,太师的外孙女,同样名门之后,便是嫁给阳宁侯世子做世子夫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是阳宁侯府十多年前因为她姑姑一事和秋家闹得不愉快,自然是不会让秋家的女儿做阳宁侯世子夫人。昨日见到窦云姿,那可不是个善茬。这窦家二公子嘛,虽然目前为止没有丝毫不好的流言传出去,但是纸包不住火,许多世家大族私下里多少都知道一些。身份高的,自然是看不上这样一个恶劣纨绔又只是个次子的侯府公子。身份差点嘛,阳宁侯府又看不上。如果是秋府的长房嫡女,而且又与阳宁侯府曾经那么多纠葛,倒是最合适的婚姻。   即便是出于报复,想来阳宁侯府也愿意秋家一个正宗的嫡女嫁给阳宁侯府的嫡次子吧。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那可是在打秋府的脸。   当日下午秋明月就仔细研究了整件事情,果断的将秋明兰配给了这个阳宁侯府的二公子。她知道秋明兰定然不甘心,但是都关了一次祖庙了,而且昨天在镇南王府还丢了那么大的人,这事情也由不得她了。再说了,如今这掌管中馈的,还是自己。她也不怕老太君不同意,老太君是个聪明人,知道昨日那样一闹,秋明兰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再加上十几年前的事,老太君也得好好斟酌斟酌她的建议。她也不怕阳宁侯府不同意,只要她找一个会说话的媒婆,保证手到擒来。再怎么说,窦云亭的品性可摆在那儿。秋府都舍得赔出一个嫡女了,他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打定好主意,被皇上施压不得不接回大夫人的郁闷心情顿时一扫,秋明月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午觉。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就醒了,绿鸢站在窗帘外,轻声道:“小姐,七小姐和九小姐到了。”   本就没有睡着的秋明月立即醒了,差点忘记了,之前她让绿鸢去喊秋明珊和秋明容来着。她抚了抚额,“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她翻身下榻,随意的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衫,走了出去。   秋明容和秋明珊在客厅坐着,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站了起来。   “五姐。”   秋明月示意她们坐下,自己也坐下来。   “今天让你们过来,是要跟你们说个事情。”   秋明月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起了自己的目的。   “祖母将中馈交给我,但如今我娘怀孕了,我得照顾着,所以很多事情得让你们多操心一些。”   秋明容看着她,不说话。秋明珊则是有些惊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秋明月居然会将她也一起算上。   秋明月也不管她的吃惊,懒懒道:“明日开始我就得到祖母那儿去交接中馈事宜,之前明珊没有算在内。不过我想了想,你如今也有十二岁了,过几年也该及笄了。二姐和三姐马上也要出嫁了,四姐也不远了,还有我…”   她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道:“总归都是姐妹,日后便是嫁了人,也脱不了本。我秋家的女儿,日后自是要做当家主母的。所以,这中馈一事,也得尽早学着。你们如今年纪小,现在用心学了,再过个一年,年长的几个姐姐都出嫁了,你也好帮着祖母多管着中馈。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归是力不从心。”   秋明珊睁大眼睛,她不是笨蛋,自是从秋明月这番话听出了她的用意,心中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激越。   秋明月仿若没看到她的表情一样,淡淡道:“所以我思索着,还是尽早让你先学一学,你若是同意,我明早就去给祖母说说。”   是直接去说说,不是请示。这是暗示秋明珊,如今的秋府,是她说了算。便是老太君,也没资格反对。   秋明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震动,声音有些低哑。   “五姐,我…我可以么?”   秋明月笑了一下,眉间皆是华光溢彩。她放下茶杯,手指在凌云水袖划过。抬眸间凤目有什么一晃而过。   “只要你用心,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关键是,你胆敢尝试么?”   秋明珊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秋明月的话。   秋明月也不着急,懒散的敲着桌木,斜眼飘向秋明容。   “明容,我知道你要照顾明韵,大概分不出多少时间来。不过你们日日跟在祖母身边,耳濡目染的,日后也差不了哪儿去。”   秋明容笑了笑,“明韵天天喝着药,如今身子也比之从前好了不少,我倒是也可以空出一些时间来了。”   “明韵这些年被那药吊着,亏空了不少,要痊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秋明月想了想,“明日我让人去库房拿一些补气血的药材出来,明韵那身子骨,该好好补一补。她如今才十二岁,可不能耽搁了,不然日后可就麻烦了。”   秋明容笑着点头,“祖母也是这样说的。”   秋明月又看向秋明珊,秋明珊也抬起头来,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五姐,我…”   “想好了?”   秋明月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秋明珊这一答应,就表示放下了云姨娘的死,心甘情愿任她驱使了。   秋明珊深呼一口气,重重的点头。   “五姐愿意给我机会,明珊感激不尽。只是姨娘头七未过,她生前便是犯了再大的错,也是我生母。”她眼圈儿有些红,声音也低哑下来。   “我想给她守孝一个月,算是尽了孝道,报答她生前生养之恩。”   秋明月点头,“这是应该的。”她顿了顿,又道:“你身边没有几个可用的人吧。云姨娘殁了,你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我拍几个丫鬟帮你吧。”   她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孙嬷嬷。”   孙嬷嬷很快走了进来,“小姐。”   “待会儿你让小翠、雅蕊、觅文跟着九妹回去。再去谷雪和乐南,让她们待会儿跟着七妹回去,日后她们就是八妹的丫鬟。”   秋明容愣了愣,没想到秋明月会有此举动。   孙嬷嬷也是一怔,那几个丫鬟可是小姐好不容易收服的,就这样送出去了?   她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秋明月却又说了一句。   “怎么,有异议?”   她眼神清凉,淡淡的瞥过来,孙嬷嬷立即低头。   “是,老奴这就去告诉她们。”   她立即转身走了出去,想着,小姐越来越看不透了。便是她这个伺候在身边的老人,也摸不清小姐心中在想些什么。   秋明容回过神来,对秋明月道:“五姐,你将你的丫鬟都送给我们了,那你自己呢?”   秋明月淡淡道:“放心,我不会委屈了自己的。我这雪月阁也不大,况且我自己从扬州也带了几个丫鬟来,我明日再从府中拨几个促使丫鬟过来就行了。谷雪和乐南都是细心沉稳的,照顾八妹最是稳妥。她们是我精心培养的人,信得过,且她们两人也懂得几分药理,日后也可经常帮忙着给八妹诊脉。”   秋明容心中感激,站起来道:“五姐一番苦心,明容感激不尽。”   秋明月道:“你我姐妹,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她叹了口气,“祖母已经派人去接大夫人了吧。我只怕她回来以后又不安生了,趁着现在我还有精力和时间可以帮一帮你们,日后我只怕得花时间应付她了。”   她又看向秋明珊,“明珊,你身边那个宝儿,虽然机灵,但是心术不正,还是早些辞了吧。没得日后卖了你你还给她数钱呢,我送给你的这两个丫鬟都是极好的。从我这里出去的,都可保衷心。”   秋明珊垂眉,心中明白,秋明月则是在她身边安插了两个眼线。即便日后自己想反戈,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嗯,谢五姐提醒,我回去就将她打发了。”   秋明月点了点头,“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也要午睡了。”   她站起来,吩咐着。   “绿鸢,红萼,送七妹和九妹回去。”   秋明珊和秋明容站起来,跟着绿鸢红萼出了门。   秋明月伸了个懒腰,回到自己的屋子,重新躺回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日暮西斜,她才悠悠转醒。抬头看向窗外,昏黄的落日晕染了整个天边,洒落一地的斑驳横枝,颇有一股子深秋的落寞。   绿鸢打了帘子走进来,“小姐,大夫人和六小姐回来了。”   秋明月冷笑一声,“她倒是快。”   绿鸢道:“大夫人昨日赶路,晚上行路不便,在城外客栈住了一晚,今早一大早才动身,没走多久,就被老太君派去的人追到了。”   秋明月伸手揉了揉眉心,“她回来后有什么动作?”   绿鸢摇头,“目前为止倒是没什么大的举动,不过脸色不太好。”   “都被送去祖庙了,半路又接了回来,她应该千恩万谢了,有什么可不高兴的?”秋明月坐起来,道:“看来她还是没变,仍旧猖狂。不过也好,我倒是不希望她变聪明,省得我难得应付。”   绿鸢点头,“对了,下午的时候,宇文府的宇文小姐送来了请帖,说是明日请你到宇文府品茶。”   她拿出一封红色的请帖,交到秋明月手上。   “溪溪?”   秋明月愣了一下,她打开请帖,看到右下方写着‘溪溪’两个字,不由得失笑。   “她倒是闲得慌。”   她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又问:“我外祖父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有。”   绿鸢道:“刚刚沈府的人才离开,沈老太爷刚刚搬进府中,过两日就来看你和夫人。”   秋明月走到窗前,将虚掩的窗户打开,迎面一阵清爽的风吹来,她心情好了不少。   “明日该上朝了,外祖父近段时间怕是不得空。”她看了看说中的请帖,勾唇道:“这丫头倒是算得精,知道外祖父脱不开身,故意给我借口出府,然后顺道就去看望外祖父。”   她顿了顿,然后走到桌前,铺了宣纸,执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吹干墨迹,折了信封交给绿鸢。   “待会儿你让小厮送到宇文府去。”   沈府和宇文府比邻而居,她去宇文府,可不就顺道去沈府了么?   “是。”   绿鸢拿着信纸出去了。秋明月又命人上了晚膳,吃过饭倒是没了睡意。她想了想,对着空气唤了一声。   “香凡。”   香凡出现在她面前,“小姐。”   秋明月看着她,突然笑了笑。   “其实我该唤你冷香的。只不过你之前进府的时候报的是香凡的名字,我怕万一被人给发现了,总归不好。”   香凡道:“冷香是属下跟在世子身边的名字。如今跟了小姐,自当改名。”   秋明月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正色道:“昨天你不是说二婶子她们会在婚礼上动手脚么?我寻思着,或许应该是大皇子纳侧妃的时候。”   香凡没说话。   秋明月低头想了想,又道:“这个月大哥二哥娶妻,我二姐三姐也要出嫁。到时候参加婚礼的人虽然多,但也不是所有权贵都来。但是大皇子大婚的话就不一定了。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朝中文武百官应该都会到。最重要的是,洛王会在那个时候进京,京都定然会戒严。或许没有人会料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行动,毕竟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投死路。但是那个时候,却也是便于他们行动最好的时机。”   二夫人既然想得到宝藏,到时候各大府邸的人都去参加婚礼了,他们若想有什么动作,想来也要方便一些。   “我猜想着,守城那里肯定有他们的人。”   她闭了闭眼,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容颜忽隐忽现。   “告诉你家主子,届时只需扫除他们在京中所有势力就可以了,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香凡愕然。她自然知道二夫人和秋明轩的身份。他国皇室之人,盗取本国藏宝,制造内乱,自是铲除第一。可…   秋明月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别以为他们这些年就只在秋府活动。在这诺大个京都,必然有他们埋伏得很深,且看不见的势力。能连根拔除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端阳王府,未必就只剩下一个郡主。”   香凡目色震动。   “世子或许等会儿会过来,你…”   “他今天不会来的。”   秋明月睁开眼睛,声音清淡却坚定。   “他受伤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了。”   “受伤?”   香凡更是震惊,“世子武功高强,当世少有敌手,怎么会受伤?”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凤倾璃受伤根本就没有告诉她,但她既然精通医学,自然发现他的内伤。看样子应该比上次受伤还重,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了。   香凡不再说话,默默的退了下去。   翌日,秋明月去给老太君请安,不意外的见到了大夫人。还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几人正与老太君商议这府中几个小姐公子的婚事。大夫人见到她,眼里露出仇恨,但没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二夫人也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三夫人神色还有些恍惚,发生了这些事儿,本来三老爷是要休了她的。但是秋家接连发生了太多事儿,这个时候休憩,只会让秋家名声扫地,秋家丢不起这个人。   三夫人病情稍微稳定一点后,老太君是打算把她关进祠堂忏悔的。不过如今涉及到她儿子的婚事,自然要她亲自出面。   秋明月也不看几人的表情,而是对老太君说了让秋明珊跟着打理中馈的事。她神色淡漠,眼神没有丝毫请示或者建议,只是平淡的叙述着这样一件事情。大夫人有些恼火,刚玉发作,老太君瞥了她一眼,她立即湮下了气焰。   老太君看向秋明月,点点头。   “也好,明珊也有十二岁了,该是学着打理中馈的时候。”她顿了顿,道:“等云姨娘头七过后,就让她过来吧。”   秋明月不点头也不否认,道:“祖母,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情。”   老太君抬眸看着她,放下手中的伙计。   秋明月道:“昨天下午宇文府的小姐约我去府中品茶,我是来向祖母请示出府的。”   大夫人知道秋明月昨天攀上了宇文府,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老太君点点头,“嗯,你去吧。对了,你外祖父刚入京升迁,听说府邸和宇文府比邻而居,你既然出门,想必也要去看看你外祖父。我让韩嬷嬷带你去库房,挑几件东西送给你外祖父。”   “多谢祖母。”   秋明月福了福身。   老太君将一窜钥匙交给韩嬷嬷,韩嬷嬷走过来。   “五小姐,请跟老奴来。”   秋明月颔首,跟着韩嬷嬷去了库房,挑了几件补品和成色极好的玉器,然后出了门。她只带了绿鸢和红萼,马车较大,便吩咐两个丫鬟一起上车。当然了,香凡自是跟在暗处,随时保护她的安全。   马车咕噜噜的行驶着。秋明月始终不习惯坐马车,刚一踏上去,头就昏昏沉沉的不适应。   绿鸢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酸梅,“小姐,吃一颗酸梅吧。”   秋明月摆了摆手,“不用了。这毛病不是一两颗酸梅就可以治好的,宇文府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我先眯一会儿。”   绿鸢点头,将手中的小包裹收了起来,马车继续向前走。   没过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秋明月被惊醒了,蹙眉。   “怎么回事?”   “奴婢出去看看。”   绿鸢掀开帘子探出头去,“严亦,发生什么事了?”   严亦坐在车前,也不回头,皱着眉头道:“前面是阳宁侯府窦小姐的马车,正朝这边过来。这条街道太狭窄,两辆马车过不去。所以…”   “阳宁侯府?”   绿鸢也皱眉,小声道:“可是窦云姿?”   严亦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阳宁侯府似乎有好几位小姐。昨日去镇南王府的时候,那窦姑娘似乎不是坐的这辆马车。你也知道,各个府邸之中小姐少爷乘坐的马车都是不一样的,嫡庶分明。这马车虽然华丽,但是颜色偏素淡,应该是阳宁侯府中哪位庶出的小姐。”   绿鸢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前方不远处一辆较为精致素淡的马车。窦云姿昨日乘坐的马车她看见过,甚是华丽异常,而且有轻纱掩盖。这马车看起来没那么复杂,简单一些。   她退回马车,“小姐…”   秋明月已经睁开了眼睛,“我都听到了。”   “那…”   绿鸢想着,阳宁侯府的庶出小姐,是不用她们让路的。莫说是庶出,便是嫡出的窦云姿,也是没资格让如今已经是庄君的小姐让路的。不过这事儿她不能做主,只能请示小姐。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阳宁侯府和秋府渊源甚深,也不知道这位庶出的小姐是哪位。想到昨日她和凤倾璃商议的,将秋明兰嫁入阳宁侯府。虽然她早已打算好了,但是好歹也要有个中间人才是。   一番思索以后,她对绿鸢低声道:“你下去,告诉阳宁侯府的小姐,就说我受宇文郡君之邀,要去宇文府品茶。如果窦姑娘不嫌弃,我邀她同行。”   绿鸢有些愕然,但还是点头下了马车。   红萼对秋明月道:“小姐,如果阳宁侯府的那位小姐拒绝呢?”   秋明月笑了一下,“昨日我一直跟溪溪在一起,你们刻在丹华园仔细见过人?去镇南王府的时候,窦云姿后面可还跟着另外一辆马车。只不过当时我未曾在意,而且窦云姿的高调,也让人根本无法去在意她身后跟的人是谁。阳宁侯府有好几位小姐,这窦云姿虽然是嫡女,却并非长女。她在家可是排行第六了,前面几位庶出的姐姐几乎都出嫁了。在她之后,就只剩下了一个七小姐和九小姐。”   “那八小姐呢?”   红萼忍不住问。   “八小姐也已经定亲了。这待嫁的女儿私自出府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猜,那马车里面定然是七小姐或者九小姐。”   红萼点点头,知道秋明月话还未说完,继续听。   秋明月又道:“自古任何豪门贵族内院都有一个不变的定律,嫡庶之分,光看咱们府就知道了。这阳宁侯府嘛,如果没有分府的话,子女可比咱们秋府多多了。就算是现在也不少,窦云姿之后还有好几个不满十岁的小姐。可是阳宁侯府那么多女儿,嫡女却只有一个。可想而知,窦云姿在阳宁侯府可谓是一枝独秀,那些个庶出的姐妹们,如何不嫉妒?”   红萼恍然大悟,“小姐你这是要给这位七小姐或者九小姐架一座桥梁?”   秋明月淡笑不语,眼神有些高深莫测。阳宁侯妻妾众多,女儿众多。而阳宁侯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昨日在镇南王府也曾瞧见过,只不过没有过多注意罢了。而这些个庶出的小姐能安然存活,定然也是有一定的本事的。   豪门簪缨世家规矩严格,未出嫁的小姐不经主母允许,是不能出门的。更何况庶出的小姐,几乎是没什么自由可言的。而这一位,如果是独自出府,那就说明,她在府中很有地位。   庶出,有地位,有心机。   这样的女人,定然是聪明的。昨日三道圣旨下达秋府,京中只怕早就传遍了。沈府如今可算是京都新贵了。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还巴结不到呢。如今自己主动示好,相信这位阳宁侯府家的小姐,定然懂得什么叫做识时务为俊杰。   正想着,绿鸢已经回来了。   “小姐。马车里坐着的是阳宁侯府的九小姐窦云欣。奴婢已经将小姐的话传达给她了,她已经答应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秋明月看到对面的马车已经掀开了车帘,昏暗的车帘掩盖下,隐隐约约现出一张巧笑嫣然的容颜。隔得太远,看不清五官,只见她穿着一身鹅黄绣白玉兰长裙,锦缎华丽而精美,上身一件苏绣月华锦衫,秀发垂斜,头上的朱钗素淡而明光华丽,映出她容颜如雪,眉如远黛。   她静静而坐,形容端庄而素雅,看起来如娉婷盛开的莲。这张脸,昨日依稀也看到过。只不过昨日丹华园群芳汇聚,窦云欣算不得最出众,更何况有一个嫡出的姐姐,她自然还是低调点好。   “你让她过来,和我乘坐一辆马车。”   “是。”   绿鸢放下车帘,小跑着到对面的马车前,说了几句话。窦云欣朝这边看了一眼,秋明月对她点点头,她也笑着点点头,然后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很快就走了过来。   “秋姑娘。”   窦云欣唤了一声,声音清脆而温柔,倒是与她这张温柔的面容极为相得益彰。   离得近了,秋明月才看清了她的容颜,与窦云姿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比窦云姿要逊色几分。这京中无数大家族,庶出比嫡出姿色好的多了去了。听说阳宁侯夫人当年也是一个大美人,端看窦云姿就知道了。   秋明月点了点头,“窦姑娘上来吧。”   窦云欣也不扭捏,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红萼则自动跳下了马车,把空间留给了二人。   帘幕落下前,秋明月看见阳宁侯府的马车已经原路回去了。   窦云欣坐在秋明月身边,面上端庄的浅笑着。   “我和庄君不过昨日一面之缘,未曾深交,姑娘今日为何邀我同路?”   秋明月一手支着额头,闻言笑了笑。   “既然相识,便是有缘,九姑娘就不要庄君庄君的叫了,没得生分。”她看了眼窦云欣,道:“我看九小姐与我年龄相差无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明月即可。”   窦云欣目光似闪过什么,点头笑道:“蒙庄君看得起,那我就不客气了。明月不弃,也可唤我云欣。”   秋明月抬眸看她,这窦云欣比窦云姿聪明,懂得低调。   “云欣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儿?”   “八姐要出嫁了,她想吃醉仙居的芙蓉点心,我出府给她买。”   秋明月目光闪过一道奇异的光。阳宁侯府这样的人家,小姐想吃外面的点心,自然有丫鬟去买,何须劳动窦云欣一个主子?她此番举动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她和那位八小姐感情好。第二,她在府中得宠,可以在有限制的情况下任意出府。   得到定论后,秋明月对于心中的计划更是多了几分自信。如果能与这个阳宁侯府的九小姐交好,对于秋明兰嫁到阳宁侯府的事情,不可谓是多了几分胜算。   “哦?醉仙居?就是两个月前才突然在京都出现的一个酒楼?”   窦云欣温柔而笑,“正是,明月也有所耳闻?”   秋明月淡淡扬眉,“只是闲来无事,偶尔听府中的丫鬟说起过。”   都云欣点点头,话音一转。   “六姐一直与宇文郡君走得近,幼时也常往宇文府走动。只是近年来,似乎与宇文郡君生疏了不少。”   秋明月挑眉,都云欣这话什么意思?在向她透露什么?还是在向她示好?   “是么?”   她不动声色的文了一句,却是没在继续下去。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她不会主动出击,以静制动,才能掌握最好的时机。   窦云欣笑了笑,忽而话音又是一转。   “其实多年前秋府与阳宁侯府也是私交不浅,想必明月也知道吧。”   “嗯,略有耳闻。”   秋明月懒散的把玩着腰间的流苏,回答得漫不经心。   “说起来,当年秋府和阳宁侯府差点成为姻亲之家呢。只是可惜了…”   窦云欣心中一惊,她方才说那话不过只是试探。要知道,十几年前那件事,对于秋府和阳宁侯府来说,都是一件耻辱。两家的人谁也不会面对面的说起此事。却没想到,秋明月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堂堂正正无所顾忌的说了出来。她想要做什么?窦云欣不由得有些谨慎起来。   “事事不能尽如人意,只能说缘分使然吧。”   秋明月低笑了一下,“云欣也相信缘分一说么?”   “明月不信么?”   窦云欣反问。   秋明月不说话,车内空气有些闷。她随手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街上人流如注,两旁红墙绿瓦,繁华荣盛,突然开口。   “如果秋府想再与阳宁侯府联姻呢?”   她回过头来,帘幕遮掩,她容颜有些昏暗。   “云欣以为如何?”   窦云欣睁大眼睛,“明月,你?”   秋明月忽而笑了笑,神色云淡风轻。   “云欣以为不可以?”   窦云欣努力平复心中的震动,压低声音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家族联姻,应该双方长辈说了算,我一个庶女而已。没有干涉或者插足的权利,又能有什么想法?”   “那么云欣以为我这个提议如何?”   秋明月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动,凤目中笑意流淌至眼角。   “十多年前秋府与阳宁侯府联姻未果,终是秋府的过错。如果今日,秋府愿意拿出诚意道歉,不知道阳宁侯府是否接受?”   窦云姿皱眉,“你的意思是?”   秋明月笑得温雅而温柔,“听说府中二公子还未说亲。正好,我有个嫡妹,在家中排行第六。昨日你也见过,叫做明兰。她如今也十二岁了,正好也可以议亲了。”   窦云欣眼皮跳了跳。   “六小姐么?”   “对啊。”   秋明月换了个坐姿,懒洋洋道:“六妹是家中嫡女,外祖父又是太师,还有一个在督察员任职的舅舅,身份嘛,绝对配得上府中的二公子。”   窦云欣看着她,目光里似乎含了一层深意。   “为何不是大哥?”   秋明月笑了一下,“阳宁侯世子的未婚人,只怕不会在秋府。”   窦云欣看着眼前的少女,素衣墨发,眉目如画,身上未有任何朱钗配饰,却自有倾城风华。如此丽颜绝色,又得太后看重封了六品庄君。若非荣亲王府先下手为强,只怕秋府提亲的门槛都踏烂了吧。   她忽而笑了一下,“我只是阳宁侯府中的一个庶女,明月与我说这些,我也做不了主。”   “这不是问题。”   秋明月目光如浩渺烟云,隐着重重雾霭之色,似要看尽窦云欣内心深处。   “相信云欣足够聪明,定能让我得偿所愿。”   窦云欣抿唇不说话。   秋明月笑容依旧,“云欣也快及笄了吧,不知道阳宁侯夫人可有为你议亲?”   这个时代,女子命运的三个转折点。第一便是出生,若是出生豪门,自有家族配一门好婚事,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第二,如果出身不好,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只能在嫁人这一条路线选择了。第三,便是子嗣了。就如大夫人,有那么强势的娘家,就是因为十多年没有为秋家诞下一个男丁,所以怎么也不得老太君喜欢。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今日在秋家一无所有。   窦云欣面容暗了一下,贝齿咬着唇瓣,抓着娟帕的手指也下意识的收紧,显然情绪浮动比较大。   秋明月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的变化,脑海中想着凤倾璃给她的关于阳宁侯府的信息。阳宁侯有一妻六妾,其中两个贵妾四个良妾,另外还有通房无数。   这窦云欣的母亲便是阳宁侯的贵妾之一,母家也是出身官家,不过只是一个七品小官。窦云欣的母亲又是一个庶女,所以做了阳宁侯的贵妾。而且还很得逞,阳宁侯爱屋及乌,对这窦云欣也比较宠爱。阳宁侯那么多妻妾,除了阳宁侯夫人生了两个嫡子以外,便只有窦云欣的母亲生下了一个庶子,其余的妾室则是生了一群的女儿。   可想而知,窦云欣母子三人在阳宁侯府受宠的程度必然不低。   自古大家族内争斗多,主母与小妾,嫡出与庶出,每天上演的桥段多不胜数。这窦云欣这么得宠,阳宁侯夫人能高兴?窦云欣还有两年便及笄了,阳宁侯夫人便是给她议亲,只怕也不会让她嫁得有多好,窦云欣自然心中郁郁不快。   她不说话,等着窦云欣思索一番,相信她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过了好一会儿,窦云欣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清明隐着几分坚韧。   “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聪明。”   秋明月挑眉看着她,目光沉淀席卷着几分暗涌。   “我想让六妹嫁入阳宁侯府,你想嫁一门好婚事。而我,可以帮你。”   “怎么说?”   窦云欣挑眉。   秋明月目光淡然,道:“你该知道昨日皇上接连下了三道圣旨到秋府。”   窦云欣目色似乎变了一变。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分笑意,“昨日你参加镇南王府赏花宴,想必有所收获。”   窦云欣突然低下了头,搅动手中的娟帕,神色透着几分异样。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是不想母亲随便将我许给人做妾。”   她深呼一口气,目光坚决。   “我自幼见惯了侯府中爹那些妻妾如何用尽手段争宠,亲眼看着几位庶姐怎样含恨出嫁,亲眼看着我姨娘默默忍受母亲的欺压而不能反抗,亲眼看着那些小妾姨娘如何病逝而终,我不想成为其中的一个。宁可嫁给小门小户为妻,我也绝不为妾。”   “好志气。”   秋明月赞了一声,“你姨娘在你爹面前说得上话吧。实话告诉你吧,对于你的二哥,品性我都有所耳闻。我只需要让阳宁侯知道,他的儿子并非金镶玉。秋府与阳宁侯本是世交,为了十几年前的事情已经多年生疏,如今秋府愿意修好。”   她看着窦云欣,笑了笑。   “当然,我相信你姨娘有本事说得更清楚。”   窦云欣抿唇,“我可以一试。”   秋明月启唇微笑,“不是试,而是一定要成功。”   她坐正身体,面色忽然变得淡漠而凉薄。   “在昨天之前,我也是庶女,我明白一个庶女的日子有多惨。我也不怕告诉你,如今秋府是我掌中馈,我不希望六妹再榜上一颗大树。当然,我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我也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达成我的目的,只不过如今事多,我懒得去费心费力而已。你如果答应,我便可满足你的愿望。如何?”   窦云欣眼神随着她的话不停的变幻神色,良久才道:“我没你的本事,也没你的魄力。”   她苦笑了一下,庄重道:“不过我愿意赌一把。”   “好。”   秋明月伸出手,“一言为定。”   窦云欣也伸出手,与她击掌。   “一言为定。”   啪的一声脆响。   马车停了下来。   绿鸢掀开车帘,“小姐,宇文府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计划筹谋,拜访沈府   秋明月和窦云欣一同下了马车,仰头看着眼前这座高大的府邸,外观自是华丽大气。门边上宇文府三个字在阳光下金光闪烁,晃得人眼睛生疼。   她眯了眯眼,宇文溪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明月姐姐,你来了…”她声音忽而顿住,看向秋明月身边的窦云欣,眼睛闪了闪,疑惑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浅浅的笑着,“我路上遇到九姑娘,想着相遇即是有缘,便邀请同往,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宇文溪看懂了她眼中的深意,立即了然的呵呵笑着。   “怎么会?九姑娘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今日能光临寒舍,荣幸之至。”   窦云欣本来以为宇文溪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居然是这般态度,倒是愣了愣。秋明月掩唇而笑,这小丫头,窦云欣一个庶女,她荣幸什么?   “你这是出门迎接我?我才应该荣幸之至。”   宇文溪嘻嘻笑着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我老早就等着你来了,这不,刚刚听见下人禀报,我就出来了。对了,待会儿天玉姐姐也要来,还有瑶瑶。皇祖母一大早就将娘传召进宫去了,爹上朝还未回来,哥哥也出去了,府中就我一个人。你也知道,我可是受不了寂寞的主,所以就给你们发了请帖,让你们过来陪我了。”   秋明月笑而不语。   宇文溪拉着她往府中走,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神秘兮兮道:“昨日皇帝舅舅下了圣旨吧,呵呵呵,你如今可是庄君了,恭喜恭喜。”   秋明月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就你消息灵通。”   “哪有?皇帝舅舅下圣旨哎,而且一连下了三道圣旨,亘古未有啊,早就轰动整个京都了。对了,你刚刚来的时候,难道街上的百姓没有一直盯着你的马车看?”   秋明月道:“没注意。”   她确实没注意,她一上马车就晕车,就连后来相打开车帘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没多注意行人的表情。   宇文溪瘪了瘪嘴,“换了谁要是得到这样天大的殊荣,早就高兴得连觉都睡不好了,真没见过你这么淡定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了进去。   平安侯府祖上也是跟随太祖帝打江山的将领之一,是以宇文府繁华程度自是可以想象。自然了,与皇亲国戚镇南王府比起来,还是要逊色几分。但即便是如此,府中景色仍旧瑰丽如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回廊蜿蜒,处处透着富贵雅致。   宇文溪带着秋明月和窦云欣往自己的屋子里去。宇文溪的闺房倒是布置得典雅,灯罩窗幔窗帘的颜色都偏素淡,一应物品也并非奢华,但却精致。整个房间装饰较为简单,看起来清雅而别致。几人刚刚坐下,便有丫鬟来报。   “小姐,许姑娘和倾瑶小郡主来了。”   宇文溪眼睛一亮,“她们到了吗?快请她们进来啊。”   “呵呵呵,远远都听到你的声音了。”   她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许天玉带笑的声音。接着,门口就出现了两个娉婷身影,正是许天玉和凤倾瑶。   宇文溪立即迎上去,“你们俩终于来了,明月姐姐可比你们先到呢。”   许天玉二人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秋明玉和窦云欣,笑了笑。   “沛姨不在,你一个人在府中可得意了吧。”   宇文溪眨眨眼,“那是当然了,娘天天在家管着我。好不容易她不在,我可得好好利用利用,不能浪费了。”   凤倾瑶笑道:“敢情你让我们来就是陪你玩的?”   “不然还能干嘛?”   宇文溪眼珠子转动,忽而看向秋明月,双眼亮晶晶的。   “明月姐姐,昨天我一直忘记问你了。你跟那个洛竹音比下棋,她输给了你,也就是说,你比她棋艺高。你叫我好不好?你不知道,我爹还有我哥,他们俩都精于棋道,我娘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就我什么都是半吊子。爹每次让我陪他下棋,不到一炷香,我就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她有些气呼呼道:“我爹欺负人。明知道我最讨厌下棋了,偏要拉着我陪他下。说什么我娘是皇室公主,才貌双全,我又是宇文府唯一的嫡出小姐,若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才艺,难免让人看了笑话。就因为这个,我娘天天逼着我学习什么琴棋书画。我可郁闷了。”   凤倾瑶道:“你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没个女儿家的样子,沛姨和宇文叔叔是为你好,你还这儿不平,真是不识好人心。”   宇文溪瞪着她,“瑶瑶,你到底帮谁?”   “我帮理不帮亲。”   凤倾瑶不理会宇文溪的怒目而视,挽着秋明月另一只手胳膊。   “明月姐姐,你昨天教我的那首曲子很好听,还有其他的吗?可不可以教我啊?”   宇文溪立即不干了,“瑶瑶,明月姐姐可是我请来的,得先教我。”   凤倾瑶脸皮子薄,听她这么一说,脸立即就红了。   “我只要曲谱,你自学你的,咱们俩互不干涉。”   宇文溪却道:“怎么互不干涉了?明月姐姐今天来又不知道你要曲谱,肯定没准备,还得慢慢给你写,多耽搁时间啊。不行,今日我要学下棋,等明月姐姐回去了再给你写曲谱,日后再给你。”   凤倾瑶抿了抿唇,虽然她很想现在就得到曲谱,但是宇文溪说得也有道理,只得落寞的点点头。   “那好吧。”   宇文溪立即就得意了,拉着秋明月就道:“明月姐姐,那咱们开始吧。”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她,“你不是说今天请我来品茶么?敢情是有所求啊。品茶只是个借口而已。”   宇文溪半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你自己就是酿花茶的高手,我这里有什么好茶给你?我是找借口,你不得借着这个借口出来?我可是知道的,昨日你外祖父已经去礼部上任了,府邸就在宇文府旁边。你整天关在家里出不了门,我这不是特意给你一个出门的理由么?不然你马车上那些大包小包的礼物怎么送得出去?”   秋明月歪头看她,“你有透视眼么?怎么知道我马车里有礼物?”   宇文溪翻了个白眼,“你来看你外祖父,总不可能空手而来吧?”   秋明月笑笑,“你既然知道我是来看我外祖父的,那还让我教你下什么棋?”她轻咳了一声,神态故作清高道:“听你方才那么一说,向来你于棋道定然是拙劣不堪。要学精嘛,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万一你老是不得其道,我岂非倒霉了?不行不行,时间那么宝贵,可不能浪费在你身上。你呀,还是慢慢自己参悟吧。这名师高手呢,都是经过无数的磨练才能升华的。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所以呢,你还是继续输吧。输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说不定哪天你父亲还得向你讨教一二呢。”   “呵呵呵…”   凤倾瑶和许天玉以及自几人踏进来就有些举措的窦云欣,闻言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四周空气立即变得轻松而和谐。   宇文溪不满的嘟着唇,瞪了眼几人。   “不许笑。”   许天玉笑着走过来,“好了,溪溪,明月说得对。下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你要学精,只怕还难呢。再说了,反正日后时间还长,沈府可就在宇文府旁边,以后明月来看她外祖父,你还怕没有时间么?既然你说了今日请我们来品茶,就不能食言。”   宇文溪双眼一瞪,又泄了气般的坐下来。   “你们几个人几张嘴,我说不过你们还不行么?”   秋明月也笑着走过去,“好了,还真生气了?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宇文溪不满的说道:“我才十二岁,自然是孩子。”   是啊。十二岁的年龄,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呢。而在这个世界,十二岁的女孩儿,已经过早的领略了现实的残酷而变得成熟苍凉。   秋明月掩下眸中情绪,轻声道:“嗯。既然是孩子,就努力行使当孩子的权利吧。过个一两年,你便行使不到了。”   宇文溪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抬眼看她,却触及她眼中带笑的悲凉,不由得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许天玉和窦云欣都收了笑,面色都有些异样。唯有凤倾瑶,眨巴着双眸,眼神纯净澄澈,仿若未经世事雕琢的纯真女孩儿。   秋明月又笑了一下,“怎么了?你不是最调皮活泼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要知道,今天你可是主人,请我们这么多人来陪你,你总不至于就这样把我们干撂在这儿吧。”   “就是就是。”   许天玉也走过来,“我今天可是一大早就来了,你可不许这样把我们这样干巴巴的放在这儿不理会。待会儿沛姨回来了,你又得乖乖的读书了。”   宇文溪皱着眉头,“娘早上才进宫,至少得用过午膳才回来,不怕。”   “那宇文叔叔可要下朝了。”   宇文溪瞥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许天玉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我刚刚派人给哥哥送去信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许天玉脸色立即变了,瞪了宇文溪一眼,转身就走。   “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吧。”   宇文溪站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唔,好啊。估计这个时候哥哥已经回来了,到门口了吧。正好可以送你回去。”   许天玉脚步猛的顿住,回头,眯眼看着宇文溪。   宇文溪轻咳一声,笑嘻嘻的走上去,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臂。   “天玉姐姐,你刚来,别走嘛。你看我们这么多人,你走了的话,多无趣啊。”   秋明月看了眼窦云欣,想着,这女子也有一颗玲珑七窍心,应该察觉到什么了吧。   “是啊,天玉,你就别走了,我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不也出来了么?”   她帮着宇文溪附和着说道。   这个世界男尊女卑的规律太过严苛,她希望她的朋友们都能够遇见自己的真爱,免俗于日后呆在大院内老死终生的下场。红颜无辜,她们应该有更肆意张扬的青春和幸福。   既然许天玉和宇文砚情投意合,且两方家世也算门当户对,又何必因为那些只是隐患的因素而退却呢?   许天玉看了秋明月一眼,低头咬着自己的唇瓣,不说话。   秋明月叹息一声,说了一句。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更折枝。”   许天玉浑身一震,眸光似破碎出一丝光彩来。窦云欣也是一震,眼神恍惚间忽散一层迷雾。宇文溪猛然抬头看向秋明月,刹那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秋明月却坐了下来,“瑶瑶,你不是要曲谱么,我现在就给你写。”   凤倾瑶立即双眸一亮,“真的?”她转头,也不生分,对着外面的丫鬟就吩咐着。   “快准备笔墨纸砚,”   “是。”   立即有丫鬟应声离开。   宇文溪瞥了凤倾瑶一眼,道:“我家里的丫鬟都成你的了。”   凤倾瑶心中高兴,不和她计较。   “我家里的丫鬟也快成你的了。”   宇文溪立即心里舒坦了,站起来走到秋明月身边。   “我也要看。”   这时候,窦云欣也走过来。   “昨日倾瑶小郡主弹的那首曲子真是震撼人心,荡气回肠。云欣回去后,还觉得余音缭绕,三日不绝呢。”   丫鬟已经端来了笔墨纸砚,福身退下。   凤倾瑶自觉的上去研磨,“明月姐姐,你写,我来给你研磨。”   秋明月扬眉,觉得这个女孩儿真是可爱。比起她哥哥的深沉莫测,她却显得太过单纯毫无心机。身在大家族里,这样的心性好,也不好。但愿日后能嫁得一个真心宠她爱她的夫君,莫要因为内院那些腌臜事而洗去了原本的纯真和天真。   “好啊。”   几个少女全都围了过来。一时间,只剩下研磨的的沙沙声和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墨笔落在宣纸上,隽美而秀气的字,一笔一画间力透纸背,可见其钢骨卓然。   许天玉忍不住夸赞道:“以前我觉得祖父的字极好,入木三分,大气而凌厉。如今看了你的字,才知道什么叫做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观其字可品其人,明月亦如你的字一般。优美温雅,却又深藏不露。”   秋明月一首曲子写到一半,闻言手一顿,抬头看她。   “这评价夸大其词了,我可担当不起。”   “担当得起,担当得起。”   许天玉微微笑着,眼中泄露出几分晶亮的色彩。   “风骨卓然而又圆润内敛。我以为,这世上能写出这样的字的女子,除却前朝的那两位巾帼皇后,世间再无一人可比。没想到,如今却让我一饱眼福,不虚此行啊。”   秋明月提笔的手又是一顿,将笔放下。   “天玉也读前朝史志?”   许天玉点头,“祖父曾经说过。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有二,第一个就是当今世上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第二个,却是前朝开国神瑛皇后。因为她曾留下了稀世罕有的兵法。只可惜,随着前朝淹没,那本兵法也被毁坏,只留下冰山一角。祖父说他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未曾见到神瑛皇后所著完整的兵法十三篇。”   她说到这儿,眼角有些落寞。   “我自幼就听闻祖父说起神瑛皇后,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   秋明月敛下眼睫,想着,那位穿越来的老祖宗,不止对前朝的发展起了重大的影响。甚至在几百年后,前朝覆灭,新朝建立,许多人心中也保存着她的事迹。   那个艳冠群芳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秋明月看着眼前的宣纸,突然没了继续写下去的兴致。   “明月姐姐,你怎么了?”   凤倾瑶见她久久不动,不由得唤了一声。   秋明月回神,笑笑,歉意道:“瑶瑶,抱歉,我改日再给你写吧,好不好?”   凤倾瑶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见她神情似乎有些恹恹的,也不愿勉强,便点了点头。   “好。”   秋明月站起来,看向窗外。树木林立,夏花烂漫,空气幽幽浮动着醉人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令人心旷神怡。宇文府内果真风景如画。   她回头,“时间还早,咱们总不能就这样干坐着吧。”   她看了看窦云欣,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除了应邀以外,还有件事情要请求你们帮忙。”   窦云欣心中一颤,知道秋明月这是将自己拉入了她的朋友圈。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宇文溪自方才见窦云欣从秋明月的马车里下来,就知道她今日来必有目的。许天玉自然也是极其聪慧的,她看了窦云欣一眼,没有说话。凤倾瑶单纯,没什么心机。既然和秋明月做了朋友,也把她的朋友当做自己的朋友。   “明月姐姐,你有话就说吧,咱们都不是外人。”   宇文溪看了窦云欣一眼,很慷慨的说道。   窦云欣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这位性格刁钻的郡君不好相处,得了她的眼,她会对你掏心掏肺。如果不得她的眼,她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如今有秋明月的关系,自己算是投入了她的阵营了。   秋明月笑了笑,“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她看了眼在场众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秋府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祖母今早将家中中馈之权交予我。又由于多种原因,这个月我大哥二哥都要娶妻。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二姐和三姐自是要嫁到薛国侯府的。”   她顿了顿,又道:“昨天那番场景你们也看到了,我六姐一直对我不睦,三姐是她的嫡亲姐姐。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一直觉得是我的错,早就将我恨了个彻底。如今我娘又有了身孕,我要照顾我娘,还要操持府中中馈,实在脱不开身再去应付她。所以…”   她眯了眯眼,“我想了一个法子,但实行起来有些困难。”   宇文溪问,“什么法子?”   许天玉却是已经明白了,“昨日圣旨下达秋府,你明年就要出嫁,想要护住你娘,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要保证你娘的安全,除非秋府没有暗害她的人。所以,你想将你六妹嫁出去。”   “没错。”   秋明月对她投以赞赏的一眼,“秋家也是簪缨世家,六妹又是长房嫡女,婚姻大事自然不可儿戏,对方的家世也要千挑万选,不然的话,我那个嫡母首先就得闹僵起来。”   “你说得对。”   许天玉点点头,看了眼窦云欣,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眼神有些复杂。   “阳宁侯府和秋府…确实有些困难。”   “不困难我也用不着麻烦你们了。”   秋明月无奈的笑笑,“我刚刚已经跟云欣说了这事,可是仅凭她一人之力,怕是还不够。我想着,总要有个有身份能压得住阳宁侯夫人的人做媒才行。我思来想去,京中贵妇能压得住阳宁侯夫人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人。我呢,认识的人也不多,只有求你们帮忙了。”   许天玉与宇文溪对视一眼,心中达成了共识。最后宇文溪开口道:“让我娘出面估计不太可能,首先没理由。我娘肯定会怀疑。同样的,静姨也不行。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谁?”   “云姨。”宇文溪看着秋明月,目光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你不是要成为她的儿媳妇了么?这个忙她肯定帮。而且啊,阳宁侯夫人年轻的时候与云姨也算是闺中密友。云姨保媒,她肯定乐意接受一些。”   秋明月皱眉,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窦云欣道:“母亲一直为十几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二哥是她的亲儿子,只怕她不愿意二哥娶秋府的女儿。”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   秋明月叹了一声,“要是没有当年的事,我也不用这么忧心了。”   窦云欣想了想,道:“其实祖母那边,我倒是有几分把握能让她松口。但是爹和母亲那边,如果没有一个特别可靠的保媒之人,只怕这事儿还是不行。”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   凤倾瑶突然小声开口了。虽然她不知道秋明月她们口中的十几年前那件事是什么,但是也大致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她一开口,几人目光齐刷刷就落在了她身上。   “谁?”   询问的是秋明月。   凤倾瑶被几双眼睛看着,脸色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起来。   “我可以找我小姨帮忙的。”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宇文溪双眼一亮,兴奋出声。   许天玉也是一脸笑意,见秋明月目露疑惑,她解释道:“瑶瑶的小姨是静姨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是淑妃。”   “淑妃?”   秋明月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凤倾瑶点点头,“我小姨素来疼我,如果我找她帮忙,她肯定帮。”   “可是你这样无缘无故的进宫找淑妃,万一淑妃问起来,你又要怎么说呢?”秋明月又问。   凤倾瑶低头想了想,“其实阳宁侯夫人年轻的时候和我小姨走得挺近的,后来我母妃说她城府深,不能深交。小姨才逐渐与她疏远了起来。可阳宁侯夫人却记得昔日的交情,每年小姨生辰之际,都会备上厚礼相送。去年的时候她就暗示小姨,想让小姨给她的儿子指一门婚事,小姨后来还和我母妃说起此事。还有几个月小姨的生辰就到了,阳宁侯夫人肯定会借此机会再提旧事。届时我只要稍微提点一句就行了。反正母妃知道我与你交好,时时想着你府中之事,也很正常。况且小姨身在宫中,也不会疑心他想的。”   “这个主意好。”   宇文溪当即抚掌,“云姨虽然也是王妃,但是到底不比皇妃尊贵。况且阳宁侯夫人主动提起这事儿,也省得我们安排了。届时只需要云姨在旁边跟着附和几句,这事儿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哈哈哈,瑶瑶,平时看着你腼腆,不爱说话。关键时刻,你倒是挺聪明的。”   她毫不吝啬的夸赞凤倾瑶。   凤倾瑶脸色红了红,小声道:“明月姐姐费心帮我谱写曲子,她有难,我能尽绵薄之力自然应当帮忙。”   秋明月心中微暖,想着凤倾瑶虽然单纯,但是却不愚蠢。不过想来也是,好歹是皇室所出,镇南王妃那样的女子,教出的女儿怎么可能蠢笨不堪?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秋明月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之前答应窦云欣的事,便道:“可是到时候阳宁侯夫人心中必定不甘,只怕会拿云欣出气,她也十三岁了。”   窦云欣脸色红了红,虽然都是女儿家,但是自幼学习的女德女则,还是让她有些矜持放不开。   宇文溪瞥了她通红的小脸一眼,揶揄的对秋明月道:“明月姐姐,你什么时候改行做起红娘来了?”   秋明月轻飘飘的落下一句,“是啊,哪日你嫁不出去了,我也可以给你拉拉红线。昨日某人才对我说…”   “咳咳咳咳。”   宇文溪猛的咳嗽起来,脸色有些不自在。看了眼眼中带笑的许天玉和憋着笑意的凤倾瑶,低声道:“行了,我不开你玩笑不就行了吗?”她又看了眼窦云欣,道:“这事儿交给我吧,与你六妹那事儿一起处理了,省得麻烦。”   “你可不能马马虎虎破罐破摔。”   秋明月提醒了一句,“我不喜欢强求得来的姻缘。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言下之意,便是,不止要给窦云欣找一个合适的夫家,也得要双方愿意才行。今日她得了窦云欣帮助,自然不能随便塞个人就给人家打发了。京都的贵妇圈子那么大,日后少不得还有交集。   宇文溪翻了个白眼,“知道了,我做事,你放一万个心。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窦云欣福身感激,“谢宇文郡君。”   宇文溪挥了挥手,不在意道:“别一口一口的什么郡君,我最烦那些劳什子的礼节了。就叫我溪溪吧。”   秋明月掩唇轻笑,窦云欣愣了一下,也低低笑出声来。   “溪溪洒脱不羁,云欣甚是羡慕。”   “有什么可羡慕的?”宇文溪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娘还老说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呢。”   窦云欣道:“这世上多少人都羡慕溪溪的不拘小节呢。”   宇文溪扬眉,不再多言。   秋明月看了看窗外,道:“时候不早了,外祖父只怕也要下朝了,我得先走了。去看过外祖父,我还得早日回去,以免我娘担心,”   宇文溪不舍的嘟着唇,“这才刚来你就要走,也太急了些吧。”   秋明月道:“以后再来吧。祖父昨天就进京了,我今日再不去,就大不孝了。”   宇文溪瘪瘪嘴,“好吧,哪天我去秋府找你,你可得教我下棋。”她趁机提出条件。   秋明月点头,“好,一言为定。”   宇文溪立即就高兴起来,“那我送你出去。”   秋明月也没有推脱。   这时候,窦云欣也道:“我出门时间也不早了,给八姐的点心只怕也快凉了,我也得回去了。明月,咱们一起吧。”   “好。”   一行人出了门,秋明月突然说了一句。   “溪溪,贵府大门到你闺房,走得到多长时间?”   宇文溪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秋明月却笑了笑,上前走了两步。   “我在想,你哥哥的脚程够慢的。”   宇文溪突然反应过来,刚要溜,许天玉却一把抓住了她。   “宇—文—溪!”   宇文溪身子抖了抖,有些谄媚的转过身来,看着一脸铁青的许天玉,她吞了吞口水。   “天…天玉姐姐,你…你叫我干嘛?”   她在心中不停地骂秋明月,干嘛拆穿她的谎言啊?要知道,她现在可不是天玉姐姐的对手啊。她回头,想要将心中的怨念通过眼睛传达给秋明月。秋明月的马车却已经离开了,而她本人已经走向旁边的府邸。她在心中叫苦不迭。   许天玉脸色极其不好,“为什么骗我?”   “我…我…”宇文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突然眼睛一亮。   “哥哥救我。”   许天玉脸色更青,“还敢骗我,同样的把戏用了第二次你以为我还会…”   “溪溪,你们怎么在这儿?”   宇文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许天玉的声音顿住了。   宇文溪趁机脱离她的钳制,跑到宇文砚身边,用这十几年都没有过的乖巧语气叫道:“哥,你终于回来了。天玉姐姐,她欺负我。”   宇文砚抖了抖,只觉得鸡皮子疙瘩都起来了。他扯出自己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脸的怪异。   “你是我的妹妹宇文溪?”   宇文溪脸色黑了下来,吼道:“你说呢?要不要验明正身?”   宇文砚干咳了一声,看了看守门的守卫,道:“这还差不多。我还是习惯你粗鲁的样子,你这突然温柔下来,我还真不习惯。”   宇文溪瞪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粗鲁?你给我说清楚。”   “好了我的好妹妹,还有客人在呢,你别在大门口闹啊。这街上行人那么多,你看你这个样子,还不得让人看了笑话去?”   宇文溪哼了一声,“我从来就这样,她们管得着么?”她不在意的瞥了眼路过驻足的行人,“看什么看?”   侧目的行人立即低头离去。   宇文砚一脸的无奈,“你呀,一点都没个女孩子的样子。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他移开目光,看向许天玉,眼神闪了闪。   “今日客人不少嘛。我方才看见秋府的马车过去了,怎么,你请了秋家的五姑娘?”   宇文溪点头,“是啊,可惜她有事走了。”她无奈的耸耸肩,见许天玉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就留一个背影。她蹙了蹙眉,“天玉姐姐,你怎么了?”   许天玉悠然转身,很优雅很标准的对着宇文砚福了福身。   “世子安好。”   宇文溪错愕的看着她,宇文砚也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而后又有些黯淡。   “许姑娘不必多礼。”   宇文溪怪异的看着两人,凤倾瑶走过来。   “溪溪,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去吧。”   “嗯,走吧,我们进去。”   宇文溪伸手去拉许天玉,在她要开口告辞之前堵住她的嘴。   “天玉姐姐,昨晚爹教了我一套新剑法,我要和你比试,这次我一定会赢你的。”她说完不容反驳的将许天玉拉了进去。这么好个机会,她才不会让她这么容易离开了。宇文砚是个木头脑子,不懂得主动,那她这个妹妹就帮囊他吧。   许天玉僵硬的被她拖了进去。   宇文砚扬了扬眉,眼底流泻一丝笑意。   ==   秋明月从宇文府出来就径自去了旁边的沈府,她向守门的人报名了自己的身份,表明来意。守门人对她很是客气。   “原来是孙小姐,可是老爷现在还没回来,您先进屋坐一会儿吧。等老爷下朝回来,奴才立即向老爷禀告。”   秋明月点点头,“麻烦你了。”   守门人立即惶恐道:“不敢不敢,这是奴才的本分。小姐您这边请。”   下人给她带路,她一路看着府中光景。这府邸算不得有多辉煌大气,毕竟只是个吏部侍郎,如果太过奢华,不符合身份不说,也难免让人御史抓了把柄。   虽然不够华丽,但是却也简朴精致。只不过未来外祖父一个人住在诺大的府邸中,难免有些寂寞。她想着,要不要将沈家旁支的那些人接过来,也好与外祖父作伴。   沈家向来不缺男丁,只不过到她外祖父这一代没有儿子罢了。与她外祖父同辈的还有几个叔公,离得最近的是三叔公。当年外祖父贪污一事闹得很大,皇上本来降罪要牵连整个沈家的人,还是大老爷和老太爷在从中斡旋,才保住了旁支这一脉。   只不过除了外祖父,其余的几位叔公都没有走仕途,而是各入各行,也有经商的。如今外祖父升迁了,隔得近的三叔公应该会进京吧。她那几个堂舅舅也会来。到时候,沈府也就热闹了。这样也好,省得这沈府冷寂得很。   她问着旁边的丫鬟山巧,“外祖父升迁至京中,没有人上门拜访么?”   一般有官员从他乡调到京城来,都代表着十有八九受到皇上重视。更何况,又是荣亲王亲自去接外祖父回京。秋府又和荣亲王府有了婚约。这京中的人,向来巴结的应该不计其数才对啊。只是为何她方才来的时候,却门厅冷却呢?   山巧恭敬应道:“回孙小姐的话,昨日老爷回京就进了宫,皇上派了人收拾府邸出来,老爷昨晚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又去上朝了,是以还没有人上门来。可能下午的时候就6续有人上门了。”   秋明月点点头,看着院中花草树木和精致的建筑楼阁,想到扬州的沈府,一时之间只觉得恍然如梦。   外祖父一声廉洁,自己居住的府邸还不如富商来的奢华明丽。比起这御赐的府邸,更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她有多久没见过外祖父了?记忆之中,外祖父是个慈祥和蔼可亲的人,但是却也严厉非常。尤其是幼时教她读书学字,如果达不到要求,外祖父会毫不客气的用戒尺打她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秋明月不由得握了握手心,嘴角抿出一丝笑意。那是这具身体的记忆,现在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分隔不去。   走到正厅,几个丫鬟罗列而出,依次对她行礼。   “奴婢见过孙小姐。”   秋明月看着这几个丫鬟,明显是经过训练的。想来应该是从宫中选出来的吧。她眼睛闪了闪,皇上一系列的举动都在表明他很看重外祖父。到底是因为真的欣赏外祖父的才华,或者为了几年前的事情补偿,抑或者,这又是当权者的什么阴谋?   其实怪不得她这样想。这接连发生的事情下来,她总觉得当今圣上有些高深莫测,给她一种摸不透的感觉。   山巧给她斟了茶,道:“孙小姐,老爷应该很快就下朝了,您稍等片刻。”   秋明月点头,“没关系,左右无事,我就在这儿等着就是。”   山巧福了福身,站到一边随时伺候。   秋明月抿了口茶,对红萼吩咐道:“你到大门去守着,明瑞下了学堂会经过这条街,如果看到他,就让他进来。”   “是。”   红萼福身走了出去。   秋明月打量着正厅,布局严谨,一丝不苟,正堂墙壁上还挂着壁画。整个屋子干净而整洁,只是透露出无限的落寞低愁。   她低头,想着扬州的沈府。虽然小,但是幼时却觉得那个地方是天堂。因为有外祖父,有外祖母,有娘,有弟弟,还有那么多丫鬟。   而如今,空荡荡的大厅,虽然也有丫鬟。但是那都是陌生的面孔,木然的表情。从她们脸上,她只看到两个字,死寂。   秋明月看着手中的茶,突然觉得没了滋味,心中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她怔怔的坐着,思绪早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直到门外传来一声。   “老爷回府——”   秋明月猛然回神,立即站了起来,盯着门口。   ------题外话------   推荐好友水银瓶的新文《魅王毒妃》   简介:欺她凌她辱她者,灭!   穿越人士的不二法则,敢上门挑衅的,一律杀回去,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灭一对,准保叫她们喊爹叫娘,怪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身为古武世家的第二十八代传人,十八般武艺皆全的古灵韵居然狗血地穿越了,还是因为腿抽筋不幸溺水的缘故。   穿越就穿越吧,可为何一来就让她沦为了全京城最大的笑柄。   大婚当日,原主代姐出嫁,未婚夫一拳将其打死过去,附身而来的古灵韵转眼成了古明心,相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爹不亲娘不爱的,唯一爱自己的姨娘却常年病体缠身,无法庇护自己。   面对府中的尔虞我诈,古明心奋起了,好歹姐也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不信斗不过你们这帮古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双喜临门,观摩洞房   穿着朝服远远走进来的老人,和记忆中一样的面容,连眼神都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和蔼。他显然看到了自己,脚步微微顿了顿。隔得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阳光洒下,他眼中些微的晶莹却是显而易见。   秋明月眼眶微涩。她想奔过去,脚底却像生了根一般,挪不动。绿鸢早就跪在了地上,却没出声。   稍刻,沈从山又继续抬步走了进来。离得进了,秋明月还是不敢上前。   这是她的外祖父,从小疼她教她的外祖父。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心待她的亲人之一。   “傻丫头,哭什么哭?”   沈从山的声音突然响在耳彻,苍老,却带着慈爱和宠溺,将那浓浓的激动掩盖。   秋明月浑身一震,直到那只苍老的手拂过她的脸颊,她才蓦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泪如雨下。   她张了张口,声音极其嘶哑的唤了一声。   “外祖父…”   沈从山手指一颤,压抑的情绪破裂而出。   “明月…”   秋明月吸了吸鼻子,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水,努力露出笑脸来。   “外祖父,你回来了。”   沈从山看着她的笑脸,有几分恍惚。   “明月…长大了。”   秋明月微微浅笑,“我都十三岁了,自然长大了。外祖父该不会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在你膝前的小女孩儿吧。”   “是啊,不知不觉,你都十三岁了。”沈从山有些怅惘的叹了一声,“看着你,我就想起你娘。当年也是你这般年纪,若非遇到你爹…”   他突然闭上了嘴巴,神色有些冷淡,而后又化为长长的叹息声。   秋明月知道,外祖父定然还是因从前大老爷将沈氏一个人丢在扬州十几年而心生恨意。不过话说回来,如何能不恨?外祖母当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而病逝的。外祖父一生没有纳妾,和外祖父恩爱有加。外祖母离世的时候,也才四十几岁。方才外祖父见到自己微微失神,应该是从自己这张与外祖母相似的容颜上找回来昔日的记忆,所以才惆怅忧伤吧。   “一切都过去了。”   她扶着沈从山坐下,微微笑着,然后跪在他面前。   沈从山一惊,连忙去扶她。   “明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秋明月却摇头,“我是您的孙女,该给你磕头的。”   她说完就双手放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他磕头。   沈从山双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她一个一个的给自己磕头,老眼不由得又有些湿润了。   待秋明月磕了三个头,他连忙去扶她起来。   “好了,明月,够了。”   “不。”   秋明月道:“娘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来给外祖父磕头请安,我是她的女儿,该代替母亲给您磕头。”她挣脱开沈从山的手,又匍匐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沈从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声说道:“好,好,好。”   秋明月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看着他眼含泪花,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沉稳底定的摸样。她心中叹息一声,到底是骨血亲情,外祖父许久没见到自己,以至于情动落泪。   绿鸢跟着她站了起来,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低着头不说话。   “外祖父,您别哭啊。如今您来京城了,我和娘,还有明瑞,时时都可以来沈府看你,这是好事儿啊。”   沈从山笑了笑,“是啊,是好事。咱们祖孙三代人,终于又重逢了。可惜你外祖母不在了,不然的话,她肯定会很开心。”   他说着,不免又有些感伤起来。   秋明月垂下眼帘,“外祖母的忌日快到了吧。到时候咱们给她烧香的时候告诉她,她在天有灵,也会很开心的。”   “嗯。”   沈从山只是点头,没说话。   秋明月坐在下方,道:“明瑞快下学堂了,我已经让红萼在门口等着了,你见到她了吧。”   沈从山抬起头来,近花甲的容颜有些苍老,眼角皮肤都布上了皱纹,眼神中也染上了多于几年前的沧桑。   “看到了。”他又看了看她身后低着头的绿鸢。   “这几个丫鬟打小就跟着你。这一晃啊,都长这么大了。刚才在外面,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秋明月也笑了笑,“明瑞也长大不少呢。”   “嗯。”沈从山摸了摸胡须,一脸的笑容。   “明瑞那孩子自幼聪慧。哦,对了,他学习可好?那小子,从小就顽皮。我没在身边,只怕他更是无法无天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可得多督促他读书,将来才有出息。”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看向秋明月,老眼有些看不清神色。   “荣亲王去扬州宣旨的时候就告诉我了。明月,那荣亲王世子,我昨日见过。他…”   “您见过他?”   秋明月有些讶异,“您昨日不是进宫了么?”她想着,难道昨日凤倾璃还专门去见了她外公不成?   “我出宫的时候遇见了他。”   沈从山为她解惑,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明月,那荣亲王世子虽然身份尊贵,长得也极好。但是终归是…这一路上,荣亲王也向我透露了些消息。”   他看了眼大厅的丫鬟,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是。”   山巧带着一种丫鬟走了出去。   秋明月也让绿鸢在门口等着。沈从山这才道:“明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与荣亲王世子早就相识?”   秋明月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沈从山,况且反正老太爷大老爷以及老太君都知道了,她也没打算瞒着沈从山,省得沈从山去求皇上收回圣旨触怒君颜,惹来大祸。于是就将当日回京的点点滴滴告诉了他,当然,该隐瞒的部分事实还是得隐瞒。比如凤倾璃时时翻墙进她闺房,比如他抱她吻她。这些事绝对不能说,否则如太老爷一般思想保守清流之辈的外祖父,一定会雷霆震怒。   她也不过是说,当日在宝华寺机缘巧合认识了太后,然后因一面之缘,大概凤倾璃对她心生好感,所以才在后来明瑞坠马之时相救等等。   她说完后,沈从山沉默了一会儿,道:“明月,如果你不想嫁给荣亲王世子,那么我可以…”   “外祖父。”   秋明月打断他,正色道:“圣旨已下,不可违逆。您若是去见皇上,莫说不能扭转乾坤,更甚者会连累自身,得不偿失啊。”   沈从山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   他放下茶杯,低着头,叹了一声。   “自古皇家是非多。那荣亲王府虽然不比皇宫,但是却也不是个好地方。涂有金玉其外的华丽辉煌,内里只怕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你这样嫁过去,我怕你会受苦啊。”   秋明月心中温暖,又给他斟了茶。茶香寥寥,雾气氤氲,遮住了她垂眸间眼中闪过的神色。   “凡是贵族名门,又有哪家内院干净得了?荣亲王府,只不过更加尊贵罢了。”   沈从山又是一叹,捧着的香茶只觉得淡而无味。   “从前看你娘日日忧郁寡思,我就想着,你爹什么时候能够将你们母子三人接回京城,给你们正了名分才好。可是没想到世事变迁,如今我倒是觉得,早知今日,或许还不如就永远呆在扬州罢了。不用面对这么多的是是非非,你也不用被迫嫁到荣亲王府了。”   秋明月想说,其实她也不算被迫嫁给凤倾璃的。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否则以沈从山的灵敏度,只怕会起疑心。   沈从山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和陌生的看着秋明月。   “明月,你变了。”   秋明月心中一紧。   沈从山又叹道:“你小时候不爱说话,整日里就将自己关在房里看书不出门。如今却变得聪慧而洒脱了。不过这样的性格对你也好,至少不会吃亏了。呵呵呵…你这性子倒是跟你外祖母如出一辙了。不过幸好是像了你外祖母,要是像你娘啊。这辈子只怕都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了。”   秋明月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娘那是温柔良善,与世无争。”   “那叫懦弱。”   沈从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说你娘,从小都是那个性子,难怪总是被那林氏给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您都知道了?”   沈从山脸色有些不好看,算是默认了。   秋明月垂下眼帘,“娘要不是那个性子,爹也不会看上她了。”   沈从山又哼了一声,胡子一翘一翘的。   “你爹也不是个好的。一个林氏也就罢了,还弄了那么多女人在后院里堆着。要不是有那些个女人,你娘也不用吃这些苦头。当年我瞧着他倒是个正直老实的人,没想到这年纪越大,花花肠子倒是多了起来。骗了你娘不说,如今还害得你娘日日不得安生。若非有你从旁护着,你娘如今还不定得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呢。”   他口中虽然骂着,眼中却露出心疼之色来。沈氏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小就放在手心里当宝贝宠着,他自是心疼的。如今虽然恨其不争,说白了还是心疼她的遭遇。   秋明月不说话,虽然有那些种种理由,她心里也觉得大老爷做得不对。尽管那些女人的存在都有一定的理由,但是她还是觉得,大老爷辜负了沈氏对他的痴心。要是以后凤倾璃也这样对她,那么…   正想着,就听沈从山突然又狠狠说道:“要是日后凤倾璃那小子也敢三妻四妾,我就打断他的腿。”   沈从山虽然是文官,但是骨子里却也有烈性。他自己对结发妻子情深意重,一生未纳妾,也看不起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更何况又涉及到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所以难免说话有些愤慨。   秋明月被他给逗笑了,忍不住说道:“外祖父,他的腿用不着你再去打断了。他本身就…”她突然住了口,想起凤倾璃因双腿而自卑的摸样,想起他无数次露出忧伤无力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胸口有些闷闷的难受,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入口只觉得满腔的苦涩,一直苦到心里。   沈从山也意识到什么,愣了愣,倒是没注意到秋明月的动作。   这时候,山巧走了进来。   “老爷,孙少爷来了。”   沈从山手里捧着的茶杯差点不稳。秋明月笑了一下,“让他进来。”   山巧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得秋明瑞急匆匆的脚步声。   “外祖父。”   人未到,声先到。   沈从山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抬头就见秋明瑞已经跑了进来。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因为跑步,小脸通红,却是衣衫周整,半丝狼狈也无。红萼跟在他后面,也跑得气喘吁吁。   “五…五少爷,你慢点。”   秋明月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过来。然后看向沈从山。   这次沈从山倒是没有刚才见到秋明月的失态跟激动,而是很仔细的打量眼前这个还不算少年的孩子。五官精致,与秋明月有几分相似,然而眉目间又似乎有自己的几分影子。他看了半晌,慈爱的笑了笑。   “怎么,见到我说不出话来了?”   秋明瑞像是突然被惊醒,眼眶立即就红了,然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沈从山一顿,倒是没有扶他起来,转过头看了秋明月一眼。   “也罢,刚才你姐姐可是给我磕了头了,你也不能落下。”   “谁要给你磕头了?”   秋明瑞突然站了起来,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显然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沈从山一愣,而后接着笑骂出声。   “你个臭小子,几年不见,脾气越发上长了啊,半点没有你姐姐的沉稳,真是个泼皮。”   秋明月掩唇轻咳两声,对着秋明瑞责备道:“明瑞,不许没大没小的。跪下,给外祖父好好磕三个响头。”   “才不呢。”   平时一向对秋明月言听计从的秋明瑞此时却破天荒的反驳了她。他抬头挺胸,一脸的傲然。   “姐姐,是你教我的,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了就不值钱了。”   秋明月一噎,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沈从山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句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满眼的欣赏,夸赞道:“明瑞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堂堂正正,可不能跟个妇人一样哭哭啼啼的。”   秋明月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很想说,外祖父,刚才您不也哭哭啼啼么?   沈从山对秋明瑞招了招手,“过来。”   “凭什么?”   秋明瑞对于沈从山的吩咐一点都不感冒,翻了个白眼,堂而皇之的坐到秋明月身边,对她亲昵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他看也不看山从山一眼,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从山无奈,气骂道:“你个臭小子,没听见我的话吗?快过来。”   “我就不。”   秋明瑞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昂着脖子瞪着他。   “过来又让你拿着戒尺打我手掌心?我才没那么笨呢,还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呢。我偏不过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从山一噎,面皮可疑的抽了抽,怪异的看着秋明瑞。   “你这小子,还记仇呢。”   秋明瑞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绿鸢在背后低着头,努力压抑着笑意。   秋明月摇摇头,摸了摸秋明瑞的头。   “谁让你小时候那么调皮来着?外祖父打你也是为你好。”   别看秋明瑞现在看着沉稳,小时候比猴子还顽皮。三岁的时候从假山上栽下来,差点没摔断一只腿,沈氏当时吓得连框都哭肿了。沈从山却是气得脸色铁青,二话不说,直接拿起戒尺就啪啪啪给他招呼到手心了。那个时候秋明瑞还小,骨折之痛早就让他痛得稀里哗啦。沈从山又打他,而且力道很重,半点都没留情面。痛得秋明瑞更是连声呼叫,嗓子都快叫哑了。沈氏吓坏了,跪在地上求他,沈从山不为所动,非要给秋明瑞一个教训不可。六岁的她也心疼弟弟,也在一旁哭求。最后还是外祖母看不过去了,在旁边劝说,沈从山这饶了秋明瑞。   不过那一次事情,倒是让秋明瑞对沈从山嫉恨起来了,也不与他亲近了,好几年都对他不理不睬的。后来沈从山被人陷害入狱,祖孙俩再没见过面。   说起来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倒是没想到秋明瑞还记得这件事呢。   秋明瑞别开头,脸色仍旧有些不好。   沈从山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小子,故意来给我气受的吧。”   秋明瑞哼哼两声,“我是来找姐姐的。”   这小子,还敢口是心非。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方才谁那么激动的跑进来就跪在了地上?其实她知道,秋明瑞只是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很想念外祖父的。自从他三岁那一次事件过后,他果真记住了教训,再也不敢调皮耍泼了,开始勤奋念书。他本就聪慧,再加上沈从山时不时的在一旁指点,自然功课突飞猛进。   秋明瑞虽然看着不喜靠近沈从山,但是对这位颇为博学的外祖父还是从心底佩服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到现在还保留着当年沈从山给他的字帖以及那些书籍。   “你就嘴硬吧。”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又想到什么,对沈从山道:“外祖父,如今您也入京了,这诺大个沈府您一个人住着怕是也寂寞。不如让三叔公他们也搬过来吧,也好陪陪你。正好,我也好久没见过几位堂姐妹了。”   沈从山点点头,“你三叔公前几日就给我来了信,这段时间有些事情脱不开身,过几个月吧,他会带着你舅舅和几个堂姐妹来京城。”   秋明月笑了笑,“那就好。”   她看了看天色,道:“外祖父,时间不早了,我和明瑞也得回去了。”她站起来,将身后绿鸢手中捧着的礼品接过来,温言道:“我知道祖父不喜那些金银玉器,唯独喜欢收集文房四宝。这是我从秋家库房里找到的,青花缠枝牡丹花纹砚盒、沉香木雕灵山仙境图笔筒、玛瑙琴式奁盒、象牙诗文镇纸、象牙童子洗象钮印、象牙莲藕笔舔以及剔红雕漆近地芙蓉纹盒。”   她看向沈从山已经露出激动的脸,微微一笑。   “这些都是前朝的珍品,外祖父可要收藏好了,毁坏了可怨不得我了。”   沈从山盯着那几件物品,眼睛都挪不开了。他挥了挥手,“去去去,赶快回去吧。”   秋明月笑着摇摇头,拉着秋明瑞的手走了出去。   跨过大门的时候,秋明瑞突然回头,沈从山正好抬头,他一愣,而后吐了吐舌头,走了出去。沈从山怔了怔,而后开怀的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在整个大厅里。   秋明月低头瞪了秋明瑞一眼,“好几年没见过外祖父了吧,你还对他那样说话,就不怕外祖父伤心么?”   秋明瑞不以为意,“他伤什么心啊?小时候打我的时候可狠了,我手心都给打烂了,也没见他心疼。”他说起幼年的事还是一脸的纷纷不平。   秋明月无语。   “打是亲骂是爱。你自己说说,你小时候有多顽皮?要是不打你一顿,你就不知道教训。外祖父说得对,娘就是太宠着你了,你才这么无法无天的。长大了倒是听话了,乖巧了,骨子里还是倔强呢。真不知道该说你有骨气还是说你别扭。”   秋明瑞嘟了嘟唇,不满道:“姐姐,我可是你亲弟弟。”   “刚刚那也是我们俩的亲外祖父。”   秋明月伸手戳了戳他的头,“外祖父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满堂。你看看,他刚刚见了你,多高兴。外祖父心里是疼你,你还不知好歹。你说吧,娘那么温柔,爹也稳重,偏偏你怎么就这么执拗呢?什么事儿都是一根筋儿,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不知道像谁。”   “像你呗。”   秋明瑞摸了摸被她戳过的地方,一脸的笑嘻嘻。   “姐姐,咱们可是亲姐弟,这一年可是你管教我的,我的脾性嘛,自然像你了。”   秋明月顿时无语,又好笑又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学堂了?大哥呢?没跟你一起?”   “哦,大哥刚下马车,本来是要跟我一起进来的,可是府里的小厮来找他,说二婶子让他赶快回去,商议着去李府下六礼。”   “倒是挺快的。”   秋明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姐弟二人已经来到了门外,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她往后看了看,问:“你的车呢?”   秋明瑞道:“我让人驾车回去了,我坐你的马车。”   秋明月点点头,正欲上马车,忽而瞥到西街尽头。拐个弯,再前行一百米,就是上官府了。她眼神闪了闪,吩咐绿鸢。   “绿鸢,你去一趟上官府,就说受我的吩咐去看看大姐。”   “是。”   绿鸢点头而去。   秋明月和秋明瑞上了马车,半个时辰以后,马车停到秋府门口。   “小姐,到了。”   红萼掀开车帘,秋明月和秋明瑞跳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至正午,太阳高挂空中,虽然才五月,但是也有些炎热了。   “走吧,出来这么半天,我也饿了,回去吃饭。”   用过午膳以后,绿鸢回来了。   “小姐。”   秋明月正拿着一本书,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打听到了什么事?”   绿鸢道:“奴婢见到了上官小姐,大小姐这几日似乎心情不虞,食欲不振。中山伯世子已经好久都没有进她的房间了,倒是对新纳的两个小妾颇为宠爱。昨日发生了那些事,上官小姐怕大小姐受刺激,便让府中的下人不许在大小姐耳边提及。可是那两个小妾仗着受宠,居然堂而皇之的闯进大小姐房间,冷言讽刺,说出的话不堪入耳。大小姐急怒攻心,当即就吐血了。”   秋明月放下书本,坐起来,眉眼凝重而凌厉。   “上官府竟然这样欺压我秋府的人?”她唇瓣讥嘲而冷讽,“上次我见那上官陌尘看着倒是谦谦君子的摸样,没想到居然也做这宠妾灭妻的勾当。”   她眼神染上一重雾色,脸色极其难看。   “上官小姐将这事告诉了中山伯夫人,中山伯夫人震怒,当即将那两个妾室杖毙,并言辞厉色的教训了中山伯世子一顿。大小姐如今躺在病床上,中山伯世子一直守着她。上官小姐说,昨夜大小姐醒过来一次,喝了药,又睡了。今早起来的时候,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但是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几乎都不说话了。上官小姐说,大小姐这样下去不行,身体迟早都得跨的。如果不是因为小小姐,只怕…”   绿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秋明月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眸色越发深黑。   “这事儿大夫人可知道?”   “上官府有意瞒着这件事,大夫人这两天自己都自顾不暇,只怕是还不知这事儿。”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睁着眼睛看着顶棚。   屋内静静,连风声都清晰可闻。   她目光缓缓游离到窗外,似乎看得清流动的空气,在眼底如流水浮动。   “你将这事儿告诉祖母,请她定夺。”   “是。”   绿鸢退了下去,秋明月又唤来香凡。   “小姐。”   香凡出现在眼前,恭敬的唤了一声。   秋明月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香凡。   “香凡,从现在开始,你不用监视二夫人和我大哥了。他们俩武功比你高,你便是时时刻刻盯着也不敢靠近,反倒是打草惊蛇。”   她想了想,低沉道:“从现在开始,你去沁园那边,好好盯着我三姐。”   香凡有些讶异,“小姐?”   秋明月眸色似被黑暗席卷,声音于暗沉中透出一丝冷寂。   “你说一个愚蠢如猪的人,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变得绝顶聪明?”   “不会。”   香凡回答得毫不犹豫。   “一个人的性格会变,习惯会变,但是智慧却不可能突飞猛进,那是需要一定的经历和自身阅历才可以升华的。所以如果一个蠢笨不堪的人,如果有一天变得绝顶聪明,那必然有其他的原因。”   她定定的看着秋明月,声音有些低,有些沉,也有些冷。   “小姐是怀疑三小姐有什么秘密?”   秋明月眯了眯眼,看着案台上那个青花瓷瓶,眸色不断翻出浪花来,又被浓浓的雾色掩盖。   “我想起曾经在扬州的时候,我娘中的毒。我一直就觉得,大夫人身后有高人相助。不,或者是她被人给利用了。不然的话,这些年二夫人不可能拿她没有办法。如今大夫人算是倒台了,可秋明玉突然来个大转变,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紧紧是受了刺激,她就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所以,我怀疑她背后一定有人相助。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初给我娘下毒的人。”   香凡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小姐的怀疑不无道理。”她沉吟一会儿,道:“属下今晚就过去暗中观察,或许能探查出些什么来。二夫人那边…”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你家世子会安排的,放心吧,这些用不着我管。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人故意要弄得秋府大乱,无论是大夫人还是秋明玉,只是那人的棋子而已。”   她突然想到昨晚那个黑衣人,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香凡见她面色有异,问出声来。   秋明月吐出一口浊气,“没什么,你下去吧,记得小心一点。如果秋明玉背后真的有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不过我想的话,估计那人现在不会出现了。呵呵呵…倒是聪明,知道以退为进。秋明玉,如果真的有那般心机,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了。”   她揉了揉眉心,“你就监视她就行了,如果看见她有什么异常,也不要忙着动手。反正现在她只能嫁到薛国侯府了,如果她此举只是为了保住大夫人的正室之位,日后不再翻出波浪来,我便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如果她不知死活——”她抿了抿唇,眼神淡静而冷漠。   “也不要怪我冷血无情了。”   香凡一震,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和世子好像。看似无害,实则冷血无心。难怪,世子会对她那般痴心。   一日匆匆而过。这一晚,凤倾璃倒是真如秋明月所说,没有再出现在她房间。接下来的好几日,他都没出现。而秋明月,则是正是接管了府中的中馈之权。无论是之前的大夫人还是二夫人抑或者是丽姨娘和云姨娘掌管中馈的时候,秋明月就已经暗中将自己的人安插做了府中的个个管事。   接管中馈,不过也就是多了一把钥匙和账本而已。所以当大夫人想要从中作乱,却惊讶的发现,她这些年在秋府的势力,不知不觉,竟然被秋明月拔出了十有八九,这不得不让她惊骇。惊怒之下,却再也不敢有丝毫动作了,倒是安心的给自己的女儿准备嫁妆。   就这准备嫁妆的事情上,大夫人再次和秋明月起了纠纷。大夫人想要给自己的女儿一百四十四抬嫁妆,可秋明月只给她一百一十四抬。原因很简单,当年秋明霞出嫁的时候也才一百二十抬。秋明玉身为妹妹,自然不能超过长姐。大夫人不依,她的女儿乃是嫡女,嫁给一个庶子本就委屈,秋明月还要在加装上克扣她,她当即就闹到了老太君那里。老太君很是不耐,想着好歹是喜事,便让秋明月给她凑到一百二十抬,和秋明霞一样,再不能增加了,不然就罚她继续关禁闭。大夫人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没再闹腾了。   秋明轩这几天向学堂请了假,听二夫人的吩咐,接连对李府下了六礼。秋明琦也一样,对周府也下了六礼。几日下来,秋府倒是里里外外都忙碌得很,秋明月却丝毫不慌乱,将整个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有秋明珠和秋明韵秋明容在旁边帮着她,那些事儿下来,也算不得多累。   长幼有序,总归秋明轩和秋明琦娶了妻,秋明玉和秋明珍才出嫁。   秋明珍不得不嫁给薛雨杰做妾,这事儿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在京中掀起了一阵热潮,人人惊讶有之,鄙视有之,叹息有之。秋明月沉默以对,不消三日,谣言就随风而散了。   老太爷对她处变不惊的从容很是满意,老太君虽然和秋明月有了芥蒂,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秋明月打理中馈,比大夫人二夫人都合适。她果断而冷静,聪慧而淡定。遇事不慌不乱,她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人也是不及的。几天下来,她也渐渐的不再理会府中诸事,全权交给秋明月处理。   再说秋明珍,听闻要给薛雨杰做妾,还闹腾了一阵,但是被秋明月下令关了几天,也就不再吵闹了。不止是对她,凡是府中有托大自以为是的那些所谓的老人,如果敢闹场子,秋明月二话不说,直接板子伺候。对于这些自高自大自以为在府中占了几分地位的老刁奴,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予武力的警告。说那些大道理,她们是听不进去的。   果然,几次下来,倒是没人敢对她这个年纪不大就掌管整个府中中馈的五小姐再有丝毫的不尊不敬了。   日子又这样匆匆过了七日,五月二十九日,天晴,风光正好,气候明媚。   这一天,也是秋府大少爷和二少爷娶妻的日子。府中所有主子丫鬟小厮一大早都起来了,大婚必要的事宜早就在这几天准备得差不多了。   其实这种事,作为闺中少女的秋明月,是不方便出场的,但介于她如今掌家,等于秋家半个主人,所以必须到前厅招呼客人。况且皇上圣旨下达,她等于是荣亲王府的人了,有了婚约,也不必忌讳这些礼节了。   秋府乃世家名门,府中有喜事,朝中不少官员都会到场贺喜。礼尚往来嘛,自古不变的定论。   老太君和老太爷今日也是一身的喜庆,府中所有人都喜迎小脸,个个角落都贴满了喜字,场景不可谓不热闹。   秋明月安排小厮在门前迎接宾客,又让府中年长的姑姑记下他们送的礼品,以充库房。不少官场之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巴结老太爷,出手也大方,见到老太爷都笑脸相迎。   “恭喜秋大学士,双喜临门啊。”   “是啊。这一府同一日操办两庄婚事,可是少有啊。”   几位中年官员走过来,对着老太爷拱手贺喜。老太爷回礼。   自然了,有不少人都将目光瞥向秋明月这个才被皇上册封不久的庄君。对于京城贵族圈的那些妇人来说,她们对秋明月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但是对于这些双眼只盯着朝堂的人,对这个短短两个月就明闻京都的秋五小姐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此时见她站在门前招呼宾客,眉眼盈盈,聘婷而立,像极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人人都在心中感叹,这般绝色,难怪荣亲王要提前下手了。   秋明月知道这些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毕竟如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掌管府中中馈的,在大家族中几乎绝无仅有。她一直保持着浅笑颔首,不卑不亢,行为举止端得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左派。脑海中却是想着,方才秋明轩出门迎接新娘,面色淡然,毫无喜庆之色。   他出了门,上马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极尽复杂。温柔、痛楚、忧伤,以及深埋的刻骨爱恋。   她一时之间有些怔忪,旁边有丫鬟端着托盘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衣袖带起的风擦过她的手,她才蓦然惊醒。看着府内繁华一片,听着耳边欢声笑语,忽然有些恍然如梦。入目处一溜儿的红色,地毯是红的,门前挂的灯笼是红的…什么都是红的。红得鲜艳,红得似血。   她想着,这一场大婚于秋明轩来说,或许是他心中的大悲吧。   没过一会儿,门口忽而涌出一大堆人,簇拥着两个身着大红喜服的人走来。   秋明月远远看过去,认出一个人是秋明轩,旁边的新娘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容貌。紧紧抓住红色绸带的手却是纤细白嫩,被大红喜服包裹的身材也是玲珑有致,满身的璨华夺目。不用看,也知道盖头下定然是一张如花容颜。   紧接着,后面又出现了一对新人,是秋明琦和他的新娘周若怡。   人群顿时一阵欢呼声,然后又安静下来。看着两对新人跨火盆,走进大厅…   至始至终,秋明轩没有再看秋明月一眼。他眼神死寂,仿佛在那一瞬间了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进得大厅,新人开始在礼官的引导下拜堂,敬茶,然后送入洞房,一切程序极其简单而顺利。府中其他几位未出嫁的女子都躲在屏风后偷看,不时露出笑声。   秋明月立在老太君身侧,看着秋明轩带着他的新娘离去,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接下来宾客入席,她被秋明珠等人拉着去观摩洞房。她正好不想呆在这吵杂的大厅,禀报了老太君,几个姐妹就跟着往东苑而去。   ------题外话------   呼呼,下一章就将秋明玉和秋明珍嫁出去,还有秋明珠。接下来就是沈氏生产,然后女主就出嫁了,呼呼呼~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明玉出嫁,临别之夜   这是秋明月来古代这么久,第一次见识古人的婚礼洞房,心里也有几分雀跃。飞蛟阁早就被布置成新房,四处挂满红绸,门上也贴了喜字,屋内红烛燃烧,桌子上摆满各种点心瓜果,喜婆丫鬟手中拿着托盘,均满脸喜色。秋明轩站在床前,新娘子坐在床上,小手紧握,显然是紧张至极。   秋明月等人站在门口,双眼充满了好奇的看着屋内二人。看着秋明轩在喜娘的指示下用秤杆挑起新娘的喜帕,露出新娘子明媚霞光的容颜。李兰芝无疑是美丽的,但却绝非极美。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朱唇嫣然,雪肤花貌。看向秋明轩的时候,双颊羞红,眼神含情,一副少女情怀的摸样。   秋明容几个捂着唇吃吃的笑,“新娘子太美了,瞧把大哥都迷住了,都忘记该干什么了。”   身边的秋明韵几人也都笑了起来,屋内的丫鬟喜婆也跟着笑。李兰芝面色更红了,头上的朱钗步摇闪闪发亮,却不若她脸颊自然晕开的胭脂动人心弦。   然而对于秋明轩本人来说,却没什么情绪。只是听到笑声,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见众芳汇聚,张张笑脸中,秋明月恬淡素雅的容颜,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眼睛似乎看着他,又似乎没看他。只眼底露出的神色让他有些看不懂。他脚步动了动,似乎想要走向她。秋明月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果真呢,嫂子这么美,跟仙女一样,谁见了不得失魂落魄?”   她巧笑嫣然的说道,眨了眨眼睛。   “四姐,我们还是走吧。大哥今日新婚之喜,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要红包嘛,也不急,还有明日嘛,总归是跑不掉的。”   秋明轩脚步顿住。   秋明珠笑着点点头,“五妹说得对,大嫂都害羞了,咱们还是别再这儿了,快走吧,外面还有那么多客人呢,走吧走吧。”   秋明容等人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也跟着走了。   秋明轩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秋明月离去。   窗户纸很薄,如今正是正午,阳光洒下来,更是透薄如明镜。明镜中,那女子纤腰曼妙,莲步微移,模糊的容颜如雕刻的玉一般,在碧纱窗户上朦胧而现。她一贯喜欢身着素色,今日却着了一件水红色的长裙,群芳汇聚,她自其风华。便是茫茫人海,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耳边响起喜婆的声音。   “请新娘新娘喝合卺酒,从此长长久久。”   秋明月走了几步路,便听得喜婆的声音传来,在这锣鼓喧嚣中,尤为突兀,却又相得益彰。   长长久久?   她嘴角不觉抿出了一丝不冷不热的笑意。这桩婚事本就是阴谋的开始,又何谈什么长长久久?只是看那李兰芝,一颗芳心早就寄在秋明轩身上了,秋明轩对她无意,日后也只落得红颜凉薄的下场。   走到前院,看着宾客尽欢,她突然觉得这真是一场笑话。   喧闹直到晚上方才罢休。   秋府举办婚礼,沈从山自然也来了。午膳的时候,老太爷拉着沈从山在旁边交谈着,时而叹息时而惆怅又时而欢笑,两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似乎找到了共鸣之处,畅谈甚欢。   用了晚膳,秋明月送沈从山出府。   沈从山叹道:“明月,明年这个时候,你也已经嫁人了吧。”   秋明月低着头,“嗯。”   沈从山摸了摸胡须,抬头看天上的月色,眼神有些恍惚而飘渺。   “你出生的时候是子时。那段时间,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唯有那一晚,明月如盘…”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目光也随之移到空中那一轮清冷的月色上。   “所以外祖母给我取名为明月,对吗?”   “嗯。”   沈从山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语气有几分怅然。   “你生下来的时候很安静,既不哭也不笑。”他笑了笑,回头看秋明月。   “当时你外祖母抱着你,说,这孩子生来眉清目朗,日后定然是个有福之人。又逢明月当空照,寓意明月之心,便以明月与你命名。”   这件事秋明月自然是知晓的。   “外祖父可是想起了外祖母?”   沈从山低头又叹息了一声。   “你外祖母…”他又住了口,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秋明月回头看他,见他虽然眉目清明,但是面容却不乏苍老。恍然中这才发现,外祖父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时时教她读书习字的清俊男子了。时光已经磨灭了他的容颜,却磨灭不了他的记忆。   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感情一直是她羡慕和期待的。这个以男人三妻四妾为理所当然的封建社会,有多少男人甘愿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外祖母早逝,她记忆之中只剩下那女子灼灼其华的容颜。   “好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沈从山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对秋明月摆摆手。   “今日你也累了,早日休息吧。”   秋明月笑了笑,“好,您慢走。”   沈从山不再回头,走向沈府的马车。   秋明月看着他的马车离去,夜幕如稠,月色如银,街上行人如流水走过,湖边杨柳春情,碧波缱绻。这样的良辰美景,这样的夜晚,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了?   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吩咐人不要来打扰她,径自走到了卧室。刚刚坐在软榻上,香凡就出现了。   “小姐。”   秋明月抬头看她,“有发现了?”   香凡摇头,“属下这几天一直盯着三小姐,并未有什么人出现。但是从她和丫鬟的谈话中,属下发现,三小姐背后真的有高人相助,小姐当日的猜想是真的。只不过那人却没有再出现了,三小姐正在为此事而恼怒呢。”   秋明月脸上并无意外之色,“那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她出谋划策的?”   “赏花宴前几日。”   秋明月冷笑,“难怪。”她一拂衣袖,道:“我道她那天为何如此冷静呢,原来是早有所谋,否则的话,她怎么敢在镇南王府玩那样的把戏?不过我很奇怪,照她那天的举动来看,她背后那个高人应该很厉害才是,怎么会教了她如此蠢笨的方法?还让她不得不嫁到薛国侯府去?”   香凡说,“这件事应该只是三小姐和二小姐的主意。属下听到她和丫鬟的对话,那个人似乎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可是她不甘心,非要孤注一掷,在镇南王府欲害小姐丢失清白,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回来以后,那人又出现了,并且将雪巧给抓住了,告诉她以退为进,先保住大夫人的正室之位,嫁到薛国侯府去。”   “原来如此。”   秋明月点点头,想着,那个人还真不是简单的角色。不过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她眼神微微沉了沉。   “下个月初,二姐和三姐也要出嫁了。过了这段时间,秋府应该就能安静下来了。只是等到大皇子大婚那一日,只怕有要起风波了。”   香凡道:“小姐请放宽心,世子必有应对之法。”   秋明月笑了笑,“也是,那个时候,他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祖母之前答应了二叔,待大哥成婚后,就搬离秋府,到他自己的府邸去住。”   她忽然住了口,面色晦暗不明。   香凡看着她,“小姐可是在担心什么?”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我在想,二叔能否逃过此劫。”   香凡温言道:“世子必会安排的,请小姐放心。”   秋明月揉着太阳穴,唇边一丝苦笑。   “我就怕二叔太固执了,甘愿以死抵罪,到时候就麻烦了。”   香凡抿唇,似乎欲言又止。   秋明月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   香凡似乎犹豫了一会儿,道:“刚才宾客走后,大少爷没有去新房,而是去了书房,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并且吩咐丫鬟去飞蛟阁告诉大少奶奶,今晚他在书房休息。”   秋明月目光微愕。   “你说什么?”   她坐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香凡。   “新婚之夜,他居然丢下新娘子,跑到书房休息?”   香凡点头,“是的。”   秋明月皱眉,“这事儿二婶子可知道?”   “有丫鬟把这事儿告诉了二夫人,二夫人去了一趟书房,却没有见到大少爷。”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大哥想做什么?新婚第一日,他居然睡书房?这对大嫂来说,乃是奇耻大辱啊,明日府里的丫鬟还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呢。”   她有些懊恼的说道:“他既然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还要娶了人家?娶回家又放在一边不理会,这不是存心让大嫂以后在这秋府里抬不起头来吗?”   香凡低头不说话,心中却想着,难怪世子要将小姐看得死死的。那秋明轩对小姐的情谊,连她都看得出来,世子又如何不知?如今秋明轩都已经成亲了,新婚之夜居然不洞房,可见心里还是想着小姐的。这对于世子来说,还真是一个威胁。   秋明月想着许多年前,大老爷被迫娶了大夫人,新婚之夜也是将大夫人一个人丢在新房里,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大夫人好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整个秋府的笑柄。如今秋明轩这么做,李兰芝怕是要步大夫人的后尘了。   她想起方才在飞蛟阁见到的李兰芝,面若芙蕖,眉目如烟,眼神纯澈而清明,倒不是个伪善之人。若就此让她沦为笑柄,秋明轩于心何忍?她站起来,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去书房将秋明轩拉出来,让他去飞蛟阁。可是刚抬起脚步,又生生的顿住了。   香凡抬头看她。   “小姐?”   秋明月眉头锁紧,透过珠帘看向门外,眼神沉寂像一汪幽谭。   半晌,她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吧,让我再好好想想。”   “是。”   香凡退了下去。   秋明月闭着眼睛,响了一天的欢笑声已经渐渐散去。寂静下来过后,只觉得无尽的空虚和落寞。   她睁开眼睛,屋内灯火通明,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如白昼,静谧的空气中有清香飘浮而动,渐渐驱散了她心中的愁闷。   罢了,还是不要去想那么多了,顺其自然吧。   这样一想,她便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一夜无话。   翌日,秋明月又一大早就起来了。昨日秋明轩和秋明琦大婚,今日新妇是要上门敬茶的。她作为府中掌事,自然是要去的。穿戴整齐,她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绿鸢给她梳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昨夜东苑那边一切可正常?”   她本来是想问,秋明轩是否真的在书房里呆了一晚上。但是话到嘴边,又给改口了。这种事,总归是不太光荣的。   绿鸢一愣,然后点头。   “一切正常。”   秋明月有些意外。昨夜秋明轩在书房呆了一晚上,难道今早府中竟未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吗?   绿鸢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便道:“昨夜大少爷先去了飞蛟阁,不过没过一会儿又出来了。他说秋闱要到了,他要专心读书,让人好好伺候大少奶奶。卯时的时候,大少爷才回房。”   秋明月点点头,“走吧,祖母和祖父怕是已经在寿安院等着了。”   她站起来,带着绿鸢和红萼来到寿安院。   老太君老太爷以及大老爷大夫人等已经全都聚集在了寿安院,满满的一堂。她走进去,先给老太爷老太君请安问礼。老太君挥手示意她坐在旁边。大夫人没有来,坐在大老爷身边的是沈氏。二夫人和三夫人都面色和缓,倒是没有给她脸色看。大老爷看了她一眼,对着她笑了笑。二老爷依旧如从前一般,也不说话,面无表情。三老爷坐在二老爷下方,目不斜视,也不理会旁边的三夫人。   秋明玉看着她进来,脸色有些难看。手指紧紧拽着锦帕,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   秋明月垂眸,想着秋明玉果真是朽木不可雕。那一日送大夫人去祖庙,难得她表现得那么冷静。她还以为,秋明玉以前都是在演戏呢。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丫鬟呐喊道:“大少爷到,大少奶奶到,二少爷到,二少奶奶到。”   秋明月抬头看过去,只见门口走进来四个人。秋明轩走在最前面,李兰芝走在他旁边。她今日穿了一件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上身一件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外面一件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粉面玉润,肌肤如水,头上明晃晃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晃动出清脆的声音。   秋明轩依旧一身锦衣华袍,面色看不出丝毫喜悦,脚步从容而淡定,眼神平静如水,连昨日看向秋明月略带痛楚的眼神也已经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秋明月眼神轻闪,又看向后面的秋明琦。这两人明显略有不同,特别是周若兰,面如春水,眼含红霞,三分娇怯七分幸福,典型的初为人妇的摸样。她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暗花长衣,外罩一件金丝薄烟翠绿纱,下身是一条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头上珠翠略显素雅,配上她不算极美的容颜倒也是相得益彰。   几人走进来,便跪在地上。丫鬟端着托盘走过去,几人端了茶杯,对着老太爷老太君。   “明轩(兰芝)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母长寿无极。”   “明琦(若兰)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父长寿无极。”   “好好好。”   老太君显然很高兴,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喝了茶,然后又分别给几人身边丫鬟的托盘上放下一个厚厚的红包,并且还分别赏给李兰芝和周若兰一只缠丝点翠金步摇和白银缠丝双扣镯。   几人各自谢了礼。   秋明轩又带着李兰芝走到二夫人和二老爷面前,跪下,给两人敬茶,得了红包。秋明琦和周若兰亦如是。   新妇初入夫家,不认识家中人员。秋明轩作为长兄,便带着妻子和弟妹依次介绍。   “这是大伯和大伯母。”   周若兰和李兰芝又给两人敬茶,“请大伯父和大伯母喝茶。”   大老爷和沈氏面色柔和的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在托盘上放了一个红包。   给几位长辈敬过茶以后,秋明轩又带着李兰芝介绍府中的几位兄弟姐妹。   “这是三弟秋明浠,旁边的是四弟秋明锦。”   他声音温雅,不急不缓的介绍着。   “这是五弟秋明瑞。”   李兰芝和周若兰依次给几位小叔见了礼。   秋明轩又看向众女眷,正欲开口。秋明珠却突然笑了笑,“大哥,你说了这么大半天,怕是口渴了吧,我看我们姐妹几人还是自我介绍吧。大嫂二嫂脸皮子薄,对咱们这些姐妹也放得开些。”   李兰芝和周若兰脸色红了红,神色倒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羞涩甜蜜。   老太君则是笑骂道:“没个知礼的,你大嫂二嫂可是长辈,由得你这般打趣?”   秋明月笑着站起来,一手拉过李兰芝,一手拉过周若兰。   “长嫂如母,大嫂二嫂是长辈不错。可是若论起年龄来,与我们也差不了多少。自大姐出嫁以后,咱们府中可好久没这样的喜事了。四姐是喜欢大嫂二嫂得紧,言语才放纵了些,哪有像祖母说的那般?”   她目光在周若兰脸上流连过,道:“上次宝华寺一别,再次相见,你我可是姑嫂了。小妹见过嫂子,二嫂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啊。”她作势就给周若兰行了个礼,俏皮的眨眨眼,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和亲切。   周若兰本来还有些害羞的,一听她这般轻松的语气,倒是放松了不少,捂唇轻笑道:“上次见你还觉得你是个沉稳的,却没想到,性子也是这般顽皮,到底还是小女孩儿心性。”   秋明月不置可否,直接伸出手道:“二嫂,我的红包呢?”行为举止颇像个小孩儿。   周若兰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心,道:“哪有你这样问着人家要红包的?也没得羞人。”   秋明琦在一旁笑道:“五妹这是真性情。平常她不多话的,也就合她眼缘的人她才这般没拘束的。”   周若兰轻笑,“这么说我还荣幸之至了?”   一屋子人也都笑了笑,老太君道:“好了明月,别再逗你二嫂了,这一屋子人都等着呢,你大嫂可没见过你们。”   秋明月又看向旁边的李兰芝,“祖母可是说错了,昨儿个洞房花烛夜,我们可都去了飞蛟阁的。虽然我们在门口没有进去,但是大嫂肯定见到了我们的。只不过当时大哥在,只怕大嫂分不出心思来。”   她说着,捂唇轻笑起来。   李兰芝到底脸皮子薄,被她一番嬉笑,脸色立即就红了起来。   “五妹,你怎的…”   秋明珠这时候走过来,亲密的拉过李兰芝的手,道:“昨天被大哥给挡住了,没看仔细,这才看清大嫂的容貌,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怪不得大哥不让我们瞧见呢。哎呀呀,有了这般美丽的妻子,大哥以后就不疼我们这些妹妹了,这可怎么是好?”   她故意做出一番哀戚的样子来,叹了一声。   一屋子的人又笑了起来,气氛温馨而轻松。   李兰芝脸色更红了,求助的看向秋明轩。   秋明轩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含笑道:“这是四妹明珠和五妹明月。她们是喜欢你,才跟你开玩笑的,不要怕。”   他眼神温和,似天然的温润玉石,声音清雅如风,吹在李兰芝心里,她的心立即柔话成水,点了点头。   “嗯。”   二夫人看着二人,面色略微柔和了几分。   “好了,明轩,你还是带着兰芝见过你几个妹妹吧。上次在宝华寺,若兰见过明月她们,彼此都熟悉,就只有明珍或许她不认识罢了。”   她话音落下,秋明珍主动站了起来,对李兰芝和周若兰福了福身。   “明珍见过大嫂二嫂。”   秋明玉秋明兰以及剩下的几位小姐都依次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   “明玉(明兰)(明容)(明韵)(明珊)(明絮)见过大嫂和二嫂。”   两位新婚少妇依次给几人送了见面礼,老太君才吩咐几人坐下。   秋明琦很体贴的扶着周若兰坐了下来,自己随后也坐到她旁边。   秋明轩虽然对李兰芝算不上冷淡,但是也绝对算不上热情。看着她的眼神不像是一个新婚丈夫的柔情蜜意,温和却也疏离。但即便是这样,李兰芝仿若未有察觉,依旧娇怯满面。   秋明月想着方才秋明轩看李兰芝的眼神,温和而愧疚,压抑而无奈。李兰芝只怕一片芳心错付了。   这时候,韩嬷嬷拿着一块方巾走到老太君面前,展开。秋明月这个位置刚好对着老太君,韩嬷嬷展开方巾,她立即就看见了上面一点嫣红,如桃花绽放。   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自然知道这是新妇的落红。古代大家族娶媳妇,第二天都会让府中的老人检查床上的白巾,如果上面有落红,便证明新妇乃清白之躯,稍后还会放鞭炮庆祝,以示娶了个清白之妇。   老太君看见那落红,点了点头。   韩嬷嬷又拿出另一张方巾,上面同样一点落红绽放如桃。   秋明月将茶杯放在唇边,眼睫轻轻颤动,不动声色的看向秋明轩。见他面色无波,很是坦然。在看他身边的李兰芝,一直低着头,贝齿咬着唇瓣,眼神有些惶惑和受伤。白玉般的下巴精致而秀美,却似乎白得有些透明。手指紧紧拽着手中丝帕,似乎有些紧张。   她立即明白,昨夜新婚的落红,只怕是假的。   秋明轩昨晚真的没有与李兰芝行周公之礼。老太君如此精明,怎会看不出来那落红有假?   她低着头,不动声色的饮茶。   一番寒暄以后,老太君驱散了众人。秋明月向老太君禀报了这段时间府中的开支等事宜,便借口离开了。   “五妹。”   秋明珠在后面唤住她。   秋明月回头,“四姐?”   秋明珠挥了挥手,示意香草退开。她走上来,“五妹,方才看你心神不定,可是有心事?”   秋明月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心事?四姐多虑了。”   “是吗?”   秋明珠仍旧有些怀疑,“可刚才早膳的时候,你一直不说话,心不在焉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四姐,我真的没事。”   秋明月眼神轻闪,道:“可能是这两天为了给大哥二哥准备婚事,有些操劳了吧。”   秋明珠想想也对,“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过几天,二姐和三姐也要出嫁了,不然我去禀了祖母,这件事就不要你操心了,让你好好休息?反正如今有大伯母,还有母亲和月姨娘,她们自然会操心这些事的。”   秋明月想了想,“也好。”   秋明珠点头,“那你赶快回去吧,我也要去大嫂那儿了。”   “嗯。”   秋明月转身,向雪月阁的方向而去,回到雪月阁,她走进卧室。   “绿鸢,红萼,待会儿你们给大嫂和二嫂分别送一些补品过去,就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是。”   绿鸢领命而去。   秋明月躺下来,一只手支撑着头,沉思着。   接下来的几天,秋明月与李兰芝和周若兰关系相处得倒是不错,只不过偶尔隐隐有几分隐忧。因为秋明轩和二夫人,似乎越来越神秘了,她们的筹谋快要逼近了吧。到时候作为新嫁妇的李兰芝,又该何去何从?   并不是她心软仁善,对李兰芝这个也不过名义上的大嫂有什么同情心。她只是厌恶这个封建的三从四德。   几日匆匆而过。   七月初二,这一天同样天朗气清,秋明玉出嫁的日子。   本来是秋明珍和秋明玉一起出嫁的,不过秋明珍是妾。按照规矩,要等到主母过门以后,妾室只需一顶粉轿从侧门抬到夫家去。   这一次,秋明月完全充当了过客,没有操办任何事宜。   出嫁的女子,要由兄长背着上花轿。秋府的男丁虽然少,但是也有那么几个。秋明轩作为长兄,这背着新娘上花轿的人选,自然就落到他身上了。   秋明月站在门口,看着秋明轩将秋明玉背上花轿,想着昨天晚上,秋明玉跑来找她,对她说。   “秋明月,你等着,咱们俩之间的恩怨不会就这么了结了,你别高兴得太早。”   她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很淡定的倒茶。白雾缭绕,遮住了她的眉眼,她的声音淡雅而疏离。   “三姐,我以为这一次,你会学聪明不少。没想到不过才几天,你就本性暴露了。”   秋明玉愤恨的瞪着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哼,我倒是忘记了,如今这秋家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我要是有什么动作,怎能逃得过你的眼?”   秋明月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她,“三姐,不要动气,不然很容易变老的。”   秋明玉脸色极其难看,冷然的拂袖而去。   耳边喧闹声不断,秋明月看向逐渐远去的花轿,眸色深远而深思。   “很得意吧,五姐。”   秋明兰走到她身边,目光同样看着远去的花轿,眼神几分嘲讽。   秋明月侧眸,目光从靠在丫鬟身上哭泣的大夫人身上移到秋明兰的脸上,淡漠道:“得意?”   秋明兰讥诮的看着她,“不是吗?如今三姐嫁给薛雨杰那个庶子,你却已经被下旨赐婚给荣庆王世子,如此天差地别,你自然该得意。”   “你说得对,我的确该得意。”   秋明月忽而一笑,“不过我觉得,我得意的时机还没到。”   秋明兰眯了眯眼,“什么意思?你还想得到什么?你娘如今升为平妻了,而且还是皇上下的圣旨,你也成为嫡女了,三姐不得不嫁给一个庶子,而我也背上了不孝的罪名,我娘的中馈之权被你夺去了,你还嫌不够么?你当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你才甘心对不对?”   “赶尽杀绝?”   秋明月嘴边的笑意忽然变冷,“当初可是你们想方设法的要对我赶尽杀绝。怎么?如今我只是给予小小的还击,你就受不了了吗?六妹,你以为你杀了曾祖母这件事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吗?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   秋明兰脸色有几分白,眼神有些惊恐慌乱的看着她。   “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收回目光,淡淡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她转身,冷冷道:“在我出嫁之前,如果你能够安分守己,那么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还要继续胡作非为得寸进尺的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微微侧脸,道:“这一次让你们没有到祖庙就回来了,我也可以让你真正被关入祖庙,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秋明兰脚步踉跄了一下,脸色更白了几分。   秋明月没有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还有,告诉你的好母亲,最好不要打我娘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你也知道,如今在秋家,我娘是祖母祖父和爹最重视的人。一旦我娘有个好歹,那么祖母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和你娘。你最好记住,我说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或者威胁你。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自己好好思量吧。”   她说完就离去,脚步毫不停顿。   秋明兰脚步有些软,她知道,秋明月绝对不是在恐吓她。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秋明月绝对不是个心善仁慈的人。如果她真的要算计自己,就像这几次一样,自己讨不了什么好。想到大夫人,想到沈氏腹中的孩子。她心中不甘,但是想到方才秋明月冰冷彻骨的眼神,她又从心底感到畏惧。   她咬了咬牙,道:“走,回去。”   三日后,秋明玉回门。薛雨杰陪同之。   翌日,秋明珍由一顶粉轿抬去了薛国侯府。   这事儿早就传遍了京城,所以当年秋明珍走的时候,外面倒是没有多少流言蜚语。而月姨娘,却哭昏了过去。当天晚上醒了过来,开始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秋明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听到红萼的禀告,半丝意外也没有。月姨娘猖狂了这么久,二夫人岂能不动手除去她?如今她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再将她除去,就剩下了一个秋明浠。   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秋府里的人,疯的疯,死的死,嫁的嫁,好像突然变了天,又好像只是在顺应着某种潮流变化着。但是其他的人,该如何过日子还如何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秋明月几次去拜访李兰芝,见她眉宇未散,便知道她和秋明轩仍旧有名无实。而周若兰,却正处在新婚蜜月期,秋明琦对她很是尊重,事事周到体贴。而周若兰本人也是温和知礼,善良大度,对下人也从无责骂殴打。所以府中的下人对她也都很是尊重爱戴。   七日后,二老爷再次提出分家。这对于秋府内部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对于刚刚嫁进秋府的李兰芝和周若兰,却是晴天霹雳。周若兰还好,毕竟她是三房的媳妇。而李兰芝,则是属于二房嫡系一脉的秋明轩之妻。二老爷一脉如果被划分出了秋家,那也就意味着,她也要跟着秋明轩搬出府去。   这对于刚刚才嫁入秋家,连自己丈夫的心都没抓住的她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个打击。然而老太君和老太爷却极其漠然的应允了此事。   李兰芝脸色苍白,看着屋内所有人,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再多言,第二日默默的跟着秋明轩离开了秋府。   离开前的头一晚,秋明轩破天荒的来到了雪月阁。   时间尚早,秋明月还未入睡。秋明轩来的时候无声无息的,甚至连香凡都没有发现。   窗外明月入水,院子里海棠花的枝桠繁茂密盛,空气里飘散着清幽的花香。秋明月挑开灯罩,正准备吹灭蜡烛入睡。忽然清风袭来,她抬眸看去。只见月色下,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如松如竹,芝兰玉树。便是一个侧脸,却也能让人惊艳到窒息。   秋明月动作一顿,从没想过,秋明轩在这样的夜晚出现,从没想过,她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惊艳。   她顶着他,隔着窗户,好似千山万岁遥遥相望。她突然想起某一天某一日,她踏着满地的芬芳,他在枯藤下俯身作画。眼前落英缤纷。少年俊美如玉,温润如水。   那一日,她也是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只是世易时移,彼时心境不同。昔日兄妹,今日…不是兄妹的兄妹。   她低头,没有说话。香凡没有出现,想来已经被他制住,雪月阁的其他人,也应该被他点了穴道。   空气似乎在那一瞬间静默,时间就此定格。   “明月,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我么?甚至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多余?”   秋明轩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定在她身上。   秋明月抿着唇,依旧不回头。   烛火朦胧,她的身影映在碧纱窗户纸上若隐若现,纤细而柔美。她站在案台前,微微低着头,微醺的空气中,她静静而立。一抹倩影,如此瑰丽绝艳又如此小巧玲珑。这漫天的繁星,都似因她而灿烂的几分。   秋明轩苦笑一声,“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来向你此行,你还是不见我么?”   秋明月不动,只幽幽叹了声。   “何必?”   “是啊,何必?”   秋明轩眼角涩然而滴落,声音很轻,轻得如同一阵风。   “明月。”   他似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半晌后才开口。   “你可恨我?”   秋明月笑了一声,终于回过头来看他。   “你未做任何让我痛恨的事,我又为何要恨你?如果是因为上次你对明瑞见死不救,我之前是埋怨过你,但是后来又一想,明瑞与你并未任何血缘关系,你没这个必要和责任去救她。所以,我不恨你。”   秋明轩呼吸一滞。只觉得她用那般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一字一句却似钢刀一样剖裂着他的心。   疼痛,不期而至。   他嘶哑着声音低声道:“如今,你便是连恨,都吝啬于给我了么?”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受伤而压抑。   “是不是从今以后,你对我就只剩下了漠然和无动于衷?”   秋明月心境平和,所有的情绪似乎在这夜的冷风寸寸吹散,只剩下了一片漠然。   “本就该如此,如今只是恢复到了七点而已。”   “本该如此?”   秋明轩突然笑了起来,“原来…”   他闭了闭眼,猛然转身,背影寂寞而苍凉。   “我明白了。”   秋明月抬头,他已经终身一跃,消失在黑夜里。   ------题外话------   呼呼呼,这一章过后,女主娘就该生孩子了,然后女主就出嫁,没几章了,呼呼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相约醉仙,紫儿有喜   时间匆匆而过,一个月如流水般划过。沈氏怀孕已经三个月,胎象逐渐稳固。而在几天前,西苑传来消息,周若兰有了身孕。老太君知道后很开心,连忙赏赐了好多东西到西苑。   三老爷虽然不是老太君的亲儿子,但好歹也姓秋。三老爷以前混蛋,只好酒色,但是自从上次发现三夫人给秋明韵下毒以后,变了很多。不久前更是将一屋子的那些姨娘给驱散了,他没什么本事,所以规规矩矩的在家修身养性。   周若兰腹中的孩子,是秋家第一个曾孙辈,自然得到全府上下的照顾和喜爱。   秋明月依旧掌管着中馈,短短一个月,好像改变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或许值得一说的,便是秋明玉。自她嫁入薛国侯府后,与夫家不睦,三天两头的往娘家里跑。一来二去,老太君对她很是厌恶。大夫人在秋家早就大势已去,自己女儿又这般不争气,她更是没脸,再也不敢嚣张。大老爷没有再纳妾,北苑里沈氏独大。   而自从那一晚秋明月跟老太君彻底的翻牌以后,秋明月倒是改变了主意,没有将沉香的养父母交出来。她和老太君达成了一致协议,让沉香跟在她身边,日后借着荣亲王世子妃的名号,也可以嫁一个好人家。其实不是秋明月有多好心,沉香虽然也有私心,贪慕荣华。但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没有私心不贪?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她没资格置喙。她帮沉香,除了那么点血缘关系以外,沉香也是个聪明的人,有她在身边,日后也多了一个助手。   老太君前几天找周若兰以及秋明月商议着给秋明浠选了一门婚事,对方出身一个五品小官,却是家中的嫡女,姓姜,为人品性都不错。几人商议以后,很快就定了下来。老太君本来还想给秋明锦也议一门亲事,但是秋明锦说他还小,过两年再说,老太君倒也没有勉强。   秋明珠与叶家四公子叶尚宏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待秋明珠及笄后就嫁过去。   所有的事安排好以后,秋明月倒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是七月初十,她受到了一份请柬,来自洛王府。   看着右下角洛竹音三个字,秋明月目光沉淀住。   “小姐?你要赴约么?”   红萼见她久久不说话,轻声问道。   秋明月合上喜帖,“去,为什么不去?”   她笑了笑,目光灿然,看向窗外,幽幽道:“人家盛情相邀,我岂能拒绝?”   “那奴婢现在去给你备车。”   红萼匆匆下去了。   秋明月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深幽。   还有五天就是七月十五了,也就是洛竹音嫁给大皇子为侧妃的日子。那么今日,洛竹音邀请自己做什么?   七月已是炎炎夏日,早上晨光破出云层,洒在树枝上,斑斑驳驳的光。   马车咕噜噜的行驶着,秋明月挑开窗帘,看着街上行云流水。想着,无论京城怎样变化,这繁华的程度,却是一成不变的。   洛竹音约她的地方是醉仙居,二楼雅间。   下了马车,看着醉仙居几个大字,秋明月有些恍惚的笑了笑。算起来,这个酒楼虽然是她开的,她还是第一次来这儿。门口行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在这里也听得见里面的喧嚣繁华声。可见生意是极好的。   “走吧。”   她将帷帽的白巾放下来,遮住了脸,带着红萼走了进去。   大昭国虽然民风保守,但是也不是说闺中少女就不能出门。所以她进去的时候虽然客人有些惊讶,但是却也不至于惊世骇俗。小二走过来询问,红萼说了有约,小二立即带着她们上了二楼雅间。   还未进门,里面就传来琴声。不似一般闺中女子所弹奏的柔和,而是充满了凌厉与戾气,让人想到战火纷飞,兵马策腾,厮杀遍布,血流成河。   这曲音是秋明月熟悉的,正是那日在镇南王府她让凤倾瑶弹奏的‘风起天阑’。然而却只有音,没有词。   秋明月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等着这曲音落幕,里面传来洛竹音清雅的嗓音。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碧色衣裙的丫鬟走了出来。   “秋小姐,我家小姐等候多时了,请进。”   秋明月示意红萼绿鸢在门外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这是天字第一号雅间,布局精致而典雅,轻纱帷幔,玉石地阶,朱红碧瓦,大气而华丽。她掀开珠帘,看到一个白色背影坐在窗边,腰间佩戴的流苏坠落地面,隐入裙摆间。她前方摆着一架上好的古琴。她的手放在琴弦上,保持着弹琴的动作。   秋明月顿住。   洛竹音低低淡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曲子可有错漏之处?”   “没有。”   秋明月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是吗?”   洛竹音似乎低笑了一声,又道:“知道为什么我只弹琴而不唱曲么?”   秋明月不语。   洛竹音又笑了一声,“因为我天生五音不全,只会弹琴不会唱曲。洛阳第一才女,不过只是一个空头名号罢了。”   秋明月挑眉,往前走了一步。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你不用妄自菲薄。”   “是么?”   洛竹音看着窗外,这间房面朝南,从窗外望出去,可看百里远的风景,当真云山雾罩,风景如画。   “那为什么,他就那么完美呢?”   秋明月已经走到她身边,闻言侧头看着她。   洛竹音低着头,纤细白嫩的手指又在琴弦上轻轻抚过,低沉而浓厚的琴音缓缓溢出。   “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只期望有一日能够站在他身边。可惜…”   秋明月抿唇,已经知道洛竹音口中的他是谁。   “既然心中另有所系,为何还要嫁给大皇子?”   洛竹音手指停顿了一下,琴音一止,而后又缓缓从指间流泻而出。   “我五岁的时候随祖母参加太后的寿宴,第一次见到了他。”   她闭上眼睛,沉浸在柔缓的琴曲中,声音似飘渺似梦幻又似无限荡漾的春情迷梦。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她突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秋明月,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认真的看过她。   秋明月低着头与她对视,眼神不躲不闪。   洛竹音忽然又转过头看向窗外,目光似乎隐着一重哀伤。   “我曾以为,这世上没人更够配得上他。我曾以为,那样的人,是无心的。”   他本来就无心。   这句话秋明月没有说出来,只是目光多了几分凉薄和冷淡,以及不明的嘲讽。   “可是如今我发现我错了。”   洛竹音又幽幽说了一句。   秋明月下意识的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来。   “错了?”   “对,大错特错。”   洛竹音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她收了笑,漠然的看着她。   “竹音今日让我来,莫非就是告诉我这些的?”   洛竹音目光定在她身上半晌,又缓缓移开,指尖琴声流泻如水,洗涤着看不清的渺茫未来。   “秋明月,你有心么?”   她突然不高不低的问了一句。   秋明月一怔,淡定的回答。   “自然,无心如何活?”   洛竹音低低笑了起来,伴随着低悦的琴音,竟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寂寥。   “是啊,无心,如何活?所以,这些年来,我竟错了。”   她闭上了眼睛,窗边薄纱窗帘随风起伏,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影,她本如花似玉的容颜似乎黯淡了不少。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铿的一声,琴弦断。   秋明月眸色一动,洛竹音已经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断裂的琴弦…和,被划破的手指。血,如罂粟花般汇聚,滴滴成殇。   “你受伤了。”   秋明月站着不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洛竹音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仍旧恍惚而迷茫的看着自己正在滴血的指尖,一寸寸冲散目中的雾色重重,破碎出绝望的悲戚。   良久,她闭了闭眼,一滴清泪落下,与指尖鲜血相容,滴倒琴弦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一瞬间,秋明月能够切身感受到她极致的心痛和绝望。   “琴断,情断。呵呵呵…”   秋明月看着她,终于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娟帕,替她包扎好,动作丝毫都不温柔,口中淡淡道:“为了一个没有将你放在心上的男人,值得么?”   洛竹音睁开眼睛看着她,眼前水雾弥漫。   秋明月已经给她包扎好,目光与她直视。   “命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你还年轻,青春年华,以后的路还很长,何必就此蹉跎,了此残生?你是聪明的女子,应该懂得什么是自己应该所求所得,什么是自己永远不可企及的奢望。放下,或许是另一片海阔天空。”   “秋明月,你爱过么?”   洛竹音突然开口,目光游离又似清明如镜,仿佛能够看穿她的灵魂深处,让她避无可避。   秋明月别开脸,不回答。   洛竹音猛然抓住她的手,目光如炽。   “你说,你有没有对他动心?更或者,爱上他?”   秋明月皱眉,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几乎刺入了她的皮肉里。   “你冷静点。”   “你告诉我,有没有?”   洛竹音却似乎突然有些疯狂了,抓着她的手非但没有松动,力气却越来越大,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划下深深的印痕。   秋明月凤目冷淡了下来,声音也微冷。   “你情绪过激了,看来今天不适合说其他的事,我还是走吧。”   她微微用力,挥开洛竹音。   “站住。”   洛竹音猛然站了起来,重新拽住她的手,目光犀利的看着她。   “你心虚了。”   秋明月这次倒是没有挣脱,目光清凉的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   洛竹音抿唇不语,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   秋明月目光看向窗外,山重水色,霞光印染如画。   “或者,你想证明什么?”   洛竹音抓着她的手颤了一下,秋明月突然回头,冷冷的看着她。   “洛姑娘。”   洛竹音浑身一震,手一松,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白。   秋明月依旧用那种温凉的目光看着她,眼底似乎还含有几分讥诮。   “我以为你跟世俗肤浅的女子不一样,我以为你选择这条路是智者而为。却不想,你也是给自己下了一重迷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洛竹音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着。她脸色苍白,身影瘦薄如纸,随时都可以随风破灭的瓷器娃娃。衣袂飘飘如影,青丝拂动如弦。明明是天生丽色,此刻看起来却恍若地狱幽冥的女鬼一般吓人。   秋明月蹙眉,想着,爱情真是毒药,能把一个理智的女人毒害成如今的摸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洛竹音闭了闭眼,清泪簌簌而落。   “呵呵呵呵,对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呵呵呵…哈哈哈哈…”   她从最初的低笑,慢慢的变成大笑,笑声凄厉而哀绝,任谁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悲怆。   “可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希望遇见他。”   秋明月收起眼中的同情,冷声道:“你无药可救了。”   “是么?”   洛竹音转身走向窗边,声音低喃如风。   “人生那么漫长,生命那么短暂。如果没有令自己狂热追求的目标,又有何意义?”   秋明月眯了眯眼,不语。   洛竹音长叹一声,声音幽幽如云。   “曾经我以为,他那样的男子,世间没有女子能够对他心如止水。”   秋明月突然抿唇,目光深如海。   “我自问心智成熟,冷静理智,却还是为他所动。直到那天遇见你。”   洛竹音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秋明月的手指动了动。   “我看着你,觉得你跟他好想好想。一样的微笑从容,却也一样的冷血无情。他看你的眼神…”   “够了。”   秋明月突然出声打断了她。   洛竹音侧首看着她,轻笑一声。   “你在怕什么?”   秋明月冷笑,“我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圣旨已下,还有五天,你就要嫁入大皇子府为侧妃了,如今却还对其他男人念念不忘。在这个朝代,视为不贞不洁。”   “不贞不洁?”   洛竹音似乎又笑了一下,三分散漫三分嘲讽四分漠然。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最讨厌这个时代一切对女子不公平的礼教束缚。”   秋明月抿唇不语。   洛竹音又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有几分怅然。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来这儿么?”   秋明月转过身,“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洛竹音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浩淼如烟波,无数翻滚的海浪刹那平静。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你来。”   秋明月回头看着她。她目光有些迷茫和恍惚,仿佛入了一个误区,看不清前路。   洛竹音低着头,声音几分自嘲。   “你看不起这样的我吧?我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她突然又背过身去,声音恢复了从前的淡漠清冷。   “有些东西我可以学,但是有些东西,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学会和拥有的。”她仰头深吸了口气,脸上泪痕未擦,已经被风干。   “秋明月,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秋明月笑了一下。   “人生百态,红尘百变。就如这四季交替,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唯一可坚守的,便是自己的心。如果你连自己的心都受不住了,那么就的学会去承受。无论是欢笑还是哭泣,无论是甜蜜还是痛苦,那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后果。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算重来一次,你还是不后悔。既然如此,又何惧相思之苦?”   洛竹音浑身震了一下,缓缓回身看着她。   秋明月姿态慵懒,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世事总不会尽如人意。当我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就只能改变自己,或者去适应这个世界运行的轨道和生存法则。有些人,有些事,只能珍藏在心底,是永远也不能触及的。不然就是鲜血淋淋的痛。你既然触及了,就该承受那样的痛。”   洛竹音目光缩了一下。   秋明月笑了笑,“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还不如想想自己该做什么。这个世界上不止是你一个人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在你看不见的角落,还有很多人,连吃穿都成问题。你出身在王府,或许有诸多不如意,但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却是比这世上无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好太多。”   她走到窗边,遥目看向远处景色,目色朦胧幻灭。   “在你羡慕别人拥有你渴望的东西之时,你也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她收回目光,落在洛竹音身上。   “所以,永远不要认为你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因为你没有那个资格。”   类似的话她对凤倾璃说过,今日她又对洛竹音说起,也是在告诉自己。   人世苍凉,浮沉百变。有多少人在红尘里挣扎求存?相较起来,其实她拥有得已经很多了。   “其实你也不用羡慕我。比起这个世界上的大多女子,你有傲人的美貌和才学,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身份,有过人的心智聪慧。只要你应用得当,何愁一生之幸?自怨自艾只会作茧自缚,坦荡开明才会海阔天空。”   她顿了顿,道:“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就看你自己如何做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你永远都这么理智到近乎冷血吗?”   洛竹音在她身后突然开口了。   秋明月脚步一顿,“我但愿我如此。”   “他在隔壁。”   洛竹音忽然声音变得轻柔下来。   秋明月猛然回头,洛竹音笑了起来。   “你没想到吧。”   秋明月漠然而同情的看着她,“你简直自作自受。”这墙壁的隔音效果自然是好的,不用担心隔壁的人听得见与否。但是洛竹音明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在隔壁,还对自己说起多年情事。而想到那个人就在咫尺之遥,一堵墙却似乎隔了万水千山。于洛竹音来说,可谓痛不欲生。   洛竹音飘忽的笑了一下,“是吗?我只是想他知道我这一刻的痛。哪怕只是那么微小的一点影子,我也希望能刻在他心里。哪怕他听不见,我也想要自欺欺人一回。”   秋明月转身就走,打开了房门,正好看见从隔壁出来的凤倾玥。   他依旧一袭月白牙长袍,依旧衣袂飘飘,形容如画,气质如尘。他走出来,对于出现在这里的她丝毫没有意外,而是对她笑了笑。   “秋五姑娘。”   秋明月敛眉,福身一礼。   “小女子见过镇南王世子。”   凤倾玥正欲说话,里面又传来一个声音。   “柏云,你在和谁说话?”   沉稳的、霸气的、带着几分压抑的张狂。这个声音秋明月记得,大皇子凤倾寰。   凤倾玥淡定回道:“哦,遇见了一个熟人。”   里面再未传出凤倾寰的声音,隐隐约约却有杯盏相碰的声音传来,可见里面不止大皇子一个人。她突然想起那一次明瑞坠马,突然出现的凤倾玥和大皇子,还跟着一个薛雨华。   这房间里面,是否有薛雨华?   珠帘撩动,洛竹音走了出来,神色从容,再不见方才任何痛色和疯狂。   “竹音见过镇南王世子。”   她缓缓福身,声音清淡,未有丝毫情绪波动。   凤倾玥只是淡淡点头,“洛姑娘不必拘礼。”   他微微斜眼,似乎看了屋内一眼。   “大皇子在里面,洛姑娘是否…”   洛竹音眼睫颤动了一下,“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世子请自便。”   她没有再逗留一分,也没有再多看秋明月一眼,带着丫鬟下了楼,离开了醉仙居。   “小姐。”   红萼和绿鸢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看到凤倾玥,都有些惊讶,而后连忙对之行礼。   “奴婢参见镇南王世子。”   凤倾玥虚扶了一把,“二位姑娘不必多礼。”   “谢世子。”   红萼绿鸢站到秋明月身边,“小姐。”   秋明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凤倾玥这时候又问,“姑娘是应邀而来么?”   秋明月淡淡笑了笑,“对。竹音邀我在此品茶,却不想,世子也在这里。”   凤倾玥莹润的目光似乎有笑意倾泻而出,“这个地方清净雅致,适合品茶论诗。想必醉仙居的老板,也是个颇为高雅之人,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实为憾事。”   秋明月目光闪了闪,总觉得凤倾玥这话有些一语双关。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她低头,浅浅笑道:“是吗?据说这个酒楼才开几个月,生意却是极好,想必这幕后老板,也是个奇人。”   “嗯。”   凤倾玥也轻轻而笑,眼底那一重深意似乎消散又似乎无处不在。   秋明月想着,这个人果真如云山雾罩,看不透,摸不着。这样的人,实在太过危险。洛竹音一颗芳心系在他身上,只怕终究痛苦收场。   打定主意,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时间不早了,恐家中之人担心,就此告辞。”   她福了福身,带着两个丫鬟下了楼。   凤倾玥没有挽留,负手站在二楼凭栏上,目光如流光溢彩的看着秋明月离去。   “柏云。”   凤倾寰又唤了一声。   “嗯。”   凤倾玥应了一声,又走了进去。   出了醉仙居,秋明月方决定之前伴随着凤倾玥目光而来的那股沉闷的压抑才逐渐消散而去。她拍了拍胸口,上了马车,马车咕噜向前走去。她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想起方才与凤倾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   “文建也在里面,这两天他心情不好。”   文建,薛雨华的字。   刚才她下楼的时候,凤倾玥的目光也只是清淡的看了她一眼,她甚至都可以想象,那目光静如湖水,就像许多次与他对视一样。然而她就是觉得那样沉静的目光中,隐藏着泰山般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紧紧只是一个淡淡的目光,就让人心中慌乱而畏惧。   初见他的时候,他给她的感觉就如高山远止,圣洁而出尘。或许只是第一眼的心悸,让她忘记探索和防备,以至于忘记了美丽的背后,隐藏的危险气息。   回到秋府,就听前院的丫鬟怜儿禀报。   “五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她又回来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秋明月懒散的问。这一个多月以来,这种事情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怜儿道:“三姑爷这段时间只进二小姐的房,而且还接连纳了好几个侍妾。三小姐空有个正室的名分,却整天被那些妾室欺负。三姑爷不喜三小姐泼辣,也不帮她说话。侯夫人更是觉得上次在镇南王府的事情三小姐给她丢了脸,对她也不甚喜欢了。”她悄悄凑近秋明月耳边,“二小姐怀孕了。”   秋明月心思一动。   “多久了?”   “听说快两个月了。”   秋明月扬眉,秋明珍比秋明玉晚出嫁几天,算起来,也接近两个月了。看来是嫁过去不就就怀孕的,难怪秋明玉如此气恼了。按照规矩,妾室是不能比主母先有孕的。可是秋明珍身份特殊,与主母是姐妹,这倒是不好办了。   “侯府那边怎么说的?”   “薛国侯和薛国侯夫人都很高兴,天天将二小姐当成宝一样的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而且二小姐刚检查出有了身孕以后,立即就做主将身边的贴身丫鬟海棠开了脸做了三姑爷的通房,三姑爷甚为欣喜,夸赞二小姐知礼大度。反之,三小姐就越发不受待见了。”   秋明月想着,薛雨杰是庶子,却比薛雨华先成亲有了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是秋明玉先生的话,估计薛国侯夫人是断然不允许留下的。这嫡出和庶出的差别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大。秋明玉再是她的侄女,也不如亲生儿子来得亲厚。秋明珍不同,虽然是贵妾,但到底还是一个妾而已。她生出的孩子,也就是一个庶子。庶子,是没有机会继承侯府的。   不过这样一来,薛国侯夫人应该急着给薛雨华安排婚事了吧。   她想到方才在醉仙居与大皇子喝酒的薛雨华,想起凤倾玥说他这两天心情不好,莫非…   “薛国侯这两天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怜儿想了想道:“别的倒是没有,只是刚才奴婢听三小姐和大夫人说,薛国侯夫人正在给薛国侯世子商议婚事。”   薛雨华是大夫人的侄儿,照理说应该称呼他为表少爷。但是如今大夫人在秋府当中也就空有一个称呼而已,府中丫鬟几乎都唯秋明月命令是从,所以这薛国侯府嘛,自然被她们聪明的摒弃在秋家之外,只称呼为世子。既恭敬,也疏离。   秋明月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可知道是哪家的女子?”   怜儿悄悄说,“奴婢听说,大夫人还是准备将六小姐嫁到薛国侯府去,却被老太君给斥责了一顿。说秋家已经两个女儿入了薛国侯府,给一个庶子做妻做妾,再嫁一个嫡女过去,秋家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大夫人不甘心,但是也不敢再坚持。”   秋明月轻笑,“她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她想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侯府做世子夫人,也得看看人家同不同意。”   怜儿也笑,“是啊,如今薛国侯夫人和大夫人的关系可不比从前了。六小姐名声也早已毁了,若不是仗着秋府嫡女的身份,只怕难以嫁得好人家。”   秋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冷,却极淡。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切记祸从口出。”   怜儿脸色一白,连忙低头。   “是。”   “好了,你下去吧。”   “是。”   怜儿匆匆退下。   “小姐,要去看三小姐么?”   红萼问道。   秋明月朝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我看她干嘛?没得给自己找骂。”   她踏上走廊,淡淡道:“三姐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本就觉得以嫡女的身份嫁给一个庶子委屈,如今又在侯府处处被打压。而且她恨我入骨,我如今过去,指不定她以为我幸灾乐祸,特地去嘲笑她的呢。我才不会给自己找罪受呢,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绿鸢也道:“三小姐自出嫁后,三天两头往家里跑,而且每次都在大夫人那儿拿好些好东西。”   秋明月扬眉,“她的嫁妆不够么?”秋明玉出嫁的时候,嫁妆可有一百二十抬呢。这才嫁过去几天,就花光了?   绿鸢说,“三小姐花钱一贯奢华浪费,而且打赏下人又大方。她的嫁妆虽然多,但真金白银却不多,她打赏下人总不能用那些古玩玉器名人字画吧?她还舍不得呢。她每个月的月例也就那么几十俩,如何够用?”   “不是还有好几个店铺么?当初大夫人死活给了她几个府中盈利最大的几个店铺,还不够她开销么?”   “三小姐那几个店铺是赚钱,但是既然能在大夫人这儿淘金砖,她为什么还要自掏腰包?小姐,大夫人掌着中馈那么多年,焉能没有一笔积蓄?”   秋明月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也对。既然如此,就随她吧。我倒是想看看,大夫人贪的那些银子,够给她的宝贝女儿解几次囊。”   绿鸢和红萼都捂唇低笑,随着秋明月回到了雪月阁。   晚间的时候,秋明珠来到雪月阁。   “五妹。”   “四姐,你怎么来了?”   秋明月走了出来,招呼她坐下,吩咐丫鬟给她斟茶。   秋明珠笑了笑,“刚才在祖母那儿用晚膳的时候,祖母说起三哥的婚事。”   秋明月抿了口茶,道:“三哥不是说不着急么?”   秋明珠道:“如今二哥都有孩子了,祖母也希望三哥能为秋府添丁。”   “哦,那三哥是怎么说的?”   “三哥说,秋府接连办了好几场婚事了,好不容易把前段时间办婚礼后那些杂事理清楚了,至少得缓和几个月再说。再说了,再过几天,大皇子也要迎娶两位侧妃了,总不好与大皇子的婚事相撞吧。”   秋明月笑笑,“三哥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   她伸手去拿点心,秋明珠却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五妹。”   “怎么了?”   秋明珠看着她,抿了抿唇。   “紫儿怀孕了。”   秋明月手指一顿,“紫儿?”   她自然记得,几个月前,被她抓住在后院花丛中与秋明锦偷情的,正是紫儿,当初还是她做主让秋明锦收了紫儿为妾的。如今正妻未入门,小妾先怀孕了。这在大家族当中,可是不好听的。   秋明月皱了皱眉,“此事当真?”   “嗯。”   秋明珠点点头,“三哥那么多通房,最宠爱这个紫儿。今天下午我去看二嫂的时候,二嫂说,她早上无意间看见紫儿在呕吐。看那个样子,与怀孕的症状相差无几。后来我又去问了紫儿房里的丫鬟,得知她近些天确实嗜睡,而且她这个月的月事已经迟了好多天了,只怕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本来这种事不应该跟秋明月一个未出嫁的少女说起,最好是跟三夫人说。只不过三夫人一直被老太君以吃斋念佛为理由给禁闭了起来。如今秋府又是秋明月当家,她自然应该知道。   “祖母可知道这事儿?”   秋明珠摇摇头,“我没敢告诉祖母。二嫂让我来给你说一声,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大嫂说,孩子总归是无辜的,看能不能…”   秋明月自然知道秋明珠的意思,如今周若兰自己有了身孕,更能体会一个当母亲的心情。只不过…   “你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紫儿,如果她自己知道怀孕却隐瞒不报,那么这个孩子就不能留。”她目光有些冷,有些凉。   秋明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四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那个紫儿我见过。看着乖巧,实则颇有几分小聪明。我想,她应该是想拿这个孩子上位。你想,如果这个孩子是个儿子,一旦生下来,就是三哥的长子。三哥未娶妻,妾室却诞下了子嗣。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你可想过对秋府有何种影响?这诺大个京都,谁家没有点腌臜事儿?谁家的少爷公子没有与丫鬟有了首尾?但是如果让主母未进门丫鬟却先有了孩子,这种事传出去不单单只是有损三哥的名声那么简单。这几个月来,秋家出了多少事?败坏了几个小姐的名声?如今三哥的名声若是被败坏了,只怕于其他几个还未出嫁的妹妹们也有影响。”   秋明珠垂头默然。   秋明月又道:“四姐,不是我狠心。如今我娘也怀着孩子,我知道幼子无辜。若紫儿是一个单纯的小丫头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她不安于室,想要利用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此利欲熏心的女人,如何配做母亲?这个孩子即便是生下来,有这样的生母,品性也好不到哪儿去。”   秋明珠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了呢?”   “那就告诉她,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再做定夺。”   她不动声色的饮了茶,淡淡说道。   秋明珠看着她,“如果他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秋明月低着头,看着茶中雾气缭绕,眉眼又几分昏暗和低沉。   “两个选择,第一,留子去母。第二,打掉孩子,提她为良妾。”   秋明珠轻呼一声,茶杯打翻在桌子上,茶水流了一地。   “五妹?”   相较于她的大惊小怪,秋明月却显得很淡定。   “四姐,身在高门大院,别告诉我你没见过或者听过这种事情。”   秋明珠抿唇不语。   秋明月又道:“我给了她两个选择,如果她但分有半点良心,就可以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如果她觉得荣华富贵比较重要,那么她也可以不要这个孩子,选择给三哥做良妾。”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把这件事告诉三哥。孩子是他的,我相信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珠低着头,似乎在思索她的话。   “四姐,你觉得这样做不妥吗?”   秋明珠依然低着头,“我只是在想着,祖母定然不允许这个孩子打掉的。”   秋明月轻笑,“嗯。”   “那么…”   秋明珠抬头,“紫儿,必须死。”   秋明月漠然。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   早在紫儿勾引秋明锦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有今天的结果。   秋明珠没再说话,默默离去了。   翌日,秋明月收到北苑传来的消息。紫儿大病,需要静养,老太君破格让人给她送去了不少补品。这样的举动,虽然让府中不少人惊诧,但也聪明的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秋明月躺在软榻上,心中莫然。   大家族的内院里,同情心永远不够用。   紫儿至少留下了一个孩子,无论这个结果是她愿意还是不愿意的,她这辈子也只能如此了。   ------题外话------   下一章转折点来了,大皇子大婚,二夫人和秋明轩有动作了,呼呼。女主的大婚快来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容烨出现,一叶飘香   七月十五,大皇子迎娶侧妃,太师府和洛王府分别送出花轿。虽然迎娶侧妃不比正妃隆重,但是两位侧妃身份不低,场面自然也不可简约为之。   秋府的人自然也要参加婚礼。老太爷、大老爷,以及已经搬出府去的二老爷。   秋明月想着,这一日二夫人和秋明轩会有动作了吧。   “香凡。”   香凡出现在房间里。   “小姐。”   “这段时间他有联系过你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凤倾璃。   “没有。”   香凡摇摇头。   秋明月沉吟了一会儿,挥挥手。   “呆会儿大婚的时候你暗中去黄府看看,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会有行动。”   “可是…”   香凡皱了皱眉,“属下要保护你的安全,如果走了,谁来保护小姐的安全?”   秋明月摇摇头,“光天化日的,谁敢闯进来?他们今日自己还忙不过来呢,哪里会顾忌得到我?你去吧。”   香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去了。   “那小姐你自己多多小心。”   “嗯。”   香凡离开后,秋明月便走到窗前看到那棵海棠树,想着搬出府去的头一天晚上,秋明轩就是站在这棵树下,身影孤寂而苍凉。她伸出手,接住空中一片飘飞的叶子,放在手中摩挲着枝叶的纹络,眼神似有什么在浮动,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她突然转身,“冬雪,夏桐。”   “小姐。”   冬雪和夏桐走进来。   “你们两个去前面打听一下,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立即回来禀报于我。”   “是。”   冬雪和夏桐立即领命而去。   “红萼。”   秋明月又唤了一声。   “小姐。”   红萼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你带人去守着库房书房等重要之地,不要让任何人进入。”   “嗯。”   红萼立即走了出去。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秋明月靠在软榻上,揉着太阳穴,想着今日定然有事情发生。那份藏宝图…   她突然睁开眼睛,大步走了出去。   “小姐?”   绿鸢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微微一愣。   “你这是要出去么?”   “嗯。”   秋明月一只脚刚踏出门口,顿了顿,又收了回来,转身往室内走去。   绿鸢愕然,“小姐?”   珠帘落下,秋明月的身影淹没在珠帘后。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是。”   秋明月又坐回软榻上,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上次玉姨娘交给她的那个盒子。这个盒子究竟有什么秘密?玉姨娘又究竟是谁?凤倾璃说藏宝图或许不在秋府,那么又在哪儿?   她正凝眉思索着,窗外一道迅疾的身影闪过,她立即抬头。   “谁?”   一道气线突然飘了过来,直直射向她手中的盒子,她大惊,连忙侧身一躲。   “来人。”   外面没有人应声,那道气线却再次逼近她。   秋明月心神一颤,外面的丫鬟只怕早就被这黑衣人制住了。心知躲不过,她索性不躲了,手指紧紧拽着银针,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千钧一发之时,外面突然又有另外一道气线飘了过来,牵引住之前那道气线,在秋明月眼前寸寸化为虚无。秋明月微微一惊,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发生。陡然回头,身后同样一个黑衣人降落,转瞬间就与之前那黑衣人交起手来。阳光点点洒下,秋明月眯着眼睛,看到了之后那黑衣男子脸上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光泽的银色面具。   容烨!居然是他。他好久都没有出现了。   怔神只是一瞬间,她立即跑到窗前,容烨和之前那个黑影早就打斗着飞走了,空气中只余下点点残叶。   她皱眉,从怀中掏出一截银白色的玉箫。方才那黑衣人靠近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想到要用到这个。之前凤倾璃就告诉过他,上次她吹奏了玉隐,已经有很多人关注到了容烨,容烨只怕得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居然又来了。又是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来的。   窗外又一道黑影落下,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冷严。   “五小姐,您没事吧?”他面有担忧和后怕之色,急急问道。   秋明月抬头,见是凤倾璃身边的人,淡淡笑了笑。   “没事。”   冷严这才松了口气,见她手中的玉隐,目光闪过什么。   “五小姐,这玉隐日后莫要随便拿出来,会给您带来祸患的。”   秋明月抬头看他,“你家世子让你来的?”   “嗯。”冷严点头,“世子担心您的安慰,让属下来保护您。”他顿了顿,又问:“冷香呢?她不是一直跟在您身边么?”   “我让她去黄府了。”秋明月将玉隐收好,问:“你刚刚才来么?可认识那个黑衣人是谁?”   冷严脸色有些凝重起来,“那黑衣人武功极高,只怕世子也不敌。”   “哦?”   秋明月挑眉,“容烨怎么突然出现了?他跟那黑衣人的武功相比如何?”   冷严摇了摇头,“容公子武功和世子在伯仲之间,应该也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   “那这么说,容烨有危险了。”   秋明月收了淡漠之色,眼神有些深。   冷严刚欲出口,突然回头一掌。   “谁?”   一股气流迎了上来,在空气中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可外面的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烟雾散去后,一个人影出现。黑衣黑发,脸戴银色面具,露出的眼睛瑰丽而邪惑,流转间似有万种风情绽现。   “容烨?”   秋明月微微惊讶。   冷严被那一掌震得后退了几步,听到秋明月的声音,才抬头望过去,目中也有几分惊讶之色。   “容公子,您?”   容烨负手而立,姿态慵懒而邪魅。   “冷严,几年不见,你武功精进不少嘛,不错。”   他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又看向秋明月,微微挑眉,眼中魅惑的风情乍现。   “小丫头,好久不见。不想,你竟然如此担心我,真是让我意外又荣幸啊。”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出现了?不怕被人追杀?”   容烨一笑,忽而身影一闪,立即出现在她面前,眼神魅光流转,寸寸光芒若漩涡般散开,似乎要将她吸引。   “美人有难,我岂能不护?”   冷严脸色变了变,目中出现警惕之色,立即上前。   “容公子,你…”   容烨手一挥,他立即站在原地不动,瞪着一双眼睛,有些愤怒又有些着急的看着秋明月。   “你点他穴道干嘛?”   秋明月皱眉,这人做什么都是随性而为,半丝也不懂何为谦逊。   “他太聒噪了。”   容烨懒散的靠在窗前,伸手撩起秋明月一缕发丝,眼神邪惑而魅惑万千。   “打扰咱们两个单独相处了。要不是看在他是阿璃的人,我早就割了他的舌头了。”   如此血腥的字眼,在他说起来却没有半分残忍和嗜血,有的只是漫不经心和随意。   “这小子,几年不见,倒是啰嗦的像个老太婆了。”   秋明月打开他的手,“你倒是命大,没有死在那黑衣人手上。”   容烨低低笑起来,“我如果死了,小丫头还不得伤心死?所以啊,为了我的小丫头不伤心,我如何能死呢?”他说最后一句话,突然凑近他,声音异常的温柔缠绵,丝丝入扣,颤动心弦。   秋明月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我竟不知,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脸皮倒是比城墙都厚。”   容烨不怒反笑,“小丫头,几个月不见,你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哎,枉费我大老远的来救你,真是伤心啊。”   他说着,还故意露出一脸伤心的摸样,眼神哀怨的看着她,楚楚可怜。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是他让你来的?”   容烨瞥了瞥嘴,“为什么是他让我来我才来?”他忽而又凑近她,声音比之刚才更加温柔缠绵。   “你就没想过,我是因为想你了才来的?”   秋明月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后退。容烨却抓住了她的手隔着窗户将她拉进,让她不得逃离。   “怎么,很吃惊?”   容烨又低低笑起来,眼神促狭而戏谑,偏偏没有半分轻浮浪荡。   秋明月气不打一处来,“容烨,放开我。”   “好。”   出乎意料的,他松开了手,并且退后几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又变得谦谦君子起来,眼神也是温和有礼,丝毫不见方才的嬉笑。   秋明月又皱眉,这人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那个黑衣人是谁?”   容烨眼神深了一分,不语。   “你也不知道?”   秋明月皱眉。   “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个女人。”   容烨这话说得没有半分情绪,眼神也平静如水,看不出心中所想。   “一个女人?”   秋明月眉头皱得更深,“她武功在你之上?”   “嗯。”   容烨点了点头,目光忽而变得更加深邃。   “小丫头,以后离洛竹音远一点。那个女人不简单,你不是她的对手。”   秋明月挑眉,“怎么说?”   容烨不看她,“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以后不要招惹她。”   秋明月眯了眯眼,“你知道什么?”   容烨不答,又道:“也不要接近凤倾玥。”   秋明月看着他,“为什么?”   容烨扬眉,眼中突然有细细流光倾泻而出。   “我怕你受不了他的诱惑。”   秋明月眼皮抽了抽,不过转念一想,她第一次见到凤倾玥的时候,还真是对他一见倾心来着。   “就因为这个原因?”   “你觉得这个原因不够?”   容烨看着她,眼中笑意掺杂着暗黑的神色。   “不够。”   秋明月很诚实的摇摇头,“你跟凤倾玥不是好朋友吗?”   容烨哼了一声,“谁跟他是好朋友?整天故作清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摸样,本公子最讨厌他那样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秋明月凉凉道:“人家可比你好多了。温润儒雅,又谦谦君子。哪像你?随意的就闯女子香闺,一点君子气度都没有。”   容烨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道:“小丫头,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秋明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喜欢你个大头鬼。”   容烨似乎松了一口气,眼中又似乎又隐匿了什么情绪,在慢慢消散。   “没有就好,我告诉你,凤倾玥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你不要和他打交道就是了。他跟洛竹音一样危险。”   秋明月疑惑的看着他,“洛竹音不是喜欢他么?”   容烨突然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丫头,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儿了?”   秋明月懒散的把玩着胸前的发丝,淡淡道:“我不可以关心么?”   容烨更加怪异的看着她,道:“洛竹音喜欢谁不重要,关键的是,你不能喜欢上凤倾玥就是了。”   他语气有些微的起伏变动,秋明月没有刻意察觉,翻了个白眼。   “容公子,我明年就要嫁人了,还能喜欢别人?”   “是啊,你就要嫁人了。”   容烨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挣扎什么,五指紧紧收拢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睁开眼睛,眼中神色如乌云覆盖,又如波涛卷涌,深邃复杂,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青儿,我带你走吧。”   他突然开口,手指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将秋明月的手腕捏碎。   秋明月瞪大眼睛,青儿?震惊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忘记了挣扎。   “你…”   容烨眼神有几分急切,“跟我走,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可好?我会保护你的。”   秋明月更加惊骇,手上清晰的刺痛传来,她不由得周了眉头。   “容烨,你放开我,疼…”   容烨猛然回神,立即放开了她,眼神愧疚。   “对不起,青儿,我…”   冷严在听见容烨的话和看见他的举动的时候就震惊了,他想上去解救秋明月,奈何容烨特有的手法点的穴道,不是一般人能解得开的,他只有在一边干着急的份儿。见他松开了秋明月,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运功冲开穴道。   秋明月揉着被他捏出红痕的手腕,突然道:“一年前我救的那个人是你。”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容烨沉默的点头。   秋明月眼神有些冷,“上次裴思颀的那幅画,上面的名字是你告诉他的?”   容烨依旧沉默点头。   “是。”   秋明月眼中升起怒火,容烨却在这个时候太后看着她。眼神幽深而缱绻,似无数缠绕的情丝以莫可名状的无可奈何和压抑的疼痛。明明很轻很淡很浅的浮现在眼底,可是却又如泰山般重重压向秋明月的心扉。她心中忽而一紧,目光犀利的看着他。   “你受伤了?”   那黑衣女子武功在容烨之上,今日又是怀着目的而来,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去?容烨去而复返,只有一个可能,他和那黑衣人两败俱伤。   容烨忽然转过身,一挥袖,冷严倒在了地上。   秋明月看着他,不为所动。   容烨依旧背着身,声音低润而低沉。   “你当真要嫁给阿璃?”   秋明月背靠窗栏,“圣旨已下,不可违抗。”   “你若不想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   容烨声音中似乎隐藏了什么。   秋明月抿唇,“不需要。”   容烨闭上眼,将眼中所有情绪淹没。   秋明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站在这里的秋明轩。一样的寂寥,一样的落寞。   容烨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既然如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那个盒子…”   秋明月将藏在袖中的盒子拿出来,“你说这个?”   “嗯。”   秋明月拿着盒子把玩着,“我也不知道这个盒子里面装的什么,打不开。”   容烨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盒子,“可否将它给我?”   “你有办法打开?”   秋明月问他。   容烨抿了抿唇,“可以试试。”   “好。”   秋明月二话不说,直接就将盒子扔了过去。突然一道气线又从另一个方向飘来,目的直逼那盒子而去。   容烨目光一紧,接盒子的手收回,反手一掌对着那个方向劈过去。另外一只手对着身后一扫,解开了冷严的穴道,那盒子重新回到了秋明月手中。   “冷严,保护她。”   容烨飞身而上,与突然出现的华衣男子交手起来,冷严立即冲上来,挡在秋明月面前,目光紧紧追随空中交缠的两个身影。   “五小姐,您没事吧?”   其实他是想问,刚才他晕倒以后,容烨有没有对她做什么?不过想想这样问太过唐突,他便委婉的道了一句。   秋明月没有注意他的语气,目光紧紧锁住在半空中交缠的两道身影。   “我没事。容烨之前受了伤,你去帮他。”   “可是…”冷严有些犹豫,“世子让属下保护你。”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那个人是我大哥,容烨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你快去帮他。不然等一会儿等容烨撑不住了,你也打不过我大哥,到时候不光这盒子保不住,你我性命堪舆。”   冷严一听那人是秋明轩,眼神就凝重了几分,又听秋明月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   “好,那小姐您多保重,我这就去了。”   他飞身而上,给容烨助阵。   秋明月将手中的盒子收紧袖中,没有离开。   空中几个身影交错,不时有掌风赫赫,四周的树枝都发出霹雳哗啦的声响,而府中其他人,仍旧没有被惊动。   一炷香以后,几个身影分开,分别落在地上,各自退后了几步。秋明月清晰的看见容烨下颚微白,面具下露出的唇也有些白。冷严面色也有几分惨白,捂着胸口后退,嘴角一丝血迹。秋明轩只退了三步,面色却是正常的。她立即转身出去。   容烨对自己的内伤丝毫不在意,懒散的看着秋明轩。   “恭喜秋大公子,神功大成了。哦不对,应该称呼一声,轩辕大皇子。呵呵呵…”   秋明轩一点不意外他猜测出自己的身份,“容公子受了内伤还能接我一掌,在下佩服。”   他眼角余光瞥到秋明月已经跑了过来,顿时住了嘴。   秋明月没看秋明轩,而是走到容烨身边,挑眉。   “还支撑得住吗?”   “死不了。”   容烨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死不了最好,我可没兴趣给你收尸。”   秋明月也凉凉的回了一句。   容烨顿时嘴角抽搐,“小丫头,我可是为了救你,你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秋明月不为所动,“我没让你救我。”   容烨无语,伸出手似乎想摸鼻子,又想起自己现在带着面具,遂放弃了,小声的嘀咕了句什么。   秋明月瞥他一眼,“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舍得脱下面具,难道你面目丑陋不能见人?”   她就是故意刺激容烨的。天下第一公子容倾天下,风华绝代,怎么可能面目丑陋?   容烨嘴角再次狠狠抽了抽,“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丫头比我还毒舌。”   秋明月斜斜看他一眼,“你不会当真面如阎罗吧?”   容烨藏在面具下的脸色黑了下来,“我是怕我揭开面具你就被本公子的风华所倾倒,缠着要嫁给我,那我岂不是自惹麻烦?”他说着,闲闲的弹了弹衣摆上根本就没有的灰,语气颇为自傲的说道:“虽然吧小丫头长得不错,本公子也甚喜。可是外面还有一大群美娇花等着本公子的垂青,你又是个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那我的美人们岂不要伤心了?哎,虽然本公子也有怜花之意,但是为了一朵牡丹放弃整片花海,不值得。所以啊,我还是戴着面具比较安全。”   这回轮到秋明月嘴角抽搐了,冷严本来捂着胸口警惕的看着秋明轩,闻言也是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有些怪异的看着容烨。   “天下第一公子少年成名,至今未娶。”秋明轩突然开口了,“原来是身在花海,不知择取。这般风流潇洒,在下佩服。”   秋明月这才将目光落在秋明轩身上,可他却至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容烨笑得邪肆而魅惑,“当然了,本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秋明月实在受不了了,胳膊肘狠狠的一捅他的小腹,他闷哼一声。   “小丫头,你谋杀啊。”   “你不是很能耐吗?反正又死不了,不是吗?”   容烨现在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明月,你果然认识他。”   秋明轩放在身后的右手紧了紧,声音没有起伏。   秋明月对着他一笑,“大哥回来了,为什么不走正门?反倒是先来看小妹了,明月荣幸之至。”   秋明轩眼神一暗,“明月…”   秋明月忽然将袖中的盒子拿了出来,“你想要这个?”   秋明轩沉默不语。   秋明月目光落在手中的盒子上,“藏宝图真的那么重要?”   秋明轩还是不说话。   秋明月又问:“这个盒子跟藏宝图有关?”   秋明轩忽然撇过头不看她,手指再次动了动。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必然的,哪怕他千般不愿,也无可奈何。   “小丫头,平时看着你挺聪明的,今天怎么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容烨斜睨这她,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和玩味儿。   “这还用问么?不是为了藏宝图,他用得着蛰伏在秋家这么多年么?呵呵,不过本公子还真是佩服敏慧郡主,一个人带着孩子居然能在秋府里隐藏了这么多年还做得滴水不漏。唔,天下有如此胆量又如此聪明的女人,可不多啊。哦,还有,大皇子也是不落人后的。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却装作一个文弱书生,容烨实在不得不对大皇子刮目相看啊。”   明嘲暗讽,笑里藏刀,说的就是容烨这个腹黑的。还真是毒舌男。   秋明月低头轻咳了一声。   秋明轩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天下第一公子成名多年,却一直未露真颜,莫非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下也非常好奇。”   他一句话未说完,突然出手如电。容烨一把推开秋明月,身影一闪,淹没无踪。   冷严站在秋明月身边,随时保护她的安全。   秋明月紧紧抿着唇。   “容烨能坚持多久?”   冷严道:“容公子之前就受了伤,方才一番打斗,伤上加伤,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秋明月皱眉,压低声音道:“他一个人来的吗?就不知道带帮手吗?”   她有些恼怒,又道:“你家世子只让你一个人来了么?”   “嗯。”   冷严点头,“世子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原本以为容公子对付他们已经够了。可是…”   “行了,你让我想想。”   秋明月烦躁的打断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转身就走,转过后院,进了主屋,也无心管晕倒在门口的绿鸢等人。走进自己的卧室,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一瓶药,然后又打来一碗水,将瓶中的药倒进去,待那药与水相容,而后慢慢沉淀清澈。她再点了烛火,再从梳妆台上找出胭脂纸,点燃,丢到碗里面,看着胭脂纸在碗里淹没成灰。一股白烟飘了出来。她立即找出一块棉花,堵住鼻孔。然后又扔给冷严一团棉花,冷严从开始的惊异到最后的冷静,察觉到那碗中冒出的白烟散发着异香,且闻之让人体虚发软,他立即就明白秋明月这是在用毒。   冷严心中震动,却也照着秋明月的样子,用棉花把鼻孔堵住,避免吸入有毒雾气。   秋明月将那碗水递给冷严,利用户外的风将烟雾吹散。   冷严有些犹豫,“容公子也会吸入毒,他如今內腹受了伤,只怕…”   秋明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效忠你家世子么?关心他人死活做什么?”   冷严漠然。   秋明月又看了天空交战的二人一眼,淡淡道:“不过你放心,他既黑心黑肺又毒舌,没那么容易死的。”   开玩笑。药王谷的谷主,怎么可能被这么点毒药给毒倒?她转身出去,将大门关上,又走到冷严身边。   冷严道:“中了这毒有什么后果?”   秋明月淡淡道:“对没武功的人来说,吸入了这些烟,也就当做迷香罢了,只不过比普通的迷香要强烈一些,睡个四五天也没问题。但是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嘛,就…”   “如何?”   秋明月声音冷淡,眼神如覆了冰雪般寸寸冷冽。   “不如何,只是暂时功力全失而已。”   砰—   空中两人对掌分开,各自都退了数步,容烨吐了一大口血,秋明轩没后退,但是身子突然发软,单膝跪在地上。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秋明月,目光惨然透着一种了悟。   “明月,你…”   秋明月不理会他,径自走到草丛中,冷道:“需要我请你出来?”   冷严原本想去扶容烨的,听到这话,立即转头,看着秋明月面前的草丛,警惕的走上去,手已经拔出了剑。   秋明轩突然低低一笑,“明月,这才是你的目的吧。你不惜用了‘一叶飘香’,只为了引出我的人,对吗?”   一叶飘香?   冷严有些惊诧的看着秋明月。容烨擦了嘴边的血迹,倒是没有半点讶异。   秋明月不答,伸手就扒开了草丛,看清倒在草丛的人,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郑嬷嬷,好久不见。”   郑嬷嬷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眼神昏暗愤怒。   秋明月站起来,也不看她身后其他的黑衣人,淡淡道:“郑嬷嬷在秋家这么些年,府中竟然没有人察觉你会武功?啧啧啧,不知道是你隐藏得太好呢?还是所有人都有眼无珠呢?”   郑嬷嬷冷笑,反唇相讥。   “五小姐在府中向来最为温顺温柔,却没想到,不但暗中与男子私会,而且还制出这样的毒药,如此深藏不露,亦是令老奴刮目相看。”   冷严眼中升起愤怒,拔剑就要刺过去。   秋明月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你也是轩辕国的人吧。”   这话没有半分疑问,只是陈述的语气。   秋明月低头看了眼已经坐在地上打坐的秋明轩,“别浪费力气了,你既然知道是什么毒,就该知道,你越运功,中毒就会越深。毒入心肺,你这一身武功就彻底废了。”   秋明轩睁开眼睛看着她。   “你既然下毒,不就是希望我死么?到现在,又何必提醒我?”   秋明月忽而没了声。   郑嬷嬷却是急急的看着他,“少主,不可啊。郡主忍辱负重才到今日,您如何能轻言生死呢?”   秋明轩闭上眼睛,“嬷嬷以为,我们如今还有退路么?”   郑嬷嬷一噎,忽而急急的对秋明月道:“五小姐,少主从未做任何伤害你的事,甚至还为了你多次与郡主发生争执,你如何能忍心…”   “郑嬷嬷。”   秋明轩淡淡开口制止了她。   容烨忽而闪身过来,劈掌就要朝着秋明轩的天灵盖打下。   “少主—”   郑嬷嬷惊呼,想要上前阻拦,却没有了力气。   秋明月忽而抓住了容烨的手,“住手。”   秋明轩睁开眼睛看着她,眼底似乎有笑意流淌。   容烨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危险。   “小丫头,你护着他?”   秋明月松了手,淡淡道:“他是轩辕国皇子,你现在杀了他,不怕轩辕倾兵而下?你一个人死不要紧,难道你想看着大昭国数万百姓给你陪葬?”   容烨又眯了眯眼,“小丫头,我不认为你是个同情心过甚的人。”   秋明月别开脸,“他们既然选择今天动手,那么就表示轩辕国已经得知了消息。你说,如果轩辕黄帝知道自己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死在大昭,会如何?皇上又该如何做?是把你交出去还是整兵秣马借此攻打轩辕?”   秋明轩眼底忽而划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   容烨眼中那一丝危险褪去,又被浓重的黑暗包裹。   “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这个原因不让我杀他。小丫头,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婚约的人,难不成还未其他男人念念不忘?”   秋明月有些恼羞成怒,“容烨,你给我闭嘴。”   容烨冷淡的收回眼,忽而出手,却是一道暗器摄入了郑嬷嬷的眉心。郑嬷嬷睁大眼睛,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秋明月脸色变了变,想着如果刚才不是她在空气里下了毒,以郑嬷嬷的武功,也不会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就被容烨杀死。   秋明轩依旧坐在原地,不惊不怒,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一分。   容烨眼神淡漠,仿若刚才随手杀了一个人在他眼中不过尔尔,就像吃饭睡觉那么简单。   秋明月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世人口中的仁义天下,却也同样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   容烨没有看她,突然道:“小丫头,如果我废了他的武功,你可会阻止?”   秋明月忽然明白了,容烨根本就没想过要杀秋明轩,他只是在试探自己,试探秋明轩在自己心里有多重。明白以后,她心头涌上一股怒火。   “随便你。”   她说完就转身,愤愤离去。她讨厌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非常讨厌。   身后突然一阵疾风而来,直逼她后心。   “丫头。”   容烨惊呼一声,秋明月只觉得眼前突然黑影闪过,然后她就动不了了,回过神来自己的脖子已经被人给扣住。她睁开眼睛,见容烨眼神阴沉的看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挟持她的人。   秋明月苦笑,“二婶子,好久不见,你倒是给侄女儿我这么个大礼,明月实在惊喜莫名。”   二夫人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极冷。   “明月,从你踏入秋家的大门,我一直都未曾小看你。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有本事,呵呵,才真正让我刮目相看呢。”   “姬敏慧,放开她。”   容烨沉声道。   二夫人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得莫名。   “明月,我现在不得不佩服你了。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竟也对你青睐有加,而且我竟然不知道,你不但会医,而且还会用毒。啧啧啧,轩儿,我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忽然话音一转,看向了秋明轩。   秋明轩看着她,眼神漠然。   二夫人对他的冷漠无动于衷,反而笑得温和。   “你不是想要她么?我现在决定了,把她带到轩辕国去,给你做妃子,你该高兴吧。”   秋明轩眼神一动,刹那间风云转变,似海浪奔腾又转瞬平息。   秋明月也是一震,容烨眼神刹那被黑云席卷,冷严直接就持剑而上。   “狂妄小贼,放开五小姐。”   二夫人不做反抗,只是将秋明月挡在自己面前。   冷严一惊,立即扯手,然而重力不稳,他方才又受了伤,真气逆流,反倒是伤了自己,狂吐出一口血,身子急速后退。   容烨衣袖一挥,他立即站稳了身形,转身对他拱手谢道:“多谢公子相救。”   容烨不理会他,上前一步。   “放开她,我保证你们出关回国。”   二夫人眯了眯眼,“带着她,我一样能出关。”   “你可以试一试。”   容烨眼神冷淡,忽然袖中一枚暗棋飞出,直直打向秋明月的胸口。   “明月。”   秋明轩一惊,强行想要催动内力,却遭真气反噬,吐出了一大口血。冷严想阻止,却被容烨挥袖点住了穴道。二夫人也是一惊,眼见那暗器一到近前,她赶紧抓着秋明月侧身一躲,堪堪躲过那暗器,秋明月却突然出手,手中银针刺向二夫人掐在她脖子上的右手上。银针很细,在阳光下泛着黑色的光,显然是有剧毒。   二夫人心中一骇,立即放开她,刚要对着她后背打出一掌,容烨却已经迎身而上。她顾此失彼,不得不专心应付容烨。   秋明月被二夫人那一推,重力不稳,差点栽倒在地。解开了穴道的冷严连忙上前扶住她,然后又立即放开她,退后几步。   “五小姐,您没事吧?”   秋明月对于他的举动有些好笑,不够想来也是,古代注重男女之防,自己还是凤倾璃未过门的妻子,冷严作为他的手下,自然是不敢冒犯自己的。   “我没事。”   她转头,看着与容烨交缠的二夫人,道:“二婶子,你儿子可还在中了毒呢,难道你想他一身功力就此废除?如果你这个当母亲的能狠得下心来的话,我也没意见。只是可惜了…”   “你不用故意用轩儿乱我心神,你不敢杀他。”   二夫人不为所动,招招狠辣,直取容烨命门。   “我是不会杀他,好歹他做了我这么久的大哥嘛。我可没你那么狠心,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舍得利用。”   秋明月也不着急,依旧慢悠悠的说着。   二夫人似乎顿了一下,容烨立即就找到了空隙,一掌就打向她的胸口。二夫人心中一惊,立即飞身躲过,气恨难当。   “秋明月,你…”   话还未说完,突然一根银丝线从另一个方向射出来,缠绕如蛇,直接攻击向二夫人面门。   ------题外话------   这几章可能快了点吧,哎,之前大家都着急大婚,所以这几章就加快了点,请大家多多原谅,么么~下一章就女主娘产子,下下章明月出嫁。呼呼呼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事尽落幕,沈氏早产   二夫人大惊,忙抽剑抵挡,容烨的掌风却已至眼前。躲得了银线,躲不了容烨的掌风。   秋明月突然将手中的盒子抛向空中,容烨收了掌风,那银线却没有停留,二夫人也顾不得其他,专心应付眼前的银线。   “世子。”   冷严走上来,皱眉看着秋明月。   “五小姐,您为什么要帮那个女人?”   容烨已经降落在地,闻言倒是懒散的看了秋明月一眼。   “小丫头,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秋明月不理他,只是看着二夫人拼着被凤倾璃伤到手臂,也要接住那个盒子,心中嘲讽的轻叹。   “二婶子,那个盒子是假的。刚才我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换了。你难道没发现么?”   二夫人手中的剑已经被凤倾璃给搅断,闻言立即看向手中的盒子,却见自己的手迅速变黑,显然是中了毒。   “你—”   她大怒,飞身下来就要给秋明月一掌。   秋明月站着不动,容烨也不动,颇有些看好戏的味道。   凤倾璃手中银丝线没有收回,而是直接缠绕向二夫人的后背而去,目光森冷而无情。   二夫人感受到背后的攻击,连忙侧身躲过,纵身飞到秋明轩身边,随手扔出一个什么东西。只见轰的一阵烟雾,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待烟雾消散后,二夫人和秋明轩已经不知所踪。   秋明月眯了眯眼,看向凤倾璃,眼神忽然有些愤怒。   “凤倾璃,你不要命了是吧?伤还没好你就敢妄动真气,你——”   她几步走过去,直接扣住凤倾璃的手腕,狠狠的说道。   凤倾璃眸中阴云忽而散去,“有你在,我死不了。”   秋明月忽然没了声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给他把脉。刚一触上他的脉搏,她就蹙了眉头。   “你刚才和谁动过手?”   凤倾璃收回手,“一群苍蝇。”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抬头,却见容烨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连同消失的,还有草丛里那几具尸体。   “他什么时候走的?”   凤倾璃脸色淡漠,“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自然该走了。”   秋明月回头看他,“你怎么突然来了?大婚结束了?”   “嗯。”   凤倾璃脸色点了点头。   秋明月又问,“黄府出事儿了?”   “嗯。”   凤倾璃淡淡说道:“在他们动手之时,黄大人和黄夫人就准备离开,与守在城外的人接应。刚刚一出门,就被冷香给截住了。可是黄府里养了几十个暗卫,冷香不敌,受了伤,我已经派人将她救走了。黄大人和黄夫人都是轩辕国端阳王府存活之人,他们被我抓住后立即服毒自尽了。”   秋明月看着他,不说话。   “黄府的动静惊动了皇上,皇上已经派兵团团围住了黄府。将府中所有人都下了狱。大理寺卿被连累,也下了狱。你二叔也已经被皇上下令关到了天牢,等查清此事再做处置。”   凤倾璃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起伏波纹。   “那秋府为何还没有被连累?”   秋明月皱眉问道。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眼中深意隐着一丝笑。   “秋府不会被连累的,你放心吧。”   秋明月眯了眯眼,“你做了什么?”   凤倾璃看向他出,淡淡道:“事情还未查清楚,秋府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就算事情真相大白,皇上也不会动秋府的。一来你祖父是曾经的帝师,秋家百年名门,在朝中牵扯甚广,如今又是各个皇子争储的关键时期,他不会处置了秋府打破平衡。二来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未婚妻,等于也是半个皇室中人。这事儿若真的追究起来,可是灭九族的大罪,除非他敢灭了自己,不然,只会想方设法的给秋府做掩饰,把这事儿揭过去。”   秋明月沉默了一会儿,“你早就知道有这个结果是不是?”   她不是笨蛋,自然不相信这件事就如凤倾璃这几句话这么简单。皇上就算是再看重老太爷,再看重秋家,在这样的敏感时期,窝藏他国皇子的罪名,最不齐也要适当的打压一番吧。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让皇上顾忌的事儿。   不过既然他不说,她也懒得问,反正只要不牵连整个秋府就可以了。   凤倾璃低头看着手中缠绕的银丝,嗯了一声。   秋明月吐出一口气,“那二婶子逃离了,皇上也派人去追了?”   凤倾璃抿唇,“皇上命御前侍卫许天佑带领三千御林军埋伏在城门口,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出城了。”   秋明月扬眉,“你等着他们暴露自己的势力,然后一网打尽?”   “不是我。”   凤倾璃懒洋洋的抬起头来,“是皇上。”   秋明月了然。   凤倾璃忽而讥诮一声,“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他如何能忍?现在估计他们隐藏在京都的势力已经被削得差不多了吧。”   秋明月点点头,“那我二叔呢?皇上会如何处置他?”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这得看他自己。”   “怎么说?”   秋明月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今日参加完大皇子的婚礼,他很早就回去了。皇上命九门提督的人去抓他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反抗,我让人跟着去了,回来的人说,他一心求死。”   这个结果,秋明月并不意外。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凤倾璃抬头看她,目光萦绕她的眼底。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谁也救不了他。萱萱,你应该很明白。”   秋明月忽而别开了脸去,“可是他还有儿子,还有女儿。四姐这个秋天就要出嫁了…”   凤倾璃突然拉过她的手,低低的唤了一声。   “萱萱。”   秋明月忽而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凄然一笑。   “罢了,既然如此,就随他吧。祖父定然也知道有这个结果了,舍了二叔一脉,保住了整个秋家,也算值了。”   凤倾璃默然,眸光忽然定在她的脖子上,上面一条红痕,是刚才二夫人掐的。   “你受伤了。”   他眼中波云卷涌,显然是怒极。   冷严一直站在旁边,没有作声,此时见凤倾璃发怒,他脸色一白,单膝跪在了地上。   “属下没有保护好五姑娘,请世子降罪。”   “你该死!”   凤倾璃怒极,手中银线立即就要飞出。秋明月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不关他的事,你做什么怪到他头上?”   凤倾璃抿着唇,“他没保护好你,就该受罚。”   秋明月瞪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保护我?”   凤倾璃一噎,有些闷闷道:“我也想天天陪在你身边啊。”   秋明月瞪圆了双眼,忽而又一笑。   “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了?”   凤倾璃抿唇,“嗯。父王刚刚进宫去了,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哦,你祖父也应该回来了,他是跟我父王一起进宫的。”他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你屋子里那群丫鬟还昏迷着,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以免惹人怀疑。”   “好。”   秋明月点了点头,转头就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凤倾璃见她真的走,丝毫不理会自己,不由得一气,伸手拽住她。   “你这个女人,你还真走啊?”   秋明月莫名奇怪的看着他,“不是你让我回去的吗?”   凤倾璃又是一堵,脸色有些憋闷。   秋明月不由得有些好笑,“行了,快回去吧,等你伤好了再来吧。”   凤倾璃这次高兴了,“好。”   秋明月抿唇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屋子,将绿鸢她们唤醒以后,她走到窗边,凤倾璃已经回去了。她坐下来,想着过一会儿,祖父应该回来了吧。   脑海中刚划过这样一个想法,外面就有丫鬟匆匆而来。   “小姐,老太爷和大老爷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斜靠下来,闭着眼睛。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凤倾璃落在一颗茂密的大树下,不远处,容烨正盘膝而坐,运功疗伤。听到声音,也未曾睁开眼睛。   凤倾璃也不出声,目光淡淡看着他脸上乌云交错。   半个时辰以后,容烨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站起来。   “看出那个黑衣人是谁了吗?”   凤倾璃也不关心他的伤,只淡淡问道。   容烨不语。   凤倾璃挑眉,“没看出来?”   容烨微微垂了眼帘,低低道:“这世上能伤得了你我的人不多。”   凤倾璃没说话。   容烨沉思了一会儿,沉声道:“我没看清她的样子,她的武功很陈杂,似乎刻意掩饰。但—”他抬头,目光迸射出一丝光亮。   “药王谷藏书阁藏有天下武学,她便是隐藏得再好,我却也看出来了。她所习的内功心法乃是琉璃宫历代宫主所习秘功,可保持容颜不老,永驻青春。”   凤倾璃目光突然变得犀利,“玉女心经!”   容烨无声的点点头。   “琉璃宫早就消失了百年之久。”   凤倾璃紧紧抿着唇看着他,目光晦暗难测。   容烨抬头看他,“她至少有一甲子的功力,所以…”   凤倾璃突然眯了眯眼,“燕居夫人!”   “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何人。”   容烨目光隐在月色斑驳的树影下,看不真切。   凤倾璃手指动了一下,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她也为了宝藏?”   “或许…”   容烨说得模棱两可。   凤倾璃目光突然乍现出一丝凌厉,“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这个‘她’,自然是指秋明月。   容烨深深的看着他,声音低沉而喑哑。   “你觉得我会伤害她?”   凤倾璃不说话,只是眸色有些冷。   容烨似乎自嘲了一声,黑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厚重而森凉。月色下,他眼神隐隐静寂而孤独。   “阿璃,你已经为她放弃了太多,早就不是从前的你了。”   凤倾璃手指再次动了一下,呼吸似乎有些沉重。   容烨低笑了一声,回头看他。月光下妖冶魅惑的眸子闪动着一重凤倾璃看不懂的情绪。   “你还记得你最初的目的么?”   凤倾璃目光现出一丝凌寒,“容烨。”   容烨嘲讽的看着他,“凤倾璃,你是个懦夫。”   凤倾璃呼吸突然轻了下去。   容烨猛然站起来,身影一闪,已经到他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为了你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可知道?她可了解?你明知道她…”   “我不需要她感激。”   凤倾璃打断他,声音平静而淡漠。   “你可以走了。”   容烨眸中突然现出愤怒来,一把抓住凤倾璃的衣领,目光深如海。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很清醒。”   凤倾璃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的目光上,声音平淡而坚定。   “十六年来,我从未如此刻清醒过。”   容烨手一松,后退了两步,看着他。   凤倾璃眸色不变,突然一笑。   “其实你我何曾不是一样呢?都是为了她,不是么?”   容烨别开了头,似是无法面对他的目光。   “如果不是你,你以为我…”   凤倾璃笑了一下,声音低沉而认真。   “何必自欺欺人呢?容烨,你心里也有她,不是么?”   容烨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手指猛然收紧。回头看着他,目光从未有此刻的深邃和深谙。   “如果,我要带她走呢?”   凤倾璃扬眉,语气三分漫不经心,三分同情,四分肯定。   “你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再说,她是不会跟你走的。”   “你就那么肯定?”   容烨挑眉看着他。   “你可以试试。”   凤倾璃面色没有丝毫的波动,淡漠的看着他。   容烨抿唇,眸色涌动出一丝恼怒。   “你果真中毒不浅。”   “你我半斤八两而已。”   凤倾璃非但不恼,反而笑了笑。   容烨哼了一声,“如果我要杀了她呢。”   凤倾璃眸色被黑雾席卷,面色仍旧不怒不惊。   “你舍不得。”   “你—”   容烨似乎怒极,却又无可奈何。恨恨的等着他,呼吸急促而沉重。   凤倾璃撇他一眼,“你伤了内腑,不宜动怒。”   容烨更怒,“死不了。”   “我不是怕你死了。”   凤倾璃凉凉说道:“我只是不想她为你担心而已。”她突然眯了眯眸子,神色凛然的看着他。   “你可以走了。”   容烨忽然笑了起来,妖冶的眸子灼灼其华,瑰丽生姿。   “你在怕什么?怕她会爱上我?”   凤倾璃目光极冷,手指一动,银丝线破空划过,直至他面前。   容烨侧身躲过,手指一缕气线飘过,抵住了银丝线。   凤倾璃收手,转动轮椅离开。夜色下,传来他沉冷的声音。   “大皇子的暗卫时刻都在关注你的行踪,如果你嫌活得太久了,不妨在这京中多呆几日。”   容烨站在原地,入眼处一片浓黑斑驳的阴影,再不见其他。   夜风森凉入骨,吹来丝丝寂静而苍漠的悲凉。   他纵身一跃,消失在月色下。   雪月阁,秋明月闭着眼靠在软榻上。想着这个时候老太爷和大老爷一定进了书房。虎毒不食子,老太爷定然想要救二老爷的。本来以为老太爷回来后会让她去书房,但是没有,反倒是二老爷被关入了京都大牢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秋府每个角落。老太君听闻后晕了过去,无力丫鬟忙成了一团。秋明珠第一时间来到了雪月阁,做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就回去了。   东苑里那几个女人个个惊惶,不知所措。虽然二老爷已经搬了出去,但她们总归是二老爷的女人,月姨娘受了刺激,上吊自杀了。其他几个女人也都慌了神,收拾这行礼想要走。还没到大门口,就被秋明月带着人给拦住了,然后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秋明浠一贯懦弱,但是经过这事儿后突然变得稳重起来,将整个东苑的人慢慢的震了下去。   沈氏听了这件事微微惊了惊,而后也只是一叹,没有说什么。   至于其他的人,大夫人冷眼旁观,秋明兰自上次被秋明月警告一番过后也开始安分下来,没有再火上浇油。   当天晚上,老太君醒了过来,痛哭了一场,第二天醒来就恢复了安静,在自己院子里设了佛像,开始每日的烧香祈福。只不过这事儿到底对秋明珠的婚事有了影响。   本来秋明月以为,叶家应该会来人吧。如今老太君不管事了,自己怎么着也得出面应付。可是没想到,叶家是来人了,而且是叶家的当家主母。但是不是来退婚的,而是商议着将秋明珠和叶尚宏的婚事提前。   秋明月着实有些讶异,不过随后想想也就明白了。叶家主母,自然是不希望府中的庶子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女人。二老爷虽然下狱的,但是秋家的地位没有动,仍旧是百年大族。虽然叶夫人不想府中一个庶子成器,但是娶的媳妇儿也不能太差劲,不然给家族丢脸。所以,像秋明珠这样一个没了生母的大家闺秀,又是庶女的身份,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所以秋明月很痛快的与叶尚贤定好了婚期。   三天后,二老爷的事情有了眉目。   九门提督和京府衙门的人已经查出了事情真相,二老爷之妻黄氏,实则是轩辕国人,连大少爷秋明轩,也是轩辕国的皇子。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了。   当然,朝廷没有给百姓太多惊悚的时间,很快就判了刑。二老爷窝藏他国皇子与皇妃,而且纵容其偷窃本国军事机要,但是念在其及早悔悟,又加之秋老太爷这些年衷心为国,又曾身为帝师,且府中孙女又出庄君,未来的世子妃等功勋,免其死罪,发配边疆。   圣旨下达的时候,老太爷率全府的人跪地接旨。   哪知第二天,又传来消息,二老爷早牢狱中自杀了。   老太君当时正在礼佛,听闻这个消息,又晕了过去。   当日午后,老太君醒了过来,老太君带着她去天牢里给二老爷收了尸。   事情还没有完,三日以后,西苑又传来消息,本来安心养病的紫儿突然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孩子流了。紫儿愣了半晌,一声不吭,晚上却上吊自杀了。   如今天气大了,尸体容易腐烂,秋府便早早的给二老爷出了殡。   完成了这一系列事情,秋府安静了下来,秋明月也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二老爷自尽一事,其实她之前也有想过,只是为他觉得不值得。姬敏慧那个女人,从头到尾就一直在利用他,他却为了那个女人的虚情假意而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不过再怎么觉得不值,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罢了。   不过几天后,秋明月却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是秋明轩传来的。他托秋明月待他对二老爷表示悼念之情。   秋明月烧了那信,没有告诉任何人。   一个月以后,宇文溪传来消息,说阳宁侯夫人已经同意与秋府联姻。   收到信以后,秋明月扬唇而笑。这件事她并没有出面,只是过了几天,阳宁侯夫人来了秋府,阳宁侯夫人的出身不低于秋家,长得也是娇美,穿一身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衣,头上满是珠翠宝钗,手指带着宝石玉戒指,整个人从头到尾都颇有点爆发富的味道,但是气质倒是也有几分高贵。也正是因为自持身份,所以言语不乏刻薄,更是将当年秋府如何悔婚,秋家的小姐如何与人私通这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要是换了以前,老太君便是性子再好,也得讽刺一番。但如今老太君心性不一样了,阳宁侯夫人说什么她只是淡淡应和。阳宁侯夫人说了半天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就像一拳打在一团棉花上,她顿时泄了气,只好说明了来意,但眉眼俱是高傲,像她阳宁侯府看得上秋府的女儿,是秋府多大的荣幸一样。   老太君当时手中拿着一串佛珠,不说话。秋明珠坐在旁边,倒是与阳宁侯夫人一震虚与委蛇,在口舌上半分不输,好歹将这事儿给定下了。   秋明兰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勃然大怒。她知道这件事定然与秋明月有关,她当天就冲进了雪月阁,秋明月根本就没有见她,任她在外面大吵大闹,直到晚上,秋明兰嗓子吼哑了,秋明月让人把她赶了出去。   接下来,秋明月就安心的帮沈氏养胎。   两个月后,秋明珠出嫁,秋明月帮她梳的头。   自二老爷去后,秋府再一次挂上了红绸,外面锣鼓声萧,欢声笑语不断。   莲院内,秋明月遣散了所有丫鬟,看着镜中的秋明珠,手指柔顺的从她的发丝划过。   “四姐,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你也要出嫁了。”   她语气里不免有几分怅然。   秋明珠笑了笑,回头握住她的手,眼神笑意盈盈,眉眼都是出嫁少女的幸福和甜蜜。   “五妹,你也不远了。”   秋明月低头轻笑,“我还想在家多呆两年呢,可惜啊,时不与我。”   秋明珠笑着笑着,眼神有些低落下来。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我们姐妹怕是再难有如此亲密相处的时候了。”   秋明月道:“四姐,你今天可是新娘子,不可伤春悲秋的,不然待会儿姐夫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秋明珠脸色一红,嗔道:“真是没个羞,我还没嫁人呢,哪里来的姐夫?”   秋明月捂唇低笑,“花轿都快临门了,四姐莫不是还害羞不成?”   秋明珠脸色更红了,突然又想到什么,问:“大姐来了么?”   秋明月收了笑,摇摇头。   “昨天中山伯府传来消息,大姐和姐夫本来是要来的,可是大姐身子不好,不能出门,姐夫也在床前照顾,来不了。”   秋明珠叹了一声,“大姐这一病几个月,到现在也还没好,真是令人担心,也不知…”   “小姐,姑爷来了。”   香草兴匆匆的走了进来,满脸的喜色和兴奋。   秋明月和秋明珠同时转头看向她。   香草几步走过来,拿起旁边的红盖头就给秋明珠盖了上去。   “叶府的花轿临门了,小姐快走吧。”   秋明珠抓着秋明月的手,低低道:“五妹,我…”   秋明月了然的反握住她的手,“四姐不必紧张,走吧,我送你出去,待会儿让二哥背你上花轿。”   “嗯。”   秋明珠勉强压抑住心跳,随着秋明月走了出去。   秋明琦已经等在门外,见她们出来,忙走了过来。   “四妹,五妹。”   秋明月点点头,“走吧。”   “好。”   几人出了莲院,秋府里其她几个小姐都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叫着。   “四姐。”   …   一群丫鬟也在旁边说道:“奴婢恭贺四小姐大喜。”   秋明珍也随着薛雨杰回来了。她有了身孕,是侯府上下保护的重点对象,薛雨杰也对她甚是爱护,看得出来,她日子过得很好。   二老爷死后不久,疯了的月姨娘一个月后也跟着去了。薛雨杰陪同秋明珍回来过一次,大哭了一场,动了胎气,回去后便再也没有踏足秋府。今日秋明珠成亲,她再次回来了。   秋明珍变了很多,眉眼似乎少了几分从前的阴暗,多了几分柔和,大抵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吧。她看着秋明珠的眼神也是柔和的,到底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同是庶女,这些年虽然互相没有走动,但到底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当年方姨娘是怎么死的,秋明珠已经不想再追究了。秋明珍那个时候还小,便是从小被月姨娘教导心里阴暗,但那个年纪,到底不会太过阴狠,想必也是受月姨娘指使,或者是被二夫人利用。如今二老爷已经死了,二夫人也逃回轩辕国了,月姨娘也死了,那些许多年前的恩怨纠葛,也就随风而散吧。   秋明月拉回思绪,吩咐道:“今日四姐大婚,莲院所有伺候的丫鬟半年的月例双倍,其他人三个月内也发双倍的月银。”   所有丫鬟瞬间大喜,跪在地上,高呼着。   “谢五小姐。”   “都起来吧。”   秋明月面色带笑,淡淡道。   秋明珠心中动容,手指微微一紧。   “五妹…”   她知道,秋明月这是在告诉府中众人,自己便是没了爹娘,但是还有这个掌管府中中馈的妹妹在,谁也别想看低她。   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走吧,去拜别祖父和祖母。”   “嗯。”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一行人又来到了寿安院,老太爷老太君大老爷等人都在,连禁足多时的大夫人也在。今日是秋明珠大喜的日子,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是全府上下也要接收她的叩拜,才能出嫁。   沈氏坐在大老爷身边,她的肚子已经有四五个月大了,这几个月来吃了不少的补药,面色比初期怀孕之时好了很多,看起来红润又细腻,跟二十出头的少妇差不多。此刻面上含笑,对着看过来的秋明月点点头。   丫鬟拿来了垫子,秋明珠跪下来,一一给几位长辈磕头。   老太君眼中隐隐有着泪光闪烁,多年的扶持,秋明珠在她心中的分量还是不轻的。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了,别再磕了,走吧,别误了吉时。”   秋明珠由丫鬟扶着站起来,走出去,秋明琦走过来,轻声道:“四妹,我背你上花轿。”   “嗯。”   秋明珠趴在他身上,周若兰挺着大肚子,也跟在一旁。   秋明月道:“二嫂,你身子不便,还是回去吧。”   周若兰摇摇头,面上柔和。   “明珠也是我的妹妹,我该送她出嫁。”   秋明月未再阻止。   出了秋府,便看见迎亲的队伍停在门口,两旁皆是看热闹的百姓。叶尚宏高踞马上,一身大红喜袍,眉眼俊逸而温和,周身气度不凡。见秋明珠出来,他眸色闪过一丝光亮,翻身下马,几步走过来,步履带着几分急切。   秋明月在秋明珠二胖低笑,“四姐,你看,姐夫等不及了呢?”   秋明珠嗔了一声。   “就你凭嘴。”   即便是没看到她如今模样,秋明月也能想象,必然是满面红霞,眼神娇羞如桃。   叶尚宏已经走了过来,首先对着秋明明琦抱拳。   “二公子…”   秋明月又低低笑了起来,“姐夫可是称呼错了呢。”   叶尚宏一怔。   秋明月眉眼笑意盈盈,“叶府的花轿都临门了,四姐就是你叶府的人了,你应该随四姐称呼一声二哥。”   “五妹…”   秋明珠不胜娇羞,低低唤了一声。   秋明琦也笑道:“五妹说得有理,贤弟可叫错了。这称呼不改过来,今日你叶府的花轿可是别想抬走四妹了。”   旁边的喜婆丫鬟轿夫等人都笑了起来。   叶尚宏脸色一红,却坦坦荡荡的唤了一声。   “尚宏见过二哥。”   “好。”   秋明琦朗声一笑,腾出一只手臂拍了拍叶尚宏的肩。   “尚宏,我这四妹可就交给你了,从今以后,你可不许欺负她,不然我可不饶你。”   叶尚宏眉眼坚毅的保证道:“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又看了秋明珠一眼,眼神闪过一丝柔和。   “尚宏定会待娘子极好。”   秋明月可以想象,秋明珠的脸只怕红得可以堪比熟透的虾子了。   “好了,二哥,四姐该上花轿了。”   她提醒了一声。   “好。”   秋明琦背着秋明珠上了花轿,叶尚宏重新上了马,索拉又响了起来,配合着街道两旁百姓的欢呼声,花轿缓缓向叶府而去。看着花轿离去,秋明月一阵怅然。   三日后,秋明珠和叶尚宏回门,夫妻两人眉眼都是幸福与甜蜜。秋明月见了,心中也送了口气,秋明珠从前心系薛雨华,如今也应该淡忘得差不多了吧。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自己应该守护的,也知道什么是镜花水月的梦幻,该放弃的时候也断然不会有丝毫的藕断丝连。   叶尚宏虽然只是一个庶子,但是言谈举止也自有一股子读书人的儒雅之风,才华也是非凡,日后定有作为,秋明珠跟着他,以后定然不会吃苦。   没过多久,沈府里三叔公也住了进去,几个孙辈的少女也在。不过毕竟是外姓,秋明月也不好天天去拜访。   值得一说的是,三年一度的秋闱来了,秋明瑞很幸运的上了榜考上了进士。秋府全府上下都很高兴,尤其是老太君,自二老爷死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秋明瑞虽然人小,却没有丝毫浮躁之气,听秋明月的话,到尚书监继续学习。老太爷和大老爷对她此举也很是赞同。   这次上榜的,还有叶尚宏,他考上了第二名的探花,皇上封了他为国子监丞,还另外赐了府邸。虽然只是个六品官,但是在国子监,有极大的发展空间。历来将相几乎都是出自国子监,叶尚宏尚且年轻,凭借他自身的才华,相信日后前途定然不凡。   不过令秋明月意外的却是,这次秋闱,第一名的状元,却是薛雨华。   薛雨华身为薛国侯府的世子,未来要继承整个薛国侯府,依照皇室对薛国侯府历代的厚待,他大可不必走科考这条路线。   秋明月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微微怔了怔,随即便了然而笑。   薛雨华何等骄傲,岂能靠着祖上蒙阴踏入朝堂?他有才华有抱负,走科举这条路线也在常理之中。   日子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沈氏和周若兰的肚子都大了起来,秋明月会医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就索性帮着府中两位孕妇安胎。   如今秋府里人少了,秋明月的事情也少了,倒是有时间去管她的酒楼和胭脂店了。当然了,有时候也受宇文溪邀约,加上凤倾瑶和许天玉几个少女一起在府中论诗赏赋,倒是也悠闲。   两个月前,叶府传来消息,秋明珠怀孕了。如今她和叶尚宏搬了出去,不必面对府中争斗,叶尚宏也没有纳妾,叶府就她一个女主人,没人打她孩子的主意,她过得倒是也悠闲。如今叶尚宏也受到皇上重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升官。   秋明月倒是真心为秋明珠高兴。以前在秋府,虽然有老太君护着,秋明珠却也不得不隐忍的活着。她这些年过得辛苦,如今能嫁得一个好夫君,也算是这些年受尽磨难后的回报了。   秋明玉也有了身孕,性子变得沉稳了很多,但是在薛国侯府,有一个比她先有孕的秋明珍,又是她的堂姐,她心里自然不开心,因而两人暗中斗得不可开交。   薛雨华如今入了朝堂,自己的弟弟都快有两个孩子了,他却还没有成亲。薛国侯夫人开始着急起来,几个月来数次往京都大门阀里跑,费尽心思要给薛雨华说一门好亲事。侯府富贵,加上薛雨华本就三公子之一的美名,京中无数闺阁小姐早就春心大动,恨不能以身相许。   只不过无论薛国侯夫人给说了多少亲事,薛雨华都拒绝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一个月前,凤倾璃传来消息,秋明轩和姬敏慧已经回国,正赶上轩辕帝君封后。当百官看到昔日端阳王府应该早就死了的敏慧郡主出现在封后大典上,震惊得无以复加。而这场封后大典的主角云妃,当场就沉了脸色。后来姬敏慧又证明了秋明轩的身份,朝臣更是惊骇。   滴血认清,证明了秋明轩确实是轩辕血脉,轩辕帝大喜,当即父子相认。接下来,姬敏慧又拿出这一路被人追杀的证据,直指云妃。再加上当年受端阳王府恩惠的朝臣不少,在别有用心的安排下,当年端阳王府谋反的罪名也查处了真相,背后陷害之人,同样直指云妃及其家族。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反驳。   轩辕帝君大怒,当场就给了云妃一巴掌,头上刚刚还戴上不到一个时辰的凤冠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后来…   秋明月放下手中的书本,眼神几分嘲讽。   凤倾璃给她的消息只有短短几句话,但是她也可以想象当时情况有多凶险万分。不过好在结局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姬敏慧本来就和轩辕帝君有婚约,当年端阳王府遭小人陷害而举族倾覆,其逃至大昭国,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只为找到藏宝图,光大轩辕。其心之坚韧,其功之深,再加之虽然下嫁给秋仲仁,这些年来两人却是有名无实。朝臣群起而觐见,封其为皇后,入住中宫。   正好封后大典准备了两个月,如今只不过换了主角而已,从前的云妃因突然出现的姬敏慧而彻底倒台,同时在后宫也翻出了不少这些年云妃做下的等等打压妃嫔毒杀皇嗣以及云王府这些年如何的居功自傲陷害忠良等等罪名。云妃被赐毒酒,其子二皇子也被发配至苦寒之地,云王府上下千余口人,举府倾覆。   轩辕帝君没有册封太子,但是这些年由于云妃的强势打压,宫中子嗣不多,皇子更是屈指可数。姬敏慧如今又是一国之后,她的儿子,理应为太子人选。   当日秋明轩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李兰芝。然而,秋明月却没有传来大皇子有正妃的消息。她想起秋明轩之前还在秋府的时候,与李兰芝一直有名无实。她一直有些怀疑,问凤倾璃,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她。大理寺卿李大人也是轩辕国端阳王府的暗卫之首。   而李兰芝,从小就培养为端阳王府少主的贴身暗卫。   所以,二夫人才安排了李兰芝嫁给秋明轩。其中很大的目的,就是想要利用李兰芝来帮助她夺取中馈之权,好找到藏宝图。二夫人自然知道他们俩有名无实。而且凭李兰芝的身份,也配不上身为轩辕皇子有可能还是未来轩辕帝君的秋明轩。但是念在她好歹与秋明轩拜了堂,以后也不可能嫁给其他人了,所以便封为了侧妃。   秋明月对于这个消息有些意外,没想到,原来看似柔弱的李兰芝,居然也身怀高强武艺。不过还好,后面自己掌管中馈,甚是小心翼翼,没有让她们钻了空子。   她倒在软榻上,想着,李兰芝看着秋明轩的眼神,分明是含情脉脉的。那种眼神,绝对骗不了人。   她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绿鸳匆匆的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夫人…夫人要早产了。”   秋明月猛然坐了起来。   ------题外话------   呼呼,沈氏要生产了,在下一章,女主就嫁人了,呼呼呼   第一百五十八章 艰难产子,沈氏心机   如今已是腊月,再过几年就过年了,距离沈氏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其实这段时间给沈氏把脉,秋明月也隐隐发现了,沈氏的体质本来就不好,以前流过产,后来接连生的两个孩子都是早产。这一胎,也有可能早产。   京中的冬日极为寒冷,尤其是晚上,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雪,屋顶上以及周围的树木上堆积的雪还没有化,借着路灯,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凄冷的夜色中倒是十分美丽。   秋明月出门急切,随意的披了一件鹅黄色绣草绿色如意纹的小袄,急匆匆的来到沁园。沁园早已经人满为患,老太君大老爷都在,产婆大夫丫鬟全都围在屋子里。大老爷是男子,按照古代的风俗,是不能进产房的,只能等在门外。秋明月来的时候,正好看着他站在屋外来回踱步,神色凝重而焦急。   “爹,怎么样了?”   秋明月急急走进去。   大老爷摇摇头,“产婆都进去好一会儿了,可…”   隔着帘子,听得里面沈氏的哭声,丫鬟急匆匆走路的声音,以及产婆的疾呼声。   “夫人,深呼吸,对,深呼吸。”   她掀开帘子准备走进去,一直坐在旁边的老太君却阻止了她。   “明月,产房之地,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不可进去。”   “祖母,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忌得了这些忌讳?”秋明月可不信这些,“我会医,进去也可以帮帮忙。府医都是男子,不便进去,在外面也不了解情况,没什么用,还是我进去吧。”   老太君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神情坚决。   “不行。”   秋明月正准备再说什么,帘子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春红走了出来,手中还端了一盆血水。   老太君紧紧抓着秋明月的手,“产房血腥重,你不能进去。里面有产婆有丫鬟,不会出事的。”   “祖母。”   秋明月皱眉,“那是我娘,我必须进去看看。”   “明月,我知道你担心。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在阎王殿里走了一圈,你娘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这一胎要轻松很多,你进去了,说不定她更加紧张。所以,你就好好的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秋明月正想说什么,里面却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伴随着产婆兴奋的呼叫声。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秋明月和老太君同时一顿,拉住帘子的手顿时一样,她急急的走了进去。也来不及看屋中的场景有多混乱,直接走向床边。   产婆看到她走进来,愣了一下,刚想将婴儿抱给她看,秋明月已经奔到了床边,握着沈氏的手。   “娘,你怎么样了?”   沈氏刚生产完,脸色有些苍白,眉眼疲惫却是送了一口气。她看向随后走进来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的老太君。   “娘,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老太君抱着孩子,眉眼都笑成了一条线,走到沈氏面前。   “是个男孩儿,跟卿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大老爷也是随着老太君后脚进来的,他进来后看了眼抱在老太君怀里的孩子,随后走到床边,见沈氏虽然有些虚弱,但好歹没什么大碍,也送了一口气,此时听闻老太君这话,倒是怔了怔。   “像我?”   “对啊,像你。”   老太君将怀中的婴儿塞给他,“明月和明瑞都长得像柔儿,这孩子长得倒是像你。”   大老爷从来没抱过孩子,老太君冷不防将孩子塞给他,他下了一跳,连忙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的婴儿,只觉得怀中的孩子太小太弱,稍微用力都会捏碎了。他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老太君,“娘,他怎么这么轻?”   老太君呵呵的笑着,“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比他还轻呢。”   “是吗?”   大老爷紧紧的抱着婴儿,心中感情复杂。虽然他儿女也有好多个了,但是这样为人父的感觉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包括秋明月出生的时候,他狂喜,但是唯一的遗憾就是么有亲眼见证她的出生。如今他中年得子,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秋明月看着他想将婴儿抱紧,好像又怕用力过猛弄疼了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爹,你当真是没有抱过孩子,婴儿不能这样抱,会憋不过气来的。”   “啊?”   大老爷一听,顿时急了。想松手又怕将手中的孩子摔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那…那该怎么办?”   秋明月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认真的看着他的眉眼,笑道:“跟爹长得还真是像呢。”   “是吗,给我看看?”   沈氏由红叶扶着做起来,在她背后放了垫子。   秋明月将孩子给她,“娘,你看。”   沈氏小心翼翼接过自己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看着他有些皱巴巴的脸,眼圈儿微微红了红。   “娘,你哭什么?这是喜事,别哭了,你刚生产完,可别哭坏了身子。”   沈氏道:“我这是喜极而泣。”   秋明月坐在旁边微笑。大老爷走过来,两眼柔情而感激的看着她。   “柔儿,谢谢你。”   沈氏看着他,眼中含泪,脸上却露出了微笑。虽然虚弱,但仍旧难掩丽色。   老太君也走过来,“好了,柔儿累了,好好休息吧。卿儿,明月,咱们都出去吧,别打扰了她休息。”   “嗯。”   秋明月接过孩子,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爹,你还没给弟弟起名字呢。”   大老爷一愣,而后失笑。   “还真是,我都差点给忘记了。”   老太君笑骂道:“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看你高兴的样子。”   大老爷从秋明月怀中接过婴儿,柔声道:“这次不一样。”   老太君不说话了。沈氏看着他,眉眼温柔,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秋明月唇边抿出了一丝笑意。如今大夫人被禁足,大老爷其他的妾室也都死了,如今他身边就只剩下了沈氏一个人。沈氏怀孕以来,大老爷没有提过要纳妾,沈氏也没有给他准备。她如今想明白了,就像女儿说的那样,女人生活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极苦,若不再对自己好一点,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丈夫是自己的,她有权利维护自己的婚姻幸福。更何况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儿子有女儿,她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儿女不受伤害。给丈夫纳妾这种事情,她自然是不会做的。   好在大老爷不是个好色的,经过了这许多事情,对什么都看淡了很多。再加上沈氏本就是他心爱之人,她负了她十多年,如今是该好好的补偿她的时候了。   门外传来秋明瑞有些着急的声音,“姐姐,弟弟出生了吗?我…我想进来看看。”   一屋子人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她们都沉浸在喜悦中,倒是忘记了,老太爷和秋明瑞还等在外面呢。   秋明月走过去,掀开帘子,看到秋明瑞正探着头往里屋看。见她出来,眼神立即亮了起来。   “姐姐。”   秋明月侧开身子,大老爷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一直站在门口,淡定从容的老太爷,此时大步走了上来,一向沉稳的他,声音微微带了几分颤抖。   “是…男孩儿?”   “嗯。”   老太爷有些激动,似乎想要伸出手去抱抱这个刚刚出生的孙子,但是又有些害怕。   秋明月笑了笑,“祖父,您给弟弟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他还没取名字吗?”   “还没呢。”   大老爷抱着婴儿走过来,“爹,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老太爷低头看着大老爷怀中的婴儿,那孩子似乎有所察觉,睁开眼睛看向老太爷,目光清亮,似乎带着几分疑惑,张开嘴巴,咿咿呀呀的似乎想说话。   老太爷颇为吃惊,忽然一把从大老爷怀里把孩子接过来。大老爷一愣,但老太爷抱孩子显然比他有经验,稳稳妥妥的,那孩子丝毫没有不耐或者难受,而是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老太爷,眼睛咕噜噜的转着。   “这孩子有灵性啊。”   老太爷平稳的声音有着几分压抑不了的喜悦。   秋明月走过来,“看来弟弟很喜欢祖父呢,祖父就给他取了名字吧。”   “好。”   老太爷很痛快的答应,他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摸着胡须,思索了一会儿。   “古人言,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他顿了顿,再次低头看向怀中脸蛋皱巴巴的婴儿,老眼露出一丝笑意。   “就叫做秋明修吧。”   “秋明修?”   秋明月想了想,而后点头。   “明修,这个名字甚好。”   大老爷也符合的点头,“好,就叫明修。”   老太爷抱着小小的秋明修,眉眼鲜少的慈爱。秋明修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忽然伸出小小的胳膊,似乎想要去抓老太爷的胡须。   老太爷一愣,随即惊奇道:“这孩子天资聪颖,日后成就必定非凡啊。”   秋明修此时却已经抓住了他的胡须,皱巴巴的笑脸立即露出得逞的笑意。   老太爷见此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哈哈哈哈…”   “祖父,您小声点,娘刚刚生产完,已经睡了,您别吵醒了她。”   秋明月立即轻声阻止他。   老太爷一愣,朝里面看了一眼。   “你娘如何了?”   老太爷其实一直不是很喜欢沈氏,到底是清流文官,骨子里封建思想严谨。早年自己的儿子为了沈氏做了那些事儿,他心底到底是对沈氏有几分厌恶的。别说老太爷庸俗肤浅认为女人是红颜祸水。只因生在那个时代,女人本就地位低下,若累得男人放下身段,为她们痴狂疯迷,在他们心里,女人就是祸水。   所以大老爷之前对沈氏做的那些事儿,老太爷到底是有些不满的。不过好在沈氏诞下了长房第一个男丁,况且当年也确实是秋家对不起沈家,老太爷心里那一丝芥蒂也就消散了些,不过对沈氏仍旧算不得多温和慈善。此时听秋明月说起沈氏因为生子虚弱,竟是难得的露出几分关切来。   秋明月想这,这大抵就是秋明修的功劳了。   她笑了笑,“娘没事,就是有些累了,现在睡着了。”她看了眼抓着老太爷的胡须玩得不亦乐乎的秋明修,道:“娘体虚,我和明瑞都是早产。只不过她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可能要睡好一会儿呢。”   老太爷默了默,没有说话。   大老爷却难免有些感伤,沈氏生秋明月和秋明瑞的时候,他都没有在身边,如今年纪大了,却又那么辛苦的为他生子,她心中既愧疚又感激。   “爹,你抱着明修出去吧,我去看看柔儿。”   大夫人刚踏进屋子,就听见大老爷这句话。自从秋明月掌管中馈以来,她倒是安分了不少。再加上,秋明玉虽然嫁人了,如今也怀孕了,但是在侯府里还是不安分,整日就跟那一群小妾争风吃醋,受了气就往娘家跑,每次还得从她这儿刨去不少财务,弄得她也是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这短时间秋明玉肚子大了,也没常常往娘家跑了,她耳根子清净了不少,就像好好的睡个觉。哪知半夜里忽然从睡梦静里惊醒,又乍闻沈氏早产。她在心中咒骂,最好沈氏一尸两命才好。她对自己以前做的事清楚得很,也知道之前自己给沈氏下那个毒对她身体有伤害。本以为她不会再有孩子了,没想到她居然命这么好,再次怀了身孕。不过想象,以为她这个孩子保不了多长时间,就算挨到了月份儿生下来,估计也是个死胎。   如今听闻沈氏早产的消息,她脑海里转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沈氏可能难产,所以她立即起身,带着丫鬟匆匆去沁园看好戏,准备看着沈氏是如何难产而死的。可是还没到达沁园,就有丫鬟说沈氏已经平安生下了一个儿子。   又是儿子!她恨得咬牙切齿,先前看好戏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她怒气冲冲的就走了进来。   喝,没想到连名字都取好了。   大夫人气得脸色当场就青了,眼珠子盯着老太爷怀里的秋明修,恨不得将他给一口吞了。   这一哭可不得了,一屋子的人全都开始手忙脚乱起来。老太爷抱着秋明修有些手足无措,大老爷也倒了回来,面色焦急的想要去接过秋明修,秋明月回头也要去抱过孩子。老太君一听孩子哭,立即吓得脚步一个踉跄,满屋子丫鬟全都慌乱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绊倒了谁,总之场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   秋明月和大老爷刚接近老太爷,被身边一个丫鬟突然的给撞了撞,大老爷接住老太爷有些抱不稳险些落地的秋明修,还未松一口气,身边又有丫鬟撞了过来。他身子一个不稳,双手却是紧紧的抱住了孩子。那边,大夫人却不知道被谁一撞,狠狠的撞在大老爷手臂上。大老爷只觉得虎口一麻,手顿时松了。   秋明月刚稳住身形,一见这情景,吓得惊叫了一声。   “明修。”   满屋子慌乱的丫鬟全都一怔,目光惊恐的睁大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动作。   秋明月拨开身前的丫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飞奔上前,将落入空中的婴儿抱在了怀里。她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再加上惯性使然,身子没有稳得住而倒在了地上。手却死死的将秋明修扣在了怀里,见他没有摔倒,松了一口气。   “明月。”   沈氏突然掀开帘子闯了出来,她还穿着中衣,披头散发,面色有些白,显然是刚刚被惊醒的。她一看到倒在地上的秋明月和她怀中的孩子,脸色更加惨白,脚步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夫人。”   随后出来的夏叶连忙去扶住她。   大老爷稳住身形后见秋明月抱着孩子倒在地上,连忙就要走过去扶她起来,却突闻身后传来沈氏的声音,他立即回头,见她要晕倒,忙大步走上去,与夏叶一同稳住了她的身形。   那边,老太君也已经走到被丫鬟搀扶起来的秋明月身边。   “明月,你怎么样了?”   老太君还有些良心,在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没事以后,还是知道关心秋明月。   沈氏也已经反应过来,立即奔了过去,几乎是从秋明月手中抢过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的。看着秋明修哭的红彤彤的眼圈儿,她立即又流出了眼泪。   “孩子,我的孩子…”   身边的丫鬟早就跪了一地,个个面色惨白。方才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一下子突然全部乱了起来。   秋明瑞走到秋明月身边,眼神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差点撞到又被身边的丫鬟扶住的大夫人。经过上次的事,虽然大夫人没有被关进祖庙,但是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几乎都被处死了,只剩下一两个不是跟她特别亲近的丫鬟。   “姐姐,我刚看到了,是她在使坏。”   秋明瑞指着同样眼神惊慌面色惨白好像受了极大惊吓的大夫人一眼,眼神冰冷,咬牙切齿道。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大夫人身上。愤怒、了然、鄙夷、不屑…   大夫人刚平复了心绪,冷不防被秋明瑞指控,她愣了愣,而后又是一脸愤怒。   “你说什么?我刚刚才来,能使什么坏?你个小孽种,你…”   “闭嘴!”   沈氏忽然抬头,红了的眼眶死死的等着大夫人。一贯柔弱的她,此刻却格外的强势而愤怒,凤眸充血般的红,仿佛要将大夫瞪出一个洞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夫人更是没想到沈氏突然变得大胆起来,那眼神盯得连她都觉得瘆人,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   沈氏将怀中的孩子递给秋明月,回头冷冷的、带着恨意和愤怒看着大夫人,一字一句道:“林玉芳,自我踏入秋家的大门,你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处处针对我。我处处忍让不与你计较,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哪怕屈居在你之下,我也认了。可是…”她浑身开始颤抖,苍白着脸色,语气却是冷冽而森然的。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我儿子的主意。谁敢害我的孩子,我就和她拼命。”   她突然转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太君面前。   “娘,你也看到了,刚才虽然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个屋子这么多人,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掉在地上?这些丫鬟怎么突然就乱了?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的。”   她吸了吸鼻子,带泪的眼眶满是愤恨。   “这个府中谁最恨我,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自我生下这个孩子,一直风平浪静,为什么自从林玉芳来了,就出事了?她讨厌我,恨我,陷害我陷害明月的事情不是没有少做过。如今看我又生下一个儿子,她心里更加恨我,所以想要杀了我刚刚出生的孩子…”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哭声悲切而愤怒,委屈而仇恨。   大老爷连忙去扶她起来,“柔儿,你先起来,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脸色也不好看,中年得子,刚刚出生就差点摔死了,他脸色能好看才怪。   老太君脸色也不好,老太爷已经坐了下来,沉思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大夫人简直要气晕过去了,“沈柔佳,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个…”   秋明月忽然开口了,“祖父,祖母,爹,我相信明瑞不会说谎。”   她看也不看大夫人一眼,目光只落在老太爷身上。   “娘说得对,刚刚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大夫人一来,屋子里就开始乱了起来。而且刚才明修是被爹抱着的,大夫人却好巧不巧的撞了爹,而且还是撞到了爹的手,才让明修差点掉在地上。祖父,您相信这么多的巧合吗?大夫人嫉恨我娘早就是府中人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如果不是她自己做的孽太多,现在没了权柄,我相信我娘也不会平安到如今顺利产子。如今天寒露重,我娘早产。祖母都说了,女人生孩子就如同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更何况我娘体质本来就不好,如今又是早产,稍不注意,就有可能…”   她顿了顿,终于瞥了眼大夫人,见她虽然脸色铁青,眼神却有些闪躲,便知道她开始心虚了。   “而她,却赶着寒夜而来,为什么?我不信她有这么好心的希望我娘母子平安。再说了,我娘生产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想必她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刚才又发生了那样一幕,她的目的还用说吗?我看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大夫人简直气得浑身颤抖,见所有人都以异样而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没有。秋明月,你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秋明月冷笑,“那你说,你这么晚了来干什么了?”   “我—”   大夫人眼神闪烁,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秋明月眼中嘲讽愈甚,收回目光,看向老太爷和大老爷。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刚才这里这么多人,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挨个个的审问就知道了。”   她看向那个之前撞了大老爷的丫鬟,“你刚才为什么会撞到我爹?”   那丫鬟肩膀颤抖,面色有些白,颤巍巍的说。   “奴婢不知道,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尔南和若菡突然推了奴婢一下,奴婢重力不稳,就撞到了大老爷。”她说完后又立即磕头求饶,“五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五小姐饶命,求五小姐饶命…”   而被她点到的尔南和若菡也是脸色微白,尔南道:“不…不是奴婢,刚才奴婢和若菡一直站在门口。大夫人一进来以后,小少爷突然哭了起来,奴婢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夫人身边的以灵突然推了奴婢一把。”   本来低着头的以灵猛然抬头,眼神有一瞬的惊慌和害怕。   大夫人更是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若菡接着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奴婢也看见了,奴婢和尔南挨得近。以灵推了尔南以后,尔南就撞到了奴婢,奴婢也撞到了身边的其他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夫人突然就从奴婢身边擦身而过,就撞到了大老爷身上。五小姐,太君,老太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绝无半句虚言。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小少爷啊…”   “是啊五小姐。”   尔南也哭道:“奴婢是被人给利用了啊,小姐饶命啊。”   身边的其他丫鬟也接连哭泣着求饶,纷纷将矛头一致对准了大夫人。很快,大夫人漏夜前来,只为谋杀小少爷的罪名在众口铄金之下难辨其辞。老太君心疼孙子,也知道大夫人的为人,之前沈氏和秋明月说的话也不是没可能,再加上这么多丫鬟作证,她哪里还有半分疑心?立即勃然大怒。   “林玉芳,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竟然敢公然谋害秋家的子嗣,你…你真是死性不改。”   大夫人早就懵了,此时见老太君发怒,她才回过神来,立即站起来道:“娘,不是我做的。您怎么能听这些人的一面之词?”   “这里这么多人,个个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   老太君根本不相信大夫人的解释,她本就不喜大夫人,在刚出生的孙子和大夫人之间,她自然更是护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对大夫人也越发厌恶痛恨起来。   “娘。”   大夫人急了,“我真的没有。我…我…”   她突然似想到什么,指着沈氏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故意的,是她陷害我。”   沈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最后在大老爷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老爷…”   大老爷一边暗卫沈氏,一边铁青着脸看着大夫人。   “你给我闭嘴。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大夫人急红了眼,“这些人全都是沁园的人,全都是她沈柔佳的人,她们的话,如何能信?”   “哦?”   大老爷还没开口,秋明月又淡淡的看向了大夫人。   “你刚才说我这一切都是我娘故意的对吧?那么我请问你,我娘如何能知道你今晚要来?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如果真的那样,之前也不会背你处处欺负而无法反抗了。林玉芳,祖母说的对,你真是死性不改。之前一直不肯让我爹提我娘为平妻,如今皇上下旨,你知道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可是你心里不甘心,你就不想看我娘好过。如今又得知我娘再次生下了一个儿子,你的正室位置再次受到了威胁,所以你自然要想方设法的除去明修。刚好,今日这么多人,你趁乱弄了这么一场好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不等大夫人说话,又继续道:“你不是说这不是你做的吗?好,刚才这些丫鬟一个个可都是指证了你的丫鬟。要了解事情真像,只要问一问以灵就知道了。”   以灵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五小姐饶命啊,五小姐饶命…”   大夫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以灵,你跪着干什么?”   以灵怯怯的看着她,咬唇不说话,目光晕出点点泪光来。   大老爷已经没有了耐烦心,直接道:“说,你为什么要害小少爷?”   以灵又是一抖,面色惨白的摇头。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就是她,老爷,就是她刚才推了奴婢。”尔南指着以灵,对大老爷说道:“刚才她就站在奴婢旁边,就是她推了奴婢,不然奴婢怎么可能会站不稳?”   以灵面色更白了,“奴婢…奴婢…”   大夫人隐隐意识到不对,见以灵又吞吞吐吐的,更觉得烦躁,于是冲她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以灵似乎没有想到大夫人会对她这般凶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夫…夫人?您…”   秋明月突然跨前一步,冷冷看着以灵。   “以灵,我记得你是秋府的家生子吧,你的爹娘都在府中谋生。你可知道,你今日谋害小少爷的举动,足够你全家抵命。你是芙蓉园的丫鬟,我娘和你素来无怨无仇,你怎么会突然要害我刚刚出生的弟弟?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这时候,老太爷忽然抬头看了秋明月一眼,眼神有些深意。   以灵浑身都在颤抖,“奴婢…奴婢…”   秋明月神态慵懒,“我不逼你,你自己想好了再说。”   大夫人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秋明月,眼神充血的愤怒。   “你—”   “五小姐,奴婢招。”   以灵突然开口了,打断了大夫人的话。   秋明月貌似并不意外,拉着秋明瑞也坐了下来。   “说吧。”   “是。”   以灵低着的头抬了起来,无比歉疚的看了眼大夫人。   “夫人,对不起。”   大夫人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任她再是愚蠢不堪,此时也知道以灵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她浑身开始发抖,忽然觉得今日她的到来和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混乱,似乎都是别人设下的陷阱。而这个陷阱,就是为她挖的。   以灵似下定了决心,闭了闭眼,道:“是夫人指使奴婢这么做的。”   大夫人猛地跌倒在了椅子上,神色出奇的没有愤怒,而是茫然和呆滞。   老太君和大老爷一脸的震怒和厌弃,老太爷却没有说一句话。   秋明月又继续问,“哦?大夫人是怎么指使你的?”   以灵说,“夫人早就忌恨沈夫人得宠,本以为沈夫人从前中过毒,或许这一胎不容易保住。可是没想到,沈夫人却平安生下了一个儿子。夫人更是嫉妒愤怒,于是用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帮她杀了小少爷。小少爷一死,沈夫人定然伤心欲绝,说不定还会因此迁怒老爷…以后,沈夫人也就失宠了,就不会威胁到她的正室地位了。所以…”   她说到最后,开始哭泣起来,猛地朝地上磕着头。   “五小姐饶命,太君饶命,老爷饶命,奴婢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老太君早就铁青了脸,大老爷更甚,尤其是想到方才儿子就差点在自己手中丧生,他更是又惊又恨,此时连杀了大夫人的心都有了。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老爷几乎是咬牙切齿蹦出这句话的。   大夫人不说话,只是眼神阴狠而毒辣的看着秋明月和不胜娇弱的沈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讥笑一声,看了大老爷一眼,此时心中最后一点眷念也消失殆尽。   “你早就被她迷惑了,她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都是狡辩。既然如此,我说得再多又有何意义?”   她冷冷的看着所有人,心中忽然觉得疲惫。   “是,我是一直想她死,也巴不得她生的几个孽种全都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可是今天的事,不是我做的。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你不就是想将我赶出去么?哼,秋仲卿,你休想。我告诉你,我说了我没害这个小贱种,如果你今日非要冤枉我,我也绝对不会就此受这样的委屈。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你—”   大老爷被她这番话给激怒了,“林玉芳,你…”   “好了。”   一直沉默的老太爷突然开口了,“别再争了。”   他站起来,看了眼球明月,又淡淡吩咐。   “以灵胆大包天谋害小少爷,还陷害主母,其罪难容,拖出去仗毙。还有她的父母,全都仗毙。”   “老太爷?”   以灵大惊失色。   秋明月猛然看向老太爷,目光微缩,伸手制止了想上前分辨的秋明瑞。   大老爷也有些吃惊,“爹?”   沈氏埋头在大老爷怀里哭泣,闻言哭声一顿,接着隐忍的低低抽泣起来。   老太君有些意外的看了老太爷一眼,触及他有些深邃的眸子,刚欲问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不再多问。   很快,门外走进来两个粗使婆子,在以灵还来不及反抗的情况下,就将她强行拖了出去,并且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多说一个字。   秋明月忽然抿紧嘴,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大夫人显然也很惊讶,她没想到老太爷居然会护着她。   外面雪天寒夜,冷得彻骨,很快传来啪啪的声音。以灵没有叫,因为她的嘴巴早就被人堵住了。   秋明月听着这声音,看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心也寸寸冰凉下去。   从刚才沈氏的反应看来,她知道,这出戏是沈氏安排的,不惜用自己的孩子来绊倒大夫人。刚才就算自己不奔过去,秋明修也不会有事。   因为——   她看了眼旁侧一扇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背后隐隐有人影离去。她认出了那两个人,是寻菡和寻云。刚才大老爷就站在这屏风前。就算自己没有冲出来,寻菡和寻云也会在第一时间冲出来救下秋明修。   大夫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之前自己也与沈氏商量过。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还这样不动声色的就陷害大夫人。   只不过,老太爷似乎看出了什么,所以保住了大夫人。不过,他似乎也没打算揭穿沈氏,或者,老太爷以为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沉默,无限蔓延着。   大老爷终究是沉不住气,“爹,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如何?”   老太爷淡淡看了他一眼,“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准备休妻还是如何?”   大老爷一噎,而后又狠狠道:“如此阴狠的妇人,我便是休了她,也不算过分。”   “闭嘴。”   老太爷突然喝了一声,眼神凌厉。   “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大老爷一怔,“爹?”   老太爷背着手走出去。   “都散了吧。对了…”   他顿了顿,芙蓉园那些那些丫鬟都换了吧,省的日后又出现这样奴大欺主的丫鬟来。   秋明月突然抬起头,眯了眯眼。老太爷这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他不让自己动大夫人,因为大夫人背后的林府。但是他也不会容忍大夫人这般猖獗。所以才暗示自己利用中馈之权将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换掉,以后大夫人如果有什么举动,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也就不用担心她使坏招对付沈氏和秋明修了。   她站起来,福了福身。   “是,我明日就安排。”   “嗯。”   老太爷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题外话------   快打昏了,呼呼   第一章 守岁之夜,亲下定礼   天气越来越冷了,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整个京都都被大雪装裹成一片银装,美丽得好似琉璃世界。最后一场大雪终于停了,也迎来了今年的年尾。   除夕守岁之夜,朝廷已经放了假,所哟润都在家里守岁。   这是秋明月在这个世界第二次过年。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她坐在软榻上,微微阖着双眸,门外不停有烟花爆竹声响,夜幕被照得堪比白昼。星星点点的烟花,将她的记忆带到了从前。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那一年,是她在这个世界过得最朴实最简单的一年。那一年的除夕守岁之夜,只有她们母子三人,在扬州那个沈府里,一家三口在厨房包饺子。她合面,擀皮,娘剁肉…最后母子三人一起包饺子,各色各样的饺子,在里面放铜钱,放辣椒,放芥末…   明瑞那双手自小就是拿笔杆子的,不会做这些妇人才会做的厨房活儿,所以被弄得一鼻子面粉,母女俩人在旁面没有矜持的大笑…   想着想着,秋明月嘴角不由得弯出一抹笑意来。睁开眼睛,窗外投射下的烟花点点,宣示着这个年有多热闹,而这京都,又有多繁华。   她抿唇,眼神有些低落下来。   窗户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她回头。   “谁?”   窗外一个人闪了进来,坐在轮椅上,一身华衣,眉目如画,正是凤倾璃。   “你的防备去哪儿了?我都来了好久了,你居然都没有发现?如果是其他人来了怎么办?如果是居心不良的人呢?”他皱眉,眼中似有些不悦。   秋明月坐起来,扯了扯身上的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   “你怎么来了?不在王府里过年么?”   凤倾璃推动轮椅走过来,“年年都一个样,没意思,还不如过来陪你。”   秋明月看了看沙漏,子时已经过了,不过想来除夕夜晚,怕是会热闹一整晚。   “我可正准备睡了。”   “那你睡吧,我看着你睡。”   凤倾璃唇边弯出笑意,柔声道。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在这儿,我怎么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   秋明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   凤倾璃伸手给她捋顺额际的发丝,轻声问。   秋明月看着他,忽然问:“轩辕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凤倾璃一怔,眼神似乎一瞬间闪过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秋明月抿唇,“我只是好奇。”   “好奇?”   “嗯。”   秋明月仰躺而下,看着顶棚,道:“姬敏慧当了皇后,可是轩辕黄帝心里真的没有半点芥蒂?况且就算轩辕黄帝给端阳王府平了冤那又如何?端阳王府的人都死了,如今平反已经没有了意义不是吗?虽然说姬敏慧一直以来跟二叔都做着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但是身为一个帝王,肯定是有疑心病的吧。好吧,就算他相信姬敏慧的冷傲,不会自贬身份委身给一个三品小官。但是好歹她和二叔也有夫妻之名吧,这对于一个黄帝来说,难道不算一种侮辱么?”   古代的人不都是很注重女人的名节吗?宫廷的规矩更多,身为一国之君,焉能忍受一个本就应该是自己的女人,却下嫁给他人,还将自己的儿子冠上那个人的姓那么多年?如今还能大度的封她为后。这个人,要么就是太过昏聩,要么就是心机太过深沉。   不过能让姬敏慧那样心机深沉的女人即便是恨,也忘不了爱的男人,应该不是一个窝囊废才是。   “你说,轩辕皇帝会不会封大哥为太子?”   她又想起一个问题,抬头问凤倾璃。   凤倾璃眼神沉了沉,“他如今不是你的大哥,他叫轩辕逸。”   秋明月一愣,眼神有些恍惚起来。   凤倾璃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秋明月愣愣的看着他,神情迷茫而黯淡。   “我对他好么?”   凤倾璃抿着唇不说话,突然紧紧的抱住她。   “萱萱…”   秋明月心头一热又一紧,像是有什么揪住了心,一丝恍惚的疼痛伴随着温柔的呼唤深入骨髓,她浑身顿时一颤。   “他…”   “别说了,我不想听。”   凤倾璃又打断他,声音有些低闷。   秋明月觉得好笑,“他长得像我一个故人。”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仅仅只是故人而已。”   凤倾璃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嗯。”   秋明月莞尔,这个男人,还真是爱吃醋得很。   “你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   “想你了。”   他微微松开她,眉眼低柔的望尽她眼底,声音温柔而缠绵。   火光下,秋明月的脸色有些红,眼神娇嗔微带几分笑意。   “大晚上的,你父王准你出来?”   “有什么不准的?”   凤倾璃不以为意,“反正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嫁给我了,咱们现在是未婚夫妻了,不用忌讳那些。”他声音有些兴奋起来,将头埋在她颈窝里,又低低有些恼怒道:“为什么还要等两个月呢?我都觉得等了好久了。”   秋明月推开他,有些好笑的瞪着他。   “你还好意思说,过了年我才十四岁而已,十四岁啊,还是一个小女孩儿好不好?你还嫌慢。”   “十四岁不小了。”   凤倾璃重新揽过她的身子,抱在怀里。   “你看你那个三姐,不也是十四岁就出嫁了么?如今连孩子都怀上了。”   “对了,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秋明月抬起头来,“我二姐怀孕也有半年了吧,过了年,春天估计就该临盆了。她和三姐一起嫁给薛雨杰,却先生下了孩子,只怕三姐又得一阵闹腾了。”   “她闹她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又挠不到你这儿来。”   凤倾璃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有些郁闷的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姐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她在夫家受了委屈,就整天的往娘家跑。我如今掌着府中的中馈,这事儿我还真得管管。”   秋明月有些头疼,“你说如今她都有孩子了,怎么还是不安分呢?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教她的,这样的性子,以后还不定得吃多少亏呢。”   “她吃亏就吃亏,多吃些亏,她才记住教训,省的老和你过不去。”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对了,之前冷香说,她背后有高人相助,后来却没有出现了。这段时间呢,秋府可有什么异样?”   “没…”   秋明月声音忽而一顿,眯了眯眼。   “我觉得祖父…”   “怎么了?”   凤倾璃甚少见到她有些凝重而迷茫的样子,不由得轻声问道。   秋明月歪着头,似乎想了想,道:“我老觉得祖父好像知道什么秘密一样。之前姬敏慧她们不是要在秋府找藏宝图么?后来你又说藏宝图不在秋府。可是吧,我总觉得祖父似乎对这个宝藏有所了解。虽然他平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很强烈的一种直觉。我觉得,祖父肯定知道什么。”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肯定。   凤倾璃眯了眯眼,又抱紧她,道:“那已经不重要了。那个前朝的宝藏,历代皇帝都在找。包括先帝,在得知燕居夫人是前朝忠义王府的后人的时候,也曾经打算利用她来找到宝藏。只不过燕居夫人太过聪明,早就自动消失了。如今都一百年了,还是没有找到。说不定啊,那宝藏和大昭国没有缘。或者,就像那个老秃驴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干,还是要看机缘的。说不定某一天,就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了,然后偶然又必然的解了宝藏之秘也说不定呢?咱们现在在这儿冥思苦想也没有用,没得给自己平添烦恼。”   秋明月知道他口中的老秃驴是指忘尘,说起这个,她又想起一桩事。   “对了,忘尘大师是怎么收你为徒的?”   凤倾璃抿唇,这个角度,秋明月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异样。似怜悯似自嘲又似回忆似痛苦。   “十年前,皇宫一场大火,我的腿断了,皇宫里所有御医都没办法给我医治。后来皇祖母去了宝华寺,请刚云游回来的师父给我诊治。”   秋明月没有忽略他提起十年前那一场大火时,身子的僵硬和声音里压抑的痛苦和仇恨。   她早就知道,凤倾璃身上有秘密,和他的腿有关的秘密。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声音不自觉的轻柔下来。   “忘尘大师精通地理天文,五行八卦,竟也通晓医理么?”   凤倾璃知道她是故意在转化自己的注意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温柔。   “你忘记他说过自己的身份了?前朝开国皇后是他的姑姑,睿贤皇后是他深爱的女子。而这两人,都精通医学武艺,且甚是精通。睿贤皇后生了五个孩子,据说生产最后一对龙凤胎的时候难产,天圣帝怜她辛苦,遂不欲让她承受生子之痛。因此,纵然天圣帝和睿贤皇后夫妻情深,在过后那十几年里,却未在有皇嗣诞生。”   他说到这儿看了秋明月一眼,果然见她眉眼中有羡慕和赞赏。   “那个时候,那个老秃驴是前朝的丞相。”   他又顿了顿,忽然一笑。   “其实他不爱做官,不过是为了睿贤皇后而已。”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莫名的有几分悲悯。   “睿贤皇后当日难产,吓坏了的不止是天圣帝,还有他。从此以后,他便潜心专研医学。后来睿贤皇后遂天圣帝出宫,他辞官入寺,削发为僧。几百年过去了,该会的不该会的他都学了,而且还样样精通。至于医术嘛,几乎没人有他高明。”   “那容烨呢?”   秋明月突然想起那一日容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不知道他现在又去了哪儿。   “那日姬敏慧挟持你作为威胁,他不顾你性命还要杀你,你不恨他?”   凤倾璃这次倒是没有吃醋或者生气,眼神紧紧锁在她的面容上,问。   “有什么好恨的?”   秋明月不以为意,“如果他真的妥协了,说不定我才性命堪虞。那样的情况,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她又笑了一下,“更何况他知道我没那么容易就这样受制于人的。”   凤倾璃眼神变换了一下。   “你倒是了解他。”   秋明月笑了笑,不是她了解容烨。只是因为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尽管那个时候他伤得很重,她救了他,但是身上也是带着暗器的。他武功那么高,恢复神智以后,想必也是察觉了的吧。那天自己当着他的面就敢明目张胆的在空气里下毒,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其他自我保护的暗器?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天容烨向她抛暗器的时候,眼神极致的冷冽。好像就算是以杀了她为代价,也要抓住姬敏慧一样。但是后来见姬敏慧要杀自己,他又救了自己。   这个人,很矛盾。   看着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实则冷血无心,残酷冷冽。   “对了,他那天受伤了,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凤倾璃非常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关心他干嘛?身为药王谷的谷主,他如果连这点伤自己都治不好的话,他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秋明月沉默了一会儿,“他如今回药王谷去了?”   “嗯。”   凤倾璃点点头,“皇上已经有所察觉了,而且他又受了伤,如果再在京都逗留,会不安全。”   “说得也对。”   秋明月不再说话。   凤倾璃突然道:“初一过后,我就对你下聘。”   秋明月一愣,“这么快?”   “快么?”   凤倾璃倒是不这么认为,眉眼有些骄傲。   “三书六礼,总得慢慢来,还是要一定时间的。到时候,我十里锦红,娶你过门,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观看。”   “用得着这样盛大么?”   秋明月想着,古代豪门大族结婚好像是比较隆重。上次大皇子娶侧妃和四皇子封正妃,她无缘参加,不过想来定然场面非凡。凤倾璃虽然不是皇子,但也是皇室宗族的子弟,荣亲王府的世子。他的婚礼自然也不可马虎。   “不盛大不行。”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又道:“到时候六礼我亲自来。”   秋明月有些惊讶,“你亲自来?”   古代男女成亲三媒六聘少不了,但是这六礼一般不需要男方亲自来,其实这也要根据身份来设定的。一般的大富人家,都是择家族中比较有地位的人来下聘。如皇室成员,那更是简单,派个管家来就可以了。毕竟是天家,看得上谁家的女儿就是谁家的荣幸,你还指望人家多看得起你不成?   所以对于凤倾璃的话,秋明月难免有几分惊讶。   凤倾璃点点头,“嗯,我亲自来。”   秋明月还想说什么,他却阻止了她。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是困了么,睡吧,我先回去了,过两天我就过来下聘。”   他说完不待秋明月反应,飞身而出。   秋明月坐在软榻上,有些怔怔的看着窗外。夜色中,窗外的树木隐隐积雪未话,在夜色中缓缓低落成水。   她突然笑了起来,眉眼温润。   这个男人…   翌日,大年初一,积雪已经在慢慢融化,冷的渗人。不过该有的新年气氛还是有的。所谓新年新气象,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后花园里积雪厚厚的覆盖在树上房屋上,一眼望过去,一片银装素裹。   秋明月裹着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手里抱着金珐琅九桃手炉,走出了门去。刚踏出门口,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吹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好冷啊。”   绿鸢缩了缩脖子,“小姐,我们还是进去吧。”   秋明月摇摇头,欣赏着这一片雪景。   “这个时节,花园里的梅花应该绽放了吧,走,我们过去瞧瞧。”   “恩。”   绿鸢和红萼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拐过小路,还未到达花园,就见西侧一方矮墙吊挂着一枝梅花。那梅娇艳欲滴,在风雪中独立绽放,傲然风姿。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她不知不觉间引出这首诗,只觉此时此景,唯有这首诗最为贴切契合。   —啪—啪—啪—   “好诗,没想到五妹竟然有这般才情,真是让为兄我大开眼界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秋明月回头,见秋明锦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身边没有任何人,似乎是独自出来赏景的。   她看着秋明锦,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裹了一件灰黑色的麾衣。脸上带着笑容,好像还跟从前一样,但是仔细一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从前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浑浊,脸上虽然笑着,但是颇有几分晦暗的淫意之态。如今他还在笑,但是,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和清明,让人分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到几个月前,紫儿的死。   秋明锦不过才十五岁,十六岁不到的年纪,第一次当父亲,定然也是欢喜的。可是紫儿没能生下他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胎死腹中,最后连紫儿也死了。紫儿死了以后,他变得安静了很多,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宠幸屋子里的那些通房丫鬟了。秋明锦只怕心中还是难过的。   说起来,紫儿的死,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秋明锦是否在心中怨恨自己?   她挥了挥手,示意绿鸢和红萼后退几部,自己走上前,笑道:“四哥好久都没有出门了,今儿个怎么出来了?”   秋明锦看了她一眼,脸上又笑了起来。   “这不是过年了吗,整天呆在屋子里闷得慌,就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却碰上了五妹,又恰好听见五妹的高作,真是一大收获啊。”   秋明月笑了笑,“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让四哥见笑了。”   “五妹就不必谦虚了。刚才那首诗,可不是谁都能作得出来的。”   秋明锦目光有些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漫不经心,负手走在雪地里。   “今天的冬天,特别冷啊。”   秋明月跟上前两步,“这下雪自然冷,关键的是,只要人心不能就行。”她缓缓抬头,看着已经停下脚步的秋明锦,低低道:“就是不知,这雪是否下到了四哥的心里,让四哥觉得心冷了?”   秋明锦默了一会儿,站在原地不动。   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很小,却将他的背影覆盖得有些朦胧起来。   秋明锦缓缓转过身来,飘飞的雪花中,他眼神有些秋明月看不懂的深邃和孤独。   “五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生太过漫长,如果永远保持着理智,会很累的。所以,有时候适当的疲惫愚蠢一些,或许会过得更快乐。”   秋明月轻声而笑,眼波流转似浩淼苍穹,胜过这漫天的飞雪景色。   “所以四哥才糊涂了那么多年,是吗?”   秋明锦没有说话,仍旧负手而立,目光平淡又带着一丝俯视的角度看着她。   秋明月移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亭子上,四周的树木早就被大雪覆盖,湖边上似乎都结了一层冰雪。远远看过去,像是身在雪山之中。   “既然如此,四哥如今又何必清醒呢?永远糊涂永远快乐下去,不好么?”   她又转过目光,深深看尽秋明锦的眼里。   秋明锦垂下眼睫,声音有些低,低得似一阵风都能吹散,可秋明月还是听见了。   “糊涂十几年已经够了,如果一辈子都如此糊涂,那生命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背着双手,又开始向前走。   “不过五妹,你永远都这么理智,当真不累么?”   秋明月忽然停了下来,“四哥。”   秋明锦脚步一顿,“恩?”   秋明月抿唇,终是抬头看着他有些寂寥的背影。   “四哥是否恨我?”   秋明锦手指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笑了笑。   “五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为何恨你?”   秋明月抿了抿唇,“紫儿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秋明锦眉眼染上一抹不符合年纪的苍凉,似有感叹。   “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那个孩子,不生下来也罢。不过总归她也跟了我一场…”   他没再说什么,垂头继续向前走。秋明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跟上去,道:“其实如果她安分守己,那个孩子,还是可以保住的。”   “安分守己?”   秋明锦似乎低笑了一声,停了下来。   “人都是有欲望的。当初她跟着我的时候,五妹也知道那般情况。只是她不该有那么大的野心,害人害己啊。”   “四哥是可怜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秋明锦用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冰清透彻,落在掌心之中,很快就化为了清水,顺着之间滴落。   “只是她太过不自量力,最终才落得这个结局,怨不得任何人。”   他甩了甩手,看向天际。   “雪越来越大了,五妹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心染了风寒,我也要回去了。”   他回头对着秋明月笑了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秋明月盯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刚才那个笑容,他应该是放下了吧。   “小姐。”   绿鸢和红萼撑着油纸伞跑过来,“小姐,雨雪大了,还是快些回屋吧。”   “恩。”   秋明月没有拒绝,主仆三人一路回了雪月阁。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终于在初五的时候停了下来。而这一天,秋府门外却异常热闹。大清早的,荣亲王府的人都站了一队,身后一长队的红木箱子,上面缀着红绸,任谁也看得出来是聘礼。   最为醒目的,就是中间那辆华丽的马车。车帘厚重,掩盖了里面的人儿。只不过没有紧闭的车窗偶尔随着冷风侵袭而露出一丝缝隙,可看清车内的男子闭目而坐。清雪似的容颜隐在昏暗的车厢内,却是异常的炫目迷人。   街上看热闹的行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冷修抱着剑站在马车旁,马车刚停下,他就对着马车内的人儿抱拳道:“世子,到了。”   “到了?”   车内的人似乎刚刚睡醒,却又似乎根本没睡,声音低哑而磁性,仿若雪地里诈破天际的一道光,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又那么清晰的回荡在耳边。带着几分迷茫,几分欣喜,几分未知的惶惑。   行人纷纷驻足而立,却是明白了车内之人的身份,荣亲王世子。   去年皇上下旨赐婚,秋府的五小姐赐婚荣亲王世子,却没想到,荣亲王世子居然在新年第五天就来下聘,且亲自来了。这对于秋府来说,又是何等的荣耀?   似乎是漫长的等待,又似乎不过沧海一瞬。紧闭的车帘终于被人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如玉雕,似天地冰雪间那一抹耀眼的白,胜过这冰雪琉璃世界,美得有些虚幻而飘渺。   终于,那车帘被掀开。然而光线暗淡,只隐隐约约看得清车内之人的轮廓,却不见五官形容。然而光是那一分气质,就足够让人屏息凝神,睁大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车内的人探出头来,那张祸国妖孽的容颜彻底暴露在人前,街道两旁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凤倾里看也没看街道两旁的人,而是看向冷修。   冷修早就将拴在马车车尾的轮椅取了下来放到车前,也没见凤倾里如何动作,他整个人已经坐在了轮椅上。   街道两旁的人再次睁大了眼睛,不过这次不再是惊叹惊艳,而是同情怜悯。   这么美丽的男人,怎么就是个残疾呢?哎,真是可惜了。   而秋府的守卫,早就在看到荣亲王府的马车队伍的时候,就已经进屋去禀报去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秋明月睡了一个懒觉。才刚刚起来,红萼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小姐,荣亲王世子来下纳彩礼了。”   绿鸢正在给秋明月梳头,闻言手一抖,啪的一声,木梳子掉在了地上。   秋明月目光微愕,而后又了然的笑了笑。   “他亲自来的?”   绿鸢已经捡起了木梳,继续给她梳头,虽然眼中还是有着惊愕之色,但是面上却已经学会了从容淡定。   红萼显然跑得有些急切,此刻面色红润非凡,呼吸也有些不稳。   “守门的人是这样说的,荣亲王世子亲自来的,带来了好多聘礼,据说起码有二三十箱呢。听荣亲王府的人说,这还只是定礼。”   “纳彩礼都二三十箱?”   绿鸢不淡定了,转头问道。   红萼点头,“守卫是这么说的,不过想来不会差。照这样看起来,荣亲王世子当真是在乎小姐的,不然也不会连下定礼都亲自跑一趟了。呵呵呵…”   虽然凤倾璃早就说了他会在这几天来下聘,不过还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而且出手还这么阔绰,秋明月心里也有些小小的惊讶。   “现在呢?人进来了吗?”   红萼道:“老太君已经带着人去门口恭迎荣亲王世子了,还吩咐小姐不许出去。”   秋明月知道,这是古人的风俗。未婚男女还未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哪怕是见家中长辈,也是要用屏风隔开的。不过不让她出去也好,她也不想出去。   “红萼,你去前面看一看,回来以后告诉我。”   “是。”   红萼应声而去。   绿鸢将最后一支发钗别到秋明月的发髻上,道:“小姐,你当真不去看看么?”   “有什么好看的?”   秋明月摸了摸光滑的发髻,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不过他一个晚辈,让祖母亲自去迎接,他倒是心安理得。”   “小姐,荣亲王世子身份贵重,太君自然是要躬身相迎的。”   绿鸢对她的话不甚赞同,挑来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给她披在身上。   秋明月站起来,任她给自己系上胸前的带子,道:“再怎么身份贵重,那也是晚辈。让祖母躬身相迎,也不怕折了寿。”   “嘘—”   绿鸢赶紧嘘了一声,小声道:“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世子可是你未来的夫婿,你怎么能…”   秋明月挑眉看着她,蹦的一声敲在她的头上。   “小丫头,我这还没出嫁呢,你就先向着他了?”   绿鸢伸手摸了摸被她用手指敲疼的地方,嘟着嘴说道:“奴婢还不是为了小姐好。出嫁从夫,世子是你未来的夫婿,世子的一切荣辱都关系到小姐,奴婢自然要关心了,小姐你还冤枉奴婢。”   秋明月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我才说了一句,你就给我回了好几句。这嘴皮子的功夫,真是越发见长了。”   “哪有?”   绿鸢眨眨眼,笑着说道:“奴婢是跟着小姐学的嘛。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姐这么聪明,奴婢要是太过愚蠢的话,也给小姐丢脸不是?”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她,“走吧,你不是想去看好戏吗?咱们去前厅看看。”   绿鸢眼睛一亮,而后又有些担忧道:“不行啊小姐,老太君不是不让您过去么?”   秋明月不回头,懒懒道:“明修现在还小,娘得忙着照顾他,所以在我出嫁之前,还是我当家。你说,作为一家之主的我来说,无论这府中哪个小姐出嫁,对方的聘礼不要我核对入库?这也说不过去不是?”   再说了,等一会儿估计凤倾璃会主动要求见她。与其到时候被人打趣笑话,她还不如正大光明的过去。   绿鸢想想觉得小姐得有道理,再说她也确实很想过去看看自家小姐的夫婿长什么模样。虽然早就听过关于荣亲王世子的流言,都是些负面的,但是就冲着今日这番举动来看,人品应该是不差的。   秋明月岂能不知道这小妮子在想什么?她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朝着寿安院而去。   而此刻,凤倾璃已经被老太君请到了寿安院,她派人去请了老太爷前来,府中几个说得上话的主子都在。如今秋府的人少了,大夫人也不管事了,老太君整日的吃斋念佛,也就这个时候才出面一下。那些个庶子庶女的,在这种场合都不宜出现。所以寿安院也就老太君、大老爷还有沈氏。   凤倾璃坐在正堂,冷修等在门口,院子里放着几十箱红木箱子,一眼看过去,还真是不少。   秋明月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等在门口的冷修。   冷修见到她,愣了愣,而后冲她抱拳低头。   “五小姐。”   秋明月挥了挥手,“你家世子在里面?”   冷修点头,“恩。”   他看向秋明月,试探的问道:“五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秋明月笑了笑,眨眨眼。   “我听说有人送聘礼来了,我这不来点礼了么?”   她随意一瞥,放在院子里的红木箱子,可足足有三十六抬呢。   啧啧啧,凤倾璃这厮还真是舍得。光纳彩礼就这么多了,那后面的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呢,还不得更多?荣亲王府是金山银山么?荣亲王妃怎么容许他给自己这么多纳彩礼?   冷修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   “点礼?”   “对啊,点礼。”   秋明月脸上笑意不变,抬眼就看到老太爷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抬头就看见了她。   “明月?”   被发现了,秋明月干脆光明正大的走过去。   “祖父。”   “你来这儿干什么?”   老太爷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问了一句。   秋明月尚且没有回答,里面就走出来一个丫鬟,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太爷和秋明月行了礼,道:“五小姐,老太君让您进去。”   “恩。”   秋明月想着,估计这是凤倾璃那厮的主意。   老太爷挥了挥袖,“走吧。”   秋明月跟在老太爷身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燃了炉火,温度比之外面的冰天雪地暖和多了。秋明月一走进去,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实现朝她看过来。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视线的主人是凤倾璃无疑了。   她顺着那视线瞪过去,凤倾璃一愣,而后颇为郁闷的摸了摸鼻子。就那么不待见他么?   老太爷看到了二人的眼神交流,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对着凤倾璃拱了拱手。   “世子。”   凤倾璃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伸手阻止,说话有些惶惶然。   “别,秋大学士万莫如此,晚辈担不得。”   秋明月很是讶异的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凤倾璃,这厮跟她相处的时候可是胆子大得很,没想到换了老太爷,居然这么规规矩矩的,好像还有些紧张。   她捂着唇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屋子里本来很安静,她这猝不及防的一笑,显得特别突兀。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秋明月。   “明月。”   老太君皱眉,轻喝了一声。   秋明月止住笑,温顺的给老太君行礼。   “祖母。”   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这是荣亲王世子,还不快快见过世子?”   秋明月凤目微睁,下意识的指了指凤倾璃。   “让我给他行礼?”   她声音不大,但是这屋子本来就安静,所以就显得更加的突兀。   凤倾璃本来听老太君说要让秋明月给他行礼,他还有些无措,本来想说不必了。但是见到秋明月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觉得有趣极了,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这小丫头一向胆大包天不把自己看在眼里,这回定要让她好好给自己见礼。   秋明月那话说出来就立即后悔了,这不明显的显得无礼而娇蛮么?   老太君似乎怔了一下,老太爷刚准备坐在老太君身边,闻言身子顿了顿。大老爷和沈氏都睁大眼睛看着秋明月,反应过来以后,沈氏连忙急急道:“明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见过世子?”   秋明月话一出口就回过了神,此时见沈氏着急了,她才点点头。   “哦。”   她低着头,小步走向凤倾璃。   凤倾璃坐在轮椅上,笑看着她走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秋明月瞪着他。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害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的。   她磨了磨牙,忽而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距离三不之距的时候停了下来。   “明月见过世子。”   凤倾璃没想到她还真的乖顺的给她请礼,倒是怔了怔,忘记了让她起身。   秋明月蹲得麻木了,还不见他出声,不由得有些生气,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凤倾璃猛然回神,见她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明显快站不稳了,马上就心疼了。   “萱…五小姐不必多礼,快请起。”   秋明月松了一口气,要真的把‘萱萱’两个字叫出来,她今天可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她也不谢礼,直接就站了起来。   老太君皱眉,刚欲斥责,不成想秋明月站起来就直接问凤倾璃。   “听说世子今日是来下聘的?”   ------题外话------   咳咳咳咳,明天大婚,别着急哈,么么么。大婚,洞房,大家期待不?   第二章 明修中毒,剥夺封号   厄?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这句话惊得够呛。   沈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大老爷连忙扶住她。老太爷刚端起茶杯准备喝茶,闻言手一抖,差点将茶杯给摔倒,好不容易稳住以后,眼中却隐隐浮现了几分笑意。   老太君脸色有些难看,刚欲呵斥出声,凤倾璃却点头。   “对。”   他回答得很自然,半点没有不自在。   老太君的斥责声堵到了喉咙口,又给吞了下去。   “明月,你怎么能…”   她本来想让秋明月给凤倾璃道歉,让她说话客气一点,哪知秋明月非但不理会,反而得寸进尺的伸出手去。   “那好,礼单呢?”   沈氏两眼一翻,真的软到在了大老爷肩头上,大老爷抱着她轻呼了一声‘柔儿’。老太爷这次是真的轻笑出声来,不过随后又以咳嗽声给掩饰了过去。老太君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明月,你—”   凤倾璃伸手入怀,将一个红色的本子交给了秋明月,神色还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害怕。   “那个…我不知道够不够,你先看看,如果不够的话,我现在回府再准备。”   秋明月接过礼单,还未打开,闻言手一顿,嘴皮狠狠的抽了抽。她已经听见老太爷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笑声了。老太君斥责的话再次给堵了回去,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两个小辈,怀疑方才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沈氏经过前两次的锻炼,倒是没再大惊小怪,而是和秋明月一样,嘴角可疑的抽了抽。大老爷看着凤倾璃,突然发现这个少年有些可爱。心里对那桩于自己宝贝女儿不公平的婚姻的排斥少了几分。看凤倾璃的样子,应该是在乎明月的。女儿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一个高门子弟却不一定真心对她的人,还不如嫁给凤倾璃。虽然身不健全,但只要对明月好,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想通了这一切,大老爷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担心另外一个问题。   凤倾璃活不过二十岁…   秋明月打开礼单,粗粗的一看,立即合上了礼单。神色有些怪异的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有些忐忑,“怎么了?不过么?要不我回去再…”   “够了!”   秋明月打断她,起止是够了,实在是太够了。光这三十六箱纳彩礼,其中无数金银玉器不用说了,还有那些什么祖母绿猫儿眼等价值连城的珍品,另外还有一箱夜明珠,颗颗价值千金,珠光明亮。还有那些首饰,全都是能工巧匠打造的极品。其他的那些古玩字画等自然不必说了,都是价值万金。   别说纳彩了,一般富贵人家怕是聘礼全部加起来的价值都没这三十六箱纳彩礼重。   秋明月现在真的怀疑,荣亲王府当真是开采金矿的不成?怎么那么富有?   凤倾璃松了一口气,眉眼都是欢喜。   “你喜欢就好。”   秋明月嘴角再次抽了抽,忍不住说了一句。   “有你这么败家的么?王府里就算是金山银山都给给你搬空了。”   “明月,不可胡说。”   老太君斥责一了一声。   秋明月瘪瘪嘴,自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把凤倾璃当回事。   凤倾璃倒是见怪不怪了,反正这女人从来就不把他当回事儿。老太君可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个孙女儿平时很识大体啊,今日怎么了?   她看了看凤倾璃,如此龙章凤姿,眉目灵秀。只是可惜了,那双腿…   老太爷咳嗽了一声,打开了话匣子。   “世子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凤倾璃从秋明月身上收回目光,道:“皇上赐婚,倾璃不胜感激,左右无事,为表诚意,自然应该亲自前来。”   秋明月瞥她一眼,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谦谦有礼起来了?   老太爷显然对于他的回答很满意,正准备说什么,门外,原妈妈抱着秋明修进来了,神色有些焦急。   “奴婢参见老太爷,参见老太君,见过大老爷。”   “哇哇哇…”   秋明修在她怀里大声哭泣,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沈氏连忙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原妈妈身边,抱过秋明修。   “明修怎么一直在哭?”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用了许多法子,可小少爷就是哭,奴婢想着,许是饿了。”   沈氏抱着秋明修在怀里匡慰着,“我出门前才喂过他,怎么可能饿了?”她又探了探秋明修的头,惊道:“怎么这么烫?难道是发热了?”   “什么?”   老太君不淡定了,连忙站了起来,都忘记了有客人在了。要知道,婴儿发热可轻可重,若一个不好,是会烧坏脑子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府医?”   老太君满脸的焦急,对着满屋的丫鬟大吼。   “是。”   立即就有丫鬟下去了。   秋明月早就站了起来,看了看襁褓中脸色通红的秋明修,伸出手给他探了探脉搏,脸色一瞬沉到了谷底。   “不用请府医了,没用的。”   “怎么回事?”   大老爷皱眉,知道秋明月医术不低,比府医强多了,便问:“明月,明修怎么了?”   “是啊,明月,你看出了什么?”   沈氏也是一脸的着急。   秋明月凤目暗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明修中了毒。”   “什么?”   沈氏脸色刹那一白到底,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倒地。   大老爷连忙扶住她,“柔儿。”   老太爷也急忙走了过来,“中毒?中的什么毒?明修又怎么会中毒?”   凤倾璃皱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先别说这么多了。”老太君稳了稳心神,道:“明月,先给你弟弟解毒再说。”   秋明月咬了咬唇,“明修中的是一种烈性毒药,应该是昨天晚上中的。这毒药有一个特性,刚服用下去根本没丝毫特征,只有在三个时辰以后才会发作。一经发作,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毙命。”   “什么?”   沈氏脸色更白,凤目里已经聚集了泪水。   “娘,把明修给我,我得给他施针,暂时压制住毒性。”   秋明月掏出随身携带的用来防身用的银针,从沈氏怀中接过了秋明修。   “把他的衣袖挽起来。”   “哦,好。”   沈氏连忙照做。   “绿鸢,你去端一碗清水来,红萼,你准备蜡烛和面粉,要快。”   “是。”   绿鸢和红萼赶紧应声而去。   秋明月下手毫不迟疑,手中几枚银针迅速往秋明修白嫩的手臂上几个穴道扎去。   秋明修哭得更大声了,小手不断在空中挥舞着。   沈氏被他哭得心疼,眼圈儿已经红了。   “明修…”   她想过去抱过秋明修,秋明月却厉声喝止。   “不要让他乱动,否则血脉不流通,毒入心脉就回天无术了。”   沈氏吓得立即缩回了手,眼泪不停的落下。   倒是大老爷,赶忙上前制止了秋明修挥舞的双手。   秋明修被针扎得生疼,又被人止住了手臂,不能动,哭得更大声了。   沈氏听得心肝欲裂,想要上前,却被原妈妈死死的拽住。   “夫人,您不能上去啊,小姐是在救小少爷。”   沈氏流着眼泪道:“可是…可是这样哭下去,明修的嗓子怎么受得住?他才这么小啊,呜呜呜…”   红萼和绿鸢拿着东西进来了,“小姐。”   秋明月又往秋明修另外一只手臂扎银针,也不回头,吩咐道:“咬一勺面粉倒在清水里,搅拌均匀,然后把蜡烛点燃,放在碗底烤一刻钟。”   “是。”   红萼和绿鸢赶忙照做。   秋明月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看着秋明修已经开始发紫的嘴唇,她脸色也跟着开始发白,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将所有银针都扎在秋明修的手臂上了,慢慢的,那些银针开始发黑,显然被毒素侵袭。   沈氏惊呼着捂住了唇,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大老爷将她抱在怀里,脸上也满是焦急之色。   老太君由丫鬟扶着,险些站不稳。便是素来稳重的老太爷,眼中也浮现了担忧之色。   凤倾璃看着秋明月额头上不停滴落的汗珠,心有些疼。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秋明月脸色却猛然煞白,眼神惊恐而不敢置信,口中喃喃自语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的…”   银针全部发黑,可是秋明修体内的毒还是没有清干净,而且还有更加严重的趋势,他的哭声已经渐渐低了下来,听起来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沈氏已经彻底的晕倒了过去,身后丫鬟惊叫着扶住了她。   “明月?”   大老爷脸色煞白,看着秋明月,声音都在颤抖。   “不。”   秋明月猛然抬头看向不止何时已经来到面前的凤倾璃,“凤倾璃,救他…”   她声音微颤,带着一抹祈求和害怕。   凤倾璃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心中再次一疼,低柔道:“你别担心,先把孩子给我。”   “好。”   秋明月二话不说,直接将怀中的秋明修交给了他。   “一定要救他,一定。”   “放心吧。”   凤倾璃给予了她肯定的答案,低头看向怀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婴儿。   “世子,明修他…”   老太君颤颤的开口,老脸惨白,有些慌张的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抿了抿唇,伸出手来,正准备给秋明修输送真气疗伤。   “世子不可。”   冷修突然闯了进来,跪在地上。   “世子,您内伤未愈,不能再妄用真气。”   “退下。”   凤倾璃低喝了一声。   “世子…”   冷修还想劝说,凤倾璃一挥手,他身子突然就飞了出去。满屋子慌乱的丫鬟瞬间惊呼,毕竟是内眷,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不由得脸色都有些白,眼神惊恐的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不说话,一只手停在秋明修天灵穴上方,另外一只手拖着婴儿的背部,缓缓输送着内力。   秋明月一直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学博大精深。有高深内力者,可去除内疾,清除毒素,比之宫廷医师还要强无数倍。所以将秋明修交给凤倾璃,她放心。   此刻她万分庆幸,庆幸他今日来了。庆幸在他还未走,弟弟的毒就发作了。庆幸,她遇见了他…   半柱香过去了…   一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凤倾璃额头开始冒冷汗,面色也有些苍白。   秋明月紧紧握着双手,咬唇看着凤倾璃。想着,他的伤还没好么?似乎从遇见她开始,他的伤就没有好过。每一次,都是因为她。   她眼睫微颤,移开目光看向秋明修,眼睛突然一亮。她疾步走过去,看着秋明修脸上青色渐渐褪去,知道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   “可以停下来了。”   她看向凤倾璃有些白的脸色,说道。   凤倾璃没有停下来,“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秋明月眼底升腾起一丝怒火,“再这样下去你会体力不支,我可没精力再救你。停手,我有办法清除余毒。”   凤倾璃想到方才她吩咐两个丫鬟做的事,便收回了手。冷修连忙又走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他。   “世子。”   凤倾璃服下了药丸,秋明月已经从他手里把秋明修给接了过去。   “红萼,绿鸢。”   红萼绿鸢赶紧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小姐,已经冷了。”   “无妨。”   秋明月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个小瓷瓶,用牙齿咬开瓶塞,倒出碧绿色的液体在那瓷碗中,然后看着碧绿色的液体和之前融化在水里的面粉融合产生化学变化,慢慢的变得透明,似乎还有白烟徐徐冒出来。   旁边围着的几个人都惊奇的瞪大了双眼。   秋明月却将碗凑到秋明修嘴边,慢慢引导他把碗中的液体喝了下去。   “去拿痰盂来。”   “哦。”   绿鸢立即又去找到一个痰盂。   秋明月坐下来,看着秋明修服下那碗透明的液体后,面上似乎呈现痛苦之色,而后那最后一丝青灰色也逐渐消失,小嘴慢慢张开,似乎想要吐。她赶紧将他换了个姿势,侧过他的身体,让绿鸢把痰盂靠近他嘴边。没过一会儿,他就猛然吐出一口秽物。   沈氏捂住嘴,眼泪又簌簌而下。   “再去端一碗清水来。”   秋明月面色不变,掏出白色的丝绢给他擦拭了嘴角的污渍,吩咐着。   红萼又立即去端了一碗清水过来,秋明月接过,然后又慢慢的给秋明修灌了下去,左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吐出来,快吐出来。”   过了一会儿,秋明修张开唇,又吐了一口水出来。这一次,明显秽物少了很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再端一碗水来。”   “是。”   红萼干脆提了水壶过来,如此反复的连续灌了几碗水又吐出来以后,终于将最后的毒素清除干净,秋明修面上再无青灰色,眉间却布满了疲惫虚弱,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哭起来。   沈氏赶紧走过去,从秋明月怀里抱过秋明修。   “他…他怎么还在哭?可是余毒未清?”   秋明月有些疲惫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的毒已经清除干净了,只是太饿了,才会哭个不停。”   “饿?”   沈氏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刚才吐了那么久,不饿才怪。”   秋明月随手将丝绢丢在一边,“娘,你抱着弟弟回去喂奶吧。记住,不要交给奶娘喂了。哺育婴儿是一个母亲的责任和义务,还是你自己喂他比较好。”   沈氏有些怔愣的点了点头,随后准备抱着孩子出去,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明月,这毒…”   秋明月凤眸有些深沉,“我刚才已经替他检查过了,这毒是通过食物入腹的。他如今还小,所食之物只有人奶。我方才给你探了脉,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我想,应该是奶娘出了问题。”   “来人,去把奶娘抓过来。”   老太君一听,立即冲着门外大喝一声,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   “没用的。”   秋明月语气淡然而冷静,“这个时候,奶娘不是逃之夭夭,就是已经被人给灭口了,找到了也没用。”   她看了眼脸色煞白收紧双臂抱住怀中婴儿的沈氏,眸若点漆。   “这种毒毒性很烈,明修是通过吸食奶娘乳头而中毒的,那毒应该是涂在奶娘的乳头上。大人的抵抗力比婴儿强,但是奶娘毕竟年纪大了,体质疏松,某些方面,还不如婴儿。所以,此时奶娘应该已经毒发了,活着,尸体也已经被人毁尸灭迹了。根本查无所查。”   凤倾璃收了功,看着秋明月坐在那里,不慌不忙,冷静的分析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眼神底定而从容,眉间一片淡然清冷,仿佛万事在握,泰山崩预定而毫不面色的坦然淡定。他忽然眯了眯眼睛,心底柔软满溢。   这就是他看上的女人,他的未婚妻,即将同他携手一生的女人。从去年春天,偶然遇见她,然后毫不犹豫的决定要将她留在身边。或许已开始真的只是觉得他合适而已。然而这近一年的接触纠缠,却让他一点点在沉沦,无可自拔。   “你还不走?”   秋明月突然抬眼看了过来,似乎很是惊奇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在这儿呆着。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这就叫做过河拆桥?   老太爷等人也突然意识到,凤倾璃还在场,脸色不免又变了变。变脸的原因嘛,一个是因为家丑外扬,第二个自然就是秋明月对凤倾璃的口气了。   刚才人家才费尽心思的救了秋明修,秋明月转个脸却对人家这样冷漠。当真以为人家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明月,不可无礼。”   老太君似乎也已经被她今日几次的‘胆大包天’给训练得承受能力提高了些,虽然板着脸,口气却没有丝毫的凌厉活着愤怒,只是微微有几分不悦。   秋明月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   “祖母,您年纪大了,刚刚又收了那般惊吓,该好好休息。”   老太君一噎。   秋明月又道:“你不是受了内伤么?我这里可没有疗伤的圣药,如果再耽搁下去,只怕没个三五个月,是好不了的了。”   凤倾璃面色一正,三五个月?再过两个月他们就成亲了,如今这冰天雪地的,如果他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话,岂不是不能亲自来迎亲?   这可不行!   凤倾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向老太爷告辞。   “秋大学士,晚辈叨扰许久,如今也该走了。不过这六礼,我会6续派人送来的。告辞!”   “世子慢走—”   老太爷准备送他出去,迎面却看见大夫人和秋明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一进来就看见屋子里众人面色似乎有异,尤其是沈氏怀里的秋明修,哭得声音都哑了。她眉眼厌弃,也没注意到凤倾璃,凉凉的说着。   “哟,这是谁惹了我们矜贵的小少爷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哎,我听了都心疼呢。”   沈氏一见到大夫人,身子立即僵硬了,眼神冰冷而狠绝的瞪着她。想起方才自己儿子中的毒,这个秋府中,还有谁比大夫人更想让自己的儿子死?除了大夫人,不做第二人选。   “林玉芳,你还敢来?”   她抱着孩子就准备冲上去,势要和大夫人拼命不可。   “娘。”   秋明月站起来,一伸手拦住了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也全都凑过来,阻止了她。   “明月,你让开。”沈氏一改从前的柔弱,狠狠的瞪着大夫人,恨不能将她全身剜出一个洞来。   “你忘记你弟弟刚才中毒命悬一线了?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一定是她,是她害我明修。是她!这个毒妇。”   “娘,你冷静点。”   秋明月拉住她,平静的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   沈氏神智恢复了几分,脸上仍旧有着愤怒。   “你让我怎么冷静?明修差点被她给…”   她眼圈儿一红,又流出眼泪来,转头靠在大老爷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大老爷看见大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他也觉得,除了大夫人,没人会害秋明修。   “说,是不是你给明修下的毒?你这个毒妇。明修还不足月,你居然对他用这么狠的毒,你…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   大夫人本来是听说荣亲王世子亲自来给秋明月下纳彩礼,便过来看一看。哪知道一进来就被沈氏劈头盖脸的质问怒骂,还没回过神来,又见大老爷对她横眉冷眼,更是莫名其妙。她也是个骄傲的人,被这样陷害责骂,心头的怒火腾的升了起来。   “什么毒?我给谁下毒了?这几天我连芙蓉阁都没出一步,我怎么给他下毒?”   她怒火高涨,死死的瞪着沈氏。   “沈柔佳,你如今能耐了啊,这演戏的功夫倒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能把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前几天你生产冤枉我要杀你儿子,今日你就陷害我下毒?你怎么就那么狠毒呢?我看这秋府的所有人都被你给骗了。你才是那个最会伪装的人。成天的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实则最是口蜜腹剑心如蛇蝎。”   她觉得骂得还不够,也不管被她气得浑身颤抖的沈氏和一脸铁青的大老爷以及皱着眉头的老太爷和脸色难看的老太君。打定主意要将这几个月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这俗话说得好,虎毒还不食子呢。沈柔佳,我到是小看你几分了。没想到你为了栽赃陷害我,居然舍得利用你的儿子。哼,冷血无情,伪善做作,说的就是你这样的贱人。”   “够了!”   秋明月再也忍不住了,冷冷看着大夫人。   “林玉芳,你别得寸进尺。”   “哈!得寸进尺?”   大夫人憋了几个月的气,这几天又接连被人陷害说要毒害小少爷,心里积压的委屈和骄傲愤怒像是打开了一个出口,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秋明月,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六品的庄君而已,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爹还没休了我呢,我可还是二品诰命夫人。再不济,我也是你的长辈。你这样粗鲁还辱骂长辈,哪里有半点名门闺秀的闲得温顺?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当真以为这秋府是你的天下不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如今还没嫁入荣亲王府呢,就敢这么嚣张。这以后嫁了人,还不得爬到天上去?到时候别被人家嫌弃,一纸休书给休了回来,丢了家族的脸。”   她没注意到老太爷身边的凤倾璃,秋明兰却一进来就看见了他。顿时一阵惊艳,眼珠子都差点挪不开了,而后心里又升起弄弄的嫉妒。她原以为,凤倾玥已经是龙章凤姿世上再难有男子可以与之娉美。没想到,这个荣亲王的世子居然也是那般风华绝代,丝毫不输于凤倾玥。   震惊过后便是嫉妒和愤怒。   秋明月,你凭什么那么命好?天下所有的好男人都为你疯狂着迷,凭什么?   然而又看到凤倾璃坐在轮椅上,想起他是个残废,心里的嫉妒忽然就散了几分。长得好看又如何?不过就是个残废而已。而且还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秋明月顶着世子妃的称号,也只是一个寡妇而已。更何况,荣亲王府那么多人。凤倾璃死了,世子之位自然要由他人继承。到时候,秋明月一个弱女子,在荣亲王府只有被欺辱虐待的份儿。   想到这里,心里最后一点阴暗也消散而去,眉眼都覆上了浓浓的得意。看向凤倾璃的眼神更是多了几份嘲讽和不屑。   大夫人的辱骂让她觉得开心,特别是,看到凤倾璃越来越阴沉的脸。她自动的理解为,秋明月辱骂嫡母的娇蛮无礼的行为,在他眼里落了极其不好的印象。说不定,今日这下聘就变成退婚了。一个退婚了的女人,这辈子就别想再嫁到良人了。秋明月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她心情大好,却没有想过。如果荣亲王府因为秋明月品行不好而退婚的话,那么作为秋明月的姐妹的她,也会受到影响。更何况,让凤倾璃退婚,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大夫人的怒骂让沈氏脸色发沉,老太君眼中已经聚集了怒火。如果只是平时家里内部的口角之争,她还不会这么生气,不过如今荣亲王世子在。让荣亲王世子听了这些话,心中会作何想法?   她立即震怒了,大喝一声。   “林玉芳,你给我闭嘴。”   大夫人一顿,不服输的看着老太君。   “怎么?我说错了?哼,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恭顺谦和的模样?就这样的德行,就算嫁到了荣亲王府,男宝不会被人给嫌弃。到时候她被休弃是小,只怕人家会说我秋家的家风不正,教出了这样丧德不恭的女儿,丢了整个家族的脸面。”   “秋家最丢脸的事,就是有了你这样一个儿媳妇。”   老太君老眼冒出熊熊怒火,根本忘记了还在场的凤倾璃,气呼呼的大骂出声。   大夫人一怔,一瞬间倒是忘记了反应。   秋明月却忽然一笑,伸手轻柔的拨开老太君。   “祖母,您年纪大了,莫要动怒。为了这种人伤了身可不好。”   大夫人刚平息的怒火又腾腾冒了起来。   “秋明月,你说什么?”   秋明月转身就扬起了手,似乎要打大夫人。   大夫人面色一变,连忙后退一步。秋明兰立即挡在面前,却是大呼了一声。   “世子!”   秋明月的手顿住,距离秋明兰的脸还差一公分的距离,就这样僵住了。身后的老太君等人也僵住了,全都睁大眼睛,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凤倾璃。   凤倾璃面色有些沉,似乎因为秋明月这粗鲁的举动而愤怒。   沈氏面色发白,甚至都忘记了还在怀中弱弱哭泣的秋明修。大老爷面色也一变再变。倒是老太爷,面色虽然变了一下,倒是八风不动,丝毫不在意凤倾璃心中作何想法。   秋明兰面色惊慌,心里却有着得意,理所当然的认为秋明月是顾虑到凤倾璃。这一次,看你还不死?   她按下心中得意,故作柔弱道:“五姐,你怎么能…”   秋明月忽而扬手一巴掌就打了下来。   啪的一声,惊天动地,截断了秋明兰的话,也镇住了屋子里所有的人。   秋明兰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反应。而其他人,都目瞪口呆,也忘记了出声。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秋明月却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掏出另一张洁白的丝绢,很仔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末了将那丝绢很是厌弃的丢在一边,随口吩咐。   “拿去烧了,我可不想感染了细菌。”   她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直接走到凤倾璃的身边,道:“刚才的一切你都看见了?”   凤倾璃点头,“看见了。”   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听不出喜怒来。   秋明月神色更加漫不经心,“觉得我刁蛮粗鲁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恩。”   凤倾璃老实的点点头,“确实。”   沈氏脸色白了,大老爷脸色沉了下去,老太君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老太爷阻止了,大夫人和秋明兰却是一喜。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不孝不敬,对姐妹狠毒不仁?”   秋明月没看身后的众人,继续问。   凤倾璃低头想了想,“似乎是这样。”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眼神却露出了笑意和宠溺。   秋明月忽而一笑,纤纤手指掏出方才放在怀里的礼单。   “那这个,还有院子里那些纳彩礼,你是否要收回去?”   沈氏脚步一软,大夫人母女正等着凤倾璃非常霸气的说‘是’!老太君心提了起来,凤倾璃却眉头一皱,声音有些不悦。   “为什么要收回去?”   厄?   大夫人和秋明兰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沈氏将晕未晕,有些诧异而欣喜的看着凤倾璃。老太君和大老爷也是一脸的愕然,老太爷却露出了笑意,满意的摸了摸胡须。   秋明月挑眉,不说话。   凤倾璃状似无意的瞥了眼大夫人和秋明兰,那一眼却让二人顿时心惊胆战。   “对上不敬,辱骂子女,粗俗不堪之人,怎的还被封为二品诰命?”   他皱眉,似乎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秋明月忍住笑意,想着,这个人表面看着是小绵羊,心里可腹黑得很。   那边,大夫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心尖颤了颤。   凤倾璃似乎是想到了答案,猛地一拍把手。   “有了,我回去后就进宫,得把这事儿禀告皇上。舅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礼部的规矩忘了吗?怎么这么重要事也不上报朝廷?没得让人说皇上老而昏聩,简直胆大包天。”   他忽然沉了脸,虽然说出的话是责怪礼部尚书楚大人,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针对大夫人。   大夫人脸色白了,秋明兰满眼的惊恐。   “世子…”   凤倾璃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懊恼的对秋明月道:“大夫人好像是你的嫡母啊。万一这事儿皇上怪罪下来,说秋府故意谎报事实,致使皇上吓错了圣旨封了大夫人二品诰命,会不会迁怒整个秋府?”   老太爷眼皮跳了跳,突然觉得这个少年…恩,很有狐狸的潜质。   秋明月却是一本正经的点头,“很有可能。”   “那怎么办?”   凤倾璃似乎在纠结,眉头皱得死死的,一副为难的模样。   秋明兰趁机说道:“世子,五姐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如果你真的将这件事上报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怒,迁怒整个秋府,到时候,五姐也会受到牵连的。你也不想五姐受到连累吧,所以不如就…”   “哦,我想到了。”   凤倾璃突然抬头,眼神晶亮。   “我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秋明月很配合的问了一句。直觉告诉她,大夫人这回要倒霉了。   凤倾璃嘴角弯出一抹笑意,颇有几分得意的看着大夫人。   “这样吧,大夫人自己上表陈词,就说自己无品无德,幸德老太君看重,秋大人宽待,娶为正室。又蒙祖上恩荫,得蒙升上赐二品诰命夫人。然感愧己身,数年未孕子嗣,致使府族蒙羞,羞惭于圣上恭良贤德之赞,遂甘愿奉其美誉,罪降己身。望皇上应允。”   他说完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有些兴奋道:“夫人这就写吧,我待会儿就顺便进宫交给皇上。皇上念你知错就改,定能宽恕秋府的。”   大夫人张大嘴,面色惨白。   秋明兰脸色也是白了个彻底,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世子,这…”   秋明月在一旁很郑重的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大夫人自己陈词上表,谦恭卑顺,皇上想必感怀夫人一片赤子之心,不仅不会责怪,也会觉得夫人大义宽厚。三姐和六妹自幼教于膝下,想必品行也是极好的。”   大夫人面色忽然一变,欲辩驳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秋明兰有些着急,也顾不上什么场合了,怒瞪着秋明月。   “秋明月,你—”   “恩?”秋明月皱眉,“大夫人如此宽厚大义,善良仁慈。六妹,你怎能对我大呼小叫,不恭不敬呢?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得连累大夫人名声受损啊。三姐如今可还怀着孩子呢,需要好好静养。”   这不相干的两句话,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件事情,被她这样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回来,却是如一个重锤,狠狠的打在大夫人心上。   大夫人眼神萎缩,一把拉住还要奋起辩驳的秋明兰,沉声道:“多些世子良言相告,臣妇这就写陈词。”   秋明兰豁然抬头,“娘?”   大夫人面如死灰,机械般的说道:“诚如世子所说,妾身鄙薄,实不堪皇上赐予厚封,未免连累夫家受损,甘愿上表陈词,辞去封号。”   她声音有些颤抖,却是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坚决。她已经听明白了秋明月言语中的威胁。如今秋明月已经不是刚来秋府那个任她戳圆揉扁任意辱骂也只能隐忍不发的温顺小绵羊。她是一只刺猬,满身都是锋利的刺。刚才发生的一切,荣亲王世子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却还是护着她。这说明什么?说明秋明月已经今非昔比,她早就可以在秋府横着走都没问题了。   刚才老太爷一直没吭声。她一眼望过去,见老太爷眼神深邃而冷漠,就知道,今日她是自寻死路了。悔不该当初,悔不该今日一时气愤,悔不该忍了几个月今日却不堪受辱愤怒而中计。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今日算是领略到了。   凤倾璃笑得很温和,“冷修,笔墨纸砚伺候。”   冷修中规中矩的站着,面无表情道:“回世子的话,今日出门只带了聘礼,没有带笔墨纸砚。要不,属下现在去王府拿?”   秋明月嘴角狠狠抽出,堂堂秋府,难道拿不出笔墨纸砚?冷修这分明就是报自己方才不顾凤倾璃的内伤硬要他救秋明修,完了还对他视若无睹的仇。   老太爷面色也沉了沉。   秋明月正欲开口让人去拿执笔,凤倾璃却淡淡道:“不用了。”   他瞥了眼大夫人,眼中光芒闪动。秋明月觉得,大夫人这次又要倒霉了。   果然,只见凤倾璃又道:“我曾听父王说过。太祖帝有一子,被人陷害谋逆,太祖帝震怒,将其关押准备斩首。其子为了证明清白,撕下金帛,咬破手指,陈词列表,叙述种种,上达天听。太祖帝感触颇深,命人调查此事,随后还之清白。”   他又掉头看向老太爷,神色带着几分不确定。   “秋大学士,可否有此事?”   老太爷嘴角似乎再次抽了抽,却是点了点头。   “却有此事。”   大夫人脸色再次一白,已经料到了凤倾璃想让她做什么了。   老太爷又感叹道:“那皇子以血书叙述自己感怀太祖帝生养之恩,又诚挚表明自己何等忠君爱国。太祖帝触动情肠,看着那斑斑血迹,觉得此子心智清明,傲骨可鉴,才命人彻查,还之以清白。到后来,血书一出,必象征着此人真挚而博爱。便是天子,也重其之,不得懈怠。”   “原来如此。”   凤倾璃恍然大悟的点头,又看向面无人色的大夫人,眨了眨眼,很是认真的说道:“夫人,为表你其心坚定,就麻烦你写一封血书吧。相信皇上看了,也会动容的,不再追究秋府之罪。”   大夫人双唇颤抖,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   “娘!”   秋明兰这一声娘叫的少了几分底气,眼瞳似乎刹那间湮灭成灰,没有了丝毫的光彩。   大夫人颤抖的伸手,拔下头上的一只金钗。发钗上,宝石玉坠闪闪发亮,说不出的明光璀璨,奢华明丽。   秋明月忽然开口了,“娘,明修很饿了。”   沈氏猛然回神,看向怀中面色有些白的秋明修,这才想起自从清除了毒素,这孩子一直饿着。方才因为愤怒,居然忘记了给孩子喂奶了。她连忙向老太爷老太君告辞,抱着孩子回去喂奶了。至于下毒之人是谁,她相信明月会调查出来的。   大夫人拔出金钗的手一顿,而后又咬了咬牙,掀开衣摆,撕下里衣一块布放在桌子上。握着发钗的手缓缓的落到左手上,闭眼,狠狠的划破手指。   血,如桃花晕开,滴滴落下。   “娘…”   秋明兰眼中的泪水也如那血迹般晕染开来,聚集在眼眶内。她别过头,不忍再看。   凤倾璃盯着那晕开的血迹,却叹了一口气。   “浪费了。”   大夫人身子一僵,不再迟疑,开始在那布上写着。   不过几句话,很快就写好了。   凤倾璃一个眼神过去,冷修立即去将那块布收起来,摊开在凤倾璃面前。   凤倾璃随意一瞥,点点头。   冷修将那块布折叠好,放在了怀里。   “世子,出门前王爷让您回府用午膳。如今天色已晚,您是否…”   “哦。”   凤倾璃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是。”   冷修推着轮椅出去,刚到门口,凤倾璃突然伸出手。   “等等!”   冷修一顿,“世子,怎么了?”   凤倾璃让他退开,然后自己转动轮椅回过身来看着秋明月,忽而一笑。   “你品行不佳不堪大家闺秀风范,我脾性古怪,不合皇家礼仪。你我天生一对,此乃绝配。”   老太君脚步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大老爷赶紧扶住她,心中也有些震动。老太爷波澜不惊的脸终于出现异样,眼皮狠狠的抽动了一下。抬眼看向站在堂中的秋明月,见她也是一脸无语的模样,顿时觉得,恩,凤倾璃那话说得不错,还真是绝配。   “对了。”   凤倾璃似乎又想到什么,“那个什么破庄君,不要也罢。还省得你被人嘲讽欺负,确实丢人。”   他一脸厌弃的模样,眼中很是不屑。   “等你嫁给我,就是世子妃了。到时候我让父皇到皇上那儿给你求个一品诰命夫人,比那个小小的六品大多了。到时候就不用怕别人欺负你了,谁要是欺负你呢,你就给我欺负回去,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顺口,而且豪气万丈。   “怎么说也是我的妻子,怎么能让人给小看了去?”   秋明月觉得,这话听着很顺耳,立即眉开眼笑道:“好,我等着。”   “恩。”   凤倾璃满意的点点头,末了似又想起了什么。   “还有,我给你的聘礼,你可得看好了,千万不要被小偷给盗了去,不吉利。”   秋明月嘴角狠狠的抽搐,小偷?这明显就是指桑骂槐嘛。   她看了眼大夫人,见她脸色铁青,眼中积压的愤怒欲待爆发。她咳嗽了一声,道:“知道了,我会好好看住的。”   “恩。”   凤倾璃点了点头,这才微笑着向老太君和大老爷告辞。   “既然如此,晚辈就先回去了。隔几日,再拜访秋大学士和秋大人。”   ------题外话------   么么么,好吧,我食言了,没把女主嫁出去,不过好歹将大人的封号给除去了。咳咳咳,明天吧,明天一定大婚,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么么…那个下毒的人呢,别急哈,后面会有解释的。申明一下,这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小插曲,而是一个阴谋,绝对的阴谋。到底是什么阴谋呢,敬请期待后面的内容吧。   第三章 十里红稠,洞房花烛   凤倾璃说话算话,当日下午就进了宫,直接把那血书交给皇上。天还未黑,皇上的圣旨就下来了,说什么感念大夫人仁义宽厚,乃为大昭臣妇榜样,朕亦欣慰,遂允其请求,夺其封号,另外赏赐黄金百两,赤金首饰两套,锦衣华缎十匹…   秋明月想着当时大夫人面无表情的接了圣旨,然后看着丫鬟将那套二品诰命夫人的服装交给传旨的太监。大夫人当时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吧。虽然赏赐的黄金等物比那套宫服值钱多了,但是其中所代表的荣耀,却远远不是那几箱黄金首饰可以估价的。   这一次,大夫人算是吃了一个大教训了。   秋明月躺在软榻上,想着,自己以往那些手段比起凤倾璃这样漫不经心又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给剥夺了大夫人骄傲资本的荣耀,还是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那个男人,还真不愧自己之前对他的评价,典型的扮猪吃老虎。   处置了大夫人,她心情大好。然而不过一会儿,她面色又开始沉重起来。   秋明修的毒,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今日下午老太君已经彻查了一遍,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奶娘已经死了,所有蛛丝马迹也已经荡然无存。背后下毒的人,显然是个厉害的人物。   她闭了闭眼。   “香凡。”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正是香凡。   “小姐。”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着她。香凡的伤早就好了,在秋明珠出嫁之前,凤倾璃就将她暗中送了过来。只不过只要她没有危险,香凡是不会出现的。   “这几天府中可有异动?”   香凡自然知道她是指秋明修中毒事件。   “没有。”   香凡摇摇头,“属下虽然暗中保护小姐,但是这两天听小姐的吩咐,暗中观察着沁园,并没有发现有高手出现。”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突然道:“香凡,你的武功如何?我是说,这个世界上,能在你的监视下还能布下一场天衣无缝的局而不被你发现的人,武功高到何种程度?”   香凡一震,“小姐是说?”   秋明月抿了抿唇,目光在摇曳的灯光下有些暗沉。   “我怀疑,那个给明修下毒的人,是一个绝世高手。跳脱了你的视线范围,并且让你察觉不到丝毫气息。而且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之前帮助秋明玉的那个人。”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那个人,很可能是那天伤了容烨的黑衣人。   香凡眸色震动,而后脸色凝重。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小姐你?”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只是周围蔓延着冷气,比之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渗人。   香凡在这样的冷气里都不免有些打颤,“小姐?”   秋明月一瞬间收回了冷气,室内流转的低气压转瞬消失。   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好盯着我娘那边。记住,一旦发现异样,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是。”   香凡走了以后,秋明月再次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却已经小了很多。雪景掩盖下,葱绿的树枝覆上厚厚的一层白,似远山之上云层翻涌的白雾,荡漾着春日的温柔。   温柔里,跳出白日凤倾璃对她微笑的维护,云淡风轻却又对大夫人致命的打击。想着,这个人在以他独有的,张狂霸道的方式在做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想着,他以那些看似庸俗的铜臭之物,却高调的宣扬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忽然便笑了笑。   她抬起手,妃色的锦云袖下滑,露出白瓷一样的肌肤,肌肤上,银白色的镯子温润细腻,恍若雪地里那一抹寒峭抖稍,与玉色的肌肤融为一体,却有清晰的分离开来,形容独特的光芒。   她眯了眯眼,似一瞬间将这镯子看的透明,又似乎什么也没瞧见。   半晌,她放下手臂,衣袖遮敛,垂眸静静而睡。   三日后,凤倾璃又亲自带来五十四箱彩礼,曰:问名。   秋明月其实很想问他,到底明不明白六礼是什么意思?这纳彩带着这么多类似聘礼的巷子也就罢了。这问名,着实…   咳咳咳,着实奇葩。   不过凤倾璃这个奇葩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六礼,他意向也没有落下,没一项,都带着厚礼。   纳吉,七十二抬。   纳征,九十抬。   请期,一百零八抬。   到最后,二月十四日那天终于到了。   大雪早就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停了,虽然气候仍旧冷,但是却也不复之前大雪纷飞的森寒冷冽。   一大早,秋府内便锣鼓喧嚣响彻不绝,那些红绸啊,彩带啊,还有大红的喜字啊,早就在几天前就已经贴好挂好了。她这个秋府的五小姐出嫁,却是比府中任何一个姐妹出嫁都要热闹而奢华。大抵,是因为对方的家世吧。   大婚那日,沈氏亲自来给她梳头描妆,看着镜子中她如水浸润的肌肤,由眉梢眼底勾画至下颚精致柔和的线条。每一分每一寸,都仿佛造物者精心打造的玉雕。尤其那双碧波荡漾的凤目,微一斜转,便是万种风情流泻而出。   慢慢勾勒而下,划过鹞鼻,其下一点嫣红,如雪的肌肤上,唯那一抹嫣红,像雪地里铮然绽放的寒梅。   泣血、绚丽。   沈氏看着她倒映在镜子中恍若仙子的容颜,耳边不停得响着丫鬟们此起彼伏的惊呼赞叹声。她眼神微微有些恍惚,恍惚间,又晕出细腻的泪花来。   “明月长大了,终于要出嫁了。”   秋明月没有看镜子,而是将头往后靠了靠,靠在她身上,品味着幼时那细腻的温暖。   “娘,我只是出嫁而已,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的。”   沈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能常常会娘家?娘只望你和姑爷幸福美满,日后百子千孙,和和美美就好。娘很好,你不要记挂。”   她说着说着,终究是不舍,低着头,以袖掩面,将泪花尽数抛洒于袖中。   红叶上前轻声劝道:“夫人莫哭,今日是小姐大喜之日,应该笑才是。”   沈氏擦干泪痕,又笑了笑。   “对啊,今日明月出嫁,我该高兴才是。”   她稳了稳情绪,又对秋明月轻声嘱咐。   “明月,嫁了人不比在家里,以后要以夫为天,不可使小性子。该忍时自当忍得,莫要强出头。”   秋明月点头应了,“知道了娘,我有分寸的。”   她鼻头也有些酸。来这里两年了,沈氏真心疼她,补缺了她在二十一世纪未曾体验过的母爱。如今她就要出嫁了,心中也升起了不舍的情绪。   “娘,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大夫人如果再找你麻烦,你不用理会她。如今她也只是挂了个正室的名头,你可是皇上圣旨册封的二品诰命。她有个强势却不怎么靠得住的娘家,你也有外公给你撑腰,你不要怕了她。别忘了,女儿这嫁过去,还是世子妃呢。甭管她说什么,无外乎就是嫉妒你。还有,以后别让她靠近明修和明瑞。她头脑简单,可是她那个女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祖母关了她紧闭,可是时不时也得放她出来一趟。虽然过不了多久她也要出嫁了,但是如今明修还那么小,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总归…”   “好了,娘知道了。”   沈氏无奈的笑笑,“你这才几岁?怎么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太婆似的?”   身边丫鬟捂唇而笑,“夫人,小姐这也是为您好。”   “就是,我可是为你好。”   秋明月眼睛一瞪,颇有几分俏皮的味道。她平时虽然温和,但是却给人疏离严谨的冷漠,如今这样一瞪,倒是显得十分可爱。身边丫鬟又笑出了声来。   沈氏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都嫁人了还撒娇,看吧,人家都在笑你了呢。”   秋明月才不管那么多,继续叮嘱道:“明瑞已经大了,你可轻松点。明修嘛,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找祖母。有祖母镇压着,大夫人不敢乱来。哦对了,还有七妹和八妹。哎,我出嫁了以后,你要掌管着中馈,我就怕你太操劳了。可是交给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沈氏拍拍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我晓得的。如今府中人渐渐少了,许多事也可省去了。再说了,你掌管中馈那么久,那些管事都是你的人,我还怕她们闹出事情来吗?不过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正如你所说,大夫人现在是拔了羽翼的雄鹰,飞不起来了。”   秋明月点点头。想着如今秋府已经大不如从前,以前大夫人的爪牙几乎都被自己给除去了,换上了自己的人。而且照这几次沈氏在大夫人面前的表现来看,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小女人了。如今她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正在成长的儿子,以及一个出嫁王府,情景堪忧的儿女。她不得不强。相较于没了锋利牙齿的大夫人,对沈氏构不成威胁。   沈氏又叹道:“以前听说未来姑爷是那样一个…担心你不幸福。但是照这两个月荣亲王府接二连三送来的彩礼以及那日在老太君屋里,姑爷对你的维护,想来也是将你放在心上的。”   她低头浅笑,看着怀中的女儿,柔声道:“你说的对啊,嫁给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贵子弟,还不如嫁给一个看似被人鄙薄不屑,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来得强。明月,娘别的不求,只求你这辈子安安稳稳就好。”   秋明月眨眨眼,思绪顺着沈氏的话,想到了荣亲王府下的聘礼上。照之前凤倾璃给她送六礼的逻辑顺序,秋明月本来以为迎亲的时候,凤倾璃给她的聘礼是一百二十六抬,这已经高于秋明玉两抬,已经算是对她的格外恩厚了。然而,真当礼单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看着那满满二百四十抬几个数字,凤目不由得微微睁大。   六礼从最开始的三十六抬加到现在的二百四十抬,足足六百抬。   我的天啊。   秋明月扶额望天,在心中悲呼。这男人真是败家啊。六百抬啊,皇帝娶妻也没这么奢华的。他就不怕遭到上位者猜忌?不过想到当时大夫人阴沉的脸色和秋明兰嫉妒得冒火的眼神,她心里又平衡了。这个男人既然愿意给,她就大大方方的收着,怕什么?那男人不是说了吗?她想如何就如何,由他担着。   就这么一思索,花轿已经临门了。   沈氏匆匆给她盖上红盖头,她甚至还没清楚的瞧见镜子里自己的妆容,手上又被塞了红苹果,脖子上套了长命锁。她恍惚间记得,貌似之前秋明珠出嫁的时候,这玩意儿,还是自己给她戴上的。   她低着头,看着胸前的长命锁,思索着,这可是纯金打造的啊,得值多少钱?   刚一站起来,她就脚步一软,险些跌倒。红萼立即扶住了她。   “小姐小心。”   醉文在旁边笑道:“小姐别紧张,一会儿由二少爷背您上了花轿就好了。”   盖头下,秋明月翻了个白眼。   “我哪里是紧张?这做新娘子也太苦了些?头上戴着这么一大堆,身上还穿这么厚重的喜服,这哪里是出嫁啊,这分明就是受罪嘛。”   她开始嘟着唇抱怨了。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婚纱,想着神圣的教堂,想着牧师见证下,新郎新娘宣读结婚宣言,然后互相交换结婚戒指…   打住!   这里是古代,是万恶的守旧的封建社会。那样开明而浪漫唯美的婚礼,在这个时代,只会被惊世骇俗的人们骂一句,无耻荡妇,然后浸猪笼…   身边几个丫鬟捂唇吃吃而笑,“小姐就莫叫苦了,这可是大喜。做新娘子的,都这样。”   秋明月伸出一只手去,“绿鸢…”   刚唤出口就一顿,周围的空气似乎一僵,红萼脸上笑容僵住,笑意褪去的双眸有着几分暗淡。   秋明月恍然记起,一个月前,自己禀明了大老爷,将绿鸢嫁给严亦了。后来又将醉文提到了身边代替了绿鸢的位置。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竟然悄然而逝,一年韶华,如水流逝。   她伸出的手没有收回,静默了一会儿,又唤道:“醉文。”   “在。”   醉文立即走上前,扶住她那只洁白纤细的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恭敬。   “小姐,奴婢扶你出去。”   秋明月心底一叹,到底不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人啊。绿鸢有时候虽然咋呼,但是却率真倔强,忠诚却也不古板木偶。醉文机灵,虽然不乏心细衷心,但是比起绿鸢,总归是多了几分拘束。   不过这几个丫鬟总归是要嫁人的,不能放在自己身边平白的给耽搁了。   “走吧。”   虽然没有下雪了,但是门外寒风嗖嗖,吹来皮肤一阵冰凉。   那冷风未散尽,左右便又涌来一大堆丫鬟,个个脸色喜悦,说着,“恭喜五小姐大喜。”   这次轮到沈氏笑盈盈的说,“赏。”   丫鬟们大喜,“谢夫人。”   大老爷仍旧有两个夫人,但是秋府里所有丫鬟下人心里都清楚,大夫人早已名存实亡,在秋府也有徒有一个大夫人的称呼而已。真正掌权的,还是沈氏。所以秋府的风,一下子就转换了方向。那些没有来得及成为大夫人的爪牙正有些由于不定的人,一下子全都投靠了沈氏。   原本从最开始孤立无援的沈氏母子几人,经过这一年的磨砺惊险,终于牢牢的在秋府里站稳了脚跟。   时移世易,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丫鬟叩谢以后,秋明琦字人群中走出来。   “五妹,祝贺你新婚大喜。”   盖头下,秋明月温暖而笑,叫了一声二哥。   秋明轩的身份拆穿以后,秋府里已经没有了大少爷。按理说,秋明琦就应该是大少爷。可是下人都称呼惯了,一时之间也改不了了,索性也就不改了。二少爷,还是二少爷,只不过府中少了二老爷二夫人和大少爷而已。   旁边有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走过,而后一个温暖的声音响起。   “去年而妹妹三妹妹出嫁,接着四妹妹也出嫁了,如今又轮到你了。哎,这秋府的人,越来越少了。”   是周若兰。   秋明月忙握着她的手,“二嫂,如今天寒地冻的,你可是有着身子的人,怎么出来了?还有一个月你就要生了,雪地里划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二哥,你也是,怎么不好好照看着嫂子呢?”   她说完又责备起秋明琦来。   秋明琦握着周若兰的手,含笑道:“我让她在屋里歇着,她非要来送你出嫁,我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秋明月无语。   周若兰却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五妹,你不用担心,这还有一个月才生呢。再说了,我身边这么多丫鬟,不会有事的。你今日出嫁,我怎能不来送嫁?”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秋明月,“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你莫嫌弃。”   古代女子出嫁,姐妹妯娌都有添妆的风俗。之前秋明珍等人出嫁的时候,也是收到了不少的。前几天,宇文溪、凤倾瑶等人也都给她送来了添妆礼。   秋明月接过来,放在袖中,眸光微暖。   “嫂子这是说哪里话,可别折煞明月了。”   沈氏在一旁看着,又要哭泣,但是转而想到今天是自己女儿大喜的日子,她又止住了眼泪,道:“明月,时间不早了,别误了吉时,快去扣别你祖父祖母吧。”   “嗯。”   秋明月被丫鬟扶着慢慢走向寿安院。   和前两次一样,老太爷老太君以及大老爷都在,当然了,大夫人也在,还有三老爷三夫人。三夫人早就被关在屋子里念佛经了,西苑里所有事务都是周若兰在打理。或许是从前做的坏事太多,三夫人念了几个月的佛经,心境倒是变得淡然了些。三老爷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不再整日贪欢美色了,往日因沉迷酒色匮乏的身体好了很多,眼底下的青色也淡去了。   整个秋府上下,较之她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了吧。所有人都变了,又似乎没变。然而今日,她终于也要踏出这个家门了。   今日所有人都穿得崭新而喜庆,哪怕是大夫人,再不喜欢秋明月,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得罪不起她,便也乖乖的坐着等着她敬茶拜别。   依次按照顺序,秋明月先给老太爷和老太君敬茶。   “明月拜别祖父祖母,请祖父祖母喝茶。”   她跪在蒲团上,断过丫鬟递过来托盘上的茶杯,恭恭敬敬的递向老太爷和老太君。   老太爷先接过来,抿了口茶,又放在一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将一个巴掌打小的小盒子交给了秋明月。   秋明月有些惊讶,这个盒子看似平常,但是那木材以及上面的花纹,却极其的熟悉。她盖头下的眼神明灭变幻,想起玉姨娘之前给她的那个盒子。与这个盒子,几乎一摸一样。   刹那间秋明月心思百转,又刹那间风平浪静。   她一直就怀疑,老太爷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前几天无意中得知,当初玉姨娘指给三姥也做妾,实际上是老太爷的主意。因为原本老太君是想将玉姨娘配给二老爷的。   玉姨娘的死,藏宝图的秘密,以及隐藏在秋府十几年未有所得如今回到轩辕的皇后姬敏慧和皇子轩辕逸。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没有什么关联,但又似乎紧紧联系在一起。   秋明月紧抿着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挨着给各位长辈敬了茶,在沈氏不舍即将落泪的目光下,缓缓转身。身后,跟着几个花容月貌,韶华妙龄的丫鬟。是大夫人送给她的。   这是规矩。贵族嫁女儿,作为长辈,都会赐几个陪嫁丫鬟,也就是日后的通房。说好听点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帮着自家人争宠。说不好听点,嫡母给平妻生的女儿赐陪嫁丫鬟,就是故意添堵的。   秋明月自然理解。光是想着大老爷和老太君给自己的嫁妆,可比当初秋明霞的还要多了两倍有余。这还不算,大老爷还额外给她添了几个庄子,老太君也给了她不少。而且老太君还说了,荣亲王府送来的聘礼,全都添作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不过呢,大夫人要给自己添堵,沈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秋明玉出嫁的时候,沈氏作为二娘,也给秋明玉送了几个貌美可人的丫鬟。   长者赐不干辞!   听说,那几个丫鬟现在已经开了脸给薛雨杰做妾了。   今日自己大婚,秋明玉没来,秋明月也没想过她会来。两人向来势同水火,秋明玉知道她风光出嫁,只怕早就在心里将她咒骂了个遍,又岂会舔着脸来恭喜她?   至于秋明珠嘛,也没来,她怀孕的时间和周若兰查不了多少,如今顶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冰天雪地的,也确实不方便。秋明珠倒是来了。   人群中,秋明月头上盖着红盖头,没有看见她,但是却听见她在耳边说着恭喜的话。她微微低头,看见她小腹突起,身边一只手搀扶着她,是叶尚宏。   秋明珠嫁给叶尚宏以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相敬如宾。秋明珠倒是回来过几次,眉眼间都是柔软幸福。叶尚宏才貌双全,品行良好,对她也甚为体贴。两人长久相处,秋明珠如何不对他生情?   虽然看不见两人面容,但是也可想象两人甜蜜依靠,相视幸福的一眼。   她心中感叹,秋明珠,算是秋家的出嫁的女儿中,最为幸福的一个吧。   鞭炮声此起彼伏响起,耳边丫鬟小厮欢声祝福声不觉入耳,秋明月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紧张。   走出寿安院,秋明琦便蹲在她面前,道:“五妹,我背你出去。”   “恩。”   秋明月趴在她肩上,回头对身边的周若兰说道:“二嫂,你回去吧,外面冷,你便是不顾及自身,也得顾及腹中的孩子啊。”   沈氏出了门,也道:“若兰,明月说得对,你回去吧。这冰天雪地的,对孩子不好。”   周若兰这次倒是没有反对,微笑着点头。   “我只送五妹到这儿,马上就回去,五妹不用急着赶我。”   秋明月嗔道:“二嫂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可是为了我那小侄子好。可别还没出生就因为我被她娘给冷落了,到时候我可良心不安。”   周若兰脸色微红,“什么侄子?这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万一是侄女呢?”   秋明月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答,催促着秋明琦。   “二哥,走吧。”   “恩。”   他背着秋明月,缓缓向大门走去。   沈氏站在门边,终于忍不住捂着唇哭泣起来。   大老爷走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大夫人走出来,看着埋头在大老爷怀里哭泣的沈氏,冷哼了一声,不说话,径自走向自己的芙蓉园。   秋明月由秋明琦背着一路朝前走,明明距离很短,但是秋明月觉得那条路仿佛要走到了天的尽头。尽头处,有身穿大红喜袍的美丽男子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眼欲穿,等着她出现。   凤倾璃双腿残疾,不能骑马。秋明月以为今日迎亲的人或许是他的兄长或者弟弟,古代有兄长代替弟弟迎亲的说法。无论如何,堂堂荣亲王世子,是绝无可能坐在轮椅上迎接新娘子的。   然而,凤倾璃却亲自来了。而且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等着她。身后,一溜的迎亲队伍,中间大红色花轿华贵非常。却唯独不见轮椅。   秋明琦明显身子有些僵硬,似乎看见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秋明月被盖头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却明显感觉四周空气寂静一片,没有欢呼祝福声,连鞭炮索拉都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   时间,静止不动了。   却有一道目光,似穿山越岭,遥遥看向她。   秋明月抬头,听见有人翻马落地的声音,周遭立即一片倒抽气声。   寒风袭袭,有衣袍声猎猎作响。那人脚步轻缓,一步一步,却似乎走进了她的心扉。   不知道什么时候,秋明琦已经放她落了地。她站在原地,身边的丫鬟扶着她,然而却可以感觉到她们身子僵硬的木讷,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秋明月心跳在加速的跳动,她努力克制着掀盖头的冲动,感受着那人越来越靠近的脚步,他身上的气息也如云化雾缠绕在空气里,再一点点飘入她的鼻端,入了她的心底。   那是熟悉的草药味,伴随着好闻的异香,丝丝缕缕将她围绕,她不觉有些晕眩。盖头下的目光,也有些迷离和不确定。   “凤倾璃?”   她有些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周遭静谧,她突然出声,很是突兀,但是却没有人觉得她这个新娘子在这个时候叫新郎的名字无礼。人人都屏息看着新郎,目光一眨也不眨,仿佛一个呼吸重了,那美如幻境的人儿就消失不见了。   凤倾璃却不看周围众人奇异惊叹惊艳痴迷的目光,不看周遭繁华如锦锻的嫣红夺目,不看站在秋府门口目瞪口呆的守卫,不看秋明月身边几个花痴般的少女…只看向秋明月。   千里洪荒,海角尽头,那少女一身大红嫁衣,隔着盖头看着他,似等待了千年。   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只要跨一小步,就可以将她揽入怀里。然而此刻,那一小步,却好似千山万水,望不到尽头。   近在咫尺的人儿,似乎如水中月镜中花。   凤倾璃目光似有光影急速闪过,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秋明月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揽入自己温暖的胸怀。   “是我。我来接你了…”   秋明琦猛然惊醒,四周人群发出惊呼声。   然而不过片刻,如潮水般的掌声雷霆般响起,淹没了山川海地,历史苍穹。   声声惊叹嘈杂的欢呼声里,秋明月耳边却只听得见男子胸膛沉稳激越的心跳声。她紧张的心,突然便安稳了下来。   静默里,她浅浅一笑。突然察觉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推他。   “你干什么,先放开我。这里…”   她可没忘记,这里还是秋府的大门前,那么多人看着,搂搂抱抱的,她是不介意,但是在这个封建保守的古代,只怕不出明日,就的传出伤风败俗不知羞耻的狗男女这样的言论辱骂吧。   凤倾璃却不松手,坦然而理所当然道:“我今日来迎亲,谁人敢说什么?”   秋明琦三两步走过来,目光里还有凤倾璃突然站起来的惊奇和疑惑。然而他声音却依旧显得沉稳,“世子,这于理不合。明月还没和你拜堂,不…”   凤倾璃抬头看着他,目光里难得几分尊重。他娘子的哥哥,自然也就是他的哥哥。   “我这不就是来接她去王府拜堂么?”   秋明琦失声。   凤倾璃看了看怀中的秋明月,看也不看周围人的目光,有些别扭的小声低嘀咕。   “本来应该随娘子叫你一声兄长的,不过没有拜堂,这声‘二哥’就等着三日后随娘子回门后再叫吧。”   秋明琦目光愕然。   凤倾璃却已经将秋明月打横抱起,换来秋明月的惊呼和四周人群更激烈的掌声欢呼。   “多谢二少爷送我娘子出来,剩下的路程,就交给我来吧。”   他抱着秋明月,眉眼都是笑意,大步走向花轿。   秋明月埋首在他胸膛上,小声道:“你的腿,怎么…”   明明前几天他来下聘的时候,还是坐在轮椅上的,怎么突然就能站起来了?   凤倾璃低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晚上再告诉你。现在,先上花轿。”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只觉得身子突然下沉,接着已经坐了下来。她抬头,只觉得四周空间刹那被封闭。而后就听得凤倾璃大喊了一声。   “走。”   于是方才消失静止的鞭炮索拉声再次响彻而起,花轿被人抬了起来。她犹自还未回身,身子随着轿身晃了晃。脑海里却会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语气,似乎…   晚上…   大婚之日,晚上…洞房花烛!   秋明月淹没在盖头下的脸忽然红了,既是羞怯又是微怒。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当真是…   她拽紧了手中的锦帕,贝齿咬着鲜艳的红唇,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人的厚脸皮,只得泄了气,向后靠了靠。   有八人抬的轿子,比马车舒服多了。秋明月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好歹没有觉得恶心想吐了。   她凑在窗户边缘,轻声唤道:“红萼。”   红萼凑上前来,语气里有压抑不了的兴奋。   “小姐,什么事?”   秋明月打开一点窗子,透过一丝缝隙,看见地上一片大红。花轿沿着整条街走过,俱是一片大红。   她怔了怔,突然想起那日他说要十里锦红娶她为妻。当时以为只是玩笑,却没想到…   终是忍不住,她轻声问道:“这满街都铺满了红绸么?”   “是啊。”   红萼很是兴奋的点头,“小姐,你没有注意到么?这红绸可是铺到咱们秋府门口呢。刚才经过前面的分叉路口的时候,奴婢瞧见另一条街也铺满了红绸。奴婢想啊,大概这京都满街都是红绸吧。”   她说着,脸上有着向往之色。   “还有啊,小姐,这京都两旁的府邸门前,全都贴上了喜字,一排排的穿着同色的丫鬟站在街道两边,手上都执着红绸,只有一根,是连接在一起的。从这儿远远看过去,都看不到尽头呢。随着咱们走过,后面的丫鬟都跟了上来。现在咱们的队伍可庞大了呢。”   秋明月心中有些震动。   满街的丫鬟手执红绸?   难怪,方才凤倾璃抱着她入轿的时候。寒风吹来,她盖头一角掀起,一霎那,只觉得满目的鲜红。只是一眼,她没有看的十分清楚,便被那沉重的轿帘和重新覆盖下来的盖头遮住了眼睛。   今日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先是他骑马迎亲,数千万道目光下,抱她入轿。如今,又是十里红绸铺满京都。她突然就想起那丰厚的嫁妆。   这可真是高调迎娶,高调出嫁了。   秋明月收回手,盖头下的红唇微微上扬一抹好看的弧度。   而长街尽头,阁楼雅间,有人临窗而立。一双淡然美目透过万千人群,直直看着缓缓而去的花轿。   身后有女子淡雅的嗓音响起。   “真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大红嫁衣嫁给其他男人?你不后悔?”   男子不说话,眼神静寂,似望穿山河秋水。   “堂堂镇南王世子,竟然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去抢夺过来么?”   女子的声音似乎含着几分讥诮,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   凤倾玥面色不曾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目光淡然的看着逐渐消失在街头的花轿。   身后女子的声音暗淡了下去,“你甘心么?明明,她对你动过心的。如果…”   凤倾玥眼神忽然一冷,浑身冷气散开。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女子一惊,不再说话了。   凤倾玥也不再说话,只微微闭上了眼睛,空气中冷香漫溢,缭绕不绝。然而最是空洞的地方,却是心。   他伸出手指,按住心脏的位置,不动。   “那边可有异动?”   “没有。”   女子隐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见面容,声音刹那冷淡沉静。   “嗯,你回去吧,不要让人发现了。”   黑暗中,女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浮光掠影,男子微侧身的动作,露出玉雪般的容颜,清冷如月,孤韩似星。那样似云雾缭绕着的浓浓疲惫和寂寞,让她心口狠狠抽搐,欲出口的话就这样吞回了腹中。   “是。”   她默默转身,再默默的离去。不曾期待他转身,哪怕仅仅看她一眼。   冷风阵阵,窗边帷幔忽起忽落,遮住了凤倾玥的容颜。然而便是由厚重帷幔遮掩,他面色却是如雪的苍白。透明的白中,一丝鲜艳的血,自唇边浸出,滴滴落入雪缎一样的白袍,染出朵朵桃花。   他睁开眼睛,看着胸膛上慢慢汇聚的血色,再看向窗下,街上满地的红绸,与之相得益彰。   他忽然抬头,一笑苍凉。   ------题外话------   终于大婚了,呼呼,下一章洞房,期待不?么么   第四章 新婚之夜,你想要我?   秋明月坐着花轿一路来到荣亲王府,秋明月闭着的眼睛睁开。有人掀开了轿帘,然后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她恍惚间想起,似乎还没有射箭吧。   这是古代成婚的规矩,新娘花轿临门,新郎必须对着花轿射箭,这叫做下马威。以后新妇就会对婆家言听计从。这也是彰显男子霸权主义的一种象征。   可是今日没有射箭,凤倾璃就迎她出去?   她还在思索,凤倾璃带笑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怎么,睡着了?”   秋明月回神,回了一句。   “要是还不到,我还真睡着了。”   这回轮到凤倾璃怔神了。   秋明月低笑了一声,冲他伸出手去。   “还愣着做什么?傻了?”   四周有人似乎有笑声而起,凤倾璃伸手将秋明月扶出来。秋明月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只觉得好像有很多人,说说笑笑的,还伴随着鞭炮索拉声响起。   凤倾璃拉着秋明月跨过火盆,来到大堂,宾客满堂,笑声不断。   秋明月早上没吃饭,就被人按在梳妆镜前上下打扮,又拜别长辈,然后又坐着花轿走了一个时辰,如此一番,早就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好不容易等拜完了堂,随着丫鬟去了新房,凤倾璃也跟随而去。   新房布置得很精致,处处大红喜庆。秋明月坐在床上,凤倾璃站在她面前,专注的目光透过红盖头看着她,仿佛看不够的看着她。   周围站了一屋的丫鬟和喜婆,门外有几个少男少女,看起来应该是王府的公子小姐。   “请世子用秤杆挑起喜帕,从此事事如意。”   凤倾璃接过秤杆,正准备挑起喜帕,门外一声大笑传来。   “哈哈哈,终于等到阿璃成婚这一天了,本皇子来得可晚了?”   这声音狂放不羁,带着几分冷傲和尊贵。   凤倾璃手一顿,秋明月蹙眉,大皇子?   大皇子已经走了进来,锦衣华袍,狂傲洒脱。   满屋子的丫鬟喜婆以及门外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参见大皇子。”   大皇子一挥手,“今日阿璃大婚,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谢大皇子。”   大皇子走过来几步,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秋明月,又对凤倾璃笑道:“阿璃,你的新娘子在这儿,你怎么还不挑起盖头?弟弟妹可是倾国倾城啊,也让我们大家伙儿看一看啊。”   凤倾璃皱眉。   门外一个华衣男子走了进来,面容温和儒雅道:“对啊,二弟,快挑起盖头,让我们也一睹弟妹芳容吧。”   他身边跟着一个锦衣少年,就是上次在镇南王府出现过的凤倾霖,也就是凤倾璃的弟弟。   凤倾雅也走进来,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秋明月。   “是啊二哥,快让我们看看嫂子嘛。”   凤倾璃脸色不太好,但还是转过身,用手中的秤杆挑起了盖头。盖头落下,满屋里一阵静谧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目光里满是惊艳的看着坐在床上的秋明月。   她一身大红喜服,容颜精致如画,柔和的线条从眉眼到下颚,都完美得如同上帝精心打造的玉雕。平时她只是素面朝天,便已倾国倾城,如今胭脂染颊,黛比画眉,更是美得让人屏住了呼吸。   凤倾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只感觉心跳慢了半拍。他忽然转身,以自己的身躯挡住秋明月,也挡住了投在她身上所有的视线。   “好了,你们已经看过了,现在该出去了吧。”   他语气不太好,明摆着下逐客令了。   众人回过身来,大皇子首先收回目光,戏谑道:“阿璃如今娶了媳妇,可是谁也不认了,呵呵呵…不过想来也是,有如此佳人,阿璃是不该虚度良宵。”   凤倾璃脸色有些别扭,秋明月则是低着头,脸色有些红。   这个凤倾寰,平时看着狂放深沉,怎么也有这样吊儿郎当的一面?不像个尊贵的幌子,倒是像极了一个纨绔子弟。   眼看凤倾璃面色不佳,凤倾寰也不再开玩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良辰美景,阿璃…可别太过粗鲁,吓着弟妹了。哈哈哈…”   他大笑着转身,一边还说着。   “走吧走吧,都走吧,别打扰他们夫妻恩爱了。”   屋外的少女都红了脸,跟着离去了。凤倾霖有些腼腆,却是真诚的对凤倾璃道:“恭喜二哥,恭喜二嫂,愿二哥和二嫂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凤倾璃面色稍霁,对他点了点头。   “谢谢三弟。”   秋明月微微扬眉,这厮对谁都摆着一副臭脸,对凤倾霖倒是难得的面色柔和。不过想来也是,好歹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嘛。只是那个凤倾雅,真是…   “大嫂,我们也走吧。”   凤倾雅挽住凤倾翔身边一个华贵端庄的女子,说道。   秋明月这想起,几个月前,凤倾翔已经大婚,娶的正是楚家的那位庶女,楚玉盈。,她站在凤倾翔身边,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面容柔美,眼尾微微上挑,额宽而突出,唇色深且嘴皮薄,一看就是个刻薄心机深的。头上缀满了珠钗,衣服上也是鳞光闪烁,好不奢华。整个人往那儿一站,足足的一个爆发富形象啊。   秋明月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长公主,也是这样,穿得跟个孔雀似的。   临走时,她望过来的眼神非常不善,隐隐有着敌意和不屑以及嫉妒。   所有人都走了,凤倾璃对着屋内的丫鬟吩咐,“你们也下去。”   喜婆连忙走过来,“世子,您和世子妃还未喝合卺酒呢,还不算礼成。”   “那现在就喝吧。”   凤倾璃想尽快完成礼节,好让这些人出去。他直接坐到秋明月身边,吩咐了一声。   “是。”   喜婆连忙招了丫鬟上去,丫鬟端着托盘走过去,跪在两人脚下。   “请世子和世子妃喝下合卺酒,从此长长久久。”   这话凤倾璃喜欢,一只手端过一杯酒,一杯给自己,另一杯给了秋明月。   “娘子。”   他很自然的唤了一声,眉眼温柔低润,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秋明月拿着酒杯的手一颤,差点掉在地上。她瞪了凤倾璃一眼,殊不知,她此刻面容微霞,眼含春情,红唇艳艳引人采撷,最是风情无限。那一瞪,非但没有丝毫的威慑力,看起来倒更像是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凤倾璃被那一瞪,心中却是荡了荡,连带着,手也跟着晃了晃。   酒未入腹,他已自醉。   屋子里的丫鬟都笑了起来。   秋明月满面霞红,嗔了一句。   “愣着干嘛?”   凤倾璃回神,想到自己方才失态,脸色也微微红了红。美人娇靥生姿,目光婉转而羞怯,霎时间迷得满屋子的丫鬟一呆,笑声戛然而止。   秋明月抬头一看,顿时在心里低骂了一句。   “妖孽!”   凤倾璃看她眼神,也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不由得笑得更欢。   “娘子,我们喝合卺酒吧。”   好歹是自己的婚礼,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虽然秋明月对于古代这些繁琐的礼节有些不喜,但到底还是耐着性子,一步步做完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这古代其他什么三从四德的谬论她可以不以为意,但是这新婚之礼她觉得还是神圣的,是以立即敛了脸上表情,手臂与凤倾璃交叉,酒杯凑到唇边,微微仰头,清甜的酒入口,顺着喉咙滑到腹中,顿时腹中一片火辣焦灼。   她皱眉,身边的丫鬟却呼啦啦跪了一地。   “恭喜世子世子妃大喜,祝世子和世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   秋明月刚喝下的酒差点给吐了出来。她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她才十四岁好不好,还早生贵子?   凤倾璃却心情大好,“好,说得好,都有赏。”   丫鬟喜婆大喜,“谢世子世子妃恩典。”   喜婆和丫鬟走出去以后,秋明月还在想着。她们谢自己什么恩典了?自己好像一句话都没有说吧。感觉眼前有暗影投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红烛燃烧,香雾旖旎。满屋的烛光华盖,金碧满堂,灿灿逼人。   满目光辉里,有眉目如画的少年站在她面前,眼神专注而柔情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深邃若大海,极致的美丽,似碧水清泉,似天山纯净雪水,似山上桃花妖冶,似浮光掠影,闪过斑驳的霓虹之光。   她有些恍惚,这男人,当真容颜倾世,风华绝代。特别是,站起来以后,更加…   “娘子…”   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寂静的夜里,仿若刹那间若烛光霹雳一声炸响,惊得秋明月立刻回神,她几乎下意识的排斥他的称呼。   “别叫我娘子。”   “为什么?你现在就是我的娘子啊。我不叫你娘子叫你什么?”   凤倾璃很委屈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抱怨。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目光突然定在他的腿上。   “你的腿怎么突然好了?”   凤倾璃坐了下来,烛光里,他容颜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   秋明月侧过头,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极力的在克制着什么。   她脸色一变,伸手扶住他有些不稳的身躯。   “子靖。”   凤倾璃却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迅速的将她头上的一堆琳琅满目给拆卸掉。抱着她就倒在了床上,并且一个翻身,就压在了她身上。   秋明月瞪大眼睛,“你看什么?”   凤倾璃额头上有汗水浸出,眼神却戏谑的看着她。   “新婚之夜,当然是洞房了。”   “洞房你个头。”   秋明月推开他,坐起来,瞪着他。   “你想精尽人亡,我可不陪你。”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也没有起来,语气委屈抱怨道:“娘子…”   秋明月立即沉着脸瞪着他,“闭嘴。”   凤倾璃立即闭上嘴巴,眼神仍旧委屈的看着她。   秋明月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目光却是落到了他的腿上。   “到底怎么回事儿?”   凤倾璃收了脸上的笑意,“容烨找来一种药,让我可以暂时站起来。”   “暂时?什么意思?”   凤倾璃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腿,唇边似乎有一丝苦笑划过。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过了今天。不,现在我就已经无法站起来了。”   秋明月皱眉,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她一把抓住凤倾璃的手,眼神豁然一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你刚才下马走那一段路,是靠着内力支撑的?该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凤倾璃赶紧一把抱住她,轻声安慰。   “萱萱,你别生气,我有分寸的,只那么几步路而已,不会有事的。”   秋明月紧绷着身子,脸色很冷。   凤倾璃在她耳边低低道:“我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大婚,不想留下残缺。”   秋明月僵硬的身子忽然就软了下来。   凤倾璃紧紧的抱着她,道:“我也不能坐着轮椅去迎娶你而让你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更不想别人代替我迎接你上花轿。你是我的妻子,怎能由其他男人迎入王府?”   秋明月不说话了,心中有些不知是何滋味。   凤倾璃目光像是碧海平面升起的清冷月色,迷幻而朦胧,绚丽而耀眼。   “哪怕你可能不在乎,可我在乎。”   秋明月抿唇,忽然用力挣开他的怀抱。   “萱萱?”   凤倾璃皱眉,眼中有着惶惑和害怕。   “你…”   秋明月一只手却已经去挽他的裤脚,凤倾璃下意识去阻止她。   “萱萱,不要。”   秋明月冷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凤倾璃目光里有挣扎,更多的却是坚定。   “不要看。”   秋明月抿唇,忽然道:“凤倾璃。”   “恩?”   凤倾璃看着她。   “今天我们拜了堂,我是你的妻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凤倾璃点头,目光晕出笑意。   “对啊,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了。”一想起这个,他心里就止不住的喜悦和兴奋。   “夫妻一体,现在,我要看你的腿,你不让我看?”   秋明月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威慑力十足。   凤倾璃渐渐的笑不出来了,“我…”   秋明月目光落在燃烧的红烛上,懒散的说道:“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跟你拜了堂的陌生人?”   “当然不是。”   凤倾璃声音里有急切也有恼怒,“什么陌生人?你是我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妻子,怎么可能是陌生人?”   “那么。”   秋明月目光无言的落在他的腿上,不说话。   凤倾璃抿唇,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好吧,我给你看就是了。”   不用秋明月动手,他自己伸出手去,慢慢的将裤脚往上退。   “等等。”   秋明月又开口了,却是阻止他。   凤倾璃一顿,“怎么了?”   秋明月脸色有些怪异,隐隐飞起两道红霞。她别开眼,躺下。   “不看了。”   她似乎有些恼怒,又有些羞意。他伤的应该不止小腿,还有大腿吧。那如果她要看的话,岂不是要把裤子脱下来?想想那个香艳的场面,秋明月决定,还是不要看了的好。既然他不是中毒,那么看了自己也没办法不是?刚才她已经给他把过脉了,他真气有些混乱,应该是内伤未愈又强自催动内里融入药物到腿上站了起来。如今那股真气泄掉,他大腿应该有些血脉不通而青紫吧。   他不让自己看,或许是觉得太丑,不想在自己面前丢了形象。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凤倾璃皱眉,有些不解她是何意。于是放软了声音,试探的唤道:“萱萱?”   “睡觉。”   秋明月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凤倾璃目光有些怪异的看着她,“你就这样穿着衣服睡觉?”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天冷,穿着暖和。”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天冷,可不是还有两床被子么?你不怕捂出痱子来?”   秋明月似乎脸色黑了一瞬,猛的将被子一掀,侧过了身去。   “那你自己盖,我不要了。”   凤倾璃眨眨眼,她这是在赌气?   不觉笑出了声。   秋明月却突然坐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萱萱,你怎么了?”   秋明月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我饿了。”   光顾着跟他说话了,忘记了她还没吃饭了,现在都饿得快没力气了。   “桌上有吃的,我懒得动,你去给我拿。”话一出口,忽然想到他腿脚不便,便摆了摆手。   “算了,我自己来吧。”   凤倾璃按住她,手一挥,满桌子的珍馐美味点心美酒全都出现在她面前。   秋明月没心思去思索他隔空取物的功夫是怎么练的,反而眼中升腾起两团怒火。   “凤倾璃,你找死是不是?练了几天功夫了不起啊你,在我面前显摆什么?你要死就死,别连累我做寡妇。”   真是气死她了。内力亏损这么严重居然还敢乱用真气,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凤倾璃一愣,见她脸上虽有怒意,眼底却心疼担心之色,不由得心中微暖,忙软着声音道:“没事的,萱萱,我只是腿不能动,其他…”   “你还敢说?”   秋明月语气不佳,恶狠狠的瞪着他,一把拉过他的手,放在脉搏上,仔细的给他把脉,脸色越来越黑。   凤倾璃有些心虚,左手一操,端过一般点心来到她面前,讨好着说道:“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秋明月瞪着他,忽然便泄了气。她气什么呢?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左右不过是为了她罢了。这样一想,她有事感动又是酸涩。   这个人,这个人,他…   秋明月心里堵得慌,抓起一块点心就胡乱往嘴里塞,眼神却不善的瞪着他。吃得太急,她被呛到了,扶着床沿咳嗽起来。   凤倾璃将点心放在旁边的案桌上,一只手给她拍着背,一只手给她倒酒。   “慢点,没人跟你抢。”   这样的柔声细语,温言怜惜,在她听来已是平常。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眼中酸涩。   这个人,这个不到弱冠之龄的少年。他是天子骄子,他有绝世的容颜,有尊贵的出身,有世间女子所向往爱慕为之动心的一切外在和内在条件。若非幼时意外,他双腿残疾,或许根本没机会与她相识,也根本没机会有今日的大婚。没有红烛,没有十里红绸,没有昂贵聘礼,没有万众瞩目。而她自己,或许也还在秋家,凭借着一己之力,与大夫人争斗着。   在她不知道的背后,他还为她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伤?她总是下意识的不去想,不去思索,不去计较。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大红的新房,耳边听着他温柔细腻的关切,想到今日的十里红绸,他翻身下马,将他抱入花轿中…   一切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他最后一次下聘不过才几天前,两个月前他运功给明修解毒,内伤未愈,又要忙着给她下聘,又是如何抽出那许多时间来筹备这么多?他说要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他要十里红绸迎娶她,要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他做到了。   可她的心,却因此疼痛滴血。   烛光朦胧,似在她眼中蒙上了一层白雾。乌发垂落,挡住了她眼底氤氲的泪光。   “凤倾璃。”   她抬头,火光里她容颜似三月的春桃,美得那样不真实。凤倾璃却心中一疼,为她眼中的泪水。   “萱萱,你…不要哭,我,是不是说错做错什么了?你生气了?你别哭,我改好不好?你不喜欢的我都改,别哭。”他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秋明月抓抓他给自己擦眼泪的手,问。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凤倾璃一怔,很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应该对你好么?”   确定她没有生气,而是感动。他笑了笑,用额头低着她的额,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很好很好。”   他手臂一收,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秋明月闭上眼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去,声音有些嘶哑和不易察觉的害怕忧伤。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呢?或者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   她突然不敢再问下去。睁着眼睛看着大红的帐顶,看着屋内布置的一切,觉得那般美好又不太真实。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夜晚,连空气都缠绵沁人心脾,她如何舍得破坏?   凤倾璃却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么傻的问题?”   秋明月不语。   傻么?她不知道。只是刚刚那么问的时候,心中却是一片惶然与荒芜。好像天地洪荒,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世界尽头无力挣扎。   “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妻子,我会永远都对你始终如一。”   他微微松开她,语气温柔而眼神诚挚。   秋明月呼吸一滞,低下头,忽然又道:“你不出去陪宾客么?”   凤倾璃有些不适应她变脸的速度,微微愣了一下。   秋明月抬起头来,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外面那么多宾客,你不去陪他们么?”   凤倾璃瘪了瘪嘴,“又父王在,差不了我一个。再说了,他们只怕也不喜欢见到我。我还不如在这儿陪你。”掩下眼底的讥嘲和落寞,他故作随意道:“好了,不说这么多了。萱萱,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如果不够,我再让人去厨房拿。荣亲王府别的没有,吃的管饱。我娶你回来,总不会饿着了你。”   秋明月没有错过他眼神的变化,被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也逗乐了。   “吃那么多,你想把我养成猪啊?”   “不会养成猪的。”凤倾璃很认真的看着她,“你太瘦了,必须好好补补。”   秋明月无语,“你不饿吗?”   “饿。”   他老实的点头,一大早他就准备出门迎亲,根本没时间吃饭。之前不觉得,现在看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他也感觉饿了。   “那你还不吃?”   秋明月端过另一盘点心,递到他面前。   凤倾璃眨眨眼,“我现在没力气了,你喂我。”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正欲将点心丢到一边,却被他可怜无辜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软,想着他受了伤还费尽心思的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也不能动了。算了,不就是喂他吃点心嘛。   她捻起一块点心,凑到他唇边。   “张嘴。”   凤倾璃满心欢喜的张开嘴,末了还恶作剧的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秋明月双眼一瞪,赶紧收回自己的手,脸上红霞晕开,甚是娇艳。   “你—”   “娘子,我饿。”   凤倾璃又开始卖萌,眨眨眼,无比可怜的看着她。   秋明月心里一堵,没好气道:“我还饿呢。”   “那我喂你。”   凤倾璃立刻捻起一块绿豆糕,放到她唇边,笑嘻嘻的看着她。   秋明月无语,又觉得好笑。倒是张开嘴,将他手中的点心吞了下去。   就这样,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屋内灯光低迷,暗香浮动,温馨炫彩。   秋明月吃饱了,伸了个懒腰。又下了床,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大堆的瓶瓶罐罐,然后再自己配药,给凤倾璃施针喂药。完了已是暮色四沉。   冬日的夜晚本就来得早一些,忙了一下午,竟然连天黑了都不知道。   秋明月笑了一笑,看着坐在床上直勾勾看着她的凤倾璃,忽然想起,貌似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   她脸色有些不自在,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凤倾璃微微倾身,眼神如波光浩淼,秋水潺潺。   “萱萱…”   秋明月心尖一颤,只觉得那声音极尽缠绵,带着压抑的温柔和渴望,让人听了骨销魂散,当真真是销魂。   她轻咳了一声,暗骂自己美骨气。怕什么?   于是她走过去,也不扭捏避讳,直接在他面前就把外衣脱了下来。然后也不理他,转到了屏风后面。那是一个小耳房,也就是浴室。里面早就有侍女准备的浴桶,热气寥寥,花香四溢。   她脱了衣服,将身体融入水中,闭上了眼睛。   她倒是自顾自的享受,可苦了外面的凤倾璃了。   凤倾璃坐在床上,不能下地,也不能动,听着屏风后哗哗的水声,以及混合着花香和她的体香散发出来,空气都似乎晕迷了几分暧昧。   他呼吸有几分急促,忽然就想起从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想起她宽大的睡袍下掩盖不了的如雪肌肤,想起那紧致的雪肤隔着衣衫传来的温度,想起鼻尖环绕着的她悠然冷寂的幽香…   该死!   凤倾璃大口的呼吸,身子开始燥热起来。他脸色有些红,像被煮熟了的虾子一般,眼神更是波光荡漾如浩淼苍穹。若是秋明月在这儿,肯定又会吐槽一句‘妖孽’!   可凤倾璃觉得,听着她沐浴的声音,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痛不欲生啊。他几乎能够想象她泡在水里,肌肤如云缎光滑,晶莹的水珠从她的肩头臂膀滑下,沾着花瓣,在迷离的灯光下跳跃出绚烂的旖丽。   打住!   他闭上了眼睛,禁止自己在胡思乱想下去,默默的念静心咒,企图控制心里那股燥热的火花。可是闭上了眼睛,身体其他感官却是更加清晰,尤其是听觉。只觉得那哗啦啦的水声似乎响彻在耳边,令他浑身都衍生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水声停止了。他送了一口气。而后又听得轻纱雪缎划过丝绸般肌肤的声音,她在穿衣服。   他手指又动了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睁开眼睛,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白色宽大衣袍垂落在地,松松垮垮的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包裹住。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头,脸上的妆容已卸,还其清丽无暇的容颜。发丝上的水珠滴滴落下,滑落肩头,从优美精致的锁骨慢慢下滑,引入领下深邃的乳沟…   凤倾璃突然别开了头,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将她扑倒。   秋明月没发现他的异样,坐在软榻上,自己拿了干帕子擦头发。   “你要沐浴么?我让丫环进来帮你吧。”话音未落,她又蹙了蹙眉。自己的男人,凭什么让其他女人看?   “算了,等会儿我擦干了头发,我帮你吧。”   她说得极其自然,没有半点扭捏之态。   凤倾璃突然低笑了一声,“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先去沐浴过了。”就是知道自己的腿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他早就沐浴了才来的。新婚之夜,良辰美景,他可不愿意将时间都花费在沐浴上。   秋明月动作一顿,然后又继续擦拭头发,没再说话。   凤倾璃则是静静的看着她,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她的侧影。烛光微微,风纱涌动,她坐在软榻上,斜斜低下头,如墨的发丝几乎垂落在地。发质柔软亮泽,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探手如云絮般柔抚。   凤倾璃低低说道:“萱萱,我帮你吧。”   “不用了。”   头发已经擦干了,她站起来,发丝甩到肩头,然后从容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你谁外面还是里面?”   厄?   见她走过来,本来有些心弛神荡的凤倾璃,一听这话,不由得怔了怔,忘记了回答。   秋明月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她瞥了他倚在床头的姿势一眼,叹了口气。   “算了,估计你应该睡外面比较舒服,那还是我睡里面吧。”   她说完就径自上了床,躺到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凤倾璃愣了愣,有些回不过神来。   “萱萱?”   她就这样睡了?要知道,今天可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啊,她居然就这么…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凤倾璃就不想她现在睡着,于是轻轻的呼唤她。   “萱萱,萱萱,萱萱,萱…”   秋明月睁开了眼睛,眸色纯净而透彻,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着他的面容。   凤倾璃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像乱了节奏的音律,碰碰跳个不停。他斜斜低着头,几缕发丝垂下,落到她脸颊唇边。如雪的肌肤,黑色如绸缎的黑发,黑白极致的搭配,却是该死的相得益彰。   秋明月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忽然唤道:“凤倾璃。”   “嗯?”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相缠,似有火花炸开,又消失在两股深潭中。   “你想要我?”   她挑眉,这样问道。   凤倾璃身子一软,差点就这样扑到她身上。眼神如水波遇到风浪,层层惊开涟漪,他心跳刹那间停止跳动,脸色一下子红透,一直延绵至耳根颈项。   “你…”   他眼神开始闪躲,刹那停止的心跳又迅速跳跃起来,而且比刚才的频率还要大两倍不止,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你怎能…”   她怎么说话如此的直白不止婉转?虽然早知道她不符合这个时代女子的开明大胆,但是此时此刻,香雾弥漫,温香软玉在怀,又听闻她如此暧昧的言语,他几乎立即就心神荡漾,恨不能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秋明月似乎低笑了一声,“不想?”   “想。”   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   “我想要你。”   他低下头,整个身子都覆盖在她身上,想要去吻她。   她偏头躲开,凤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可我不想。”   凤倾璃身子僵硬了一瞬,似有哀伤蔓延。   “你讨厌我?”   “不讨厌。”   秋明月很老实的摇摇头。   “今日是我们新婚之夜,洞房花烛。”   他看着她,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个女人接下来该干什么。   “我知道。”   她点头,眨了眨眼睛。   “那我们…”   他低下的头又凑近了一分,温软的身躯如棉絮在他身下,幽幽的体香如丝如云般缠绕在鼻端,令他几乎无法克制。   “等等。”   她微微推开他,火红的灯光映出她火红的脸颊,暧昧旖旎的夜里响起她同样低哑而坚定的声音。   “萱萱?”   凤倾璃有些不满,她明明也动了情,他感受得到。可是为什么还要一再的拒绝?   秋明月别开脸,躲开他过于炽热的目光,稳了稳呼吸,才道:“我才十四岁。”   凤倾璃皱眉,似乎明白了什么,气息变了一变。   秋明月深呼吸,闭眼,而后转过头来,正视着他。   “我不排斥你的触碰,但是现在不可以。至少,得等我再大一点才行,不然我接受不了。”她才刚满十四岁,现代的观念深入骨髓,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她的眼神晶亮而认真,没有丝毫的回避和敷衍,直直的对上他的眼。她要他知道,她不是嫌弃他活着讨厌他,只是,真的无法跨越心里那道坎儿而已。   凤倾璃看着她,忽然躺倒在她身边,伸手抱住她,不说话。   秋明月一愣,“子靖?”   “睡吧。”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低哑,倒真是没有其他的动作。   秋明月有些意外,“你?”   “我等你。”   他凑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只有三个字,却如暖阳,熨帖进秋明月的心。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弧。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她睡觉向来不喜欢丫鬟在门边守夜,凤倾璃也不喜欢。所以之前那一番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秋明月今天是真的累了,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凤倾璃却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看着怀中女子如小猫一样沉睡着,容颜恬静,呼吸均匀。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他还是欣喜。一年都等过来了,还怕再等一年么?   只不过心里那股躁动怎么也压制不住,他不由得有些懊恼。轻轻挣脱开她放在腰间的手,点了她的睡穴,自己移出来一点,稍稍远离她温暖软玉的身体。   晚风吹进来,他深深呼了口气,才勉强压抑住那股燥热之火。   他闭上眼睛,忽然察觉了什么,手指一弹,窗户打开,有清雅带笑的声音自房顶传来。   “既然睡不着,不如陪我喝一杯吧。”   ------题外话------   那啥,其实咱们的男主也蛮可爱的说,哈~   第五章 玥的忧伤,藏宝图纸   凤倾璃皱眉,手指忽而一动,银白的丝线缠住窗扉。他细心的给秋明月掖了掖被角,也没看清他怎么动作,忽然就飘到了窗外。似乎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屋顶上的人。   锦衣雪袍,清贵无瑕。懒散的坐在屋顶上,一只手拿着一个酒壶,低头俯视着他,波光浩淼的眼睛似乎有笑意闪烁。   “我这儿有极品玉雪香,可想品尝?”   凤倾璃扬眉,忽然身影一飘,落在了房顶上,他的身边,规规矩矩的坐着。   凤倾玥看着他毫不脱离带水的动作,笑了一声。   “你的轻功越发精炼了,这样还能上来。”   凤倾璃瞥他一眼。   “刚才没在宾客席上看见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没想到,自己独自坐在这儿喝酒。”   他眼睛瞥了眼几坛未打开的酒坛,又瞥了眼旁边几个空空的酒坛,蹙眉。   “你这是借酒浇愁?”   凤倾玥仰头而下,笑了一声。宽大的衣袍垂下,如云锦缎似闪动着月色的清辉,迎着这夜的风声花香,尤其令人沉醉。   他闭上眼睛,声音犹自带着笑意和戏谑。   “新婚之夜,怎么,被新娘子赶出来了?”   凤倾璃打开一个酒坛,清甜的酒香酣畅入鼻。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道:“柏云,你可恨我?”   凤倾玥两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睛,迎着轻风,好似要睡去。   “嗯?”   凤倾璃又喝了一口酒,目光看向远处。   “其实我知道,你对她…”   “阿璃。”   凤倾玥忽然打断了他,睁开眼睛,眸色点漆,纯若琉璃。他笑了笑,声音低喃若风,又似沉沉垂入梦中。   “你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他似乎叹息了一声,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风中慢慢散开,犹如他心中缠绕的执念,似乎也在随着这一声叹息而消失风中。   “玉雪香甘醇清甜,醉人如梦。但是后劲儿却特别大,呵呵,看来,我真不该让你上来的。”   凤倾璃目光又落在那几个空空的酒坛上,“你想醉多久?或者,你还想逃避多久?”   凤倾玥依旧闭着眼睛,衣袍声猎猎作响,似白云拂过千山万水,似洪水洗刷巍巍高山,涤荡无声的寂寞。   “能醉自然好,就怕身醉,心不醉。”   这般清华无双的人儿,难得有这般惆怅的轻叹。似白云笼罩轻风,似千山暮雪,雪山上一株孤傲的寒梅。他无论何时都出尘不染,无论何时都优雅尊贵。如今日这般酒醉惆怅的模样,当真是千年难得一见。   凤倾璃低着头,由这个角度看着夜里万家灯火,那些高低不平的屋檐,那些夜色下笼罩的斑驳树枝,那些缠绕其中的红绸喜字,那些数不尽的喧嚣热闹。   他突然觉得,这些原本他精心安排为之幸福的一切,突然变得那么刺眼。   只因,那是用另一个人的心碎换来的。   手指一送,欲催动内力将酒坛送出去,一只手伸了过来。那只手干净洁白,如玉如雕,似天地间唯一的那抹白色,在这夜里寒冷的风中,无声的伸出来。非常自然而轻巧的接过酒坛,随之响起淡然的轻笑。   “这么好的酒,摔坏了可惜了。”   他抬头,凤倾玥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仰头喝下一口酒,动作洒脱而优雅。   凤倾璃目光垂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柏云,你不该来的。”   凤倾玥轻笑,“你大婚,我怎么可以不来?”   他瞥了他一眼,语气轻松而戏谑。   “你忙着回去陪新娘子,酒席散了也没看见你,我只有等在这儿,敬你一杯了。”   他另一只手又提起一个酒坛,递到他面前,眼中笑意不变。   “酒杯太小,盛不满我对你的祝福,就直接用酒坛吧。”拍了拍他的肩,道:“只此一回,无伤大雅,大不了你再回去喝两碗药就可以了。来,干了。”   凤倾璃看着眼前的酒,看着他微微笑着的眼,看着即便是黑夜暮沉,也掩盖不了那双落寞沉痛的眼底。他忽然撇过头去,挡开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难受,不必在我面前强作笑颜。”   凤倾玥笑声清淡,渐渐融入夜色,消于无形。   “阿璃。”   他坐在房檐上,目光看向远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   “她本就该嫁给你的,所以你不用自责或者内疚。这本就是命中注定。”   凤倾璃抿唇不语。   凤倾玥又笑了笑。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凤倾璃还是不说话,“柏云,如果…”   “没有如果。”   凤倾玥声音忽然变得冷淡了几分,似皎月清魂。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他闭了闭眼,容颜隐藏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只有必然。”   凤倾璃不说话了,呼吸忽然变得很轻很浅。   “好了,你真的该回去了,待会儿她醒过来了。”   凤倾玥弹了弹衣袍,“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   他站起来,看着脚下,苦笑一声。   “差点忘记了,我不会武功,还是得你送我下去。”   凤倾璃一顿,“那你刚才怎么上来的,现在就怎么下去。”   凤倾玥扶额,表示很无奈。   凤倾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架扶梯搭在屋檐边,他嘴角狠狠一抽。上上下下打量凤倾玥。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清贵无双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做出爬梯上房顶的事情。真是可惜了,没看到那个场景,想必一定很有趣。   凤倾璃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但笑意方起,又消散在唇边。   他低头,忽然唤道:“冷香。”   “世子。”   冷香出现在房顶。   凤倾璃看了凤倾玥一眼,眼底似乎划过一丝戏谑。   “送他下去。”   冷香愕然的睁大眼睛,看着凤倾玥。   凤倾璃整了整衣摆,懒散的看了凤倾玥一眼。   “呐,人我给你找来了,可别辜负美人恩哦。”   “世子,这…”   冷香显得有些局促,她自然知道凤倾玥的性格,如何敢靠近之?   凤倾玥倒是从容的笑笑,“那就麻烦冷香姑娘了。”   他谦谦有礼,温润如玉,让人好感倍生。可冷香却吓得倒退一步,她可知道,眼前这个镇南王世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他和自己的主子一样,都有洁癖,尤其不喜女子靠近。如果今日自己靠近他,日后得了机会,自己只怕有得好受了。她不是笨蛋,立即道:“世子千金贵体,属下不敢冒犯。世子妃要醒过来了,属下去照顾世子妃了。”   她说完立即飞身而下。   凤倾璃不满的看着凤倾玥,“看来你人缘不好,都把冷香吓跑了。怎么办?现在你自己下去吧。”他神情毫无无奈之意,反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实在不行的话,你就顺着原路返回也行啊。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是从哪儿搬来这扶梯的?”   “诺大个荣亲王府,难道还差了一架扶梯?”   凤倾玥倒是不着急,“现在没有人送我下去了,哎,看来我注定要在这里吹冷风了。”   凤倾璃嘴角又抽了抽,很是怪异的看着他。   “真奇怪,外面的人都说你君子如玉,谦谦有礼的,为什么冷香见了你却像见了鬼一样?”   凤倾玥笑了笑,“荣亲王府有鬼,可惜不是我。”   凤倾璃脸色沉了下来,目光看向一个地方,眼神有些阴暗。   凤倾玥淡笑自若,“你当真不送我下去?这夜黑风冷的,要是在这儿冻一晚上,我这身子怕是受不住。万一就这样死在荣亲王府了,只怕又得…”   凤倾璃冷冷看着他,“自己顺着扶梯下去…”   他话音未落,只听咔的一声,接着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凤倾玥浅浅一笑,“荣亲王府的工匠看来得换一换了,这扶梯我借来的时候还是新的,用了一次就坏了。还好我没有顺着下去,不然的话,要是从半空中掉下去。这么高的距离,只怕得摔断了腿去。”   凤倾璃气结,尤其是看着他闲雅的浅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不管他。   他别过脸,“冷修。”   “世子。”   冷修飞了上来。   “再去搬一架扶梯过来,送镇南王世子回府。”他盯着冷修,一字一句道:“你再这儿看着他下去,如果扶梯再断了,你就接住他。”后面一句话,他明显就是故意的。   凤倾玥笑笑,不语。   冷修面皮抽了抽,“是。”   “等等。”   看冷修要走,凤倾璃又唤住他。   冷修回过头来,“世子?”   “先去把我的轮椅拿过来。”   冷修看了看凤倾玥,“这…”   “放心,这么半会儿,冻不死他。”   凤倾璃看也不看凤倾玥一眼,冷冷说道。   “是。”   冷修立即飞身而去,去搬轮椅。   凤倾玥低低浅笑,“你还真是不错过任何报复的机会。”   凤倾璃轻哼一声,突然话音一转。   “听说静姨又在给你安排着选妃。唔,馨怡公主快回京了。她今年也快十五岁了吧,以皇祖母对她的宠爱,定然会给她赐一门好婚事。”   他挑眉,语气里颇有几分看好戏的问道。   “她小时候可是最喜欢你了。要知道,皇祖母对她可算是有求必应啊。如果她求皇祖母赐婚的话,只怕你逃不掉了。”   凤倾玥神情淡淡,瞥了眼下方。   “你的轮椅来了。”   凤倾璃撇撇嘴,“我看你能淡定到什么时候。”他飘身落下,坐到轮椅上,也不管凤倾玥了,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屋。   推开门走进去,却见秋明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穿着睡袍,身上披着狐裘披风,坐在床沿上,手里拿了个盒子和一张纸,上面似乎写着什么。   她目光怔怔的看着那个盒子,连他进来都没发现,直到他推着轮椅过去,唤了一声。   “萱萱?”   秋明月被惊醒,回头看见他,松了口气。   “是你?吓死我了。”她拍拍胸口,有些嗔怪道:“你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吓我一跳。对了,你刚去哪儿了?”   凤倾璃靠近她,“哦,刚才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就出去看了看。回来就看见你坐在这里发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他撒谎好不脸红,转而问起她来。   秋明月不疑有他,将手中的纸递给他。   “这是今早祖父交给我的,还有这个盒子,你看看吧。”   凤倾璃看了眼那张纸上面的内容,“紫玉?”   “哦,就是玉姨娘。”   秋明月给他解释,“玉姨娘你知道吧,七妹和八妹的生母,就是被我三婶子下毒害死的。我那个盒子,就是她在临时之前交给我的。紫怜、紫玉、紫云、紫月这几个人,以前是祖母身边的得力丫鬟,后来分别赐给我爹二叔和三叔做妾,这个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我调查过,这几个人都是从小跟着祖母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紫玉,居然是祖父安排在祖母身边的人。”   凤倾璃已经打开那个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张黄色的羊皮卷。他左右看了看。   “没有字?”   “对啊,没有字。”   秋明月有些无力,“我猜,这个应该就是你口中的藏宝图了。只是怎么在祖父手上?还有,祖父为什么将它交给我?对了,我之前不是让你去调查紫玉的身世了吗?查到没有?”   凤倾璃将羊皮卷收起来,道:“我让人查过了,满朝文武当中,姓魏的官员不多,也不少。我一个个的仔细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十几年前有谁家中少了一女,也并没有发现他们的支系旁族有流落在外的子女。”   秋明月蹙眉,知道他还没有说完,便静静聆听。   “你不是跟我说玉姨娘知道藏宝图的事情么?我干脆就往藏宝图的方向查,追溯到前朝天圣时期。”   “天圣时期?”   秋明月眯了眯眼,宝藏源于天圣帝的结发妻子,睿贤皇后。那么既然查到了前朝,应该就查到睿贤皇后了吧。   “对。”   凤倾璃点点头,“据前朝后宫录记载,睿贤皇后有一个兄长,六个姐妹。但是对于那几个姐妹,记录得只有她的大姐和二姐。她的大姐是一品上将军夫人,一品上将军曾是天圣帝的贴身暗卫,后来收复无忧城有功,遂封为将领。其妻凌氏也加封了一品夫人。而睿贤皇后的二姐,乃是靖阳侯夫人。”   秋明月知道,凤倾璃提起这两个人,必有用意,便认真的听着。   “睿贤皇后的几位姐妹,除了这两个以外,其他的几位,史书上也就寥寥几句话而已。而自从睿贤皇后与天圣帝离宫后,这两位长姐极其夫家,都逐渐淡出朝堂之外。”   “哦?”   秋明月隐隐察觉到什么,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说,睿贤皇后离宫的时候,将藏宝图交给了两位姐姐。而她的两位姐姐,为了不惹人怀疑,所以才逐渐淡出朝堂?”   凤倾璃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我师父曾与睿贤皇后是故交。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偶然听见师父说起过,睿贤皇后离宫的时候,什么人都没有见,唯独见了自己的兄长和两位姐姐。自此十六年后,再次踏足宝华寺,而后那些年,便在没有见过她和天圣帝的身影。”   “可是也不对啊。”   秋明月皱眉,“你不是说,藏宝图一分为三么?那还有一份呢?难道是在她哥哥手中?”   “不。”   凤倾璃目光深邃,“前朝忠义王府世代承袭爵位,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凡忠义王府子孙,不可掌经济和兵权,否则收回王爵谥号。所以尽管睿贤皇后早年与府中姐妹不和,唯有一兄长对其倾心爱护,睿贤皇后也没有将这藏宝图给予之。”   “审时度势,急流勇退,避免外戚干权之隐患,成为家族之祸。这睿贤皇后,好生聪明啊。”   秋明月点头赞叹了一声,“难怪史书上对睿贤皇后如此称赞。”   凤倾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可不是睿贤皇后的功劳,是神英皇后。”   “恩?”   “这个改日再与你细说。”   凤倾璃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至于那最后一份藏宝图,传说应该是给了睿贤皇后的三女永安公主做嫁妆。”   “永安公主?”   秋明月努力回想自己看过关于前朝的史书,发现对于这个永安公主的记载,真是少得可怜。   “我知道睿贤皇后有五个孩子,唯独这永安公主,最为神秘。似乎因为她自小体弱多病,很少出现在人们面前。哦,对了,好像睿贤皇后和天圣帝离宫的时候,将永安公主也带出宫去了,是不是?”   “对。”   凤倾璃目光似笼罩着一层云雾,看不真切眼底的情绪。   “永安公主,是天圣帝最为宠爱的一个女儿。只不过后来她随着天圣帝夫妇离宫后,便再无踪迹,之后无论后宫史志,还是前朝通史,都没有关于她任何记载。”   秋明月又问,“那你怎么断定那最后一份藏宝图,在永安公主手上呢?”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猜测。因为我以前听师父说过,永安公主似乎拜得高师,学了一身的本领。不但文武双全,医毒双修,且历史人文,政治军事,无一不精,无一不通。据说她十六岁曾踏出江湖,以绝顶姿容及高强武艺,引得江湖上群雄争锋,弄得江湖大乱以后,她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后来江湖人人追踪其身份,均不得而之。”   他笑了笑,“这段历史,若非师父与我说起,我也是不知道的。”   秋明月若有所思,“看来,你师父对睿贤皇后,非一般的情深啊。”   心爱之人已经嫁给他人,还能将她的女儿的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可见这个人对那个女人用情至深了。同样,那么关于那个女人生平所有事,想必也是清楚的吧。   凤倾璃默了一下,“你的意思我明白。”   他顿了顿,又道:“前朝灭亡后,藏宝图也被太祖帝找到了一份,其他两份却不得而踪。我自小就听过藏宝图的传说,得知师父与前朝睿贤皇后的渊源以后,我也曾问过师父。师父只说,天机不可泄露。缘起缘灭,因果循环,自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让我切莫着急烦忧。师父修行几百年,早已是半仙之身。虽然他有时候说话不靠谱,但是对于这些事,却不会骗我。所藏宝图一事,我一向不怎么关心。”   秋明月从他手中拿过那个盒子,“可是祖父怎么会有这个藏宝图的?难不成秋家也跟前朝有关?”   “未必。”   凤倾璃摇摇头,“我去秋府找你,发现薛雨华在调查藏宝图以后,就查过秋家。秋家祖上,确实有在前朝为官的,但是也不过是地方小官,与藏宝图八竿子打不着。至于这个藏宝图是怎么来的,就应该问问你的祖父了。”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有些泄气道:“我一直就觉得,祖父高深莫测。整个秋府,我唯一看不懂的人就是他了。以前吧,我总觉得我做的那许多事,包括早就与你相识,祖父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不问,就放任我为所欲为。我就一直奇怪。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藏宝图,若非他亲自交给我,我还真不敢相信,他手中居然握着皇上千方百计要寻找的东西。还有啊,我觉得将这藏宝图给我,应该是通过我的手交给你。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给你?对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记得你上一次来给我下聘的时候,祖父让你去了书房,在书房里整整呆了一个时辰才出来。他对你说了什么?”   凤倾璃摸了摸她的头,“你想知道?”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以眼神回答他。   你说呢?   凤倾璃笑了笑,刮了刮她的鼻子。   “爷爷说,你聪明有余,但是性子桀骜不羁,让我以后多多管制着你,莫要让你惹出大祸来。”   秋明月眯了眯眼,“我桀骜不羁?这是祖父说的?”   “恩。”   凤倾璃很诚恳的点了点头,眼带笑意。   “哼。”   秋明月不高兴了,“老狐狸,我究竟是不是他的孙女啊?居然在外人面前这样说我。”   “外人?”   凤倾璃挑起她的下巴,目光不悦。   “你说谁是外人?”   秋明月不惧,目光坦然的看着他。   “那个时候我还没嫁给你,你当然算不了‘内人’。”   凤倾璃一噎,宠溺的摇摇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给父王母妃请安呢。”   秋明月帮着他坐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趴到他怀里,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睡不着。”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不是说很累么?”   秋明月叹了口气,“祖父将这个盒子给我的时候我就一直纳闷,之前太累了才没有跟你说。刚才你又说起那藏宝图,我心里烦闷得很。哎,对了。你刚才说因为我让你去查绿鸢的身世,才查到前朝的。那么绿鸢和玉姨娘究竟是什么人?”   反正睡不着,不如将这些事情搞清楚再说吧。   “绿鸢…”凤倾璃顿了顿,眼中划过几分深意的笑。   “我只能告诉你,睿贤皇后身边,曾经有一个姓魏的女官。”   “姓魏的女官?”   秋明月心中一动,低低问:“什么意思?”   “睿贤皇后和天圣帝离宫后,那个女官突然死了。而她的家人,全都消失了。就这么简单。”   凤倾璃闭上眼睛,声音淡然清浅,似乎在谈论天气那么简单。   秋明月压抑不住内心的震动,她想起了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   凤倾璃忽然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低道:“睿贤皇后天生奇才,独具慧眼,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宝藏之巨,据说富可敌国。睿贤皇后为了保证这份宝藏不为奸邪之人所得,不惜将藏宝图一分为三。那么,可想而知,这藏宝之地,必然也是危险重重。如果我猜得不错,要开启宝藏,应该还有一把钥匙。不,或许不止一把钥匙。或许也和藏宝图一样,有很多把钥匙。”   秋明月咬了咬唇,“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我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盒子里面,装的就是宝藏的钥匙?”   “有可能。”   凤倾璃给的答案模棱两可,“别再想了,反正那盒子打不开,何必想那么多?或许师父说得对,宝藏的秘密,还没有到开启的时候。等到开启的那一天,自然就迎刃而解了。现在何必庸人自扰?”   “说得也是。”   秋明月笑了笑。   “可是那个盒子在我身上,总觉得危险,不如我交给你保管好了。”   凤倾璃低头看她,蜡烛早就熄灭,屋子里一片黑暗。黑暗里,他眼神晶亮若星子。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交给我?”   秋明月安心的靠在他怀里,“我现在是你妻子,夫妻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分那么清楚干嘛?再说了,你手上能人异士多,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总没有放在你那里来得安全。”   凤倾璃埋首在她耳边,笑得低悦。   “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神看尽她心底。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对我极尽防备,还怀疑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学着相信我的。”   他移开目光,在漆黑的光线里望着帐顶,叹道:“如今不到一年,我却觉得,好似过了千年万年。这条路,我走得真辛苦啊。”   秋明月低笑着捶了捶他的胸膛,“这不是已经走到尽头了么?”   “不。”   凤倾璃抓住她的手,眉眼灼灼的看着她。   “你我的路才刚刚开始,怎么会走到尽头呢?”他额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声音低柔温润。   “我们还有好几十年的路要走,尽头,还早着呢。”   两人本就躺在一张床上,没了火光映照,漆黑里,看不到对方的容颜,然而贴在一起的身躯却清晰的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达着对方的温度。他又靠得她如此近,说话间微微的热气从他唇中吐出,喷到她脸上,熏得她面红耳赤心荡神驰。   她微微推开他,有些不自然道:“你别靠我那么近,好热。”   凤倾璃愣了一下。他自幼练武,耳目比常人都要敏锐清晰。便是在黑夜里,也能看见对方表情神态,是以自然将她的羞涩看在眼底。   他眼中划过笑意,故意凑过去,更加贴近她。   “热么?可我记得,你不是最怕冷么?”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秋明月在心中气呼呼的想着。随着他的贴近,她身子越发的火热,像火炉一样。这样的热度,不止是她一人的,还有他。   她扬了扬眉,想他十七岁的年纪,少年初成,血气方刚。这个时代好多贵族公子哥,十二三岁的时候身边就有通房丫环了。他洁身自好,至今未近女色。可是这不等于,他忽略了男人应有的本能。   以前在秋府的时候,他来见她,两人不时有纠缠肌肤相贴的时候,她很多次都能感受到他对她心动情动,只不过刻意压制住了。   如今他们已经拜堂成亲,她也年长了一岁。那些世俗的束缚,在他们中间已经荡然无存。他自然会…   他的手已经忍不住在她身上抚摸,带给她一阵阵的颤栗。唇也轻轻划过她的耳垂颈项,情不自禁的低喃着她的名字。一声声温柔又缠绵,压抑又渴望,听得她都差点缴械投降。   秋明月咬了咬唇,努力保持清醒。   “凤倾璃。”   “嗯?”   凤倾璃已经意乱情迷,不断的吻着她的脸颊锁骨,低低应了声。   “你还记不记得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   他放在她腰间,要去褪开她衣袍的手突然顿住,埋在她颈项的头也抬了起来,目中情欲之色未褪,又多了几分无奈的克制。   “我才十四岁。”   秋明月再次提醒他,“你说过你会等我的。”   凤倾璃深呼一口气,紧紧的抱着她,有些懊恼道:“你真是折磨人。都嫁给我了,还不让我碰你。”   秋明月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吗,一年都等过来了,还怕再等一年?”   凤倾璃闷闷道:“我想收回那句话。”   “那可不行。”   秋明月凤目里笑意酝酿,故作一本正经道:“说出去的话就等于泼出去的水,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一言九鼎,怎能出尔反尔,食言而肥?”   凤倾璃一脸的郁卒,而后沉默了。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怎么了?生气了?”   “没。”   凤倾璃摇摇头,望着帐顶,忽然又轻声说道:“萱萱,你放心吧,在我没有站起来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嗯?   秋明月皱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睡吧。”   他又埋头在她颈项,喷出的气息微热,将她白皙的脖子给熏染出一片红晕。   他如今身有残疾,怎配拥有她?他想给她唯一而完整的爱。   秋明月颦眉,大约知道了他在想什么,又好气又好笑,还有感动。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现在都嫁给你了,也就冠上你的姓了。如果你一辈子站不起来,莫非就打算这样跟我做一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妻不成?”   凤倾璃似乎怔了怔,埋头在她颈项。   “如果我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   秋明月知道刚才那句无意的话却是伤到他了,不由得软了声音道:“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方才我不是给你看过了吗?你腿部穴道并未完全僵硬腐化,只不过是幼年中毒太深,又受了外力的撞击,所以穴道给封死麻木了。这些年,又一直在精心养着,腿部穴道也逐渐趋于无知无觉了。不过若是能找到修补的奇药,站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凤倾璃眨眨眼,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你和容烨说的话大致相同。”   秋明月笑了,“当然了,他是学医的,我也学医。医者,见解大致是大同小异的。”   凤倾璃紧紧的抱着他,“当年,你为什么救他?你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会救他?”   秋明月想着,那是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沈氏中了毒,她上山采药…   对了,毒,紫木熏浅!   她心中忽然一颤,刹那间似乎天光破开迷雾,照亮她心底如何也打不开的一团乱麻。像一只灵巧的手,一寸寸拨开那些缠绕着的藤蔓。   紫木熏浅,产自西域。而西域以南,隔着渤海八荒山脉后,有一个国家。那个国家,是…   “怎么了?”   凤倾璃察觉到她心绪的变化,抱紧了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秋明月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震动,轻声道:“没、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宝藏呗。”   秋明月故作轻松又无限忧愁的叹了口气,“祖父是两朝元老吧,他忠于皇上吧。明知道皇上在找藏宝图,而他手中刚好有握着一份,为什么不交出来?又为什么借我的手交给你?这不是太不寻常了吗?”   凤倾璃沉默。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秋明月抬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想你刚刚说的话。”   “什么话?”   “你说如果能找到奇药,我就可以站起来。”   “当然。”   秋明月自他怀中抬起大半个身子,望着他。   “只要找到奇药,我就能让你站起来。而且啊,还能让你功力大增。”她又叹了口气,重新趴在他怀里。   “可是奇药可遇不可求,怎么才能找到呢?”   凤倾璃拍拍她的背,道:“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顿了顿,声音冷静而清晰。   “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站起来的。”   “你这样想就对了。”秋明月欣慰的笑笑,“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就比如说你最开始接近我,可有想到有今日?”   “说得也是。”   凤倾璃更紧的将她抱在怀里,满足的叹息。   “以前我觉得我能拥有你就是幸福的极限了,可是现在觉得那还不够。我想要站起来,真真正正的站起来只有站起来了,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秋明月在他怀里轻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纯情得跟什么似的,见了我还脸红。没想到不过才一年不到,你说起甜言蜜语来,还一套一套的。要真站起来了,还不定得给我惹多少桃花呢。所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能放心些。”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是,我如今不惹桃花,你桃花遍地开。”   秋明月不服气,“我什么时候桃花遍地开了?”   凤倾璃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去年薛国侯世子入住秋府,白天到某个人窗前一会佳人,至今未娶。今日状元郎官居要职,奈何佳人大婚,斯人已尔,遂心碎神伤,酗酒邀梦入怀。”   “薛雨华酗酒?”   秋明月自动忽略前半句,只抓了这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一直呆在王府吗?怎么知道薛国侯府的事情?”   凤倾璃凉凉的看她一眼,语气郁卒。   “我不止知道薛国侯世子为情所伤,独自饮酒入梦。我还知道,某个名闻天下的第一公子,几个月前为救某人受伤惨重。如今偷偷躲着,不敢见某人呢。还有…”   他突然一顿,觉得还是不要把上官陌尘拿来说事儿了。反正如今她还不知道,如果知道这事儿,估计又要生出许多麻烦来。他可不能给情敌钻空子的机会。   “还有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秋明月本来听得一脸的黑线,如今见他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倒是升起几分好奇。   “没什么。”   凤倾璃有些闷闷的抱着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救容烨?难不成你见他美貌,动了色心?”   “去你个色心。”   秋明月一把推开他,怒道:“他当时戴着面具,我连他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能动什么色心?”   凤倾璃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的说道:“他那面具遮不住眼睛吧,顶多遮住了半边脸而已。”   秋明月气结,低吼道:“凤倾璃,你非要跟我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是不是?我都说了,我没见过他。要不然我能问你他长什么样么?再说了。”   她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我身边不就躺着个美人?我用得着觊觎一个天天戴着个鬼面具的人吗?”   凤倾璃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脸一黑。   “我是男人,男人你懂不懂,有用美人来形容男人的么?”   秋明月轻哼了一声,“怎么不能?你不就是一个?还真别说,你要是换上女装,保证倾倒一大片。啧啧啧,到时候…”   某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扳过她的头,狠狠的吻了上去。   ------题外话------   咳咳,有必要说一下哈,这个馨怡公主呢,不是皇帝的女儿哈。一个很彪悍的人物哈,以后会出现滴。   第六章 新妇敬茶,侧妃使诈   秋明月一愣,感觉到压在唇上的力度重而狠,环在她腰肢的双手也在渐渐收紧,似乎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入鼻是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她呼吸滞了滞。而他的手,已经再次在她身上游走,充满了挑逗的味道。   “别…”   秋明月推开他,脸颊绯红,眼神羞怯。   凤倾璃抓住她的手,“叫你还敢胡说。”他低头又要去吻她。   “别闹了,我困了。”   秋明月赶紧偏开头,再这么纠缠下去,估计他这血气方刚的真的受不了了。她现在还小,可不想提前升级为女人。   凤倾璃本来只想逗逗她,哪知道一番攻势下来,倒是让自己险些控制不住。   “你刚才不是说睡不着吗?既然睡不着,我们就来做做其他的事情。”   他就是存心的,手指又开始伸进她的衣袍里,触摸那温软如玉的肌肤,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秋明月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再动,以后就给我睡地上去。”   凤倾璃手一顿,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萱萱…”   “闭嘴。”   秋明月不想让他的温言软语攻破自己的心防,道:“对了,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吗?”   她觉得,有必要先给他上上课。夫妻之道,可不是什么夫为妻纲。   “我答应你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偷吃不到,凤倾璃闷闷的收回手,重新抱住她。   秋明月被他抱着不动,道:“真的忘记了?”   凤倾璃蹙眉,“可以提示一下么?”   “好。”   秋明月很爽快的答应,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有洁癖吧。”   “恩。”   凤倾璃点点头,随后又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他看着怀中女子一脸的趣味儿,不由得好笑,又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答应过你,不纳妾,不抬通房,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只对你一个人好。这些我都记得,并且会永记在心,我也会用行动来让履行我对你的诺言。”   他抱紧了她,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萱萱,我不会背叛你的。我的心,我的身体,都只属于你一个。”   秋明月眨了眨眼,眼睫垂下,轻轻嗯了一声。   “凤倾璃,记得你今天对我说的话。如果…”   “没有如果。”   凤倾璃打断她,“不会有如果,永远都不会。”   秋明月突然笑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风情璃却道:“你是随口一说,可我是认真的。萱萱,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没有骗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骗你的。你相信我!”   黑夜里他眼神晶亮,向她传递着坚定和情深。   她笑了笑,“不相信你我就不会嫁给你了。”   凤倾璃眼睛一亮,“萱萱…”   秋明月闭上眼睛,哝哝道:“好了,睡觉,你不是说明天还要跟父王母妃请安么?”   凤倾璃轻笑,“这么快就把称呼变回来了?”   “当然了,我现在已经嫁给你了不是吗?你爹娘不就是我爹娘吗?好了,我真的困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累了一天了。”   她说完,当真沉沉睡去。   凤倾璃给她掖了掖背胶,也睡了过去。   翌日,秋明月还没醒,门外就有敲门声响起。   “世子,您醒了吗?奴婢来伺候您和世子妃梳洗。”   秋明月被这声音给吵醒了,睁开眼睛,见凤倾璃已经起来了,并穿好了衣服坐在轮椅上,正看着她。   “你醒了。”   秋明月坐起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你。”   凤倾璃笑笑,“要起来么?她们都在外面等着了。”   秋明月起身,看了眼门外。   “是你的丫鬟么?”   “恩,她们一个叫幼寒,一个叫幼梦,是母妃从小安排伺候我起居的丫鬟。”   “从小跟在你身边?”   秋明月扬眉,神色有些不言意味。   “我看是准备着给你的通房吧。”她眉眼染上暗色,“我才刚嫁过来,没想到你连备用都准备好了。哼!”   她转身,凤倾璃立即伸手拉住她。   “萱萱,你生气了?”   秋明月甩开她的手,坐在梳妆台前。   “红萼,醉文,进来。”   门开了,红萼和醉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脸生的丫鬟,皆身着翠绿色的裙衫。左边那个长相娇媚,尤其一双眼睛喊嗔带痴,身段更是妖娆玲珑,行走之间都透着一股子诱惑。右边那个,五官显得娇俏一些,眼睛清澈,看起来很单纯,属于清甜可人型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嬷嬷。见到二人,赶紧福了福身。   “奴婢参见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瞥了眼几人,对红萼道:“我的衣服呢?”   醉文正准备说什么,凤倾璃便道:“在那个柜子里面,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去拿吧。”   红萼醉文一愣,却是看向秋明月。   “红萼,你来给我梳头。醉文,你去拿衣服,记得,要素淡点。”   虽然才大婚,应该穿比较娇艳的衣服,但是她可不想太过惹人注目。如今她刚来王府,就好比初次到秋府的时候,做事应该低调一些,莫要让人嫉妒。   “是。”   红萼走过来给她梳妆,“小姐,要梳什么样的发髻?”   “随便吧,要一个简单的就可以了,不要太复杂。”   她透过铜镜,看向那个穿得体面的嬷嬷,想着这人是谁?那边,凤倾璃已经对着那嬷嬷道:“许嬷嬷,是母妃让你过来的嘛?”   许嬷嬷微笑点头,“老奴正是奉了王妃的命令过来的。”   她说着,径自走向窗边,掀了被子。秋明月忽然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声。许嬷嬷却已经将被子掀开了,将那一方白巾拿在手上。上面一点鲜红,嫣然灼目,盛放如桃。   秋明月微微愕然,看向凤倾璃。   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凤倾璃也朝她看过来,对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笑容。她立即明白,这定然是凤倾璃滴的血。她记得,当初秋明轩和李兰芝也用过这样的招数瞒过老太君的耳目。   许嬷嬷拿着那块染有落红的帕子,面上有几分笑意。   “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老奴这就向王妃禀报,世子和世子妃大喜已成。”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最讨厌古代这个什么新婚第二天要检查落红的规矩。   醉文已经拿出一套崭新的水红色衣裙,衣领衣袖都有金线勾勒,裙摆间也绣着海棠花。精致,却不奢华。简单,却典雅。   “小姐,世子给你准备的衣服真漂亮。”   醉文眉眼都是笑意。   秋明月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件吧。”   她站起来,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幼寒和幼梦。   “你们不是来伺候我和世子梳洗的吗?盥洗盆呢?”   幼寒幼梦相视一眼,“是。”   幼梦走了出去,然后端来水。   “世子妃,洗脸水来了,您现在要净面吗?”   秋明月已经穿好了衣服,水红色罗裙加身,头上梳着望仙髻,周围缀着珠花,发髻上斜插着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上面的宝石玉润荧光,闪闪夺目,光华斜斜点缀至嘴角,笑意浅淡而炫目。   她一转身,手上挽着的碧纱烟罗绸带飘飘欲仙,脚下的绣花鞋绣纹精致,脚尖还缀着的碧玉宝石,周围还有金线勾勒。裙摆垂落其上,相得益彰。   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华美尊贵异常。一屋子人看着她,只觉得她浑身上下炫目非凡,美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怎么样,我这样穿合适么?”   她站在凤倾璃面前,转了一下。她一向都穿得素净,像如今这样华贵端庄的模样,还是第一次。   凤倾璃看着她,眉眼温柔。   “很好看。”   “那就这样吧。”   秋明月走过去,先净了面,又对红萼道:“秋菊,夏荷和巧云,小红她们几个呢?”   “哦,孙嬷嬷让她们在外面伺候。”   秋明月轻笑,“她们几个倒是甘心。”又看了眼凤倾璃,“自己净面,我可不伺候你。”   幼寒幼梦走上来,“奴婢二人来伺候世子吧。”   秋明月淡淡道:“不用了,你们出去吧。”   “世子妃?”   幼寒幼梦惊愕,幼寒眸中有一丝不悦。   “奴婢二人自小伺候世子,就让我们来吧。”   秋明月坐了下来,手中把玩着胸前的一缕发丝,神情淡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敢情这桐君阁的人只遵你这个世子,不遵我这个世子妃了。我这才刚嫁过来一天,连丫鬟都敢骑到我头上了。”   幼寒幼梦脸色一变,“世子妃,奴婢…”   凤倾璃已经寒下了脸,“对世子妃不敬,拖出去,打十大板,贬去外院做三等丫鬟。”   幼寒幼梦大惊失色,“世子?”   许嬷嬷也是脸色一变,“世子,幼寒和幼梦自幼跟在你身边伺候,一直忠心耿耿,您怎能…”   “你对本世子的决定有异议?”   凤倾璃挑眉,冷淡的看着她。   许嬷嬷低下头,“老奴不敢。只是如今时辰不早了,王爷和王妃还等着您和世子妃去请安呢。世子妃初来王府,幼寒和幼梦是王妃赐给世子的丫鬟,今日她们虽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此。王妃若是知道世子为了世子妃责罚她们,只怕要误会世子妃了。所以老奴斗胆,请世子和世子妃饶恕她们一次吧。”   秋明月瞥了眼这个许嬷嬷,这个老刁奴,倒是会说话。处处拿王妃施压,自己初到王府,根基浅,而幼寒和幼梦虽然只是丫鬟,但是确实王妃的人。如果凤倾璃因为自己处置了她们两个,王妃怪罪下来,只怕自己得但一个红颜祸水,挑拨是非的罪名。便是传到王爷那儿,也会惹得王爷不快。   凤倾璃眼神寒了一瞬,“我倒是不知,飞鸿院的人,何时竟然越俎代庖管我桐君阁的事了。哼,等会儿我得问问母妃。母妃仁善,平时对身边的丫鬟多有宽恕放松。却不想,这些个没眼力介的倒是越发猖狂了,若是不好好治一治,赶明儿个,怕是要奴大欺主了。”   许嬷嬷脸色大变,猛的跪了下来。   “世子,老奴不敢。”   凤倾璃看向秋明月,“娘子,咱们走吧。这两个丫鬟不听话,惹你生气了,可是正如许嬷嬷所说,她们可是母妃赐给我的丫鬟。待会儿我就禀明了母妃,让母妃把她们收回去。既然不堪用处,不要也罢。”   幼寒幼梦终于知道害怕了,“不要啊世子,世子妃,奴婢知错,甘愿受罚,请世子和世子妃不要将奴婢赶回去。”   凤倾璃有些不耐,“冷香…”   “等等。”   秋明月站了起来,走到凤倾璃身后,推着轮椅出去。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给父王母妃请安吧。”   凤倾璃皱眉,“萱萱,她们…”   “许嬷嬷说得对,她们自幼伺候在你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咱们新婚大喜,第二天就见血光,不吉利,小惩大诫就是了。”   “世子妃说得极是。”   许嬷嬷赶紧附和,看来这个新过门的世子妃倒是个懂事知礼的,知道自己是新嫁妇,不宜得罪人。何况幼寒和幼梦是王妃的人,世子妃便是想要处置,也对有所顾忌。   “秋菊她们几个刚来王府,对府中的规矩都不熟悉,就让幼寒和幼梦贬为三等丫鬟和她们一起在外院伺候着,一来小惩大诫,二来,也可以就近教教她们规矩,省得以后出了错丢了王府的脸面。这样可好?”   “嗯,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凤倾璃自然是对秋明月百依百顺的,“既然世子妃为你们说情,今日就暂且饶你们一次,从今以后,就把你们贬到外院去做三等丫鬟,将功补过。”   幼寒不服气,想要争辩,幼梦拉住了她。   “是,谢世子妃大恩,奴婢二人感激不尽。”   “走吧。”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出去,门外丫鬟依次站立,个个见了她都福身见礼。她想着,这些丫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跟凤倾璃一心?   出了桐君阁,秋明月这才有机会欣赏王府的风景。荣亲王府的规模虽然比起镇南王府要稍逊一筹,但却也是庞大而恢弘的。远远望去,王府内清台楼阁,玉宇琼楼,鹅暖石铺就的小路蜿蜒而崎岖,周边奇花异草环绕如簇,花香四溢。桐君阁距离飞鸿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步行也得小半柱香的时间,一路走来,看着府内风景瑰丽,楼阁高低错落。小路、阶梯、圆拱桥、精致而秀雅,池水清澈见底,偶尔有鱼儿摇摆而过。   二月的气候还有冬日的寒冷,但王府内引有温泉,又栽种各种奇花异草,空气倒是比外界要温暖几分。   “对了,你说过,荣亲王府人口不多,那后院这些屋舍,岂不是都空置了吗?”   秋明月边欣赏四周的风景,边问着凤倾璃。   “恩。”   凤倾璃点头,“王府里主子不多,祖母住在安松院,父王住在**阁,母妃住在飞鸿院,几位侧妃都住在霜满阁。其他的兄弟姐妹,除了大哥已经成亲了是独立的院子,都在后院依次相邻而住。”   “那你的院子怎么也是独立的?”   秋明月问。   凤倾璃沉默了一瞬,道:“我因腿脚不便,自幼便独立居住在这里。”   秋明月不说话了。   凤倾璃又道:“桐君阁位于王府的西南方,地理位置极好,且桐君阁建筑较高,从二楼可以看到整个王府的风景,是父王特意让人给我修建的。”   秋明月点点头。   “走吧,这会儿只怕父王她们已经等在飞鸿院了,不要让他们等久了。”   “好。”   身后一排的丫鬟跟着,很快就来到了飞鸿院。   在门口,秋明月就看见里面坐了一大堆人,荣亲王、荣亲王妃,还有荣太妃,以及府中其他的侧妃小姐少爷都在,身后还各自站了一两个丫鬟。那阵仗,不是一般的大。   秋明月想到当初她回到秋府的时候,也是一屋子的人。秋府的主子比荣亲王府多,所以相较起来,今日的场景,较之当日,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想什么?”   凤倾璃轻声问她。   秋明月低头,道:“我只是在想,好久没有面临如此场景了,像极了三堂会审。”   “怕吗?”   “怕什么?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何况,你看我丑吗?”   秋明月眨眨眼,笑问。   “不丑。”   凤倾璃抬头侧看着她,“你最美。”   身后的丫鬟都捂着唇轻笑出声,醉文跟在秋明月身边,听了这话就道:“世子心里,小姐自然是最美的。”   秋明月嗔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她说得没错,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凤倾璃握了握她放在轮椅上的手,眉眼温柔。   “不过醉文,如今可要记得了,不能再叫小姐了,要叫世子妃,这是规矩。”   秋明月知道,豪门大家族最注重规矩,但有分毫差错,也是要受到相应的惩罚的。   “是。”   醉文低头,惶恐的应了一声。   “恩,待会儿回去,记得要嘱咐你身边那几个丫鬟,以后这称呼都得改过来,以免被人抓了把柄去。”   凤倾璃又叮嘱秋明月。   “好。”   说话间,已经踏进了院子,两个俏丽的丫鬟迎了出来。   “奴婢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凤倾璃侧头对秋明月道:“她们是母妃的贴身丫鬟,左边那个叫从丝,右边那个叫从璇,她们是一对姐妹,父母都在母妃跟前做事。”   秋明月点点头,“两位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   她给红萼使了个眼色,红萼立即会意的走过去,拿出两个精致的香囊递给二人。   “有劳两位姑娘出门迎接,这是我们世子妃的一点心意,还望两位姑娘收下。”   那香囊可不普通,里面都装有碎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对于王府里的丫鬟来说,却相当于她们大半年的月例了。从丝从璇一见那香囊胀鼓鼓的,就知道内有乾坤。她们对视一眼,眉眼的笑意浓了几分。   “世子妃客气,这是奴婢的本分,如何敢收世子妃如此厚礼呢?”   “收下吧。”   秋明月淡淡而笑,一身华贵世子妃服,天生丽质绝颜,就那么淡淡的站着,便有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我初来王府,好多事都不太了解。你们两个跟在母妃身边多年,日后我天天伺候在母妃身边,许多事还得两位姑娘多多指点。这个,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吧。你们不收,可是看不起我?”   “奴婢不敢。”   从丝和从璇连忙低头,“世子妃身份尊荣,奴婢岂敢有半分不敬?”   两人相视一眼,从丝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二人就谢世子妃赏赐了。”   秋明月点点头。刚才在桐君阁的事情,想必已经有人禀告给荣亲王妃了。她初来荣亲王府,未有任何势力与人脉,有的不过就是一个世子妃的封号和凤倾璃的宠爱罢了。今后要在这王府里生存下去,该打点的,她也不会吝啬。   “母妃等久了吧,我们这就进去。”   “是。”   从丝从璇二人在前面带路,走到门口,对立面喊了一声。   “世子,世子妃到。”   里面本来有说话声,见二人走进来,所有声音顷刻间消弭。   “来了?还以为在路上迷路了呢,这么半天才到。”   刚踏进门口,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满含不悦和不屑。   秋明月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是坐在正中一个穿着蜜合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长衣的老妇人,头发花白,面容老态,布满了皱纹,看起来应该有五六十岁了。不过从那五官上依稀可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大美人。她此刻端居而坐,神情倨傲,看也没看二人一眼。   “母妃。”   旁边又响起一个温雅的中年男音,“您来得早,她们总要洗漱一番衣冠整洁来见您才不至于失礼,您就多多包容她们小辈吧。”   是荣亲王爷。   秋明月顺着声音看过去,第一眼看见荣亲王爷,她脑海里只涌现两个字,温暖,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温暖。着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虽然已近中年,但是他依旧俊朗不凡,眉眼极为温润雅致,给人亲和的感觉。   荣太妃没再说什么。   荣亲王爷身边的荣亲王妃也开口了,“是啊,母妃。明月刚入王府,对府中人事都不熟悉,总要细致了解一番,您就不要怪罪她们了。”   秋明月心里冷笑,这荣亲王妃当真是会做人啊。表面看着是为她和凤倾璃让太妃等长辈等候失礼而求情,实则不动声色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给她安一个,新妇入门就急着霸权,而故意让太妃等人久等,好大的面子。   这番话这么落下,她和凤倾璃这不敬长辈的罪名,可是背定了。   果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呢。真是不明白,她不是凤倾璃的母亲吗?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话虽如此,可太妃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世子和世子妃再是尊荣高贵,也是晚辈,如此让长辈久等,实在失礼至极啊。”   又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语气温和,可是却带着极其浓厚的刻薄味道。   秋明月还来不及打量这个人,凤倾璃就开口了。   “父王,请安的时辰过了么?”   荣亲王一怔,凤倾璃又懊恼道:“娘子,刚才真不该为了那两个不听话的丫鬟耽搁了。我早就告诉你了,母妃赏赐的丫鬟,别说是对你不敬了,便是犯了再大的错,还是得由母妃处置。现在可好了,为了两个不懂事的丫鬟,平白浪费了咱们给祖母父王和母妃请安的时间。大早上了,真是晦气。”   “璃儿不可胡说。”   荣亲王斥了一声,“你们正是新婚,乃是大喜,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尽胡言乱语。”   凤倾璃不说话,神色不悦。   秋明月看了荣亲王妃一眼,见她方才表情僵硬了一瞬,想着她估计待会儿准备拿幼寒和幼梦说事儿的,不过没想到被封倾璃先下手为强,给占了先机。如今荣亲王妃如果再要说出来,只怕就落人话柄了。   她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呈现柔弱之色。   “相公说得是,是妾身考虑不周,让祖母和父王母妃久等了,妾身知罪。”   凤倾璃一怔,下意识抬头看着她。他让她唤他名字,觉得亲密。可那‘相公’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他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感动和温柔。   荣亲王妃等人显然也没想到秋明月会自己认错,有些人正准备顺杆子往上爬给她安上新妇进门不尊长辈之罪,却又听得她继续道:“只是妾身自知刚入王府,人生地不熟,府中之人不畏也是应该的。那两个丫鬟对妾身如何且不说,但她们可是从小贴身伺候相公的,如此不分尊卑,难免日后奴大欺主。妾身想着,母妃当初将她们分配给你照顾起居,也是一心为你着想。可这时日渐久,她们知你宽厚仁善,待下优容,渐渐的就没了分寸。如今只是对上不敬而已,保不齐日后就会犯更大的错。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打发了也就是了。可妾身就担心,有那不明真相的,恐会因此误会母妃,伤了相公和母妃的母子情分。”   她一番话落下,屋内众人脸色都变了变。荣亲王妃脸色温和,眉眼却笼罩着一层阴郁。   秋明月仿佛没看到众人的表情,又弱弱道:“今早方起,许嬷嬷便来到桐君阁,说是奉了母妃之命,神色却毫无交集之态。方才一路走来,许嬷嬷也没有说时辰过了如何如何。妾身想着,大抵是母妃念惜相公腿脚不便,特予恩厚,所以…”   “好了。”   荣亲王听不下去了,“你们并没有来晚,只是太妃和本王以及王妃等着和媳妇茶,所以来早了一点。”他笑了笑,看向凤倾璃,“说起来,这赐婚的圣旨是你求的,父王可是第一次见儿媳妇呢。不过想来能让太后赞不绝口的,定然非常人。恩,抬起头来,本王瞧瞧。”   “是。”   秋明月低着的头抬起来,目光不卑不亢,坦坦荡荡的看向众人。   这一抬头,屋内不出意外的又是一阵倒抽气声。接着一个温和的声音笑道:“果真是国色天香呢,难怪世子这般喜欢,便是妾身看了,也觉得亲切呢。”   秋明月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荣亲王妃右下方第二个女子,穿一袭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长得不算特别美丽,但气质雍容端庄,隐隐有大家风范。   她想着,这应该是荣亲王的侧妃吧。   荣亲王满意的笑道:“的确钟灵毓秀,气质非凡。璃儿眼光不错。”   “那是当然。”   凤倾璃非常骄傲的挑眉。   秋明月故作娇羞的低下头,“父王谬赞,明月不敢当。”   荣亲王呵呵一笑,“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不要耽搁时间了。”   他看了荣亲王妃一眼,荣亲王妃刚刚看了许嬷嬷递过来的那方白色绢帕,面色似乎僵硬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借到荣亲王看过来的目光,她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声。   “从丝,从璇。”   “是。”   从丝从璇立即端了托盘走过去,托盘上是刚刚盛满的茶水。   “请世子和世子妃给太妃敬茶。”   秋明月和凤倾璃分别端了茶杯,走向荣太妃面前,有丫鬟拿了垫子放在秋明月面前,她跪在垫子上。   “明月给祖母请安,请祖母喝茶。”   她微微低头,端着茶杯的手往前几分,举止十分恭敬。   荣太妃倒是没有刁难二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随机将一个成色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的镯子丢在托盘上,算是见面礼。周围已经有几个王府里的小姐娇声笑起来,分明就是嘲笑秋明月这个孙媳妇不得荣太妃宠爱。当初楚玉盈过门的时候,荣太妃可是赏赐了一套赤金打造的首饰呢。相比较赏赐给秋明月的这个成色一般的镯子,两人在荣太妃心中的地位一比较,立即立竿见影了。   凤倾璃眉眼有些阴郁,秋明月却是不在意,恭恭敬敬的给荣太妃磕了三个头。   “谢祖母赏赐。”   荣太妃一直斜视的眼睛终于落在她身上,片刻后又移开。淡淡道:“既然已经是王府的世子妃了,一切就得以夫君为重,好好相夫教子,知道吗?”   “是,明月谨记祖母教诲。”   荣太妃看着虽然刻薄,但是好歹顾忌荣亲王的面子,没有刁难两人。   接着,秋明月又跪到荣亲王面前。   “儿媳拜见父王,请父王喝茶。”   荣亲王和善的笑着,接过了两人的茶。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玉色的牌子和一个厚厚的红包。   “这个牌子,可得好好保管着啊,别弄丢了。弄丢了,我可为你是问哦。”   “是。”   秋明月看了眼那个玉色的小牌子,神色有几分疑惑,荣亲王妃看着那牌子,面色却是变了一变。   接下来,又给荣亲王妃敬茶。荣亲王妃赏赐了一炳玉如意,寓意吉祥如意。那玉如意一出,屋内顿时又响起一片倒抽气声,人人目光艳羡。   “母妃可真舍得,这玉如意女儿可是求了好久您都没给女儿,如今倒是给了嫂嫂。哎,果真是嫂嫂比较讨母妃喜欢。”   凤倾雅美丽的大眼睛眨啊眨,黯然的叹了一声。   荣亲王妃笑道:“你要是如你嫂嫂这般端庄知礼,我也给你一炳玉如意。”   “当真?”   凤倾雅眼神立即就亮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虚言?”   荣亲王妃转过头来,开始给秋明月介绍下方的几个穿着富贵的女子。   “这是蓝侧妃。”   秋明月抬头看了一眼,她穿着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容貌…怎么说呢?美,却不如荣亲王妃惊艳,雅,却又多了几分淑和。静,似乎又多了几分灵气。或者,应该用干净来形容吧。对,就是干净。这个女子,你看着她,她可以是十几岁的少女,也可以是二十岁的少妇,也可以使三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   总之,她身上有少女的灵韵纯然,也有妇人的风情魅惑。   蓝侧妃,秋明月记得宇文溪说过,貌似是一个很得宠的侧妃。   这样的女子,的确对男人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心思念转不过是一瞬间,她端过茶杯,躬身递给蓝侧妃。她如今是世子妃,于身份上比蓝侧妃高,本不该受她礼,但是蓝侧妃是长辈,她又是新妇入门,当喝她敬的茶。   蓝侧妃温柔一笑,接过了茶杯,赏给了秋明月一枚水晶透明的玉坠。   “我没什么好东西,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   秋明月福了福身,“蓝母妃言重了,明月谢蓝母妃赏赐。”   她又走到蓝侧妃旁边的女子面前,穿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妆容艳丽,神态有些高傲。这应该就是最开始继荣亲王妃之后说话有些刻薄的女子了,原来是堇侧妃。   荣亲王妃介绍道:“这是堇侧妃。”   她福了福身,端来茶杯,递到堇侧妃面前。   “堇母妃喝茶。”   堇侧妃笑了笑,伸出手来,手指纤细白嫩,可见保养得很好。指甲上涂满了艳丽的指甲油,散发淡淡的花香,与白玉杯相撞,发出一声轻铿,似珠玉落盘的声音。   “世子妃真是知礼。”   眼看要接过那杯茶,秋明月放手,她却似被烫到了一般哎哟了一声,茶杯立即泼向了秋明月。   满屋子的惊呼声响彻一片。   这茶水虽然不滚烫,但是如果泼在脸上,难免烫红一片,只怕得好些日子不能见人了。   秋明月脸色一变,心里冷笑。手却突然被人抓住托着她后退了一步,避免她被烫伤。然后只觉得身边似乎有疾风闪过,稳住了快要摔倒在地的茶杯。她眼神一闪,立即伸手去稳稳的接住了。   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堇侧妃接过茶杯刹那脱手泼向秋明月,再到凤倾璃拉过秋明月,另一只手用内力接住稳住茶杯,到秋明月反应过来接过那杯茶,只是眨眼的功夫。   屋内众人几乎都没看清他们是怎么动作的,荣亲王站了起来,荣亲王妃也站了起来,荣太妃睁开眼睛又闭上。其他人,都睁大眼睛,或担忧或看好戏或幸灾乐祸,等等神色,不过在须臾之间都化为了僵硬。   秋明月已经重新走到堇侧妃面前,道:“堇母妃,喝茶。”   堇侧妃方才似乎被烫到,把那茶杯泼向秋明月后,自己也后退了两步,幸好被身边的丫鬟给扶住。她还未来得及后怕的拍自己的胸口,抬眼就见秋明月的茶已经送到她面前,她面色顿时僵硬,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是久久没有接那杯茶。   凤倾璃在旁边凉凉的说道:“娘子,堇母妃许是方才烫到了,没力气接茶杯了。只不过同样的茶,可是母妃让人泡的,温度也是事先调和了的。况且方才祖母父王母妃都喝过,都没有绝对烫啊。大约是堇母妃手太娇嫩了吧,才会被那茶水所伤。哎,看来世子妃今日这茶,堇母妃的手是碰不得的,那就改日吧,等堇母妃的手好了,再重新敬茶吧。”   堇侧妃脸色有些难看,尤其是察觉到荣太妃荣亲王和荣亲王妃看过来恼怒责怪的视线,她心中更是惶惑。凤倾璃这话可是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得罪了荣太妃和荣王妃。很明显,刚才荣太妃荣亲王荣亲王妃都喝过这茶了,人家都没有被烫到,就她一个人还没喝就开始大惊小怪。而且这里是荣亲王妃的院子,茶是她让人泡的,她如今因为茶水太烫而打翻了茶杯,岂非就是在打荣亲王妃的脸面吗?荣亲王妃还不得恨死她了。   正想着该怎么解围,那边一个娇小的少女走了过来,满身的环佩叮当,走路时玲玲响声一片。她三两步跑过来,拉住堇侧妃的手,一脸的担忧。   “堇母妃,您刚才是不是手滑了?我记得您前几天给父王做了一件衣服,把手给伤着了。是不是还没有好,所以才会手滑打翻了茶?”   她明着关切,实际上实在给堇侧妃示意解围。   秋明月想着,这少女倒是聪明。一番话轻易的就将堇侧妃的刻意为难转化为因为对荣亲王的夫妻情深,一时失手。莫说她今没有受伤,便是受伤了,有这么好的理由拿出来,也无法治堇侧妃的罪。   这荣亲王府,果然是热闹得很啊。   堇侧妃立即会意,“是啊,这天气在慢慢的转变,我想着给王爷缝制几件衣服,可是我这粗手粗脚的,倒是把手给扎破了。”   她又转过身来,对秋明月歉意道:“世子妃,抱歉啊,都是妾身不好,接一杯茶都接不住。还好没伤着世子妃,不然妾身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明显的借口,屋子里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凤倾璃哼了一声,正想说什么,秋明月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不要多嘴。转过身来,笑意不变。   “堇母妃对父王殷勤关切才伤了手,明月作为晚辈,只会感慕堇侧妃在相公男儿之身不便做这等女工之物孝顺父王时殷勤关切之心,如何会怪罪于堇母妃呢?”   她轻轻巧巧的一番话,就把原本堇侧妃给荣亲王做衣服的一番‘情深意重’给说成是代替凤倾璃尽孝之情,而且是滴水不漏,气得堇侧妃脸色有些发青。   堇侧妃正欲再扳回一居,她身边的少女却道:“堇母妃,茶快凉了,赶快喝了吧,嫂嫂的手只怕也酸软了。”   第七章 梅簪无子,身世之谜   秋明月再次看了这少女一眼,应该是堇侧妃的女儿吧,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长得跟荣亲王有几分相似,眉眼都是极其精致而柔美的,穿一袭古烟纹碧霞罗衣,更衬得肤光如雪,清透无暇。打扮得也不算奢华,却显明丽高贵,是个聪明的女子。   堇侧妃刻薄冲动,高调嚣张,没想到倒是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只是就不知,是不是又是一个秋明兰。   经她这么一提醒,堇侧妃这才恍然明白了什么,立即又恢复一脸的笑容。   “瞧我,倒是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世子妃别见怪。”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将茶又往前递了一分。   堇侧妃这次没有使诈,十分仔细的接过了茶,坐下来,慢吞吞的饮了一口。   “王妃姐姐这儿的茶就是好,比妾身平时饮用的香醇几分呢。”   荣亲王妃淡淡道:“茶都一样,端看心情。会品茶的人便是白开水也觉得有味道,不会品茶的人,便是极品毛尖,入口也如药一般,倒是浪费了。”   秋明月心中轻笑,荣亲王妃这嘴皮子功夫确实了得。堇侧妃分明是想借这杯茶向荣亲王妃讨要茶叶,众目睽睽,她都开口了,荣亲王妃如果拒绝,难免显得小气了些。可是没想到她却用茶喻人,暗示堇侧妃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呵呵,侧妃,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妾,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荣亲王妃一个正妃讨要东西,如果荣亲王妃给了,不是显得太过懦弱,还要看她一个侧妃的脸色么?如今非但不给,而且还重重的给了堇侧妃一个巴掌。不用看,秋明月夜能猜到堇侧妃现在脸色是何等的难看。   堇侧妃的脸色确实难看,她入王府多年,与荣亲王妃争斗了多年,每次都败在荣亲王妃手上。   可恶!   感觉衣袖被人微微一扯,她看向身边的女儿,深呼了一口气,脸上又带了笑意。   “妾身没什么好东西,倒是这只簪子,是静月轩打造的,我一直很喜欢,如今就送给世子妃吧。”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秋明月。   秋明月放到托盘上,堇侧妃微微挑眉。   “世子妃不打开看看吗?”   秋明月微笑淡然,“堇母妃赏赐之物,自然是极好的,如今倒是不忙,回去以后再看也不迟。”   堇侧妃似乎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秋明月又走向旁边的女子,荣亲王妃道:“这是赵侧妃。”   赵侧妃是个冷美人,穿一件乳云纱对襟衣衫,容貌不算娇美,眉眼隐隐现出冷淡之色,眼神淡然,似什么也不在意。面容不比寻常大家闺秀的冰肌玉骨,凝脂如玉。白,却不透。她的唇色比较淡,所以衬得肌肤微微有些暗淡。鼻子很挺,类似于混血儿。   她坐着,不似一般大家闺秀的规规矩矩,随意,而严谨。头上也紧紧一只银白色玉兰花簪子斜插没入鬓发中,耳旁垂下两簇发丝,与耳垂上淡粉色的吊坠相映成辉。倒是于素色当中平添几分华彩。   这样的女子,区别于这个朝代妇人该有的温恭贤淑和柔美艳丽,倒是别有一分风韵。   三个侧妃,各具特色。   秋明月端过茶,递到赵侧妃面前。   “赵母妃喝茶。”   赵侧妃神色不温和,也不冷漠,而是趋近于两者之间,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往托盘里放了一窜项链。雕镂海东青的金圆,以绿松石串成项链,十分别致夺目。   “谢赵母妃。”   秋明月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虽然赵侧妃乍一看让人觉得冷漠,但是却比看似温和的蓝侧妃和刻薄的堇侧妃给人的感觉舒服多了。   赵侧妃看了她一眼,眼中似闪过了什么,终于点了点头。   荣亲王妃又指着右侧那一群男男女女,依次介绍。   “这是你大哥,凤倾翔。”   这个人昨天秋明月见过,长得倒是清秀儒雅,身形有些瘦弱,看着与荣亲王有些相似,但是又不尽相同。一身青色长袍,腰间银色腰带束缚,腰带上缀着一颗碧绿宝石,右侧垂吊一块淡绿色的圆形玉佩,与那颗宝石相得益彰。   他和善的对秋明月笑笑,拱手道:“弟妹有礼。”   秋明月福了福身,同样给他敬了茶。虽然她现在是世子妃,凤倾翔除去王府嫡长子的身份外,没有任何的封号,身份上要低她一筹,但是俗话说长兄如父,必要的尊敬礼节还是要的。她身边的楚玉盈,昨天也见过。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很淡,还夹杂着几分冷漠,倒是没有出言挑衅或者刁难。   接着荣亲王妃又给她介绍了王府内其他公子小姐。凤倾雅和凤倾霖她已经见过,还有就是刚才站在堇侧妃身边的那个少女,叫做凤倾琴,比凤倾雅大几个月,是王府的大小姐。除此以外,还有三小姐凤倾露,是蓝侧妃的女儿。比凤倾雅小一个月,长得倒不是很美,但是气质给人感觉舒服,笑起来隐隐跟秋明珠有些相似。她穿得也比较素淡,一袭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头上的珠翠很少。素雅,却是与她气质极为相当。   蓝侧妃还有一个儿子,是王府最小的公子,叫做凤倾宇,年纪不大,却是个沉稳的,长得也是极其俊逸,给人的感觉温和中又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淡。   凤倾璃说过,荣亲王府人口不多,也确实不多。一个荣太妃,荣亲王,王妃,三个侧妃,还有四子三女,总共也十三个主子,只不过丫鬟下人倒是一大堆。   熟悉了府内众人,秋明月和凤倾璃被安排着坐到下方,在三位侧妃之上。   荣太妃此时才开口了,“方才璃儿说的那两个丫鬟怎么回事?”   荣亲王妃这时接过话来,“是我曾经赏赐给璃儿的两个丫鬟,叫做幼寒和幼梦,在璃儿身边呆了许多年了,一向也是乖巧懂事的。没想到如今年龄大了,脾气也跟着往上涨了,明月才进门第一天就敢对世子妃大不敬,也怪我识人不清,明月受委屈了。”   秋明月非常恭顺的低着头,“母妃派人照顾相公生活起居,是出于一片慈母情怀。只是不防小人心大,又轻视于儿媳初入王府,行止大抵有些过了。明月倒是不委屈,只是辜负了母妃一片苦心了。”   小人心大?   谁都能听得出这话暗示着什么。   荣亲王妃笑了笑,“今早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怪你。你身为世子妃,御下虽然不能太过严谨,但是也不能太过宽容,不然那起子没脸没皮的丫鬟也跟着猖獗了。既然幼寒幼梦不堪大用,不如就贬去厨房做洗杂的吧,也好历练历练。”   秋明月眉间一跳,荣亲王妃还是没放弃这两个丫鬟啊。今日自己处置了她们,目的就是杀鸡儆猴。也是告诉整个王府的人,不要老是想着给凤倾璃塞人。好歹也要问过她这个世子妃的意见。   不过很明显,幼寒和幼梦是荣亲王妃培养的心腹,就这么被自己给处置了,她自然不甘心。怕留在桐君阁被自己虐待,干脆就把两人调开,再继续培养一段时间,然后找到借口又给凤倾璃送回来。   秋明月有些不明白了,荣亲王妃究竟是不是凤倾璃的亲生母亲?哪有儿媳妇刚过门,就想方设法的给儿子塞人的娘?   那边,荣太妃又开口了。   “我老早就觉得那两个丫鬟心思不纯,罢了,明月才过门,就敢给她甩脸子,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样的人,还留着干嘛?直接打是个板子,赶出府去罢了,省得给王府丢脸。”   荣亲王妃脸色有些僵。秋明月却想着,看来荣太妃和荣亲王妃关系不好啊。   “母妃…”   荣亲王妃想说什么,下方的堇侧妃却又开口了。   “太妃说得极是。世子妃虽然是新妇过门,但好歹是世子的正妃,未来荣亲王府的女主人,怎么能被一个丫鬟欺辱到如此地步而无动于衷?这要是传出去,还道咱们荣亲王府欺负新妇呢。这于王爷在朝堂上的名声也不好听啊。王爷,您说妾身说的对吗?”   荣亲王面色没什么变化,倒是未来荣亲王府的女主人这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面色都变了变。   荣太妃瞥了她一眼,突然对凤倾璃说道:“璃儿,你的腿不是可以站起来了吗?怎么…”   这是提醒众人,凤倾璃是个残废,这世子的位置,能保住多久还不知道呢。   秋明月有些心凉。这都是什么亲人?祖母母亲侧妃一个个的都针对凤倾璃,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是啊,昨日二哥可是亲自去迎娶嫂嫂的呢。”   凤倾雅眨眨眼,天真无邪的说道:“昨天二哥骑马出门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呢,还以为二哥已经好了,没想到…”   又是一个看好戏的妹妹。   秋明月拿着帕子的手一紧,眼神微凉。   凤倾璃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温暖的看着她。她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眼,心中却有些酸涩。人人都说他脾气不好,阴晴不定。谁又知道,如果他不是伪装成一个嚣张幼稚长不大的小孩儿一样,如何能躲得过这府中无数的风刀冷箭?   荣亲王皱了皱眉,眼神有些冷。   “璃儿早晚有一天会真正站起来的。”   秋明月望过去,见荣亲王看过来的眼神温软慈爱,夹杂着浓浓的心疼和歉疚。她想着,这诺大个荣亲王府,只怕也就只有荣亲王是真心对凤倾璃了。   “二哥能站起来一天,以后也会永远站起来的。”   凤倾霖开口了,眼神担忧而真诚。这个腼腆的少年,对凤倾璃这个兄长也算是敬慕的吧。   凤倾璃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荣亲王。   “父王,我累了,想先和娘子回去了。”   荣亲王还未点头,荣亲王妃就开口说话了。   “明月如今是世子妃,也算是王府里半个女主人了,就跟在我身边学习学习中馈吧,也好帮我分担一些。”   秋明月有些愕然,万万没想到荣亲王妃会主动让她掌管中馈。要知道,作为后院的女人,手中最大的权柄,无外乎就是中馈之权了,那好比男人的官印兵权啊,那是这个女人身份地位的象征。她想着,依照她这两次见荣亲王妃的印象,荣亲王妃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如今自己又是新妇过门,荣亲王妃有很多理由不给自己掌中馈才是。怎么…   不过很快,秋明月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第一个开口的是荣太妃,“明月才刚入府,对府中人事都不了解,倒不如先把桐君阁打理好了再说吧。”   “母妃,正因为明月初来乍到,才应该好好了解王府内部的情况。儿媳让她跟在身边学习着,将来自己上手了,才不至于太过陌生而出错。”   荣亲王妃温言软语,笑容真诚。   堇侧妃接着开口了,“王妃姐姐,世子妃刚刚过门,与世子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时候,怕是无暇分心来操持这些事。还是过些时间再说吧。操劳了世子妃,世子怕是会心疼。”   秋明月适时的装作羞涩的模样,“堇母妃言重了,母妃宽厚,于明月重任。只是就如方才祖母所说,明月初来乍到,虽然在家中也料理过中馈。但王府门庭,岂是小家碧玉可比?如今我连桐君阁的人都识不完,若跟着母妃打理中馈,怕是会连连出错,平白弄出许多麻烦来,倒是辜负母妃一番心意了。”   她句句推脱,却是不动声色的告诉众人,她是操持过中馈的。未出嫁那几个月,秋府上下,可全是她在打理。非但没有丝毫差错,反而将整个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外界对她的传闻也是颇多的。那时就说她嫁人了,日后必然是一个贤妻良母。   荣亲王府的人欺她新妇入门不得人见,处处打压,她就让她们瞧瞧,她不是好惹的。   堇侧妃不说话了,荣太妃眯了眯眼,也没说话。荣亲王妃笑意似乎浓厚了些,眼底冷意也深厚了几分。   “早听说你在家就打理着整个府中的中馈,如此一来,便更好了。这些事嘛,换汤不换药,你近段时间且过来跟在我身边,我交代你府中的情况,让你早日上手也好。”   凤倾雅这个时候不满了,“母妃,听说二嫂女工乃是一绝,尤其是双面绣,那更是绣得栩栩如生啊。您不是总说我女工杂乱,绣出来的东西见不得人吗?我还想着跟着二嫂学学呢,您让二嫂天天跟着你管中馈,那二嫂哪里还有时间教我啊?”   荣亲王妃一顿,笑道:“你如今倒是收心了,知道要跟你二嫂学习了?”   “那可不?”凤倾雅道:“等我学会了二嫂的双面绣,看你还说我绣艺粗陋不。”   她走过去,摇晃着荣亲王妃的手臂,撒娇道:“母妃,您就宽容宽容吧,晚些时候让二嫂跟你学中馈好不好嘛?父王,你也劝劝母妃吧。二嫂可才刚刚过门呢,二哥肯定希望天天跟二嫂呆在一起。母妃整天打理着中馈,还得教二嫂,每天只怕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后二嫂跟二哥怕是连话都说不上两句了。父王,您说对吗?”   被她这么一说,荣亲王也觉得有些道理。   “云娥…”   凤倾璃打断了荣亲王,“母妃若是想让娘子掌中馈,就将府中人口的册子和各个管事派来桐君阁,让娘子先熟悉熟悉吧。反正母妃也说了,打理中馈嘛,换汤不换药,也就是章程不同而已。娘子天资聪颖,相信很快就学会了。哦,对了,说起这个。荣亲王府虽然人口不多,加上所有丫鬟小厮,还是有几百人,娘子刚刚接手,怕是打理不过来,不如母妃让大嫂也跟着娘子一起学吧。”   荣亲王妃一怔,楚玉盈也是一怔。本来荣亲王妃让秋明月刚过门就跟着她学着接受中馈,楚玉盈便心中不满。她是王府的长媳,她的丈夫是王府的嫡长子,世子之位却偏偏给了一个残疾。如果不然,世子妃的位置应该是她的,以后这偌大个荣亲王妃,也应该是她的。   秋明月算什么?不过有几分姿色而已,刚来就不懂收敛,还处置了王妃给凤倾璃的丫鬟。明着是贴身丫鬟,实际上谁不明白那是给凤倾璃备用的通房。这在京都各大府院乃是常事,就不信她秋明月不懂。如此这般不给王妃情面,还善妒。这样的女人,如何配做世子妃的位置?   凤倾璃为了迎娶她,给了她多少滔天的聘礼?这让她又恨又妒。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自是将她放在了心底。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凤倾璃居然会帮着她。   昨日她也见到了凤倾璃站起来后的风姿,那样的人,眉目如画,玉盖无双,如果有一天能真正站起来,那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能令万千女儿心动。   秋明月,她又是何德何能?   秋明月倒是也能明白几分楚玉盈的想法,没办法,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总觉得自己就应该高高在上,别人就该低贱如泥。总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围绕在自己身边,别人就是个配角。总以为世界上最好的都应该自己拥有,别人什么也不是。   得到自己想要的,发现别人拥有的比自己更多,就开始嫉妒不平,愤怒仇恨。   楚玉盈,便是这样的人。   她不说话,凤倾翔身为王府的长子,且在外界看来还是嫡子,却没有得到世子之位,作为他的妻子,楚玉盈能甘心才怪。现在只怕是以为自己抢了她的世子妃之位吧。却不曾想过,如果凤倾翔真的是世子,凭她的身份,如何高攀得起?   荣亲王妃似乎没想到凤倾璃会有这番言语,怔了怔,看向楚玉盈。   “这…”   “母妃。”   凤倾翔开口了,他温文浅笑,道:“玉盈整日在屋子里呆着无事可做,如果能帮到母妃,儿子心中也安心。”   安心?安什么心?想让楚玉盈顺便接掌了中馈好掌握整个王府,继而便于他日后抢夺世子之位?   秋明月心中冷笑,看来这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大公子,野心也不小嘛。   荣亲王妃看着他,温和的眼神微冷,却是看向了荣太妃。   “母妃,您认为呢?”   荣太妃闭着眼睛,淡淡道:“你是王府的女主人,这些年你不是将王府打理得很好么?用得着帮手?不过几个孩子也都大了,是该操持着婚事了,全都交给你一个人,却是有些繁重。”   她顿了顿,“璃儿说得也有理,玉盈也是你的媳妇,一碗水得端平。再说了,她可是你的侄女儿,入府也有好几个月了,对府中的一些事情倒是比明月熟悉一些,让她跟在你身边先学着,关键时候也能帮帮你。至于明月。”   她看向秋明月,“还是先将桐君阁熟悉了再说吧。”   荣亲王妃手指动了动,她抛出中馈大权,原本就是以退为进之计。府中这么多人,哪个不是盯着他手中的权柄?哪能轻易的交出去?只是她没想到,荣太妃会给她来了那么一招,倒是让楚玉盈捡了便宜。   楚玉盈听了荣太妃的话,心中欣喜,早就站起来,福身道:“是,儿媳定不辜负母妃教导。”   荣亲王妃本来还想说什么,没想到楚玉盈就这么顺杆子往上爬了,她有些郁卒,但随后一想,好歹是自己娘家人,倒是好操控一些,便也释然了。   “嗯,这几天你就跟在我身边先学着吧。”   她又看了眼凤倾翔,道:“只是这样一来,玉盈怕是不能安心伺候翔儿了。”   楚玉盈脸色一僵。   荣亲王妃又道:“翔儿身边那几个通房,跟着你也有好几年了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提两个做姨娘吧。等玉盈有了孩子以后,她们也好为你孕育子嗣,传宗接代。”   “是。”   凤倾翔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孩子也是他争夺世子之位最大的武器。   楚玉盈脸色有些昏暗,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心里憋着一口气,闷闷的出不来。荣亲王妃给了她可以夺中馈的机会,却又给她身边安排了几个隐患,更是在拐着弯儿的将她入府多月还未有身孕的事情说了出来。从某一个角度来讲,她未能给王府添子嗣,乃是大过。   荣太妃脸色有些不好,“我看翔儿身边那几个人都不得她的心,还是另外再给她安排几个妾室吧。翔儿是王府的长子,早日有了子嗣,也好为弟弟们做榜样。尤其是璃儿,如今也成亲了,为王府传宗接代的大任,可半点马虎不得。”   这种事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秋明月到底有些不自在。凤倾璃倒是脸皮厚,很自然的说道:“长幼有序,大嫂嫁过来几个月了都还未有喜讯,孙儿昨日才成亲,不着急。”   荣太妃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秋明月总觉得这个荣太妃对凤倾璃的感情有点复杂,似乎很讨厌他,但是又感觉很漠然,似乎是不想看见他,隐隐约约又想要护着他。   这些曾经在皇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的女人,难道都这么的神秘莫测晦暗不明?   荣亲王妃倒是笑着点点头,“璃儿说得是,况且明月才十四岁呢,不着急。”   当然不急了。世子有了后代,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荣太妃目光定在凤倾璃身上一会儿,又看了眼荣亲王妃。   “你给璃儿的那两个丫鬟既然不中用了,那璃儿身边就少了伺候起居的,得再添两…”   “不用了。”   凤倾璃打断了荣太妃,“祖母好意,孙儿心领了,不过桐君阁的人已经够多了,用不着再加几个人,倒是省得麻烦。”   秋明月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口气很淡,但是她却敏感的察觉到一丝尊敬。凤倾璃尊敬荣太妃?这是什么情况?方才荣太妃说话刺他,他竟然会对荣太妃含有敬意?   那种尊敬绝对不是装出来的,秋明月敢肯定。   看来这荣亲王府,秘密很多啊。   荣太妃不止怎的,倒是没再勉强。而是扶了身边老嬷嬷的手站起来,“我累了,先回去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母妃,儿子送你出去。”   荣亲王也站起来,语气甚是恭敬。   母子俩先后出去了,凤倾璃也道:“母妃,没别的事,我和娘子也先回去了。”   荣亲王妃点了点头,“去吧。对了,许嬷嬷,待会儿去库房挑些补品送去桐君阁,吩咐丫鬟每日三顿都给她喝。身子这么弱怎么行?”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还没踏出门口,听见这句话,险些摔倒在地。这不是明摆着说她新婚之夜初次承欢,身子太过较弱承受不住么?   她脸色有些红,低头却见凤倾璃仰着头看她,目光灼灼,隐含笑意。   她瞪了他一眼,也不管身后的娇笑声,推着凤倾璃出去了。   荣亲王妃收回目光,看了眼下方的几个侧妃。   蓝侧妃首先站起来,温雅道:“王妃,妾身想起屋中还有些琐事,先告辞了。”   赵侧妃也站起来,“妾身也告辞了。”   荣亲王妃挥了挥手,“你们去吧。”   两人离开后,身后的丫鬟子女也跟着离开,诺大个飞鸿院霎时间一空,只剩下寥寥几人。   堇侧妃端了茶杯饮茶,面色娇润,笑道:“这世子妃倒真是个可人儿,既聪明又漂亮,难怪世子这么喜欢。”   凤倾雅坐在荣亲王妃旁边,闻言道:“二嫂不仅长得美,且才艺颇丰呢。对了,大姐不是喜欢研究棋艺么。我告诉你啊,二嫂的棋艺堪称一绝呢。洛王府的洛三小姐洛竹音,也就是今日大皇子的侧妃,昔日的扬州第一才女,都要逊色二嫂一筹呢。哎,上次镇南王府赏花宴,可惜了大姐生病,没能参加,也错过了‘京都七绝’。”   她叹息着,眉眼间都是惋惜。   凤倾琴却是僵硬了一瞬,眼中笼罩着一层沉暗之气。上次她怎么生病的?没人比凤倾雅更清楚的了。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凤倾琴黯然的笑了笑,“京都七绝我也听过,赶明个儿真得去向二嫂讨教讨教。”   “女子无才便是德。”   堇侧妃却在旁边道:“你呀,没事儿跟你大嫂学习怎么帮王妃打理中馈,将来嫁了人,也莫要给王府丢了脸面。”   “堇母妃。”   凤倾琴羞红了脸,“我还小,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没得让人笑话。”   荣亲王妃雍容的笑着,道:“恩,堇侧妃这话倒是提醒本妃了。倾琴再过两个月,也有十四岁了吧,是该议亲了。赶明个儿堇妹妹到我这儿来,咱们好好给商量商量。咱们王府出去的女儿,夫婿也断然不能辱没了荣亲王府。”   堇侧妃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线,“多谢王妃姐姐。”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女儿嫁得好了,她也跟着沾光。   ==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出了飞鸿院,倒是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一路欣赏着王府的风景。身后的丫鬟远远的跟着,不靠近,也不敢距离太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想什么?”   见她一路上不说话,凤倾璃轻声开口。   “在想,王府的风景真美,比秋府好多了。”   凤倾璃笑了笑,“有你美么?”   秋明月一愣,身后的丫鬟捂着唇娇笑出声。她脸色有些红,嗔了他一眼。   “尽胡说。”   “我可没胡说。”   凤倾璃一点也不在意被后面的丫鬟听到,反而高声道:“醉文,红萼,你们说本世子说的对不对?”   被点到的二人相视一眼,醉文笑道:“世子说的话自是没错的。”   秋明月回头瞪了她一眼,又对凤倾璃道:“明明是我的丫鬟,才跟着我进王府一天,就变成你的了。”   凤倾璃道:“你的丫鬟我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   身后的笑声更大了。   秋明月跺了跺脚,狠狠道:“你再说,我就把你扔在这儿,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你舍得?”   他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秋明月眯了眯眼,“我非常舍得。”   凤倾璃叹了口气,低下头,不说话了。   秋明月倒是不习惯了,“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凤倾璃抬头看她一眼,“怕被你抛弃,只好做哑巴了。”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看他那样子,活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身后红萼等人低着头,觉得实在好笑。原本觉得她们小姐倾国倾城又才华冠盖,当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儿。凤倾璃身为荣亲王世子,身份虽然高贵,但是却身有残疾,她们心中为自己的主子不平。不过如今见世子和小姐相处的方式,虽然没什么特别,但是她们也能感受到世子对小姐真心相护。小姐若是嫁给其他高门大户,未必有世子对小姐这么好。   “我们回去吧。”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恩。”   秋明月对荣亲王府不熟悉,在外面撞上了什么人也不认识,倒不如回到桐君阁。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桐君阁,凤倾璃将所有丫鬟都潜了出去,拉着秋明月走进了卧室。   “你有话要说?”   秋明月坐在软榻上,看着他。   凤倾璃摇头,“是你有话问我。”   秋明月低下头,突然将方才在飞鸿院堇侧妃赏赐的那个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支簪子,簪子做工精细,赤金打造,簪头乃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光滑玉润,质地上乘,却是让秋明月沉了脸。   ‘梅’通‘没’,也就是无。簪与子谐音,无簪,就是无子。   堇侧妃这是在诅咒她无子。   她手指紧握,眼神阴沉盛怒。   凤倾璃突然从她手中抢过那簪子,眼神有些冷有些嘲。   “不过一根簪子罢了,值得你如此生气?不喜欢就不要便罢了,我替你折了它。”   “等等。”   她连忙抢过来,“不能毁。”   “为什么不能?”   凤倾璃自然也是知道那簪子的寓意的,面色很是沉冷。   秋明月将那簪子重新放回去,“不但不能毁,我还得天天戴着。没听堇侧妃说吗?这可是静月轩打造的,那是只有上层阶级的人才能拥有的,怎么能够浪费?”   “萱萱。”   凤倾璃抿唇,眼神冷怒交加。   “堇侧妃刻薄狭隘,最喜欢无事生非。明儿个我就将这簪子交到母妃那儿去,让她…”   “你着什么急?我留着这个簪子可是有用处的。”   秋明月嗔了他一眼,“你把这簪子拿到母妃那儿能说明什么?一朵梅花而已,如今冬日未尽,院子里梅花遍地,万一她送这个簪子只是应景呢?到时候你拿什么反驳?”   她看着已经关闭的盒子,眼神既冷又嘲。   “人家都出招了,我能不接招?”她冷笑一声,眉眼都覆上了一层冰霜。   “戴上这个我就无子了?你何时也相信这些无厘头的说辞了?这簪子她既然送给了我,我就要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   凤倾璃挑眉,“你想怎么做?”   秋明月把玩着那个盒子,嘴角一丝玩味儿。   “方才你没听祖母说吗?我如今是世子妃,要为荣亲王府诞下子嗣,责任重大。”   “你的意思是…”   凤倾璃瞬间目光火热的看着她,眼底隐隐有些期待。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没个羞。”   凤倾璃很无辜,“你当真以为今天早上那块帕子瞒得过许嬷嬷的眼?她知道了,母妃也就知道了。”   秋明月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那东西只是个障眼法,别人看不出来,府中专管这些事儿的老嬷嬷岂能看不出来?正是因为如此,咱们才能想个办法出来应对。”   凤倾璃闷闷道:“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   “闭嘴。”   秋明月瞪着他,脸色有些红。   “告诉你,我没点头,你…你想都别想。”   她别过脸,如玉的肌肤染上红霞,凤目熠熠,娇羞无限。   凤倾璃呼吸一滞,伸手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握着。   “我…”   他手里的温度太过灼热,烫得她的手也跟着发热,顺着脉络一直烧红了整条手臂,而后又蔓延至颈项,与红彤彤的脸链接成一片红,比那木槿花还要艳丽。   “你放开我。”   秋明月赶紧抽出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你答应过我的,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凤倾璃眼神一暗,“好,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多说一个字,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秋明月这下子满意了,走到他身边。   “你说,如果我嫁给你好几个月了还没有身孕,府中的人肯定会说东道西。那么为了避免母妃祖母拿这事儿做由头给你塞人,我总得好好计策计策不是?”   她看着手中的盒子,眼神有些深邃。   “这事儿一旦变成了有人刻意为之,你说会如何?”   凤倾璃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恍然大悟的笑了笑。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摇摇头,“真是调皮。看来啊,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不然小心遭了报复。”   秋明月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脖子,声音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才嫁给你第二天,就有人看我不顺眼了,我要是忍气吞声的,人家还以为我好欺负。我若是就这样任人拿捏了,岂不是给你丢脸?再说了,你不是说了吗?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惹了乱子你给我摆平。”   “恩,是我说的。”   他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按住她想要起身的动作。   “没事的,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还抱得动你。”   秋明月不动了,不过习惯性的给他把了脉,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倒是没有其他堵塞的现象,遂放了心。   凤倾璃抱着她,在她耳边道:“现在屋里没人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都告诉你。”   秋明月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   “荣亲王妃,是你生母么?”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只是怕伤害到凤倾璃,所以一直没有问出口。更何况,她从前不过和荣亲王妃一面之缘,凭着直觉,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凤倾璃的容貌和荣亲王妃长得至少有五分相似,她就有些矛盾了,觉得或许是她太过敏感了。可是今天早上敬茶那番场景,让秋明月再一次怀疑,荣亲王妃到底是不是凤倾璃的生母。   凤倾璃沉默一会儿,窗外的风吹进来,他眸中雾色重重,怎么也吹不散。   “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秋明月没回答,忽然别过头去。   “算了,我不想听了。”   她想要站起来,凤倾璃却按住了她,目光直直的对上她的眼睛,不躲不避,一字一字道:“她不是我娘。”   秋明月心尖一颤,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   “那父王…”   凤倾璃低下头,“他也不是我的生父,我娘是…”   秋明月呼吸一滞,突然抱紧了他的头。   “别说了,我现在不想知道。”   “迟早都会知道的,不是吗?”   凤倾璃挣脱开她,眼神带着一丝略显苍凉寂寞的笑意。   秋明月心里狠狠一抽,心像是被人给紧紧的拽住,很疼很疼,偏偏没有一滴血。   “反正这些事,你迟早都得知道,与其你在其他人口中知道,倒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秋明月嘴唇有些颤抖,“子靖…”   凤倾璃闭了闭眼,突然似下定了决心一般。   “我娘是…”   “世子。”   门外传来红萼的声音。   “太后派人来传旨,让您和世子妃进宫。”   ------题外话------   呼呼呼,秘密总是会在关键时刻被打断滴,嘻嘻嘻,大家别急哈,慢慢来,王府秘密是很多滴,女主是强大滴,男主是宠女主滴,那些牛鬼蛇神都是用来虐滴,哈~   第八章 世子之怒,皇上驾到   凤倾璃一顿,秋明月问他。   “太后这个时候宣我们进宫做什么?”   “皇上赐婚,但是他老人家还没见过你。你上次给皇祖母治好了顽疾,她一直记着,如今你都嫁给我了,这么好的机会,她自是要宣你进宫见一见你的。”   凤倾璃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秋明月也不问,“那咱们就走吧。”   她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我就这样进宫么?”   “恩。就这样吧,没什么不好。”   秋明月不回答了,又捂着肚子道:“我还没吃饭呢。”   凤倾璃一顿,“皇宫里的膳食是最好的,待会儿在皇祖母那儿去蹭吃蹭喝去。”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不说话了,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出了门。   “冬雪,夏桐。”   她对着外面唤了一声。   凤倾璃问,“为什么不让你的贴身丫鬟跟着去?”   “她们从前也是我的贴身丫鬟,只不过碍于规矩,我身边只能有两个贴身丫鬟,就让她们做了二等丫鬟。”   凤倾璃想了想,“世子妃的等级可以有四个贴身丫鬟的,以后将她们调到你身边来吧,多几个人伺候你也周到一些。”   秋明月知道,他是为她的安全着想,便笑了笑。   “好啊,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对了,香凡还给我么?”   “自然,她负责贴身保护你的安全,不然我不放心。”   说话间冬雪和夏桐已经走了进来,“世子,世子妃。”   “你们两个跟着我进宫。”   冬雪夏桐有些愕然,而后恭敬点头。   “是。”   秋明月低头对凤倾璃道:“走吧,我可饿着呢。”   “马车上有吃的。”   秋明月脸上立即绽开笑容,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冷修呢,不跟你一起进宫吗?”   “不用了。”   凤倾璃摇摇头,“走吧,早点进宫,也早点回来。”   “好。”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出了王府,便间府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华丽而精致的马车,马车旁边站着一个老嬷嬷。秋明月认得,正是去年在宝华寺中见过的金嬷嬷。   见到两人出来,金嬷嬷忙恭敬见礼道:“世子,世子妃。”   “有劳嬷嬷了。”   凤倾璃点了点头,示意秋明月推着他过去。   秋明月皱眉,“你要怎么上去?要不我帮你吧。”   “不用。”   凤倾璃微微笑了笑,而后双手一撑扶手,立即坐上了马车,然后对着她伸出手来。   秋明月瞪着他,伤还没好,又逞强。不过她还是伸出手放在他手上,只觉得他轻轻一拉,她身子立即腾空而起。腰间一紧,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上了马车,帘幕重重落下。   “赶车。”   凤倾璃吩咐了一声,车外车夫应了声是,然后马车就咕噜噜开始行走。   秋明月自他怀中抬起头来,眼珠子转动,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凤倾璃笑笑,“在想什么?”   秋明月歪头看着他,忽然道:“我想学轻功。”   凤倾璃愣了愣,“你以前不是不想学么?如今怎么想学了?”   秋明月从他身上下来,坐到旁边。马车很大,中间摆了个小方桌,桌子上摆着瓜果点心,她随手就拿着一块点心吃起来。   “我觉得吧,貌似我到哪儿都挺危险的,保不齐哪日莫名其妙的就被人给刺杀。我要是会轻功,打不过人家呢还可以逃命。你说是吧?”   “我再调几个暗卫跟着保护你。”   凤倾璃说道。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身下的垫子十分舒软,像棉花一样。   “我想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不想事事依靠别人。”   “萱萱。”   凤倾璃揽她入怀,身上的清香幽幽飘香她的鼻中,驱散了车内的沉闷昏暗。   “女人可以不用这么要强的。”   “这不是要强。”   秋明月吞下最后一块点心,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残屑,抬头看着他,目光清明而认真。   “虽然我才嫁给你,但是我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你身边有很多看不见的危险,我也有。你不能事事顾及到我,先听我说完。”   见凤倾璃要插话,她打断他,又道:“我不希望,在那个时候,是以你受伤为代价来护卫我的安全,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想强大,我想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你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凤倾璃有些激动的抓着她的双肩,眼眸深深的看着她。   “萱萱,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练武很辛苦,你…”   “我不怕辛苦。”   秋明月凤目有些漠然,唇边带着淡淡笑意。   “教我轻功,好不好?我不是说着玩儿的,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但是我不想做躲在你背后的小女人,不想跟这个时代所有女人一样关在后院里相夫教子。这些话我在嫁给你之前就对你说过,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你也不想用婚姻来困住我自由的灵魂吧?”   凤倾璃一噎。   秋明月又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温柔了几分。   “而且,迟早有一天你的腿会好的。到时候你站起来了,估计全天下的女人都会为你着魔疯狂了。我要是没点本事,怎么赶走那些女人?你武功那么高,相比而言,我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夫妻之间呢,差距太大,也是会生间隙的。”   凤倾璃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她,“你哪里来的这些歪理?”   “什么歪理?那是道理好不好。”秋明月白了他一眼,“你就说教不教吧,不教拉倒,大不俩我让冷香教我。你自己说的,你把她给了我,她就是我的人,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她有些蛮横起来,凤倾璃被她给逗笑了,无奈而宠溺的道:“行,我说不过你。你想学就学吧,不过你这身子骨太弱了,得好好补一补。”   最后一句,他故意凑近她耳边,语气有些暧昧,吐出的热气熏得她耳根子有些红。她莫名的就想起之前离开飞鸿院的时候,荣亲王妃让人给她送补品。   新过门的媳妇,吃补品干什么?当然是为了养好身子好早日为夫君诞下子嗣。   这厮,方才肯定是想到那方面去了。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退开他些许,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   “昨夜睡得太晚了,我先补会儿眠,待会儿到了你叫我。”   “好。”   凤倾璃低头,眉眼清浅却温柔。看着她沉沉的睡去,他眼神却逐渐暗了下来。手指轻柔的划过她的容颜,低低轻喃着。   “萱萱…”   马车行驶得不快不慢,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宫门前。   凤倾璃低头,“萱萱,到了。”   秋明月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   “这么快?”她掀开窗帘看了眼,只看到皇宫守卫站在宫门口,肃穆而立。她眯了眯眼,远远望去,只觉得云海翻腾,隐隐折射出红墙碧瓦,伫立在天地之间,奢华而辉煌。   这是她来到古代后,第一次见到皇宫。从前她去过故宫,初略一看,倒是有几分相似,就不知道里面如何?   “走吧,咱们下车。”   冬雪和夏桐已经一人一边掀开了车帘,凤倾璃倾身出来,轮椅已经近在眼前。他微微一动,已经坐在了轮椅上,行止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秋明月探出头来,把着冬雪的手,也跳了下来。   皇宫守卫见到他们,立即走过来。   “参见荣亲王世子世子妃。”   凤倾璃挥了挥手,对秋明月道:“走吧。”   “恩。”   金嬷嬷过来为她们引路,“世子妃,这边请。”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往前走,习惯性的欣赏着皇宫的风景,眼中露出赞叹。不愧是皇宫,雕梁画栋,廊腰缦回,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建筑辉煌而华丽,飞檐的高角如雄鹰展翅,琉璃瓦斑斑琳琳,若有阳光,必定灿灿生辉。如今正是二月,御花园清池边杨柳低垂,若江南柔婉女子掀摆而坐,垂下三千发丝,在湖中碧波荡漾,如同女子水波粼粼的目光。   便是二月,御花园花海如繁,摇曳生姿。假山后,有清泉潺潺流动,清澈见底,还能见到里面游动的金鱼。   这个时节,倒是没有多少宫妃到御花园赏玩,也不时有几个宫女走过。如此绝丽之景,倒是显得如秋般寂寥。   “你又走神了。”   凤倾璃笑意里带着几分宠溺的声音响起,拉回了秋明月的目光。   她低着头,“我第一次进宫,还不许我欣赏欣赏皇宫的景致?”   “左右不过都是些碧瓦红墙,有什么好看的?”   凤倾璃不以为意。   “那可不一样。”秋明月眯着眼睛,感受着清风和爽,道:“我从小生活在扬州,见惯了小桥流水和西风瘦马。到了这京都,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自然得好好欣赏欣赏一番。你要是觉得我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我也认了。”   金嬷嬷掉过头来,笑道:“世子妃真性情,太后也时常夸耀呢,世子更是对世子妃情比金坚,怎么会觉得世子妃小家子气呢?依老奴看啊,怕是天下女子加起来,都不如世子妃在世子心目中的地位呢。”   秋明月轻咳一声,脸有些红。   “嬷嬷言重了。”   凤倾璃眼中却露出笑意,“金嬷嬷跟在皇祖母身边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自然不会看错的。她说得对,在我心里,全天下女子加起来都不如你。”   秋明月嗔了他一眼,眼中却有几分温柔的笑意。   金嬷嬷在旁边笑道:“世子和世子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太后见了,定然也欣慰。”   秋明月不说话,她与太后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也知道,那不是个简单的老太太。她又想起了洛老王妃…   “对了。”   金嬷嬷忽然想到什么,道:“皇后娘娘,德妃娘娘,长公主,洛老王妃和大皇子侧妃洛氏、平安侯夫人和宇文郡君也在太后宫中。”   秋明月愣了一下。   “洛老王妃?”   金嬷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秋明月却想着,今日只怕又有好戏看了。直觉告诉她,太后和洛老王妃在一起,只怕有得口角争执了。还有洛竹音,自上次在醉仙居一别,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嫁给了大皇子为侧妃,据说很是受宠,远远盖过了大皇子府中其他几位侧妃和姬妾。   宇文溪倒是时不时的会来秋府,真的认真与她学下棋。自己生日那一日,她还来为自己庆生的。自那以后,倒是没再见过面。   凤倾璃解释道:“溪溪应该是知道你要进宫,特意在皇祖母那儿等着你的。”   秋明月唇边抿出笑意来,“那敢情好啊,我在这皇宫一个熟人都没有,省得到时候尴尬,有她作伴,倒也热闹。”   凤倾璃笑笑,不说话。   约莫一炷香之后,几人来到了金凤宫,门口的宫女见到两人,齐齐福身行礼。   金嬷嬷走了进去,报了一声。   “太后,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到了。”   听得太后慵懒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欢喜,“哦?快让他们进来。”   “是。”   金嬷嬷侧过身,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走了进去。   金凤宫无疑是奢侈的,地板很滑,光可照人,殿内有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柱子上,照得整个殿内明亮璀璨。中间有紫铜鎏金大鼎,熏香屡屡燃放。四周个有小火炉燃着,空气温和如春。   秋明月没有抬头,只是斜眼晃过璧墙上绘画栩栩如生,其余桌椅案几瓷器更是精致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心中感叹,不愧是太后,所住宫殿极致奢华。这殿中随便一样物事拿到民间贩卖了,都足够普通老百姓好几年吃穿不愁了。   随凤倾璃走到中央,然后跪在地上。   “孙儿(孙媳)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福寿安康。”   凤倾璃没看殿中其他人,只给太后行礼。秋明月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以他为重。   太后高踞上座,看着二人,缓缓笑开。   “起来吧。”   “谢皇祖母。”   凤倾璃伸手扶秋明月起来,上方立即就有人笑道:“太后,您瞧,荣亲王世子多护着世子妃啊,生怕她膝盖跪坏了似的。”   秋明月刚站起了身,闻言目光微眯。这话看似玩笑,实则是在说她娇贵到给太后行礼还如此做作,视为对太后不敬。   太后似乎默了一会儿,又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璃哥哥爱护妻子,乃人之常情嘛。对吧,皇祖母?”   是宇文溪。   秋明月抬头望过去,见她坐在太后左下方第三个位置,旁边是平安侯夫人。似有预感,她回头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太后似乎笑了笑,“恩,来人,赐坐。”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坐了下来,这才有机会打量殿中的人。   太后左下方第一个坐着是洛老王妃,她面无表情,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太后的右手边坐着穿明黄凤袍的皇后。皇后的面容不是十分出众,眉长而眼眸犀利,眼尾上翘,乃是心机深沉狠戾之人。头上戴着凤冠,满头的珠翠华盖,配以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与凤袍上的凤凰金鸟相映成趣,无比的雍容华贵。   皇后下方是一个穿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的美妇人,面容端庄柔美,尤其那双眼睛,温和得似暖阳,盈盈如水,看起来很是亲切。但是那暖和的柔光下,却是看不见的幽暗。   秋明月可以肯定,方才说话的那人,就是她。德妃!长公主凤倾柔的生母。   德妃以下,是洛竹音。她今日穿着一身月青色蹙金疏绣绡纱宫装,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不显艳丽,却似更加出尘脱俗。   下面…   还未等她打量凤倾柔,上方的皇后开口了。   “这便是璃儿求皇上给赐婚的世子妃吧,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呢。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皇后的声音威仪而刻板,有着多年镇压后宫的冷沉和犀利,让人不自觉胆颤心惊。   秋明月本来想站起来,皇后都开口了,自然要行礼的。凤倾璃却抓住她的手,道:“皇后娘娘有吩咐,你抬头便是。”   皇后目光微缩,小指上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似乎动了动,闪烁出逼人的亮光。尤其是看到秋明月起身动作一顿后又坐了回去,她目光似乎更加精锐了几分。   “是。”   秋明月不卑不亢的抬起头,直直对上皇后的眼睛。   皇后似乎没想到她竟然敢直视自己,微微有些愕然,而后淡淡道:“果真是如花似玉,貌可倾城,难怪璃儿这般喜欢。”   “可不是吗?”   德妃刚品了口茶,用丝绢擦拭了嘴角的水渍,看着秋明月,笑意温和。   “方才世子妃走进来,远远的,那身影飘逸,恍如仙女下凡呢。如今见了容貌,更是瑰丽动人。便是后宫美女如云,怕是也难找出能与荣亲王世子妃不相上下之人。”   凤倾璃淡淡道:“皇后娘娘国色天香,高贵犹如牡丹,德妃娘娘艳华出众,盖过六宫群芳,拙荆怎敢攀比?”   秋明月嘴角微微抽了抽,皇后和德妃一前一后虽然夸耀自己容貌出众,然却话带机锋。一个暗示自己以容貌蛊惑凤倾璃,使他乱了心智。一个又拿整个后宫群芳来与自己比较,让自己无形之中得罪了所有宫妃。   凤倾璃这话看着贬低自己,实则让皇后和德妃互掐。   牡丹高贵,却不艳丽。德妃容貌胜过皇后,宠冠六宫,乃是皇后心中的刺。凤倾璃轻描淡写一句话不但为自己解了围,而且还不动声色的给皇后和德妃之间的矛盾点了一把火。   这厮,真是个狐狸。   皇后眉眼暗了暗,德妃笑容似乎微滞。   洛老王妃这时候开口了,“女人容貌如花,花红不过百日而已,再美丽,终究会老去。”   秋明月看向洛老王妃,这才是高手啊。一句话似乎得罪了所有人却又解了皇后和德妃的尴尬,还顺带着将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果然啊,这洛老王妃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她抬眸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仍旧笑容自若,似乎没在意方才的口角暗芒。   “去年春天,哀家初见明月,当时觉得你聪明伶俐,倒是没想到,你我会有如此缘分。”她叹息了一声,“璃儿一直不愿娶妻,哀家也甚是头疼。只能说一物降一物吧,呵呵,哀家还从未见璃儿对哪个女子如对你这般上心呢。”   秋明月低着头,“那是明月的福分。”   凤倾璃看着她,眉眼温柔。   太后笑了笑,“刚入王府,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秋明月摇摇头,“明月一切安好,谢皇祖母挂念。”   上方响起一声轻哼,“做作。”   凤倾璃眼眸微寒,“本世子倒是忘记了,去年长公主在镇南王府放肆,禁足在宫中多时,什么时候放出来了?本世子倒是未曾听说。几个月不见,长公主风姿不减当日啊。一样的盛气凌人,桀骜不驯。”   敢当着太后皇后德妃的面教训皇室长公主的人,天底下除了皇帝,只怕就只有凤倾璃一个人了。众所周知,凤倾璃脾气古怪,喜好不定。况且他身为荣亲王府世子,比起凤倾柔这个庶出的公主,身份可是要高一筹。所以殿中倒是无人责怪他对长公主不敬。   皇后面无表情,颇有几分看好戏的味道。德妃蹙了蹙眉,在凤倾柔发怒之前连忙打着圆场。   “世子别生气,倾柔自小被本宫娇惯过了些,说话才难免冲了几分。她是小孩子心性,没什么坏心眼儿的。”一边又对凤倾柔斥道:“倾柔,还不快过来见过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   凤倾柔不服气,“我不,凭什么?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让我给她行礼,她当得起吗?”   德妃脸色一变,刚想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凤倾璃端着一杯茶还没入口,直接就朝着凤倾柔泼了出去。   “不要,柔儿。”   德妃大惊失色,立即站了起来。太后皇后脸色也变了变,“璃儿住手。”   身后的丫鬟都惊到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反应。凤倾柔只顾着惊骇,却忘记了躲避,眼看那滚烫的茶水就要泼到自己的脸上,她身边的洛竹音忽然拉了她一把,让她躲过了这一劫。   哗啦一声。   茶水泼在了地上,溅出水渍,将凤轻柔的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裙给晕染出一片脏污。   德妃已经跑了过来,拉着凤倾柔,上上下下的打量。   “柔儿,你没事吧?”   “母妃,我…”   凤倾柔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眼圈儿立即就红了。   “他…”   德妃拍了拍凤倾柔的背,回过头来,眼眸犀利的看着凤倾璃。   “世子,你是否太过份了些?”   秋明月也没料到凤倾璃有此举动,她刚才准备站起来,却被凤倾璃按住椅子上,此刻听闻德妃的斥责声,他淡淡的抬头。   “她辱骂我娘子,泼她一杯茶是轻的。”   “你—”   德妃气得脸色都青了,回过头看向太后。   “太后,柔儿即便是说错了话,也不该遭荣亲王世子这般欺辱吧?”   太后还未说话,凤倾璃便哼了一声。   “长公主方才可不止说错话那般简单。这里这么多人,可都是挺清楚了的,德妃娘娘向来耳聪目明,公正严谨,怎么,今日也要公私不分,维护自己的女儿吗?那好,不如咱们就到御书房,请皇上做主,看看究竟谁是谁非。”   秋明月虽然不喜欢凤倾柔,也想给她个教训。方才凤倾璃当着这么多人就如此侮辱她,也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她不想今天闹得太过分,得罪了德妃对他们没好处。   “相公…”   “你别说话。”   凤倾璃知道她要说话,截断了她,示意他来处理。   德妃本来想将这事儿交给太后处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而且还有她母亲在,太后总不能偏私吧。没想到他竟然猖狂到如此地步,当下脸色就黑了下来。   “本宫说什么了?”   凤倾柔不服气,瞪着凤倾璃。   “难道我说错了?凤倾璃,别以为皇祖母护着你你就无法无天,告诉你…啊…”   她话音未落,凤倾璃直接就将刚才那个空茶杯扔了过去,直直对着凤倾柔的额头。凤倾柔吓得惊呼一声,德妃抱着她后退,身后丫鬟挡了过来,额头立即被砸破了,鲜血流了出来。她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磕着头,任那鲜血弥漫了地砖。   这次太后也肃正了脸容,“璃儿不得放肆。”   洛老王妃脸色有些难看,“荣亲王府的家教,就是如此么?”   秋明月面色也有些不好,“相公,你…”   凤倾璃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德妃怒不可遏,回首对太后道:“太后,柔儿虽然娇蛮了些,可好歹还是皇室的长公主。如今荣亲王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当着这么多人一再的欺辱她,也未免欺人太过了些。”   宇文溪早就站了起来,闻言哼了一声,不凉不热道:“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德妃娘娘,看来您当真是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了。刚才这么多人可都是听见了的,长公主言语粗鄙,侮辱世子妃。璃哥哥气不过,才给了她点教训。皇室公主又如何?皇后舅母身为六宫之主,掌管六宫法度。敢问皇后娘娘一句,这不尊妇德,无视宫规无视天威的公主,是何罪?”   她淡淡一番话落下,便将一直置身事外的皇后拉了进来。   德妃双眼含怒,“宇文郡君,你—”   平安侯夫人微笑道:“德妃娘娘息怒,小女顽劣,不知轻重,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德妃胸膛起伏上下,平安侯夫人是太后的女儿,她便是心中不虞,也不敢在太后面前给平安侯夫人难堪,只是冷着脸道:“不敢。宇文郡君好厉害的一张嘴,不过本宫倒是要听一听,柔儿何时不尊妇德无视宫规无视天威了?”   她看向皇后,“臣妾愚钝,请皇后娘娘示下。”   皇后稳稳端端的坐着,不惊不怒,见众人都看着她,却是笑了笑。   “都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也还没弄明白宇文郡君的意思呢。”她看着宇文溪,非常和蔼道:“宇文郡君,可否给我们大家解释一下?”   宇文溪淡淡瞥了眼凤倾柔和德妃,正欲开口,凤倾璃冷淡的接过了话。   “长公主口出污言,不堪妇德之道,辱没皇家典范,视为无视宫规。身为没有封阶的公主,无视亲王一品世子妃,视为不尊,出言辱之,视为不敬。再则—”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似漫不经心又似泰山压顶,看得德妃和凤倾柔齐齐一颤。   “无视皇上圣旨,罪大恶极,当削去公主尊号,贬为平民,以儆效尤。”   最后四个字落下,整个殿内落针可闻,人人睁大眼睛,屏息看着凤倾璃。洛老王妃目光一缩,脸色极其难看,德妃脸色又青又白,眼神怒火翻腾。皇后微愕之后似乎笑了笑,没说话。   太后看了凤倾璃一眼,老眼深邃。   短暂的静寂之后,凤倾柔怒声道:“凤倾璃,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无视父皇圣旨,你血口喷人,你…”   “血口喷人?”   凤倾璃冷笑一声,却是看向太后。   “皇祖母,我记得,几个月前,皇上曾下旨将我岳母大人升为平妻,且赐封二品诰命夫人。我娘子在嫁给我之前不但是秋家堂堂正正的嫡女,还是皇上亲口封的六品庄君。她嫁给我,便是世子妃。一个月前,我已经进宫求得皇上口谕,待我娘子过门以后,便特予一品贵爵封号。皇祖母当时也是在场的,不知可还记得?”   他话音落下,整个金凤宫又是一阵静默,所有人更是震惊,包括洛老王妃。   一品贵爵封号,那是…   德妃有些骇然的看着太后,皇后显然也有些惊讶,眼底隐隐有暗流涌动。   太后叹了口气,“恩,确实有这回事。”   德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凤倾柔脸色有些白,更多的是不甘心。   凤倾璃好似觉得她受的刺激不够大,又继续道:“皇上亲自下了圣旨,长公主还口口声声辱骂我娘子庶女不说,还拒绝给我娘子行礼。”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手指非常温柔的将秋明月耳边的发丝别到耳际后。   “本来不行礼也没什么,我娘子大度,你又是小辈,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可是你偏生不知好歹,竟然敢无视圣旨威严,忤逆犯上,视圣旨于无物,不是冒犯天威是什么?本来我泼你一杯茶水,你要是不躲呢,也就罢了,权当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皇上问起来,本世子和娘子也不会计较。可是你又跋扈蛮横,不知悔改,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狂言,当真是饶你不得。”   凤倾柔已是脸色煞白,眼露惊恐,身子在德妃怀里颤颤发抖。   德妃面色也是青白交加,她万万没有想到,凤倾璃居然会给她来这么一招。这违抗圣旨不尊皇命的罪名一下来,谁求情都没有用。   “哦,对了。”   凤倾璃似乎想到了什么,玩味儿的敲着轮椅的把手。   “一品贵爵是什么尊位?皇后娘娘,可否给臣下解释解释?”   皇后没说话,目光有些沉。   宇文溪这个时候跳出来,大声道:“璃哥哥,我知道。一品贵爵夫人,乃是开国皇后所授予一位随夫战死沙场的将军夫人。乃表示功勋,尊贵和榜样。开国皇后燕,凡是得此封号者,位列众夫人之首。后宫之中,除皇后皇贵妃四妃之外,见之必须行礼。更莫说皇室公主皇子,凡是庶出或者没有功勋的,见之一律行叩拜礼。嫡出皇子公主施以平礼。如有违,视为抗旨不尊,当重惩。”   “哦,原来如此。”   凤倾璃恍然大悟的道了一句,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有些冷。   凤倾柔两眼一翻,还没晕过去,宇文溪突然凑上去,大吼了一声。   “殿下,你怎么了?”   凤倾柔一颤,立即就醒了,满眼惊恐的看着宇文溪。   “你,你干什么?”   宇文溪嘻嘻的笑了两声,“长公主殿下,您是否身子不适?活着上次疯魔还没好?所以才胡言乱语?”   “你才疯魔。”   凤倾柔一向与宇文溪不对付,听闻她如此嘲讽,气得脸色都红了。   “宇文溪,你这个—”   “倾柔,闭嘴。”   一直没说话的洛老王妃开口了,她冷冷看着凤倾柔,凤倾柔被她有些森冷的目光看得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洛老王妃又看向宇文溪,讥诮了一声。   “德华,你女儿真是口齿伶俐啊,我老婆子今天可算是大开了眼界了。”   平安侯夫人柔柔的笑道:“姑母言重了,溪溪她就是这个性子,连皇兄都管她不得,我也就随她去了。”   秋明月想笑,这平安侯夫人看着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说起话来也半点不饶人。搬出皇帝来压洛老王妃,皇权至上,洛老王妃便是想找茬,也不敢挑衅皇家威严了。   洛老王妃眼神沉了一分,“哦?”她似乎笑了一下,“那倒是,皇上秉承先皇宽厚仁善,尤其对晚辈慈爱,便是又小辈口出狂言未遵圣言,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记得溪溪三岁的时候进宫,打坏了皇上一个非常喜欢的墨玉砚台。皇上非常生气,最后还是饶恕了溪溪。”   她脸上笑意更浓厚了几分,“皇上宽怀己下,是我大昭之福啊。”   这洛老王妃也着实厉害,平安侯夫人搬出皇上,她干脆就搬出先皇来,生生压过平安侯夫人一筹。   平安侯夫人目光沉了一分,秋明月目光也暗沉了一分。而德妃,却是目光一亮。   “对啊,当时德华说,溪溪年纪小不懂事,又不知那墨玉砚台是皇上珍爱之物。所谓不知者无罪,这事儿便也过去了。”   “如此说来。”   自方才拉过凤倾柔免她躲过一劫就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洛竹音接过了话。   “世子方才说皇上答应赐予世子妃一品贵爵封号,长公主并不曾知晓,倒是不知无罪了。”   凤倾璃冷冷看了她一眼,“洛侧妃倒是体恤小姑得很。”   皇后突然看向洛竹音,目光冷漠而犀利。   洛竹音脸色不变,淡淡笑道:“妾身不过说了一句公道话而已。再说了,方才祖母也说了,皇上最是宽仁为怀,爱民如子。长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天生尊贵,便是有些小性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更何况,要说起来,世子也算长公主的兄长了,世子妃便是长公主的长嫂。长公主是晚辈,且待字闺中,当然不若世子妃严谨端庄,性子使然,世子妃作为长辈,多多包容包容吧。”   凤倾璃目光突然迸出一丝凌厉来。   “洛侧妃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能把黑的也说成白的,本世子想不佩服都难啊。”   洛竹音微微低着头,目光平静淡然。   凤倾璃还准备说什么,秋明月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温言道:“相公,洛侧妃说的对。咱们是长辈,对小辈理当宽宏大量,才能以德服人,不是吗?”   她凤目笑意盈盈,带着某种暗示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似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笑容清浅,却是柔和了几分。   “娘子说得是。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过一个不懂事的晚辈而已,和她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不过—”   他瞥了凤倾柔一眼,漫不经心道:“这一品贵爵的封号,还是得尽快让皇上给咱们落实为好。省得日后有人不长眼睛,又认错了人,违逆了圣旨,还说我们没告诉人家,倒是显得我们是帮凶了。”   秋明月忍住笑意,很认真的点头。   “恩,好,都听你的。”   他们夫妻在这儿唱双簧,德妃却是脸色一变再变,不过没之前那么沉郁了。好歹凤倾璃松了口,这事儿算揭过去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她平复了心中的怒气,脸上再也难以保持笑容,干巴巴的道:“本宫待柔儿多些世子和世子妃宽厚。”   “德妃娘娘先别忙着谢。”   凤倾璃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小脸煞白的凤倾柔,“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便是除却了违抗圣旨,长公主对长辈不敬,且出言辱骂,也是无礼至极的,违背宫规教养。不过这事儿本世子和世子妃不好置喙,还是恭请皇后娘娘做主吧。”   德妃刚好一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洛老王妃倒是坐了下去,面色不惊不怒,云淡风轻的喝茶。   秋明月心中感叹,不愧是皇宫里混出的人精啊。这份气度,这份从容,便是德妃,也堪堪不及啊。   话题又扯到皇后身上了,德妃即便不愿,也不得不面对皇后。   “皇后娘娘,柔儿她…”   皇后摆了摆手,淡淡道:“今日世子头一次带世子妃进宫请安,皇上可是说了,待会儿要来金凤宫的。皇上如今也该下朝了吧,德妃妹妹不必着急,你我且等候片刻。柔儿是咱们皇室的长公主,自是娇贵,本宫可做不了主惩罚她,还是等皇上来了再说吧。”   德妃皱眉,“皇后娘娘…”   “恩,这个主意不错。”   凤倾璃很是配合的打断了德妃的话,“娘子,待会儿皇上来了,咱们就可以请皇上给你正名了,省得到时候我再多跑一趟。你也知道,为夫我腿脚不便,这皇宫我也不常来,万一迷了路,倒是不知道该问谁了,省得闹出许多笑话来。”   秋明月刚想笑出声,门外就响起一个太监鸭嗓子的声音。   “皇上驾到,大皇子驾到。”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浑厚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麻烦?璃儿进宫了?朕大老远就听见你在说要朕给你正什么名,倒是难得。”   ------题外话------   哈哈,下一章揭开一些秘密,大家莫要着急哈,么么   第九章 君臣伯侄,如此相处   众人一惊,接着除了太后和洛老王妃,所有人齐齐站起来,对着皇上行礼。   “臣妾(臣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秋明月和宇文溪站在一起,她没有抬头,眼角隐隐见到一抹明黄衣摆垂落,衣摆边缘用金丝勾勒,下摆遮盖一双明黄色的鞋子,上面绣着金龙。往上看,腰束明黄色织锦绸带,中间镶嵌着一颗翡翠玉石,衣袍正中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仿若即将挣脱桎梏,翱翔九天之上。   她按下住心口的震动,这就是孝仁帝,这个国家的主宰。   孝仁帝站定,似乎打量了一下众人,而后笑了笑。   “呵呵,母后这里这么多人啊,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多拘束。”   “是。”   众人起身,孝仁帝走上前两步。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大皇子也上前一步,拱手道:“孙儿见过皇祖母,见过祖姑母,给母后请安,德妃娘娘万安。”   太后摆了摆手,“行了,你方才不是才说过吗,一家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礼数?都坐下吧。”   孝仁帝笑了笑,刚欲开口说什么,眼睛瞥到了洛老王妃,他似乎有几分惊讶。   “皇姑姑也进宫了?”   洛老王妃笑了笑,“怎么?皇帝可是不欢迎我?”   她也不给皇帝行礼,这是当初她为长公主的时候,先皇给她的特例。在宫里,可以不对九五之尊大礼,只需平礼即可。而且皇上是她的晚辈,自然也不会让她给自己行什么大礼。便笑了笑,“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姑姑好不容易来京城,朕怎能不欢迎?”   他坐到皇后旁边的位置上,“今日难得姑姑也在,哦,德华也在这儿啊。呵呵,都到齐了,别站着了,都坐下。”   众人再次道了声是,坐了下来。   秋明月趁方才孝仁帝与洛老王妃说话的时候就悄悄抬头打量过他,孝仁帝大约四十多岁,容貌倒是不见多少老态,轮廓五官都比较深邃,便是到了中年,也丝毫不减俊逸,更是多了几份成熟男人的魅力。跟荣亲王有几分相似,但是气质又大不相同。荣亲王是属于平易近人的温和大叔,孝仁帝则是多了几份威严,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让人难以忽略他帝王的威仪和霸气。   “璃儿,朕听说你带着你媳妇进宫了。嗯?”   他目光落到秋明月身上,几分探究几分打量还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   “就是这小女娃吗?”   秋明月站起来,这次凤倾璃没有拦住她,她走到中央,跪下来。   “臣妇秋明月,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仁帝眼神带着笑意,笑意里又似多了几分压力。   “嗯,起来吧。”   “谢皇上。”   秋明月扶着冬雪的手站起来,神色未见丝毫慌张无措。   孝仁帝眯了眯眼,“抬起头来。”   “是。”   秋明月不卑不亢的抬起头,孝仁帝目光突然瑟缩了一下,几分恍惚几分疑惑,更有几分凌厉。   “你就是秋明月?”   “正是。”   秋明月目光平视着孝仁帝,不躲不闪,从容不迫。   孝仁帝眼中划过几分欣赏,赞道:“不错,敢于这般直视朕的人,你是第二个。”   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惆怅和叹息,皇后和德妃面色变了变。太后目光微顿,也似叹了口气。   秋明月微微蹙眉,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她敏感的察觉到,这个人似乎对孝仁帝很重要,却又是整个宫廷禁忌的人。突然又想起今早离开王府前,问凤倾璃的那个问题。   “皇上看完了吗?看完了臣还有事要禀明皇上。”   凤倾璃极其淡漠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秋明月微微一怔,知道凤倾璃一项无法无天,但是没想到他对皇上也这般无礼,就像对待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连半分尊敬都没有。而皇后德妃以及太后,似乎都已经对他这种态度见怪不怪了一般。   她突然眯了眯眼。   孝仁帝此时方才回神,对上凤倾璃的眸光,眼神微微柔和了几分。   “璃儿想说什么?”   凤倾璃不堪他,淡淡道:“皇上可记得一个月前答应过微臣什么?如今臣已大婚,皇上该履行当日的承诺了。”   孝仁帝怔了了一瞬,而后看向秋明月,恍然大悟的笑了笑。   “嗯,记得,自然记得。哦,朕想起来了。刚才朕在门外就听见你说什么给你正名,原来说得是这事儿啊。呵呵,待会儿你跟朕去御书房,朕立即拟旨。”   “皇上记得就好。”   凤倾璃瞥了眼凤倾柔,“长公主殿下,这次可要记牢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不然的话,本世子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凤倾柔气得咬牙切齿,恨恨的说不出话来。   孝仁帝一脸的疑惑,看看凤倾柔,看看德妃,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凤倾璃身上。   “璃儿,发生什么事了?”   凤倾璃甩都不甩他一眼,而是对秋明月说道:“娘子,我刚才说了许多话,口渴了,你给我倒水。”   秋明月一愣,见众人都盯着她,她连忙点头,小步走过来。重新拿了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凤倾璃。   “相公。”   凤倾璃对她温柔一笑,一只手接过茶杯,一只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站久了脚疼,就坐在这儿。”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这天下敢这么无视皇帝的惹,只怕也就只有他了。   孝仁帝却在回味着方才凤倾璃嘴边那一丝温柔的笑容,表情有些怔怔的,眼神带着几分迷茫与回忆,脑海中那张刻骨铭心的容颜渐渐的与之重叠…   “皇上。”   皇后突然唤了一声,打破了孝仁帝的回忆,他回头看向皇后。   “恩?皇后,什么事?”   皇后温和的笑道:“方才长公主和世子出了些口角争执,臣妾不知该如何处理,请皇上圣裁。”   “哦?”   孝仁帝挑了挑眉,瞥了眼凤倾柔,凤倾柔立即浑身一抖,眼神有些惊恐。他又看向凤倾璃,“璃儿,这是怎么回事?”   凤倾璃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溪溪。”   “在。”   宇文溪立即应声,眨了眨眼睛,道:“璃哥哥,什么事啊?”   凤倾璃懒洋洋的敲着把手,道:“你告诉皇上吧。”   “哦,好的。”   宇文溪一点都不介意做这个传话筒,站起来,就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连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落下。她说完后,殿内又是一阵静默。   太后和洛老王妃都一脸的淡然,平安侯夫人也静静的坐着,没说话。大皇子蹙了蹙眉,也不发言。德妃脸色有些不好,想找机会反驳,但是在孝仁帝微带威严的目光下,她又不敢贸然开口。   皇后微笑自若,“皇上,这不仅仅是后宫事,所以臣妾不敢妄自定论,还请皇上做主。”   孝仁帝哦了一声,“就这样?”   神色看不出喜怒。   宇文溪点点头,“对,就这样。”   孝仁帝看向德妃,又将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凤倾柔身上。   “倾柔,是这样吗?你羞辱你嫂嫂?恩?”   凤倾柔身子颤了颤,德妃抱着她,道:“皇上,柔儿她…”   “让她自己说。”   孝仁帝淡淡开口,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德妃住了口,眉眼间有些担忧,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洛老王妃淡定的喝茶,然后淡淡说了一句。   “皇上,在处罚柔儿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请皇上解答。”   “哦?姑姑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孝仁帝微微笑着,语气和善。   洛老王妃道:“这一品贵爵夫人称号,是要有一定的功绩才能封的。大昭立国百年,也仅有开国皇后追封了那一位一品贵爵夫人而已。世子妃才刚刚入王府,无论于国于家都未有任何大的功绩。如此册封,是否太过武断了些?皇上可要三思而后行啊。毕竟,这也是有关皇室荣辱的大事,切莫让臣子拿了把柄来说事才好。”   她这话听起来貌似商量,但却有一种强硬的味道。她是皇帝的长辈,又一贯的强势,在洛王府的时候,谁都将她当做老祖宗供着,她有自傲的资本。可是她却忘记了,天子,怎能以寻常人目光看待之?   秋明月看着孝仁帝,总觉得这位一国之君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虽然在笑,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柔慈爱型的。但是眼底却隐隐藏着暗流和锋芒,那是一个帝王的威严。秋明月敢笃定,孝仁帝绝对是一只笑面狐,最擅长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这个帝王,不简单啊。   洛老王妃自命不凡,孝仁帝表面对她恭敬,只怕心里早就对她生了怒意。再加上洛王府…   洛老王妃话音一落,德妃眼睛一亮,道:“对啊皇上,这一品贵爵夫人的封号,可不同寻常,您得斟酌才是…”   凤倾璃却是笑了笑,“我许久不出门了,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宫妇人也能干预朝廷政事了。难不成我泱泱大昭,竟然朝中无人了么?”   这话可就有些严重了。   孝仁帝微笑的脸微微一变,德妃面色一白。   “皇上,臣妾…”   “一品贵爵封号是开国皇后所授,乃后宫之事,如何牵扯到朝堂了?”   洛老王妃冷淡的开口,“荣亲王世子只怕是真的久不出门,不了解个中缘由。”   孝仁帝的脸色更沉了几分,太后的脸色也变了变。   凤倾璃却是毫不在意,“恩,看来洛老王妃对后宫朝堂之事了解得很清楚,晚辈方才妄言,祖姑姑可否为孙儿解惑?”   他一来就没把孝仁帝放在眼里,更没把洛老王妃放在眼里,此时突然称呼她为祖姑姑,倒是令洛老王妃有些诧异。仔细的看了凤倾璃半晌,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说的话,却已有所指。   洛老王妃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凤倾璃又道:“皇上身为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不会收回吧?”   孝仁帝脸一板,威严道:“当然,君无戏言。”   “那就好。”   凤倾璃收回目光,也不理会洛老王妃和德妃略带寒意的目光,懒散道:“那么刚才长公主对我娘子不敬,出言侮辱。依照后宫制度和大昭法律,该如何处置?请皇上示下。也顺便以此告诫后宫中人,莫要重蹈覆辙。有了长公主的例子,以后若是再不幸发生这样的事,皇后娘娘也好酌情处置,不用每次都劳烦皇上了。皇上日夜忧心国事,已经够辛苦了,犯不着为了后宫这些小事情费脑子。您说对吧,皇上?”   “啊?恩,对,璃儿说得有道理。”   凤倾璃难得对孝仁帝用那么带着几分关切的口吻说话,孝仁帝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柔儿。”   他立即板下脸,摆出了帝王的威严来。   凤倾柔吓得一颤,“父皇…”   “你可知罪?”   孝仁帝的声音不温不火,眼神却是威严而凌厉的。   凤倾柔身子有些发颤,“儿臣,儿臣…”   洛竹音忽然上前扶住她,然后在她耳边说,“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好歹是皇上的女儿,又有祖母在此,断不会让你太过难堪。如果你反其道行之,只怕会更加惹怒皇上,得不偿失。”   她迅速的说完,然后后退一步,道了声,“公主,小心。”   凤倾柔脸色恢复了些,努力平复了内心的震动,扑通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父皇,儿臣知错,求父王开恩。”   孝仁帝似没想到她居然乖乖认罪,小小的意外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恩,知错就好。皇后啊。”   他又看向皇后,然后又似乎觉得不合适,又看向凤倾璃,斟酌着问道:“璃儿,你待如何?”   凤倾璃眉毛都没有抬一下,道:“她得罪的是我娘子,得我娘子说了算。”   于是孝仁帝又看向秋明月,秋明月可以感受到来自几方的压力,尤其是洛老王妃。那样凌厉而深沉的目光,如果是普通人,只怕要被那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   秋明月却只是淡淡一笑,抬头对孝仁帝道:“皇上,相公不过是跟公主开个玩笑罢了,何谈什么惩罚呢?”   孝仁帝一愣,其他人也是一怔。凤倾璃撇撇嘴,不说话。   “开玩笑?”   孝仁帝再次确认了一遍。   秋明月很认真的点头,“对,开玩笑。”   “这…”   孝仁帝又犹豫的看向凤倾璃,“璃儿。”   凤倾璃目光却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上的花纹,似乎要盯出几个洞来。   秋明月又道:“长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屈尊降贵给臣妇请礼?何况一品贵爵封号一事,臣妇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长公主?洛老王妃方才也说了,不知者不为过。”   她顿了顿,又笑道:“祖父常说,宽以待人严以律己。长公主是小辈,我和相公是长辈,如此和小辈斤斤计较,也失了皇室风度。所以,长公主不必如此。”   她不温不火,却是狠狠的在凤倾柔脸上打了个耳光。也给皇上心里种了一根刺。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对外人可以宽容,但是对于自己的人,就该严重惩罚,以儆效尤。后面那句话,更是拿出皇家的体面,让凤倾柔吃了哑巴亏却不得不自己吞下。人人都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可是却跳不出刺来。   德妃脸色有些不好,秋明月几句话就将自己说成宽容的长辈,而凤倾柔,就是不懂事的晚辈,以后见了她,还得给长辈请安问礼。这一辈子都得被秋明月踩在脚底下。   皇室长公主,何等尊荣,居然被一个小妇养的女人如此欺辱,实在可恨。   洛老王妃再次看了秋明月一眼,眼神有些深邃。   洛竹音也看了秋明月一眼,嘴角隐隐约约似乎有几分笑意,很快淹没于淡漠的瞳孔中。大皇子从进来开始就没有说话,此时才看向秋明月,挑了挑眉,目中似乎闪过什么。   凤倾璃眉眼都是笑意,就知道她不会这样被人欺负。   “既然我娘子都这样说了,长公主,你还是起来吧。地上凉,如今天气又乍暖还寒的,要是冻出病来,太医院的太医只怕又要人人自危了。”   长公主娇蛮,如果太医院的太医照顾得不当,可不是要单这位长公主的怒意了吗?   秋明月低着头,想着这厮不是一般的毒舌。   凤倾柔咬着唇,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只是斜眼那一瞬间,眼底迸出的森冷之光足够让秋明月知道她对自己的恨意。   无奈的笑笑。   这个凤倾柔,骄矜又蛮横,撒泼又嚣张,又心比天高,将来是必然要吃亏的。   德妃扶着凤倾柔坐了下来,秋明月又看了洛竹音一眼。这个女人,她越发看不透了。有时候看着是友非敌,但是有时候呢她偏偏要与自己作对。   一场因为秋明月而引发的口舌之争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殿内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   孝仁帝率先开口,“从前璃儿不肯娶妻,如今成亲了,倒是个护短的,呵呵呵…”   太后也笑道:“可不是吗?早告诉你了,明月这孩子聪明乖巧,讨人喜欢。如今你见到了,哀家没说错吧。”   孝仁帝笑着点点头,“母后甚少夸人,能得母后这般赞誉,自然是极好的。”   被夸的秋明月低着头,没有羞涩,也没有骄傲,面色平静,姿态端庄而高贵,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凤倾柔坐在她斜上方两个位置,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德妃拉了拉她的衣袖,温柔笑道:“荣亲王世子如今娶了妻,太后和皇上也可稍微安心了。如今就等着世子妃为世子添丁了,呵呵。世子和世子妃均是这般天人之姿,日后他们的孩子定然是钟灵毓秀,貌可倾城的。”   又是子嗣。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心里就纳闷了。这群女人在一起除了攀比难道就只会拿这个说事儿么?倒像自己是生育工具了一般。无趣得紧。   不过孝仁帝听了这话目光却是亮堂了一下,太后也笑意吟吟。唯独皇后脸色难看至极。   凤倾璃难得的微笑,却是甩了德妃一句。   “承德妃娘娘吉言,臣感激不尽。”   他看向德妃,眼中奇异的没有敌意,而是多了几分绵绵的笑意。   “四皇子成亲数月,和四皇子恩爱情深,德妃娘娘想抱孙子,估计快了。”   德妃面色有些僵硬。她儿子成亲数月,夫妻两人倒也相敬如宾,可是大半年过去了,硬是没有喜讯传出。若非大皇子府也如此,她老早就被后宫嫔妃笑翻了。凤倾璃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又戳中了她的心病。   凤倾璃这话狠啊,借着四皇子说事儿,不外乎就是讽刺洛竹莲,外带着洛竹音一起打压。   洛王府两姐妹,一个嫁给大皇子为侧妃,一个嫁给四皇子为正妃,两人同一天出嫁,同时入皇室。这在去年,还被京城传来佳话呢。   可是这半年过去了,两姐妹都没有给皇家添丁添子,私下里怕是早就有人窃窃私语了。   洛竹音倒是坦坦荡荡,没有丝毫表情。大皇子看了凤倾璃一眼,不怒,眼中反而有一丝笑意。   秋明月微微蹙眉,这个大皇子,内敛,隐忍,心机深,手段也狠。身处乱世,如果能够摒弃心中私欲的话,倒是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这皇后嘛,倒也能威震六宫。   只不过,外戚势力太大了点,怕是成为皇位的威胁啊。孝仁帝迟迟不册封太子,只怕也是考虑到这一层。   洛老王妃闲淡的开口,“四皇子和四皇子妃都还年轻,迟早都会有子嗣,德妃不必忧心太过。”   德妃脸上瞬间多云转晴,“母亲说的对。”   凤倾璃看了眼洛老王妃,懒散道:“皇祖母,既然没什么事,孙儿就和娘子先回去了。”   “等等。”   孝仁帝开口截断他,“璃儿,你不是还要朕给你娘子正名么?就这么走了?”   凤倾璃皱了皱眉,似有些犹豫。   “可是皇上现在没空,臣还是改日再来吧。”   孝仁帝站了起来,摇摇头,无奈的笑道:“太后可是唠叨了你娘子许久,你头一天带她入宫,可不能就这么就走了,就让她在这儿陪太后说说话。你跟朕去御书房。”   他说完也不等凤倾璃说话,回身对太后恭敬道:“母后,儿臣就先告退了。”   太后摆摆手,“去吧,这里这么多人陪哀家说话,也不少了你一个。”   孝仁帝笑笑,下了玉阶。   “璃儿,随朕来。”   凤倾璃抿了抿唇,看向秋明月,似有不舍。   太后见了就笑骂道:“让你去你就去,磨蹭什么?刚才不是还颐指气使的说人家欺负你娘子没名分?如今皇上给你娘子正名了,你又在这儿犹犹豫豫做什么?担心哀家吃了她不成?”   凤倾璃有些赧然,秋明月柔声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她自是知道凤倾璃在想什么,不外乎就是怕他走了,别人欺负她罢了。   这人…   宇文溪走过来,大大咧咧的说道:“璃哥哥,你快去吧,我都好久没见到明月姐姐了。哦,不对,现在该叫嫂子了。呵呵…”她俏皮的眨眨眼,很有义气的拍拍胸腹,道:“放心吧,有我在这儿,不会让嫂子被人给欺负了去的。”   凤倾璃瞥她一眼,“就你多话。”眼神却是放松了几分,转过头对秋明月道:“那我去了,待会儿过来接你。”   “哎呀,别磨磨唧唧了,快走快走。”   宇文溪看不惯他啰啰嗦嗦的,伸手去推他。凤倾璃却已经转动轮椅,自己离开了,宇文溪连他衣服都没碰着。她瞪了凤倾璃的背影一眼,又笑眯眯的转过身来,坐在秋明月身边。   “明月姐姐,我告诉你啊。我昨天给爹下了一局棋,你猜结果如何?”   太后嗔骂了一声,“刚才还嫂子嫂子的叫得这么顺口,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宇文溪嘟着唇道:“叫嫂子拗口,还是喜欢叫姐姐。”   太后笑笑,对平安侯夫人道:“沛君啊,溪溪这性子,可真不像你。”   平安侯夫人笑道:“她自幼野惯了,我拿她没办法。小时候送到皇宫里和公主们一起学习,她不也如此?还整日的闯祸,我就想在皇宫由皇兄看着,可以好好的管教管教她。没想到,皇兄却说她难得真性情,倒是比我还纵容她。”她无奈的摇摇头,“如今越发的没个大小轻重了。”   宇文溪轻哼一声,“娘,我可是你亲生女儿,你用不着时时刻刻都这样贬低我吧?”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消散了方才紧张压抑的氛围。   德妃道:“宇文郡君性子率真可爱,怎不讨人喜爱?”   宇文溪才不理会德妃的奉承,转过头来又眼巴巴的看着秋明月。   “明月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猜我和我爹下棋结果如何?”   秋明月眨眨眼,眼神清澈而纯真,眼底流淌着笑意。   “输了三子。”   宇文溪立即瞪大眼睛,有些怪异的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你会未卜先知?”   秋明月懒洋洋的喝了口茶,“我哪会什么未卜先知啊,要真那样,我还不飞升成仙了?”   旁边的人又笑起来。   宇文溪拽着她的手囔囔,“那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璃哥哥告诉你的?不对啊,他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大婚,哪里管得了我的事?你快说,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啊。”秋明月也不挣脱,就让她拽着,笑吟吟道:“大半年前,你回去和你爹下棋,然后第二天兴匆匆的来告诉我,说你输了十八个子,高兴得在我那儿吃了三盘点心一个猪蹄,半边鸡,外加两船葡萄一壶碧螺春。”   噗嗤——   凤倾柔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经过刚才的事,她倒是不好讥嘲出声,只是眼角斜睨,满是讽刺。   德妃惊讶道:“宇文郡君竟能吃下这么多食物?可别撑坏了肚子才好。”   太后笑骂道:“没出息,输了十八个子还洋洋自得,没得丢了你爹的脸。”又对平安侯夫人道:“怎么你这个做娘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女儿却除了舞刀弄枪,这些个才艺却是一窍不通?哎,不过消失后她不是最讨厌下棋么?如今倒是难得静下心来和侯爷对弈了。”   宇文溪鼓着嘴不说话,平安侯夫人微笑解释。   “她哪会什么下棋啊?每次都是侯爷拖着她陪侯爷下棋,每次都被杀个片甲不留,然后罚她在院子里蹲马步,本来是想让她记住教训上进的。可谁知这棋艺没有上涨,倒是练出一身好筋骨来,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凤倾寰也笑道:“姑姑切莫忧心,溪溪会武功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性子活泼,又爱闯祸,有点防身的本事也好,省得被人给欺负了去。”   “还说呢。”   宇文溪瞪着凤倾寰,“就你会欺负我。”   凤倾寰很无辜,“溪溪,这话从何说起啊?”   宇文溪愤愤的叉腰,道:“前年我学了一套新剑法,要跟你比试。你…你非但不让着我,你还将我打伤了。回去后,爹说我不中用,琴棋书画不通,从小到大练的武功也技不如人,三两招就败了,丢了他的面子,让我在院子里蹲了一晚上的马步,还不许我吃饭。你说,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凤倾寰摸了摸鼻子,“那也不能怪我啊。是你要跟我比试的,我…”   “你男子汉大丈夫,就不知道让着我一个弱女子?”   宇文溪朝他吼道,心情极度不爽,气呼呼道:“就为了这事儿,我成了整个皇宫的笑柄,害得我一年都不敢进宫。”   “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不进宫啊?”太后恍然大悟,又笑道:“难怪我几次让人传召你进宫,你万般推脱,哀家还以为你厌烦了我这个唠叨的老婆子了呢,敢情是觉得丢了面子啊。”   宇文溪脸有些红,这事儿确实够丢脸的。   凤倾寰咳嗽了一声,“溪溪,这可不能怪我。我觉得姑父说得对,你确实学艺不精。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输给我了。”   宇文溪双目喷火,“你还说。”   凤倾寰笑笑,“听说你为了这事儿闷在府里练武,武功精进不少啊?”   “那是当然。”   宇文溪立即就抬起下巴,斜眼鄙夷的看着凤倾寰,非常骄傲道:“你不就是比我大几岁吗,比我多练几年武,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可不见得会输给你。”   凤倾寰放下茶杯,整了整衣摆,道:“好啊,我等着。”   宇文溪哼了一声,又掉回头对秋明月道:“明月姐姐,我告诉你,下一次我一定会赢我爹。”   “那可不见得。”   秋明月看着她,想着,她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能憋着一年不出府?因为失了面子而不愿进宫,貌似有点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她笑着,眼神有些深邃。   “我总结了一下,从你那次输了十八个子开始,每个月和你爹下棋都会少输三个子,到上个月,岂不是刚好?下一次,估计你也只能跟你爹下个平手。要赢,只怕难。”   她挑眉,下棋能输得这么有规律的,要么就是对方故意为之,要么就是她自己故意藏拙,慢慢循序渐进。这几个月下来,秋明月倒是也看明白几分。宇文溪这丫头可聪明着呢,那能书画不通啊。上次还在她屋里,看着她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出水芙蓉满眼精光呢,显然是个中高手。若非她偶然看见,只怕也被这丫头给骗了过去。   这样说起来,这丫头可不简单啊。   那么她一年不进宫,是在掩人耳目?为什么?   她一番思索只是转瞬之间,宇文溪不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接着又懊恼道:“难怪那天我跟我爹说,下次我一定赢他,他一脸的不以为意呢。”   她赌气的坐下来,“不行,我从小输给我爹,好不容易认真研究了大半年,可不能再输给他了,我一定要扬眉吐气。”   太后呵呵的笑起来,“好,有志气。”   平安侯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母后,你可别夸她,那是侯爷让着她呢,她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下棋可非一朝一夕就能精炼到如此地步的,你说她稍微精进一些吧还说得过去,哪能每次都少输三个子?明白着是侯爷让着她呢。她骄傲自满,不知进步,还敢在这儿说大话。哎,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了。”   殿内的人都笑了起来。宇文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着众人。   秋明月低头抿唇而笑,想起那日在镇南王府…   ==   凤倾璃跟着孝仁帝出了金凤宫,一路没有说话。孝仁帝也没有乘坐玉撵,徒步走着,似乎在沿途欣赏风景,身后的宫女远远的跟着,不敢上前打扰。周遭的空气很静,有徐徐微风吹过,似乎听得见远处河水散开圈圈涟漪。   “璃儿。”   孝仁帝低头看着他,目光叹息而复杂。   凤倾璃没有看他,淡淡道:“皇上有何吩咐?”   孝仁帝一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凤倾璃垂眸,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嘲讽。   不到一炷香,两人来到御书房,孝仁帝吩咐人研磨,他坐在书桌前,提笔拟旨。   “你那个娘子…”   一直默然的凤倾璃突然抬起头来,“不许你动她。”   强硬的口气,没有半分恭敬。   孝仁帝手一顿,眼里升起几分怒气。   “你—”   看了眼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他沉声道:“全都退下。”   “是。”   大内总管陈公公连忙带着一干宫女太监下去,心中叹息,每次荣亲王世子进宫,总要和皇上闹得不愉快方才罢休。   人都走了,孝仁帝干脆将狼毫笔一丢,端坐身姿,威严而略带几分压抑的看着凤倾璃。   “你要朕给她外公加官进爵,让朕下旨封她娘为一品诰命夫人,给你赐婚。秋家窝藏敌国外贼,窃取本国机密,本该抄家灭族。就因为一个秋明月,你不惜威胁朕…你还想如何?”   凤倾璃声音冷静而清晰,“沈大人治水有功,本就该赏。皇上误听奸人之言,将忠臣关押大牢,受尽凌辱,如今冤屈得以平凡,本就该论功行赏。皇上登基多年,向来大公无私,赏花分明,沈大人如此功勋,一个工部侍郎,并不算什么。况且,敌国入侵,守城边将没有察觉,本就失职。轩辕国端阳王府精通易容术,瞒过了秋府众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何罪之有?秋府一门忠义,臣为皇上留着肱骨忠良,原来竟是错的。”   他尤其将大公无私这几个字加重语气,眼神还若有似无看了孝仁帝一眼。   那眼神轻飘飘的,如一朵云,又如一缕轻风,却很奇迹的将孝仁帝的怒火给吹灭了。   “你还在恨朕。”   孝仁帝神色有些疲惫,一瞬间似乎老了很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在怨恨朕,对吗?那件事是朕做错了,可这些年朕一直在弥补你啊,朕不会忘记,你是…”   “不敢。”   凤倾璃不动如山,“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最尊敬的人。无论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正确的。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他云淡风轻却又满含讽刺的语气又成功的将孝仁帝的怒气给挑起了,“凤倾璃,你别以为朕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   “宠?”   凤倾璃似乎笑了一下,眼神清凉而淡漠,带着若有似无的苍凉和寂寞。   孝仁帝忽然没了声。   凤倾璃望向窗外,幽幽道:“臣是否该感激皇上的厚爱?能纵容臣下的‘为所欲为’?”   孝仁帝呼吸滞了滞,声音含了几分无奈何叹息。   “璃儿…”   凤倾璃轻笑出生,目光似潋滟湖水,流动出万千风华来。   “可是皇上的‘宠’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福非祸啊。尤其是在后宫,会遭人嫉恨的。若是皇上的‘宠’能长久不衰也就罢了,怕就怕只是一时兴起,终抵不过岁月消磨。最终皇上的‘宠’,会成为无形的杀手,让人血骨琳琳,甚至是死无全尸。”   孝仁帝手指颤了颤,脸色有些白,眼瞳刹那间布满的痛楚。   “所以。”   凤倾璃抬头看着他,目光似闪过无数情绪,又似什么也没有。平静而清晰道:“皇上还是不要宠臣下了,臣下,承担不起。不想成为第二个‘死无全尸’。”   孝仁帝浑身剧烈的一颤,声音都在发抖。   “璃儿,你…”   凤倾璃截断他,“圣旨拟好了么?拟好了就给臣下吧,臣的娘子只怕等急了,我得去接她了。”他眉眼都是温润笑意,“她第一次入宫,不知深宫艰险,又无辜的得罪了某些人,只怕我不在,有些人更加猖狂了。望皇上体恤臣爱妻之心,日后臣还是少带拙荆进宫为好。”   “有母后护着她,谁能欺负得了她?”   “那可不一定。”   凤倾璃目不斜视,“我这个世子这么多年不也不被人看在眼里么?何况作为一个残疾世子的世子妃?如果只是私下里嘲笑,我只怕就得谢天谢地了。”   孝仁帝又滞了滞,目光却有些凝重。   “你昨日不是站起来了么,怎么会?”他顿了顿,“昨日朕原本是要去观礼的,可是洛王要进京了,朕…”   “多谢皇上一片体恤之情。”   不等他说完,凤倾璃又打断他。   “皇上国事繁忙,为民分忧,臣下私事,如何能劳动皇上大驾?若耽误了要事,只怕臣和拙荆担不起‘祸国’之罪。”   祸国两个字,终是狠狠的刺在了孝仁帝心尖上。他惨笑一声,悲哀的看着凤倾璃。   “璃儿,你就那么恨我?非要和朕这样说话吗?”   “臣下早就说过了。皇上是天子,臣不敢恨皇上。”   凤倾璃一脸的漠然,手一动,银丝线飞出,将书桌上拟好的圣旨缠住,然后一收,那明黄圣旨便落在了他手中。他也不打开来看,转动轮椅转身,漠然道:“多谢皇上,臣告辞。”   “璃儿。”   孝仁帝唤住了他。   凤倾璃顿住,“皇上还有何事?”   孝仁帝似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给激怒了,恨恨道:“你再恨朕又如何,别忘了,你是朕的…”   “皇上。”   凤倾璃漠然回头,眼神静,而冷。   “您可还记得臣的腿,是怎么断的?”   ------题外话------   大家猜到什么了吧,猜到了吧,秘密快揭开了,呼呼呼…   第十章 真相之痛,她的眼泪   凤倾璃从御书房出来,本来想去金凤宫接秋明月,却被告知秋明月早就从太后那里出来了,如今在宫门口等他。他转动轮椅,来到宫门口。荣亲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冬雪和夏桐站在两边,见到他来,立即躬身行礼。   “世子。”   凤倾璃伸手掀开车帘,帘幕内,秋明月正靠着车窗,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他笑了笑,方才一路进宫的时候才睡过,如今怎的又睡了?八成是听那群女人做作,觉着累吧。   一丝风线自掀开的缝隙吹进去,车内的温度似乎滞了滞,秋明月醒了过来,睁眼就见他正看着自己。她眨眨眼,道:“你坐在那儿干什么?还要我扶你上来?”   凤倾璃低头而笑,忽然一跃而上,将她抱在了怀里,帘幕落下,传来他愉悦带笑的声音。   “走。”   “是。”   车夫应了一声,操起马鞭,开始驾车而行。   宫门口又走出来两个人,是凤倾寰和洛竹音。   “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好。”   洛竹音看着远去的马车,似叹似羡的说了一句。   凤倾寰背着双手,笑了一声。   “阿璃总算是找到一个知心人了。”   洛竹音看他一眼,似叹息般的说了一句。   “是啊,知心人可遇不可求,但愿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能够珍惜吧。”   凤倾寰回眸看她,眼神似闪过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   “上次在镇南王府,我瞧着你好像挺喜欢荣亲王世子妃的。”他笑了笑,“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到荣亲王府多多走动走动。”   他似无意的说着,然后朝旁边华丽的马车而去,“走吧,回府了。”   洛竹音默默的跟了上去。   前方荣亲王府马车内,秋明月靠在凤倾璃怀里,再也没有了睡意。   “怎么去了那么久?”   凤倾璃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道:“皇上问了几句关于你的事,又说了洛王即将进京一事。”   “哦。”   秋明月闭上眼睛,眉心微蹙。   “宫里的女人真烦人,我坐在那儿,脸都要笑僵硬了。难怪溪溪不喜欢进宫,整天应付这些七嘴八舌的女人,不成疯子也成木头。这还只是皇后和德妃,再加上其他的宫妃,一个时辰下来,估计我在那儿坐着就能睡着了。”   凤倾璃帝笑道:“她们两个是后宫支柱,其他人没这么难对付。”   秋明月也不睁开眼睛,懒懒的说道:“我以后是不是还得经常进宫?”   “不用。”   凤倾璃用手指爱怜的拂过她脸上的发丝,柔声道:“我方才已经跟皇上说过了,日后没有必要的事,你就不用进宫了。”   秋明月睁开眼睛,说了一句。   “皇上好像很给你面子。”   凤倾璃手指顿了顿,抿唇不语。   秋明月又闭上眼睛,不说话。   车内又安静了下来。彼此间的气息清晰可闻,丝丝入心。   “萱萱。”   凤倾璃低头凝视着她的眉眼,轻声唤道。   “嗯?”   秋明月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好累,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凤倾璃一顿,眼里升起一丝怜惜。   “那你睡吧,等会儿到了我叫你。”像似突然想起什么,他抓着她的双肩,凝视着她。   “刚才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什么?”秋明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吃了啊,怎么了?坐在那儿和一大堆女人虚与委蛇,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凤倾璃脸色变了变,秋明月恍然明白了,他是担心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好笑,“行了,别疑神疑鬼的了。你忘了我会医的吗?什么东西该吃什么东西不该吃,我心里清楚。还有那些食物那些茶那些香料相克,我比你清楚多了。我便是再被那群女人吵得烦,也不会忘记这是在皇宫里面,你又不在我身边,我怎能大意?”   凤倾璃松了口气,“你自己小心就好。皇宫里面这些阴私手段多了去了,便是在皇祖母宫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嗯。”   秋明月懒洋洋的点头,“不然的话,太后也不会被人下毒而不能自救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捂住她的嘴。凤倾璃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大皇子的马车在后面,小声点。他武功很高,别被他听见了。”   秋明月立时警觉,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她坐起来,目光清泠而冷静。   “凤倾寰?”   凤倾璃笑道:“也只有你敢这么直呼他的名字了。”   秋明月不以为意,“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不然取名字来干嘛?”   凤倾璃将她抱在怀里,凑近她耳边道:“以后离他远点。”   “废话,你当我喜欢靠近他?”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了吗,以后我可以不进宫了,自然就碰不到他了。”   她又皱了皱眉,“我总觉得洛竹音吧…”   “怎么了?”   凤倾璃问。   “我也说不清楚。”   秋明月歪着头,“她不多话,但是我总觉得她很神秘,就像云山雾罩。看不清,摸不透。”   “看不透就不要看了,省得伤脑子。”   凤倾璃重新将她拥怀中,淡淡道。   秋明月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来到荣亲王府,两人下了车,回到了桐君阁。   “你不是困了么?先睡一会儿吧。”   秋明月无语望天,她进宫的时候就在路上睡了一个时辰,还睡?当她是猪不成?   她坐在软榻上,突然又想起进宫之前的话题。这个时候,她却问不出口了。   凤倾璃推着轮椅走过去,“在想什么?”   秋明月顺势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   “不知道。”   凤倾璃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低沉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生母的事么?我告诉你。”   秋明月抿唇,下意识想拒绝。   凤倾璃却抓住她的手,逼迫她睁开眼睛看着他。   “萱萱,我们夫妻一体,有些事情,我是应该告诉你。”   秋明月不说话,知道那个秘密必定是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开始。   凤倾璃看着窗外,二月的春风似柳,院子里群花绽放,尤其以梅花为首,夺目而耀眼。迎春花,水仙花,茶花,瓜叶菊,兜兰,蜡梅,茶梅,白玉兰,贴梗海棠,连翘,天竺,银柳,马蹄莲,晚菊,唐菖蒲,康乃馨都成了陪衬。   “我娘…是前皇后。”   秋明月身子一震,不知怎的,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她怀疑凤倾璃不是荣亲王妃的亲生儿子,可是她们的长相却出奇的相似,这个无法解释。后来她知道了,荣亲王妃和前皇后是表姐妹。或许那个早就在十年前死于宫闱大火的女子,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让人淡忘了她的容颜。然而总是有人记得,当年的京城双姝。   云皇后,与其表妹楚云娥,长得有六分的相似。   她仔细看着凤倾璃的容颜,初见荣亲王妃的时候,觉得这张脸和荣亲王妃极为相似,可是总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她明白了,是血缘亲情。   荣亲王妃便是装得再像,表现的多么温柔慈爱,终究不是凤倾璃的亲生母亲,终究是厌恨他夺了自己亲生儿子的世子之位的。   “荣亲王妃…这些年,待你不好吧。”   何止是不好?世界上有几个大度的继母?不,荣亲王妃不是继母。但是却比继母更可恨。   凤倾璃笑了笑,似乎不以为意。   “我娘是姑姑的陪读,自幼初入宫廷,与各个皇子公主也是熟悉的。”   “姑姑?是指平安侯夫人么?”   秋明月想着,怪不得他和宇文溪的关系那么好呢,原来如此。   “恩。”   凤倾璃点了点头,“我娘是个单纯美丽的女子,皇祖母非常喜欢她,姑姑也和她亲如姐妹。而荣亲王妃,你也知道,也就是我娘的表妹,我的表姨。她自幼和我娘感情甚好,借着我娘的名义,也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   “我娘所爱的人,却不是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   秋明月看着他,他没有低头,目光怔怔看着窗外迎风摇曳的花枝。   “她爱的人是我父王。”   秋明月抿唇,手指动了动。   “我只有一个父王,是他将我养大,对我视如己出。”   凤倾璃声音忽而低沉冷然,又带着深沉而炽烈的感情。   秋明月不说话,想到今早见过的荣亲王。那样一个男子,当年不知道风靡了多少春闺小女的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本来该是最好的一对。可是天不遂人愿,他们被迫分离,我娘含恨出嫁,入住东宫太子妃。而我父王,则是娶了我娘的表妹,也就是如今的荣亲王妃。荣亲王妃恨我,不仅仅是因为我夺了本该是她儿子的世子之位。更因为,我娘夺走了父王的心。她自小对我父王情根深种,父王却对我娘情深似海,她心中自是恨的。只是可怜我娘,一直将她当做亲姐妹来对待。”   他嘴角挂着一丝讽刺,“当年若非她和太子暗中合计,我娘又怎么会…”   他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是愤怒至极。   秋明月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他忽然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声音有些嘶哑道:“我娘成了太子妃,那个人起初也是宠她的,但是却也在同一天娶了别人,也就是今天的皇后。当年为了助他登基,勇昌侯府举族倾覆。我娘那个时候已经身怀六甲,却在此时为人所害,流了产。”   秋明月想起了沈氏,远在扬州,当年也是身怀六甲,却被大夫人所害流产。与当年的云皇后,何其的相似?   “皇上没有查么?”   “查?”   凤倾璃冷笑,眼神悲寂。   “如何查?那时我娘已没有了家族做后盾,即便查出来了,又能奈何?他知道,知道这一切都是谢氏为之,可是镇国公在朝中势力雄厚,盘根错节。当初叛乱虽然安定了,可是朝中还是有许多人反对他。如果因此得罪了镇国公,他又如何登位?呵呵,那个人,除了权势江山,他谁都不爱。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他目光蒙上一层灰暗,眼底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父王心中一直记挂着我娘,知道我娘含冤失子,如何不怒?他闯入太子府,与那个人争执不休,甚至要带走我娘。后来…后来皇祖母一道懿旨将他软禁在府中。”   秋明月眼中有一丝冷光。   “红颜祸水啊…那个时候,人人都这样骂我娘。”   凤倾璃紧紧抱着秋明月,似乎要从这具温软的身躯里感受温暖,来祛除他心底的寒冷。   “为了弥补我娘,他力排众议,册封我娘为后。呵呵…那几年,他的确十分宠爱我娘。可惜他不明白,帝王的宠,对于一个后宫的女人来说,尤其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后来说,是一把无形的利刃。那些女人,如何不记恨?尤其是谢氏。”   凤倾璃眸光越发冷冽,“幸好,那个时候还有姑姑在宫里帮着她,帮她挡去了不少暗害。可是后来姑姑出嫁了,没人能护着她了。那时候,她又有了身孕。如果不是皇祖母,或许…十个月后,她顺利诞下一个男婴。那个孩子,就是我。”他自嘲一笑,“皇宫那样的地方,你知道的,没有家族作为后盾的宫妃,是难以将自己的孩子平安养大的。更何况,还是嫡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又变得很轻。   “我娘生产的时候,他不在皇宫,而是在忙着处理几年前的叛乱余党。那天晚上大雨倾盆,父王悄悄进了宫,陪在我娘身边。我娘才顺利生下了我。为了避免我在没有母族保护的条件下而死在宫廷倾轧的争斗里,她求父王收养我。父王答应了,从此,我就成了荣亲王府的世子。而当年出生的三皇子,在第二天宣布为死婴。”   秋明月心中揪痛,轻声问。   “荣亲王府突然多了一个孩子,没有人怀疑么?”   凤倾璃惨笑,“荣亲王妃嫁给父王几年而未有身孕,太妃早就对她不满。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就进宫去看她。也是她劝说我娘,对她分析情势利弊,让我娘将孩子交给她养。她们是表姐妹,自幼感情好。把我交给她,总比交给不知底的外人强。而荣亲王妃,也能保住她的地位。我娘答应了,所以自那以后,入府多年未有身孕的荣亲王妃,也传出了喜讯。后来,我娘临盆之际,才会派人请父王进宫,将我偷偷运出宫外。”   秋明月心中又冷又痛。   荣亲王妃,当真是好算计啊。抢了自己待自己亲如姐妹的表姐的心上人,又费尽心思的夺了她的儿子来保住自己的王妃宝座。   “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打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是荣亲王府的世子。父王待我极好,母妃…那个时候,她待我也是极好的。或者是因为愧疚,又或者是因为想要利用我保住她的位置。可是渐渐的,她就不那么喜欢我了。因为我越长大,就越像我亲生母亲,父王看着我就像看见了我娘。她是个骄傲的女人,自命不凡,有高贵的身份,绝世的美貌,又有心计有才华。她一心恋慕我父王,可我父王始终心里只有我娘一个。呵呵,你肯定奇怪,父王既是钟爱我娘,又岂会有我大哥,以及那几个侧妃?”   秋明月没有说话,她看得出来,荣亲王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大抵,和大老爷差不多吧,都是无可奈何。   “呵呵…当年圣旨下达,我父王被逼无奈,娶了如今的荣亲王妃。可是新婚之夜,他却在太子府后门喝醉了,太妃让人去寻找他,他回来了,却摸进了一个丫鬟的房间。那个丫鬟,是太妃之前给他安排的通房,他一直没有理会。倒是那一夜,蒙受意外恩宠了。”   他低头看着秋明月,笑了一下。   “是不是觉得跟你父亲的经历很相似?”   他伸出手指,抚摸着秋明月的容颜,叹道:“当我调查出你父母当年的恩怨情仇,我也觉得相似。呵呵…”   “所以你才频繁的接近我,对吗?”   她早就看出来了,凤倾璃有时候看她的目光有些恍惚,又有些悲悯,似乎透过她在看一个影子。如今她才知道,那个影子,便是他自己。   凤倾璃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最开始我并没有调查你,后来在接触你之后,下定决心要娶你了,又发现你在调查十几年前的事。我想起十九年前的宫闱叛乱,倒是与你父母那场姻缘起因相符。”   他笑了笑,眸中多了几分暖意。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咱们俩是天定姻缘,我如何能辜负?”   “或许。”   这一次,秋明月没有再骂他不知羞,而是顺着他说下去。只为了,减少他心中因回忆带来的刻骨之痛。   “那么,那三个侧妃呢?”   凤倾璃眼中又现出了冷意和讥嘲,“他知道我娘对父王旧情难忘,也知道了我娘宁可将我交给父王抚养,也不愿让我留在宫中。他恨我娘,也恨我父王。他甚至想要杀了我父王,是皇祖母阻止了他。后来,为了杜绝我娘的念想,他又给父王赐了三个侧妃。父王若拒绝,就是抗旨不尊,荣亲王府全府倾覆。我娘哭着求父王,求他答应。父王接旨了。呵呵…”   他突然话音一转,道:“荣亲王妃入府多年不孕,并不是她自身有问题。而是因为,父王心中除了我娘无他人。那几年,荣亲王和荣亲王妃,只是貌合神离,有名无实而已。”   秋明月内心震动。   “呵呵,父王对肖似我娘的正妻都能漠视至此。更何况是几个侧妃?父王一直冷待王妃,她却不计前嫌抚养我,父王心中有愧,终是答应她给她一个孩子。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又如何还会待见我?”   秋明月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这个世界上,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为了心爱的女人守身如玉的地步?便是她爹,也不能。   “可是…凤倾露和凤倾宇以及凤倾琴呢?他们,不是父王的孩子么?”   “是。”   凤倾璃脸色漠然,眼神迸出寒意。   “他用我娘的性命威胁父王。”   秋明月心里突然涌出强烈的愤怒和恶心。孝仁帝,他不配为君,不配为父,更不配为夫。   “小时候,我常常进宫。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皇后就是我娘,只知道,她对我很好,比荣亲王妃对我还要好,好很多。她会亲手给我剥葡萄,会给我做点心,会教我读书写字。她会抱我,每次看着我的时候,眼中都有泪光。那个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很温暖,比小时候荣亲王妃抱着我还要温暖。”   他突然顿住,抱着秋明月的手渐渐收紧,几乎要将她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很痛,秋明月脸色都白了。但是她没有推开他,因为知道,这个时候,他比她更痛。   “六岁那年,我偷听到她和那个人的谈话,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秋明月可以想象,那个时候的他,有多么震惊和心痛。   “后来,这个秘密就不是秘密了。身为皇贵妃的谢氏知道了,姑姑也知道了。然后,就在那一年,那个春天,皇祖母送体弱的馨怡公主上五台山静养。这么好的机会,她们当然动手了。理由很简单,皇后与荣亲王私通,秽乱宫闱,并且暗结珠胎,天理不容。”   这个时候他平静了,痛到极致,也就麻木了。   “荣亲王妃将我带进皇宫。那一晚,凤栖宫火光冲天。她为了救我,随同禁锢了她近十年的凤栖宫,永远的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秋明月目光闪烁出泪光,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开口,“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   凤倾璃抱着她不松手,继续喃喃自语。   “是溪溪发现了火光,那个时候她才三岁。可是你能想象吗?三岁的她,将被落下的房梁砸中的我拉了出来,然后带着我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她事先通知了柏云,那天皇宫混乱,没人知道他是带着姑姑的令牌,扮做了女童跟着姑姑进宫的。他和溪溪一起,救了我。”   他的手又开始颤抖,像是想起了最为深刻令他最为痛楚的回忆。   “我们跳出了火海。隔着大火,我听见我娘的嘶吼声。也看见,火光的另一头,那个人无情的背影。”   “别说了。”   秋明月突然推开了他,已是泪流满面。她想起去年在镇南王府,想起凤倾玥和宇文砚对宇文溪说过的话。   “京城贵妇多,今天来的也都是豪门大族的女眷。你想想,你平时讨厌跟她们来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讨厌她们的虚伪做作以及爱说东道西闲言碎语不堪入耳么?如果她今日跟我们走出去,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时辰,秋家五小姐‘不尊妇德,不守闺训,不懂礼教,水性杨花’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有这么严重么?”   “有没有这么严重,溪溪你自己不是很清楚么?”   当时她没有看宇文溪的表情,只是听她的语气,却带着彻骨的寒冷和害怕以及厌憎愤恨。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只是下意识的看着凤倾璃。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个眼神,洪荒之巅,沧海桑田。   那一刻,她的心为他而痛。   她想起宇文溪的洒脱和欢笑,想起那日她说,讨厌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束缚,讨厌那些琴棋书画,讨厌针织女工…   那样的笑和洒脱,那样的纯粹而嚣张肆意的年华,原来隐藏了这么多的血泪历史么?   那个小女孩儿,是怎样以三岁的稚龄,将一个大她三岁的男孩儿从火光中救出去的?她又是有怎样的耐力和坚韧,褪去女儿家的娇柔和金贵,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三从四德。转而拿起刀枪,刻骨习武?从此,不畏风吹雨打,不畏寒冬酷暑。   那样瘦弱的一个少女,又是如何用她的智慧来隐藏那些她刻意埋没的才华?   即便是今时今日,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啊。   三岁见证了那么惨烈的一幕,她又是如何将那些惨痛的记忆放在脑海深处,留给人们欢笑和不羁的笑?   秋明月如今终于明白了,因为眼前这个少年太苦,太累,太痛。所以那个明媚的少女,才要努力的欢笑,努力的让自己的阳光,驱散他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怪不得,凤倾玥那样一个淡漠孤傲的人,会与他结交。   他是皇子,如果不是十多年前云皇后将他送出宫,他便是当今圣上的正牌嫡子。以他的天赋和才华,或许他能脱颖而出成为太子,将来也可荣登大宝。   秋明月忽然浑身一僵,她想起了凤倾玥看似和大皇子交情匪浅,实则与凤倾璃私交甚好。她想起了那日在镇南王府当中见到的许老太太,想起了平安侯夫人与云皇后的关系。想起了荣亲王…   他这么多年的恨,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可有想过谋取那个位置?   她没有挣脱开他的手臂,他依然抱着她,她稍微一点变化,他都能感受到。   他伸出手,轻柔的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温柔低喃。   “别哭…”   秋明月心中酸痛交加,眼泪却是如何也止不住。   “别说了,别再说了。”   她紧紧拽着他的手臂,流着眼泪,嘶哑着哭求。   凤倾璃叹了口气,似乎无奈又温柔的将她重新纳入怀中。   “怎么变得那么爱哭呢?”   秋明月的眼泪,却流得更加凶猛了。将记忆深处最阴暗的记忆撕开在她面前,他该有多痛?多恨?多怒?可是他却极力的克制,只因她的眼泪。   心像是被人用钝刀捅着,不见血,却痛至心骨血脉,浑身都疼,连流出的眼泪,似乎都有了生命般,撕裂的疼痛。   秋明月从来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样痛。仿佛灵魂抽离了躯壳,通到了极致,便生下了麻木。   如今他这样温柔微笑,可是因为已经痛得麻木了?   哀,莫大于心死。   欲哭无泪。   是这样吗?如今的他,此刻正探手如棉絮般抚摸着她的发丝的那个人,那样温柔到平静的面容下,似乎早就已经麻木?   “子靖。”   除了呼唤他的名字,秋明月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想着,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来到他身边?为什么以前不对他好点?为什么对他的付出无动于衷?为什么以前要对他那样冷漠?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残忍?   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啊。   那些人,为什么要对他这样残忍无情?   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君,他为何如此的冷血?难道那把冰冷的龙椅真的那么重要?权势的诱惑真的那么大?大到他不惜伤害自己的结发妻子,不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淹没火海而无动于衷。不惜让他的妻子,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他,怎能如此?   他还有心么?   而荣亲王,对云皇后又是如何的刻骨深情,才会对她和那个抢走他的所有的男人所生的儿子视如己出?这些年,他又是如何压抑着内心的恨而对那个人衷心不变的?他身为亲王,却在朝中并无实权,那个人,这些年又是如何的打压排挤他的?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凤倾璃轻轻笑着,道:“娘至死不忘父王,他对父王恨之入骨,甚至总是怀疑父王有谋朝篡位的野心。所以这些年来,频频打压父王,削掉了父王手中所有权利。若非先皇临终之际下了一道遗旨,让他无论如何不可伤及父王性命。再加上这些年有太后从中斡旋,只怕父王已经…”   他又笑了笑,看着自己的腿。   “溪溪将我从那场大火里救了出来,可是我的腿却被砸断了。本来…”   他声音忽而一顿,眼中又升起浓浓的恨意和痛楚。   “那个时候,其实是可以治好的。”   秋明月猛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凤倾璃凄楚一笑,“他怀疑我是娘和父王私通生下的野种,他恨我娘背叛了他,所以他想让我死。”   他的口气很冷,像冬月里的寒冰,彻骨的冷,冻得秋明月也跟着身子颤抖。她颤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冰冷的语气。而是因为,她脑海中延伸而出的血粼粼的真相。   “他不让太医给我诊治,甚至将我抓起来,要让我自生自灭。后来,皇祖母回来了,从他手中把我救了出来。并且请了太医,他看到了我身上和他一样的胎记,才知道我是他的亲生骨肉。呵呵呵…”   他突然笑起来,眼睛里没有泪水,却又好像满脸都是泪痕。滴滴带血,痛入骨髓。   “可是你知道吗萱萱?已经晚了。他派人折磨了,给我用刑,给我下毒。那些毒,一点点涂抹在那些刑具上,一点点侵蚀我的身体…直至最后,我的腿再也没有了知觉…”   “别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   秋明月忽然抱住他的头,嘶声大喊,眼泪一颗颗落下,染湿了他的衣衫,灼痛了他的心。痛怒交加的她,心中升起强烈的恨意。她想起刚才在金凤宫中笑脸温和的孝仁帝,想起端庄雍容的皇后,想起温和伪善的德妃,想起太后,想起…   如果此刻,孝仁帝在她面前,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拔剑,狠狠的刺穿他的胸口。   他不配为君,不配为夫,不配为父。他不配,不配!   还有太后,这些往日的秘辛,她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今日他对你说,你是第二个敢于直视他的人。呵呵,因为第一个,是我娘。”   凤倾璃声音很淡,却透着深深的嘲讽。   “当年他用尽心机的得到我娘,却连累她家族倾覆,一夜之间亲人皆死,就连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死了。最后,好不容易生下自己的孩子,却相见不能相认。那个人,给了她最尊贵的身份地位,却让她在后宫倾轧里挣扎求存。让她日日以泪洗面,最终就因为他的疑心病和那些有心人的流言,让他狠心杀了她,甚至都不给她一个全尸。他自以为对我娘恩宠如山,人受不了我娘的‘背叛’,所以,他烧毁了我娘在皇宫里所有的痕迹。”   凤倾璃抬起头来,眼里的冰川似乎要将窗外的百花冻僵,然后再慢慢碎裂成冰块,最后融化成水。   “我娘死了,他又封了那个女人为后,那个杀了我娘的刽子手。他将以前对我娘的所有恩宠又一分不落全都给了那个女人,甚至为她建造了更为奢华的凤栖宫。呵呵…是不是很讽刺?”   秋明月闭着眼,任眼泪流下,顺着他的脖子流下,层层染湿了他的衣衫。这一次,凤倾璃没有再为她擦干眼泪,或许,已经没有力气了。   这一刻,两人静静相拥,一个无声落泪,一个垂眸静默。   屋内燃烧了火炉,空气是暖的。然而窗外的冷风吹进来,将那暖意吹得一丝不剩,冷得发颤。   不,或许是他们的心冷。   然,互相拥着的怀抱却又是那样的温暖,暖入心扉。   凤倾璃抱着秋明月,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只觉得十多年来心口空洞的那个地方被她的泪水一点点填满。他在冷到极致的颤抖中,又感受到了如春般的温暖,比母亲的怀抱还要暖。   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多年未曾拥有过。   良久,秋明月松开他,哭红的眼睛看着他没有泪痕,却满目苍凉的眼,心再次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你想报仇吗?”   “想。”   凤倾璃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些年,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报仇。”   他恨孝仁帝,恨皇后,恨荣亲王妃,恨所有害死他母亲,害得断了双腿坐在轮椅上十年的人。   秋明月捧着他的脸,凤目泪光闪闪,又一次聚集了泪水。泪光闪烁下,又隐藏着浓浓的怒火和恨意。   “荣亲王妃…都对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凤倾璃似乎有些恍惚的笑了一下。那个女人,都对他做了什么呢?让他的奶娘给他下毒,天天让那些丫鬟给他吃相克的食物,在他为解毒泡在寒池里虚弱毫无抵抗力的时候派人刺杀…   这些,比起那个人曾经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太轻了。轻到,他都几乎可以忘记那个女人对他所做的一切了。   “没什么,都无足轻重了。”   他这样说着,声音清,且浅。秋明月却从他云淡风轻的口气中,再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痛。   曾经年少的小男孩儿,亲眼看着母亲在自己的面前被活活的烧死,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站在那儿无情的冷笑。他无亲无故的寄居在叔叔家里,忍受另外一个女人不择手段的折磨和那些人因贪欲的暗害刁难。   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   而那个人,他是否知道?他又如何忍心?   “别哭,都过去了。”   凤倾璃再一次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声音极致的温柔。   “只是苦了溪溪那丫头,十多年来,硬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蛮横嚣张的少女。为了我,得罪了不少人。”他眼神有歉疚也有感激,“还有姑姑。你上次应该发现了吧。姑姑一直就不喜欢荣亲王妃,而荣亲王妃嫁给我父王以后,姑姑待她更是冷漠。当年的事,许老夫人也是知道的一些的。”   “镇南王妃,可知道?”   凤倾璃摇摇头,“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静姨待我也是极好的,我不能害了她。”   他摸了摸秋明月的头,又道:“倾雅的性子就是像了我娘,长得也跟我娘有几分相似,所以父王才特别宠爱她。”   秋明月把头靠在他怀里,眼泪早就流干了。她看着屋内燃放的火炉,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心中也似冷热交替。火想要融化冰,冰又想熄灭火。最后,冰化了,也浇灭了火,只剩下一缕青烟。   她闭了闭眼,突然问。   “子靖,你,想要那个位置么?”   ------题外话------   终于把真相写出来了,呼呼,为男主难受不?为男主心痛不?我知道,我的玻璃心的读者亲们,看到这儿大约要骂我了。哎,我只能说,我也很无辜。么么,大家如果愤青的话,就狠狠骂那个该死的皇帝吧。放心,我会狠狠的虐他。让女主代替男主,狠狠的虐,让他生不如死。这样大家高兴么?么么咳咳,还有那个馨怡公主吧,之前我就说了,她不是皇帝的女儿,是一个很牛叉的人物,后面会出现的。这个女人又是女主的一个麻烦。哎~   第十一章 前朝机密,馨怡公主   房间内很静,秋明月回来的时候就把门关上了,并吩咐人不要来打扰。此刻,疼痛过后,眼泪洗刷过后,是麻木和理智的冷静。   她问,“子靖,你,想要那个位置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似一缕风吹过脸面,转瞬即逝,连一丝凉意都没有,让人恍然觉得那是幻觉。然而凤倾璃却听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那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入他的心扉。   他低头凝视着她,手指从她的额头慢慢划下,一寸寸描绘着她的容颜,将她一点点刻入心底。   他忽然笑了笑,摇摇头,缓慢而认真的说。   “不想。”   秋明月没说话。   凤倾璃揽过她的头,埋头在她颈项,声音有些低哑。   “我想毁了它。”   秋明月浑身一颤,凤倾璃嘴角噙起一丝讥诮。   “这些年,他不断的逼我,逼父王。殊不知,我娘死了,父王的心也死了,他早就无心官场。若不是为了我,父王早就辞官归野了。呵呵,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贪慕权势,他以为人人都想要那把椅子。他的嫉恨和削权,在父王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秋明月抿唇不语。   凤倾璃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他不是喜欢那个位置么?那我就毁了它。”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心头如堵了一块大石般沉甸甸的,闷得她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不同于刚才撕心裂肺的痛,而是那种闷闷的沉重。她宁愿不曾听他说起这段往事,但是她又庆幸,他为她打开了心扉。尽管,换来的是带血的苦和痛。   “那就毁了吧。”   她恍惚的说着,脑海里聚集了太多事,又似乎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凤倾璃震了震,“萱萱?”   秋明月闭上眼睛,“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那样刻骨的恨意,如果换成她,她也会做出和凤倾璃一样的决定。   凤倾璃双手收紧,在她耳边轻声低喃。   “萱萱,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亲吻着她的脸,声音温柔而害怕。   “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他的唇一点点下滑,落到她的下巴上,脖子上,手指解开了衣领上的扣子…   秋明月闭上眼睛,侧过头去会吻他。   “嗯。”   凤倾璃眼中破碎出一道光来,低头吻上她的唇。   “世子,世子妃,午膳好了。”   外面传来红萼的声音,打断了屋内二人的情意绵绵。   两人同时一怔,反应过来秋明月立即推开他,站了起来,俏脸酡红,眼神羞涩。眼角还带着泪痕,教教肉肉,不甚可怜。云鬓散乱,衣领散开,好一副香艳的场面。   凤倾璃盯着她,目光有些痴然。   秋明月连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轻咳一声,对外面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红萼的脚步声离去了。   秋明月松了口气,又瞪了凤倾璃一眼。   “看着我干什么?”   “你好看。”   他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诚实的说道。   秋明月脸色更红了,嗔了他一眼,想到方才两人还抱头彼此慰藉,想到不久前她还为他心酸心痛,想到不久前他满目的苍凉悲痛。   不过一瞬间,那些苦那些泪那些斑驳的痛和回忆,似乎都被风吹散,消失在空气中。   她不觉失笑出声,眼里却有泪光涌现。她别开头,任风吹干泪痕,道:“走吧,我推你出去吃饭。”   “嗯。”   凤倾璃也笑了笑,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方才之事。那些痛苦和血泪,都随着方才那温暖的依靠渐渐消失。如今她推着他,慢慢走出去。彼此周身上下都围绕着温馨和幸福。   屋外丫鬟站了一排,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熟悉的自然是她自己带来的陪嫁,不熟悉的,便是桐君阁的丫鬟了。独独少了幼寒和幼梦。   秋明月看向红萼,红萼会意的走过来。   “世子妃,今日你和世子进宫以后,王妃就派人来将幼寒和幼梦带走了,各自打了三十个板子,逐出了王府。”   秋明月默然,荣亲王妃果然够狠。   红萼又道:“王妃说,带会儿让人给世子再送两个伺候起居的丫鬟。太妃也派人来穿过话了,下午人就会送过来。”   秋明月眼神有些寒,荣太妃究竟什么意思?   “别想那么多了,吃饭吧。”   凤倾璃给她夹了块红烧鱼放在碗里,淡淡开口。   秋明月笑了笑,说得也是。   “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再这儿伺候了。”   “是。”   有了今天早上幼寒和幼梦的教训,她们知道,世子妃的命令就等于世子的命令,因此不敢不尊,全都退了下去。   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人,一顿饭吃得很安静,除了互相夹菜和银著碰到碗的声音,谁都没有说话。   用完午膳以后,秋明月唤外面的丫鬟进来收拾了碗筷,又了解了这桐君阁大小丫鬟,桐君阁不算太大,但是也不算小,出门是一片桃林,和她在秋府的时候屋外那片桃林差不多。西侧围绕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出门往东走是一条铺满鹅暖石的小路,出了这条路,可以去王府的任何庭院。   桐君阁建造用料上乘,屋内布置精致却不显奢华,倒是几分雅致和古典。二楼还设有书房,出来后隔着栏杆可以看尽整个王府的风景,另外还有一个露天的阳台,可以栽种一些花草。秋明月却在里面发现了不少的药草。她想着,凤倾璃早点被那些毒折磨,所谓久病成医,他自己想必对医理也有几分了解吧。   最精致巧妙的,就是这个楼梯了,旁边居然有滑梯,她很容易就把凤倾璃推到了二楼。走进书房,凤倾璃示意她推他到书架边,旁边墙壁上向里面凹进去一个长方形,放着一个五彩冰梅蝶纹瓷瓶,他转动花瓶,然后书架缓缓移动,自动的转了一百八十度。露出里面的暗室。   秋明月惊奇于古代的机关,推着他走进去,里面内有乾坤,好几排的书架,上面放着很多书,诸子百家,历史文学,政治军事,几乎应有尽有。   秋明月走到隔窗的那个书架旁,随手翻阅一本书,竟然是失传已久的上古传记。她又拿起一本书,前朝百官史…   “这些书,都是父王给你收集的?”   凤倾璃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些是父王给我收集的,有些是师父给我的,有些是我自己收集的。还有一些基本的医学典籍,是容烨给我的。”   秋明月正翻着一本关于医学的书,闻言怔顿了顿。   “容烨一直在给你找可以让你的双腿恢复的药?”   “嗯。”   凤倾璃点头,笑了笑,叹息道:“他是个奇怪的人。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宝华寺,皇祖母带我去找师父给我治腿。师父医治了我半个月,终究没有办法。然后容烨就出现了,他那个时候出谷历练。七八岁的小孩儿,戴着面具,心比天高,又自负又毒舌。他一见到我就看我不顺眼,说我娇贵,跟个女人似的。我那个时候心如死灰,根本没心情跟他争辩。他走过来,直接把我从轮椅上提起来,然后丢在了地上,对我一顿讽刺,说我不懦夫,将我狠狠的骂了一顿。”   他目光里有回忆往昔的恍惚和暖意,“那段时间,他天天都会来将我推到,然后继续骂我,什么难听的话都骂。我被他骂得狠了,也激起了骨子里的骄傲,也冲他发怒。”   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绽开出笑容来。   “我们两个小孩儿,彼此一顿冷嘲热讽,互相怒骂。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天。后来,他不来了,我突然就觉得不习惯了。而那段时间,我却是真正振作了起来。又过了半个月,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凤倾璃,你等着,我就不信我治不好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站起来。”   凤倾璃说到这儿沉默了,脸色掩映在窗边帷幔头下的阴影里,忽明忽暗。   秋明月靠在书架上,没有打扰他。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来,十多年前,古寺里,六七岁的小男孩儿,都是傲娇而尊贵的,彼此讽刺,彼此语言攻击。久而久之,内心产生了共鸣,萌生了友谊。   七八岁戴面具的小男孩儿,对他那个时候陷入人生低谷的六岁男孩儿说,‘我会让你站起来。’   这句话,对一个生命中最昏暗的小男孩儿来说,有多么大的震撼力和感动?那些青葱岁月的痕迹了,又渲染了怎样的少年友谊?   “他是你的恩人。”   秋明月这样说着。   “是的,他是我的恩人。”   凤倾璃点头,目光有些沉重和感叹。   “应该说,他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他自嘲的笑了笑,看着自己的腿。   “如果不是那段时间他频繁的打压和讽刺,可能我就想不开轻生了。”   秋明月心中一紧。   凤倾璃声音又变得轻柔,“那个时候我刚知道我亲生母亲死了,我的父亲也要杀我,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腿也无法站起来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倒不如一死了之。”   秋明月走过去,蹲下来,握着他的手,目光温柔而怜惜。   “子靖。”   凤倾璃看着她,笑了笑。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他抚着秋明月的容颜,道:“我在宝华寺住了一年,师父要云游四海,回来后要不了多久又要闭关,容烨就在那个时候代替了师父替我解毒。”   秋明月笑了笑,“他那个时候那么欺负你,你就不知道告诉皇祖母?”   凤倾璃却道:“那么丢脸的事,我怎么能让皇祖母知道?况且,虽然他老是欺负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激发我的求生欲望。”   “哦,看不出来你那时候年纪那么小,还很明事理啊。”   秋明月眼中升起趣味儿,“我还以为你从小就骄傲自大,蛮不讲理呢。”   “恩,从宝华寺回来以后,我就开始脾气暴躁,蛮横嚣张了。”凤倾璃淡淡笑着,语气云淡风轻。   秋明月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凤倾璃目光浅淡似水,“一个脾气暴虐不讲理的世子,毫无成就,才不会对某些人构成威胁。就像当初初进秋府,只有装作无害的小绵羊,才能让人失去防备,然后韬光养晦,不不算计,给予对方最惨烈的回击。”   秋明月不说话了,眼眸深处似有万丈沟渠,万里波涛翻涌而起。   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凤倾璃抬头看她。   “萱萱,你怎么了?”   “恩?”   秋明月似乎被惊醒一般,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没、没什么。”   她站起来,又去看那些书。   “你对前朝的事很感兴趣?怎么这里这么多关于前朝的书?”   她仔细看了看,这书架至少有一半都是关于前朝的书籍。   凤倾璃随手拿过一本书,“自古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未有一个王朝能世世代代长存永固。前朝五百年历史,在历代王朝忠,算是长久了。且前朝历代君主,多有能者贤者,便是后来出了几个暴虐的君王,在末代帝君的治理下,国力也日渐昌盛。可是为什么,后来仅仅因为一个女人,固若金汤的大倾国,就那样被灭了?”   他抬头看着秋明月,“连你也说,所谓的红颜祸水,只是男人给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而已。前朝末代的时候,昏君无道,朝中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后有末代帝君多年韬光养晦,大刀阔斧整顿超纲,一举歼灭叛臣贼子。其能隐忍多年,必是坚韧之智者,又岂是贪慕女色之人?”   秋明月手里拿着一本前朝的江山志,随意的翻了几篇,嘴角勾了勾。   “前朝历代君主多为专情之人,便是那几位暴虐的帝王,一生不也是只有一位皇后?据说那位末代的帝君,尤其对皇后钟情不二,宠爱有加。”   “我的意思是。”   凤倾璃抿了抿唇,沉吟道:“这样的帝王,他爱上的女子,岂能是妖言惑众之人?”   秋明月不说话了。   凤倾璃又扬起手中一本前朝的野史志,“前朝五百年历史,历代君王皇后等记载清晰,可唯独这末代皇帝和皇后,除了帝君登基为帝整顿朝纲以外。而那‘花神皇后’的身世,翻遍前朝正史野史,未有只言片语。”   秋明月手指微微一紧,凤目眯了眯。   凤倾璃随手将手中的野史丢在一边,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   “更奇怪的是,那位据说在前朝历史上批为最妖孽祸国的花神皇后,我翻遍了前朝所有典籍史书,却没有明确记录她究竟有多祸水,究竟是怎样残害忠良,怎样的蛊惑君王的。便是她的来历,至今是个谜。你不觉得奇怪?”   秋明月沉默了半晌,幽幽道:“自古被历史文笔定为祸国红颜的女子,都是被人们厌弃而鄙夷的。可我曾经在一本失传已久的前朝秘史上看到一段话。大倾四百就是六年,时值春夏交替之际,山西渭河水患,淹没三村十二寨,百姓死伤无数。帝躬亲,慰百姓,治家园。随后瘟疫起,帝受侵,有一神秘女子蒙面而至,救得帝君性命,后离去。帝思慕之,为之建寺庙,百姓拜之。其后私访,遇姝女,封之为后,宠爱无度。后有曰,姝女乃昔日佳人。”   凤倾璃忽然迷了眼睛,“这些内容,你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啊?”   秋明月此时方才回神,眼神又蒙上了一层雾,有些茫然道:“不知道,好像是很久以前看到的,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一段话,可具体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我真的忘记了。就好像…做梦一样。”她笑了笑,“大约是那位花神皇后觉得自己死得冤,灵魂不灭,觉得与我有缘,然后托梦告诉我的。呵呵…”   凤倾璃目光一闪,笑道:“嗯,有道理。”   秋明月有些讶异,这等谬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他竟然…   凤倾璃却已经又拿起另外一本书,乃是一本前朝的军事战绩典史。   “你看这些做什么?”   秋明月随意瞥了一眼,有些讶异道:“倾国四百八十九年,诸侯叛乱,风起西南,帝戎装出征,大获全胜。时曰…九岁?”   “恩。”   凤倾璃没有抬头,“前朝末代帝君,乃是历代少有的圣主明君,比起前朝开国元倾帝和之后收复无忧城的天圣帝,也丝毫不差。其政治兵法,军事才能,五一不通。你说,这样的人,怎会随意被一个女子左右?如果那个女子当真是徒有美色之人,他又岂会为之倾尽天下?花神皇后身世成谜,是否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呢?那位帝君才冠天下,英明神武,所立之后,怎能是一位,连身世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来,似乎笑了一下。   “你看了那么多书,可有在前朝典史上看到过哪本书记载了花神皇后姓什么?叫什么?”   秋明月抿唇,“历史上许多风云人物没有记载姓名的人也不是没有。或许…”   “确实有让天下人人所共知的却又不知其姓只知其号之人。可是这皇家立后,皇帝下旨通知各衙门准备。礼部奏请由大学士、尚书各一人充当册封的正、副使,还要准备好金册、金宝,内阁大学士或翰林学士撰写好册文、宝文。行礼前一天,皇帝还要派官员祭天、地和太庙,并亲自到奉先殿行礼。册立当日早上,銮仪卫陈设法驾卤薄于太和殿外,陈设皇后仪驾于宫阶下及宫门外;礼部下属的乐部将乐器悬于太和殿外,然后由礼部及鸿胪寺官员设节案于太和殿内正中南向、设册案于左西向、玉案于右东向、龙亭两座于内阁门内。内监设丹陛乐于宫门内、节案于宫内正中,均为南向,设册宝案于宫门内两旁,设皇后拜位于香案前。吉时到时,礼部官员将金册、金宝及册文、宝文分置在龙亭内。还要祭拜历代先祖,将名字刻在皇室族谱之上才算礼成。”   他看着秋明月,声音不急不缓,不惊不躁,清晰而沉稳。   “如此多的繁荣仪式,谓之神圣高贵,不容侵犯。如果连名姓都没有,如何册封?”   “有姓氏。”   秋明月道:“我记得花神皇后是记载的有姓氏的,好似姓冯,只是没有名字而已。”   凤倾璃笑了笑,“不,那不是她的姓。”他仰头,长叹一声。   “花神皇后被册封为后的时候,的确是有姓氏的,那是帝君给她冠上的姓氏,只是没有昭告天下而已。本来这种事前朝后宫志也是应该有记载的,不过后来前朝被灭,后宫所有关于帝后的记载,全都淹没在那一场大火中。”   他突然住了口,脸色有些白。   秋明月知道,他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场大火,改变他人生的一场大火,是他痛苦的开始。   她走过去,抱住他的头,柔声道:“那些都过去了,没事了,别再想了…”   凤倾璃身子有些僵硬,颤微微的抬起手来,抱住她的要,将头埋在她身上,道:“那个所谓的姓氏,是后人杜撰的。”   “管她是杜撰还是真有其事,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管那么多干嘛?”   秋明月道:“不过这些医书,你倒是可以多看看。”   她松开凤倾璃,拿了一本医书在手上翻看着。   “虽然只是一些基本的,但是也足够防人了。这些年,你就是靠着这些书躲过了那些人的毒手吗?”   “恩。”   凤倾璃推着轮椅过去,“这个密室是桐君阁的秘密,除了我和父王,没有其他人知道。”   秋明月点点头,转身问道:“她们在你身边安排了不少的眼线吧。”   凤倾璃漠然道:“这桐君阁的所有丫鬟下人,除了冷修和冷香,几乎都是眼线。”   秋明月皱眉,“你既然知道她们是奸细,为什么不寻了由头处置她们?”   凤倾璃笑了笑,眼神有些冷。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脾气古怪嚣张蛮横的废物。如果这么轻易的就查出了她们的把柄,你说她们会怎么想?”   秋明月默然。   凤倾璃眼中嘲讽更甚,“反正这桐君阁都是要有丫鬟的,死一个眼线,又会多一个,难道我还能一个个的全部杀了?既然如此,与其打杀了这些人让她们怀疑,又打其他的主意,倒不如就让她们盯着桐君阁。日日活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谁又能保证不是另一种安全呢?”   秋明月想着之前大夫人也是派了人监视自己,不过大夫人太愚蠢,不难对付,荣亲王妃可就…   “更何况,她们能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他们身边也安插眼线?”   秋明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凤倾璃笑笑,“别高兴得太早。我早些年被毒折磨,又想方设法的隐藏自己的实力,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了。而且,荣亲王府这些人所筹谋的,不外乎就是这个世子之位罢了,还用不着我费尽心思。”他叹了口气,目光冷漠而讥诮。   “倒是皇宫里面那些人,才是真正想要我死。”   秋明月心里一紧,低低道:“皇上既然知道你是他儿子,为什么不给你正名?”   她想起今早在皇宫,凤倾璃说要皇上给她正名。现在突然觉得这个什么一品贵爵夫人的称号,说不出的讽刺,她心里升起一股厌恶和恶心。   凤倾璃冷笑,“正名?怎么正?那时我已经六岁了,众所周知,三皇子早就在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我自小就养在荣亲王府,是荣亲王府的世子。便是能证明我是皇子又如何?你觉得镇国公府和洛王府会认可这些所谓的证据?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的恢复了身份,在皇宫那个地方,只会死得更惨。”   秋明月抿唇,想到今天见到的皇后和德妃,以及那个洛老王妃。那些人,如何会让一个能跟大皇子和四皇子正皇位的皇子存在?更何况,这个皇子还是前皇后的儿子,是功臣之后。如果前皇后没有死,今日的谢氏根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凤倾璃身份贵重,又腹有才华,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如果他的身份被公布于天下,只怕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暗杀手段出现在他身上。   “更何况,便是他想要认我,父王也不会同意。”   凤倾璃声音乍暖还寒,眼神幽寂而冷漠。   “我自出生就是父王的儿子,他养了我十几年。而那个人,他根本就不认我,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当初错了,想要认回我。可是我娘已经死了,而且到现在冤屈都未曾昭雪。那些害死我娘的人,都一个个的好好的活着,享受着荣华富贵。是他,那些人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   他嘲讽一笑,眼底有深深的恨意。   “他其实从不信任何人,不信我娘,不信我父王,也不信我。”   他回过头,拉过秋明月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杀了娘的奶娘,杀了她的贴身宫女,杀了很多人…我娘本就失去了娘家的庇护,在宫中又孤立无援。所以,那些人才寻到了机会…”   他平静的声音有着压抑的恨和痛,“我永远都记得,那年凤栖宫火光冲天。他就站在凤栖宫外面冷眼旁观,而谢丽君,盛装陪在他身边,陪他欣赏我娘在大火里挣扎…”   “别说了。”   秋明月反握住他的手,想起之前在皇宫,凤倾璃对皇后的淡漠。没有恭敬,却也没有丝毫的恨意。是怎样的一种坚持和坚毅,让他能面对杀母仇人漠然以对。还有孝仁帝,他的亲生父亲,却也是害得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是如何对着亲生父亲自称臣而不是儿臣?   恍惚间想起,他似乎从来没有唤那个人为皇伯伯。   她曾经笑问他,是否和皇上有仇。他沉默,眼底翻涌着浓浓雾海。   如今她明白了,何止是有仇,简直是血海深仇。   他的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而他,对着那个人却不能有恨和不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这个时代尤为注重孝道,即便是再恨,他也不能手刃那个人,只因那是他的父亲。况且不是一般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如果他弑父杀君,不仅仅是对道德伦理的挑战,还要受天下人的唾骂谴责。   或许他不在乎那些,但是血浓于水。曾经,他也是渴望过父爱的吧。   六岁的孩子,在偶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是渴望父亲温暖的怀抱的吧。   荣亲王对他视如亲生,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心境变了,又如何能再心安理得的享受荣亲王给予的父爱?那个人夺走了荣亲王最心爱的女人,荣亲王日日看着自己,如何能不想起那个人的夺妻之仇?荣亲王,应该恨他的。可是那个温和慈祥的叔叔,却对他视如己出,从未有任何怨言。   六岁的他,心里是感激而愧疚的吧。   所以,即便是在荣亲王妃对他做出了那些事情,他也不忍心让荣亲王知道。不忍心让这个一生命运被人操纵的善良之人,打破心里最后的温暖。   何况荣亲王妃虽然对他笑里藏刀,但是对荣亲王倒是真真切切的一往情深。   也许这些年,荣亲王看着与云皇后相似的荣亲王妃,才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还活着。   云皇后已经死了,荣亲王受到的创击已经够大了。如果再抹杀他心里最后一丝梦幻,也太过残忍了些。   可是…   秋明月叹息一声,“你对荣亲王妃宽容以待,她却要对你咄咄逼人。总有一天,这样的暗斗会拿到明面上来,父王便是想不知道都难。到时候,父王该情何以堪?”   凤倾璃低低道:“荣亲王妃如今最恨的,只不过是我占了本应该属于她儿子的世子之位而已。只要我不做这个世子了,她也不会再针对我了。”   “你都住在荣亲王府十几年了,占了这个世子之位十多年了。你以为,便是你让出这个位置,荣亲王妃能相信么?更何况,女人的嫉妒之心,可以吞没她们所有的理智。就冲着你娘是荣亲王心爱之人,她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低头看着漠然的凤倾璃,又叹息一声。   “其实这些,你心里都清楚是不是?只不过不希望父王太过为难而已。”   她看着凤倾璃,这个人,初见的时候就帮着她教训秋明玉,然后还闯入自己闺房。那个时候只觉得他大胆放纵,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骄纵世子,丝毫不懂得尊重他人。可是相处久了,她才看到他的细心和体贴。看到那些看似别扭霸道下隐藏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他,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秋明月笑了笑,笑意里涌出几分怜惜和心疼。   “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荣亲王妃日后不再针对你,咱们就大度点,不跟她计较了。”她顿了顿,目光又变得晦暗莫测。   “那年皇宫大火,有没有她的份儿?”   如果荣亲王妃也参与了的话,那么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了。   凤倾璃摇摇头,“她虽然嫉妒我娘,但是总归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多少还是有些情分的。况且我娘已经入宫了,而且一直对她不错。她倒不是坏得无可救药,再去帮忙着谋害我娘。况且她知道,我娘活着,但是父王和我娘永远没有可能了。如果我娘死了,父王会惦记娘一辈子,她又岂会甘心?所以,对于她来说,我娘活着,比死了对她有利。只不过她大概不想看到我娘过得如此安乐,暗中和皇后她们做了一些事情。”   他面色很平静,无恨亦无怒。   “不论她私心为何,总归是抚养了我多年。再说当年就算没有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只是添了一把火而已。这些年,她虽然害我,但是如果之前她没有收养我帮着隐瞒我的身份,或许我早在六岁之前就死了,也活不到今日。”   他长叹一声,“我占了她儿子的世子之位,她恨我也是应该的。她跟我娘一样,不过是一个可怜女人而已。那些恩恩怨怨,宫廷倾轧,她也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再说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其实说起来,这些年她虽然暗害我,却也让我从中学到了不少自我保护的能力。这,算是意外的收获了吧。所以,功过相抵了吧。”   秋明月抿唇看着他,她自然知道所谓的功过相抵,不过是他对荣亲王妃的仁慈和对荣亲王的感激愧疚而已。当年那场变故,荣亲王妃在里面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对云皇后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都已经随风远去。或者,他也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心里压抑承受着那么多的仇和恨,总归是累的。某些无关紧要的人,某些比起那些痛而显得无足轻重的恨,能放下便放下吧。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了,秋明月不想再继续下去,忽然又想起之前他提起的那个馨怡公主,便问。   “对了,那个馨怡公主又是谁?她也是皇上的女儿?怎么没有养在宫中?”   “她不是皇家的公主。”   凤倾璃缓缓道来,“她姓郑,是异姓王德王的孙女,叫做郑馨怡。德王十多年前带兵出征,死在战场上,王妃殉情而死。那个时候,郑馨怡才三岁而已。太后怜她孤苦,便接到宫中为伴,并且封她为公主,享誉皇家尊荣。不过馨怡公主自幼体弱,在皇宫用药吊了一年还是不见好转。后来宝华寺的方丈说,她阴寒体恤,要择一个清净之处静养。五台山四季如春,且又有庵堂佛音穿耳,最是宜于馨怡公主养病。所以皇祖母便亲自送她去五台山养病,并且每年都会派人去看她。这一去,就是十一年之久。”   秋明月静静的听着,这个馨怡公主听起来貌似很得宠。   “馨怡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倾璃似乎笑了一下,“她很快就要回京了,等你见到她了,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幼时进宫的时候,她总是柔柔弱弱的,走几步路都会晕倒,所以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丫鬟。她生来较弱,胆子小,不喜陌生人,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总之,你见了她,估计不会喜欢。但是十一年过去了,这也说不准。”   “听起来这个馨怡公主好像不简单啊。”   秋明月托着腮帮子思考着,“但愿别又是一个虚伪做作的人吧。”   凤倾璃但笑不语,突然又道:“对了,馨怡公主四岁去五台山养病,如今十一年过去了,马上就及笄了。皇祖母召她回来,大约是为她选驸马的。”   “选驸马?”   秋明月皱眉,“你说起这事儿,我倒是想起七妹和八妹。今年,她们也有十三岁了,的早早安排议亲了。后天回门的时候,我回去跟娘和祖母商量一下。”   凤倾璃无语,“那些事儿自有你祖母安排,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什么叫瞎操心啊?”秋明月不满,“她们可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不闻不问?”   凤倾璃懒洋洋道:“三弟也到成婚的年纪了,母妃正在帮他挑选合适的大家闺秀,过几天,母妃大约会让你跟着做参考,听听你的意见。”   秋明月一怔,“我?关我什么事?”   “你是长嫂,长嫂如母,自然关你的事。”   凤倾璃说得理所当然。   “那不是还有一个大嫂么?”秋明月歪着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楚玉盈嫁给你大哥也有好几个月了吧。”   “嗯。”   凤倾璃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秋明月幽幽道:“可她为什么至今未有身孕?你大哥不是与她感情很好么?”   凤倾璃瞥她一眼,目光有些深邃和意味深长。   “有人不想她这个王府长媳过早的诞下长孙,这很正常。”   秋明月不置可否。   荣亲王妃容不得凤倾璃,自然也容不得凤倾翔。不过楚玉盈好歹也是她娘家的侄女儿吧,她居然也能狠得下心肠来。果真是利益面前,亲情血缘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就如同,当年的孝仁帝。   秋明月不想再想其他的事,准备和凤倾璃商量怎么将这桐君阁的丫鬟都给一个个的除去。他不想动手,是怕打草惊蛇。可是如今她是这个桐君阁的主人了,这桐君阁上上下下都要交给她来打理。要是不小心发现这些丫鬟心思不纯,拔出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   “世子妃。”   冷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秋明月住了口,“什么事?”   “王妃和太妃派人送来的丫鬟马上就要到了,请世子和世子妃下去接收。”   ------题外话------   呼呼,马上明月就要大显威风了,看她一个个收拾荣亲王府那些人吧。哈哈   第十二章 玉牌之谜,算计之始   这么快就送来了?   秋明月扬眉,脸色有些不好。   “刚刚处置了两个,如今倒是来了四个。哼,她们倒是不遗余力的给我堵心呢。”   什么丫鬟?分明就是备用通房。   凤倾璃眼中划过笑意,“不过就是两个丫鬟,以后还不是要听你处置?你要是不喜欢,日后寻了由头大发了就是,犯不着如此生气。”   “我嫁给你第一天就处置了伺候在你身边十多年的贴身丫鬟,如果再得寸进尺,王府里的人私下里会怎么传?说我狠毒不仁,说我恃宠而骄,说我新妇进门就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除去,居心不良。到时候不用太妃和王妃问罪,安歇唾沫星子都得把我给淹没。”   秋明月脸有些沉,“她们正是想到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如果我处置了这几个丫鬟,不仅得罪了王妃和太妃,连带着也失了人心。如果我收下吧,就是认输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妃就是恨我今天处置了她的心腹眼线,弄两个丫鬟在你身边勾引你,好给我添堵。”   凤倾璃笑道:“人我都还没见到,你就开始吃醋了?难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再说了,我是那么好迷惑的么?咱们是夫妻,你得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还忠诚?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见他满眼的笑意,又瞪了他一眼。   “你不就高兴我吃醋么?”   “恩,很高兴。”   凤倾璃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桐君阁太小,醋太多了,闻着怪不舒服的。所以,为了让我的鼻子以后少受点罪。那几个丫鬟,还是伺候娘子就够了。我呢,就由娘子你来伺候就行了。”   秋明月被他一口一声的娘子叫得有些不自在,“以后私下里,不许这么叫我。”   凤倾璃眨眨眼,“不许怎么叫你?”   秋明月危险的瞪着他,“你说呢?”   凤倾璃笑笑,“走吧,我们下去。”   “嗯。”   秋明月推着他走出暗室,暗门立即自动关上了,外面也是一间书房,不过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她心中了然,推着他走了出去。冷香等在门口,见到两人,立即恭敬的叫了一声。   “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点了点头,“如今人已经到了吧?”   “是。”   秋明月不再多言,推着凤倾璃下了楼。这滑梯不是十分滑,就像鹅暖石一样,有些膈应,倒是缓冲了下滑的力道,避免凤倾璃一个人上来的时候不好下去。   下了楼,便见许嬷嬷和另外一个穿得体面的嬷嬷站在屋内,身后跟着四个清秀俏丽的丫鬟。那个嬷嬷她今早在王妃屋子里看到过,正是太妃身边的老嬷嬷。   两个老嬷嬷见到他们二人,立即上前躬身行礼。   “老奴见过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坐在一边不说话,凤倾璃挥了挥手,散漫的瞥了眼她们身后的几个丫鬟。   “她们就是母妃和祖母给我安排的起居丫鬟?”   “是。”   许嬷嬷让开一步,“世子,她们就是王妃派给您的丫鬟。山桃和山海。”   “奴婢山桃(山海),参见世子和世子妃。”   秋明月随意看了一眼,那个叫山桃的,穿枚红色罗裙,皮肤白净,面盘圆润,五官不算出众,但是胜在有灵气。山海容貌比山桃要出众一些,但是过于严肃和刻板,硬生生少了几分活力。   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用来做通房的。   凤倾璃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又看向旁边的嬷嬷。   “周嬷嬷,母妃已经给我送来两个伺候的丫鬟了,娘子也有贴身丫鬟,这两个,怕是用不着了。”   周嬷嬷笑笑,“太妃也知道王妃给您这边送来了人,太妃说了,这两个丫鬟随意世子和世子妃安排,做个洒扫也可以。”   凤倾璃皱眉,看向秋明月。   “娘子,你觉得呢?”   秋明月端过一杯茶,抿了一口,道:“祖母好意,咱们怎敢违逆?多几个丫鬟也好,哦,对了,不如就让她们管着我的嫁妆吧。你也知道,我刚嫁过来,对王府的事情还不熟悉。等我先将府内的情况弄清楚以后再将她们调到身边来伺候吧。”   管着嫁妆?   周嬷嬷和许嬷嬷以及那两个丫鬟都有些诧异,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世子妃的贴身心腹做的。世子妃那嫁妆可是十里红妆啊,好多人眼红着呢。没想到世子妃居然这么大度,让两个新来的陌生丫鬟管理她的嫁妆。   凤倾璃倒是没有什么表情,“恩,也好。”   周嬷嬷见世子都答应了,连忙侧开身子,道:“世子,世子妃。这是千琴和千秋。”   千琴和千秋立即躬身行礼,脆生生的道:“奴婢千琴(千秋),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秋明月打量着这千琴和千秋,一娇柔一娇艳,两人站在一起,就跟两朵花儿一样,那肌肤白皙如雪,特别是眼神儿,波光横流,风情无限。   呵呵,这才是做通房的料嘛。   对了,刚才她倒是忘记问荣太妃了。凤倾璃为什么会对荣太妃有几分尊敬呢?难道是因为荣亲王?   凤倾璃这回连瞥都没瞥千琴和千秋一眼,淡淡道:“有劳两位嬷嬷替我向母亲和祖母表示谢意。”   “世子客气。”   两位嬷嬷赶紧应了声,又道:“既然如此,世子若没有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嗯。”   凤倾璃只是嗯了声,周嬷嬷和许嬷嬷便离开了。   山桃山海千琴千秋呈一字型站着,前面两个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后面两个美眸顾盼,看着凤倾璃,双眼痴迷,脸颊绯红,心跳如雷。   厄,最后这四个字是秋明月从她们脸上看到的两个成语结合而成。不,还有一个,春心荡漾。   她嘴角微微一勾,“醉文,带着千琴和千秋下去,以后我的嫁妆就交给她们打理了。”   “是。”   醉文有些不解自家小姐的安排,但还是点头应了,带着千琴和千秋下去了。两个丫鬟走的时候还一脸的恋恋不舍,对着凤倾璃大放媚眼,不过想到打理世子妃的嫁妆,心中不免又起了另外的心思。   秋明月又看向山桃和山海,这两个人怎么处理呢?真安排到凤倾璃身边不成?   她正思索着,凤倾璃淡淡开口了。   “娘子,你的奶娘不是跟着你来王府了吗?就让她们两个跟在奶娘身边吧。虽然母妃选的丫鬟是比较放心,但是未免再出现心高气傲无视主子的情况出现,还是让孙嬷嬷训练一段时间吧。由你的人训练出来,就不会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顶撞你了。”   山桃山海脸色微微一白,世子这是在敲打警告她们,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   秋明月眼中露出笑意,点头。   “孙嬷嬷。”   孙嬷嬷从外面走进来,“世子,世子妃。”   “她们两个,是母妃刚派遣过来伺候的丫鬟,你先调教两天,就把她们和夏荷她们放在一起吧。”   “是。”   孙嬷嬷看了眼两人,面目表情道:“两位姑娘,跟我来吧。”   山桃山海行了个礼,低着头跟着孙嬷嬷出去了。   秋明月挥手示意红萼下去,又对凤倾璃道:“你说王妃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丫鬟,我看着不像是别有用心的啊。倒是那个千琴和千秋…”她眸光流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倾璃。   “少女情怀,芳心动了呢。”   凤倾璃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没应秋明月。   秋明月颦眉,“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   凤倾璃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秋明月无语,敢情她说了那么大半天,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我说,千琴和千秋被你给迷住了。我的世子爷,魅力不小啊。”   凤倾璃一愣,而后愉悦的笑开。   “我又闻到酸味了。”   秋明月哼了一声,她倒不是吃醋,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当然了,任谁也不能容忍两个别有用心的美貌丫鬟接近自己的丈夫。   “你说,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才刚嫁给你,她就急着往你身边送人了,就这么不待见我?”   凤倾璃笑意里似乎多了几分别的什么,握了握她的手。   “祖母…算了,你以后会明白的。”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   “祖母也是个可怜人,她如今年纪大了,说话有时候刻薄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别太过分,你就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吧。祖母觉得无趣,也不会再刁难你的。”   秋明月想起早上在王妃屋子里,荣太妃说话确实有些硬邦邦的,倒是没有咄咄逼人。   “嗯,好歹是长辈嘛,尊老爱幼我还是懂的。唉,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她突然想到什么,将凤倾璃推到内室,然后打开梳妆台下的抽屉,拿出今天早上荣亲王给她的那枚玉牌。   “这个玉牌代表什么?为什么荣亲王妃看见它,脸色都变了?”   凤倾璃看着她手中的玉牌,眼神似乎有些恍惚,又似乎有些迷茫和痛惜。   “这是我娘留下的。”   秋明月一怔,再次仔细看手中的玉牌,巴掌大小,像玉佩,但是又不想,上面雕刻了许多繁复的花纹,不杂乱,倒是极为精致。   “这个玉牌…代表着什么?”   她不是笨蛋,从荣亲王郑重的脸色和荣亲王妃有些微妒意的眼神,便可猜出,这玉牌不简单。   凤倾璃抿唇,“勇昌侯府的暗卫调令牌。”   “什么?”   秋明月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坐着的身子立即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缓缓抬头,“你没想到吧?呵呵呵,其实这是曾外祖母给我娘的。荣亲王妃的母亲和我外祖母是双生姐妹,外祖母嫁到了勇昌侯府,荣亲王妃的母亲嫁到了丞相府。我曾外祖母也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她出身将门,习得一身高强武艺。自她成年后,便训练了一批暗卫。后来嫁人了,用不着了,就把调令暗卫的玉牌给了我娘。荣亲王妃也是知道这个玉牌的,她母亲也因此对我外祖母嫉恨,觉得曾外祖母偏心…后来,永昌侯府覆灭。我娘,至死没有用这块玉牌。那些暗卫个个武艺高强,只不过数量很少。如果出现在皇宫,只怕会招来那个人的猜疑。再后来,父王将它交给我,我说,待我成年吧。后来,我就遇上你了。”   他没说那玉牌曾经落到孝仁帝手中,没说那个盒子是双层,第一层只是一块玉佩,下面一层才是这块玉牌。那个人,以为这只是他娘的遗物。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有那么一点思念,便放在身边多年。后来他长大了,或许那人觉得该将他娘唯一的遗物交给他了。也或许,那些久远的所谓思念愧疚,早就淹没在岁月河流中,只剩下淡漠。   他微笑着看着秋明月,想起去年生日的时候,荣亲王把那个盒子的交给他,后来他又还给了荣亲王,说,待他成亲的时候,将这个交给娘子。他娘至死用不上这些暗卫,既然给了他,就用来保护他的娘子吧。   秋明月抿唇,他虽然语气有些漠然,但是她还是听出了那些字里行间隐忍的悲哀和苍凉。   “你外祖母…”   她笑了笑,“想必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   “嗯。”   凤倾璃也笑笑,“外祖母出身很神秘,外祖父一直不知道她的来历。”   秋明月微微讶异,随后又不在意的笑笑。   “是么?”   她发现,凤倾璃的生活中,很多神秘,且彪悍的人物。   “别想了。这块玉牌好好保存着吧,日后或许还有大用处。”凤倾璃对她说道。   秋明月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扬了扬眉。   “荣亲王妃知道它在我手上了,不会来夺?”   凤倾璃道:“那一批暗卫是机密,就连我父王都不知道。荣亲王妃只是知道有这块玉牌而已,却不知道它背后代表的意义。总之,外祖母有这个玉牌,她娘没有,所以出于嫉妒心理,她心里自然不平衡。况且,这块玉牌质地上乘,本就价值不菲。或许她以为这只是曾外祖母给外祖母和我娘的嫁妆。如今永昌侯府已灭,我娘也死了,她再偷窃这玉牌也没什么用处。顶多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哦。”   秋明月仔细看了看玉牌,问:“可是既然是你曾外祖母训练的暗卫,即便是从小训练的,如今也老了吧?”   凤倾璃好笑的看着她,“便是他们老死了,还有后代,世世代代效忠玉牌的主人。所以,这玉牌不能落于他人手上,否者结果不堪设想。”   “世世代代效忠?”   秋明月有些惊讶,“你曾外祖母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让一批死士世代效忠?我现在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凤倾璃但笑不语。   秋明月把玉牌拿在手中把玩着,“这个我要怎么使用?”   “这批暗卫不多,且都分布在京城。以前在皇宫,现在应该就在荣亲王府附近。你只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拿着玉牌出来召唤就行了。”   凤倾璃的声音忽然有些轻,有些黯然,有些压抑的悲愤和绝望。   秋明月抿唇,“既然在皇宫,当年,为什么没有救你娘?”   凤倾璃苦涩的摇头,“这是祖训,大昭国历代君王手握中央政权,最忌讳臣子私养兵马和暗卫。所以曾外祖母将这玉牌交给外祖母的时候,千叮万嘱,莫要轻易使用。而暗卫,除非得到持玉牌之人召唤,否则无论何时何地,皆不可出现,否者自缢赎罪。”   秋明月心中震动。   凤倾璃声音有些低哑,“如果当年娘召出那批暗卫,就算救出了她,但是也让那个人发现了她的势力。到时候,她一样活不成。倒不如留下这些人,用来保护她唯一的儿子。”   他放在把手上的手指在颤抖,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字字却含着艰辛的血液和刻骨的仇恨痛楚。   秋明月再次震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很轻很柔。   “你娘,她很爱你。”   凤倾璃仍旧低着头,却反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收紧。   “暗卫一事太过机密,所以我娘连父王都没有说,怕给父王带来危险,误了身家性命。那年大火,娘濒临死际,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   秋明月不说话了,只是坐在他身边,靠在他肩头上。   其实他们两个,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却奇迹般的走到了一起。然而他们未来的路,却充满了崎岖坎坷,该如何走下去,还是未知。   “萱萱。”   凤倾璃忽然开口,低头看着她。   “你可后悔嫁给我了?”   “后悔?”   秋明月眨眨眼,在他眼中越聚越浓最后扩散到最大害怕惊恐后开口了。   “为什么要后悔?”   然后她看见他眼中凝定的情绪冻结了那么一瞬,似乎在涌动,似乎要散开,又有些挣扎。   秋明月勾了勾唇,叹息一声。   “早知道你不简单,虽然比我预料的要复杂了些,不要也就这样了吧。”   “恩,什么意思?”   凤倾璃听明白了,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而介怀或者排斥自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对她的回答有些不解。   “什么叫做‘就这样了吧’?”   “意思是。”   她抬起头来,好笑又郑重的看着他。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俩都拜堂了,既成事实了,还能如何?我既然嫁给你了,就做好了接受你所有的过去。明白?”   “萱萱。”   凤倾璃瞬间动容,用力将她抱紧在怀,声音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那么排斥皇室,我还以为你…以为你知道我的身世后,会离开我,会讨厌我。我…我好开心,好幸福,萱萱…”   他情绪显然很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秋明月心中好笑,却又升起几分怜惜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出身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再说了,你不是很讨厌那个身份么?既然如此,我介怀什么?皇宫肮脏,荣亲王府只怕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我都敢嫁进来了,还怕什么?不是显得矫情么?”   凤倾璃这才绽开笑意。   “嗯。”   抱着她的手臂却是越来越收紧,好似怕她突然就消失了一般。   秋明月也不推开她,在这个世界,一个人奋战了那么久,有这样一个人的温暖怀抱,也不错。   “世子,世子妃,宫中有人来了。”   红萼的声音响在珠帘后,“说是世子和世子妃今日出宫急,忘了将世子妃的诰命宫服拿回来,如今李公公已经等候在前厅,王爷派人来让世子和世子妃过去接旨。”   秋明月皱眉,凤倾璃淡淡道:“既然有父王接旨,我和世子妃就不用去了,父王知道该怎么做。”   红萼似乎静默了一瞬,有些犹豫。   “这…”   秋明月有些恼了,低喝一声。   “什么这这那那的?还不快去?”   她从未对红萼这般疾言厉色,突然乍然发怒,红萼也是一怔,透过帘幕看进去,却只看到两个朦胧相依的身影。她低头应了声,“是。”随后匆匆而去。   秋明月也知道自己方才情绪过激了些,但是一想到孝仁帝曾经对凤倾璃做的那些事,她就止不住的愤怒和恨意。甚至压根就不想要那个什么一品贵爵夫人的称号。   “那什么一品宫服,我一辈子都不会穿。”   她有些发狠的说道。   “穿,为什么不穿?”   凤倾璃声音有些漠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圣恩大于天,你不穿,别人会以为你无视君上,有谋逆之心。”   秋明月不说话,脸色发沉。   凤倾璃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   秋明月心中一动,依旧抿着唇不语,垂下的眼睛却有泪光闪闪。   那个人那般对他,他是用了什么样的心情,才去求那个人的?他对孝仁帝如此仇恨,连称呼一声皇伯伯或者皇上都不愿意,又是如何为了自己去对那个人低声下气的?   心口突然开始抽痛起来,像千万颗钢针扎着,明明痛到无法呼吸,却丝毫不见血腥。   不想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痕,于是抬头,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   “好,我穿。”   她扬了扬唇,眼中仍旧有泪光闪烁,却没有化作泪珠滚落而下。   “再怎么说,那些皇室贵胄,日后见了我也得对我行礼不是?呵呵,说起来,我倒是赚了呢。”   “嗯。”   虽然没看见她的脸,但是凤倾璃知道她在哭,在为他痛。他没有松开她,没有为她擦拭眼泪。今天,她似乎特别爱哭,似乎要将这一生的眼泪流尽。   他该开心的,因为她的眼泪是为了他。然而,更多的,却是心疼。   屋中静寂,窗外的风声轻轻渺渺,花枝摇曳,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没过多久,红萼就回来了,手中捧着那一套代表尊荣富贵的一品贵爵宫服。大红色织锦长衣,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牡丹,腰带系有宝石玉粹,肩带垂下明黄色丝绦,衣袖宽大而张扬,做工细致而华美。只这一件衣服,怕是价值千金。与之相配的,还有一套赤金首饰。   三色彤手镯,镶珊瑚红蓝宝赤金孔雀衔珠步摇,夜雨霖铃链,玥恋祺梦耳环,水晶蓝晶御凤钗。   每一样皆是价值不菲,光华灿灿,配上那一身宫服,可以想象,是何等的奢华和高贵。   秋明月别开眼,“放到柜子的最底层。”   红萼有些愕然,还是点头应了。   “是。”   秋明月将头埋在凤倾璃怀里,闭上了眼睛。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不累。”   秋明月又站起来,抿了抿唇。   “心里不舒服。”   凤倾璃没有说话,秋明月转身,走向床榻,坐下。   “如果他们以后再欺负你,我绝不手下留情。”   凤倾璃一怔。   秋明月抿唇,声音很沉。   “有些人不懂得什么叫做感恩戴德,只会变本加厉。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既然如此,不如以牙还牙。”   凤倾璃不说话。   秋明月低叹一声,扶额无奈道:“看来从现在开始,我得准备作战了。”   凤倾璃推着轮椅过去,伸手拿开她放在额头上的手,柔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   秋明月立即反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管后院的事?”她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会处理的。虽然王府这些人比较麻烦,但是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皇帝亲口封的一品贵爵夫人嘛,照这样说起来,除了太妃王爷王妃和你,整个王府我最大,对吧?今天咱们进宫发生的事情,大抵很快就会传到王府所有人耳中了。呵呵,咱们都敢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给长公主没脸了,这小小王府,焉能翻起大浪?”   她眉眼熠熠闪闪,“那个凤倾琴,看起来倒是比较聪明。堇侧妃没儿子,她挣什么?挣的,不外乎就是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而已。哦对了,还有赵侧妃,她是什么人?感觉跟一般的贵妇有些不一样,倒是跟姬敏慧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心机深沉的人啊。还有那个蓝侧妃,溪溪说父王很宠爱她,为什么?她还有一儿一女,如果不是她本身手段高超,活着是父王有心护着,她怎么会生下一个儿子?”   凤倾璃眼神微微低垂,“赵侧妃是曾经落选的秀女,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和我娘交情不错。她为人比较冷淡,对父王也是忽冷忽热的,王府内虽然没多少人愿意接近她,但是却也没与人为仇。所以在王府呢,她算是个特例吧,父王对她也算是尊重。至于蓝侧妃—”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官家之秀,品行良好,嫁给我父王为侧,算是下嫁了。至于父王为什么宠她…”   他顿了顿,看着秋明月。   “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她的长相?尤其是眼睛?”   “恩?”   秋明月皱了皱眉,想着早上在飞鸿院见到的蓝侧妃。那双眼睛,非常温和,又非常纯澈,看起来就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   “她的眼睛,几乎和我娘一模一样。”   秋明月一愣,忽而直直看向凤倾璃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美,似冰山玉雪,似极地寒冰,似小溪清泉,荡漾着风一般的温柔。   他说,他肖似与她母亲,那么…   “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所以父王对她格外宠爱。”   凤倾璃冷嘲的笑了笑,“她很会演戏,在父王面前向来就是天真纯粹,像个长不大的少女一样。而且她的装扮也像我娘,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做事风格,都像我娘。那种相似,不仅仅只是荣亲王妃那样纯粹的容貌相似,而是神似。”   秋明月默然。   人有相似不足为奇。可若要神似,如若不是巧合,便是特意伪装。这种伪装,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她想着,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个蓝侧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纯粹良善。   “她有儿子。所以,她也想要抢夺世子之位?”   “她有这个资格和实力。”   凤倾璃面无表情的回答。   秋明月扬了扬眉,眸中划过一丝算计。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   “不用观。”凤倾璃淡淡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活不过二十岁,所以蓝侧妃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些年她也算看明白了,荣亲王妃想扶持的不是大哥,而是她的小儿子。所以这些年,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三弟身上。根本就顾及不到我。所以不用观,只需要加一把火就可以了。”   “怎么加?”   秋明月好奇的看着他。她如今对荣亲王府的情况还不怎么了解,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想听听他有什么好主意。   凤倾璃眼神有些高神莫测,“很简单,她们都想要这个世子之位,你可以到蓝侧妃那儿多走走,尽量将一个深闺怨妇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让她知道,日后我死了,你成了寡妇,只有另择其主了。而且,荣亲王妃不是要让你学中馈么?你可以与她多多讨论,不小心说一些内院贪墨之类的,或者,抓到一些中饱私囊的管事之类的。”   秋明月皱眉,“可是我看着蓝侧妃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啊,这些歌小手段,能瞒得过她?”   “为什么不能?”   凤倾璃眼神淡漠,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讥嘲。   “越是心机深沉的人,就越自负。在她看来,你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儿,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被迫嫁给一个不能托付终生的人,前景堪忧,想寻求保障很正常。至于后面那些事儿,她只会当时你耍的小心机。本来嘛,身在内院的女人,如果没有几分小聪明,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的话,她才会更加多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三分真,七分假,才足够迷惑人。”   秋明月想了想,点点头。   “有道理。”   “所以呢,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多去蓝侧妃那儿。哦,三妹很喜欢画画,你可以送一副你自己作的画,三妹喜欢了,以后你再去的时候,就有理由了。”   凤倾璃像一个阴谋家一样,缓缓教着秋明月该如何一步步的布局。   “至于堇侧妃嘛。”他眼神寒了一分,“既然她不识抬举,你也用不着客气。反正父王对她没什么感情,顶多就是她那个女儿,好歹是父王的亲生骨肉。她已经十三岁了,该议亲了,早点把她嫁出去了,也碍不着什么事了。赵侧妃…她独居院落,不会轻易与任何人交好,你只要不得罪她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   “我知道她们想要什么,从前看在父王的面子上,不想与她们计较。但是如果她们打你的主意,我决不允许。”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冷,像是腊月的寒冬,飘来的大雪,冷的彻骨。   “其他人嘛,她们不是你的对手。哦,对了,别小看我那个大哥。他知道自己并非王妃的亲生儿子,也知道自己的生母为何而死。王妃这些年对他也不怎么样,就连他娶妻,也只娶了个庶女,而且还是王妃娘家的侄女,摆明了监视他。他是王府的长子,如何能没有所求?他娘的死,也算是王妃造成的,他如何能不恨?可是十多年来,他却对王妃表现得非常恭敬孝顺,可见其心智隐忍。能忍之人,也必狠。况且,太妃也很喜欢他,还让人教了他一身好武艺。他唯一缺的,不过就是个嫡子的身份而已。当然,如果我和三弟都死了。他这个王府的嫡长子,也就顺理成章的继承王府了。”   “所以,他也是在坐山观虎斗。”   秋明月眯了眯眼,“他没有身份,没有足够的势力,身边同床共枕的妻子又是间谍,他必然不喜楚玉盈的。更何况,楚玉盈只是一个庶女而已,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她忽然睁开眼,看着凤倾璃。   “你说,你大哥会不会有休妻的想法?”   凤倾璃勾了勾唇,眼中似乎有笑意闪过。   “怎么说?”   秋明月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坐下,慢慢分析着。   “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过,你大哥不喜欢王妃给他安排的这门婚事。而且在外界看来,他是王府的嫡长子,娶一个庶女,门不当户不对。而且他在王府名义上做了这门多嫡长子,难免也有几分自傲,他能看得楚玉盈?”   “恩,继续。”   凤倾璃点头,同意她的观点。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楚玉盈的不孕,或许不单单是王妃所愿,也是他所愿?”   凤倾璃没说话,眼神深邃了几分。   “如果楚玉盈被休了,也等于在王妃脸上打了一个打耳光。”   秋明月想到一条计策,对凤倾璃道:“到时候王妃失了势,蓝侧妃必然坐大。她们两个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而且我觉得,如果能让王妃知道是蓝侧妃故意和她作对而和你大哥达成了某种协议休掉楚玉盈,你说她会如何想?”   凤倾璃沉思了一会儿,“荣亲王妃和蓝侧妃不是笨蛋,还外加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大哥。这个局得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的纰漏,不然被她们逮到了机会,恐怕会反咬你一口。”   他皱眉,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吧,这样做太危险了,还是缓一缓吧。你不是一向喜欢循序渐进,最后一网打尽么?何必这么沉不住气?”   “不。”   秋明月却坚决的打断他,“循序渐进也要分场合和局势。皇后和德妃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今日又因你的关系,皇上破格给我封了个一品贵爵夫人。她们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皇上对你无限恩宠,有意要认回你这个儿子更甚至要立你为太子?洛老王妃如今在京中,洛王也要进京了。皇后和德妃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这个时候,如果再跳出一个你。你说,她们会不会暂时化敌为友,像十多年前对付你娘那样来对付你?”   她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今的我们,是四面楚歌。所以,必须在皇后她们联手对付你之前,将王府这些危险尽可能的除去,你才能专心的应付皇后她们。”   她侧过头去,向后靠了靠,看着紫金檀香炉里香烟寥寥,雾气在她眼中氤氲而起。   “这些事就交给我做吧,我会很小心的。”   在凤倾璃开口之前,她打断了他,笑了笑。   “我不是未知世事的小女孩儿,我懂得分寸的。那个楚玉盈,不是个安分的人。我也知道,好歹她是楚家的人,荣亲王府如果要休妻,必定得拿出合理的理由,不然的话,楚府那边很难交代的。”   她低头,看着腰间的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斜斜垂落在华贵轻软的罗裙上,裙边勾勒的金线闪出莹莹光泽,如锋利的剑刃。   “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让你大哥顺利的休妻,让楚府无可奈何,也可以打压王妃,将蓝侧妃给牵扯进来。”   “哦?”   凤倾璃挑眉,“什么办法?”   秋明月没有回答,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第十三章 拜访大嫂,计划开始   第二日,秋明月便首先去拜访了楚玉盈,她去的时候尚早。如今天气逐渐转温,但素来娇惯的千金大小姐还是不适应冬末初春温凉的早晨,窝在暖室里,燃着炭火,舒服的靠在软垫上,身后丫鬟剥葡萄的剥葡萄,捏肩膀的捏肩膀,捶腿的捶腿,好不惬意。   门外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大少奶奶,世子妃来了。”   身边丫鬟刚将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到她唇边,那葡萄晶莹剔透,水泽饱满,微开的窗户一条缝隙斜射近一丝晨光,照得那光泽愈发强烈。她微微涨了唇,被果肉滋润的同样有些水泽润色的唇红得有些渗人。丫鬟的话音落下,她动作一顿,眼神却立即有了变化。   看得身边的丫鬟脸色也白了白,拿着葡萄的手指微微一颤,那晶莹的葡萄立即就脱手离去,落在楚玉盈身上,莹润的水泽溅开在她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上。那一朵在腰腹间绣得栩栩如生的玫瑰,突然变得暗淡、失色。   楚玉盈的眼神立即冷了。   那丫鬟吓得心惊胆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大少奶奶饶命…”   楚玉盈眼底有着恼怒,随即似想到了什么,淡淡道:“起来吧。”   那丫鬟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愣了愣。   “大少奶奶?”   楚玉盈眼眸斜睨,她眼神本就不算大,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瞳仁却很黑,尤其是看人的时候,眼眸深处似乎四周的黑色全都涌在了一起,让人看了生生的胆寒畏惧。   那丫鬟看了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煞白。   “大少奶奶?”   楚玉盈轻轻一笑,“罢了,又不是多大点事,何必要死要活的?起来吧。”   她慢悠悠的坐起来,唇边一丝轻笑。   “世子妃来了,你们就好好招待着。我衣服脏了,等我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接见世子妃,才不算失礼。”   “是。”   方才进来禀报的丫鬟福了福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大少奶奶。”   又一个身穿玫红罗裙的丫鬟走了过来,看她的穿着打扮,比之前禀报的丫鬟和如今跪在地上的丫鬟都要华丽一些,是一等丫鬟的装扮,正是楚玉盈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   “世子妃造访,大少奶奶如果去晚了,世子妃会不会不高兴?”   “紫青。”   楚玉盈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眼皮一条深黑色的眼线被勾勒至眼尾上翘,显得十分妖媚逼人。她轻轻笑起来,稍微浓重的妆容让她整个人显得张扬而严肃,又于眼角眉梢偏偏多出几分柔惑来。红唇妖娆,抿出的笑线有些刚硬而刻薄。   “今早母妃才派人来说不用去飞鸿院请安,世子妃立即就来了。”   她斜飞的眼角挑了挑,带着一分睥睨三分讽刺六分厌恶。   “是何目的?”   紫青低头漠然,上前一步。   “奴婢给大少奶奶换装吧。”   “嗯。”   楚玉盈很满意紫青的沉稳和聪明。眼角余光瞥到还跪在地上的丫鬟,眼底略过一丝不耐。   “还跪着做什么?待会儿自己去找刘嬷嬷,滚到外院去做洒扫,省得在这儿碍我的眼。”   “是。”   那丫鬟长吐出一口气,连忙站起来退了出去。   紫青打开柜子,“大少奶奶,要穿哪件?”   楚玉盈眯了眯眸子,想着秋明月如今既是世子妃,又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贵爵夫人了,该是如何的尊贵雍容?她抿唇,眼底一抹恨意。   “穿那件大红绣百子图案刻丝缎袍。”   紫青一顿,而后果真将那件衣服拿了出来,给她换上。   楚玉盈看了看宽大衣袖处用金线勾勒得栩栩如生的百子图案,嘴角微微上扬。   “走吧,莫让世子妃久等了。”   “是。”   紫青跟在她身后,款款走了出去。   秋明月坐在大厅,四周丫鬟躬身垂立,不说话,屋内显得极度寂静。   她手指握着青瓷茶杯,玉指纤纤,美如雕刻,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低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   有脚步声缓慢而来,她抬头,见一个丫鬟打了帘子,而后侧身一让,楚玉盈走了出来。面容温和,笑意和善。   “世子妃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她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坐到了主位上。   要说秋明月是世子妃,身份上比她高,她应该行礼。不过她好歹是长嫂,论起来,秋明月也该向她请安,即互为平礼。楚玉盈这般态度,显然没有将秋明月放在眼里。她身后的红萼醉文眼神都有些愤怒和不平。   秋明月倒是没说什么,至始至终甚至都没站起来一下,而是端坐从容。   “大嫂是不欢迎我么?”   “岂敢?”   楚玉盈看着她稳坐的身姿,眼神似乎又沉了沉,而后又微微笑起。   “世子妃光临舍下,我不胜荣幸,不知世子妃有何贵干?”   秋明月掏出绢帕,拭了拭唇边的水渍,笑意温婉而黯淡。   “大嫂,你我本为妯娌,何故如此生疏?倒叫我惶惑无措,日后怕是都不敢来打扰大嫂了。”   楚玉盈微微挑眉,一时之间不清楚秋明月究竟要做什么。不过这世子妃三个字,她叫起来实在拗口,心里堵得慌,既然人家都如此不领情面,她又何故如此‘委曲求全’?当下笑得更加委婉。   “弟妹这是说哪里话?只是咱们荣亲王府堂堂皇亲,规矩是不能乱的,我为王府长媳,自然要给王府诸人做个榜样。只是未曾想到弟妹如此宽宏度量,和善可亲,那日后你我妯娌之间,也少了这层束缚吧。”   王府长媳,提醒自己是晚辈,要尊重她这个长辈。说自己宽宏度量,和善可亲,实则说自己不懂规矩,小家子气,又懦弱不堪,不配世子妃尊位,更难当日后承继王府之责。便是日后自己要以这不尊规矩来说事,她也可以反咬自己一口。   好,果然不愧是内院璃混出来的宅斗高手。   第一回合,秋明月见到了楚玉盈的心机。   她笑得更加温和而炫目,“大嫂说的是。你我皆是王府媳妇,本就应该相亲相爱,互为和睦。母妃知道了,也会欣慰的。嫂嫂如此平易近人,想必御下有道。方才我一来,便见着院中丫鬟规规矩矩,各司其职,可见嫂嫂乃精明强干之人。日后帮着母妃打理中馈,母妃也轻松些。”   楚玉盈刚为第一回合胜了秋明月而沾沾自喜外加鄙夷之,正悠闲的喝茶,闻言动作一顿,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微笑道:“弟妹是世子妃,未来的荣亲王妃,这整个王府的中馈,日后也理当交给弟妹。只不过弟妹如今初入王府,与二弟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母妃不忍你太过操劳,遂让我代为分担一些。等弟妹熟悉了王府庶务,再加之天资聪慧,相信日后跟在母妃身边,也是一大助手。到时候,我可清闲了。”   她虽然笑着,但是眼底有着寒意森森。一番话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说得滴水不漏又咬牙切齿。   王府长媳又如何?却也比不上世子妃日后荣升王妃,掌握整个王府。她今日在这儿呈什么口舌伟峰,又有何意义?日后还不是得看秋明月脸色。   楚玉盈脸色有些发沉,秋明月却微微有些羞赧的笑笑。   “我初出茅庐,到底不比大嫂根基深厚,许多事情,还得大嫂多多指点,还望大嫂莫要怪我太过叨扰才是。”   楚玉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都是王府的媳妇,自该一心。”她顿了顿,又道:“且看如今二弟对你这般精心呵护,十里锦红相迎,丰厚聘礼相娶,必然也是对弟妹情深意重的。这般痴心,如今京城不知多少春闺女儿艳羡呢。”   她起先还有些话中带刺,说到最后又不免有些怅然和羡慕。   从开年以后凤倾璃接连到秋府下聘开始,这门婚事就为京中之人津津乐道,秋明月三个字,更是在除了贵族圈子以外,几乎到了整个京城众所周知的风云人物了。这些年因为残疾性情暴虐而惹得人心猜测不满厌恶的荣亲王世子凤倾璃,则是迅速以痴情专一的美名立即掩盖了多年来的臭名声。甚至已经有好多名门望族后悔之前因厌弃荣亲王世子的残疾而不敢与王府结亲了。   他们都在想着,凤倾璃能够在大婚那一日站起来,那么是否,日后也会永远的,真正的站起来?   想到这里,楚玉盈又不淡定了。   她夫君是嫡长子,又四肢健全。凤倾璃是嫡次子,身有残疾且品行不堪,却能做得这世子之位多年而毫无松动。如果他日后站起来,凤倾翔岂非更加没有机会与之争夺?   她一番思索只在转瞬间,眼神也由最开始的不屑转为深深的愤怒和嫉妒。   秋明月却是装作未知,面色嫣红如霞,凤眸波光浩淼,煞是动人,看起来就像怀春少女清楚萌动,被人拆穿的羞涩幸福。   “大嫂莫要取笑我了,我也未曾想到相公会这般待我。”   而她越是这般羞羞答答,玉容含羞,凤目含情的模样,楚玉盈就更恨。想到她嫁给凤倾翔数月,凤倾翔待她算不上冷漠,但是也算不上多么的情深意重,也顶多只是相敬如宾而已。   这个时代的女子虽然大多受封建礼教教化,大家族的女子大多都有些爱慕虚荣和自命清高。但是总归少女心,还是奢望终此一生能收获一份纯粹的爱情,能嫁一个疼护自己的丈夫。   楚玉盈一个庶女,照理说能嫁进王府,且是王府的嫡长子,已经算高攀了。若非有荣亲王妃撮合,只怕她这辈子也只能嫁给一个庶子为正妻,要么就是嫁给大官为妾。到得如今地位,她该心满意足才是。只不过人性贪婪,永不知足。或者今天如果楚玉盈只是嫁给一般的人,或者只是嫁给一个小官为正妻,她不会恼不会怒,会安安分分做好一个主母,为丈夫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生富贵。   可如今上天给了她机会,让她嫁的人是那般尊贵的身份,而且还有机会更上一重楼。那么她这个相应的大少奶奶,也可以水涨船高,不是吗?   既然有机会,为什么她不争取?   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过去十多年她是庶女,半辈子仰人鼻息而活。如今翻身做主人的机会来了,她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住?   楚玉盈嘴角笑容渐渐加深,看向秋明月,忽然又变得十分和蔼可亲。   “弟妹切莫害羞,也别怪嫂嫂我多嘴唐突。”她顿了顿,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屋内丫鬟退下。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一双凤目纯净而疑惑的看着她。   “嫂嫂似乎有心事?”   楚玉盈眉眼有些黯然,脸上的浓妆似乎也失色不少。   秋明月垂眸想了想,抬起头来,真诚道:“嫂嫂若信得过明月,不防说出来,我或许没有解嫂嫂忧心的好法子,但也可以做个好听众。再不济,嫂嫂纯当发泄也好。”   楚玉盈似乎被她逗笑了,眼神却亲切了几分。   “弟妹美若天仙,性情又这般温婉恭顺,难怪二弟那般喜爱。哎…”她又叹一声,目光幽幽似有羡慕。   “女人做到弟妹这个份儿上,倒是不枉此生了。嫂嫂我啊,可是羡慕你得紧呐。”   秋明月抿唇,笑得腼腆。   “大嫂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哥待你也是极好的,母妃和父王也待大嫂亲如女儿。相公虽待我好,大嫂却也不必羡慕。”   楚玉盈似乎笑了笑,“弟妹,我当你是自己人,也不怕告诉你。嫂嫂我啊,也只是表面风光而已,你大哥…”   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又不好说,看了眼秋明月身后的红萼和醉文,似乎有几分顾忌。   秋明月会意,立即对身后丫鬟道:“我与嫂嫂有几句贴心话要说,你们且先在外面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   红萼醉文福身退了出去。   秋明月将茶杯搁在雕花小方桌上,抬头看着楚玉盈。   “如今只有你我妯娌二人,大嫂有话但说无妨。”   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楚玉盈这才软了身子,斜斜扶着额头,一脸的黯然神伤。   “不瞒弟妹,嫂嫂我过门数月,相公对我倒是恩宠备至。可是我至今未有身孕,未曾替王府诞下长孙,父王母妃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总是介怀的。我也找府医看过,府医说我身子健康,并未有任何不妥。可是…”   她咬了咬唇,神色越发暗沉。   “你也知道,相公身边有几个通房妾室。如果让她们先一步有了孩子,那么我以后…”   “嫂嫂切莫忧心。”   秋明月站起来,手里捧着一样东西,红布盖着,只上方突起,看着像是一个人影立在托盘上。她走过去,将手中物什交给楚玉盈,“嫂嫂,我今日唐突前来,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区区薄礼,还望大嫂不要嫌弃。”   她一掀红布,露出一方观音像,手中怀抱着一个婴儿,竟然是送子观音像。   楚玉盈眼眸一亮。   秋明月又道:“这是我出嫁前,让丫环去了城外的观音庙求的,又送去了宝华寺给方丈开了光,还未打开过呢。如今就当做给大嫂的见面礼吧。只盼望有此送子观音,能让大嫂心想事成。”   她微微蹲下身,将手中的送子观音递上前一步。头也微微垂下,一枚自发髻上闪闪发亮的发簪垂下珠落,在楚玉盈眼前晃了晃。   她伸手去接那送子观音的手一顿,下意识的抬头,看见秋明月发髻上的梅花发簪。   “弟妹,这发簪…”   秋明月摸了摸头,将那发簪摘下来。   “大嫂可是说的这个?”   楚玉盈点了点头,却是没再伸手去接那送子观音像了。目光在那簪子末尾上的标记上凝视了片刻,眼中似乎有某种猜测,却又无法肯定。   秋明月笑意吟吟,似乎非常开心。   “这就是昨日堇母妃给我的那枚发簪啊,静月轩打造的呢,果然是极品金钗,做工精巧而精致,也华光灿灿,我极是喜欢呢。”   “堇…母妃送的?”   楚玉盈似乎有些讶然,又似乎有些了然。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诡异,随后又笑了笑。   “果然是极好的。”   她垂下目光,眼底划过一丝幽暗和鄙夷。果然似小户人家养的,没见识,还以为人家多看得起她呢,简直蠢笨如猪。   “是啊。”   秋明月仿佛没看见楚玉盈眼底的不屑和嘲讽,眉眼都是欢喜。   “嫂子你也觉得好么?要不然,我将它送给嫂子吧。”   “啊?”   楚玉盈没想到她这么大方,愕然了一瞬,而后又连连摆手。   “不,这怎么可以?这是堇母妃送给你的,我怎么敢收?”虽然那梅花簪的确用料上乘,做工也精细精致,但是就单单那簪头的梅花,就让她望而止步了。新妇过门,最忌讳的就是‘没’。梅簪,也就是无子。她怎么敢收?这堇侧妃也是大胆,居然堂而皇之的就把这簪子送给世子妃的秋明月,不怕遭来非议?还有这秋明月,当真是不懂其中含义?   “可是…”   秋明月皱眉,“大嫂不是很喜欢这簪子么?”   楚玉盈收起心中猜测,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又岂敢收弟妹的东西呢?再说了,今日弟妹已经给我送来了如此大礼,我怎能再得寸进尺?”   秋明月也不再强求,遂将梅花簪插在发髻上,道:“大嫂喜欢就好。”   楚玉盈接过那送子观音,眉眼都是笑意。这一次,眼神真诚了几分,拉着秋明月的手,道:“弟妹,难为你一番苦心了,嫂嫂我感激不尽。”   “大嫂这是说的哪里话?”她顺势反握住楚玉盈的手,脸上笑意盈盈,手指却不动声色的去探她的脉搏。   “你我妯娌之间,本来就应该亲如姐妹,何谈一个谢字呢?大嫂日后切莫再说这些…咦?”她突然神情惊讶,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玉盈。   “怎么了?”   楚玉盈也怔了怔,神情几分疑惑。   秋明月不说话,而是继续认真探测楚玉盈的脉搏。   “弟妹,你?”   楚玉盈开口,似乎有些抗拒。   秋明月认真看着她,“大嫂,想必你也听说过吧,我会一些医术,方才我不小心探测到你的脉搏,似乎有些…”   “怎么了?”   楚玉盈这才想起,秋明月就是因为曾经给太后治好了旧疾,才有了这桩婚事。如今见她神情认真,也不免有些凝重起来。   “我身体可有什么不对?”   她有几分警觉,还有几分惶惑。   女子有疟疾,视为七出之一,被夫家发现了,可以用作休妻的理由。被休弃的女人,尤其像她这种庶女,这辈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她如何能不慌张?   而秋明月,在某种利益程度上,和她是敌人。如果被她发现自己身体有异,传了出去,那么…   不,她每个月都会召府医来请脉,她的身体好得很,断然不会出差错。秋明月,她定然是故意的。想到此,她方才软了几分的眼神又冷了下来。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弟妹,可是发现了什么?”   秋明月像是没发现她神色的冷漠一般,而是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挣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于是她凑过去,小声问道:“大嫂,你…可是喜欢用香?”   楚玉盈微微蹙眉,不明白她此话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喜欢用比较清淡的香。”   秋明月抿了抿唇,面色有些沉郁。   “你可还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食物?比如海鲜之类的,或者喜欢喝茶?”   楚玉盈皱眉,而后又笑了笑,拂了拂衣袖。   “弟妹,你今天怎么了?倒是关心起我的饮食来了。难不成,我身体有什么不好么?”   她虽然笑着,声音却显得冷淡。秋明月这是在插手她院子里的起居饮食了么?这还没接手中馈呢,就把手伸那么远了。呵呵,果然野心不小啊。   秋明月却不管,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大嫂,我刚才发现,你体内有麝香。”   楚玉盈微笑的脸忽然僵住,“你说什么?”从小在内院,见惯了那些女人的争斗,她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无知少女,麝香她也隐隐知道一些,所以才面色大变。   “你刚才说什么?麝香?”   “大嫂,你小声点。”   秋明月扶着她坐下来,她面色微白,神情惶惑而茫然,隐隐又有几分愤怒和恨意。   “不可能,我虽然爱香,但是断然也不会点什么麝香。府中之人也断然不会送麝香过来,那可是死罪,她们如何敢?”她忽然顿住,像是想到什么,面色刹那惨白,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秋明月坐在她旁边,“大嫂,虽然我但不得什么神医,但是我自问医学当中望闻问切,还是精准的。如果你不信我,大可以找民间的大夫看一看。还有,大嫂,你既然知道麝香,也知道其害处,定然也是躲避不及的,只怕不知道麝香是什么味道。不知不觉被人添加了那样一种香在你素日里点的香中,也不是不可能。”   楚玉盈身子微微颤抖,手指紧握,骨节泛白。   秋明月看了看青鹤瓷九转顶炉上燃放的寥寥香烟,“大嫂,你这香炉里点的香没有麝香。你内室里面,可有点香?与这个可是一般无二?如果与这个相同,那么就可以排除是府中被人收买给你调换了香料这一说法了。”   楚玉盈好半天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此时看秋明月也不知道是何滋味,眼神有些复杂。好半晌,她才起身走进卧室。不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犹豫了会儿,交给了秋明月。   “这是每月府中管事照我的吩咐给我分配的香料,我内室里也是点的这个,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秋明月接过来,打开,问了问,而后折叠好纸包。   “这香很正常。”   “那么…”   楚玉盈咬了咬唇,“我体内为何会有麝香?”   秋明月想了想,“我刚才替你看过了,你体内的麝香含量比较少,不过应该是一点一点堆积而成的。大概给你下麝香的人,也是怕被你察觉了,因此特别小心,每次的分量用得轻一些。所以几个月过去了,还未伤及你的宫体。寻常的大夫,若是不精通此道,也不会察觉。”   楚玉盈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到宫体,也就是说,她日后还是有机会怀上孩子的。   “不过大嫂。”   秋明月话音又一转,神情更加凝重。   “我发现你体内不仅仅有麝香,还有另外一种暗积的毒素,不会伤及你姓名,但是却也是会伤及宫体的。”   “什么?”   楚玉盈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神色更加惶惑。   “毒素?”   秋明月点点头,对她道:“大嫂,你平时吃的食物应该都是严格检查过的吧。所以,我想的话,给你下毒的人,应该不是在食物上。但是,又是在食物上。”   “怎么说?”   楚玉盈今日一经三折,此刻也顾不上防备秋明月了,完全没了主心骨,问起秋明月来。   秋明月道:“我猜想,你应该是日日吃了些相克的食物,导致宫寒。对了,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喝茶?而且是浓茶。”   楚玉盈恍惚的点头,“恩,对,有什么不对吗?”   秋明月叹了口气,“女子属阴,宫体本就薄弱,最好不要经常喝浓茶,也不要是阴寒的食物,否者很容易导致宫体受寒而无法怀孕。你仔细想想,是否有特别爱吃的食物,几乎是每天都要吃的?”   “每天要吃的…”   楚玉盈再次恍惚了一瞬,而后似想到了什么,道:“胡萝卜。最近这两个月,我每日的吃食里都有胡萝卜。我本身是不喜欢吃的,可是相公喜欢。为了迎合他,我多少也吃点。”   “那就对了。”   秋明月舒了一口气,道:“医学上来讲,过量的食用胡萝卜,会造成血中胡萝卜素偏高,造成月事紊乱,更甚至不孕,无法排卵等症状。所以,你体内积压的毒素,应该就是源自于此。”   楚玉盈不懂什么叫做胡萝卜素,但是她听懂了一点。就是,她嫁进王府几个月至今未孕,不是她身体的原因,而是有人陷害,不愿意她怀孕。   谁?到底是谁?谁要陷害自己?   王府里那么多人,究竟是谁要害自己?蓝侧妃?对,肯定是她,她有儿子。只要自己永远怀不上孩子,凤倾翔没有子嗣,也就失去了争夺世子的机会。   她心中含恨,面上却对秋明月温言道:“今日多些弟妹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那些个狠心的给害到何种境地。”   秋明月拉过她的手,道:“大嫂言重了,我早说过了,咱们妯娌之间,不用那么客气。”她又叹息一声,声音有些黯然。   “咱们女人啊,生来命苦。尤其是像咱们这样的。我到得今日地位,也不过侥幸蒙太后恩宠而已。大嫂大概也听说过,从前在家中之时。身为庶女,也是万般小心谨慎,处处防备,没个安心日子。如今到了这王府,虽然有相公宠爱,但是也无亲无故的,未来还不定得怎么样呢。昨日见了大嫂,甚是觉得亲切。想着你我又是妯娌,今日便也唐突前来了,还望大嫂不要怪我无礼才好。”   楚玉盈心中一动,自是想到了自己在家中也是庶女,曾经也是受嫡母万般刁难凌辱,几经挣扎,才存活至今。秋明月以前在秋府的时候,秋家的主母是怎么对她的,她也有所耳闻。不由得对她起了几分心心相惜之情。再加上她今日主动来示好,而且还未自己诊治出了不孕之因,她心里也有几分感激。然而下一刻,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弟妹,我听说世子幼年曾中毒,至今未解,你既是精通医术,那么…”   秋明月脸色慢慢暗淡下来,别过头去,低着头,眼圈儿微红,手里拿着绢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楚玉盈一见她这模样,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   “怎么?弟妹也没办法吗?”   秋明月把头垂得更低,声音弱弱,带着几分喑哑心伤。   “我替他看过了,可是…”   她说着,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肩膀抖动,显然是伤心至极。   楚玉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又有些伤怀,都是女人,有相同的身世,不,应该是说,在秋明月封庄君之前,自己可比她好太多。想她秋明月如花美貌,又是豆蔻年华,而且得太后喜爱,随便嫁给当朝权贵,也会荣华一生。可是天不遂人愿,偏偏嫁给身份尊贵却又残疾还身中剧毒命不长久之人。   任是楚玉盈心中对她有所嫉妒,不过也是因为那个世子妃之位而已。如今想来,凤倾璃本来就活不了多久,而秋明月在这王府确实又没有什么根基势力,今日主动来示好,想必也是想为自己日后找个依靠罢。   她并不认为,秋明月心机能有多深。可今日她对自己几番恩德又送礼,如果没有半点目的,她才会起疑。如今知道了她的目的,楚玉盈倒是微微放心了。随即又想到,既然秋明月会医,那么如果让她与自己站成了一线,那么日后岂不是可以利用她做很多事情?只要,自己许给她日后一生荣华便是。   想到反正凤倾璃也是要死的,到时候凤倾翔做了世子,自己也就是世子妃了。那么秋明月这个寡妇,如果对自己衷心的话,许她一生富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打定了主意,楚玉盈面色又柔和了几分,宽慰道:“弟妹切莫伤心,二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吧,秋明月就仿佛被戳中的心伤,原本无声的流泪变成低低的啜泣。   “大嫂,你说,日后我该怎么办?”   声音低弱,充满了对未知的惶惑和绝望。   楚玉盈到底才十几岁的年纪,纵然刻薄心狠,此时见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哭得这么伤心,还是对她有用的棋子,也不免有几分真心的心软。   “弟妹切莫忧心,也不要想太多。你精通医术,日后好好替二弟诊治,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秋明月抬起有些红肿的眼睛,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可是…可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啊。”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心中不停的腹诽着,这演戏的活儿还真累。要她一个女强人,非得装成一副柔弱的女子,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楚玉盈见她哭得伤心,也叹息着拿着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拭眼泪。   “弟妹,你…”   她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无言的闭上了嘴巴。   秋明月哭了一会儿,便慢慢的止住了眼泪。低着头,却没有说话。   楚玉盈看着她,微微低叹。   “弟妹,你先莫伤心。以你如今的身份,便是日后二弟…只要你为二弟诞下子嗣,日后有了孩子,也不至于…”   她本来是安慰秋明月,可是说到最后,心里又有了警觉。对了,凤倾璃活不久,但是万一秋明月给他生了儿子呢?世子的儿子,王府的嫡孙。依王爷对凤倾璃的宠爱,日后这王位传给他的儿子也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方才对秋明月升起的同情淡了几分。   秋明月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愣,而后脸色立即就红了。   “大嫂,你…切莫埋汰我了。我…我如今才十四岁,如何…”   她羞不自胜,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我担心相公身体,哪里想那么多?”她顿了顿,这才淡了几分羞意,说话还是细声细气的。   “再说这种事,哪里是这么容易的?顺其自然吧。”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几分欢喜几分忧愁道:“我身子弱,年龄又太小,只怕短时间还不能…不过好在母妃怜惜相公,送来几个丫鬟…日后若是有得了相公心的,为相公添两个子嗣,倒是也全了父王母妃报孙子的心意。我这个儿媳妇,总归对父王母妃有了交代。”   楚玉盈一愣,立即想到昨日秋明月处置了凤倾璃身边那两个丫鬟,后来荣亲王妃和太妃又分别送了几个丫鬟到桐君阁,明显就是送过去给凤倾璃做妾的。   秋明月柔柔弱弱的,胆子又小,倒是好防。可是其他人呢,万一凤倾璃让其他女人怀孕了呢?   楚玉盈眉心微凝,即便是庶子,但是总归是凤倾璃的子嗣,对凤倾翔争夺世子之位,也是大大不利。如果没有那些女人的话…   她忽然打定了什么主意,对秋明月道:“弟妹,你别怪我这个做嫂子的说话难听。我可告诉你,这男人啊,大多都是花心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你如今才刚刚嫁入王府,趁二弟还宠着你,你可得好好抓住他的心。不然如果让其他女人给钻了空子,到时候你可就…哎,不是我多嘴。弟妹,你可能不知道,二弟以前那个脾气吧,确实有些…你这要是一个放松,万一他被其他女人给勾了去,日后你就只能日日抹眼泪了。”   “不会的。”   秋明月吸了吸鼻子,又温柔的笑着,眼神微微羞涩。   “相公如今,对我很好。”   楚玉盈见她一副投入爱情的小女儿模样,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用过来人的语气道:“弟妹,你还年轻,你不懂。这男人的心啊,说变就变。别看如今二弟宠着你,那是因为你如今年轻美貌。男人啊,真没几个可靠的。等他对你的新鲜感过去了,眼睛自然落到身边其他女人身上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哭。”   “可是…”   秋明月犹自有几分坚持,“相公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说过心里只有我一个。”   楚玉盈嗤笑一声,“这种话你也信?”   秋明月不说话,眼神有几分倔强又有几分松动。   楚玉盈心中计较一番,道:“弟妹,我是见你心善又仁慈,才好心提醒你一句。桐君阁那些个丫鬟吧,长得可都不差。保不准她们早就对二弟起了心思。你大度容人,可是如果就这么几个丫鬟骑到了头上,你日后该如何?在这荣亲王府,你又无亲无故的?哪一日二弟不护着你了,你还不是由着人家欺负?”   “那…”   秋明月咬着唇,手指搅动着绢帕,显然是已经被楚玉盈说动了。   “可是那些人,都是母妃和祖母赐的,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黯然而又无可奈何。   “再说了,如果她们能为相公添上一两个子嗣,也是好的。我受些委屈,也没什么。”   真是个榆木脑袋。   楚玉盈在心里恨其不争,又欣慰于秋明月没什么心机,日后好掌控。便道:“弟妹,这王府皇亲之家,可不是普通的大家贵族。你想想,二弟可是荣亲王世子啊,将来也是要继承爵位的。如果你任由其他女人给二弟生了子嗣,到时候二弟又…那些女人还不得骑到你头上来?母凭子贵。别看着如今你是世子妃,将来啊,或许什么都不是。”   “啊?”   秋明月彻底的慌了,声音小的没有底气。   “她们是母妃和祖母赐的人,应该…不会有那个心思吧?”   “怎么没有?”   楚玉盈端正姿态,眉间几分冷意。   “没有利益为基础的情况下,什么都好说。有了利益在眼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那…那我该怎么办?”   秋明月很惊慌,慌乱的握住楚玉盈的手,声音里又有了哭腔。   “大嫂,你救救我,我…我该如何做?”   楚玉盈心里满意的点头,面上却安慰秋明月道:“弟妹切莫担心,你我既是妯娌,你今日又于我有恩,日后我便当你是妹妹了。咱们姐妹之间,日后多多走动,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嫂嫂我虽然不济,倒是也可以给你出两个主意。”   “真的?”   秋明月眼睛一亮,很是惊喜。   “那…那就多谢大嫂了。”   她显然很高兴,而后又想起什么,又嘱咐道:“对了大嫂,那个,麝香一事,你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大哥。这种事,总归是对你不好的。就怕大哥对你有所误会…”   楚玉盈眼神闪了闪,自然是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她已经中毒这么久了,如果告诉了凤倾翔,保不准她怀疑自己不能有孕,而起了其他的心思。   当下她眼神又软了几分,“恩,我知道了。”   “那就好。”   秋明月放心了,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声道:“大嫂,你体内的麝香倒是没什么,不过日后最好还是少用香料。除了你平日固定用的那些府中配制的香,其他的一切香料还是弃了吧。还有那胡萝卜,不要再吃了。过一段时间我再给你检查检查,确保没事了以后,你倒是可以适量的吃一吃,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楚玉盈声音又软了几分,“好。”   心中却是想着,定然要用那香来找出凶手来。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子,秋明月或许是哭得累了,便告辞回去了。   等她走后,楚玉盈神色立即就变了,换来自己的贴身丫鬟紫青。   “你找个机会回楚府一趟,告诉姨娘,让她选一个信得过的大夫过来,给我检查检查身体。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姨娘若是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紫青点头,“知道。”   楚玉盈嗯了一声,不再多言,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秋明月出来后,柔弱哭泣的神情立即一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容。掏出藏在袖子中的绢帕,被泪水濡湿后,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儿。   她皱眉,有些厌弃。   这洋葱加上配制的独特的胭脂,混合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难闻。虽然,或许在其他女人眼里,觉得这味道极其新颖。她却是极为厌恶。   若非为了演戏逼真点,让楚玉盈放松防备,她是绝对不会用用洋葱来让自己的眼睛受罪的。而且还得不让楚玉盈察觉那手绢上的异味,她又用了特质的胭脂掩盖,这才瞒过了楚玉盈的鼻子。   不过还好,虽然流了那么些眼泪,到底是让楚玉盈对自己放松了防备。今日之行,至少让楚玉盈对自己有了六分的信任。另外四分…   她微微笑了笑,她会用熊东来让楚玉盈相信的。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秋明月充分将这句话运用得淋漓尽致。   为了日后的世子之位,桐君阁那些丫鬟,用不着自己出手,想必楚玉盈也会帮忙处理的。   她心情大好,看了看手中的绢帕,算了,还是回去再毁尸灭迹吧。   深呼一口气,她从容的离去。   ------题外话------   明月又开始拉拢人脉了,哈哈哈…   第十四章 三日回门,门前示宠   秋明月回到桐君阁,走进内室,就看见凤倾璃。她微微怔了怔,他不是进宫去了吗?抬步走进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凤倾璃很自然的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把头埋在她颈项,闻着她身上自然的体香,微微满足。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辛苦跑一趟,总要达到目的才行。”   秋明月微微躲开他喷在脖子上的热气,“今日进宫可有什么事发生?”   “没。”   凤倾璃又重新紧紧抱着她,“今日之行如何?”   “还能如何?”秋明月挑眉,“我出马,自然万事大吉。”   凤倾璃目中隐隐笑意。   秋明月眉眼熠熠闪烁如星子,“如今她只怕在想着如何利用我,如何从我身上获取利益。恩,所以目前我和她算是统一战线了。”   “有发现?”   “有。”   秋明月眯了眯眼,“果不其然,至少有两方势力不想让楚玉盈怀孕,其中一个就是你大哥。不过我还这么没想到,他的手法倒是高明,居然骗楚玉盈天天吃胡萝卜不孕。啧啧,还真是狠啊。他怎么就不想想,如果楚玉盈怀孕了,生下了王府的长孙,地位稳固了,他也更受重视了。到时候,说不定楚家会重新定格楚玉盈的价值也不一定啊。说不定就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他到底是太聪明还是太笨?或者,他还有更好的出路?”   最后一句,她看着凤倾璃的眼睛,幽幽难测。   凤倾璃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的眼睛真毒,这么件小事情也能让你无线扩展到接近事实的地步。”   秋明月扬了扬眉,昨天和凤倾璃分析的时候她就有些不确定,所以今日才一大早跑了这一趟,只是没想到,事实当真如此。那么,凤倾翔,当真另有打算?   “他投靠了谁?大皇子还是四皇子?”   “为什么认定他们两人?”   凤倾璃倒是不慌不忙,问。   秋明月道:“你大哥是庶子,虽然其他人不知道,但是王府内部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吧。所以日后即便是你这个世子‘英年早逝’,他想要夺得这个世子之位,只怕也是难上加难。楚家虽然嫁给了他一个庶女,但是只要他运用得当,还是可以用联姻的手段套住楚家为他所用。当然了,大抵他心里清楚,可不太可靠。因为王妃有自己的儿子,楚家这个靠山,她自然是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留着。但是对于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想方设法培养自己势力的时候,所以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应该也会牢牢握住。再不济也会犹豫一二吧。可是如今看他那么干脆决断,想必已经有了更好的前程。楚家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环住凤倾璃的脖子,眼神清凉,语气越来越肯定。   “所以他背后定然有比楚家更庞大的势力。但是对方既然有那么大的势力,为何要帮他一个庶子?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互利互惠。对方助他得到世子之位,并且需要利用这个世子来给予支持。如今皇储之争波涛暗涌,皇后和德妃迟早得撕破脸皮,双方各具势力,可以说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如果任何一方得到来自荣亲王府的支持,那就不一样了。虽然父王没什么实权,但是好歹是皇家亲贵。如果皇子能得到他的支持,无异于是打破这个平衡点的最关键助力。”   她扬眉,“我说得对不对?”   凤倾璃眉眼都是笑意,“对,我的萱萱最聪明,分析的一字不差。”   虽然两人已经成亲,也多有亲密举动,但是秋明月对于他口中那句‘我的萱萱’还是有些不适应,轻咳了两声,面色有些不自在。   “是谁?你大哥和谁达成了某种协议?他难道就不懂么?皇储争斗,明哲保身,聪明的人大多选择旁观,等待事情发展到有一定的进度以后,才会下决定。万一他投靠的方向错了,将会连累整个荣亲王府的。”   “他自然懂。”   凤倾璃嘴角勾起,眼神有些冷。   “可是比起将要得到的一切,这些不确定因素和顾忌,也就不足挂齿了。更何况,人一旦下定决心,他就会把这种不确定和惶恐尽可能的扫除。大皇子和四皇子格局实力,大皇子是嫡长子,身份上更有利一些。然而四皇子背后有偌大个洛王府,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秋明月抿唇,目光有些黝黑。   “你大哥做这个决定,应该不是近期的事吧?”   凤倾璃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   秋明月目光更加深邃,“你大哥背后的人,是大皇子吧。”   凤倾璃眼中有笑意晕开,“何以见得?”   “洛老王妃进京之前,德妃在京中的势力不如大皇子雄厚吧。况且,你大哥不是已经入朝为官了么?虽然只是一个五品芝麻小官,但是只要入了权利的中心,就能接近皇权。四皇子今年才多大?还没有入朝听政吧。所以,你大哥唯一有机会接触,而且对于他来说成功几率最大的,也就只有大皇子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凤倾璃低头,“怎么了?”   秋明月垂下眸子,思索良久,终于抬头看着他。   “子靖,你老实告诉我。皇上这些年一直没有册封太子,他心中所属之人,是不是你?”   凤倾璃身子一僵,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秋明月叹息一声,“果然如此。”   凤倾璃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冷意和怒意。   “不许胡思乱想。”他抱着球明月的手臂渐渐收紧,声音更冷。   “那个人,他那么自私。他最爱皇权,如何肯放手?他迟迟不立太子,只不过是在冷眼旁观。最好让他的儿子全都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连带着他们身后的势力也全部倾覆最好。当然永昌侯府为什么别灭?若非有人暗中作怪,加上他的默许,也不至于…”   他胸膛微微起伏上下,显然怒意难平。   “他是绝对无法容忍外戚干权的。”他嘴角一抹冷笑,“如今他不过看着那些个皇子暗中争斗,他顶多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加以平衡。最后活着的那个,必然有谋略,有智慧,有才华。也消灭了其他可能活着日后对皇权有威胁的皇子,就算颠覆了所有势力,也足够担得起一国之君。到那个时候,他也就功成身退了,一石二鸟。”   秋明月心里一寒。   “可是那些…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如何忍心?”   凤倾璃讥诮更甚,“我也是他的儿子,他不也一样忍心?”   秋明月心中一紧,不再说话了。   凤倾璃也只是抱着她,不说话,面色的沉郁淡淡开始消散。   秋明月突然说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让你大哥的奸计得逞。他想要休妻,我就偏不如他的意。”   “嗯?”   凤倾璃微微松开她,“何意?”   秋明月抿唇,低低道:“楚玉盈虽然刻薄,但到底也不算太坏,虽然我也不喜欢她,但是如果能够用她来牵制你大哥也不错。你不是想将这世子之位还给你三弟么?我看你三弟那个人吧,单纯又老实,不是你大哥的对手。你既然决定亏欠了他,那么就为他做点事吧,帮他除掉一个大麻烦也不错。”   “你有好的计策?”   凤倾璃了解她,往往她这样说,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已经有应对之法。   秋明月歪头,“我打算先给楚玉盈清楚毒素,并且帮助她找出背后害她的真凶,让她知道,其实在这个王府,她也是孤立无援的。那么出于感激,她一定会更加信任我。到时候我给她开一个方子,让她怀孕。”   凤倾璃思索一会儿,道:“你想利用大哥?”   “利用倒是谈不上。”   秋明月站起来,“既然他现在和大皇子站在统一战线,而且看起来吧,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不好套出话来。但是对于他同床共枕的结发妻子,只要我那么循循善诱的话,楚玉盈自然会有所察觉一些。到时候她知道一心相托的夫君实际上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想要将她休掉,她会如何?”   凤倾璃敲了敲把手,道:“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其实我不希望你搀和到朝政上去,不是因为什么女人不能干政之类的迂腐之论。我只是觉得,朝廷风云变幻。便是位高权重,也无法独善其身。你过分展露锋芒,阻碍了某些人的利益,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   “可你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我嫁给你,也就无形的掺杂进这些事儿了,早就无法独善其身了。”   凤倾璃漠然,这也是他对她愧疚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秋明月倒是不曾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   “你的身世有多少人知道?我是指朝堂上的那些权贵。比如林太师,他也应该知道吧。不然的话,他不会和皇后达成某种协议了。”   凤倾璃眼神忽然变得极冷,“他自然知道。我娘的死,他也有份。”   秋明月一愣,倒是没有想到。   “如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再十多年前就和皇后达成协议。你当真以为,当年太师府的叛党刺杀,他就不知道?皇室安慰那么多,想要调查这些事情,并不是无迹可寻的。既然他知道,林太师又为何那么容易升官?若非谢氏许他高位,让他答应日后辅助大皇子,又岂会默许他的孙女儿成为下一届皇后?”   秋明月默然良久,才开口道:“当初你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也是因为如此?怕我一不小心就得罪了皇后,带给自己更多的麻烦。”   凤倾璃沉吟着,眼神有些阴沉。   “你还记得你弟弟曾经坠马,被人刺杀吗?”   秋明月忽而心中发冷,“你的意思是…皇后的主意?”   “宫中能够调动大内高手的人不多,左右也就那么几个。那个时候你刚替皇祖母解了毒,你应该也隐隐猜测到了。皇宫中能给皇祖母下毒的人,也不多。当然了,一旦那些人知道是你给皇祖母解了毒,又岂会不怒?只不过你是平时不出门,那些人也找不到机会对你下手。事情闹大了吧,对她们也没好处。那天正好薛国侯夫人谋害你弟弟,那些人找到了机会,也就乐得见缝插针了。只不过运气不好,遇到了我而已。”   秋明月心里的冷意一寸寸蔓延至全身,最后凝结在眼底伸出,冻得她的声音也寒冷如冰。   “那么究竟是谁?皇后?德妃?或者其他人?”   这个问题曾经她和凤倾璃讨论过,只不过答案模棱两可。如今,他应该察觉出一些端倪了吧。   “还是那句话,谁都有可能。”   凤倾璃吐出一口气,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你想知道,可以自己查啊。”他叹了口气,“皇祖母一直都希望我娶妻,如今我成亲了,你曾经又有恩于她。她必然会是不是的召你入宫。你虽然不喜,但是在皇祖母那里,倒是也没人敢对你如何。在后宫中,能有那个本事对皇祖母下毒而不被发觉的人,定然也不简单。只怕非皇后也非德妃,又或者,是她们两人联手也说不定。”   他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淡。   “这些年我自顾不暇,倒是很少关注后宫。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曾经调查皇祖母被下毒一事,却被人阻止吗?我想,阻止我的人,应该就是给皇祖母下毒之人了。皇祖母混迹后宫一辈子,什么没见过?连她都没差觉到时谁给自己下毒,可见那背后之人有多厉害了。如果可能,其实我不希望你深入险境去查这些事情。但是依你的脾性,既然知道了刺杀你弟弟的凶手可能就近在眼前,又如何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虽不愿,也只能在背后护着你罢了。”   秋明月眨眨眼,俯下身去看着他。   “我突然发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凤倾璃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我什么时候不体贴你了?”   秋明月不置可否,忽而又想到什么,眼神微微下垂。   “我祖父也知道你的身份?”   “为什么这样问?”   凤倾璃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问。   “很简单啊。”   秋明月坐在旁边的软榻上,斜斜倚着身子,道:“之前我们俩的婚事还没定下来的时候,外面不是很多流言吗?当时我爹可愤怒了,可是祖父却表现得极其淡然。我一直有些纳闷。后来我想起之前告诉祖父说,我与你早就相识了,那时候祖父的表情吧,很怪异。怎么说呢?似惊非惊,又似乎有些隐忧,又似乎想到什么往事。反正吧,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现在仔细想想,估计祖父应该是知道你的身世的。他既不希望因为我而导致秋家陷入皇室斗争,可是那宝藏吧,他也希望早日脱手。所以就选择顺其自然。”   她叹了口气,有些佩服又有些郁卒道:“果然是只老狐狸,只怕我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亏得他嘴巴那么严实。”   凤倾璃笑笑,低头柔声道:“你祖父曾经是帝师,很多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明哲保身。这些年来,从未参加任何朝党之争。你祖父,是真正的聪明人。”   “什么聪明?”秋明月愤愤不平道:“那是奸诈,奸诈懂不懂?”   “再奸诈不是也没挡你的路?”   凤倾璃笑得柔和,“你祖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他不清楚?若不是真心疼你这个孙女,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那么久。”   秋明月不服气,“那是因为他知道秋家太乱了,祖母有心整治,可是又顾这顾那的。难得我有智慧有手段,只要没有犯了他的底线,他自然乐见其成。”她哼了一声,“不然的话,在我想要彻底拔除大夫人这个恶瘤的时候,他也不会阻止我了。”   她想到过年之前,秋明修出生的那晚上。其实她也不赞成沈氏拿刚刚出生的儿子做靶子来扳倒大夫人,事后她和沈氏谈过。当时沈氏很淡定的告诉她,“我自己的儿子,我比谁都爱惜。自从踏进秋家的大门,你是如何的小心翼翼步步筹谋到得今日的地位的,我这个做娘的看得分明。林氏曾经犯下欺君大罪都能够被赦免,难保她日后不会再起风波来害你两个弟弟。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给她一个警告而已。有了这次的例子,日后她若敢起什么坏心思,就要好好思量思量。她已经失势了,经过今天,你爹和你祖母只会更加讨厌她。日后如果你两个弟弟但凡有丝毫的差错,那么她必定成为首当其中那个被怀疑的人。明月,并非我狠心,我也不是想要和她争什么。我只是想要更好的保护你,和你的两个弟弟。”   “萱萱,你在想什么?”   凤倾璃的声音响在耳边,拉回了她飘离的思绪。   “啊?哦,没什么。”   她笑笑,“我只是在想,明天回门,该给我娘她们准备些什么礼物?”   “礼物?”   凤倾璃皱眉,而以后又笑笑。   “最好的礼物,自然就是你能嫁一个好夫君,疼你宠你,保证她比得了什么礼物还高兴。”   秋明月挑眉,“你倒是自恋。”   凤倾璃不语。   秋明月仰头躺在软榻上,看着顶棚,道:“算了,秋府什么没有?回门的礼物,也就一点心意罢了。我娘生产明修以后,身子更弱了,给她带一些补品回去吧。哎,如今娘要照顾明修,还得掌府中的中馈。幸亏我之前大力的整顿了秋府,那些人也大多都换了。不然的话,还不定得多出多少麻烦来呢。本来我是想着,让二嫂和娘一起打理中馈吧,倒可以给她分担一些。但是二嫂马上也要生了,自己还要带孩子呢,哪里有时间?”   凤倾璃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有些恨恨道:“你脑子里装的事也太多了吧?整天自己身边都危险不断,亏你还要顾虑其他人。”   “什么叫做其他人?”   秋明月也不推开他,向天翻了个白眼。   “那是我二嫂。”   她干脆坐起来,整了整衣衫,道:“一大早就起来,我还没睡醒呢,先补个觉,别打扰我啊。”   她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拉过被子,很快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凤倾璃笑笑,没再说话。   一日匆匆过去。   翌日,秋明月回门的日子。一大早夫妻二人便醒了过来,刚梳洗完毕,正准备去给荣亲王妃请安。飞鸿院那边却来了人,是荣亲王妃身边的丫鬟从璇。   秋明月微微讶异,看着凤倾璃。   “王妃派人来做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凤倾璃系好领间最后一颗扣子,转动轮椅,淡淡道。   “也对。”   秋明月走过去,推着他走了出去。   从璇正立在中央,听到声音,立即回头给二人行礼。   “奴婢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免礼。”   秋明月目光落到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身上,应该说,是落到她们手上抱着的礼品上。   荣亲王妃这是要…   从璇站起来,面上带着笑意。   “王妃知道今日是世子妃回门的日子,特意让奴婢来告诉世子和世子妃,今日不必请安了。另外…”她示意身后两个丫鬟走上来,道:“这些东西,是王妃的一点心意,还望世子妃带回去给秋老爷和秋夫人。改日她一定登门拜访。”   秋明月挑眉,心里不得不佩服这荣亲王妃的确会做人。知道她回门,特意派了人来告诉她不要耽搁时间,免了请安。于她自己自然是博了个闲得宽容的好名声,荣亲王自然也会觉得她识大体。然而于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小辈,长辈施恩,但是自己若是托大不去请安,难免有嘴碎的人在下面嚼舌根,对于她这个刚刚过门的新妇来讲,人心有失啊。   她刚欲开口,凤倾璃却淡淡开口了。   “多些母妃体谅,既是如此,娘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   秋明月一怔,随即想到。她作为儿媳妇,是不敢对婆婆不恭不敬撒料子甩人的。可是貌似她这个夫君向来jiushig不服管教的主儿。有他开口附和,倒是没自己什么事。   于是她便温柔的笑笑,“好。”   从璇似乎没想到凤倾璃会来这么一招,也怔了怔,随后福了福身。   “那奴婢就先回去给王妃复命了。”   复命?复凤倾璃不尊生母之命?还是复她这个媳妇无视婆婆之罪?   秋明月难得去纠结这些问题,确定了荣亲王妃不是什么山茶,她才懒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她很从容的推着凤倾璃出去,马车早就停在了荣亲王府门口。   古代出嫁的女子回门,还是比较隆重的,穿着也必须讲究一些。所以向来以素淡为主的秋明月,今日倒是难得的穿了一件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倒是也算不得有多华丽,到底是比平常的素净要多了几分艳色。头上也明晃晃的戴了宝石金钗,手腕上那只银白色的玉镯几乎与肌肤相容。尤其显得那肌肤柔嫩如水,玉雪晶莹。   她还是不喜欢化妆,面色素淡,只淡淡上了胭脂,肌肤莹润如雪。   凤倾璃坐在马车上,看着她有别于往日的装扮,却是一样的美丽,眼神不免又痴迷了几分。随即想到什么,又有些郁闷。   秋明月就靠在她肩膀上,他不高兴了轻哼一声,她自然能听到。抬起头来,笑看着他。   “又怎么了?大清早的,可没人惹你吧。”   凤倾璃一把抱过她柔软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闷闷道:“就你惹我了。”   “我何时惹你了?”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一大早就给我摆着一张臭脸,待会儿给我娘看见了,估计得以为我欺负你了。到时候,又得给我灌输什么女子该三从四德,以夫为纲云云。我要真变成那样,你乐意?”   凤倾璃脸色臭臭的,闻言似乎纠结了一下,而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某些时候,你乖顺一些也没什么。但仅限在我面前就好了。别人面前,该冷漠的时候还是得冷漠,还心狠的时候还是得心狠。”   秋明月无语的看着他。想着,这男人当真长大了么?哦,差点忘记了,他今年才十七岁吧,貌似还没有成年。咳咳,好吧,她大人有大量,原谅这个臭脾气的小孩儿吧。   她闭上嘴巴,不说话。   凤倾璃又不乐意了,“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   秋明月眨巴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满眼的好奇和无辜。   马车里光线有些昏暗,然而四周漂浮的香气却越发的浓郁逼人。此刻佳人在怀,丽质天颜,又这般娇憨可爱的模样,那双眼睛一闪一闪,像极了天上的星星。偶尔波光一闪,又流露出无限的风情魅惑来。   凤倾璃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环在她腰间的手越发收紧。感受着锦衣下她紧致有弹性的肌肤,想象着两人情动时她面色的娇润粉红,以及她的颤抖呻吟和嘤咛妩媚。凤倾璃立即就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明明锦衣很厚,可是他却似乎能触及到那温软的肌肤,也如这锦缎般光滑。在他掌心中渐渐点燃一丝星火,将他整个手掌都烧得灼热,而后那热又渐渐扩展全身…   他控制不住的低下头,吻住她的唇,细细品尝,重重吮吸。   秋明月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马车上也…   想到此刻马车已经走在大街上,两边有丫鬟跟着,她脸色立即红了,伸手去推他。   “别…这…这是在马车…上…”   男人和女人天生体力悬殊,凤倾璃虽然腿残,但是属于男人特有的共性,他一样也不会少。如今娇妻在怀,唇间芳香如蜜,他如何能放开?   秋明月越是挣扎,他就抱得越紧,还在她唇齿间呢喃威胁。   “你要是不怕外面的人听到,可以叫得更大声一点,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秋明月瞪着他,叫得更大声一点?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像…哎哟,唇上忽而传来一丝疼痛,却原来是他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她吃痛的瞪着他,“你…”   他又压下来,吻住她。   “你不专心,这是惩罚。”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这男人,真是…   凤倾璃才不管怀里的小女人在想什么,好不容易成亲了,不让他碰,那总得时不时要一些福利吧?他知道这女人平时看着开明,实际上脸皮子薄,这时候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会比他更小心。   事实上,他也不愿其他人听见她的呻吟声。   手臂收得更紧了,唇上的动作却越发的温柔,似要将这缠绵入骨的吻通过唇上的厮磨渐渐传给她,让她的身心都变得温软。   秋明月抓着他的肩膀,脸颊绯红如血,心跳加速。这一刻感觉缺氧,呼吸不畅,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凤倾璃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秋明月则是身子一软,直接跌到在他胸怀,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凤倾璃自然怜香惜玉的接纳。低头看着她红如火云的脸,荡漾如春水的眼睛,他心里一动,低头就要再吻她。   “别—”   秋明月赶紧伸手堵住他的唇,声音有些沙哑,听在男人耳里,就是赤裸裸的诱惑。   凤倾璃的眼神又深了几分,直接拿开她的手,吻了下去,手指还不安分的拨开了她的外衣,伸进了衣内。   秋明月控制不住的呻吟出声。几分诱惑,几分娇怯,几分渴望,几分羞涩…   凤倾璃忽而浑身一震。   秋明月趁机推开他,却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此刻满面红桃的脸。   “别闹。”她抓紧时间赶紧顺了顺呼吸,感觉终于没那么压抑了,她才低低咕哝道:“当真是八百年没沾女人了么?竟然这般…”   “除了你,我没碰过其他女人。”   凤倾璃立即打断她,像是突然在跌宕迷梦里被她不满又娇柔的嗓音拉了回来,根本未经任何思考,就这样脱口而出。说完后他立即意识到什么,脸立即红了起来,眼神闪躲,手却用力的将她的头死死按在胸口上,不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尴尬。   秋明月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想笑。然而笑声方起,却被他按住了头,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她又感觉呼吸不顺畅了。用手去推他。   “你别抱我那么紧,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凤倾璃听她声音有异,吓得赶紧放开她,面色着急而担忧。   “萱萱,你…你没事吧。我…”   秋明月脸色涨红,这次却不是羞的,而是憋的。本来心中还有些恼,但见他一脸惶惑的神情,心中那一丝恼不知怎的就散去了。   她摇摇头,“没事。”   凤倾璃这才送了一口气,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闭着眼睛,突然说了一句。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我就把你踢下去。”   厄?   凤倾璃抬眸看她,却见她并没有睁开眼睛,想到方才那个吻。他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唇,眼神几分迷离,又有些恍惚而甜蜜的笑了笑。之前心里堆积的郁结之气倒是消散了去。   “好。”   他很痛快的答应。   秋明月睁开眼睛,有些讶异的看着他。这厮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起来?   凤倾璃却笑眯眯看着她,“日后咱们关起门来,就不怕被人瞧见或者听见了。在马车上,的确是太危险了。不好,不好。”   秋明月脸一黑,嘴角狠狠的抽搐几下。随后又闭上眼睛,装睡。她表示不忍是这个男人。   凤倾璃却看着她有些赌气的动作,微微笑开来,如一朵雪莲绽开,照亮了这昏暗的车厢。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红萼在车外道:“世子,世子妃,到了。”   秋明月立即睁开眼睛,见凤倾璃还直勾勾的看着她,她顿时有些郁闷。   “还不快下去?”   凤倾璃很无辜的看着她,“我双腿不便,你不先下去,我施展不开,无法下车。”   秋明月目光落到他的腿上,心里那点子郁卒立即就散了,化为柔软和心疼。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站起来的。   她站起来,掀开车帘,躬身跳下马车。她还是不习惯踩着下人的背下车,但是光天化日,又不能太过粗鲁,示意就扶着红萼的手,很优雅的下车。   当然,这动作在别人看来很优雅,她自己却觉得骄矜做作。   跳下车后,红萼将那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披在她身上,给她系好带子。她才转身,凤倾璃已经掀开了车帘。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伸出自己的手。   “我帮你吧。”   凤倾璃看着她伸过来的手,会心的笑了笑,却也没有拒绝的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柔软的手心上。   冷修已经取下套在马车上的轮椅,放在地上。   凤倾璃借着秋明月的手,微微提气跃下马车,最后稳稳的落在轮椅上。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沓,比起刚才秋明月跳下马车的动作更加优雅迷人。   秋明月想着,美人当真是做什么都是美的。   还好如今天色尚早,又是冬末,天气较冷,早上街上人不多,不然让人看了这一幕,只怕又要驻足不前了。   秋府的人知道秋明月今日回门,老太君老早就派丫鬟在门口等着了,此时见到二人,立即走过来。又在见到凤倾璃依旧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微微怔了怔,随即很淡定的上前问安。   “奴婢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秋明月看着她,“是诗柳啊,祖母让你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吗?”   诗柳含笑应了,“老太爷和老太君还有老爷夫人都在大厅等候五小姐和世子了。五小姐,外面冷,快些进去吧。”   秋明月还未说话,旁边凤倾璃面色不善的哼了一声。   “娘子,这丫鬟怎的这般不懂规矩?”   诗柳一愣。   凤倾璃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眼睛仍是落在秋明月身上,道:“你如今已经是我的妻了,就是世子妃。这丫鬟莫非是新来的不成?这般没有眼力介?”   诗柳脸色一白。她只记得秋明月是秋府的五小姐,昔日的掌家主人。此刻笑脸相迎,本是尊重。却忘记了,如今的秋明月已经不是昔日秋府的五小姐,而是尊荣万千的荣亲王世子妃。自古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迈出娘家大门,也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哪里还有闺中之时的称呼?   她被凤倾璃一声呵斥,惊得心惊胆颤,眼露惊恐。   秋明月自然之道,他这是在借着诗柳一事给她立威。别以为她出嫁了,不再管着秋府上上下下了,这些人就可以无视她这个曾经的秋五小姐了。也同时借这件事告诉秋府其他的人,她秋明月如今是荣亲王世子妃,是他凤倾璃捧在手心里的人。谁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他,谁给她脸色看,也就是给他脸色看。同样,秋明月在乎的人,也是他在乎的人。日后谁敢怠慢半分,她也决不轻饶。   心中感激他的体贴细心,面上却不得不为诗柳求情。   “行了,今天可是我回门的日子,你就不要在这儿显摆你世子爷的威风了。祖父祖母他们只怕是等得及了,还是快些进去吧。外面这么冷,你受得住,我可受不住。”   一听她说冷,凤倾璃本来严肃的脸色顿时一概,立即心疼又懊恼的说道:“怪我不好,竟忘记了如今还是二月。你又体弱,吹不得冷风的。红萼,去把马车内的手炉雕手炉拿出来。”   红萼一愣,而后又抿唇微笑。   “是。”   她匆匆离去,在诗柳和秋府守卫一干人愕然的目光下又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紫金浮雕手炉。   “世子妃,快把这个拿着,莫要冻坏了。”   秋明月嘴角再次抽了抽,如今二月,虽然冬日未尽,但是也用不着手炉吧。这人…   她心里却也知道,他就是故意当着秋府的人表示对她格外的宠爱和疼惜,让人知道,她这个世子妃,在荣亲王府,有多么的受宠。   轻咳一声,道:“屋子里燃着炭炉,用不着这个。”   凤倾璃却道:“现在还没进去,这一路总是要吹冷风的。”   他一把拿过红萼手中捧着的手炉,塞到她手上,而后又牵着她另外一只手,对着诗柳吩咐。   “不是说祖父和祖母已经等候多时了么?还不带路?”   新姑爷陪妻子回门,有这么嚣张的,只怕也就凤倾璃一个了。   秋明月表示无奈笑笑。   诗柳却已经回过身来,立即颔首。   “是,世子和世子妃这边请。”   秋明月有些好笑,她本就是秋府的人,对着秋府自然熟悉,哪里用得着带路?   她低头看了眼凤倾璃,见他眉梢微微上挑,一副满意的样子。又觉得一阵好笑。这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如今是他的妻子一般,非要这般高调的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一路来到大堂,远远的就看见屋内全是人。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想到去年春日,她第一次踏进这个大门的时候,也是全府上下迎接,也是这般坐了一屋子的人。   如今时隔一年,恍若还是当初情景,似乎有什么在改变,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题外话------   下一章就要写到简介里片段一了,看看咱们的男主是怎么宠女主虐大夫人的吧。哈哈哈,么么   第十五章 花园争执,教训林氏   微一停顿,秋明月便抽出自己的手,走到凤倾璃身后。红萼退开了身子。   “还是我推你进去比较好。”   “嗯。”   凤倾璃点头,由秋明月推着走了进去。   屋内坐满了人,主要人物不多,除了未出嫁的几个少女以及还未下学堂的秋明浠几人。也就老太爷,老太君,大老爷大夫人,沈氏。还有三老爷三夫人,秋明琦和周若兰。身后又各自站着丫鬟。一眼望过去,若非是全都坐着,还真是人山人海呢。   刚才进来的时候,诗柳就说了,似乎这两日皇上龙体欠安,免了早朝。不然的话,这个时辰,老太爷和大老爷还在上朝呢。   沈氏见到秋明月,早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蠕动着唇瓣,似乎想要呼唤出声,却又生生的忍住了。   老太君眼里也有些殷切之色,诗柳忙拿着铺垫走过来。   秋明月跪了下来,对着老太君和老太爷磕了三个头。   “祖父,祖母。”   老太君赶紧让人去扶她,她却摇头,看了眼身边的凤倾璃。   “相公腿脚不便,明月代替他给您和祖父磕头。”   “娘子…”   凤倾璃伸手要阻止她,想说让他自己来。秋明月却回头道:“你我夫妻一体,何须计较那么多?”   她眼神微微带笑,却含着某种坚持和固执,以及担忧。新婚当日,他为了能够站起来迎接她,也不过是靠着一味药以及高深的内里维持着才坚持了一段时间。如今秋明月也相信他能站起来,但是那样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了的,她也不允许。   凤倾璃看着她的眼神,抿紧唇瓣,忽而松了手,整个人都有些颓然。他娶她,是要护她,疼她,爱她。如今她第一次回门,却连给她的长辈磕头都要她代替。   他心中酸涩郁结,只觉得闷闷的有些疼痛。然而他却不得不听她劝告,不想她再为自己担心。   老太君等人其实也听说了大婚那日凤倾璃是站着来迎亲的,刚才听闻下人来禀报,说他仍旧坐在轮椅上,便有些疑惑。此刻见到凤倾璃,更是有些纳闷。尤其是他和秋明月两人对视的瞬间,似乎有什么默契在二人眼中流传。这种默契让老太君等人欣慰,看来小夫妻俩感情极好。   但是看在其他人眼里,难免有些刺眼。   大夫人首先就刁难了,“上次姑爷来迎亲的时候,腿脚不是好了么?如今怎么又…”   凤倾璃身子一僵,秋明月不慌不忙道:“哦,相公自小便腿脚不便,不利于行走。上次不过是因体贴我,才想了些法子,能够正常站立完成大婚。”   她瞥向大夫人,“怎么,大夫人还有疑问?”   这是堂而皇之宣布凤倾璃对她有多宠爱了,也让大夫人有所顾忌,消停一些。   大夫人一堵,感受到老太君有些冰冷的视线,终究是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秋明月这才又对着老太爷和老太君磕了几个头,老太君连忙吩咐人扶她站起来。   凤倾璃也跟着叫了声,祖父,祖母。   老太爷和老太君都满意的点头,凤倾璃又抬头看向大老爷和沈氏,唤了声。   “岳父,岳母。”   大老爷一愣,而后眼神温润的点了点头。沈氏一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不住的说。   “好,好…”   秋明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如今我回门子,是喜事,你哭什么?”   沈氏拿着帕子抹眼泪,看了眼凤倾璃,回头又对老太君道:“娘,明月…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老太君点点头,凤倾璃面色有些不自在。   秋明琦这时候郎笑着开口了,“妹夫大概第一次陪五妹回娘家,还有些认生呢。那天迎亲的时候,说还未与五妹行大礼,不肯叫我一声兄长。如今可是逃不掉了。”   他满眼的戏谑,说话爽朗而温和。屋子里的气氛倒是被他给调动起来了。老太君听了就笑,“就你嘴贫。”   周若兰笑着拉了拉秋明琦的衣袖,回首对老太君道:“祖母切莫怪他。那日送五妹上花轿,夫君就惦记着这一声兄长呢,如今好不容易看妹夫带着五妹会门子,自是要讨要的。”   凤倾璃这次倒是不扭捏,清清脆脆的叫了声。   “二哥,二嫂。”   “好。”   秋明琦笑了开来,周若兰也笑得眉眼弯弯,对老太君道:“祖母,大伯母说得不错。五妹妹可是个有福气的呢。之前妹夫来下聘礼的时候,我无缘得见。方才远远的看他们二人进来,当真是恍若天人呐,可谓金童玉女了。”   凤倾璃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望着秋明月的眼神也温柔如水。秋明月假意嗔了周若兰一眼,“二嫂,我才回门子,你就拿我说笑,可不兴这样的。”   屋子里的人又都笑了起来,秋明月倒是没有忘记大夫人。虽然她讨厌大夫人,但是怎么说大老爷没有休了大夫人。大夫人还是她的嫡母,她回门,自然是要为凤倾璃介绍大夫人的。凤倾璃爱屋及乌,自然也恨屋及乌。对大夫人也没什么好印象,但是碍于礼教,倒是跟着秋明月叫了一声大夫人。   大夫人有些气结,但是想到对方身份尊贵,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况且她可没忘记上次凤倾璃是怎么将她二品诰命给剥夺了去的。所以面对两人的漠视,她也只有咬牙忍了。   秋明月才不管她心里有多少愤怒委屈,若非今日凤倾璃首次和自己回门,不想和大夫人闹得太僵。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大夫人。   凤倾璃随后又命人拿来临走前王妃送的礼品,以及昨日秋明月和凤倾璃商量着给老太爷老太君以及大老爷和沈氏送的一些礼品。   老太爷和老太君等人都很高兴,倒不是因为这礼品有多贵重。而是因为凤倾璃能因秋明月而如此周到,说明了他是真心将秋明月放在了心上,几人也心中欣慰。   认了亲以后,沈氏便拉着秋明月的手,满眼的慈爱和担心,想要问她在王府这几天可有发生什么事?新妇过门,公婆对她可是喜欢?在王府与妯娌姐妹间相处得可好?   但是又顾忌凤倾璃在场,不好询问。   大夫人面色有些不好,坐在那里生着闷气。   老太爷和大老爷不便和一堆女人凑在一起,起了身,让凤倾璃跟着他去书房。   凤倾璃看了眼秋明月,秋明月对他点点头。凤倾璃这才跟着老太爷去了,大老爷自然也跟在身后。三老爷和秋明琦也相继离去。   沈氏这才拉着秋明月的手,问这问那。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手,“娘,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   沈氏一噎,周若兰笑着道:“五妹,大伯母也是关心你。你出嫁后,她日日都担心你。怕你新妇入门,受了委屈。”   旁边,大夫人听着这声大伯母,心里又是气,哼了一声。   “侄媳妇倒是体贴,眼看要临盆了,还日日学着打理中馈,当真是贤惠得紧。”   秋明月出嫁之前就对老太君说过,让沈氏接掌中馈。但自从秋明修上次中毒险些丢了一条命,沈氏吓坏了,再也顾忌不了其他,专心照顾着秋明修。中馈之权,倒是重新回到了老太君手里。另外几个未出嫁的小姐也跟在一旁学,周若兰不忍见老太君这么大年纪了还操劳,忍着怀孕之苦,也帮忙分担一些。她本是一番孝顺好意,但是由大夫人说出来,就成了自私夺权了。   周若兰立即就有些脸红,眼里也有些委屈之色。   秋明月眼神微冷,老太君不悦的开口了。   “若兰出身名门,自是贤惠温恭,孝顺知礼。”她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三夫人,叹了声。   “素樱啊,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三夫人起身,恭敬了应了声。   “是。”然后就带着丫鬟出去了。   秋明月看了三夫人一眼,自从三夫人以前做的那些事被揭穿以后,疯癫了一场。后来经过秋明琦的细心照料,倒是渐渐的好了起来,只不过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人也变了很多,如今整日的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倒是有些淡泊名利。秋明月之前也怀疑三夫人是在装病,毕竟她装了这么多年。可是她仔细给三夫人诊过脉,又三番四次的让人试探过,确定三夫人确实是失忆了,也放心下来。   秋明容和秋明韵,也搬回了从前的院子。   短短一年,曾经风光万千的秋府,经历了不少的变故,人也越来越少了。老太爷和老太君年纪大了,都希望家和万事兴。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能忘就忘也好。   三夫人走了以后,又有丫鬟来禀报。说是府中其他几位小姐来了,老太君点头示意丫鬟让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秋明絮脆生生的声音。   “五姐。”   接着一个粉色的小人儿立即就跑了进来,直接就扑到秋明月身上,抱着她不肯放手,嘟着唇道:“五姐,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   周若兰在旁边笑道:“你出嫁那天,这丫头可是在屋子里哭了一天呢。这几天都闷着声不说话,知道你今日要回来,这不,急急忙忙的跑来了。”她拿着帕子,掩唇吃吃笑着。   “这丫头对谁都生硬,倒是对你亲昵得很。”   秋明月也温软的笑着,用手摸了摸秋明絮的头。   “好了,再过两个月可就十岁了,还这么粘人,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得了?”   秋明絮窝在她怀里不出来,撒娇道:“那就不嫁人。”   老太君听了就笑骂道:“尽说些荤话。女儿家大了,哪有不嫁人的?你五姐刚回来,舟车劳顿,你快下来,别累着她了。”   秋明絮这才想起,秋明月有些晕车,连忙松开她,担心道:“五姐,你没事吧?”   秋明月摇摇头,想着方才在马车上,凤倾璃突然吻她。那般旖旎场景,倒是让她忘却了晕车带来的不适。他突然那般无状,是否也是因为如此?   这样想着,她嘴角的笑意便深了几分。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起,她抬头,见以秋明兰为首的几个姐妹都款款而来。秋明絮也才忙着走过来,和众位姐妹一起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吩咐她们坐下,众人谢了恩,才依次坐下。   秋明兰看了秋明月一眼,见她衣着光鲜亮丽,眉眼温润,看着似乎更美了几分,不由得心中嫉妒。其他几人,秋明容和秋明韵看到秋明月,自然是欣喜的。秋明珊也笑着,虽然对秋明月不是太过亲昵,倒是也和善。   一屋子的女眷,坐在一起说东说西的。大夫人听着无趣,便寻了个理由走了。老太君倒是也不曾为难她,随后秋明兰也跟着走了。   沈氏又拉着秋明月开始了刚才的询问,“明月,在王府,可好?”   千言万语,最终也就问出了这一句话,却包含了浓浓的慈爱和忧心。   秋明月还没回答,周若兰便笑道:“大伯母,你瞧五妹妹神清气爽面若桃花的样子,能不好么?再说了,我可是听说,方才在门口。五妹妹下了马车,妹夫担心五妹妹冻着,还特意让人给准备了手炉让五妹妹捧着呢。妹夫可是荣亲王的世子,自幼金尊玉贵的,可是极少这样体贴一个人,五妹妹可是嫁了个好夫婿啊。”   凤倾璃什么都好,就是双腿残疾。沈氏爱女心切,自是觉着女儿委屈了。周若兰这样说,也就是告诉她。女人不易,能嫁这样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可是更不容易了。   沈氏听了也微微心安,面色柔和了些。   “我就是怕她性子桀骜,在夫家可不比娘家,又没人给她做靠山,万一得罪了人,可…”   “娘。”   秋明月拉过她的手,道:“王爷王妃都待我极好,王府的人也很好相处。你就放心吧,我受不了委屈的。”   秋明絮在旁边拉着她的衣袖,小声问道:“五姐,姐夫对你好么?”   周若兰又笑了起来,“当然好了。今儿个你姐夫也来了呢,待会儿可是要在这里用膳的。你要是不放心啊,到时候且仔细瞧着。你五姐夫啊,可是把你五姐当宝贝呢。”   秋明月脸色有些红,嗔道:“二嫂,明絮还是个孩子,你如何在她面前说起这些?没得失礼。”   老太君却是笑道:“你方才不是也说了,明絮已经十岁了。再过两年,也可以议亲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到时候少不了又要操心了。”   沈氏接口道:“娘,说起这个,儿媳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嗯?”老太君抿了口茶,道:“你说。”   沈氏看了看秋明月,又看了看秋明絮。   “明絮年纪小,一直是独居一个院子,以前有明月照顾,娘也放心。可是如今明月出嫁了,她一个人住在丹玉阁也难免寂寞。我想着,不如将她接过来跟我住吧。沁园旁边还有一座小院子空着,让明絮住在那儿,一来我也有个伴,二来也方便我照顾她。”   她温和的笑笑,“反正我如今带着明修,再带一个孩子也无妨。何况明絮又聪明伶俐,说不定还能帮我不少忙呢。娘,您认为如何?”   老太君想了想,点点头。   “也好。”   她看向秋明絮,“明絮,从今日起,你便跟二夫人住在一起吧。”   大夫人没被休,依然是正室。沈氏是平妻,也就是二夫人。只不过府里的人为了便于区分,都称呼她为沈夫人。   秋明絮眼睛亮晶晶的点头,“是。”   沈氏又道:“娘,其实儿媳还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老太君笑道:“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吞吞吐吐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   沈氏顿了顿,道:“我想着,明月如今出嫁了,我膝下无女,倒是有些不习惯。明絮呢,又自幼丧母,难得她与明月又合得来。我就想着,干脆将明絮养在我名下,我定然对她视如己出。就不知娘,是否同意?”   沈氏这话一出,秋明絮首先惊了惊,而后大眼睛就蒙上了白雾。她自出生起生母就死了,后来又被大夫人放在一个破落的院子里折磨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被秋明月解救着出了苦海,心里对其他人却是有了防备,只对秋明月表现出亲昵。秋明月对她很好,可是没有娘的孩子,心里到底是寂寞的。   她没想到,沈氏居然会收养自己。说是养在名下,可如今沈氏是平妻了,还是二品诰命夫人,除了头衔,身份可是比大夫人还尊贵呢。自己养在了沈氏名下,也就相当于半个嫡女了。日后嫁人,也可以寻一门更好的人家。   秋明月也没想到沈氏会有这个想法,之前她出嫁前也有想过让秋明絮过继给沈氏做女儿。只是这种事,她作为晚辈,到底不好开口。而且沈氏如今膝下有秋明瑞,还有刚出生的秋明修,怕是忙不过来,如何照顾秋明絮?就想着再过一段日子再说。却没想到,沈氏自己倒是提了出来。她自然是乐意的。秋明絮自小受了那么多苦,日后若是因为有个嫡女的身份,嫁得好人家,她也放心一些。   老太君默了会儿,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   她看向秋明絮,眼中升起几分怜惜。   “明絮这孩子自幼可怜,又受了那么多苦。你愿意教导她,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顿了顿,唤道:“明絮,你可愿意?”   秋明絮吸了吸鼻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重重点头。   “恩,谢二夫人恩德。”   她站起来,直接在沈氏面前跪下。   “明絮以后一定像亲生女儿一样孝顺二夫人。”   沈氏连忙伸手去扶她,“快起来。地板凉,本就身子弱,可别染了寒气才好。”   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还在叫二夫人?该叫母亲了。”   秋明絮脸色微红,低低叫了一声。   “母亲。”   秋明月摸着她的头,对老太君道:“祖母,既然明絮都叫母亲了,那么是否该挑一个好日子,让明絮敬茶,直接过继在我娘名下,请宗祠。日后啊,明絮就是秋家的嫡女了。”   老太君一愣,在座的其他人也是一愣。   秋明絮一个没娘的孩子,能得身为长房二夫人厚爱教养于膝下,已是荣幸,如果再请了宗祠,正式敬茶过继。那秋明絮日后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嫡女了。不仅有个二品诰命夫人的母亲,还有个做一品贵爵夫人世子妃的姐姐。这靠山,可不是一般的硬啊。   秋明絮自己也没想到,抬头愕然的看着秋明月。   “五姐?”   沈氏却笑了笑,“明月说得有礼。娘,您看呢?”   老太君想了想,道:“也罢,改日和我你爹商量一下,早早的把这事儿给办了吧,也算是一桩喜事。”   沈氏笑颜逐开,“是。”   秋明絮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她身边的秋明姗不无羡慕的看着她,“小妹,恭喜你了。”   平时一向对她冷着脸的秋明絮,头一次对秋明姗露出笑意。   “谢谢九姐。”   秋明姗难免有些心酸,同样是大老爷的女儿,同样是庶女,同样没了生母。可秋明絮却能得到如此待遇,全凭从前和秋明月关系好的缘故。以前自己眼皮子浅,不懂得审时度势,得罪了秋明月。如今…   不过想到好在自己现在在学习中馈之权,秋家的女儿,日后前景也不会太差。   这样一想,她心中那股不平也就散了开去。   秋明月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如今见她想通了,便会心一笑。到底是姐妹,她也不想做得太过分。明姗好歹也是自己的妹妹,日后她及笄嫁人了,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让她太过委屈。   不管云姨娘做过什么,秋明姗也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而已。身为庶女,在家族中本就受到不公平待遇太多。心中若没半点心思,那才叫不正常。虽然她曾经也做过一些糊涂事,不过好在愿意悔改,倒不是无药可救。   秋明月不是圣母,但是也绝非心狠之辈。只要别太过分,她也愿意给对方留一条生路。宽以他人,难保他日对自己也是有利益的。   此事一经说定,屋子里气氛又变得和乐融融起来。   过了一会儿,原妈妈过来禀报,说小少爷饿了,要吃奶了。沈氏连忙跟老太君告辞,匆匆回去。本来她是让秋明月跟她一起去沁园的,她还有好多话要问秋明月呢。但秋明月作为出嫁刚回门的女儿,老太君在这儿,她倒是不好开口。又想着反正女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一会儿再问也无妨,便匆匆去了。   秋明月在寿安院,陪着老太君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君觉得累了,想休息会儿。秋明月边带着几个妹妹向老太君告辞,一路散步去了后花园。而周若兰,也由丫鬟搀扶这回去了。   说起来,秋府的姐妹众多,但是这样在一起逛花园倒是从来没有过的。此时二月中下旬,花园里各种花卉争相绽放,差点盖过了寒梅的芬芳与娇艳。   一行人慢吞吞的走着,不时传来欢笑声,其中尤以秋明絮为最。秋明月回门,她最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五姐,荣亲王府是什么样子啊?是不是比咱们秋府还要壮观美丽啊?”   秋明月摸着她的头,温言道:“荣亲王府是皇亲国戚,自然比秋府奢华明丽。咱们秋府与之相比啊,那是小巫见大巫。”   “哦。”   秋明絮歪着头,“那荣亲王府的人呢,好相处吗?上次在镇南王府,我见那个二小姐似乎特意与你攀交情。”   秋明月但笑不语,换了话题道:“最近可有仔细读书?”   “当然了。”   秋明絮仰首挺胸,非常得意道:“我天天都在练习五姐教我的字,现在已经学会好多了。五姐,你什么时候又教我其他的啊?”   她开始摇着秋明月的手臂撒娇,“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住几天好不好?”   秋明韵走过来,温柔道:“明絮,五姐现在不止是秋府的小姐,还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是出嫁的妇人了。不能再任性而为的。你总不愿意五姐为了你,而落人口实吧?”   秋明絮抿着唇,小声道:“五姐为什么要嫁人呢?不是还没及笄么?哼,都怪那个什么荣亲王世子。”   秋明月嘴角抽搐,想着,如果那人听了这话,指不定得多生气呢。秋明容却是板着脸呵斥道:“明絮,不可胡说。”   秋明絮瘪瘪嘴,不再反驳。   秋明韵笑道:“五姐,明絮是太舍不得你了。”   秋明月谈了口气,对秋明絮道:“明絮,五姐总不可能一辈子都照顾你的。日后你自己也要嫁人,也会有自己的家。再说了,我不在了,不是还有七妹她们吗?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去问她们啊。”   秋明絮低着头,脸色还是有些委屈。   秋明月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因为幼年苦楚,又德蒙自己相救,除了自己,很难再相信他人。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她,忽而听到前方传来大夫人和秋明兰的声音。   “娘,你就别气了。”   “你让我如何不气?”大夫人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浓浓的恨意和愤怒。   “秋明月那个小蹄子,一朝得势,就敢骑在我头上了。呸,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娘,你小声点。”   秋明兰似乎有些生气,“她如今是世子妃,还是皇上亲口封的一品贵爵夫人。你便是再怒,心里再恨,在祖母面前,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啊。”   “你别给我提这个。”大夫人更怒了,“要不是凤倾璃夺了我的封号,我至于在沈氏那个贱蹄子面前抬不起头吗?哼,秋明月那个小贱人。她现在得意了,做了世子妃了,鼻孔朝天了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那荣亲王世子妃的位置当真那么好坐?”   她又冷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怒意嫉妒,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她以为嫁了个身份高贵的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残废而已。等那个残废死了,她也只有做寡妇的份儿。”   “娘。”   秋明兰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你真是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这些话,能随便说吗?”   “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夫人显然是气极,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怕被人听见,连声冷笑道:“她今日胆敢这般漠视于我,我迟早得让她好看。”   “哦,是吗?”   秋明兰刚准备开口,秋明月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带着几分笑意,几分清冷,几分摸不在意和轻蔑。   抬头看过去,就见秋明兰带着众人从假山后出来,淡淡的看着二人。   大夫人微微一惊,而后不屑冷哼。   “原来是咱们的世子妃啊,我当时谁呢,这么大阵仗。”   秋明月走过来,面色淡然含笑。   “方才我正和几位妹妹说话,不小心听到这边有两条疯狗在乱吠,吵得我头疼,便过来看看。却不想,竟然在这儿见到了夫人和六妹。”   “你—”   大夫人被她的指桑骂槐给气得脸红,厉声道:“秋明月,我是你的嫡母,你见了本夫人居然不行礼。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没有半点礼节和修养都不懂,丢尽我秋家的脸面。”   “大伯母,你—”   秋明韵有些看不过去,小声的开口。   秋明月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而后回过头来,淡然看向大夫人。   “是啊,我是小妇养的嘛,山村野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比不上大夫人你教养于名门了。”她拂了拂衣袖,嘴角一抹笑意恰到好处。   “也正是有你这样德貌恭淑,知礼明义的好母亲,才教养得出三姐那般不嫌贫爱富,敢于挑战世俗礼教,不顾流言而委身于一个庶子之人。这份勇气,我还真是学不来呢。不过话说回来,三姐如今挺着大肚子,也挺辛苦的。听说还经常往娘家跑呢。哎呀,那怎么可以?孕妇可最忌讳东奔西走外加心气不顺了。大夫人,不是我说你,你可真得好好说说三姐。在这样下去,对她腹中的孩子可不好。听说她和姐夫的感情也不怎么好,如果这一胎能平安生下一子,或可缓和缓和她与姐夫的关系。”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   秋明兰走过来,微微皱眉。   “五姐,三姐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要再在背后说她闲话了,好歹也是姐妹一场,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赶尽杀绝?”   秋明月轻蔑一笑,“笑话。我如何赶尽杀绝了?当初可是她自己不遵妇德与人偷情的。六妹,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日在镇南王府,你可是在镇南王妃面前一个劲儿的往我身上泼脏水呢。如果当日受害的人是我,只怕如今在背后偷笑的就是你们母子三人了吧。到时候,只怕要对我赶尽杀绝的,是你们吧?”   秋明兰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白不给她留面子,又被她一番话戳得心虚,脸色顿时阵红阵白。   “五姐…你…你说什么呢?我,我听不懂。”   秋明月冷笑,“听不懂?”她微微眯了眯眼,复又笑道:“听不懂就算了,同样的话,我也懒得再说第二遍,为了某些人浪费口水,不值得。”   噗嗤——   秋明絮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看着秋明兰的眼神嘲讽而不懈。   秋明容和秋明韵没有笑,但是眼底也有着几分笑意和解气。   秋明兰气得脸色铁青,大夫人一把推开她,指着秋明月道:“秋明月,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要不是你暗算明玉,她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笑话。”   秋明月冷然道:“你说我暗算你的宝贝女儿,可有证据?别忘了,那日可是六妹带着王妃去抓了个现行。我可是和宇文郡君在一起的。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她顺带看了秋明兰一眼,秋明兰立即噤声,心中愤恨不已。   “我乱说?”大夫人气得咬牙切齿,“我乱说?秋明月,我算是看清你了,你就是故意的,这般阴险狡诈,就为了把我女儿拖下水!小小年纪,如此狠心!”   “狠心?”   秋明月不怒反笑,“说起狠心,谁能比得过大夫人你?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舍得伤的人。我可做不到你那么‘高尚’和‘无私’。”   大夫人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又见周围的丫鬟一个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更是气恼。   “你…放肆!”   “放肆?”   秋明月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大夫人,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念在你是长辈的份儿上,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如果被我相公知道了。”她摇摇头,“他可是最讨厌有人对我指手画脚的了。你也知道,相公他脾气不好。这一个不高兴就喊打喊杀的,我也没办法。若是让他知道你对我这般横眉冷对的,只怕…”   “闭嘴。”   提起凤倾璃大夫人立即就想起那日她被逼写了血书自己辞去二品诰命一事,大夫人更是怒火中烧。   “秋明月,你别得意。你就和你娘一样,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勾引这个勾引那个。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野鸡就是野鸡,永远也变不成凤凰。”   秋明月被她给气乐了,“是啊,有些人想要勾引人还没这个资本呢。不过我得提醒夫人你一句话,凤凰从来都是飞上去的。有些野鸡呢,就算脱光了毛,也变不成凤凰的。”   “你—”   大夫人一口气憋在胸口,此时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双目赤红,突然扑了上去。   “让你去勾引男人,今日我就要毁了你这张脸,替我女儿报仇!”   秋明月立即后退,身后秋明絮等人连连惊呼。一道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大夫人的手,狠狠一甩,就将大夫人甩了出去。   “娘。”   回过身来的秋明兰立即惊叫一声,跑了过去。将趴在假山上的大夫人扶了起来,连声关切。   而这边,秋明絮等人围在秋明月身边,七嘴八舌的关心道:“五姐,你没事吧?”   秋明月摇摇头,抬眸看过去,冷香已经走到大夫人身边,冷冷道:“对世子妃不敬,该处以廷杖之刑。”   大夫人还在惊骇于突然出现的冷香,又被莫名其妙给扔了出去,吓得心惊胆战。好不容易回过身来,却见冷香不知何时又站在自己面前,更是吓得脸色一白,浑身颤抖。   “你…你是谁?竟敢私闯秋府。”   她忽而又看向秋明月,眼神凌厉,声音尖锐的怒吼。   “秋明月,你竟然敢纵容一个贱婢对我动手,我今日非得教训你不可。来人,上家法。”   ==   凤倾璃刚刚从书房里出来,正想去找秋明月,路过花园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争吵声传来,似乎还夹杂着秋明月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冷修。”   冷修立即出现在眼前。   “世子。”   “发生什么事了?”   他本可以直接过去,但是似乎那边全是女眷,他不好过去,以免落人口实,只得先询问一番。   “世子,世子妃的嫡母要对她施以家法。”   凤倾璃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为何?”   冷修面无表情,“世子妃和几个姐妹在花园散步,撞到了大夫人,两人起了争执。如今大夫人已经派人去准备家法了。”   凤倾璃冷哼一声,“来人,砍了那女人的手。”   某人满面黑线!   “世子,这里是秋府,不是王府。”   他想,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爱妻如狂的男人。   “那又如何?”   凤倾璃不屑的冷哼,推着轮椅。   “走,我们过去看看。我倒是想看看,那个林玉芳究竟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动我的女人。”   冷修很想说,世子妃现在还不是你的女人。不过这话他只能放在心里,眼下,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而此刻,景色宜人的后花园,却突然有尖锐而刻薄的声音冲破云霄。   “秋明月,你这个小贱人,你居然敢无视本夫人。来人,给我执掌家规,掌嘴二十。”大夫人双目阴狠的瞪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秋明月,愤怒而毒辣的吩咐下着命令。   “谁敢?”一个冷魅森冷的声音自斜后方传来。众人惊愕抬头,见凤倾璃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推着轮椅过来了,还一把将秋明月护在身后,双目清冷而森寒的看着大夫人。   “谁敢动本世子的娘子,活得不耐烦了?”   大夫人机灵灵打了个寒颤,碍于他强大的气场,声音都变得弱了几分。   “她…她不尊重我这个嫡母…”   “哼。”凤倾璃将秋明月护在身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底划过一抹厌烦。   “你算什么东西?”   秋明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四周下人都吸一口气,大夫人则是气得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咬牙怒指凤倾璃:“你——”   “放肆。”凤倾璃突然历喝一声,吓得大夫人一句话堵在喉咙口,差点背过气去。凤倾璃却又懒散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闲闲道:“大夫人,你声音太大了,吓着本世子的世子妃了。”   大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凤倾璃却回过头,拉过秋明月的手,柔声道:“没事吧?她有没有欺负你?”   秋明月想着,就大夫人那个由头无脑的?能欺负得了她才怪。不过想着他急匆匆的赶来救自己,心中升起几分暖意。   “没事。对了,你不是在书房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第十六章 贬妻为妾,一心一意   凤倾璃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我听说有人要对你用家法?”   他表情很是淡漠,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森冷凌寒,但是那一字一句间,却是吐出迫人的压抑和沉重,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当然,秋明月是个例外。   她好笑的摇摇头,顺着他的话说。   “对啊,有人要对我用家法。你来得正好,看看秋府的家法比起王府的家法如何?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凤倾璃歪头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有时候比他还要黑心。不过他懒得和这群女人废话,速战速决为好。想到此,他又看向大夫人,眉眼都是厌弃。   “我刚刚可是听到了,是她欺负你?”   秋明月轻咳一声,大夫人是想欺负她来着,可是…   “没有,冷香来得及时。”   凤倾璃轻哼一声,突然道:“知不知道刚刚祖父对我说了什么?”   秋明月一愣,这话是对她说的,可他的眼睛,却是看向大夫人。   “什么?”   凤倾璃抬头看她,美丽的眸子一瞬间折射出绚丽的色彩,看得人目眩神迷。   “祖父说你太心软了,所以老是被人欺负。”   秋明月一噎,嘴角狠狠抽搐。身边的秋明容等人刚从凤倾璃那惊为天人的容颜上回过身来,听到这句话,和秋明月一样,齐齐抽了抽嘴角。秋明絮则是好奇的看着这个‘五姐夫’,好似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能不能配得上她那最完美的五姐姐。   大夫人更是差点被凤倾璃这话气得吐血,秋明兰脸色有些白,眼神更是狠毒异常。   凤倾璃忽而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秋明兰却是颤了颤,脸色更白了。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我来帮你吧。”   凤倾璃一句话淡淡落下,手中一动。秋明月立即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不行!”   凤倾璃抬头看她,挑眉。   “你说什么?”   秋明月瞪着他,“不是任何事都要靠武力解决的。”   凤倾璃一气,“你以为我想?”   他又看向大夫人,眼神一寸寸冰冷。   “不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正室么?明日我就进宫,让祖母削了她的正室身份,贬为妾室。”   大夫人和秋明兰瞬间瞪大眼睛,又惊又怒的看着凤倾璃。秋家的其他几个小姐以及丫鬟全都倒抽一口气,眼中都有不可置信。难以想象,由妻贬妾这种大事,在凤倾璃口中居然这么简单到甚至像在说,你今日吃饭没有?   这事情在凤倾璃看来,的确是不足挂齿的。他目光瞥过明显震怒却又似乎被他强大气场镇压而无法开口的大夫人和一脸惨白的秋明兰。那表情在他看来感觉在质疑他的能力。于是,高贵无双又脾气古怪的世子爷怒了。世子爷一怒,周围空气立刻冰冻三尺。   “娘子,你如今可是世子妃了,还是一品贵爵夫人。整个大昭过,除了皇宫里面那几位,可没谁比你尊贵。你这个封号,可是开国皇后所立,代表着无上尊荣。既然皇上给你了,你就要好好利用,别浪费了。”   他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是让大夫人和秋明兰脸色更加惨白。   “省得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随意的就敢欺负你。”   某些人,自然是指大夫人了。   大夫人本就惨白的脸色似乎又多了一丝青,恐惧,在她眼中无限蔓延。   凤倾璃非常优雅的弹了弹自己宽大的衣袖,慢悠悠道:“记住,以后要是谁再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就摆出世子妃的架子。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秋明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非常温顺的点头。   “嗯,我记得了。”   凤倾璃这才满意的笑了,一笑,眼波流转如潋滟,似揉碎了万千星火凋谢了繁花璀璨暗淡了霞光万丈。瞬间,天地失色。   秋明月再次在心里嘀咕妖孽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妹妹早就被他那笑容给晃得一呆,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凤倾璃不悦的皱眉轻咳一声,众人才如梦初醒。许多丫鬟都面颊绯红,娇羞无限,又忍不住拿眼睛去瞄凤倾璃。想着,五小姐真是命好啊,嫁得这样一个美若天人的夫君。   秋明容等人都是第一次见凤倾璃,此时连忙走过来,低着头行礼。   “见过五姐夫。”   凤倾璃倒是一愣,这才想起,他的妻子,家里有一大堆的妹妹。不过貌似现在这些个妹妹都和她站在了统一战线,心里那点子不悦也消散了些。淡淡嗯了一声。   没办法,凤倾璃自小不喜欢跟女人接触。小时候接触得最多的大概也就只有宇文溪了。两人是表兄妹,何况宇文溪对他有救命之恩,两人交情自然非同一般。这些年他因为残疾而自卑,尤其讨厌有人靠近。直到遇见秋明月,他难得的热情,也就给了那样一个人儿。对其他女人实在是温和不起来,没有冷着脸就不错了。   秋明容等人倒是也知道他的脾气,只是刚才见他对秋明月那般维护宠溺,还以为谣传有误。没想到,他只对秋明月一个人温柔而已。心下了然的笑笑,站了起来。   秋明絮歪着头打量凤倾璃,目光中的不满在方才他维护秋明月的时候淡了几分,但还是有些探究的意味。   凤倾璃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要是换了以前的脾气,早就给她扔出去了。可是想着总归是妻子最疼爱的妹妹,他也不敢太过造次。况且,这个小女孩儿貌似还跟他是同一天的生日。   “你叫明絮?”   他难得的声音温和了几分。   秋明絮扬眉,抬高下巴看着他,眼神颇有几分骄傲。   “是。”   凤倾璃心里有些好笑,看了眼秋明月。   “跟着你一年,这孩子性子倒是跟你有些相似。”   “我已经十岁了,不是孩子了。”   秋明絮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不悦的反驳。   凤倾璃又想笑了,没办法,他发现这个小女孩儿太可爱了。   “嗯,确实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   “你—”   秋明絮脸色羞红,怒瞪着他,立即又委屈的看向秋明月,抓着她的衣袖,低声道:“五姐,他欺负我。”   她眨巴着大眼睛,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凤倾璃有些瞠目结舌,这小妮子变脸也太快了吧。   秋明月摸了摸秋明絮的头,动作无限爱怜。抬头瞪了凤倾璃一眼,“说什么呢?她可是我妹妹,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凤倾璃有些嫉妒秋明月对秋明絮的温柔,闷闷的说道:“你妹妹不也是我妹妹么?”   秋明絮立即哼了一声,叉腰瞪着凤倾璃。   “谁是你妹妹了?我姓秋,哼。”   秋明容等人为她的大胆捏了一把冷汗,但是刚才见过凤倾璃的无情,她们也不敢随意开口,只得看向秋明月。   哪知道凤倾璃却没有生气,目光有些怪异又有些欣赏的看着秋明絮。突然道:“娘子,你小时候也是她这样么?”   “嗯?”   秋明月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什么?”   凤倾璃道:“我活了十七年,这世上除了你,还没人敢对我这样横眉冷目过。这孩子…”   “你想怎样?”   秋明絮一点都不怕他,眼睛瞪得很大。而后又站到秋明月身前,像母鸡护小姐一样的护着秋明月。   “不许你欺负我五姐。”   秋明月觉得好笑,心里又划过暖流。这孩子,还真不枉自己疼她一场。   凤倾璃似乎愣住了,有些郁闷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哪敢欺负她啊,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他声音很小,但是空气很静,所以周围的几乎每个人都听见了。秋明容等人又是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轻咳一声,故意板下脸来。   “你说什么呢?”   “啊?”   凤倾璃这才回过身来,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有些懊恼。   “娘子,我…”   秋明絮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凤倾璃又是一愣,不明白这小屁孩儿怎么又哭又笑的。秋明絮却已经又走到他面前来,她才十岁,个子有些矮,也就刚好达到凤倾璃坐着的身高。她似发现了这点,有些不高兴。抬高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   “看在你刚才维护五姐的份儿上,我就勉强承认你这个姐夫了。”   站在凤倾璃身后的冷修,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真是没有最牛逼,只有更牛逼的人物啊。原本他以为自家的世子妃已经够特立独行了。没想到她的妹妹,比起世子妃来更是胆大啊。不过呢,勇气可嘉,不愧是世子妃教出来的。   秋明月转过身,肩膀抖动,努力的憋着笑。而且他几个姐妹,却是瞪大眼睛,看凤倾璃有什么反应。   凤倾璃第一反应就是嘴角眼皮狠狠的抽搐了两下,然后心里划过莫名其妙的想法。貌似,自己娶个娘子,似乎还要这个小屁孩的承认?   “不过…”   秋明絮又话音一转,双手叉腰,恶狠狠的警告:“你以后要是欺负我五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凤倾璃这下子乐了,“好啊,那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我…”   秋明絮似乎一下子难住了,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动。   凤倾璃非常好脾气的等着,他发现逗这个孩子非常有趣。   “有了。”   秋明絮眼睛一亮,得意的看着凤倾璃,非常大声道:“你要是欺负我五姐,我就让五姐写休书休了你。”   咔—   冷修踩段了旁边小路上刚刚发芽斜插出来的一根绿枝,秋明容等人睁大了眼睛。秋明月豁然回头,眼神由呆怔缓缓转为笑意和欣赏。特别是,在看到凤倾璃一瞬间黑下的脸色,她眼中的笑意就更甚了。   而不远处,尚且还沉浸在方才凤倾璃带来恐慌中的大夫人和秋明兰,好不容易渐渐平复了心绪,一听这话,大夫人立即腿一软,又摔倒在了地上。   “娘。”   “夫人。”   秋明兰以及身边的丫鬟立即轻呼着去扶她,也打断了秋明月这一方的僵持。   凤倾璃心里正有团怒火,不能对秋明絮发泄,一听到这声音,立即想到还有个‘外人’在,于是他这把被秋明絮挑起来的无名火,毫不客气的就撒到了大夫人身上。   “冷修。”   带着火药味的两个字,让好不容易再次站稳的冷修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世子有何吩咐?”   “去,把那两个女人丢进湖里。”   秋明兰刚在丫鬟的帮助下扶起了大夫人,一听这话,手脚一软,和大夫人一起又跌倒在了地上。大夫人哎哟一声,叫得特别大声。   “这…”   冷修有些犹豫,“世子,这不好吧?这可是秋府。”   他在提醒凤倾璃,这可是他们世子妃的娘家。世子要发火,还是要找对地方吧。这样,很容易得罪老太爷和老太君的。   果然,凤倾璃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秋明月笑着走过来,“行了,你也给了她们教训了,就不要再得理不饶人了。这刚过了严冬,湖水寒冷入骨。要是冻出病来,还得我娘给她们请大夫照顾,我可不乐意。”   凤倾璃一想,也对。   “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们了?”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下午要进宫么?”   凤倾璃眼睛一亮,“你同意我这么做?”   秋明月转过身,望着天。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意思是,他想做什么,她这个做妻子的管不着。三从四德嘛,夫为妻纲。秋明月头一次觉得,古代的封建礼教,有些时候还是很管用的。起码在这个时候,她既可以报仇,又可以不但罪名了。   嗯,看来改日还得研究研究这个所谓的三纲五常,说不定,还有意外的发现呢。   凤倾璃倒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终于处置了那两个讨厌的女人,他立即去拉秋明月的时候。   “娘子,你累了吧,我们去前厅吧。要到午时了,待会儿祖母怕是要差人来让我们去用午膳了。”   “嗯。”   秋明月点头,今天早上一大早起来还没吃饭呢,刚才在老太君那儿也只是吃了几块点心,又闹了这么半天,还真是饿了。   “走吧,我推你过去。”   她走到凤倾璃身后,就要推着他离开,身后却响起秋明兰的声音。   “等等,五姐,你不能这么绝情。”   秋明月一顿,淡漠的转身,目光有些凉薄,嘴角噙起一抹讥讽。   “绝情?”   秋明兰狼狈的站起来,小脸又红又白,看着秋明月,眼底隐着恨意和不甘,面上却是一副控诉和委屈之色。   “五姐,我娘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平时不敬她也就罢了,如今怎能唆使世子行这般不孝不义之举?如此,世人要如何揣测世子?女子以夫为天,五姐,你当真忍心世子为了你被人诟病?”   凤倾璃听得不耐烦,回头吼了一句。   “闭嘴!”   秋明兰身子一抖,又有些不甘。凭什么秋明月能得到这般出色的人儿如此宠爱呵护?   秋明月拍了拍凤倾璃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抬头看着秋明兰,嘴角含着一抹冷意。   “六妹,你真当我是你姐姐?”   秋明兰皱眉,有些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斟酌的点点头。   “当然,你我虽非同母所处,但都流着秋家的血液,自是姐妹。”   “哦,是吗?”   秋明月似乎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自己的衣袖,道:“可是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对我这个姐姐应该有的尊敬呢?”   秋明兰一噎,秋明月又笑,眼睛虽然看着秋明兰,话却是对着凤倾璃说的。   “相公,原本我还想着,好歹是姐妹一场,这次就算了。可是她不尊敬我这个姐姐也就罢了,居然连你这个姐夫也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大不敬。要知道,在王府里,父王和母妃可是将你捧在手心里宠的。断不能在我秋家被我的妹妹给欺负了去。我要是再徇私让你在这里受了委屈,回去后我该如何向父王母妃交代?还有皇祖母,她可是最喜欢你的了。到时候,得怨怪我这个孙媳妇没有照顾好你了,我可吃罪不起。所以,我还是大义灭亲吧。”   秋明兰差点被她给气背过气去。   “秋明月,你—”   凤倾璃眼眸一冷,“对世子妃不敬,掌嘴。”   “是。”   冷香身影一闪,在秋明兰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啪啪两耳光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完了以后她身影一闪,退到了秋明月身边。秋明容等人面色都有些发白。   秋明兰捂着红肿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冷香。大夫人显然也没想到冷香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敢对主子动手,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秋明兰才回过神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你…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后面那一句,她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秋明月觉得,秋明兰还是青面獠牙看起来舒服些。省得从前那矫揉造作的样子,看得她心里难受,怪恶心的。   “六妹,主意你大家闺秀的形象。”   秋明兰一顿,想到这些年自己的伪装,一时之间脸色忽青忽白,眼神恶狠狠的瞪着秋明月。   “你敢让你的丫鬟如此欺辱我,我定然禀报祖父和祖母,让他们…”   “六妹。”   秋明月淡淡打断她,“你说错了,冷香是荣亲王府的人。”   秋明兰顿时闭上了嘴巴,狠狠的瞪着秋明月。   秋明月却不再理会她,推着凤倾璃就要离去。   “外面冷,六妹自从去年感染了伤寒,一直未痊愈,还是不要在这儿吹冷风的好。冷香,送大夫人和六小姐回去,记住了,好好照顾着。要是六妹和大夫人有个什么万一,我为你是问。”   “是。”   冷香面无表情的走到大夫人和秋明兰面前,在她们开口之前就直接封住了她们的穴道。反正秋明月那话的意思她明白,在贬妻为妾的圣旨没有下达之前,软禁大夫人和秋明兰。同时,还得将这消息封住。特别是,不能让太师府那边的人知道。   秋明容等人看着秋明兰和大夫人被冷香一手一个的给提着消失,同时打了个寒颤。大夫人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秋明絮则是一脸的兴奋,对凤倾璃这个姐夫也更加满意了几分。一路上走来,眉眼都是笑意。   出了花园,沈氏身边的春红远远而来,对着一行人行了礼,才道:“小姐,夫人让你过去。”秋明月嫁人了,本来秋府的丫鬟也都应该称呼她为世子妃的。但她是沈氏的贴身丫鬟,虽然是出嫁的女儿,但也是沈氏的亲生女儿不是?所以春红对她的称呼难免还是如从前那般,倒是多了几份亲昵。   秋明月点点头,对凤倾璃道:“我先到我娘那里去一趟,你自己随便逛逛吧,我让丫环给你带路?”   凤倾璃正准备说话,春红笑着道:“小姐,夫人让你和姑爷一起过去,老爷也在呢。”   秋明月低头看着凤倾璃,“你刚不是才从书房出来么?爹没对你说什么吗?还让你现在跟着过去?”   凤倾璃道:“我急着出来找你,岳父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从书房出来后就去了岳母那里。”   秋明月笑笑,“走吧,待会儿明瑞下了堂也该到我娘那儿去了。他可是一直都想见你呢。”   凤倾璃没说话,秋明容几个姐妹也都依次回去了。   来到沁园,春红领着秋明月和凤倾璃走进去。沈氏正刚给孩子喂了奶,大老爷坐在旁边逗弄着他,站在大门口都能听见他愉悦的欢笑声和叹息声。   “老爷,你怎么了?”   沈氏正抱着秋明修摇晃,听到他的叹息声,不由得抬头看着他。   “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大老爷摇摇头,“我在想明月。”   “明月?”   沈氏也眸光一暗,而后又笑了笑。   “自打皇上这赐婚的圣旨下来,我就一直忧心。不过今天见了姑爷,对明月倒是体贴。”她长叹一声,“我啊,不求别的。只要明月这一生安稳就行了。不过自古豪门是非多,明月嫁的又是那般的门庭。要安稳,谈何容易啊?”   大老爷也道:“她嫁的如果只是王府一般的公子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世子。虽然说身份高贵,但终究是…”   “老爷,夫人,小姐和姑爷来了。”   守在门外的夏叶远远的看见秋明月和凤倾璃已经来了,连忙进屋禀报。   大老爷住了口,片刻后就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轮椅推动的咕噜声。下一瞬,珠帘被打开。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走了进来。   “爹,娘。”   “岳父,岳母。”   凤倾璃也礼貌的点了点头,他可以不将这秋府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是对于秋明月的至亲之人,他还是要尊重的。   大老爷对凤倾璃的举动很是满意,他点点头。   “坐吧。”   秋明月则是走到沈氏身边,“娘,明修睡了么?”   “还没呢。”   沈氏面容慈爱温柔,看着怀中的婴儿。   “他刚吃饱,要隔一会儿才睡。”   秋明月仔细看着她怀中的秋明修,笑道:“才两个月,五官已经能看得清了。刚刚出生的时候吧,皱巴巴的一张脸。祖母和祖父都说长得像爹。现在长开了,这眼睛还是跟娘一模一样。”   大老爷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吗?你们姐弟三人,眼睛都跟你们娘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当然了。”   秋明月伸出手指去捏秋明修的脸蛋,秋明修眨着一双凤眸,带着几分好奇的看着她,忽而咧嘴一笑,伸出双手在空中挥舞,似乎想让秋明月抱她。   秋明月一愣,沈氏笑道:“我就说他今天怎么那么安静呢,不哭不闹的,结果是知道你这个姐姐回来了啊。给,抱抱他吧。你出嫁前天天都来看他,这几天啊,他每天早上起来要哭好久,晚上睡觉之前也要哭好一会儿,想必是想你这个姐姐了。”   秋明月小心翼翼的抱过秋明修在怀里,“才出生的婴儿意识混沌,感官不明,未有对气息很敏感。他是熟悉我身上的味道,所以才认得出我来。再说了,他可是我弟弟,咱们姐弟俩心有灵犀嘛。这么多天不见,我也想他呢。”   他抱着秋明修来到凤倾璃面前,“相公,来,你抱抱他。等他熟悉了你的气息后,也会喜欢你的。”   沈氏有些担心,怕凤倾璃也像大老爷那样,不会抱孩子。大老爷倒是不甚在意,日后明月有了孩子,凤倾璃这个当爹的迟早都要学习怎么抱自己的孩子,倒不如现在就先锻炼着。   “是啊,璃儿,你也抱抱他吧。日后你和明月有了孩子,抱起来就不会生疏了。”   大老爷之前反对秋明月嫁给凤倾璃,现在已经木已成舟,倒是自来熟了。这一声‘璃儿’叫得可比自己的亲闺女还亲。   秋明月却是被他那句话说得脸一红,回头瞪了大老爷一眼。   “爹,你说什么呢?什么孩子啊,我才十四岁好不好?”   大老爷一愣,而后笑笑,不说话。沈氏眼中却有着忧虑,她是女人,自然看出来秋明月眉间未散开,显然还是处子之身。看女儿和姑爷感情很好,可为什么大婚都第三天了,还没有圆房?难道是明月…   她自顾自的猜想着,那边,凤倾璃已经接过了秋明修,眼神同样带着几分打量和好奇。   秋明修脱离了姐姐的怀抱,有些不满。睁着一双凤目看着抱着他的男人,眉梢微挑,似乎含着几分挑衅。而后撇过头,委屈的看向秋明月,用眼神控诉她,好似一个被丢弃的孩子。   秋明月见了就笑,“娘,明修真是聪明。以后长大了啊,肯定狡诈如狐。”   沈氏嗔道:“有你这么说弟弟的姐姐吗?他才多大?”   秋明月道:“娘,我这是在夸他呢。怎么?难不成你有了弟弟就不喜欢我这个女儿了?那我可不依。”她说着坐到沈氏身边,有些撒娇的靠在她肩膀上。   沈氏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都嫁人了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可要让姑爷看笑话了。”   秋明月瞥了眼正和秋明修大眼瞪小眼的凤倾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敢笑话我。”   沈氏觉得秋明月这话有些对凤倾璃不敬,刚想呵斥,凤倾璃却抬头对秋明月一笑。   “娘子,这孩子筋骨极好,是块练武的好料子。”   秋明月一愣,大老爷和沈氏也一愣。   “什么?”   秋明月站起来,走过去。   “你说什么?”   “我说这孩子骨骼清奇,如果能好好培养,将来于武学上的成就必然非凡。上次我给他解毒的时候就发现了。你要是愿意,我让人从小教他武功可好…”他抬起头来,话还说完,却发现秋明月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眼神还有着深深的恐慌和害怕。他悠然闭上了嘴巴,有些担忧道:“娘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没有。”   秋明月思维被突然惊醒,干巴巴的笑了笑。   “他大概对你不熟悉,还是让我抱着吧。”她不由分说的就从凤倾璃怀里把秋明修抱了过来,动作有些急切,好似在努力克制什么一样。直到那柔软的一团落在她怀中,她紧绷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凤倾璃皱眉,她这个样子,好像…   秋明月沉默的走到沈氏身边坐下,大老爷和沈氏都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明月,怎么了?”   都说知女莫若母,沈氏敏感的察觉到女儿的变化是因为小儿子。   秋明月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刚才相公说明修是块练武的好料子。爹,你认为呢?秋家世代文官,好像还没有出过武将吧?”   大老爷沉吟了一会儿,道:“这孩子是早产,身子骨弱,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了那个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秋明月低头一笑,繁花炫目一绽,抬头间仿若碧玉珠翠齐齐闪烁在眼底,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放入都融入了她没见那一缕惊艳,让人移不开眼睛。   “爹,我赞同让明修习武。不但明修,如果有可能,让明瑞也学一些防身的武功吧,或许日后用得着。”   沈氏有些错愕,“明月?”   秋明月却直直看着大老爷,大老爷沉思一会儿,点点头。   “也好。上次明瑞坠马…”   他叹了口气,“好在他现在年纪小,现在学武应该还来得及。”   “爹你同意就好了。”   秋明月回头看向凤倾璃,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看着我做什么?过两日你就让人过来教明瑞武功吧,至于明修,还是等他长大一点再说吧。”   凤倾璃已经收了眼中神色,笑了笑。   “好。”   秋明月不再说话,只是抱着秋明修,眼神有少见的复杂。   不多时,丫鬟禀报,五少爷来了,沈氏忙让他进来。   过了会儿,秋明瑞进来了,小脸红扑扑的,看来是下了马车就急匆匆跑过来的。   “爹,娘,我听说姐姐回来了。”他大眼睛一圈扫过去,就看到了秋明月,连忙走过来。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眼神晶亮,显然见到秋明月以后很高兴,甚至还来不及给凤倾璃行礼,或者说,他根本就忽略了凤倾璃这个人。   秋明月微笑着给他擦了擦汗,道:“怎么走得这么急?去见过祖母了吗?”   秋明瑞连连点头,“我刚从祖母那儿过来。对了,祖母还说,马上到午时了,让你和姐夫…”他这时才想起今日是秋明月回门,那么凤倾璃自然也跟在身边。他立即侧头,刚好对上凤倾璃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笑意和温和。   沈氏连忙道:“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叫姐夫啊。”   秋明瑞愣在原地,被沈氏这一推,才回过身来,走到凤倾璃面前。那眼神,跟之前秋明絮看他的时候差不多,都带着几分打量与探究。   凤倾璃心里有些怪异,却见秋明瑞打量完了,然后说了一句。   “你答应我以后不许欺负我姐姐,我就认你这个姐夫。”   秋明月差点笑出声来,大老爷面色抽了抽,沈氏则是呵斥一声。   “明瑞,不可无礼。”她转过头来刚欲说两句圆场的话,却见凤倾璃听了那话却是一笑,而后对秋明月道:“娘子,他说的话跟你那个小妹说的话可一模一样。”   秋明瑞皱眉,“你说明絮?”   凤倾璃点点头,“我都差点以为你们三个是一母同胞了。”   秋明瑞不以为意,“明絮最爱粘着我姐姐了,自然是护着她了。哎,别岔开话题,你先答应我,以后不准欺负我姐姐。不许纳妾,只能对我姐姐一个人好。不,你得发誓。”   这下子沈氏脸色立即变了,声音也大了几分。   “明瑞,不可胡说。”   大老爷倒是没有说话,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秋明瑞嘟了嘟唇,道:“我没胡说。”   他转过头来看着凤倾璃,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你娶了她就得一辈子对她好,不能辜负她,不然…不然我…”   不然什么,他一下子倒是想不出来,又皱紧了眉头。   “不然就让你姐姐休了我?”   凤倾璃顺口就接过他的话,却是让大老爷和沈氏都脸色大变。   秋明瑞咦了一声,怪异的看着他。   “你?”   凤倾璃好看的眉微微蹙了蹙,语气有些不自然。   “刚才那小丫头就是这么说的。”   小丫头,自然是指秋明絮了。   沈氏面色再次变了变,万万没有想到儿子这般大胆。刚欲呵斥,秋明月就笑着开口了。   “行了,别扳了,明瑞,快叫姐夫。”   秋明瑞瘪着嘴,显然没等到凤倾璃给个准确的答复他不甘心。   凤倾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难道他人品就这么差?或者,他娘子在娘家的人缘太好了,个个都护着她?咳咳,当然了,林氏母女几人不算。   其实吧,要他保证不纳妾倒是没什么,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不是有些丢面子?   凤倾璃在纠结着,秋明月却已经笑着开口了。   “好了明瑞,他不敢对我不好,也不敢欺负我。”   凤倾璃觉得,这话听着很顺耳,于是顺着点头。   “嗯,你姐姐说得对。我不敢欺负她,都是她欺负我。”   秋明瑞立即瞪着他,控诉道:“你胡说。我姐姐最善良,怎么会欺负你?再说你一个大男人,会被女人欺负么?而且你会武功,我姐姐手无缚鸡之力,你还好意思说我姐姐欺负你?”   凤倾璃哑口无言,突然觉得,他娘子的妹妹弟弟怎么都那么伶牙俐齿?他娶了个宝贝回来,连带着,也附属两个麻烦?   沈氏已经看不过去了,呵斥道:“明瑞,你再放肆,我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去跪祠堂。”   “跪就跪。”   秋明瑞倒是不害怕,仰着头看着凤倾璃,眼神绝强坚持。   凤倾璃心中一叹,算了,为了娘子,还是妥协吧。   “我…”   秋明月回头嗔了他一眼,“明瑞小孩子心性,你也陪着他胡闹?”   “这不是胡闹。”   凤倾璃难得的脸色认真,“其实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嫁给我,我如果不给你必要的保证,就对不起你。所以我…”   秋明月好笑的打断他,“保证?你要怎么保证?难道还得向全天下宣布不成?真心呢,不是靠一两句话说出来的,是要靠行动做出来的。你对我好不好我心里清楚,用得着保证么?再说了,就算你保证了又有什么意义?很多事说不清的,有那点时间,你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用你的行动让我的家人放心吧。我觉得那比什么山盟海誓都要管用。”   她说这番话也不避讳大老爷和沈氏,她就是要让父母家人都知道。她的婚姻她做主,她和凤倾璃之间容不下第三者。日后若是她做出什么事来,他们也能尽快接受。   沈氏的确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微微惊了惊。她看向大老爷,却见大老爷虽然也有些惊讶,眼底却浮现了几分笑意。那是欣慰,和释然。察觉到她的视线,大老爷对她微微笑了笑,两人眼神相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沈氏不说话了。想到自己这一生艰难而辛苦,好不容易暂时平静了,也不希望女儿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如果女婿真的能对女儿一心一意,那她就认了,便是这个女婿残疾也罢。女儿说得对,什么都不及一颗真心来得重要。   凤倾璃看向秋明月,她眼眸微微笑意流淌,带着几分认真和温柔,向一只温柔的手,柔暖了他的心。那股暖意流窜近四肢百骸,直至渲染他眉目温和如画。   秋明瑞低头想了想,突然开口,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   “姐夫。”   第十七章 爵位风波,奇怪祖孙   凤倾璃一怔,诧异抬头看他。   秋明瑞歪着头,语气颇有些不自在。   “别误会,我只是相信姐姐的眼光。你要是以后对不起她,我还是不会放过你。”   凤倾璃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他平时一般不笑,便是和秋明月独处的时候,也顶多是浅笑温柔。而如这般猝不及防的爽朗笑容,几乎不曾有过。所以满屋子的人刹那间就愣住了。不只是因为他难得的笑容,还因为,他笑起来极其艳丽炫目的容颜。   他本来就生得一张倾国容颜,眉目直长而精致,那双眼睛极其冰清透彻,寂静的时候似湖水,柔软,却又泛着凉意。笑起来的时候那湖水就开始徐徐荡漾开来,天边那一抹残阳斜照,晕开橘红色的光泽,在水里浅浅绽放如菊。那样玉色的肌肤,似天山用不融化的积雪,却不透明。将那一抹嫣红的薄唇映衬得越发娇艳,似雪地寒梅。   极冷极致的美丽,因笑容淡化了脸部有些僵硬的线条,化成春水春风柔柔从湖面掠过,融化四季冰雪,带来春日的温暖。   秋明月也震了震,随即又微微笑了笑,笑意里却又浮现了点点泪花。   想起那日他抱着她,对他讲述幼年的点点滴滴,用那般漠然的语气述说着曾经那些斑斑泪痕的回忆。   如今,他又是如何做到这样漫不经心的淡化那些伤痕,笑得这般张扬无忌的?   生命漫长而短暂,岁月无痕,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何必,活在那些已经远去的回忆和将来那些未知的虚妄里?倒不如,活在当下。   凤倾璃一转头,就看见她似了悟似释然又似空无的笑容,像秋日盛放得极艳丽的海棠。带着几分迷雾的浅淡和深秋的寂冷,美到极致。看不见过去和未来的白,只留这一抹极为妖娆的红。   他眯了眯眼,忽然似明白了什么,笑意也渐渐柔和。   出了沁园,一行人往寿安院而去。大老爷似乎极为喜欢凤倾璃,一路上跟他相聊甚欢。秋明月和沈氏走在后面,被沈氏拉着,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直到确定前方几人距离足够的距离,沈氏才挥了挥手,示意丫鬟走远一点,拉着秋明月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低声问。   “明月,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姑爷是怎么回事?你们大婚,为何没有…”   ‘圆房’两个字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想着,或许女儿和女婿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秋明月也没想过这事儿能瞒得过沈氏,不过见她就这样问了出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也微微红了红。   “娘…”   沈氏自然也知道她羞涩,不过这个时候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老实说,是不是姑爷他,他…”她也听过,凤倾璃因为双腿残疾,又身中剧毒,似乎不举。她心中不无担忧,便也忘记了那些个顾忌,急急的问了出来。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秋明月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眼四处没人,才压低声音对她道:“不是,是我自己…”   “你不愿意?”   沈氏立即轻呼着打断了她,而后又急急的责备。   “明月,你也太不懂事了,你怎能…”   “娘,你先听我说完。”   秋明月很是无语,她怎么没发现,什么时候她老娘变得这么啰嗦又冒冒失失的了?   “我…我现在才十四岁,所以…”   沈氏一噎,默了默,有些语重心长道:“明月,我倒不是责备你什么。但是荣亲王府那样的家族,是非多,姑爷又是那般…哎,我只望你能有一子半女,日后也好有个依靠啊。”   秋明月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沈氏还是不相信凤倾璃能活得过二十岁啊。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想要跟她说清楚,但是随后又一想,这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太多人知道为好。凤倾璃如今便是残疾又活不过二十岁的情况下都还要受到这样那样的陷害,如果被人知道他体内的毒已经清了,还不知道那些人会用些什么手段来对付他呢。   “娘,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沈氏叹了口气,心知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也只摇了摇头。   “罢了,方才我看姑爷对你倒也体贴。你如今已经为人妇了,万不可如在家里这般随意。有些事,能忍便忍吧。”   忍?秋明月想着,她自从踏进秋府的大门,就一直在忍。如今嫁人了,难道还要忍?   不过为了安抚沈氏,她还是温和的笑笑。   “娘,我知道了。走吧,爹他们没看见我们,只怕要派人来寻了。”   沈氏点点头,一边走又一边对她嘤嘤叮嘱。秋明月非常好脾气的听着,不时的点头答应,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了。”   沈氏突然想到什么,道:“昨日沈府递来帖子,你几个表姐妹们想见见你,你改日抽了空,还是去一趟沈府吧。”   秋明月眯了眯眼,沈家至外祖父那一代,很早就分了家。几个叔公各有作为,只不过没在官场。小时候,倒是有些来往。记忆里依稀有年幼只是几个表姐妹的影子,那些年也时常有通信来往。早些年外祖父下狱,几个叔公倒是四处打点了不少。只不过民不与官斗,终究没什么作用。   去年三叔公来到京城,住在了沈府。连带着,几个表姐妹也住了进来。只不过那时候她正掌家事忙,秋府那段时间又值多事之秋,倒是还没怎么来往。今天开年才两个月,她又出嫁了。   想到往昔,秋明月也不禁有些怅然。   “怪我,今日回来的时候经过沈府,就该顺便去拜访外祖父和两位叔公的,也可以邀几位表姐妹来府中做客。”   她想着,其实昨晚她就这样打算的。只不过今早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凤倾璃突然对她…她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对了娘,听说大表姐和二表姐都已经嫁人了?”   沈氏点点头,“是啊,你大表姐早在前年的及笄时候就已经嫁了。去年刚生了孩子,不宜远行,所以没来京城。你二表姐也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成亲,如今也怀了孩子。她们两个嫁得都是江南一带的富商,家道殷实,倒是也安乐自在。京城虽然繁花,但到底是非多,她们在江南,也不错。”   “江南?”   秋明月一顿,突然想起秋明絮的贴身丫鬟采蕊。采蕊的家,也是在江南。她不动声色的笑笑,“两位表姐新婚大喜,我还没去道贺,以后找了机会,我应该去拜访拜访的。”   沈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如今你外祖父也稳定了,哦,对了。你大表哥上次也上榜了,虽然只是个进士,但是也酸小有成就。你外祖父年纪大了,这工部侍郎也做不了多久。沈家祖上世代清流,到了这一代,断然不能埋没了。你外祖父就想着,如果你大表哥日后能在朝中有所作为,他也可以安心辞了官,在家颐养天年了。”   秋明月眼神闪了闪,自是知道沈氏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如今她是荣亲王世子妃了,上头有荣亲王这个巨大的门匾罩着,本身也深得太后宠爱。借着荣亲王府的威名,帮忙打点一下,大表哥在仕途上就会顺利很多。但是外祖父一声廉洁无私,断然不会拖沈氏来给她吹耳边风。   沈氏知道她如今虽然嫁入荣亲王府,但是也只是新嫁娘,如何敢所求什么?今日这般,只怕是有人对沈氏说了什么吧。   “娘。”   秋明月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大舅母对你说了什么?”   三舅公有两个嫡子和一个庶女,女儿多年前已经嫁人了,如今在京城的,也就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妇。两个舅母她幼时也见到过几次,都是商贾闺秀,自然是比不得官家闺秀那般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大舅母比较刻薄,爱贪小便宜。二舅母倒是个温和的人,虽然有几分小心机,却也无伤大雅。   大舅母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就是已经出嫁的秋明月的大表姐。还有一个儿子叫做沈千之,今年十八岁及冠了。这个大表哥她也有几分印象,小时候是个稳重的人,也有几分学识。这样的人为官,倒是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沈氏眼神微微闪烁,分明是有些心虚了。   “我…”   秋明月叹了口气,“娘,你明知道大舅母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答应她这些做什么?官场上的是,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便是父王和相公,也不能随意置喙。大表哥有才华,自可凭借自身的努力平步青云。依我看啊,要是走了捷近之路,莫说是外祖父不同意,大表哥也不会高兴的。你怎的如此糊涂?”   沈氏面色有些讪讪的,她也知道这事儿是自己自作主张,可是…   “明月,娘不是势力,也不是看你一朝得势就要将整个沈家的前途都放在你身上。只是…哎,你也知道,我沈家在朝中无人,你外祖父迟早是要致士的。你大表哥还年轻,要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只怕还早得很。到时候沈家在朝上没了依靠,娘倒是没什么。只是怕你在王府,会被人说三道四。我知道你大舅母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有句话却也说得对。你大表哥有了好前途,你也多个依靠。毕竟是表兄妹,在这京中,自然是要互相帮衬着的。”   秋明月抿了抿唇,目光闪烁出一丝犀利,转瞬又消失无踪。   “大舅母是不是还拖你借着我的名义,给大表哥娶一门好婚事?最好是名门世家,簪缨世族?”   沈氏睁大眼睛,讷讷的看着她。   “你…你怎么知道?”   秋明月嘴角一丝讥诮,“能通过世族联姻来爬上高位,可少奋斗多少年?这等好事,她自然是不会错过的。何况我如今是荣亲王世子妃了,人人都知道皇上才封了我一个一品贵爵诰命夫人。有个这么尊贵的侄女儿,她能不好好利用?”   沈氏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明月叹了口气,“娘,这世上多的是想要攀权富贵鲤跃龙门之人,大舅母这想法倒也不说是什么大错,只是我不喜欢被人当做扶梯一步步往上爬,我相信大表哥也不愿意。靠女人得来的前途,大表哥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不过大表哥也的确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这京中我熟悉的大家闺秀不多,但是也可以给他斟酌斟酌。只怕大舅母眼界高,看不起人家。”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我总想着,到底是一家人,能帮的还是帮一帮。”她顿了顿,道:“你大舅母当初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也委婉的拒绝了她。可是你大舅母那个人你也清楚,哎,我实在没有办法。千之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凭自己的努力,日后也会有好前途的。倒是他的婚事,你要是认识有合适的女子,就帮帮他吧。看不看得上就是你大舅母的事了,咱们只要尽力就行了。”   “嗯。”   秋明月笑着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了绿鸢。   “对了娘,绿鸢呢,我怎么没看见她?我出嫁那天,那丫头躲着不来见我,如今我都回门了,她难不成还不见我?”   沈氏笑了笑,“她哪是躲着不见你?只是见你出嫁了,她舍不得,怕看着你上花轿,忍不住哭,干脆就躲在一边。自你出嫁那日过后,她就盘算着你回门的日子。可是前天严亦的母亲去世了,依照他们老家的风俗,得把骨灰送回去。他们祖辈都是秋府的家生子,对秋府也忠心耿耿,你爹便也允他回去了。绿鸢这个做媳妇的,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才回来。”   秋明月了然,“原来如此。”   她笑笑,“走吧,待会儿祖母该等的久了。”   “好。”   用午膳的时候,老太君问起了大夫人和秋明兰。秋明月从善如流的说她们刚才在外面吹了冷风感染了风寒,如今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之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老太君还不知道,当然了,是因为秋明月不想让她知道。知道了也没用,反正这一次,她是铁了心要给大夫人一个厉害的教训。   大夫人不是一直以她正室的身份为傲么?那她就将她如今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给夺了。以后大夫人就再也蹦跶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大夫人成了妾,秋明玉在薛国侯府更加没有地位。而秋明兰,日后嫁到阳宁侯府去就再也没有猖獗的资本了。   在秋府用了午膳以后,秋明月便同凤倾璃离开了。再怎么说都是出嫁的妇人了,赖在娘家不走,会被人说闲话的。   出了大门,秋明月突然自己的水境坊。自从开了这个胭脂铺开始,她还没去过呢。今日有机会出来,她原本想着去看看,但是后来又一想,还是算了吧。现在她还不想将自己的商铺暴露,便跟着凤倾璃上了荣亲王府的马车。   凤倾璃见她神色恹恹,便凑过去。   “怎么了?”   秋明月瞥他一眼,“我三叔公如今来了京城,在沈府也住了些日子了。我作为晚辈,一直没去看他,只怕三叔公生气了。”   凤倾璃道:“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陪你去一趟沈府吧。”   秋明月摇摇头,“既是拜访三叔公,那就得诚心诚意。都知道我今天回门,回去的时候才顺便去看看,岂不是不孝不敬?算了吧,我还是过几天挑几件礼物登门去致歉吧。”   她揉揉太阳穴,“对了,我大表哥你知道吗?他叫沈千之,上次秋闱的时候中了进士。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前几天大舅母拖我娘给他相一门好婚事,我娘今日告诉我了。我也知道,外公现在虽然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到底孤掌难鸣,缺少根基。算不得多富贵。大舅母想靠着我的关系给他娶个世族女子为妻,我和我娘的意思,也就找个门当户对的就可以了。可是你也知道,我平时几乎不怎么出门,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我也认识不了几个。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凤倾璃将她揽入怀中,道:“你整天操心的事倒是多。”   秋明月软软的靠在他胸膛上,有气无力道:“没办法啊,大表哥幼时对我不错,我总不能不管他吧?再说了,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只要没有人故意给他使绊子,我相信他也是可以平步青云的。”   “你对他倒是关心。”   凤倾璃说话有些酸酸的,像是打翻了老陈醋。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自然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   “他是我亲表哥。”她刻意强调,“兄妹之间,我关心他难道错了?”   这个世界,表兄妹通婚是很正常的事。她知道凤倾璃吃味,所以刻意强调了‘兄妹’两个字。   果然,凤倾璃脸色好了点,道:“这个你不必操心,这些年,溪溪将整个京城翻来覆去不知道逛了多少遍。对于京中那些大家闺秀,她比内务府的人都清楚。所以啊,你倒不如改天问问她。她不是整天闹着跟你学下棋么?改天你下了帖子让她来王府就可以了。”   “倒也是。”秋明月笑了笑,“你不说我倒是都差点忘记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天在太后那里,你走了以后,溪溪说她前年和大皇子比武输了,然后一年都没有进宫。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她是觉得没面子,那小妮子可聪明着呢。照你这么说,她这些年应该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那般嚣张肆无忌惮才是。”   “前年…”   凤倾璃眼神有些飘忽和迷茫,呢喃着这两个字,忽而住了口。前年发生了很多事…   秋明月也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她同样想起了前年,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一年,肆意却又压抑。那些隐藏在记忆中最深刻的过往,那些她刻意去忽视,却永远无法抹杀如今又开始打破她生活的某些人某些事。   不知不觉,两年匆匆而过。她凭着自己的双手,慢慢的在改变现状,又好像还是回到了起点。那些属于命运的齿轮和轨迹,永远都不会对她宽容和放纵。她只有拼命挣扎和反抗。就像曾经凤倾玥说的那样,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反抗呢?   她笑着,嘴角笑意微冷。   那样冰冷的温度,几乎驱散了车内的闷热。   凤倾璃低头,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疲惫了。他动了动唇,终是没有问出什么来。   马车一路来到荣亲王府,二人下了马车。刚踏进王府大门,却见冬雪匆匆而来,神色有些焦急。   “世子,世子妃,你们终于回来了。”   秋明月和凤倾璃相视一眼,问:“出什么事了?”   冬雪道:“世子妃,今天下了早朝,太妃就把王爷叫了过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吵了起来。闹到现在也没有消停,除了赵侧妃,王妃和另外两位侧妃也在,好像吵得还很厉害。你们快去看看吧。”   秋明月皱眉。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吵?”   凤倾璃却似乎已经了然于胸,“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秋明月不说话,推着凤倾璃太妃的院子。刚踏进大门口,就看见许多丫鬟站在二门处,低着头,神色有些惊惶。有眼尖的丫鬟看见二人,连忙上前行礼。   “奴婢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身后的丫鬟也连忙过来欲福身,凤倾璃太瘦打断了众人。   “你们下去吧。”   “是。”   丫鬟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秋明月推着他进去,远远的就听见荣亲王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冷意与不容反驳。   “母妃,您别说了,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你—”   荣太妃似乎非常愤怒,“你这个不孝子,你——”   “母妃,您别气。”荣亲王妃在一边劝架,“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走开,不用你假惺惺的。”   荣太妃怒极推了荣亲王妃一把,然后立即就响起丫鬟们的惊呼声,道着‘王妃小心’云云。   “母妃…”   荣亲王妃似是无奈,“母妃,璃儿的世子之位是太后亲口封的,哪能说换就换?”   秋明月脚步一顿,敢情是为了这事儿。呵,这些人当真是沉不住气。不过为什么是荣太妃来开这个口?凤倾璃不是很尊敬她么?   里面传来荣太妃的冷笑声,“亏你好意思说。翔儿也是你的儿子,他可是王府的嫡长子,四肢健全,如何比不过一个残废?”   秋明月眼神冷了下来。口口声声这般凌辱自己孙子的奶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凤倾璃倒是神色无波,显然这种场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荣亲王似乎怒了,“母妃,璃儿也是你的亲孙子,您怎可如此折辱他?”他一甩衣袖,冷冷道:“母妃,我敬您是长辈,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不行。我荣亲王府的世子,只能是璃儿。”   “你—”   荣太妃怒极,“你居然这么对我说话?你忘记是谁将你养大的?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啊,不听我老婆子话了。好,好。反正我老了,说的话不中用了是吧。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到地下去给先帝赎罪。”   接着就响起一片惊叫声,“太妃,不要。”   “祖母,不要…”   听这七嘴八舌的声音,显然荣太妃是真的要去寻死,满屋子的人都乱了起来。隐隐约约有堇侧妃添油加醋的声音。   “哎呀太妃,您可不能这样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外人要说王爷无情无义了。”   “是啊祖母,父王一直对您孝顺,怎么可能违逆您呢?您可不能想不开啊。”   这个声音是凤倾雅的。   “母妃,王爷并非违逆您。璃儿生下来就是世子,还是太后亲口封的,皇上也说了,荣亲王府的世子只能是璃儿。如今你这么做,不是让王爷为难么?”   荣亲王妃的声音依旧温婉,带着浓浓的无奈。   “何况翔儿和璃儿是亲兄弟,谁做世子不是一样吗?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是啊祖母,二哥都做了世子这么多年了。”   这是凤倾霖。   “太妃,您要保重身子啊…”   这个温和的声音,是蓝侧妃。   “祖母,您别气。世子之位本来就是二弟的,孙儿无意与他相争,倒是伤了我们兄弟感情。”   秋明月听到这儿,忍不住连连冷笑。这个凤倾翔,倒是会做戏。   她低头看着凤倾璃,凤倾璃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眼睫覆盖在眼底下,打出一圈儿阴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些年,这种事情应该是司空见惯了吧。这个少年,他这些年又是如何面对这些人的辱骂和厌憎的?这些人曾经又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现在看到这样的家,面对这样的家人,已经心冷麻木?   “娘子,我们进去吧。”   凤倾璃沉默的开口了,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   秋明月本想推他回去,不想让他面对这些人的攻击,可最终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荣太妃大吼了一声,屋内顿时一静。   “当年我就反对让他做这个世子,若非你一意孤行,又岂会…”荣太妃极俱喘息,显然气得不轻。   “他小时候四肢健全,又聪明伶俐,也就罢了。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你看看朝中有哪个上朝还坐在轮椅上的?传出去,岂非我荣亲王府的笑话?以前我怜他自幼困苦孤独,也就默认了。可谁又同情怜惜翔儿?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偏心也要有个度吧。如今他已经成亲了,自有他妻子照顾他。这世子之位,必须还给翔儿。”   荣太妃语气很强硬,“我荣亲王府断然不允许一个残疾继承王位。”   “母妃—”   荣亲王被激怒了,刚欲说什么,凤倾璃淡淡的声音传了进来。   “父王。”   荣亲王一怔,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回头,见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进来了。前者面色冰冷,后者一脸的漠然。   屋内的人脸色变了变,荣亲王大步走过来,“璃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陪着明月回门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凤倾璃没有回答,而是恭敬的冲着荣太妃点了点头。   “孙儿见过祖母。”   荣太妃哼了一声,坐在主位上,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把目光落在秋明月身上,冷笑道:“咱们王府现在能人是越来越多了啊。这新进门的媳妇,才回了一趟娘家就不懂规矩了,见了长辈不行礼。没家教!亏得还是什么一品贵爵夫人呢,莫浪费了这莫大的恩宠。说出去,只怕还得连累王府遭人嘲笑呢。”   秋明月忍着气,面上扯出笑容来。   “祖母息怒,方才孙媳见祖母似乎心情不好,心中惶恐而失礼,望祖母恕罪。”   她柔顺的走上前,面色带着几分惶然和苍白,脚一软就要下跪,凤倾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起来。”   秋明月回头,如今她在王府根基未稳,必要的隐忍她是不会介意的。更何况,她好不容易才让楚玉盈认为她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柔弱之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她的怀疑而打破了自己的计划才是。再说,荣太妃好歹是长辈,自己给她下跪也是理所当然。   “相公?”   凤倾璃手上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你没错,何必任人驱使?如今你不仅仅是世子妃,还是皇上亲口封的一品贵爵夫人。整个王府,除了父王,没有人可以但得起你一跪。否者便是无视圣意,轻者流放,重者杀头。”   屋内顿时一片抽气声,荣太妃面色铁青。想要发怒,却哑口无言。便是在皇宫,除了皇后和四妃,其他妃嫔公主见了秋明月还得行礼。她如今只是一个太妃,也仅仅占了个长辈的优势,却也没资格让秋明月给她下跪。   荣亲王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而其他人,几个少爷小姐经凤倾璃这么一提醒,自然要过来参见他这个世子和秋明月这个世子妃。堇侧妃和蓝侧妃自然也不例外,最起码作为女眷,如今也要对秋明月客客气气的才是。   凤倾璃大手一挥,目光淡淡看向上首的荣太妃和荣亲王。   “祖母,父王,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荣亲王的心提了起来,“璃儿…”   荣太妃却冷笑一声,“好,既然你听到了,我也不废话了。你这世子之位,本来就该是你大哥的。你占了这么多年,你大哥不与你计较。可是你也要有自知之明才是,如今你也大婚了,就将这个世子之位还给你大哥吧。以后你还是这王府的二少爷,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秋明月心里有火,荣太妃说话太刻薄了些。有这样的奶奶么?   凤倾璃扯了扯她的衣袖,荣亲王听了这话又皱了皱眉。   “母妃,您别说了…”   “我怎么不能说?”   荣太妃冷冷打断他,“我知道你偏心他,好,你不舍得对吧,我明日就进宫去见皇上。”   荣亲王和荣亲王妃脸色大变,“母妃—”   秋明月眯了眯眼,她倒是忘记了,似乎没问过凤倾璃,荣太妃知不知道他的身世?   荣太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从震怒转为漠然,眼底隐隐还有几分讥嘲和悲凉。   “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进宫了呢。也不知道,太后如今身体可否康健?好歹,她也是我的嫡姐。当年她对我有再造之恩,对我这个妹妹向来宽厚。我亲自去求她,她总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母妃。”   荣亲王深吸一口气,似无奈又似苍凉又似隐忍克制着什么。   “您又何必如此?”   荣太妃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门外,刹那间就似换了一个人似的明,再不复之前的愤怒,似苍老了很多。   凤倾璃突然眸色沉痛,声音有些低哑。   “祖母。”   他缓缓抬头,看着荣太妃。   “一个世子之位而已,祖母既然决定我不配拥有,那么我便舍弃又何妨?”   “璃儿?”   荣亲王震惊,荣亲王妃也变了脸色,而其他人,脸上都有着震惊和不可置信,也有些人隐隐有些喜悦和兴奋。   荣太妃一震,眼中却没有欣喜之色。她看着凤倾璃,眼神隐隐闪动着什么,心酸、悲凉、同情、不忍。似乎有泪光在眼底集聚。   她偏过头,声音恢复了刚才的冷漠。   “那好,你明日就进宫去,向皇上…”   “不用明日了,我待会儿进宫还有点事,也就顺便了吧。”   凤倾璃面色淡然,云淡风轻的说着。   荣太妃又是一震,这次却是漠然的回头,眼神隐隐复杂。   “璃儿不可胡说。”   荣亲王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凝重而微怒。   “你是荣亲王府的世子,这一生都是,那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推诿。”   荣太妃这个时候却没有再说话了,好似脱了一身的戾气。   “是啊,璃儿,不可任性。”   荣亲王妃也劝道:“世子可是王府的继承人,这是大事,不能凭你一时的喜好来下决定。”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各自在打着什么主意。   楚玉盈坐在下方,原本今日荣太妃忽然说要凤倾璃将世子之位让给凤倾翔,她还挺高兴。此时却见荣亲王妃居然帮着凤倾璃,她心里顿时觉得不舒服了。今天上午她就她姨娘给找来了大夫,发现她身体里真的有麝香。她当时知道后很震惊,将她平时常用的所有物什都检查了个遍,最后还是在枕芯里找出了那么一点百合麝香。   那个人,背后那个人真是狠毒啊,居然做得这般天衣无缝的。那枕头有猫腻,她自然要查,但是又不能明着查,不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误以为她当真不孕了的话,可就麻烦了。可她还没来得及查,荣太妃就和王爷闹起来了。本来以为机会来了,却没想到王妃真是偏心。哼,凤倾翔也是他的儿子,她怎能如此偏心呢?可是这个时候她又不方便说什么,只得沉着脸坐在那儿。   这时候,秋明月弱弱的开口了。   “父王,既然相公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莫要因此而伤了您和祖母的母子情分。”   一屋子人顿时都怪异的看着她。她到底知不知道这荣亲王世子代表着什么?要是今天凤倾璃真的让出了世子之位,她这个世子妃也做到头了。那颗不仅仅是一个位置而已,那是代表着尊荣和地位,还有前途啊。   秋明月身为世子妃,和凤倾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王爷和王妃还帮着凤倾璃,她应该趁机抓住这个机会才是,怎么反倒是巴不得把这世子之位给推出去似的。   楚玉盈眼睛一亮,看向秋明月,正好对上她看过的那一眼,顿时想到昨日秋明月来找她,对她说的那番话。这凤倾璃反正活不长,语气霸着这个世子之位得罪了大房,倒不如现在做个人情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以后自己做了世子妃,也会因此而对秋明月有所宽容。   呵呵,倒是聪明。   在楚玉盈心里,秋明月不过有几分小聪明而已。如果说那天那番话让她对秋明月还有几分保留,那么今日秋明月这番出乎意料的举动,倒是让自己对她的怀疑又散了几分。结合那天的对话,她没有理由不相信秋明月这是故意在讨好她。   当然了,她自然也不会想到,秋明月这叫以退为进。楚玉盈还不值得她去巴结讨好,只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她现在最奇怪的是凤倾璃对荣太妃的态度,感觉有点诡异。   她那番话落下,首先震惊的便是荣亲王,他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秋明月。   “明月,你刚才说什么?”   一直温和的他,此刻眼神居然带了几分逼视和凌厉。   秋明月似乎受了惊吓般,连忙退后了一步。   “我…”   凤倾璃拉住她的手,抬头看着荣亲王。   “父王,这是儿子的决定,你莫要怪她。”   荣亲王似乎气极,他一拂袖,道:“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看向荣太妃,口气难得的强硬。   “母妃,只要我活着一天,这荣亲王府的世子,就只能是世子。您若是非要如此,那么明日儿子便陪您进宫。”   荣太妃身子一僵。   第十八章 剪掉花枝,多年心酸   她缓缓抬头,对上荣亲王坚定执着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恍惚。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自己孝顺有加,几乎百依百顺。这样的眼神,有多久没有看见了?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更久?   透过这双眼睛,她似乎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幕,记忆之中跳跃出一个明朗活泼的少女。就是那个女人,改变了多少人的一生?如今,又为了她的儿子,他再一次反驳自己。   原以为那场大火烧毁的不止是那座尊荣奢华的凤栖宫,烧毁的,也应该是他的心。原以为那是命定的结束,却没想到,那却是另一个孽缘的开始。   荣太妃闭了闭眼,突然觉得疲惫。   “罢了,你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她睁开眼睛,沉炼的老眼布满了苍凉之色。   “但愿你不要后悔。”   荣亲王似乎僵了僵,垂下眼帘,掩住眼中所有情绪。   “谢母妃体谅。”   荣太妃坐下来,淡淡道:“好了,我累了,都回去吧。”   “母妃,您还没用午膳…”   “不吃了,气都被你气饱了。”   荣太妃扶着周嬷嬷的手站起来,往内室走去,再也不看众人一眼。   秋明月抬头看着荣太妃已经淹没在珠帘后苍老的背影,凤目若有所思。   众人没想到这一场争执居然以这样的结果结束。看好戏的堇侧妃兴致缺缺,本来还想上前对荣亲王献献殷勤,却在看到荣亲王淡漠疏离的眼神时打住了,福了福身,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   而对于楚玉盈来说,好不容易见事情有了转机,没想到最终太妃还是服从于王爷。她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其他人嘛,倒是没多大表情。当然了,不管是有野心还是没野心,无论是不是想要贪图那个世子之位。心机深的,自然不会露出任何表情。所以,也看不出众人所想。   荣亲王妃看了看太妃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荣亲王,叹了口气,挥挥手。   “好了,都散了吧。”   她目光落在凤倾璃和秋明月身上,眼中有着疼惜和无奈。   “明月,你和璃儿也回去吧。你们来回乘坐马车也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吧。”   装得可真像。   不过荣亲王妃此刻对凤倾璃或许还有几分真心吧。无论怎么说,凤倾璃的世子之位没有被夺走,她就有机会给自己的儿子争取。如果真的落到了凤倾翔头上,又有太妃护着,只怕她想要争夺这个位置更难。   秋明月垂下眼睫,恭顺应了声。   “是。”   她转身,推着凤倾璃出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以后,屋内周嬷嬷才对靠在贵妃榻上的荣太妃道:“太妃,您这又是何必呢?”   荣太妃苦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他忘记了。没想到…”   周嬷嬷给她倒了杯茶,道:“王爷是个长情之人。”   荣太妃哼了一声,“帝王之家,何来长情?他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荣亲王府。”   “不会的,太妃。”周嬷嬷道:“即便是看在世子的份儿上,皇上也不会…”   荣太妃脸色寒了下来,目光瞬间犀利如刀,声音带着彻骨的冷意。   “别给我提他,和他那个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妃。”   周嬷嬷惊呼一声,面色几分急切。   “小心隔墙有耳。”   荣太妃冷笑一声,嘴角满是讥诮和不屑。   “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怕什么?”她看向窗外,眼神随着微微的风声变化着,带来遥远的叹息。   “我只是不放心煜儿,当年…哎,算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周嬷嬷道:“王爷会理解太妃的一片苦心的,好歹,他也是您的儿子。”   荣太妃摇一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而后摇摇头,“里不理解的不重要了,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荣太妃没有说,只眼神含了浓浓的忧色和叹息,隐隐还有几分悲愤和无奈。   周嬷嬷大约也猜出来几分,她凑到荣太妃面前,道:“太妃,依老奴看。世子如今也成亲了,世子妃看着乖顺,实则也是个聪明的。王爷既然决心要让世子继承王位,您何不…”   荣太妃又冷下眼神,“你觉得皇上会容许他一辈子都呆在荣亲王府?”   “太妃的意思是…”   荣太妃眼神越来越冷,“落叶归根,他终究不是煜儿的亲生儿子。日后…保不齐荣亲王府…”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依稀想起多年前,也有一个少女这样捧着茶杯,甜甜对她说。   “荣妃娘娘喝茶。”   荣太妃又闭了闭眼,将那茶杯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微微的冷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将那寥寥的茶香也吹散开来,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和叹息。   “但愿,荣亲王府不会重蹈二十年前勇昌侯的覆辙。”   ==   出了安松院,秋明月才对凤倾璃道:“刚才为什么阻止我?”   荣太妃说话太刻薄了,她便是有再好的家教也忍不住怒火中烧。依照凤倾璃的脾气,怎么能容忍?   凤倾璃不说话,目光静默如水,似重重雾气萦绕,又似海底看不见的礁石,深不可测。   秋明月也不说话了,这里人太多,说什么也不方便,只有回到桐君阁再说。   不一会儿,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回到了桐君阁,刚踏进门口,她就对过来行礼的丫鬟挥了挥手。   “全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丫鬟们都微微愕然,这次却不敢再请示凤倾璃,都躬身退下。   “你们也下去。”   秋明月对身后的红萼和醉文道,而后推着凤倾璃走进内室,回身把门关上。   凤倾璃没有动,也没有转身,只是看向窗外,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秋明月走进两步,停下。身后珠帘还在晃动,她一缕发丝扬起再落下,荡起无声的沉默和压抑。   良久,她才问。   “为什么?”   凤倾璃依旧没动,也不说话,仍旧静静的坐着,仿佛坐成了一座冰雕。   秋明月心里憋着一口气,而后又想起他尴尬的身份,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总归是有你的理由的。今日你也累了,先睡会儿吧,我去给你铺床。”   她说着就欲转身。   “萱萱。”   凤倾璃唤住了她,声音有些嘶哑。   秋明月脚步顿住,听着这声音,心口莫名的有些疼痛。身后响起轮椅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已经转过身来,并且推着轮椅走过来。   他在她身边停下,她仍旧没有转头。他伸出手,拉住她身侧的右手。一阵冰凉透过指尖抵达心口,似冻结了全身的血液。秋明月浑身一阵,猝然回头。   然后她看上了他的眼睛。他在笑,又似乎在哭。那是她终此一生都没有见过的眼神,沉默中有有些压抑。想笑,又似乎承受了太多沉重的回忆而变得有些苦涩和痛苦。   只一双眼睛,却在刹那间包含了世间所有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秋明月心口一滞,忽然甩开他手,走上去,抱住了他的头。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声音低喃若风。   “子靖,无论发生什么事,记住,你还有我。”   没有甜言蜜语,也不算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她所有的心疼和情谊。   凤倾璃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祖母以前很喜欢我娘。”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想着,当年的三角恋,只怕没那么简单。   “以前父王和我娘相恋,祖母一直将我娘当做儿媳妇的。可是后来…父王早些年一直萎靡不振。祖母心疼父王,便认为是我娘害了他,后来便恨上了我娘。我并非父王的亲生儿子,祖母也是知道的。所以连带着,祖母看我也不顺眼,更不喜欢跟我娘长得相似的荣亲王妃。所以,便对大哥这个王府长子格外疼惜。你别怪她,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秋明月抿了抿唇,“可是…她也不能这样对你啊!你也是无辜的啊!”   凤倾璃苦笑一声,“整个荣亲王府,没有无辜的人。祖母,她只是担心父王而已。再说了,这个世子之位,本来就不是我的。刚才,我对祖母说那番话,并非以退为进。你大概也猜到了,这些年,为了这个位置,父王和祖母争执过数十次。父王这些年也辛苦,我不想累了他。”   秋明月闭了闭眼,“父王,他舍不得你。毕竟,他养了你这么多年。”   “他永远都是我父王。”   凤倾璃声音清淡,却含着浓浓的坚定。   秋明月笑了笑,“当然了,生父不及养父大嘛。”她也不喜欢孝仁帝,不只是因为他曾经对凤倾璃那些所作所为。而是只觉得,她不喜欢那个人。看着笑面温和,实则心机深沉,而且心狠手辣。   “以后祖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和她生气。”   凤倾璃又说道。   “她总归是为了荣亲王府,为了父王而已。”   “恩。”   秋明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松开他,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你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   凤倾璃摇摇头,“我还要进宫一趟。”   秋明月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她皱皱眉。   “那件事不着急,明日去也行。”   凤倾璃却道:“我怕夜长梦多,这事儿如果被林太师知道了,只怕又不消停了。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秋明月抿了抿唇,“其实并非要如此,反正如今在秋府,她算是名存实亡了。我娘如今有了明修,也不会处处忍让了。”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些人,永远不见棺材不落泪。”   凤倾璃神情冷漠,淡淡道:“还有她那两个女儿,今日你回门闹了那一趟,只怕她们又想动些歪脑筋了。对了,你那个六妹,还是让她早些出嫁为好,省得呆在秋府始终是个祸害。”   秋明月笑了笑,“你倒是比我还着急。”   “当然了。”凤倾璃道:“秋府那些事儿一日不解决完,你一日不得安心。作为你夫君的我,怎么着也得帮你分担一些。不是吗?”   秋明月噗嗤一声笑了,倒是忘记了方才的愤怒和心疼。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她退开两步,“我去让人给你准备马车,记得早去早回哦。”   凤倾璃笑着点点头。   秋明月出去了,吩咐红萼去安排马车。不多时,红萼回禀,马车安排好了。秋明月又推着凤倾璃出去,看着他上了马车才回来。刚到桐君阁,红萼便来报。   “世子妃,大少奶奶来了。”   秋明月脚步一顿,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楚玉盈沉不住气了么?   她抬步走进去,桐君阁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大门开后,还有二门。四周有林木葱郁,又有假山流水环绕。远远望过去,桐君阁就像森林中独居一隅的隐居阁楼。走得近了,才看见楚玉盈坐在客厅,身边几个丫鬟垂暮而立。她喝着茶,目光不经意划过屋内的精致摆设,不无艳羡。   “大嫂。”   秋明月踏进门口,轻快的叫了一声。   楚玉盈回头,被她脸上的笑容晃得一阵眼晕。想着,这秋明月果真生得美貌,明珠光晕,国色天香,如今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便生得这般好颜色,再过两年…   其实凭借如今秋明月的身份,龙渊阁大学士的嫡孙女,刑部尚书的嫡女,工部侍郎的外孙女,又是太后封的庄君。这样的身份,便是嫁给皇子也是足够的。可惜了,嫁给了一个残废,这辈子也酸毁了。   同是女人,楚玉盈便是再心狠,如今看着这般‘单纯’又对她有恩的秋明月,也不由得有了几分同情心。于是她难得的撇开了心中的嫉妒,对着秋明月温和一笑。   “弟妹。”   秋明月走进去,神色满是见到她的欢喜。   “大嫂今日怎么来了?我还想着待会儿去找你呢。”   楚玉盈微微笑着,带着几分试探的问。   “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听丫鬟说,二弟进宫去了?”   “恩。”   秋明月也坐了下来,“相公说进宫有点事情。”   “这个时候进宫?”   楚玉盈眼神闪了闪,道:“二弟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相公没说,不过男人的事,咱们做女人的,还是少插手为好,免得相公说我不知礼。”她笑笑,眼神清澈而单纯,没有丝毫杂质。   楚玉盈心中难免几分失望,但是又有几分庆幸。幸亏这秋明月是个没心机的,不然她还真不敢用。   秋明月装作没看见楚玉盈眼中的算计,端了茶杯,民乐口茶,道:“大嫂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楚玉盈还真是有事,她放下茶杯。   “不瞒弟妹说,我今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看了眼周围的几个丫鬟,秋明月会意,也放下茶杯,挥了挥手。   “你们都去外面守着,等会儿世子回来了,记得禀报一声就行了。”   “是。”   红萼醉文带着屋内几个丫鬟下去了。   秋明月这才回头,笑道:“大嫂有话不妨直言。”   楚玉盈正了正脸色,眼神又带着几分忧色。   “弟妹,上次我挺你的话,已经找大夫来检查过身体了。”   她顿了顿,将自己的发现全都告诉了秋明月,末了,神色有几分愤愤不平。   “也不知道是那个心黑的,居然给我下这些个东西。要是让我发现了,少不了要…”   “大嫂。”   秋明月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事儿怕是不好查。你想啊,那枕头你都用了多久了?更何况,也保不准是后来有人往那枕芯里放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说不定。”她顿了顿,凑近楚玉盈,小声道:“大嫂,我说句话,你莫怪我多嘴。你房里的丫鬟,全都信得过么?莫让人给钻了空子才是。”   楚玉盈眯了眯眼,面色有些沉。   秋明月又道:“不瞒大嫂说,从前我在娘家的时候,身边也有几个不知轻重的丫鬟,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只怕我也…麝香那种东西,寻常人家是不可能有的。你最好不好打草惊蛇,多多关注一下你身边的那些丫鬟。特别是能进你屋子的丫鬟。保不齐早就没有跟你一心了,你可要小心啊。”   楚玉盈心中沉了沉。   “弟妹,你说得对,是我急躁了。”   她叹了口气,道:“话都说到这儿了,弟妹,我也不瞒你。这王府人心各异,谁都不能相信。你看我,若非你那天提醒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被人给害了呢,只怕再过几个月,我就…”   楚玉盈越说越是愤怒,眼圈儿也有些红。   “这些人,也太恶毒了些。”   “大嫂。”   秋明月神色几分同情,“你也切莫伤心了。我出嫁的时候,我娘就告诉我,做人家媳妇的,总是要受些委屈的,也不要怨天尤人。这事儿得好好查,万不可急躁,万一拿不出证据,只怕母妃和祖母也会不高兴,反倒是说你无事生非,搅乱王府安生就不好了。”   楚玉盈拿着帕子擦擦眼角,点点头。   “嗯,弟妹,难得你这么贴心,难怪二弟喜欢你。我要是男人啊,也巴不得把你当宝贝宠着呢。”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语气几分戏谑。   秋明月脸色红了红,嗔道:“大嫂,你又拿我开玩笑了。”   楚玉盈低声笑了笑,“好了,不与你说笑了,我得回去了。”   “大嫂。”   秋明月拉住她的胳膊,“你先将那枕芯里的麝香换了,再让大夫给你开几副药。我…我总归是不合适出面的,省得没人知道了,只怕又要生出些事端出来。”她有些歉意道:“大嫂,你别说我胆小。今日在祖母那儿,你也看到了。祖母不喜欢相公,也不喜欢我。如果她知道我帮着你,说不定要误会我不安好心了。我嫁到这王府来,倒是别无所求,只求和相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行了,别的我也不多想。只是你我好歹妯娌一场,能帮你的我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帮你。等你体内的麝香去处干净了,只怕那害你的人应该也有行动了,你就趁机抓个现行。到时候人赃并获,祖母母妃也好给你做主。”   楚玉盈有些意外,本以为秋明月帮了她,应该会邀功的。没想到,她却…不过想到方才在安松院,也大抵明白了她的惶恐。而且她自己本身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是秋明月帮了她,不然的话,以后那背后暗害她的人怕是连秋明月都防着,要是少了这个帮手,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这样一想,楚玉盈立即点头。   “难为弟妹你这般细心。”她拍了拍秋明月的手,“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月这才露出笑容。   “嗯。”   出了桐君阁以后,楚玉盈本来是想立即回去的,后来又想起什么,往霜满园而去。   与此同时,红萼也向秋明月禀报了这件事。   秋明月正靠在软榻上,悠闲的吃着葡萄,闻言挑了挑眉,嘴角抿出一抹笑容。楚玉盈果真聪明,不枉她精心算计一场。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红萼退了下去,秋明月换了个姿势躺着。想着,楚玉盈应该去找蓝侧妃了吧。她自然不会怀疑王妃给她下毒,这府中有人不想让她怀孕,无非就是怕她生下了王府的嫡长孙,日后有利于凤倾翔争夺世子之位。背后那人既然要绝她子嗣,想来应该也是要谋这世子之位的。   王府里子嗣不多,除了王妃的生的几个儿子以外。当然,楚玉盈自然不知道凤倾璃和凤倾翔都不是王妃的儿子。所以她下意识的不会怀疑王妃,更何况,她自己还是王妃的亲侄女呢。王妃害谁也不会害她。那么剩下的,有儿子的自然是蓝侧妃了。那个女人,得王爷宠爱,虽然看似无害。但是在这些豪门大院里,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演戏,带假面具。保不齐,这个蓝侧妃就是最会演戏的那个。   秋明月的目的,就是希望楚玉盈将目光放在蓝侧妃身上。她自然知道,楚玉盈今日去,定然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是呢,只要她心里有怀疑。越是没发现异样,她心里就会更加肯定。依楚玉盈的性格,被人算计了这么久,她自然不会甘心。最好是到时候将事情越闹越大,大到惊动了真正的凶手。   秋明月非常肯定,到时候,无论蓝侧妃是否有谋害楚玉盈的行为。自然会有人帮着楚玉盈坐实蓝侧妃的罪名。   她闭上眼睛。这只是第一步,在秋府步步为营走过来,如今她不想再被动了。要在敌人出手之前,将对方打个措手不及。楚玉盈,是最好的利剑和棋子。她也绝对相信,只要自己在楚玉盈眼里是个有几分小聪明而又对她没什么威胁反而有帮助的棋子,那么,她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自己供出来。   秋明月笑了笑,这样隐在背后算计着敌人自相残杀的滋味,确实比自己亲自动手要轻松得多。   心狠手辣吗?或许是的。但是她不后悔,许多事情,就算她想刻意逃避,也逃避不了。   她闭上眼睛,就在软榻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察觉到有人在给她盖被子,她立即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她就看见了凤倾璃。他坐在旁边,正在给她掖被角。昏暗的烛火照得他面色柔和,眼神也是那跳动的烛光,温暖而温柔。   等等,烛火?   她立即掉头看了看窗外,原来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别看了,现在已经戌时了。你也是,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还不盖被子。虽然快到春天了,到底天气冷,就这样睡了一下午,伤寒了怎么办?”   他口中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尽显宠溺与担忧。   “你还不让丫鬟进来守着。真是不知道…”   秋明月打断他的婆婆妈妈,“如今天都黑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用过晚膳了吗?”   凤倾璃伸手给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干脆将她抱进怀里。   “没有。我进宫,皇祖母让我去金凤宫坐了会儿,本来要留我在宫中用膳的,我拒绝了,就回来了。”他将被子车过来,将秋明月整个身子裹住。   “冷么?”   秋明月心中微暖,摇摇头。   “正好我也还没用膳,我让红萼传膳吧。”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吩咐过了。”   凤倾璃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睡了这么久?而且还睡得这么死,连我走进来了都不知道。以前我刚出现在你窗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如今这敏感度倒是越发低了。”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这桐君阁有暗卫守着,别人又进不来,我用不着防这防那的。以前在秋府的时候,一日也不得安生。现在有机会了,我当然得睡个好觉了。我可不想尽早步入黄脸婆的行列。”   凤倾璃有些心疼,更加拥紧她。   “以后由我保护你,你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秋明月一愣,随即知道自己方才那番无意的话,他却是记在了心上,不由得笑了笑。   “好啊。”顿了顿,她又问:“圣旨下达秋府了?”   凤倾璃点点头,“我出宫的时候,圣旨也一同到了秋府。想来过一会儿秋府就会传来消息了。”   秋明月把玩着他的发丝,道:“这样也好,大夫人再也没资本猖狂了,不过我就担心狗急跳墙。我娘终究还是太过心善,如今大夫人又被贬为妾室了,我娘大概又要同情她了。”   她有些头疼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凤倾璃道:“你就不用担心了。别忘了你祖父是什么人,你以为他会由着林氏作乱?再说了,你祖母可是个人精。只要林氏有任何动作,只怕下一刻就会直接被关进祖庙去。上次她不就差点被送到祖庙了么?”   经他这么一说,秋明月立即想起上次自己明明就快要将大夫人给彻底扳倒了,后来就因为孝仁帝一句话,大夫人硬是又被接了回来,气得她好一阵子心中不快。现在想起来,她心里还余怒未消呢。哼,就是那个孝仁帝。很好,他们俩之间的仇怨又加了一重。   “既然如此,那么就送她去祖庙呆着吧。”   她眼神有些冷,对着外面唤了一声。   “孙嬷嬷。”   孙嬷嬷立即打了帘子进来,看到秋明月躺在凤倾璃怀里,先是一怔,虽然觉得有些不合礼,但是心中却也因为自家小姐得宠而欢喜。   “老奴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你去叫沉香进来。”   沉香一进王府就被她安排去打理自己的嫁妆,不然的话,她也不放心千琴千秋接近自己丰厚的嫁妆。沉香是个稳妥的,有她看着,那两个人翻不出什么浪来。更何况,她还巴不得那两个丫鬟动小心思呢。   孙嬷嬷一怔,随即点头离去。   不一会儿,红萼和醉文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托盘上盛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世子,世子妃,晚膳好了。”   两人并没有出去,神色都隐隐带着几分喜色,似乎想说什么,又顾忌凤倾璃在这儿,不好说。   秋明月瞥了两人一眼,“是不是秋府那边传来消息了?”   红萼醉文一怔,惊道:“小姐,你怎么知道?”她说完立即捂上嘴巴,她因为太过激动,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称呼。   “世子妃,奴婢…”   秋明月倒是没有计较,“罢了,仅此一次。记住了,以后在人前可不许没了分寸。”   “是,奴婢记住了。”   红萼松了一口气。   醉文笑看了她一眼,才对秋明月道:“世子妃,刚才夫人身边的冰阳传来消息。说皇上突然下了圣旨,以大夫人辱骂不敬你为由,将她贬为了妾室。大夫人当即就闹了一场,老太君已经将她关进了宗祠。”   秋明月看了凤倾璃一眼,对两人笑了笑。   “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是。”   两人退了出去。   过了会儿子,沉香也打了帘子走进来。   “奴婢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沉香。”   秋明月放下银著,“皇上下圣旨到秋府一事,你已经知道了吧。我现在要你去做一件事。”   “请世子妃吩咐。”   “你明天回秋府一趟,告诉明絮,我院子里的花大概都开了,我不在,只怕没人打理。她身边有个丫鬟,叫做采蕊,她最爱倒弄这些事情,修剪出来的花枝也漂亮。你就给我传个话,就说我借用采蕊一天。”   沉香有些不解,雪月阁如今是没什么人不错。但是也不至于连个修剪花枝的人夫人也不安排。不过她素来聪明,知道只怕主子另有打算,倒也不问,应声离去。   凤倾璃突然一把抱住秋明月,“你有什么打算?”   秋明月也不瞒她,“采蕊之前是六妹放在明絮身边的卧底,后来被明絮给制服了,再加上那丫头出身有点复杂,想让我帮她报仇,这个改天再告诉你。之前六妹让她瞧准机会利用明絮给我下毒,那毒现在就在我手上。我说了,要我帮她也可以,但是必须拿出理由和价值。她答应反过来做我的卧底,蛰伏在六妹身边,随时听候吩咐。”   她顿了顿,道:“上次在镇南王府三姐做出那等事,回来以后,就是我让采蕊去通知六妹到我娘那儿的。那么精彩的好戏,她不好好听一场岂非浪费我一片好心?”   她眨眨眼,颇有几分俏皮道:“别看明絮人小,她可聪明着呢。今天上午你才说要求圣旨把林氏贬为妾,下午圣旨就下达了,今日上午在花园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我这个时候让沉香回去,故意提及了采蕊。明絮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借用她的手,把芙蓉园的花枝,一颗颗的给我剪掉。”   凤倾璃见她眯着眼睛,语气有些恨恨的,却觉得分外可爱。   “看来你还挺有远见的,知道未雨绸缪,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   秋明月闲闲的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知道,凡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是不需要你帮忙的,那样显得我无用,反倒是会怪你多管闲事。倒不如在我有需要的时候亲自对你开口,还能博得对你的好感,对吧,我尊敬的世子殿下。”   凤倾璃笑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对啊。谁叫某个女人一点不解风情,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没法子了,只有以退为进了。”   秋明月推开他,愤愤吐了一句。   “黑心。”   心里却有丝丝甜蜜划过。   “吃饭。”   凤倾璃自然瞧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他笑得更加愉悦。   “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秋明月病了。   她头一天晚上在软榻上睡了一下午,窗户又没关,那软榻刚好又是对着敞开的窗户,是以她很杯具的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很光荣的感染了风寒。   一大早起来,她就觉得头晕目眩,双颊泛红,浑身更是无力。凤倾璃吓得花容失色,差点以为她中毒了,还打算用内力给她逼毒。秋明月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道:“不要那么大惊小怪,你自己伤还没好,再浪费内力,你这条命也就完了。我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你让红萼去把府医找来,给我开个方子就可以了。”   凤倾璃松了一口气,连忙唤来红萼,命她去找府医。然后才担忧的看着秋明月,“当真只是风寒么?”   秋明月有些好笑,然而她如今当真是提不起半分力气来,虚弱道:“我自己都精通医术,哪能轻易被人给下了毒?对了,你差人去给母妃说一声,我今日病了,不能去给她请安了。”   “知道。红萼去传府医,母妃自然就知道你病了。你别想其他的了,先安心养病。”   “我知道,你也不要担心。只是个小小的风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凤倾璃却紧紧的抱着她的身子,声音有些沙哑道:“从前,奶娘也是感染了风寒,不到三天就死了。”   秋明月一顿,这才想起,凤倾璃这桐君阁,似乎没有年长的嬷嬷。一般来说,大家族里,每个院子至少都有两个有地位的嬷嬷来管着整个院子的丫鬟。可这桐君阁却是…   “你的奶娘?是你娘身边的人么?”   “嗯。”   凤倾璃把头埋在她的颈项,声音有些低,更有着害怕和恐惧。   “自我出生,奶娘就在我身边照顾我。我六岁那年出事后没多久,奶娘就因病而亡。同一时间,我娘给我的两个心腹丫鬟也被查出在我的药里面下毒而仗杀了。王妃也借着那件事将这桐君阁清洗了一遍,接过查出了好多贪墨或者居心不良的丫鬟,然后把她们全部都处死了。这些年,我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失踪或者死亡。桐君阁的丫鬟却只多不少,只不过全是她们的眼线而已。”   秋明月的心又开始疼痛了起来,伸出无力的双手抱着他。   “没事的,你还有我,任何人都会离开你,背叛你,我不会。”   “嗯。”   凤倾璃双手收紧,声音更加低哑。   “萱萱,我只剩你了,你不可以离开我。”他薄唇凑近她耳边,声音几分孤寂几分惶惑几分害怕。   “这些年她们做什么我都能忍,可如果她们要对付你,我绝不答应。”   “嗯,好。”   秋明月眼底晕出一丝泪光。这些年,他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又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你的奶娘死了,难道王妃没有再给你安排其他人么?”   一等嬷嬷是靠近主子最近的,也最信任的人。弄一个嬷嬷在他身边,不是对她们更有利么?   凤倾璃嘴角噙起一丝讥诮,“有啊,怎么没有?我从宝华寺回来以后,那一年里,我身边换了六个嬷嬷,没一个能活过两个月。全是她们暗中害死的。我冷眼看着,看她们究竟还有多少把戏。这王府里机关算计太多,她们自相残杀,最后发现无论怎样斗都占不到半分便宜,倒是令自己损失惨重。后来,也便不再给我安排嬷嬷一事了。美其名曰,省得又出现毒害主子的胆大逆奴。”   秋明月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外面,红萼急急的脚步声靠近,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应该就是府医了。   “世子妃,钱大夫来了。”   ------题外话------   哎,男主可怜吧?我知道,我的玻璃心读者们大概又要喷了,么么么。我只想说,尽管喷吧,只要不喷我就行了,哈哈   第十九章 夫妻打算,太师被告   凤倾璃放开秋明月,却坐在旁边没有离开。   秋明月抬头看过去,红萼身后跟着一个提着药箱中年老者,看起来已经过了知名之年,却依旧精神奕奕。看样子,应该是急匆匆而来。   “老朽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他躬身行礼,声音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凤倾璃挥手,“钱大夫不必多礼,快来给世子妃看看。”   他手指衣勾,床幔落下,遮挡了秋明月的容颜。红萼拿了一块白色垫子放在床沿上,然后又在钱大夫那儿接过红线,绑在她的手腕上。钱大夫坐在中央,就这那根红线诊脉。   秋明月觉得好笑,心想古人就是规矩多。   片刻后,钱大夫收了手,摸了摸胡须。隔着床幔问秋明月,“世子妃可是感到低热、周身不适、头痛、咽痛、咳嗽、恶心、食欲不振并且腰酸背痛?”   秋明月点头,有气无力道:“对,而且昏昏欲睡。”   凤倾璃连忙问,“严重么?”   钱大夫呵呵一笑,“世子放心,目前为止,还不甚严重。若不是发现及时,再过两天,可就严重了。”   凤倾璃脸色立即变了,秋明月道:“钱大夫,你别吓他了,赶快给我开药吧。对了,我怕苦,不要给我开太苦的药。”   “那可不行。”   钱大夫已经提笔在写药方,“世子妃本就体虚畏寒,如今这伤寒可大可小,至少得吃半个月的药。而且未免引起高热,还是加一味黄连为好,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床幔后,秋明月苦了脸。   “那我宁可好得慢一点,也不要吃黄连。”   “不行。”   凤倾璃却道:“是药三分毒,何况你本就身子弱,早些好了了事,我也稍微放心一些。”   秋明月瘪嘴,早知道就不让传大夫了,她自己随便写个方子也成啊。那边,凤倾璃已经在吩咐。   “红萼,你拿着药房去抓药,醉文,带钱大夫去账房支银子。”   “是。”   钱大夫又叮嘱了几句,然后行礼退了出去。凤倾璃才将帷幔重新束起来。秋明月正睁大眼睛瞪着他。   “你是故意的。”   凤倾璃很无辜,温言安慰道:“大夫说了,你如今在病中,切记不要生气,要保持心境平和,对你的病有好处。”   秋明月气呼呼道:“我不要吃黄连,苦死了。”   “不吃也得吃。”   一贯顺着她的凤倾璃这次却强硬了起来,眼看她又要生气,连忙柔声宽慰。   “乖,到时候我给你找蜜饯来,吃了蜜饯就不苦了。”   秋明月别开头,“我累了,要睡觉。待会儿无论谁来我都不见。”她这一病,王府里只怕探虚实的不少。但是她如今真的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一群别有用心的三姑六婆。   “好,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凤倾璃给她掖了掖被角,末了还说了一句。   “待会儿药好了我再叫醒你。”   本来昏昏欲睡的秋明月顿时清醒了几分,再次瞪着他。   “凤倾璃,你够狠。”   凤倾璃却笑得温柔,伸手在她身上一扶,点了她的睡穴。   “好好睡吧。”   秋明月还想说什么,但挨不过浓浓的困意,很快就睡了过去。凤倾璃叫来冷香,吩咐了几句,而后掀开被子,躺在了秋明月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明月昏昏沉沉中被凤倾璃摇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声音哑的厉害。   “别闹,我好困。”   “先别睡,把药喝了再睡。”   他一手端着药碗,用汤匙搅拌了几下,然后递到她面前。   “张嘴。”   秋明月闻着那刺鼻的药味就不舒服,她偏开头。   “太烫了,你先搁着,冷了我再喝。”   “已经冷了。”   凤倾璃这次不再纵容她,趁着她张开嘴巴,用汤匙舀了黑乎乎的药汁就给她灌进了嘴里。   “喂,你…呕…”   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药,秋明月猛的咳嗽起来,然后推开他就要吐。   凤倾璃脸色一变,丢开药碗,另外一只手给她拍拍背。   “萱萱,你怎么样?”   秋明月咳得脸色都红了,可是硬是没吐出一口药汁。本来就虚弱的她却因此更加没有力气了,直接瘫软在凤倾璃身上。   “凤倾璃,你故意的,”   凤倾璃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看来只有用这个办法了。”   秋明月不解的抬头,刚欲开口,却见他已经将端起那碗药,仰头喝了下去,而后低下头来,对上她的唇。她瞪大眼睛,唇舌已经被他撬开,苦涩的药汁一点点灌入口中。   她皱眉,想要推开他,他却双手箍着他的腰,确定她已经喝下了所有药汁。末了还用舌在她唇边舔了舔,最后再给她渡入口中。   秋明月一把推开他,脸色绯红似血,怒瞪着眼前这个还意犹未尽的男人。   “你—”   可惜她此刻俏脸绯红,红唇嫣然,眼神迷蒙似染了朝霞的白雾。朦胧雾气里,有晨光劈开天际,缓缓升起,美得如诗如画。   凤倾璃眼神痴迷的看着她,喃喃自语。   “萱萱,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秋明月顿时住口,再次狠狠的瞪着他。   他却低低一笑,再次将她揽入了怀里。秋明月怕他再次发情,连忙伸手去推他。   “走…”   刚刚开口,只觉得一丝冰凉入口,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顿时驱散了方才因那药带来的苦涩。   秋明月脸色顿时好了些,抬头看他。   凤倾璃面上笑意温和,“可是好些了?”   秋明月恹恹的靠在他身上,“早知道有蜜饯,你怎么不早拿出来?还…”这男人,无时无刻就在想着怎么占她便宜。敢情之前她以为的小白兔,是个大灰狼?   凤倾璃则是满足的抱着她,“刚才母妃派人来看过你了,还留下了许多补药。大嫂和蓝侧妃也来过了。”   秋明月来了兴致,“她们什么表情?我是说大嫂和蓝侧妃。”   她想着,昨日楚玉盈去了蓝侧妃那里,回去后应该有所收获吧。   “如你所愿。”凤倾璃低头看着她,眼神笑意酝酿。   “下午我让冷香在蓝侧妃屋里放了点东西,大嫂已经开始怀疑蓝侧妃了。”   秋明月眼神一亮,抬起头来。   “这么说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凤倾璃按住她头,“你好好养病,这些事交给我好了。等你病好了,蓝侧妃也猖獗不起来了。先让她们自己争吧,咱们两个也好好休息休息。等她们斗完了,咱们再去收拾残局。”   秋明月在他怀里轻笑,“你就不怕她们将王府给掀翻了?”   “有祖母和王妃在,掀不翻。”   秋明月不说话了,闭上眼睛。   “我先睡会儿,刚喝了药,待会儿出一身冷汗大概就差不多了。”   生病的好处是什么?就是不用去给王妃请安,王妃也没法子再利用中馈来让她和楚玉盈起争执。反倒是这段时间楚玉盈天天都会来看她,还对她说起自己在蓝侧妃那儿的发现。   秋明月这才从她口中知道,原来那天楚玉盈去蓝侧妃那里有意试探,可是蓝侧妃太精明,硬是没让她察觉出任何可疑之处。直到她离开后,突然发现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她出于好奇,便跟了上去。却发现那丫鬟独自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将一包东西埋在了花丛中。等那丫鬟离开后,她才走上去,命自己的贴身丫鬟紫青将土刨开,取出包裹。那只是个普通的包裹,可楚玉盈不信。如果是普通的包裹,那丫鬟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么?于是她打开了包裹,居然发现里面藏着好多名贵的首饰。她立即明白,这丫鬟偷窃了蓝侧妃的首饰。   然后她找到那个丫鬟。这才知道,那丫鬟叫做尔香,是蓝侧妃屋里的三等丫鬟。逼问之下尔香才说到,这些首饰不是她偷的,她也根本不知道这包裹里面装的是名贵的首饰。这是蓝侧妃身边的大丫鬟青芙交给她的,让她找个地方埋了,并且特意叮嘱不能打开。   尔香胆子小,自然不敢打开,等到无人的地方匆匆将包裹给埋了。这样的事情,她做了好几次,可是却是第一次被人给发现。   当时楚玉盈就起了疑心,那些首饰可不普通,王府里也只有主子们才有。于是她不动声色,并威胁尔香不准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否者就以偷窃罪将她逐出王府。尔香能如何?只有应了。   楚玉盈将那些首饰带了回去,隔日她又去了蓝侧妃那里,并且故意戴了一枚从那包裹里找到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据楚玉盈说,当时蓝侧妃看到那步摇,神色明显不对,却什么也没说。楚玉盈更加疑惑了,一般来说,如果是蓝侧妃屋里的丫鬟偷窃的话,她看到自己的步摇出现在其他人头上,再怎么说都会奇怪询问吧。   蓝侧妃过于冷静的反应,让楚玉盈更加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因为她刻意主意了那个叫做青芙的丫鬟,青芙当时看见她头上的步摇,脸色都白了,眼神也出现了惊恐之色。   回去以后,楚玉盈左右想不通,还是她的婢女紫青提醒了她那个枕芯的事,她才恍然大悟。于是她立即去了桐君阁,将那步摇给秋明月检查。秋明月自然不会告诉她,那步摇其实是云皇后曾经送给荣亲王妃的。而那个叫做青芙的丫鬟,其实是荣亲王妃安在蓝侧妃身边的卧底。蓝侧妃发现了她的身份,却一直没有行动,荣亲王妃怕蓝侧妃从青芙口中知道更多的事,于是就想要杀人灭口。   可要怎么杀呢?如今青芙可是蓝侧妃的人,她不好杀,总得找一个由头吧。于是她想到一个好主意,以前青芙为她做事,她也赏赐了青芙不少好东西。这一次,更是把曾经云皇后给她的步摇干脆赏赐给了青芙,也省得她看着云皇后的东西,堵心得很。然后就顺便污蔑青芙偷了她的首饰,而且牵扯到云皇后,荣亲王更会愤怒,直接将青芙仗杀。   蓝侧妃变脸自然是因为知晓这簪子的来处,青芙变脸,则是因为察觉到了荣亲王妃对她的杀意。   而那个叫做尔香的丫鬟,自然是凤倾璃的人了。   那天,她是故意让楚玉盈发现她的。   秋明月和凤倾璃商量过了,要借楚玉盈的手,彻底将荣亲王妃和蓝侧妃表面维持的那层窗户纸捅破。   无论如何,这一次,那个叫做青芙的丫鬟,必须死。她虽然是荣亲王妃的人,但是在蓝侧妃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定然也知道了不少的秘密。她一死,荣亲王妃和蓝侧妃焉能不势如水火?   所以,当楚玉盈将那步摇放到秋明月面前的时候,凤倾璃刚好推了轮椅进来,看见那步摇,立即咦了一声。   “这步摇怎么会在大嫂手里?”   楚玉盈见他进来,原本是要给他行礼的,但是见他问起这步摇,倒是忘记了礼数,问道:“二弟见过这支步摇?”   凤倾璃推着轮椅走过去,从秋明月手里接过那支价值不菲的金步摇,神色带着几分怀念。   “这不是心姨的步摇么?心姨在世的时候,每次我进宫,都看到她佩戴这支步摇。”   楚玉盈脸色立即变了,她自然知道凤倾璃口中的心姨是谁。就算最开始不知道,那‘进宫’两个字,足以给她提示。云皇后死了十一年,一直是宫中的禁忌。但是她的闺名,楚玉盈倒不是至于没有听说过。而她的东西,居然出现在王府,她如何能不惊骇?然而惊骇之后她又不免想到,云皇后的遗物,青芙怎么会有?或者说,又怎么会落在蓝侧妃手上?   一念之间,她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秋明月却问凤倾璃,“相公,你真的确定这是当年云皇后佩戴的步摇么?”   “当然。”   凤倾璃道:“这步摇与寻常的步摇不同,做工精细华贵倒是其次。你看这宝石上面,还刻着一个云字。而且这字不是寻常工匠刻的,而是高手以内力刻上去的。”   他把玩着那支步摇,眼神几分叹息和追忆。   “这是心姨最喜欢的首饰。”   秋明月神色一动,内力刻上去的?莫非这步摇是荣亲王送给云皇后的?云皇后贵为一国之后,什么价值连城的首饰没有见过?虽然这支步摇也价值不斐,但是比起只有皇后才能佩戴的凤钗,只怕也逊色几分。女人独独钟爱一样首饰通常只有两个理由。   第一,就是那首饰的确天下无双。第二,便是那首饰对她有特殊的意义。   那么于云皇后,显然是第二个理由。或者,这是荣亲王送给云皇后的定情信物?她心中微微震动,一瞬之间脑海转动了无数个念头。   凤倾璃却已经抬头看向楚玉盈,“大嫂,这支步摇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   楚玉盈之前由于太过惊骇震动,一时之间说话有些结巴起来。倒是秋明月在旁边开口了,“前几天大嫂去看蓝侧母妃,回来的时候,发现一个丫鬟从后院鬼鬼祟祟离去。她一时好奇,便走过去看看,却发现地上泥土有些松。于是让丫鬟把泥土刨开,就发现了这枚步摇。”   她刻意省略了一些内容,也就避免了凤倾璃之前对楚玉盈的怀疑。楚玉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对着秋明月投以感激的一眼。   再怎么说,这事儿牵扯到云皇后,一个说不好,说不定就会给她带来灾祸。她只知道,云皇后没有儿女,所以对自己表妹的儿子凤倾璃特别喜爱,幼时常常召他入宫。只是她却没有想过,既然同是荣亲王妃的儿子,为什么凤倾翔和凤倾霖,云皇后并不怎么喜欢呢?   凤倾璃点了点头,又奇怪的喃喃自语。   “心姨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荣亲王府?而且还是一个丫鬟的手上?大嫂,那丫鬟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她叫…”   楚玉盈正想说出尔香,秋明月却截断话。   “叫做青芙。”   楚玉盈微微愕然,秋明月却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楚玉盈立即明白了,尔香只是一个三等丫鬟,扯出她来也扳不倒蓝侧妃。可如果牵扯出青芙,这个蓝侧妃身边的一等丫鬟。那么就算这次扳不倒蓝侧妃,也足够她失宠了。想明白这一切后,楚玉盈附和的点点头。   “虽然当时只是匆匆见到一个侧影,但我在蓝侧母妃那儿的时候,看到过青芙。二弟你也知道,府中不同等级的丫鬟,服饰都不同。再加上身形和侧影,我断然不会看错。”   秋明月想着,楚玉盈不愧是后院里混出来的,不过片刻,就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描述得惟妙惟肖,入戏三分。   凤倾璃开始沉思,“青芙?她怎么会有心姨的步摇?”   秋明月在旁边笑道:“相公,你要是想知道,直接将青芙带来问问不就行了么?还省得你在这儿东猜西猜的,也不嫌麻烦。”   凤倾璃回头对她笑了笑,“嗯,你说得对。待会儿我就去一趟蓝侧母妃那儿。不过大嫂,你当时发现了这步摇,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蓝侧母妃呢?或许,能查出什么也说不定呢。”   “我…”   楚玉盈有些心慌,她能说自己是特意去抓蓝侧妃的把柄么?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说什么,遂将求救的目光投给了秋明月。   秋明月立即挽着凤倾璃的手臂,“哎呀相公,你想啊,青芙为什么无故的把这步摇埋起来?还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发现。说不定啊,这步摇是她偷窃的。哪家后院里没有几个窃盗主子财物的丫鬟?可是大嫂又不敢确定,再说了那步摇的确罕见,也不知道是不是蓝侧母妃的东西。就算是,这也是蓝侧母妃院子里的事情,她倒是不好管,省得蓝侧母妃心里不舒坦。再怎么说,谁家院子里出了这种事也不愿意让别人知晓不是?可是这步摇的确价值非凡,大嫂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拿过来跟我商量商量,该怎么办?这事儿也不好对母妃和祖母说起,我也正发愁呢,你就来了。呵呵,也是巧了,你还知道这步摇的来历。如今啊…”   她瞅着那支金光闪闪的步摇,道:“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做吧。记得,可不许供出大嫂来,不然蓝侧母妃怕是不高兴。”   凤倾璃向来对秋明月百依百顺,这个时候也不吝啬在演戏的成分上加几分真氏,便对她宠溺的笑笑。   “好吧,这事儿就交给我处理。”   楚玉盈松了口气,又不免有些羡慕秋明月。虽然凤倾璃活不长久,但是秋明月却得到他如此宠爱,也不枉此生了。   她站起来,“那弟妹你好好养病,我先回去了,我方才出来得及,屋子里还有些琐事需要我处理呢。”   “嗯,红萼,你去送送大嫂。”   红萼立即打了帘子进来,“大少奶奶,请。”   楚玉盈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人一走,秋明月立即看向凤倾璃手中的金步摇。   “这步摇是父王送给你娘的?”   “嗯。”   凤倾璃点头,手指触摸着上面的宝石,指腹在那宝石上面刻字的地方来回婆娑,神情温柔又哀伤。   “如你所想,这是父王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   秋明月伸手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怀里。想着,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为了对付荣亲王妃和蓝侧妃,居然不惜动用了他娘的遗物。   “我娘虽为皇后,生前却不喜佩戴凤钗,独爱这支父王亲自将她的名字取一心字刻上去的金步摇。他知道以后非常震怒,将这步摇摔断了。”   他手指慢慢下滑,“你看这里,就是曾经断裂的地方。”   秋明月抬眼看过去,那步摇中间的确有衔接过的痕迹,虽然很浅,但是只要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   “娘哭了一夜,后来寻了能工巧匠将这步摇衔接。可是再是精湛的技艺,却也无法将这步摇恢复如旧。断裂的痕迹依然在。就像她和父王,错过了,便是一生。后来,她就不再佩戴这步摇了。”   他声音低了下去,道:“后来又一次,荣亲王妃知道了这支步摇,说非常喜欢,问我娘愿不愿意送给她。”   秋明月抿唇,心里有些发寒。荣亲王妃,为了斩断荣亲王和云皇后的情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可不信荣亲王妃不知道这步摇的来历。可她偏偏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向云皇后讨要这步摇,云皇后视她为亲妹妹,对她有求必应。再说了,那步摇已经被孝仁帝发现,留在自己身边难保不会再被孝仁帝第二次毁了。所以即便不舍,她还是送给了荣亲王妃。   她看向凤倾璃,从他眼中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父王知道吗?”   凤倾璃摇摇头,“她自然不会让父王知道她向我娘讨要这支步摇而让父王讨厌她,她也更不愿意父王见到这步摇而对我娘念念不忘。所以,这支步摇落于她手,却是从来没有佩戴过。”   秋明月不说话了。   凤倾璃又道:“如今她想借这步摇来对付蓝侧妃,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秋明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蓝侧妃会不会杀青芙灭口?”   “会。”凤倾璃点头,“未免青芙受刑后招出自己,所以蓝侧妃会杀她灭口。但是我早就已经让冷严把暗中保护青芙,一旦她们有任何动作,都会被抓个现行。”   秋明月轻轻吐出一口气。   “到时候真相大白,青芙也活不了了,倒是成了荣亲王妃和蓝侧妃争斗的牺牲品。”   “别以为她无辜。”   凤倾璃嘴角一丝冷意,“她可不笨,这些年游走在荣亲王妃和蓝侧妃身边,暗中不知道获得多少利益。一个丫鬟,吃穿用度和王府里的主子也差不了多少了,也算是她提前享受了祭品吧。”   秋明月笑笑,“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是越早越好。”   凤倾璃将她的身子放平,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你这几天身子乏力,还是多睡会儿吧。等你醒来,一切都过去了。”   秋明月道:“整天都躺在床上,我都躺得发霉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要抵着冷风吹一下午来着?既然生病了,就好好的躺着,哪儿也不许去。”凤倾璃难得的强势。   秋明月立即吃瘪,还是不放弃的说道:“可我已经好很多了啊,你看,我头也不痛了,也不恶心想吐了。今早我还下地走了一会儿…”   她突然闭上嘴巴,抬眼看去,果然见他黑了一张脸,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她。   “你下地了?”   声音清淡,没有丝毫喜怒。可秋明月知道,他生气了。她有些心虚,转而一想,她心虚什么?于是抬头道:“对啊,在床上两三天了,我全身血液都不顺畅了,再不下来走走,我都要瘫痪了。”   凤倾璃瞪着她,“不许胡说。”   秋明月瘪瘪嘴,“本来就是,你整天都不让我下地,我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真的很无聊啊。”   凤倾璃低下头来,温声道:“你先把病养好了,日后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顿了顿,又道:“你要是无聊,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秋明月瞥他一眼,“皇祖母天天都召你进宫,这两天倒是少了。”   “那是因为皇祖母知道你病了,咱们新婚燕尔,我自然要陪在你身边。”   他笑笑,“对了,皇祖母赐了不少的补品给你,让我给你喝下。你这身子确实太柔弱了,该好好补一补。”   “还补?”   秋明月顿时苦了一张脸,“我天天喝药,末了还得吃那些各种各样的补品,虚不胜补啊。在这样下去,我鼻血都快流光了。”她突然一顿,想到什么,对凤倾璃勾了勾手指。   凤倾璃疑惑的凑上去,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凤倾璃立即黑了脸,断然道:“不行,我决不许你这么做。”   秋明月挑眉看着他,并不妥协。   “为什么?你知道我会医,我不会有危险的。这样…”   “那也不行。”   凤倾璃这次也狠下心来,“我绝不允许你用自己的安危为代价,那些人不值得你如此。”   秋明月有些气结,不过想想他也是为了自己,又有些好笑道:“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可惜命得很。”她翻了个白眼,“这事儿我要是自作主张,你也没办法。我告诉你,是因为你现在是我丈夫,我应该尊重你。可是你也得尊重我的意见。我不乐意那些人整天都盯着这桐君阁,我不喜欢整天被人监视。我也不乐意她们整天算计你。我更厌烦以后还要跟她们继续虚与委蛇。机会难得,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凤倾璃张嘴想说什么,秋明月先一步打断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告诉你,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她谈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你有办法解决这一切,你可以给我安静的生活,你想我活在你的羽翼下。你想说,你娶我不是让我受你拖累而步步为营心力交瘁。你想说,你可以保护我。”   凤倾璃忽然住了口,看着她。四目相对,他美丽的眼睛仍旧灼灼生辉,但是又似染上了黄昏的寂寞,那么深沉而幽暗。   秋明月叹息的拉过他的手,郑重道:“可我不愿做躲在你背后的金丝雀,这话从前我就告诉过你,你记得的,不是吗?”   凤倾璃低下了头,漠然。   秋明月又道:“那你可知,你想要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我也想要保护你。”   凤倾璃猝然抬头,眼神一亮又一暗。似在极灿烂的烟火下闪烁于夜空,而后又怆然散去。瑰丽之中又带着浓浓的缺憾。他紧紧握着秋明月的手,蠕动着唇瓣,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千言万语,都尽在无言中。   秋明月笑了笑,面色柔和。   “我不愿你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不愿你再为了我重蹈从先那些血腥的记忆。生命那么漫长,我们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把有限的幸福,都浪费在那些不必要的争斗里?能用最好最迅速的方法让我们可以喘一口气,为什么不那么做?虽然你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想法。可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   凤倾璃忽然俯身而下,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双手环着她的纤腰,声音低哑得厉害。   “萱萱,从我娶你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如今,我又如何能将你置于险境之中?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秋明月无奈,“演戏并不要真实。”   她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到时候我们这样…然后…就可以了…”   凤倾璃一怔,眼睛一亮,犹豫了一会儿,总算是点头。   “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准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什么也没有你重要。”   “知道了,世子爷。”   秋明月拖长了音调,“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都快成老头儿了。”   凤倾璃皱眉,而后在她耳边低低道:“你要是愿意做我身边的老太婆,我做老头儿也乐意。”   秋明月一愣,而后乐了。低低而笑,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璃,眼神却划过一抹忧虑和不舍。   又过了三日,凤倾璃终于准许秋明月可以适当的下地走走,但是不能太久,而且不能出桐君阁,还必须由他在身边陪着才行。   秋明月无奈,只得答应了。   这一日,她刚用了早膳,沉香进来了。   “奴婢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秋明月挥了挥手,“可是秋府那边传来了消息?”   “是。”   沉香禀报道:“昨日林姨娘给小少爷下毒,被寻云抓个正着。老太君大怒,当即就要将林姨娘拖出去打板子。六小姐却跑来求情,老太君下令将六小姐软禁,直至出嫁。这时候,六小姐屋里的一个丫鬟突然出来指证她。说晚上听见她和林姨娘窃窃私语,要毒害夫人和小少爷。六小姐还交给林姨娘一包东西。老太君立即命人去查,果真在六小姐屋子里找到了一包毒药。六小姐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可人赃并获,她再狡辩也无用。念着她好歹是秋府的女儿,并且也快要出嫁了,便让人拖出去大了是个板子,紧闭,所有吃穿用度一律用庶女的规制。任何人如果有半分接济,立即杖毙。而林姨娘,被打了三十个板子,然后送去了祖庙,终生不能再回来。”   秋明月心里有些震动,凤倾璃已经挥手让沉香下去。   秋明月低头想着,林氏被贬了妾室,就成了林姨娘。她的儿女,自然也成了庶女。但秋明兰千金大小姐,过惯了金尊玉贵的胜过,哪里能受得了半点苦?府中人按照庶女的规制给她定吃穿用度,她立即就闹到老太君那儿去了,也不管平时的骄矜和做作,闹得不可开交。老太君无奈,又顾忌着她好歹有个太师府做靠山,而且也要出嫁了,便吩咐下去,还是按照嫡女的规制给她安排日常生活。   秋明兰知道不能太得寸进尺,倒是没有再闹。这一次,老太君怎么会…   秋明月原本以为,林氏这次肯定是彻底栽了。可再怎么说秋明兰都是秋家的女儿,在太师府没有倒之前,老太君怎么着都要宽容她几分。   凤倾璃却凑近她耳边道:“前几天五皇叔在朝中参了林太师一本。”   “嗯?”   秋明月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凤倾璃道:“城西一百里处有一块空地,环境好,地理位置绝佳,适合养老。林太师手下有一幕僚,看中了那块地。但是那块地呢,又已经被人给买了。买主是一个外地来的富商,家中有一老母,这人极为孝顺,便想着用那块地建一座别院,以供老母颐养天年。林太师一贯猖狂,他手下的人自然也是狗仗人势。起初他只是跟那商人买那块地,那商人倒是不畏强权,硬是不卖。那幕僚极为愤怒,就用官威强迫压人。那商人也是个有骨气的,还真就跟他卯上劲儿了。”   “最后呢?”   秋明月想知道最后结果如何。   “最后?”凤倾璃嘴角噙起一丝讥诮,“几番争执,最后…那富商手下死了人。”   “死了人?”   秋明月心中震动,这个时代刑法可是很严的。当官的逼死老百姓,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这京城脚下,那些人怎么敢?   凤倾璃点点头,目光有些暗沉。   “也算那人倒霉。偏偏那商人呢,在京中还有那么点关系,虽然没什么权利。但是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有钱啊,自然就将这事儿给闹开了。本来只是一个小事,争执不休死了人。但是这事儿涉及到了林太师,可就不算小事了。林太师这些年在朝中一贯猖獗,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事儿一出,无数文官清流。哦,对了,尤其是去年秋闱才新近的那些年轻学子。他们一腔热血,满腔正义。可不管那些什么官海沉浮的弯弯绕绕,也不管什么明哲保证。他们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当官给民做主的。以上这事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喝了口茶,“再说了,这事儿是无皇叔揭开的。他们怕什么?立即附议。文人嘛,你也知道,这些学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嘴皮子可是厉害得很。再加上朝中还有几个元老级的老臣,一张嘴舌灿如花,而且语言犀利,硬是给林太师冠上了纵容属下谋财害命的罪名。”   他扬眉,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林太师自然不能允许被人这般污蔑,不过到底是不是污蔑,只有他心里知道了。那个老狐狸,也不是个简单的主。这些年,他在朝中的人也不少。于是两帮人就吵了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幕僚突然就死了。这时候,作为林太师孙女婿的大皇子站出来说话了。”   “他说了什么?”   秋明月好奇的问,凤倾寰那个人,虽然接触不过几次,但是她也知道,那是个心机深沉如海的人。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直击对方名门。   凤倾璃神秘一笑,眼神又有些不屑和讽刺。   “他说,那幕僚根本不是林太师的人。”   ------题外话------   下一章男女主就联手对付王府那些人了,呼呼~天天码字累啊,尤其还顶着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啊,么么,一天只能写一万了。亲们体谅体谅吧,么么~   第二十章 王妃之毒,世子之计   秋明月一怔,“不是林太师的人?”   凤倾寰竟然当着满朝文武这般信口雌黄,是非颠倒?   “嗯。”   凤倾璃微微闭了闭眼,揽她入怀。   “林太师也趁机否认。”他嘴角一缕讥诮,“没有什么比干脆来个抵死不认来得更为彻底。”   “满朝文武总有人见过他出入林太师的府邸吧?难道就没有人反驳?”   秋明月蹙眉。   凤倾璃嘴角讥讽更甚,“当然有人反驳啊,只不过。”他微微一顿,语气更为冷冽讽刺。   “有人不想林太师倒台,那些所谓的证据,自然可以说是栽赃陷害或者空穴来风。那么这个黑锅,也而自然有人来背。”   秋明月紧紧抿唇,自然知道凤倾璃指的那人是谁。   她面色有些沉,“可这事儿既然已经发生了,无论真相为何,林太师至少也要收点波及吧?不然的话,林氏怎么可能被送去祖庙?”   凤倾璃道:“林太师罚了三个月的俸禄,革职在家休养一个月,待这件事完全水落石出为止。”   秋明月心知那也不过只是个过场而已,一个月后,林太师照样出现在朝堂,照样不可一世,照样跋扈嚣张。   凤倾璃低头,轻声道:“林太师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拔出的。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能够让他受罚已经是奇迹了。我们不着急,慢慢来。至少,经过这事儿以后,他们行事会收敛一些。林家受了小小的打击,你祖母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哦,对了。还有那个薛国侯夫人。”   他唇边似乎划过一丝笑意,看向秋明月的眼神中又似有异样的光芒闪过。   “上次你翻出二十年前的事,薛国侯不知怎的也听到了些风声,对薛国侯夫人起了疑。”   秋明月扬眉,当年若非林家的人算计。她父亲不会娶了林玉芳,林玉芝也不可能嫁入薛国侯府。据说薛国侯府对他那位青梅竹马,可是情深得很啊。   “薛国侯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凤倾璃低低笑着,用手挑起她的下巴,眉眼灼灼似月霞光辉。   “我的萱萱就是聪明。”低头就要就着那艳红的唇吻上去。   秋明月头一偏,嗔道:“别贫嘴,快说。”   凤倾璃有些郁闷,“真是不解风情的女人。”   秋明月不语,心中有些好笑。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才娓娓道来事情起因。   “去年薛国侯不是新收了一个小妾吗?前几天听说那小妾已经怀孕了,薛国侯很高兴,对那小妾更是关怀备至。薛国侯夫人心中嫉妒,又因为之前自己妹妹那些事儿影响到她在薛国侯府也有几分失利,心中更是怒火高涨,便欲打掉那小妾的孩子。当然了,这种事在大家族后院时常发生,而且她本人也算心机深沉,行事倒是也算小心翼翼。可是那个小妾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抓到了她的把柄。薛国侯震怒,当即就扇了她一个耳光,若非薛雨华出现…”   他停了停,眼神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正听得入神,见他突然停下来,不由得蹙眉。   “说啊,后来呢?”   她想着,无论如何薛国侯也不会休了薛国侯夫人的。不过是一个小妾,虽然子嗣为重。但是大家族中,若是为了这种事休了妻子,是会为人笑柄的。何况薛国侯夫人靠山不小,薛国侯虽然不惧权威,但是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妾和林太师闹得不愉快。   果然,只听得凤倾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个时候,你那个妹妹,就是秋明珍,居然查出了薛国侯夫人曾经暗害薛国侯的那位青梅竹马事情,而且罪证确凿,薛国侯夫人辩驳不得。”   秋明月突然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倾璃。   “她倒是神通广大。都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她居然也能查出来。不知道是薛国侯夫人太蠢太粗心了呢?还是她突然变得聪明了。”   秋明珍要真有那本事的话,之前也不会轻易的被自己反算回去两次。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相助。而那个人,还用猜么?除了眼前这个看似无害实则狡诈如狐的男人,还有谁?   凤倾璃倒也不矫情含糊,“你猜得没错,我是在中间做了些手脚。”   就知道是你。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那个幕僚一事,也是你安排的吧?”林太师那样的老奸巨猾,怎么可能让人抓到这种把柄?   “不是。”   凤倾璃却摇了摇头,神色几分古怪几分叹息。   “不是?”   秋明月有些讶异,“那是谁?”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终是说道:“是柏云。”   秋明月住了口,自从知道了凤倾璃的身世,她便隐隐知道,凤倾玥早就同他站在同一阵线,而且还是他不小的助力。只是她不明白,凤倾玥那般云端高华的男子,如何会涉足尘世这些勾心斗角?还是,只因为这个人是凤倾璃?所以他才倾心相助?从初遇至今,她都是看不透他的。他似乎看起来只是一个王府的世子,似乎胆大包天,似乎无所顾忌,似乎嚣张肆意…然而随着每一次的接触,她便发现他的不同寻常。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他的一切一切,都不同寻常。   大婚第二日,他对她剖心往事,将那般噬心刻骨的伤痕累累,全部摊在她面前。她以为,她总算是走进了他的人生。可是如今却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那些掩藏在厚重华丽宫闱面纱的背后,仍旧还有无数她看不见读不懂的心酸和不可解说。就如同现在,那种对未知的不确定迷茫再次在心里盘旋不定。   她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然而转瞬之间,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低低的叹息响在耳边。   “你又在乱想了。”他似乎有些恼怒,又似有些无奈。   “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何必在那儿胡乱猜测?”   秋明月抬头看他,他眉眼秀丽而流丽芬芳,无论看多少次,也是那般瑰姿艳丽,容华无双。然而也无论何时,都似蒙上层层白雾,隐住了那般明丽眉眼下的心事重重。   她低下头,摇摇头。   “你不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也不想知道。”   凤倾璃抿唇,单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萱萱,看着我。”   秋明月抬眼看他,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觉得看不清他。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云山雾罩的朦胧白雾,让她永远无法放开胸怀,真正接受他?大婚数日,她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王府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甚笃,恩爱情长。然而没有人知道,这般温馨美满的婚姻,只是有名无实。   他夜夜拥她入眠,亦会对她狎昵亲昵,亲吻呵护。有时情难自禁,却终究顾忌她心愿,不愿强迫,只得生生压抑。   十七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多少男儿已经三妻四妾甚至子女成群。他艰难困苦十多年,好不容易迎来所爱之人为妻,却相见不得碰。   这于他,总归是不公平的。他虽然口中说尊重他,心底大抵还是有创伤吧。   秋明月心中忽而一痛,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怀。   “子靖。”   凤倾璃一怔,有些欣喜她的主动又有些迷惑。她怎么了?   “萱萱?”   秋明月闭着眼睛没有应他,只是在想着。她既然嫁给他了,这一生便是他的人了,如此抗拒又是为何?只因对于那样陌生情潮的情怯?亦或者仍旧对未知的茫然和无措让她不敢向前迈步?   深深吐出一口气,秋明月微微睁开眼睛。   “子靖,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秋明月默了默,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凤倾璃也不催她,只是安静的抱着她,等着她开口。   良久,秋明月才道:“勿忘本心。”   凤倾璃微微一怔,低头看她。   秋明月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喑哑和低沉,“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要记得…我…”   我什么,她突然顿住了,眼底慢慢晕出水光,只觉得心头用处莫大的悲凉,如洪水般将她淹没。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面颊紧贴他的胸口,声音低闷带着压抑的痛楚。   “我心如一,永不变。”   这是这一生,她给他唯一最沉重的承诺。短短七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然而彼时,他不懂那七个字背后所包含的沉重和悲凉,也没有看见她隐藏在眼底不舍哀绝的泪水。   他只觉得满腔的喜悦和感动,这就是他所爱的女子啊,他的妻,他的唯一。   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亦如是。”   秋明月身子颤了颤,不再说话。   但愿经年以后,我们,亦如是。   那脱口而出的疑问,秋明月终究没有问出来。或许是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又或者是觉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无论事实如何变迁,这一条,用不可变。   后来,凤倾璃告诉她。本来薛国侯震怒,要处置薛国侯夫人的。可是薛雨华阻拦了。这个他唯一的嫡子,他的继承人,那般优秀。便是薛国侯夫人有再大的过错,也是薛雨华的母亲。不过薛国侯夫人此罪不能饶,但也不能罚得太过,只令她去庙堂上香,以赎罪过。   这事儿倒是提醒了秋明月,薛国侯夫人之前一直在操心着薛雨华的婚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本来想问问凤倾璃,但是又想着这男人是个醋罐子,罢了。薛国侯府与她无关,左右不过是秋府有两个女儿嫁过去了而已。   翌日,秋明月正躺在床上看书。窗外明光照射,窗前纱帐起起伏伏,在她侧脸上投下微微的暗影。   “世子妃。”   红萼打了帘子急匆匆而来。   秋明月眉眼不抬,只淡淡问。   “出什么事了?”   红萼张口准备说什么,忽听得有轮椅咕噜噜的声音响起。二人抬头,见凤倾璃已经推着轮椅进来。   红萼赶紧躬身,“参见世子。”   凤倾璃淡淡道:“你下去吧。”   红萼看了眼秋明月,低低应了声。   “是。”   秋明月此时也放下了书本,看着凤倾璃推着轮椅向她走来。习惯性的给她掖了掖被角,“冷么?”   秋明月笑了笑,“如今天气慢慢转温和了,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哪有那么娇气?”   “嗯,气色是要比昨日好些了。”   凤倾璃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展眉笑道。   秋明月没有接话,只是低眸看着他。   “事情处理完了?”   虽然整日呆在这桐君阁,但是她却也敏感的察觉到,今日王府气氛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已经通过空气传播至每一个角落,她便是不出门也知道出了事。想来前几日的事有结果了吧。   “蓝侧妃被削掉了封号,贬为一般侍妾,禁足终生。”   凤倾璃突然开口,饶是秋明月有所准备,却也是怔了怔。   “禁足…终生?”   她原以为,这事情闹开了,依照蓝侧妃的城府,无论如何就算与荣亲王妃鱼死网破,也不至于输得太惨。何况,这事儿说起来荣亲王妃涉及最大吧。却没想到…或者,是她低估了荣亲王对云皇后的感情。   “那么…王妃呢?”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依旧是王妃,依旧是王府的当家主母。”   秋明月一愣,眼神微微睁大。   “怎么…可能?”   凤倾璃嘴角似有讥诮,又叹息一声。   “那日大嫂从蓝侧妃那里回去后,蓝侧妃就对青芙动了杀心。她猜出这是王妃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要借盗窃的罪名杀了青芙,更是要拖她下水。于是她在当天晚上就命人给青芙下了毒,只不过被我派去的人给调换了食物。青芙知道蓝侧妃和王妃都要杀她,很是惊惧。我便告诉她,说出这些年知道王妃和蓝侧妃的所有秘密,便保她一命,她答应了。昨日我拿着那支金步摇去了父往那里,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父王。”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此之前,祖母便已经见过了青芙。”   秋明月有些惊讶,眸光变幻了一瞬。看来,这个荣太妃,倒真是个人物啊。   “青芙否认了自己是王妃派到蓝侧妃身边的卧底,反而质控蓝侧妃在大嫂的枕芯里放麝香,并且指使人偷窃王妃的首饰,也就是那支步摇。原因很简单,那是我父王送给王妃的定情信物。”   秋明月漠然,一枚步摇,是出自荣亲王的手,但是到底是送给谁的,时隔多年,已经无人知晓。只知道,那步摇,最终在王妃手里,却被别有用心的蓝侧妃给偷盗了去。   凤倾璃突然讥笑一声,“青芙倒是聪明,知道拿出世子之位来说事。蓝侧妃想给自己的儿子争取爵位,自然就不能让大哥有子嗣,所以给大嫂下毒很正常。她嫉妒王妃拥有父王送的金步摇,所以派人偷窃,不惜动用了安插在王妃身边十年的暗线。”   他又短促的笑了声,“你一定想不到,不过一枚小小的步摇,却揭露了多少张丑陋的面孔。”   秋明月看着他,他虽然笑着,眼神却微微悲凉。大抵,是想到了他的生母吧。   她叹息一声,又将自己埋入他的胸怀。   凤倾璃笑声一顿,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肢,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声音徐徐传来。   “青芙在蓝侧妃身边许多年,自然知道蓝侧妃做下的一些隐私手段。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让父王震怒了。单单只是让丫鬟将那父王送给我娘那支步摇埋入土中,就足够让父王这些年因我娘对她的那几分镜花水月的情谊土崩瓦解直至荡然无存。说来也怪,蓝侧妃自己本身就是精明之人。她在荣王妃身边也有探子,可是那探子硬是没有在最后的关头帮到她。只因王妃是当家主母,掌握着所有下人以及她们下人的生死。青芙这事儿一出后,她就果断的清洗了自己的院子,也将可疑的那几个的家人给控制住了。蓝侧妃终究是因那步摇给扰乱了心神,不如王妃这些年日日看着那步摇早已淡漠平静的心态,因而失了先机不够果断。再加上祖母有意要保住王妃,蓝侧妃功败垂成是必然。”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父王…可是怀疑王妃了?”   “嗯。”   凤倾璃绷着唇,紧紧抱着秋明月。   “萱萱,你知道吗?本来如果她就此收手,我可以不计较她从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娘致死都当她是姐妹,我怎能让她连死后还要打破她唯一的幻想?可是荣亲王妃她…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父王给我娘的定情信物,以图来扳倒蓝侧妃,更甚至,还要害你。我…”   “害我?”   秋明月有些讶异,“这关我什么事?”   凤倾璃道:“你可还记得去年在镇南王府,她送给你的那个镯子?”   秋明月点头,“记得啊,你让我不要随便拿出来,我一直好好放着,没有戴在手上,怎么了?”   凤倾璃眉眼有些昏暗,“那镯子曾经皇祖母准备送给我娘的,后来父王娶王妃,我娘便将这镯子让给了她。”   “原来如此。”   秋明月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可那镯子是她当着很多人的面送给我的啊,就算她要诬陷我,也有好多人可以给我作证。她没那么愚蠢吧?”   “不,她不是要诬陷你。”   凤倾璃摇了摇头,语气更为沉暗。   “我娘和父王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结,她一生嫉妒我娘,可最后我娘死了,父王还是惦记着她。王妃便是再恨,也无可奈何。毕竟,活人是永远也争不过死人的。”   他凑近秋明月耳边,低低说道:“你也知道,那镯子有灵性,冬暖夏凉,而且可以祛毒,但惟独不能与一种药物放在一起。否者便成真的剧毒。”   “什么药?”   秋明月想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却仅仅抱着她的身子,声音低哑。   “云实根。”   秋明月一震,她是学医的,自然清楚云实根的作用。云实根,为豆科植物云实的根或根皮,全年可采。根圆柱形,弯曲,有分枝,长短不等,根头膨大,外皮灰褐色,粗糙,具横向皮孔,纵皱纹明显。质坚,不易折断,断面皮部棕黄色,木部白色,占绝大部分。气微,味辛、涩、微苦。根皮呈卷筒状、槽状或不规则碎片状,长短厚薄不一,外表面灰褐色,粗糙,具疣状突起及灰黄色横向皮孔,常有内陷环纹;内表面浅褐色,略平坦,具细纵纹。质硬而脆,易折断,断面颗粒性,平整切面可见由石细胞群形成的斑纹。气微,味微涩。嚼之有砂粒感。以条大、皮厚者为佳。可用于祛风,散寒,除湿。治感冒咳嗽,身痛,腰痛,喉痛,牙痛,跌打损伤,鱼口便毒。不仅如此,还能祛除蛇毒。   忽然想起来,她喝的药里面就有云实根。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凤倾璃。   “我生病以来,由于天生体质弱,之前喝的药都是温和型的,所以才久治不愈,为的就是不伤及根本。前几天王妃来看过我,说我这病好得慢,该是用几味叫烈性的药,兴许好得快些,于是便让钱大夫新开了方子。而云实根性烈,刚好加入了我的药里面。我之前还有些防备,但是由于我自己便是精通医理,倒是也没察觉出来什么。”   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寒,眼神一寸寸冰冷下来。   “难怪,那日凤倾雅突然问我,为何不见手上戴着王妃所赠的镯子。我只说怕不小心摔坏了,再说久病之人,也不适合戴那些金银玉器。她却在那儿百般劝说,非要我戴上给她看看。当时心中有些疑惑,但王妃在场,我也不好拒绝,便也戴了一会儿。后来王妃还说,那镯子是吉祥之物,又与你身上佩戴的玉佩是一对,颇通灵性,对我的病有好处。”   凤倾璃脸色冷冽,声音有些咬牙切齿道:“当然有好处,但是如果你日日戴着这镯子,不过七日,便与那云实根相容,变成毒药,浸入你血脉之中,变成慢性毒药,一生不孕,且无解。”   秋明月倒抽一口凉气,眼神如猝了毒的冰雪。   “所以你昨天将我的药倒了?”   这两天他因为要利用青芙解决蓝侧妃,没有天天给她喂药。倒是昨天晚上,红萼将药端上来的时候,他一闻,脸色立即就变了。他当时好像是准备说什么,又往她手腕上瞥了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让冷香去重新熬了碗药。   现在想来,他大概是没看见她手上的镯子,才没有告诉她吧,只因不想让她因这些事烦心。   “嗯。”   凤倾璃点点头,“幸好你这两天没有戴那镯子。不过这桐君阁有她们的眼线,你这几天倒是可以让人把那镯子找出来。我会命人给你把药换掉,她只会以为你中毒了,便也就放心了。”   秋明月咬着唇瓣,“真狠。”   “她自然狠。”   凤倾璃眼神里有冷漠也有深深的无奈和悲哀,“这件事我没有告诉父王。只是蓝侧妃不甘被怨,自然是说出了很多对王妃不利的事情,特别是关于我娘。父王这些年一心想着我娘,又对王妃有愧疚,所以将整个王府都交给王妃打理,对她也是信任至极的。但是这份信任,终究抵不过他对母后的深情。很多事虽然王妃做得隐秘,但是却也不是无迹可寻。于是父王也就去查了,偏偏一无所获。”   秋明月眼神又冷了几分。   凤倾璃在她耳边低低一叹,“是祖母。”   秋明月再次以一怔,“祖母?她不是讨厌王妃么?”   凤倾璃闭上了眼睛,“她是讨厌王妃不错,可是她更恨我娘。”   秋明月不说话了。   凤倾璃轻轻道:“祖母一直因父王为了我娘的死颓废多年而心怀芥蒂。只是我娘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她倒是也没说什么。但是没想到,二十多年前父王送给我娘的一支金步摇,跨别多年,却再次引得荣亲王府大乱。她如何能忍?所以,她帮了王妃,掩藏那些事情。”   秋明月叹了口气,道:“你怪祖母么?”   凤倾璃摇头,“她是个可怜人。”   秋明月笑了笑,“你老是说祖母是个可怜人,便是她对你诸多疾言厉色辱骂讥讽,你也可以置之不理。要说皇宫里面的女人都可怜,这王府的女人也可怜,怎么没见你同情谁?偏偏对祖母倒是多有同情宽宥。”   她本是玩笑话,凤倾璃却长长叹息一声。   “很多事你不知道,我…算了,以前那些事,不提也罢。总之你要知道,祖母虽然看起来刻薄,但是倒也没什么坏心眼。只不过关于我娘的话,她难免心中郁结,也只是因为对父王一片爱护之心罢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维护,我能理解。就像当初,我娘为了保护我,而不得不忍受与我母子分离之苦一样。所以,只要她不害你,我都能忍。”   难得他在经历了这无数的霜刀冷箭以后,还能有这般的心态。   秋明月心中微微有些欣慰,抬眼看着案台上的紫金香炉,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此一来,倒是更有利于我们的计划一些。”   凤倾璃蹙眉,“再过几天吧,等你身子好一点再说。”   “不。”   秋明月却摇头,目光坚决。   “这个时机最好。如今刚出了蓝侧妃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争取爵位而对大嫂下毒让她绝育。那么我这个正牌的世子妃如果再这个时候被人投毒,岂非更有说服力一些?”   凤倾璃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   秋明月这才笑了起来,而后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蓝侧妃终身监禁,那蓝家的人呢?难道就没有异议?还有,她的一双女儿怎么办?”   “蓝家?”   凤倾璃嗤笑一声,“蓝家虽然也算是望族,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蓝老太爷混迹官场大半生,也不过一个五品官员而已,如何敢跟皇室王府作对?再说了,由来大家族内院总是有那些腌臜事,他如何能不懂?如果他非要讨个说法,到时候父王追究起来,只怕他自己费力不讨好,何必?至于蓝侧妃的一双儿女,”   他顿了顿,又叹息一声。   “到底是父王的血脉,虽然母亲有过错,但是子女无辜。祖母怜惜他们,便将他们接到了安松院,方便照顾。等再过两年,就给他们安排婚事。如果他们不识好歹还要再起事端的话,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秋明月点点头,“青芙呢?死了?”   “自然死了。”   凤倾璃回答得面无表情,“摊上这种事情,父王连素来宠爱的蓝侧妃都不放过,又何况一个小丫鬟?”   “死了也好。”   秋明月低喃了一句,语气竟有几分惆怅,末了又问。   “大嫂呢?只怕是愤怒异常吧?”   “呵呵…”   凤倾璃笑了起来,重新揽过秋明月的身体,道:“她自然愤怒,不过呢,她还得多谢你之前的帮忙。所以,经过此事以后,她会对你更加信任的。你的目的,达到了。”   秋明月扬眉而笑,“那就好,也不枉我流了那么多眼泪,怪不好受的。”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演戏演上瘾了啊,知道哭不出来就用洋葱。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自找罪受。”   秋明月很无辜,“那有什么办法?这王府里面这些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我身边就只有娘家带来的几个丫鬟可靠,而你身边的那些丫鬟,大多数都是别人的眼线,我若不找个帮手,日后怎么躲得过她们的重重算计?”   凤倾璃不说话了,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怜惜与愧疚。   “萱萱,我…”   秋明月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他的唇。   “不许说对不起,咱们是夫妻,不兴那些客套的话。”她又笑眯眯道:“我虽然帮了楚玉盈,但是你大哥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既然下定决心不让楚玉盈怀上他的孩子,就肯定会有其他行动。如今呢,楚玉盈是不会再吃胡萝卜了。长久下去,你大哥一定会心急,只要他一心急,就会露出马脚,楚玉盈必然就会有怀疑。到时候,咱们再免费让她知晓一些事情。”   她说到这儿顿住了,眼神有些高深莫测,又森寒无边。   凤倾璃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瞧你一脸算计的样子,倒是适合做一个政客。”他摇摇头,道:“累了么?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嗯。”   晚上还有一场戏要演呢,她得把精神睡足了才行。   酉时二刻,红萼又端来热腾腾的药汁,在珠帘后道:“世子,世子妃的药好了。”   里面传来凤倾璃懒洋洋的声音,“端进来吧。”   红萼走了进去,愣了一下。凤倾璃和秋明月都没有起来,床幔后,平躺着两道身影,隐隐可见男子抱着女子,女子躺在他怀里,似乎睡得极熟。   “你把药搁在那儿吧,等会儿世子妃醒了再喝。”   “是。”   红萼不忍打扰,匆匆离去。   又过了一刻钟,秋明月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凤倾璃坐起来,朝外面唤了一声。   “来人。”   红萼又急匆匆进来了,“世子,世子妃。”   凤倾璃正在把床幔束起,她连忙走过去帮忙。   秋明月还有些睡眼迷蒙,“现在什么时辰了?”   红萼垂首立在一旁,“酉时三刻。”   “嗯?”   秋明月瞌睡立即醒了大半,“已经这么晚了吗?”   凤倾璃已经端了药碗,正要给她喂药,忽而皱了皱眉。   “药冷了,你去热一热。”   “是。”   红萼接过药碗出去了,刚跨出房门,准备向厨房而去。忽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只耗子来,她吓了一跳,手一松,药碗碎裂,药汁也洒了一地。   她有些懊恼的瞪着那只已经逃至花丛中的耗子,这可是世子妃的药啊,全被这死耗子给毁了。   “红萼姐姐,怎么了?”   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她回头,见到一张甜美清纯的面孔。   “是小橘啊,你怎么在这里?”   小橘是桐君阁的三等丫鬟,负责桐君阁院子的花卉修剪。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我刚才内急去了茅房,出来后正准备回去,听到你的惊呼声,便过来看看。”   小橘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有些惊讶。   “红萼姐姐,这是世子妃的药么?”   “是啊。”   红萼有些郁卒,“之前我将药送进去的时候,世子妃还没醒,方才醒来了,药又冷了,世子让我去热一热。没想到,刚才突然窜出来一只耗子,吓得我将这药给打翻了。”   小橘问:“红萼姐姐,世子妃好些了么?”   红萼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这些天已经好了很多了,只要再喝几副药就好了。哎呀不说了,世子妃还等着我端药过去呢。还好还有剩余的,我这就去给世子妃热一热。”   她说着就急匆匆往厨房而去,身后小橘却突然收了小脸,若有所思。不过一会儿,突然传出红萼的惊呼声。她一怔,连忙小跑着去了厨房,却见红萼惨白着一张脸,一只手撑着案台,另外一只手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之色。   小橘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红萼姐姐,你怎么了?”   “小橘,我肚子疼,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不行了,我要去茅房,麻烦你帮我把这药送去给世子妃。”   红萼急匆匆的交代了一句,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拔出头上的银簪放到药碗里试了试。银簪没有变色,无毒。   “好了,小橘,麻烦你了,你帮我送过去吧。”   这厨房里还有几个打杂的,本来见到红萼身体不适,想要上前询问,小橘来了,她们便也就各就各位了。   红萼急匆匆走了,小橘无奈的端着药去了桐君阁。   “世子,世子妃,药好了。”   她站在珠帘前,声音有些怯怯的。   里面,凤倾璃似乎一时之间也没有发现她声音的不对。   “进来。”   小橘端着药走了进去,凤倾璃已经起来了,坐在窗前。而秋明月仍旧靠坐在床上,大概是睡了一觉的关系,面色有些红润。见到小橘,微微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红萼呢?”   这几天她虽然病着,到底还是抽每天凤倾璃允许她下地走动的几个时辰顺便熟悉了桐君阁的所有丫鬟,所以此时见到小橘,倒是不陌生。   小橘不敢抬头,低声道:“回世子妃的话,红萼姐姐方才突然肚子痛,让奴婢将药送过来。”   秋明月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小橘端着药走了过去,室内灯火融融,床头的明珠光晕流泻一缕银光。她步步走过去,将托盘放到案几上。一只洁白的手端过那药碗,另外一只手拿着汤匙搅动药汁,隐约听到那人的呼吸声,似乎是在将药汁吹冷。即便是没看到那人神情,小橘也能感受到他的体贴与心细。   她忽然有些羡慕,忍不住偷偷抬头。看见白瓷药碗边更加雪白如玉的手指,骨节分明,纤长似玉雕,让人感叹造物者的神奇之处。顺着那只手网上看,便看见一抹精致微白的下巴,接着,是淡樱色的唇线。雾气缭绕,徐徐在他眼前浮动,遮住了他的眉眼。   小橘想要再往上看,却冷不防听见凤倾璃冷漠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还不走?”   她一惊,“是,奴婢这就出去。”   她立即惶恐的低下头。却露出颈项一抹白皙的肌肤。那肌肤细腻,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更是如雪白皙。顺着那白皙的肌肤往上而去,立即就可以看清更加细腻柔嫩的脸蛋。此时她低着头,徒留一个侧面。明珠光晕如水,照耀她红唇嫣然眉如青黛,有几分惶恐的脸上,却闪动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身水绿色的罗裙包裹住娇小却玲珑的曲线。   这丫鬟,天生的美人胚子啊,而且还特别懂得怎样展现自己的优点。   秋明月饶有兴趣的看着小橘优美的在凤倾璃展示完她的美丽后再怯怯的退后,出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凤倾璃一眼,眼神无限娇羞。   秋明月笑了笑,“这丫鬟看上你了。”   凤倾璃动作一顿。   秋明月叹息一声,“哎,果然是美色祸人啊。你看吧,又一朵娇嫩的花被你给荼毒了。”   凤倾璃瞪她一眼,“尽胡说。”   “我可没胡说。”秋明月耸了耸肩膀,“刚才你没看见那丫鬟看你的眼神么?含情脉脉,似水柔情。啧啧啧,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动容呢。”   凤倾璃黑了脸。   ==   小橘出来后,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色却绯红如血,眼神更是娇羞无暇。   她平时在院子外做杂活,根本就没有机会进主屋,世子爷甚少出门,所以她很少见到世子。即便是见到,也只是一个背影。以前想着只是一个残疾而已,也不放在心上。方才那惊鸿一瞥,虽然没有看到全貌,但是也看到个大概。没想到,世子竟然是这般的美丽,恍若天人啊。   不止是美丽,连声音也很好听呢。   小橘痴痴的想着,如果能伺候这样的男子,便是死也值了。然而下一刻,她眼前又晃过方才同样惊鸿一瞥,躺在床上那个虽然看起来虚弱,却明丽若皎月的女子,心中的雀跃暗淡了几分,眼神有些幽怨和嫉妒。   “小橘,你怎么还在这里?药给世子妃送进去了吗?”   红萼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见她站在这里,有些奇怪的问道。   “啊?”   小橘立即回过神来,神色有些不自然。   “哦,药已经送进去了。我,我先走了。”   她不待红萼询问,低着头便要离去。红萼刚想唤住她,却听得里面传来一砰的一声,紧接着瓷碗碎裂,清脆入耳。她豁然回头,小橘脚步一顿。里面响起凤倾璃暴怒的声音。   “来人!”   ------题外话------   下一章就开始大清扫桐君阁了,呼呼   第二十一章 断肠草毒,清理内院   红萼一惊,急急的撩开珠帘进去,醉文以及主屋里其他丫鬟这时候也被惊动了,根本就没时间去思索小橘为什么在这儿。醉文疾步跑过去,在红萼之后打开珠帘走了进去,留下有些呆愣茫然的小橘站在大厅。   “世子妃…”   红萼一走进去,就看见秋明月躺在凤倾璃怀里,面色有些苍白和惊恐。凤倾璃紧紧的抱着她,眼神愤怒而冰冷。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地上几片碎瓷,周围洒下残渍的药汁。那是,秋明月的药。   凤倾璃已经抬头看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红萼还有些茫然,“世子?”   秋明月还在颤颤发抖,“相公,不是红萼,她不会害我的。”   醉文一走进来,就听见这话,脸色一变。   “世子妃,这药…”   凤倾璃陡然看向她,目光犀利如冰刀,令她打了个寒颤,剩下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凤倾璃又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红萼,“这药是你熬的?”   红萼尚在惊恐中,闻言下意识的点头。   “是奴婢熬的,整个过程都没有他人插手。”   “那这药里怎么会有毒?”   凤倾璃声音蓦然冰寒似雪,落在夜色里,激起阵阵冰渣。   红萼蓦然睁大眼睛,而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不知道,世子妃,不是奴婢…奴婢没有下毒,没有…”   秋明月显然是受了惊吓,见她如此,有些不忍。   “你先起来,我没有怀疑你。仔细想想,这药除了你,还经过谁的手?”   凤倾璃突然眯了眯眼,“刚才那个端药过来的丫鬟呢?让她进来。”   “小橘?”   红萼有些讶异,而后眼里升起怒火。   “一定是她。”   小橘在外面听到声音就准备进来了,还未打开珠帘,就听到凤倾璃暴怒的声音。微微颤了颤,听到凤倾璃提及她的名字,她立即一颤。身后,孙嬷嬷也闻声而来,隐约听见里面的对话,早寒了一张脸,见小橘还木讷的站着,她冷声道:“还冷着做什么?没听见世子在叫你吗?”   小橘一颤,心中隐有惶恐,颤巍巍的走了进去,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小橘,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红萼看见她,眼神立即染上了疯狂。她猛地扑上来撕扯着小橘,口中不停的骂着。   “你这个小贱人,我信任你让你给世子妃送药,你居然敢在药里下毒?世子妃哪儿对不起你了,你居然这么对她…”她怒极发狂,声声尖锐,双手也不停的往小橘身上招呼。随后进来的几个丫鬟见到这场景惊得瞳孔放大,而醉文和孙嬷嬷,则是脸色发沉的看着小橘,眼中都有怒气。   凤倾璃冷眼看着,双唇抿出一条直线。   小橘心中惶然,一边躲着红萼的攻击,一边大声道:“没有,我没有下毒?药是你熬的,我怎么可能下毒?你莫要含血喷人冤枉我。”她费力挣脱红萼,跪爬到凤倾璃面前,伸手去扯他的衣摆,满脸的凄楚含泪。   “世子,奴婢没有下毒,奴婢没有…”   凤倾璃厌弃的一挥衣袖,她的手还没有靠近他的衣摆,就已经被他大力给挥开。   小橘似愣了一下,口中仍旧喊冤。   “世子,奴婢真的没有下毒。是红萼,对,一定是她。这药是她让奴婢端来的,肯定是她下的毒然后污蔑奴婢的。世子,奴婢真的没有害世子妃,奴婢也没有理由下毒啊。”   她声泪俱下,楚楚可怜的看着凤倾璃,大眼睛里满是泪水,身子颤颤发抖,一副柔弱堪怜引人保护的模样。   凤倾璃有些不耐,秋明月哭泣,他会心疼。其他女人哭,他只觉得厌烦。   “闭嘴。”   他冷喝一声,小橘果然闭上了嘴巴,神色哀怨而凄楚。   红萼却愤愤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下毒?我从小就跟着世子妃,世子妃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给世子妃下毒?”她冷笑,“再说,刚才我将药给你的时候,还用银簪试过,厨房里许多人都是看见了的。世子若是不信,可以唤厨房里的人来对质。”她又一把拔下头上的银簪,“这是奴婢方才试毒的簪子,上面还有残余的药汁,世子大可以检查。”   小橘心中更是惶然,之前红萼试毒的时候她也看见了,那药里没有毒,如今怎么…   眼见那簪子已经落在凤倾璃手上,她面色有些发白,眼角余光看到地上的药汁,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光。她眼神一亮,鼓起勇气抬头。   “世子,奴婢没有下毒。世子妃如今安然无恙,何以断定这药有毒?”她说着,神色又开始戚戚然而幽怨起来。   “世子妃,奴婢知道身份卑微,不讨您喜欢,但是奴婢也断然不敢做出下毒谋害主子的事啊。何况世子爱重于您,奴婢怎敢有丝毫造次?若奴婢要下毒,也不会选择今日偶然送药的机会,这不是明摆着留人把柄么?”   身边的几个丫鬟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秋明月。见她靠在凤倾璃怀里,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却并无任何不适之态。世子是怎么断定那药有毒的?   孙嬷嬷等人却是脸色微沉,小橘刻意跳开凤倾璃,句句直指秋明月污蔑她,这是在煽动人心,暗示秋明月刻薄狠毒,欺压奴仆,恃宠而骄。这罪名一旦传开,日后这桐君阁的丫鬟谁还衷心秋明月这个世子妃?这是要让秋明月刚刚嫁入王府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让她失去一切可以据为己有的势力。   看不出来,小橘居然这么有心计。如果留在桐君阁,迟早是祸患。   秋明月自然也听明白了小橘的目的,她看了眼凤倾璃,这男人果真祸水。看吧,如今还没爬上床呢,就开始先对付她这个正牌世子妃了。这桐君阁的丫鬟大多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只除了自己带来了那几个。小橘这一哭,可不是引人同情的同时又让自己这个主子成为众矢之的么?   凤倾璃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本世子冤枉你了?”   小橘咬咬牙,她故意跳开凤倾璃,直直秋明月,就是要败坏秋明月的名声,好让她失尽人心。不想世子竟然这般维护秋明月。她心中暗恨,更是有浓浓的妒火和怒火。   “奴婢只是奇怪,世子妃何以中毒?”   恨归恨,但是她此时倒是没有失去理智,知道眼泪博人同情,更是哭得期期艾艾。   “奴婢伺候世子多年,忠心不二,怎会做出这种胆大妄为之事?奴婢知道世子心念世子妃,可…可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啊。世子当真要听信他人之言而污蔑奴婢么?或许在世子妃眼里奴婢命如尘土,世子妃不高兴了,世子也可以由着世子妃,随便给奴婢按个罪名处死了奴婢。但公道自在人心,这桐君阁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今日,奴婢绝不受冤枉死。”   她最后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眼神坚定而坚韧,一股正气油然而生,让在场大多数都不由得欣赏跟同情。同时,对秋明月也多了几分不快。她们都在这桐君阁伺候多年,算得上是老人了。秋明月不过一个刚嫁进王府的新妇,仗着世子宠爱就为所欲为。今日陷害小橘,保不齐哪日也看她们不顺眼了乱扣一条罪名,那她们岂非冤枉?   这样一想,立即就有人开口了。   “世子,小橘与世子妃无冤无仇,怎么会害世子妃呢?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吧。万望世子切莫武断行事,若不调查个水落石出,哪日若发现真的不是小橘下毒,只怕传出去对世子妃英明有损。”   “是啊,世子妃的药都是红萼和醉文在负责,小橘怎么可能靠近?”   “世子三思而后行啊…”   几个丫鬟叽里呱啦的开始求情,句句委婉,但是言下之意不乏指责秋明月无事生非或者直接将矛头对准她的贴身丫鬟。   红萼醉文气的眼睛发红,小橘抽噎着,眼底却有得意和挑衅。这次,看秋明月怎么改变众人对她的印象。便是这事儿查出来不是她有意为之,桐君阁的这些丫鬟,也再也不会与她一心了。   可是她不知道,秋明月根本就没想过收服这些人。既然全都是心思不纯的,那还留着干嘛?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凤倾璃已经是怒锅中烧,“全都给我闭嘴。”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声音顿时一滞,对上凤倾璃冰冷的眼神,全都讪讪的低下了头。   凤倾璃冷笑,“我倒是不知,这桐君阁什么时候不分主次大小了。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污蔑世子妃?”   丫鬟们惶恐,齐刷刷跪了一地。   “世子息怒。”   “罢了。”   秋明月柔柔的开口,“相公,这事儿总要有个说法。”   她按住要发怒的凤倾璃,转过头,看着跪在前面的小橘。   “小橘,你说我污蔑你对吗?”   小橘低头抽泣,“奴婢不敢。”   秋明月幽幽叹息,突然笑了一声。   “挑拨离间,扰乱人心。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小橘心神一凛,抬头对上秋明月清凉透彻的双眸,顿时一股凉意从头到底,直至心尖也开始颤抖。她以为秋明月是故意陷害自己,要将自己置之死地。心中暗恨,于是才想利用舆论的压力来创击秋明月。却没想到,却正中了她下怀。   秋明月却又懒散道:“你不知道吧,我本就会一些医术,虽然不算精通。但是对于很多药物却是熟悉异常,更何况我喝了这些天的药,每一味药我都清清楚楚。今日这药一端上来,我便察觉气味有异。”   小橘身子开始颤抖,秋明月目光淡淡看向跪在地上,之前那几个附和小橘的丫鬟身上。被那样的目光一看,几个丫鬟齐齐低下了头,心中畏惧。   “当然,我一片之词你们自然不信,不如就做一个实验吧。来人,去抓一只猫来。嗯,未免你们说我藏有私心,红萼醉文你们且都在这儿别动。你,是叫绿彤吧。”   她目光落在最开始说话的那绿衣丫鬟身上,绿彤微微一颤。   “是,奴婢是绿彤。”   “方才是你说本世子妃和世子冤枉了小橘对吧?现在本世子妃就让你亲自去抓一只猫,也省的你们说本世子妃作弊。记得,要一只健康的猫。正好,这药汁还未干。红萼…”   她又顿了顿,忽而笑了。   “哦,本世子妃忘记了。现在你们众口一词,认为本世子妃刻薄下仆,肆意陷害,所以本世子妃身边的丫鬟也不能信对吧?嗯,行。你,你叫灵云是吧。你用你的手帕,将药汁吸干净。对了,先检查检查你的手帕是否干净,省的到时候你们又说本世子妃神通广大掉了包,弄一条带毒的帕子给你试毒。等一会儿绿彤找到猫来,你就把这药汁给猫舔。如果那猫安然无恙,本世子妃愿意给小橘道歉。如果那猫死了或者确实有中毒的迹象,那么。”   她声音微微一沉,冷声道:“小橘挑拨离间,致使桐君阁人众对本世子妃不敬,实为不敬不义,当处以杖刑,然后赶出王府。而你们,未解事情真相,攀诬本世子妃,以下犯上,胆大包天,全都杖刑而出,永远不可踏进桐君阁半步。”   “世子妃?”   众丫鬟大惊失色。她们方才之所以敢合伙帮着小橘打压秋明月,除了仗着自己资历深以外,更是想着,再怎么说这里这么多人,便是误会了秋明月,她一个根基浅的世子妃,未避免闲言碎语,怎么也不会将她们全部处置了才是。毕竟,法不责众。再说了,到时候她们也可以说她们之所以维护小橘,也是不想世子妃中了他人奸计而误会小橘云云,出发点可是为了世子妃。没想到,世子妃竟然这么狠,一下子就要将她们全部都赶出去。   她难道不知道,她们这么多人背后,都有人撑腰么?她哪里来的这个胆量?   秋明月难得和她们多说,“本世子妃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   她又看向小橘,“如果今日之事只是误会也罢,但凡查出谁真的参与给本世子妃下毒一事,本世子妃定然禀报了父王母妃,决不轻饶。”   小橘一颤,身边那些丫鬟也跟着一颤。秋明月话说得很明白,现在不只是小橘有嫌疑,她们也跟着呗怀疑上了。如果这事情查出来与她们有关,只怕…顿时人人后悔不已,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趟这趟浑水,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凤倾璃已经沉声吩咐,“没听见世子妃的话?还愣着做什么?”   绿彤和灵云立即回神,颤巍巍的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绿彤现在也不辩驳了,连忙出去抓猫,心中后悔不跌。想着待会儿该怎样求世子妃网开一面,留自己在桐君阁。她可不想就这样被贬了。再说世子长得那样瑰丽无双,谁不心动?她在这桐君阁带了好些年头,至今没有机会接近世子,怎可就这样放弃?   她怀揣着心事出门,却不想,一抬头就撞见了闻讯而来的荣亲王和王妃等人。夜色如幕,院子里的树木投下斑斑驳驳的黑影,在地上犹如鬼魅的影子。然而远处灯光笼罩,碧光如洗,丫鬟们提着灯笼拥护着荣亲王和王妃而来。身后还跟着楚玉盈和凤倾雅。   绿彤微一失神,而后赶忙迎上去。   “奴婢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荣亲王脚步顿住,“你是桐君阁的丫鬟?本王听说有人给世子妃下毒,你这是要去哪儿?”   绿彤一怔,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孙嬷嬷出来来,一眼看到王爷和王妃,赶紧走了过来。   “老奴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荣亲王不认识她,眼神带着几分疑惑。荣亲王妃和善道:“你是明月的奶娘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孙嬷嬷便将方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特意强调了之前那些也换怎么怎么胆大抗主,挑拨生事云云。荣亲王和荣亲妃都沉了脸,尤其是荣亲王妃。今日才出了青芙的事,王爷如今对她心生芥蒂。没想到,桐君阁又出了这事儿。当初这桐君阁的丫鬟大多都是她安排过来的,其中就包括灵云。如果秋明月今日真的被人投毒,少不了也要扯上她。   而绿彤,早就惨白了一张脸,满眼的惊恐。   荣亲王哼了一声,“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一甩衣袖,走了进去。荣亲王妃瞪了绿彤一眼,“从璇,你去,省得这帮人动小心思。”   “是。”   从璇立即转身离去,荣亲王妃带着凤倾雅和楚玉盈也跟了进去。绿彤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孙嬷嬷骂了一声。   “还愣着做甚?进去。”   桐君阁这些个丫鬟,一个个的都自命不凡,向来不服管教,仗着自己是王府的人,也不将她们秋府跟着世子妃来的一帮人看在眼里,今日更是猖獗了,还敢污蔑世子妃,简直胆大包天。看到时候世子和世子妃怎么收拾她们。   绿彤心中暗恨,但是心知如今自己理亏,也不敢跟孙嬷嬷起冲突,诺诺的应了声,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荣亲王进去的时候,屋外没有人,全都去了内室,所以也没有人禀报。他皱了皱眉,直接打了帘子走进去。屋内跪了一大堆人,秋明月已经命醉文将红萼搀扶了起来。凤倾璃坐在床边,仍旧抱着她,嘴唇紧绷,眼神冰冷。   听到脚步声,凤倾璃率先抬头,也不意外。   “父王。”   满屋的丫鬟一惊,齐齐行礼。   秋明月想要挣脱凤倾璃给王爷见礼,但是凤倾璃死死的扣住她的腰。   “你身子弱,不要起来了。”   转头对荣亲王道:“父王,你来得正好,儿子正准备差人去请你过来。这里有一件事,要你主持公道。儿子这个世子说话不中用,反倒是落人话柄。我娘子这个世子妃也没什么权威,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想来有些事,还是要麻烦父王你来裁决。这更夜露中,叨扰父王休息,是儿子的不是。”   满屋子的丫鬟又变了脸色,眼底齐齐涌上惊慌。   荣亲王妃刚踏进来,就听到凤倾璃这番话,面色也变了变。   “璃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荣亲王妃,凤倾璃脸色倒是变得淡漠了几分。   “母妃想必已经知道了吧,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父王,你也知道,娘子病了多日,除了我不在的时候,大多数都是我喂她吃药的。而且岳母身子不好,娘子自幼便多懂歧黄之术,回京之初还救过皇祖母的。方才这药一端上来,娘子就说有断肠草。我相信她不会说谎。而且娘子已经命人去抓猫来…”   他突然声音一顿,看到了跟在孙嬷嬷身后的绿彤,嘴角几分讽刺。   “原来母妃已经另有安排了,如此,我和娘子也就放心了。”   荣亲王妃听着这话有些堵心,怎么听都觉得是讽刺。她笑了笑,正准备说什么,荣亲王却板着脸坐了下来。   “先不忙。本王方才听说,有人口指明月污蔑刻薄?并且无事生非搅得桐君阁不得安宁?”   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脸色再次变了变,眼底惶恐之色更甚。   这时候,从璇进来了,手里抱着一只猫。   “王妃。”   凤倾璃眼神一瞥,淡淡道:“罢了,我看也不用什么手帕了。直接让猫将地上的药汁舔干净就行了。”   从璇看着荣亲王妃,荣亲王妃点点头。   “就按璃儿说的办。”   于是从璇抱着猫走到中央,蹲下来,按住猫的头,让它舔舐地上还未干的药汁。   “断肠草毒性强烈,只需一点就可致人死命,已经够了。”   看那猫舔了两口药汁后,秋明月才开口了。   从璇站起来,所有人都盯着那只猫。   那只猫没了束缚,也站了起来,围着那摊药汁走了两圈,而后浑身就开始抽搐,不出片刻就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啊—”   凤倾雅捂着唇,惊叫了一声。楚玉盈面色也变了,身后那群丫鬟个个大惊失色。荣亲王妃脸色瞬间沉入锅底,荣亲王眼底闪烁着怒意。凤倾璃则是紧紧抱住秋明月,眼神阴冷的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小橘。   “如今你还敢说,是世子妃污蔑你?或者,你还想说,是世子妃故意在自己的药里面下毒陷害你?”   小橘浑身颤抖,诺诺道:“世子,奴婢…”   “够了!”   凤倾璃显然震怒,“这药端进来世子妃就没有碰过,如何陷害你?你这胆大包天的贱婢,谋害主子不成还推诿责任无事生分,搅得王府鸡犬不宁,实在罪无可恕,我绕你不得。”   “不。”   小橘惊呼求饶,“世子,不是奴婢,奴婢没有下毒,没有。这药…这药是红萼熬的,奴婢如何下的了毒?”   红萼气急,“到现在你还污蔑我?”   她掉头看向凤倾璃,义正言辞道:“奴婢请求让厨房的个个管事前来对质,奴婢之前将药给小橘的时候,用银簪试了毒。方才世子也见过那银簪了,若奴婢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之苦。”   众人被她的决然给惊住了,古人是很迷信的,对于这些神鬼论一向是深信不疑。此刻见她这般郑重的发誓,不由得信了几分。   凤倾璃不答话,而是将之前红萼拔下的银簪扔给了荣亲王。   荣亲王看了看,面色有些沉。   “来人,去传厨房的管事。”   “不用了。”   小橘突然开口了,“红萼将药给奴婢的时候,确实试了毒,她没有撒谎。”   她握了握手,面色惨白。身边方才为她说话的几个丫鬟瞬间变了脸色,狠狠的瞪着她。本来还以为她是无辜的,才帮她求情,也想给世子妃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这小妮子真的敢下毒。   荣亲王妃也变了脸色,楚玉盈在一旁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给世子妃下毒了?”   “不,奴婢没有下毒。”   小橘突然狠狠瞪着秋明月,“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陷害我,你精通医理,自然不会喝那药。是你给自己下毒,然后陷害我。是你,秋明月,你这个毒妇——”   “闭嘴!”   凤倾璃怒吼一声,直接抄起一个茶杯就扔了过去,直直打在小橘的额头上,撞破了她的额头,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一屋子的女人立即就惊叫了一声,凤倾雅更是躲到了荣亲王妃的身后,神色有些怕怕的。   “璃儿住手。”   荣亲王皱眉,低喝了一声。   凤倾璃怒不可遏,“父王,这丫鬟毒害娘子不成,还满口胡言污蔑她。这药从一端进来就在我手中,难道是我给娘子下毒不成?”   被凤倾璃一杯子砸中正有些呆滞受伤的小橘,一听这话,身子立即一僵,下意识的开口。   “世子你被这女人所惑,所以—”   “放肆。”   这次震怒的是荣亲王,他回头看着小橘,眼神比凤倾璃还要冷。   “身为丫鬟,毒害主子,不仁不义,口出污言,不行不德,败我王府声誉,理当处死。”   最后两个字落下,所有人都是一怔。   “王爷?”   荣亲王妃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夫妻多年,她自然是了解他的。荣亲王向来温和有礼,仁善仁德,便是对下人也多有宽宥。今日竟然…   荣亲王有些不耐,“来人,拖下去。还有这帮子没眼力介分不清主仆尊卑的丫鬟,全都拉出去杖责三十,然后赶出王府,以儆效尤。”   这次不仅是荣亲王妃,连秋明月都有些惊讶了。原本她以为这只是内院之事,应该交由王妃来处理。荣亲王妃八面玲珑,这院子里大多数的丫鬟也都是她的人,如今要一下子除去这么多,荣亲王妃肯定不允许。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各退一步。但是这些丫鬟,从今以后,再也没机会为所欲为了。   没想到,荣亲王居然一步到位,倒是免去了她一番后续麻烦。   “王爷,这…”   荣亲王妃万万没想到今日之事会闹得这般僵硬,暗恨今日若非有了青芙盗窃一事,让王爷对她心生芥蒂,今日怎么也不会让王爷如此震怒。   “什么都不必说了。”   荣亲王板着一张脸,看了眼荣亲王妃,那一眼很淡,看在荣亲王妃眼里,却让她突然心中一凉。王爷,是否发现了什么?   外面已经有几个婆子走了进来,正要拖着小橘等人出去。凤倾璃又开口了,“且慢!”   小橘惊喜的抬头看过去,就知道世子不会这么狠心的,世子一定会救她的。   “璃儿?”   荣亲王对上凤倾璃的时候,神色明显的柔和了下来。   凤倾璃淡淡道:“小橘和娘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给娘子下毒?”   小橘忙不迭的点头,“对,奴婢和世子妃无冤无仇,没理由害她,世子英明,奴婢是冤枉的。”   她立即开始哭求,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是怎么大骂秋明月的了。   荣亲王却听明白了凤倾璃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人主使?”   凤倾璃淡淡道:“断肠草这种药,她如何得来的?再说了,她不过一个三等丫鬟,平时根本没机会接触娘子,如何会与娘子有仇?别说她了,娘子才过门不到半个月,且生病呆在屋子里几乎不出门,如何与人结怨?”   凤倾璃目光淡淡瞥过楚玉盈,不轻不重道:“父王可记得蓝侧妃给大嫂下毒断大嫂子息一事?”   楚玉盈脸色立即就变了,荣亲王妃脸色也变了。荣亲王更是脸色发沉,一个世子之位,足够让这些人动歪脑筋。   他再次冷冷的看向小橘,“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橘本来还以为凤倾璃会救她,没想到闹了半天却是拿她当跳板,她又是心伤又是委屈。   “没有,奴婢没有下毒,奴婢没有害世子妃,王爷,世子,奴婢真的没有。”   凤倾璃冷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用刑。”   小橘大惊失色,一颗芳心碎了一地。   “慢着。”   秋明月却开口了,“相公,屈打成招,她不会服。况且若是传了出去,对王府声誉也不好。”   荣亲王赞赏的点点头,“明月说得对,璃儿,不可莽撞行事。”   凤倾璃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秋明月看向小橘,又对荣亲王和荣亲王妃道:“父王,母妃。相公说得对,小橘没有理由害我。可是这药也确确实实有毒,你们也是亲眼看见了的。可她不承认,我们也不能冤枉了她。所以,为求公平,儿媳以为,让人去搜小橘的屋子。或许,可以查出什么来。”   荣亲王妃点点头,“甚好。王爷,你觉得呢?”   荣亲王也点点头,“来人,去搜小橘的屋子。”   门外立即有婆子应了一声,然后匆匆离去。   荣亲王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丫鬟,“至于这些人,无视主子,挑拨离间,一样不可饶恕。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逐出王府,没得让这些人污了王府颜面。”   “王爷?”   灵云等人惊呼,荣亲王妃刚想说什么,荣亲王一挥手,几个侍卫走进来,不由分说就将灵云等人拖了下去。   “不要,王妃,救命啊——”   情急之下,灵云呼喊出声。   荣亲王看向荣亲王妃,眼神有些冷。   荣亲王妃脸色一变,灵云等人已经被拖了出去,隐隐约约还有求救声。   小橘跪在地上,地板很冰,一直冰到她的心尖上去。她颤抖着唇瓣,脸色惨白如雪。之前那让她觉得亮丽的灯光,如今却似冰刀一样刺在她眼睛上,几乎要刺破她的瞳孔。   过了一会儿,一个婆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   “王爷,老奴在小橘的屋子里找到了这个。里面有五百两银子,还有一包药,闻着气味有些不对,您看看。”   荣亲王看了眼那被白布包裹着的白银,又将那药凑到鼻尖闻了闻,蹙眉,然后递给秋明月。   “明月,你闻闻,这可是断肠草?”   秋明月笑了笑,“父王,儿媳说了不算。”她看了躺在地上那只猫,意有所指。   荣亲王了然,“来人,再去抓一只猫来。”   荣亲王妃垂眸,想着今日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的有人给秋明月下毒?是蓝侧妃还是堇侧妃?或者是其他人?   不一会儿,猫抓来了。荣亲王又命人取了一碗清水过来,桌子上有水,但是荣亲王还是让人去外面取,省得到时候有人又要说闲话。   等到丫鬟取来水,荣亲王将那药包的药粉倒进去摇了摇,再命人给那只猫喝。不过喝了两口,那猫立即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死状和之前那只猫一模一样。   小橘惊恐的瞪大眼睛,“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荣亲王脸色青黑,“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   小橘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王爷,奴婢没有下毒,没有。一定是有人陷害奴婢的,有人陷害…”害怕和愤怒让她流下眼泪来,眼角余光看见依偎在凤倾璃怀里的秋明月,她更是恨怒交加。   “是她,是世子妃,是她害我——”   “不知悔改。”   凤倾璃冷喝了一声,“来人,拖出去,杖毙。”   秋明月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见小橘忽然睁大了眼睛,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面色苍白而痛苦。身边的人都是一惊,秋明月也惊得从凤倾璃怀里坐起来,眼里有着不敢置信。   所有人都被小橘这个样子给惊到了,荣亲王妃立即下令。   “快,去请大夫来。”   “是。”   有丫鬟匆匆离去,小橘却突然似发了狂一般,猛的扑向荣亲王妃,眼神充血的看着她。   “是你…你害我…”   荣亲王妃脸色猛然变了,刚欲呵斥,小橘却慢慢的软了下去,最后倒在了地上,眼睛鼻子嘴巴,都慢慢流出血来。七窍而死。   “啊——”   小橘刚好倒在凤倾雅脚边,她惊得站起来,大声呼叫,眼里满是惊恐。   荣亲王脸色也变了,方才进来那个老婆子连忙走上去探测她的呼吸,然后站起来。   “王爷,小橘已经中毒身亡了。”   凤倾璃将秋明月抱在怀里,感觉到她身子有些颤抖,他眼里升起怜惜之色。   “别怕。”   秋明月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绪,“她…怎么会中毒?”   “应该是被灭口了。”   凤倾璃面无表情,看向荣亲王。   “父王,由此看来,小橘应该是被人收买了,才敢对娘子下毒的。”他蓦然沉了沉眼神,声音有些冷。   “有如此之人在背后算计,娘子日后只怕不得安生,这件事必须得彻查。”   荣亲王也沉了脸,正准备点头,外面陡然响起荣太妃的声音。   “查什么查?还嫌不够乱吗?”   珠帘再一次被打开,荣太妃由周嬷嬷扶着走了进来,满面阴沉。   荣亲王和荣亲王妃连忙站起来,“母妃,您怎么来了?”   荣太妃看了眼屋中场景,“我要是再不来,这王府都要翻天了。”   她看向秋明月,“不是说中毒了么?我看也没什么大碍,用得着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么?”   荣亲王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对荣太妃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母妃,刚才这个叫小橘的丫鬟在明月的药里面投毒,幸亏被发现得早。你看那两只猫,就是吃了这毒药死的。儿子方才让人调查过了,从她屋子里找到了这毒药还有银子。显然是被人收买了,我本来准备继续查,可这丫鬟突然七窍流血而亡。应该是早就被下了毒灭口的。母妃,事关明月安全,不得不查啊。”   荣太妃看了眼荣亲王,又看了眼秋明月和凤倾璃,突然说了句。   “你这些年都对王府的事不理不睬的,这两天倒是关注得多了。”   荣亲王愣了愣,住了口。   荣太妃似乎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悠长。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荣亲王低着头,道:“儿子这些年昏聩,累了母妃,是儿子不孝。”   荣太妃又看向他,眼神隐隐露出几分惆怅和欣慰来。   “罢了,但愿你日后莫再糊涂就是了。再不悔悟,迟早这王府得闹翻天了去。”   她似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人都死了,还查什么查?左右不过是为了一个爵位罢了。我早说了,让璃儿让出世子的位子,他娘子也不至于被连累。他自己又行动不便,不能保护他媳妇,倒是惊动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   荣太妃提到凤倾璃,眼里满是厌弃。   秋明月心中有些怒火,凤倾璃一再对她说不要和荣太妃计较,可是荣太妃说话也太过分了些,就算不是亲孙子,可好歹也在眼前晃了十多年吧。人都是有感情的,难道她就对凤倾璃没有丝毫的感情?凤倾璃如今都残废了,她用得着说话句句带刺么?   荣亲王也面色不好,“母妃,这事儿我们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再提了么?”   荣太妃哼了一声,“这王府是你当家,我说了也不算,随便你。”   她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眼地上死了的两只猫和小橘。   “都拖出去,也不要再查了,反正查来查去也就那么回事儿,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不成?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话虽然是对荣亲王说的,眼睛却是看向秋明月和凤倾璃,隐隐有逼迫之意。   “当真那么严重?连下地也不能了?”   秋明月知道,荣太妃这是再责怪自己见到她不起身行礼。本来她刚才是打算下床的,不过现在,没心情了。   “回祖母的话,儿媳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祖母,是以未曾给祖母请安,望祖母恕罪。”   荣太妃又是一脸的厌弃,还退后了两步。   “如此柔弱,我看也别指望给璃儿添丁了。趁璃儿还年轻,改日挑几个侧妃吧,也省得她空占着这世子之位对王府没有丝毫贡献。”   第二十二章 心中谜团,进宫谢恩   凤倾璃平淡的眼神露出一丝冷意,秋明月按了按他的手,抚平他心中的怒意。   荣亲王皱了皱眉,眼底有些不悦。   “母妃,明月还年轻,不…”   荣太妃淡淡打断他的话,“她是年轻,可璃儿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就不一定了。”她也不看秋明月和凤倾璃,声音清淡的说着她的安排和命令。   “既然已经嫁进我荣亲王府了,就该遵守妇德。你是世子妃,是皇上亲口封的一品贵爵夫人,应当德容淑贤,貌体颜工,为天下女子做榜样,更应该宽厚大度。如今你身子不利索,等你好了,便着手安排给璃儿纳妾吧。作为正妻,那本该是你的责任。”   凤倾璃这次是真的怒了,“祖母…”   秋明月对他摇摇头,抬头对荣太妃恭顺道:“祖母说得对,明月晓得了,定不负祖母厚望,令相公早有子嗣承继。”   凤倾璃目光微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荣太妃也没想到她竟然轻易的就妥协了,老眼闪过一丝惊异,而后淡淡嗯了声。   “你明白就好。”她瞥了眼荣亲王妃以及屋内剩下的几个丫鬟,淡淡道:“虽然查不出什么来了,但是这桐君阁想来也不干净,那些奴大欺主以下犯上谋害主子的丫鬟,还是趁早处置了吧。连几个三等的丫鬟就敢如此放肆,其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全都换了。赶明个人我再调一批过来。”   荣亲王妃脸色变了变,“母妃,这桐君阁的丫鬟本来就不多,如果全部都撤走了,日后谁来伺候璃儿和明月?新来的丫鬟便是再利落细心,只怕璃儿和明月用得也不习惯吧。依儿媳看,今日之事只是…”   荣太妃打断她的话,“这些丫鬟在桐君阁呆了这些年,璃儿就熟悉了?明月刚入王府不久,对什么都不熟悉,新旧都一样,有什么区别?”   “可是…”   荣亲王妃自然不甘心自己安插在桐君阁的眼线就这样被全部拔出了,她费了这么些年的心思,可不能白费了。如果让荣太妃再配给桐君阁丫鬟,那便都是荣太妃的人了,日后她想要了解这桐君阁的动向,只怕难之又难。   荣太妃不待她说完就打断了她,“好了,这事儿就这样吧,你如果嫌麻烦,明天我就让周嬷嬷安排,也省得你操心那许多。”   荣亲王妃面色有些不好看,荣太妃句句带刺,当着这么多人,明显不给她脸面。   秋明月却在这时候开口了,“谢祖母厚爱,只是,之前祖母和母妃分别派过来两个丫鬟,因为暂时不得安置,一直闲着。如今桐君阁人数短缺,倒是可以把她们提出来伺候着。我出嫁之时也带了几个丫鬟过来,一直在跟着嬷嬷学规矩,这些日子应该也有所成了,可以弥补空缺。这桐君阁如今只有我和相公两人,倒是不用再大费周章的安排人手了。”   荣太妃想了想,而后点点头。   “也好。”   她转身,看了眼荣亲王。   “都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明月今日只怕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让她好好休息吧。”   荣太妃这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了?   秋明月最佳破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荣亲王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凤倾璃,终是默默的走了出去。荣亲王妃也面色不好看的跟了出去,凤倾雅楚玉盈等人都看了秋明月一眼,也走了出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等所有人都走了,秋明月也挥退了红萼醉文以及孙嬷嬷,屋内顿时只剩下了她和凤倾璃两人。   案台上的烛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于这黑夜里突显铮铮裂耳之声。   秋明月抬头看着凤倾璃,问。   “小橘是你杀的?”   凤倾璃沉默的点头,“我让人给在她食物里下了巴豆,还混合了一种毒药,让她起夜时碰见红萼。我计算好了分量,待一切终结,她也会中毒而死。”   秋明月抿唇,目光黝黑。   凤倾璃将她揽入怀里,声音在她耳边呢喃若风。   “萱萱,不要同情那些不值得同情之人。这些人不值得,她们全都是王妃和那些人的暗线。再说了,你不是不喜欢其他女人接近我么?我也不喜欢,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他声音温柔温存,若藏在酒窖里浓烈的美酒,吐出的气息便能让人熏熏然而醉。   “刚才…”   他的唇在她脸颊边游移至唇边,突然张口,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   秋明月皱眉,只听得他在耳边有些沉闷不悦道:“为什么答应祖母?你当真要给我纳妾?”   他左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低下来的眉眼深深的看着她。   秋明月忽而便笑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不喜欢其他女人靠近,你不喜欢,别人又不能强迫你喜欢。不过我这个做妻子做人孙媳妇的,不能违逆祖母对你这个孙子的一片好心,也不能不遵守一个妻子该对丈夫的三从四德宽厚贤淑,也必须为你的子嗣着想。不能善妒,不能吃醋。刚才当着那么多人,我不应了还能如何?难道你想我直接拒绝,说只要我一天是你的妻,你就不能纳妾?如果我真那样说了,估计明天整个京城就会便传荣亲王世子善妒的流言。那可是七出之条啊,到时候祖母再借着这个理由让你休了我,你该如何?”   凤倾璃哼了一声,更加用力的抱紧她。   “她说休便休?想得美。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妻子,我不同意,谁都没资格休了你。”   秋明月扬眉,“那不就得了?你生气又是为了哪般?”   “亏你还知道我生气。”   凤倾璃脸色依旧不好,“女人的大度都是装出来了,可我不需要你那样。我就喜欢真性情的你,不要把我推给任何女人。萱萱…”   他说到后来,声音低了下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喃喃道:“我说过这辈子只你一妻,这话永远有效,我没骗你。”   秋明月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眼神里荡漾着笑意和温柔。   “我知道。”   凤倾璃也笑了起来,而后又想到什么,皱眉。   “为什么要用那几个丫鬟?你带来的那几个,不是那林氏给你的么?她不安好心,你也用?”   秋明月从他怀里退出来,笑吟吟道:“就是因为她不安好心啊,所以我才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她是个没脑子的,左不过是想给你塞人,好让我心里不痛快。不过我那个六妹可不是笨蛋,我猜想着。她一定有计划,比如什么投毒啊,谣言攻击我啊之类的。如果我一直把她们放在一边,虽然防止了近身危险,但是保不齐她们在背后做小动作,我还懒得防,倒不如把她们安置在眼前比较好。再说了。”   她眼神一顿,瞥他一眼。   “反正你又看不上她们,那我还操这个心思干嘛?让她们对你死了心也好。到时候别人问起来,可不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不够大度。实在是你这个世子眼光太高,平白碎了人家一地芳心。”   凤倾璃扬眉,“你倒是好打算。”   秋明月施施然道:“没办法啊,有这么一个会惹桃花夫君的,不时刻警醒着,改日我就被扫门而出了,连哭都没地方哭。那我得多惨?”   凤倾璃笑笑,“好了,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秋明月道:“睡了一下午了,现在睡得着才怪。”她又有些郁卒起来,“刚才看出什么没有?我是说王妃。那几个丫鬟,有多少是她的人?”   凤倾璃眼神凝定,变得有些冷。   “除了灵云,还有两个,是之前跟着那些人撺掇起事,但是没有发言的两个丫鬟。她的人都很聪明,不会做那个首当其冲的人。至于绿彤,应该是堇侧妃的人。当然了,这院子里肯定有蓝侧妃的人。不过现在蓝侧妃失势了,那些丫鬟用不用得着倒是不一定。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找个由头将她们赶走就行了。”   “那可不行。”   秋明月摇头,“赶出去她们还会再送来一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你要如何?”   “我觉得…”秋明月眼神幽深而绵长,“蓝侧妃是个聪明人,她的人肯定都隐在暗处,最不易让人发觉的。她如今失势,但是百毒蠹之虫死而不僵,我不信她就这么认输了。说不定她就在等一个机会,等着一个翻盘的机会。”   凤倾璃赞同的点点头,“能和王妃势均力敌的人,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或许…”   他眯了眯眼,“咱们可以给她这个机会。”   秋明月挑眉,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放她出来和王妃继续斗,咱们冷眼旁观?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动作,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借力打力,然后你得到喘息的机会,才能培养足够的能力制衡她们?”   凤倾璃又抱着她,“本来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她们奈何我不得。但是我就怕她们斗得太狠了,会波及到你。”他皱眉,“我知你聪慧,必然不会为她们所利用。但是如此一来,也不得安生。倒是不好办了。”   秋明月想了想,突然道:“我觉得,祖母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从皇宫里出来的人,自然不简单…”凤倾璃突然一顿,低头看着她。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秋明月扬眉,眼神熠熠。   “我看着祖母确实不怎么喜欢王妃,据说她对你大哥和大嫂都不错,看来是铁了心想要扶持你大哥做这个世子之位了。我回门那日,你不是已经明着告诉她们你不想要这个位置了么?我觉得,咱们有必要让王妃明白,你三弟最大的敌人是谁。”   凤倾璃眯了眯眼,蹙眉,似乎有些顾虑。   “可是这样的话,三弟就成为她们互相争斗的棋子了。三弟单纯没心机,只怕…”   秋明月道:“他再单纯,也是祖母的孙子吧。我就不信祖母偏心能偏这么狠,好歹你三弟才是她唯一的嫡孙子,她能不心疼?不过话说回来,祖母既然那么在意门第身份,为什么不向着你三弟而向着身为庶子的凤倾翔呢?就因为她不喜欢王妃?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凤倾璃低低笑着靠近她,眼神却有着几分嘲笑跟冷意。   “其实祖母讨厌王妃,不仅仅是因为我娘。还有一个原因…”   他忽然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眼神却有些悠长和荒凉,像似想到了久远的往事,于沉默中无声的哀凉和冷嘲。   秋明月也没有问,她知道,当年那些事,凤倾璃对她说的,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吧。应该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往,在他血液里挣扎燃烧。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本朝自开国以来,从没有宫妃在陛下驾崩后跟随儿子出宫颐养天年的,为什么祖母可以?”   凤倾璃眼眸又深了一分,“因为她是皇祖母的亲妹妹。”   “就这样?”   秋明月眼神带着疑问和费解,总觉得这事儿不同寻常。她自然知道荣太妃是太后的庶妹,当年与太后公室先皇,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不过她想着,这皇宫祖制,就算荣太妃和太后关系再好,也不至于为了她违背祖宗规矩吧?   不过她也知道,凤倾璃此刻不想说,这大约又是关于皇室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罢了,反正她也不感兴趣。   “明天我就把秋菊,夏荷,巧云,小红她们几个调到屋子里来。再加上祖母和王妃赐那几个,也够用了。不过还得调一个在你身边来。”她想了想,“这样吧,我的丫鬟调一个,祖母赐的丫鬟调一个过来。剩下的分别为二等三等丫鬟,可好?”   “你安排吧,我没意见。”凤倾璃又淡淡皱眉:“不过有必要弄到我身边来么?”   “当然有必要。”秋明月眼神晶亮,“不给她们机会靠近你,她们怎么好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你呢?”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秋明月笑得很温柔,“哎呀,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那几个可都是标志的美人呢,我这不是在按照祖母的吩咐在做吗?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做天下女子表率的一品贵爵夫人。”   凤倾璃不说话了。   秋明月笑眯眯的看着他,“对了,等我好了,还是进宫一趟吧。”   凤倾璃蹙眉,“你不是不喜欢进宫么?”   秋明月整了整衣衫,起身下地。   “我病了这些日子,皇祖母可是赐了不少补品,我好歹也得进宫谢恩不是?再说了,我现在不是世子妃么?好歹也是皇家的媳妇吧。宫里的那些个人,我可都认不完呢。”她似想到了什么,又笑了笑,“前两天我收到大皇子府的帖子,是洛竹音下的,说让我好了以后到大皇子府游玩。”   她已经走到洗脸盆边,捧了干净的水洗脸。   凤倾璃推着轮椅走过来,“她要是真关心你,为何不自己来王府?你还是别去了,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小心被她给算计了。”   秋明月回头,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你和容烨都不希望我跟她走得近?对了,你手里那些毒药,是不是容烨给你的?”   凤倾璃点头,“以前我剧毒缠身,渗透血液,苦不堪言。他想到一个办法,以毒攻毒。每日让我泡药浴,那药浴很特殊,不止有解毒良药,还有无数种剧毒的药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以毒攻毒,才总算将我体内的毒全部消除干净。”   “以毒攻毒?”   秋明月柳眉微蹙,“他不知道以毒攻毒是很危险的吗?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我那时候已经毒入攻心了,如果不解毒,也只有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坏的结果?”凤倾璃脸色很淡,那般痛苦的经历,在他眼中也不过过眼云烟。   “不过所幸我命大,活了下来。”   秋明月看着他脸上笑意淡淡,心口却有些疼。她是意者,自然知道毒入攻心是何等的折磨,简直生不如死。他那时候才几岁?他是如何忍过来的?   凤倾璃看到了她眼中深藏的怜惜,不由得心中微暖,伸手去拉过他的手,温言道:“你病好了皇祖母也会召见你,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反正你嫁给我,总是和这些事脱不了关系的。”   他眉眼似乎有深深的无奈,“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去吧。正好,或许可以有意外的收获。”   秋明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洛王要进京了么?还有那个馨怡公主,也要回来了。唔,到时候,皇宫是不是会有宴会?”   “依照惯例,是这样的。”凤倾璃点头,“洛老王妃现在就住在京都,她的儿子进京,宫里自然要举行宴会来为他接风洗尘。更何况依照皇祖母对馨怡公主的宠爱,自然也是要给她举办宴会的。我前几日已经收到了消息,馨怡公主在路上和洛王相遇,正好同路而行,大概几天后就到京城了。”   秋明月坐下来,眼神里颇有几分看好戏的味道。   “这京城只怕又要有事情发生了。”   “皇位争夺,自然不寻常。”凤倾璃眼神淡淡,语气嘲讽。   “你要是进宫,倒是可以多多接触淑妃。”他突然开口。   秋明月一愣,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淑妃是瑶瑶的姨母吧?说起来,为了我那个六妹,我还欠淑妃一个人情呢。”她笑笑,“确实该去谢谢她。”   凤倾璃也笑笑,眼神却闪过一丝异样。   “你倒是跟瑶瑶合得来。”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道:“你说起她,我倒是突然想起个事儿。”   她张了张口,忽然又想起什么,眉宇间那丝迷惑褪去,神色有些恹恹的。   “算了。”   凤倾璃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   秋明月眼眸半垂,起身向床边走去。、“我累了,想睡觉了,明天再说吧。”   凤倾璃在她身后道:“你刚才不是说不累么?”   “我现在累了。”   她坐下来,掀开被子,上了床。   “行不行?”   凤倾璃失笑,忽而低低道:“你是不是想问,静姨出身不俗。加上五皇叔手中有兵权,两府联姻,应该算是强强联合。他那么想要集中权利,甚至不惜…为何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还纳静姨的妹妹为妃,在后宫荣宠不断?”   秋明月刚想躺下去,闻言顿了顿。她沉默着,像这夜的风声般寂静着。   良久,她回头看着凤倾璃。   “其实我更想问,凤倾玥为什么帮你?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一个贪幕名利权势之人。”   这个问题盘庚在她心底好久了,她一直想问,只是不想凤倾璃再因此想起悲怆的幼年和不堪的身世,她才没有开口。如今既然他问起了,话也说开了,她便也索性直接问他。   凤倾璃眼神一霎那千变万化,浪涛云卷,波云诡谲,结合了大自然所有的景象和动态。又似乎蒙上了一层白霜,迷茫不清。   “当然,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或者说现在还不适合让我知道,也可以不说,我不怪你。”   她偏过了头,脸部线条在烛光的照耀下,竟然有几分清冷。那请冷却又不同于月冷青霜,更似那冬雪初融,在春光的暖日里荡漾出缱绻的涟漪。冷,却又似带着几分暖融的温度。   凤倾璃眼睫垂下,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曾经…算是对他有恩吧,所以他答应助我,一生。”   秋明月眼眸颤了颤,为那最后两个字。   “一…生?”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山暮中村庄里寥寥升起的白烟,在轻风里缓缓升腾起伏,在空气中慢慢净化消散。   “嗯。”   凤倾璃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苍凉。   “一生。”   秋明月不再说话了,那两个字太沉重了,沉重到她都可以感觉到凤倾璃此刻心里的压抑和莫名的哀伤。他向来稳定不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忽然别开头,心头莫名的涌动着一股哀凉。为这冷漠的人生,为那看不见未来的命运。   她闭了闭眼,声音清淡。   “睡吧。”   凤倾璃依旧没有抬头,“你还没有用晚膳,我让人…”   “不用了,我不饿。”   她已经躺了下来,身上有精致贵重的锦被,锦被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芙蓉花,看起来艳丽而华光灿灿,锦被覆盖,很暖和,可她的心,却莫名的冰冷寒凉。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在棉被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她睁开眼睛,看着凤倾璃。   他淡淡一笑,微微用力便坐在了床沿上,而后躺在她身边,伸手揽过了她纤细的腰肢。   “睡吧。”   秋明月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入他温暖的胸怀。   凤倾璃手一挥,烛光熄灭。   黑暗里,秋明月突然开口了。   “子靖。”   “嗯?”   “假如有一天,我…”   他低头看她,四目相对,黑暗里他眼神晶亮如星辰,闪烁着熠熠光华。   “什么?”   她忽然又闭上了眼睛,再次在他怀里拱了拱。   “没事。”   对,没事。她在心里这样说着,世事无常,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人力改变的,不是吗?何必现在告诉他呢?   她嘴角勾了勾,冷然,而坚决。   凤倾璃没有低头看她,黑夜里,他眼神深邃如海,像一汪看不见的深潭。   良久,他低低叹了口,眼神宠溺而无奈。   罢了,既然她不愿意说,就不要勉强她了吧。他相信,只要时机到了,她会告诉自己的。   他笑笑,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两人各有心事的睡着了。   翌日,凤倾璃便借着昨晚的事开始大刀阔斧顺理成章的查桐君阁那些丫鬟。这一查不要紧,还真的查出许多不规矩的丫鬟。比如某某个丫鬟屋子里枕头下藏着价值昂贵的玉镯金钗。比如,某个丫鬟床底下又放着写着某某八字满身插着针的布偶等等。   这些事可大可小,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桐君阁一片哀嚎声中,许多丫鬟都被一顿板子给打了出去。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除了真正清白安稳的,便是凤倾璃故意留着给王妃交代的。   他也知道,如果桐君阁所有丫鬟都在同一日插出来犯了事,也太不寻常。况且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神通’,只怕王妃也要怀疑他这些年的无能了是装的了。   所以,凡事还是留一点余地为好。除去一部分眼线,再留下一部分看起来规规矩矩实际上蛰伏很久真正有用的暗线。既能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也能让王妃消除戒心。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而秋明月,也让孙嬷嬷把秋菊等人叫到身前来,大致安排了她们的工作。秋菊和千琴放在屋子里做二等丫鬟。而其他几人自然就安排在院子外面负责洒扫或者插花之类的活计。   小红几人有些不高兴,但是想到好歹以后有机会靠近世子了,还怕不能爬上世子的床吗?   这几个丫鬟都是林氏精心给秋明月安排的,容貌自然是没得说,都是标志的美人。且各有长处,秋菊人如其名,容貌不算最好,但是气质若菊,淡然尘埃,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夏荷娇媚,眉眼尤其精致,还透着一股子妩媚,眼波如水,晃动着潋滟光泽。   巧云是个沉静的人,眉目姣好,穿得也素净,但是却给人宁静美好的感觉。然而柔柔的眼波,却又似会说话般。偶尔水波晃动,竟是楚楚可怜,再加上身姿柔弱曼妙。完全就是少年男子的杀手啊。   这样的女子,容易得到男子的疼惜并且又沉浸在她无限风情和魅惑当中不可自拔。   而且秋明月绝对相信,这几个丫鬟绝对是经过培养的,比如会些什么勾人的手段也说不定。   小红是最为艳丽的一个,长相妖艳,身段如柳,颜止形容都透着无限的魅惑。特别是那双眼睛,狭长而魅惑,眼尾微微有点长也有点翘,却又翘到恰到好处,与纤细的眉搭配得恰到好处。   这女子…   如果不是因为大家族选丫鬟都要求清白的话,秋明月差点怀疑她是从勾栏院出来‘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的青楼妓子。   又过了几天,秋明月终于好了。太后听说以后,果然下旨让她进宫。   凤倾璃陪同她一起进宫,马车早就在王府门口前候着了。两人前后上了马车,车子咕噜噜一路向皇宫而去。   秋明月闭着眼睛靠在凤倾璃怀里,“真可惜不能骑马进宫,不然我真不想坐这马车,难受得很。”   凤倾璃眼神连闪,“你会骑马?”   “嗯。”   秋明月仍旧逼着眼睛,道:“会一点,只要不是太烈的马,我大约还是能控制的。”   凤倾璃笑笑,低头道:“我突然觉得娶了个宝。萱萱,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等着我?”   秋明月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以后你会知道的。”   “嗯,也对。”   凤倾璃点头,“咱们还有一辈子要过,不着急,我一点点挖掘。”   秋明月笑了一下,而后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说:“溪溪那丫头精神太好了,昨日硬是拉着我陪她下了一下午的棋。还拿着她爹设下的棋局给我破,我研究了好几个时辰,结果丑时才睡…好困。”   “我让你早睡你不听,非要破那什么棋局。那棋局有那么重要么?值得你如此费心。”   凤倾璃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你看你,今早起来眼圈儿都是青的。我说了我一个人进宫就行了,皇祖母会体谅你的,你偏不听。”   “怎么不值得?”原本有气无力的秋明月一听这话,眼神立即亮了亮,也恢复了几分神采。   “那棋局可非同一般,是上古的棋局呢。我若是不破了,留着多可惜?溪溪那丫头真是狡诈,知道我受不了诱惑,非得给我看那棋局。”她似乎有些恼恨,又有些无奈,半晌又有气无力道:“皇祖母都下旨了,我要是不进宫,不是抗旨?宫中那么多人呢,到时候又要在背后说东道西了。我是无所谓啊,但是如果我就这样默默忍着她们的流言攻歼,她们还以为我好欺负,那怎么可以?”   她叹了口气,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溪溪估计今天也得进宫,她肯定得问我那棋局的事儿。问完了以后又得缠着我教她了。”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呢喃着说了一句。   “我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到了你再叫醒我。”   “好,你睡吧。”   一个时辰后,马车来到皇宫。凤倾璃低头,见秋明月眼睫轻颤,已经快醒了。   他轻声唤道:“萱萱,到了。”   秋明月嗯了一声,而后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还有着未褪的迷茫白雾,茫然又透着几分纯真。搭配在她清丽的容颜上,竟是别有韵味的诱惑。   凤倾璃眼波荡了荡,道:“下车了。”   秋明月睡意慢慢醒了,眼神那一丝迷雾褪去,慢慢升起星华来。   “以后坐马车还是睡觉好,这样就不会觉得难受了。昨晚虽然累极了,但换得今日不晕车,倒是值得。”   此时冬雪已经掀了车帘,请他们下车。   凤倾璃看了冬雪一眼,秋明月身边平时一般都是醉文和红萼在伺候,冬雪和夏桐倒是极少跟在她出行。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每次进宫都要换了这两个丫鬟。   思索间,秋明月已经下了马车,在外面对他道:“你还不下车,等会儿皇祖母可等得极久了。那些人又要说咱们俩对长辈不敬了。”   凤倾璃唇边淡淡笑意流淌,倾身跃下马车,坐到了轮椅上。   秋明月病了的这段时间,他也在细心调养自己的伤。这些日子一来,倒是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秋明月还是不允许他妄动内力,以免引起旧伤。   她走到凤倾璃身边,推着他入宫门。两人很快来到金凤宫,立即有宫女出门相迎。   秋明月认得那宫女,是太后身边除了书雪以外另外一个叫做书雨的丫鬟,和书雪是两姐妹。不过性子却不似书雪冷漠,眼神也微微温和。   当然,秋明月知道,这个书雨也是会武功的,只是她平时不显山露水,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而已。   想到这里,秋明月再次对太后有了几分莫名俱意和深思。想到太后,她就不免又想起了荣太妃。   这两个老太太,一个看似温和慈祥,实则内敛锋芒。一个看似刻薄冷淡,实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这两姐妹,曾经在这宫廷里面,究竟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她抬头看着红墙绿瓦,高低楼阁,深深宫闱。这座华丽的皇城,二十年前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血泪?或许,她不应该再做鸵鸟了。   不,应该说,从她嫁给凤倾璃开始,从她了解了他的身世开始,她就已经不可避免的融入了这座皇城的点点滴滴。   很多事情,不是她想要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她闭了闭眼,既然如此,那就面对吧。   凤倾璃突然抬头,触及她嘴角带着一丝冷意的笑。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而后又垂下眼帘,默默无言。   秋明月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是问着书雨。   “宇文郡君今日可否进宫了?”   书雨含笑点头:“不止宇文郡君,镇南王府的倾瑶小郡主也在太后宫里呢。太后娘娘知道世子妃缠绵病榻许久,只怕是闷坏了,所以叫来宇文郡君和倾瑶小郡主进宫陪世子妃。”   秋明月也笑道:“有劳皇祖母一番苦心。”   书雨笑着,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幽深。   “太后娘娘说,上次世子妃进宫匆匆离去,这宫里的人还没认完呢,这些日子又病着,没时间进宫。今日太后娘娘已经传旨六宫,让二品以上的妃嫔和皇子公主都来见过世子妃。”   秋明月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一品贵爵夫人的封号。宫里那些品阶不足的妃嫔,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这二品以上嘛,自然也就是皇后和四妃了。不过如今后宫四妃只有德妃和淑妃。贤妃十八年前诞下二皇子,却因为孩子先天不足而早夭。贤妃因此郁郁而终。而贵妃,也就是如今已经成为皇后的谢氏。   说起来,她如今也就只有淑妃没有见过了。   这段时间她缠绵病榻,宇文溪和凤倾瑶倒是来看过她几次,只不过好歹还是未出嫁的女儿,在没有家长的陪同下,也不适合在他府外男前多做停留。说起来,倒是真的好久没见到凤倾瑶了。   凤倾璃突然轻轻道:“大皇子今日可有进宫?”   书雨愣了愣,似没想到他突然问起大皇子来。随后立即答道:“回世子的话,大皇子早上携两位侧妃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方才又被皇上唤到御书房去了。如今洛侧妃和林侧妃还在金凤宫中。”   秋明月嘴角微微上扬,“我记得,大皇子可是不止两位侧妃吧。”   书雨面色有异,还是小声说道:“听说,薛侧妃前段时间病了,一直还没有好。”   “是吗?”   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什么病这么厉害?宫中太医也没有法子么?”   书雨低头,“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主子们的事情,奴婢不知。”   嗯,守口如瓶,倒是个聪明的。   她不再说话,心里自然也明白。薛雨霏早就因自己去年的那一瓶胭脂醉而失宠于大皇子,这都快一年了,早就形同打入了冷宫。只不过因为有薛国侯府和太师府在背后支撑着,她才能保留那个侧妃的封号。如今林太师被参了一本,薛国侯夫人也被薛国侯厌弃,若非还有个薛国侯世子的弟弟。薛雨霏,只怕早就被废了。   不过这些事情不该她关心。   她推着凤倾璃,很快来到了金凤宫。跨进朱红色大门,隐隐约约见到大殿内坐满了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里面传来宇文溪的声音,隐隐含着几分不满。   “璃哥哥和明月姐姐怎么还没来?皇祖母,您不是说她们快来了么?我都等好久了。”   太后笑骂道:“你这性子,还是跟从前一样急躁,什么时候才能改?听说你昨天去了荣亲王府?”   “对啊——”   宇文溪隐含几分兴奋的声音消失在书雨的脚步声,她走进去。   “太后,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到了。”   第二十三章 宫中立威,旧时宫殿   她话音落下,秋明月已经推着凤倾璃走了进来。她先瞥了眼大殿众人,看到几张陌生的面孔,还有些熟悉的,却没有看见皇后。太后高坐上首,下方坐着一身绣茜草红紫玉兰玉兰色纱缎宫装是德妃。德妃旁边坐着一个柔美的女子,一身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打扮得高贵又素净,面容隐约有几分熟悉的味道。仔细一看,眉目间却与镇南王妃有几分相似。   秋明月立即明白,这便是淑妃了吧。淑妃下首坐着洛竹音,她一身月青色蹙金疏绣绡纱宫装,眉目素净而美丽,眼神清淡无波,在她进来的时候,似乎看过来一眼,随后又收回了目光。   她身边坐着林云桐,看到林云桐的装扮,秋明月倒是扬了扬眉。林云桐难得的着了一件素色的天水碧丝绣宫装,只不过头上的珠钗环佩金光闪闪,与这身装扮相配,远远看去富贵耀眼,近处看,却实在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味道。   右侧坐着第一人是凤倾柔,依旧穿得艳丽四射,眼神高傲不屑,睥睨天下。她下方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一身绛紫色滚金边暗刻祥云纹的对襟正服,头戴紫金冠。眉目俊逸,隐约几分韵致风流,眼睛极美,似女子艳艳波光,一晃间流光溢彩。鼻子很挺,唇色饱满而莹润,肌肤白皙犹如玉雪晶莹。乍一看,倒是像个女子。   秋明月眨了眨眼,这应该就是德妃的儿子四皇子了吧。他身边坐着一个女子,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峨眉淡扫,唇色含朱,翩跹玉珠,正是他的正妃洛竹莲。再往下就是三个少女,年纪都不大,穿着都极其华贵,其中眉目与淑妃有几分像,便是淑妃的两个女儿二公主凤倾宛和三公主凤倾雨了。还有一个更小,四公主凤倾悦。   再往下,就是宇文溪和凤倾瑶。   宇文溪一看见秋明月,立即就要兴奋的走过去。凤倾瑶拉住了她。凤倾璃抬头道:“倾璃携内子给皇祖母请安,谢皇祖母于内子病中殷殷关切之情。”   秋明月如今身份不同了,不用下跪,只是随着凤倾璃话落,配合的福了福身。   “谢太后垂怜关切,明月不甚感激。”   太后笑吟吟的挥了挥手,“你大病初愈,就不要那么多礼节了。”   她眼神瞄了眼周围众人,不说话,却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意思。凤倾柔和林云桐首先变了脸色,目光狠狠的瞪着秋明月。   宇文溪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走过来,看似要亲昵的去拉秋明月的手,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哎呀,你瞧我,见到明月姐姐,都高兴坏了,差点都忘记礼数了,该打该打。”她说着又轻咳两声,非常恭敬端庄的对着秋明月福了福身。   “臣女宇文溪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大安。”   秋明月低头掩唇轻笑,见惯了宇文溪大大咧咧的模样,如今她中规中矩起来,秋明月倒是有些不习惯。不过她也知道,宇文溪这是在给自己壮威风呢。她如何能扶了她的好意。   她连忙伸出手去,亲自扶着她站起来,也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宇文郡君有礼。”   宇文溪抬头对她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俏皮。   秋明月眼角余光看见旁边的凤倾柔和林玉桐已经气得脸色铁青,那边,凤倾瑶也施施然走过来,对着秋明月也要福身。秋明月一把拖住她的手。   “多日不见,郡主可安好?”   凤倾瑶也微笑道:“姐姐挂念,倾瑶很好。”   三个公主一个郡主一个郡君都对着秋明月这个世子妃行礼了,其他人如果再故作不知妄图蒙混过关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德妃皱了皱眉,眼底隐隐有一丝暗色。凤倾柔几欲控制不住想要冲出去扇秋明月两耳光,林云桐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因为这两日她祖父被人弹劾,虽然大皇子对她还一如从前,但是府中那些下人妾婢一个个的都看不起她,在背后讥嘲讽刺于她。她好生没有脸面。如今见了秋明月,她心中更是恨。尤其是见到她如今这般高贵从容的姿态,那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   而站在她身边的洛竹音,以及三个衣着华丽富贵的少款款上前,微微福身。   “妾身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大安。”   “倾雨(倾宛)(倾悦)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大安。”   林云桐立即瞪着洛竹音,这个贱人,平时高傲得跟什么似的,今日居然肯对秋明月低下头颅?她心中恨怒难平,死也不愿意给秋明月见礼。   秋明月和善可掬的跟着福了福身,表示礼貌。一番礼成,几人都各自坐下。林云桐和凤倾柔恨恨的看着她,却仍旧没有动作。德妃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大概又觉得没面子,遂闭口不言。反正这儿有太后在,容不得她开口说什么。   秋明月也不催,反正太后还没给她赐坐,她就这样站着。嗯,刚才睡得久了,这样站一会儿挺好的。   凤倾璃却不耐烦了,“皇祖母,看起来皇上的圣旨没什么用。等会儿我还是去一趟御书房,让皇上把那道赐封一品贵爵夫人的圣旨给撤了吧,省得留着给人当笑柄。”   德妃脸色变了,太后骂了一句。   “胡说。你以为圣旨是说撤就撤的吗?君无戏言。”   她神色已经多了几分威严,看向凤倾柔和林云桐。   林云桐咬牙,僵硬的起身走到秋明月面前,目光宛如毒蛇的看着她,有些不甘愿的福了福身。   “见过世子妃。”   就干巴巴的一句话,而且丝毫没有恭敬谦卑的意思,但是秋明月眼里却有了笑容。不羁,林云桐天性高傲不羁,如今能放下身段对自己福身,已是不易。区区不敬算什么?她不怪罪,自然有人说她这个大皇子侧妃不懂礼数。   凤倾柔咬着牙,最终在德妃看过来有些凌厉的目光中走过去,眼神高傲,福了福身,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立即将头骗开,仿佛多看秋明月一眼就会侮辱了她的眼睛一般。   秋明月也不气,仍旧笑容可掬。   “多日不见,长公主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凤倾柔刚坐下,听见这话就挑了挑眉,摸不准秋明月要干什么,瘪了瘪嘴哼了一声。   “听说世子妃大病半月,荣亲王府全府上下为此惊动。今日见世子妃,容光不减啊。看来这养病期间,倒是过得滋润。”   凤倾璃脸色有些黑,太后却挥了挥手。   “好了,明月,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来吧。”   她一个眼神落下,立即有人在洛竹音之上填了一把椅子,秋明月也不客气,道了声‘是’就推着凤倾璃走了过去。   坐下后,太后就对秋明月一一介绍淑妃等人。作为晚辈,她还是有礼的对淑妃福了福身。淑妃是个很温和的人,对她点了点头。   “去年就听姐姐和瑶瑶在本宫说起世子妃如何聪慧美丽落落大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秋明月含笑应了,“娘娘谬赞,明月愧不敢当。”   淑妃笑得温和,“本宫那姐姐一向慧眼,且又挑剔,能得她喜欢赞赏的人不多。她能如此称赞你,便说明你确有其才,世子妃不用谦虚。”   洛竹音忍不住看了秋明月一眼,见她一身月牙蓝穿花蝶长衣,头上也未有多少华贵珠钗玉饰。偏偏省得玉容花貌,国色天香。便是未染胭脂色,也仍旧掩不住眉眼风华惊艳。   她眼睫垂落,如斯女子,难怪…   那边四皇子也道:“本宫也时常听闻京都七绝的名号,今日倒是有幸见到七绝之首,嫂嫂果真秀外慧中,尊荣雅致。”   四皇子非女眷,倒是不用在公众场合对秋明月行礼,但是他比凤倾璃小一岁,便是在凤倾璃身份未明的情况下,也是要称凤倾璃一声堂兄的,所以秋明月这一声‘嫂嫂’,倒是当之无愧。   她想着,德妃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她的儿子,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只不过这般好颜色,还真是…让天下女人都嫉妒啊。   瞧瞧,他身边的洛住莲本来也是个美人,但是和他一比,瞬间就黯然失色了不少。四皇子成婚后便在宫外分了府邸,他年纪小,倒也不是个好色的,但是府中难免还是有几个姬妾的。据说四皇子身边的姬妾虽然少,但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她想,估计是因为他自己日日对着镜子瞧见自己的美色,如果身边的人长得太差,他会看不习惯。   呵呵,倒不是说凤倾墨有多贪恋美色。那是一种自身的优越感,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尊贵。   秋明月笑笑,点点头,不语。洛竹莲打量了她几眼,眼神倒是没有多少敌意或者嫉妒。她和秋明月在此之前也只有一面之缘,也就是去年在镇南王府那一面。那个时候或许她对于京城各大闺秀中脱颖而出的庶女秋明月有些看不起或者嫉妒。但是一年过去了,她嫁给四皇子也有好几个月了,心性倒是变了很多。再说如今又年长了一岁,倒是没有之前的那些不平或者郁闷。   人都认完了,宇文溪才跑过来,满眼兴奋的问。   “明月姐姐,昨天我给你的那棋局破了没有?”   旁边淡定饮茶的洛竹音顿了顿,目光也看向了秋明月。   太后这时笑道:“原来你昨天跑去荣亲王府,还是为了你的棋局?”   “那当然。”   宇文溪脱口而出,忽觉这话不对,轻咳一声,而后义正言辞道:“谁说的?明月姐姐生病那么久了,我是担心她,所以去看她的。那棋局嘛,只是顺便。”   “是吗?”   凤倾璃闲闲看了她一眼,“我看你关心你那棋局是真,看她是顺便吧。”   宇文溪有些心虚,“谁…谁说的?”   凤倾璃扬眉,眼神明显挑衅。   宇文溪被他看得更是心虚,遂偏过了头去。缠着秋明月道:“哎呀明月姐姐,你告诉我,那棋局你破了没有?上次我回去,好不容易跟我爹打了个平手。然后他就摆出了这副棋局,还说他研究了几十年都没研究得透。如果谁破了这棋局,他就拜睡为师…”   秋明月本来在优雅的喝茶,听了这话突然就被呛到了,连连咳嗽。   宇文溪一顿,凤倾璃已经伸手去拍秋明月的背,眼神担忧。   “如何了?”   大殿内所有人都看着秋明月,秋明月好半晌才恢复过来,有些不习惯这么多目光。   “我没事。”   她神色有些古怪,嘴角抽了抽。想着,如果平安侯知道那棋局被她给破了,那表情,估计够精彩的。   凤倾璃松了口气,又瞪向宇文溪。   “就因为你那破棋局,她研究了大半个晚上,昨天晚上只睡了两个时辰。你现在还在这儿闹,没看见她脸色不好么?”   秋明月蹙眉,刚想制止她。宇文溪立即就露出愧疚之色,“啊?明月姐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上面,太后放下了茶杯,关切的问道:“明月,你身子还没好么?可是还有什么不适?要不让太医来请脉吧。”   “不,不用了,皇祖母。”   秋明月连忙摇头,面色有些歉意。   “我已经好了,刚才只是被呛到了而已,没有相公说得那么严重。”   太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目光带了几分回忆之色。   “看见你,我就想起了馨怡。哎,那孩子也是自由身子骨弱,走两步就晕倒。去五台山静养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德妃在一边温和道:“太后不必担心,前几天母亲进宫才与臣妾说起,家兄来了信,信中提到了馨怡。说馨怡虽然看起来还是柔弱,但是已经好了很多了,想来应该已经好了七八分了。看来这五台山的确适合静养。”   淑妃接过话来,“臣妾记得,馨怡也快十五岁了吧,十余年不见了,不知道长成如何模样了?”她温和浅笑,道:“那丫头自小就生得极好,如今怕是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了。”   太后笑意有些怅然,“对啊,十五岁了,也该嫁人了。”   德妃又道:“我记得,馨怡小时候,倒是特别喜欢跟在镇南王世子身后。”她看了眼淑妃,继续道:“镇南王世子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臣妾听说,镇南王妃一直在给他安排着娶妻,挑选了好多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可硬是没有一个合世子眼缘的。或许他对馨怡…”   淑妃淡淡打断了她的话,“姐姐说笑了,玥儿那孩子自幼就性子淡然凉薄,姐姐操心他的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自己不喜欢,谁也拿他没办法。”   她微笑自若,“馨怡那孩子小时候也是个乖巧的,我也喜欢。不过那时候几个孩子年纪小,又都是兄妹,馨怡也不止喜欢跟在玥儿身边。我记得,小时候,她也喜欢跟在四皇子身边的。”   德妃面色有些僵硬,被点到的四皇子也怔了怔。他身边的洛竹莲有些惊讶,咬了咬唇,没说话。   “要这么说起来,馨怡跟四皇子,岂不是…”   淑妃仿佛看不见德妃的脸色一般,自若的说着。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墨儿已经成亲了。馨怡身份高贵,将来定然也是要嫁给王侯公孙的。”   淑妃垂眸浅笑,“姐姐说得对。只是玥儿性子倔,若非他喜欢的,只怕是不肯娶为正妻的。”   太后面色似乎变了变。   秋明月看着淑妃,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聪明啊。三两句话就堵的德妃哑口无言,还把馨怡和凤倾玥那些所谓的青梅竹马情分都给掐灭了。   很明显,淑妃那话的意思就是。凤倾玥是个心性高的,娶妻嘛,自然也要娶个自己喜欢的,不然也只能为妾。而馨怡公主身份高贵,如何能为妾?便是日后太后想赐婚,也有淑妃这番话先打了预防针了。日后凤倾玥若是一句不喜欢馨怡而拒婚,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起来,淑妃似乎不喜欢这个馨怡公主啊。这是怎么回事?德妃极力撮合凤倾玥和馨怡,她倒是能明白几分。   镇南王手中有兵权,如今皇后和德妃势均力敌,如果谁能拉动这镇南王府为自己所有,那于皇位之争上,就更有胜算了。可是镇南王那个人她也听说过,刚硬而正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要说动他为自己效力,着实难。   唯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联姻。   秋明月想着,如果不是欣慰镇南王是皇族,德妃估计要让自己的女儿和镇南王府联姻。女儿这条路走不通没关系,她还有娘家的,身份高贵的侄女儿。   洛老王妃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所以上次在镇南王府赏花宴吼才合计着要将洛竹音嫁给凤倾玥,可没想到孝仁帝那个老狐狸给破坏了,再加上洛竹音自己的原因。一番好好的计策,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德妃和洛老王妃如何甘心?   有心想再找族中其他女子来填补吧,可偏偏自从这位景华长公主嫁给洛王后,声声断了洛王府旁支子嗣一脉。其他的,也早已隔了两代了,身份不够高贵,也无法堂而皇之的送去镇南王府。开玩笑,洛老王妃一生骄傲,这种明显脸皮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   可是镇南王府这一势力,她们却势必要掌握在手中才行。所以,她们要找一个身份高贵的,合适的,能为她们所用的女子。   而出身王府却家破人亡无亲无故偏偏又得到太后格外恩宠的馨怡公主,正好是最好的人选。   先不论馨怡公主人品如何,只要德妃极力撮合这门婚事,那么馨怡公主就会感激她。而且失去家族庇护的她,也需要一个依靠。德妃就正好成为了她的依靠。那么从此两人就站在了统一战线,再加上馨怡在太后身边的地位。或许…   一举几得啊!   秋明月不得不感叹这些身在宫闱的女人,果然是好心计啊。只不过看起来这个一向在后宫处之淡然令人觉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淑妃,倒是也不差。   心中想法百转千回,面上却只有一瞬间。然而也就这一瞬间的思考,凤倾璃就开始不满了。他捏了捏她的掌心,眼中有明显的醋意。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这厮又开始吃醋了。她决定不理他,却看了眼洛竹音。洛竹音神色有些恍惚,眼底隐隐有着哀凉和伤痛。   那边,太后变色也只是一瞬间,她漠然道:“馨怡还没回来,婚姻之事,倒是不着急。”   她看了眼德妃,又看了淑妃,老眼平静而深邃,仿佛一切早已洞彻在心。   秋明月笑笑,果然不愧是身在皇宫多年的女人,历经皇权争夺血战,稳坐正宫皇后到如今的太后,什么没有见过?这些个唇舌相争,也只是小孩儿过家家而已。   她又突然想起了荣太妃,不知道当年在这座深宫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德妃和淑妃都不说话了。   宇文溪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明月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璃哥哥说你研究那棋局大半个晚上,想来一定是破了吧。哈,我要回去告诉我爹,看他还敢看不起我。”   凤倾璃凉凉的说了一句,“又不是你破了那棋局,你得意什么?”   宇文溪瞪着他,“我就得意,你能把我怎么样?哼!”   凤倾璃不说话了,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无聊两个字。宇文溪假装看不见,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神晶亮的看着秋明月。   “明月姐姐,你真的破了那棋局是不是?不然璃哥哥不会那样说。”   秋明月黑了脸,暗自瞪了凤倾璃一眼,都怪他。   凤倾璃被瞪,非常的无辜,还很温柔道:“嗯,这次你总算说对了一次。”   宇文溪眼睛立即亮了,“我就知道明月姐姐一定能破的。走,你现在就跟我去宇文府,再把那棋局摆一遍,让我爹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说着就要拉着秋明月往外走,凤倾璃一把打开她的手,不冷不热道:“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要疯,别人可没义务陪着你一起疯。”   秋明月心中好笑,又有些心酸。宇文溪可以说也是凤倾璃的再生父母,他心底对宇文溪是感激的,可是面上却也不得不做出很是厌烦她的模样。因为,他不能让皇后和德妃知道他和宇文府的关系,不能让德妃和皇后察觉他暗中想要报仇的想法,更不能,因此给宇文府带来灾难。   十余年前凤栖宫那一场大火,烧毁的,何止是那座华丽辉煌的宫殿?何止是凤倾璃的双腿?何止是几个人原本天真浪漫的童年?更多的,却是那些埋藏在血骨深处,不为人知的苍凉和悲哀。   她看着宇文溪飞扬明朗的眉目,看着她眼中笑意盈盈,看着她不拘小节的潇洒随意。想着,这样一个花样般的少女,当年目睹了那样的一幕,竟然难得的没有在心里留下深沉的暗影。不,或许那些事情早已刻在她的骨血深处,只不过被她很好的用笑容掩饰。   此刻她嘟着嘴,和凤倾璃大眼瞪小眼。   秋明月微笑道:“好了,别不服气了。等你自己将棋艺学好了,自己破了那棋局,才是真正的本事呢。到时候你可以理直气壮的让你爹对你刮目相看了。”   宇文溪似乎有些纠结,半晌舒展了眉目。   “也对。”   她又瞪了凤倾璃一眼,对太后道:“皇祖母,明月姐姐才第二次来皇宫,对宫里不熟悉,我先带着她四处走走。以后来了,也不至于迷路。”   太后还没说话,凤倾璃就开口了。   “她大病初愈,不适合随处走动。”   宇文溪瞪着一双眼睛,有些气呼呼道:“凤倾璃,你别太过分了啊。”   淑妃皱眉,低斥了一声。   “溪溪,别胡闹。”   宇文溪不听,仍旧瞪着凤倾璃。   “你整天都管着明月姐姐,连她去哪儿你都管,你让她还有什么自由啊?”   凤倾璃淡淡道:“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应该关心她。”   宇文溪气结,淑妃叹了口气。   “溪溪,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我看啊,改天得给你娘说说,你现在也十三岁了,该是议亲的时候了。等你嫁人了,也就安分了。”   “我不要。”   宇文溪立即将目光从秋明月身上调开,“我才十三岁,议什么亲?我不要。”   “十三岁不小了。”   淑妃依旧淡然自若,“先定下来,明年成婚也行。”   宇文溪瞪着一双眼睛,“明年我才十四岁。”   淑妃瞥了眼秋明月,不说话。宇文溪气势立即就弱了下来,却仍旧不服气道:“反正我不管,我说不嫁就不嫁。”   “那可由不得你。”   这次开口的却是太后,“你那性子确实太野了,得好好改改,不然都快无法无天了。”她想了想,道:“赶明儿个让你娘进宫来,哀家和她商量商量。在这么下去,看谁还敢要你。”   本来闺中女儿的婚事,是不适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只不过宇文溪一向性子野,又大大咧咧的惯了,平时说话也不会顾及那些什么礼教。久而久之,整个皇宫的人也都习惯了,干脆单刀直入,一针见血,让她不得逃避。   宇文溪瞧着太后那样子,倒不像是开玩笑。她咬唇,突然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太后有些讶异向来聒噪的她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了?秋明月却知道,宇文溪定然是想到了许天佑。那个被称为少将军的少年,她没有见过,不过能令宇文溪那般倾慕,想来也不差。   她想着,自己似乎应该帮帮她。   宇文溪不说话了,大殿内再次恢复了静谧却又有些沉闷的氛围。一群人坐在一起,随意的寒暄几句。太后倒是关切秋明月的病,还命人又去拿了许多珍贵的补药。秋明月自然是万分‘欣喜’而‘感激’的收下了。她寻思着,该找个机会谢谢淑妃。但是这里这么多人,倒是不好开口。她又想起昨天宇文溪给她送来的那盘棋,那可不是一般的棋,里面包含的东西,可谓是奥妙无穷。她隐隐觉得,平安侯是故意让宇文溪把那棋局给她看的。不过这平安侯倒是个细心深沉的人。   那局棋…   秋明月低头看着手中香茶,这茶叶是上好的大红袍,茶水是宫女每日早晨取来的晨露,一杯茶便可抵普通老百姓半年的生计。此刻她看着飘荡在水面的茶叶,手指微微晃动,茶水也随之晃动出阵阵涟漪。   直到快到午时了,凤倾璃才提出告辞,太后允了。   出了金凤宫,宇文溪和凤倾瑶却拉着秋明月去了淑妃的宫中。这一次,凤倾璃倒是没有反对,而是一个人到宫门口等她。   淑妃的宫殿不算奢华,至少在秋明月看来,不算。当然,该有的那些精致装饰还是有的。一走进去,感觉到的不是糜烂华丽,而是淡雅朴素。尤其是门前的碧水池塘,里面种着的睡莲像婷亭如玉的女子,娉婷而多姿,妖艳而清丽。   听凤倾璃说,淑妃在后宫不算受宠,但是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妃子可以比拟的。这些年皇后和德妃在后宫分庭抗礼,各占势力。唯独淑妃没有投靠任何人,却仍旧独善其身。或许,只是因为她没有儿子的缘故吧。如果淑妃有儿子,其实也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   淑妃是个很温和的人,就算她不笑,眼神也给人温暖的感觉。   秋明月想起了镇南王妃,和淑妃不太一样。镇南王妃看起来比较有气势一些,刚中带柔。而淑妃,就恰恰相反,柔中带刚。   其实要秋明月说啊,这样的人其实才配做皇后。有足够的智慧可以讲整个后宫打理得仅仅有条,也有一定的家世做后盾。最关键的是,她不争宠,不善妒,也不小肚鸡肠。这样的女人,简直是做皇后最好的人选啊。可秋明月却没有从她眼中看到丝毫对权势的渴慕和虚荣。她整个人就是那种淡然如尘埃,看起来特别容易让人忽视。   “世子妃第一次来我的宫殿,怕是有些不习惯吧。”   淑妃端庄的坐着,笑容清淡而温和。   秋明月也微微笑着,“娘娘太客气了。”她顿了顿,道:“说起来,娘娘数月以前帮了明月一个大忙,明月感激在心,一直无法当面向娘娘表示谢意,倒是我的不是。”   淑妃摇了摇头,“世子妃不用那么客气,本宫也算你的长辈吧,以后叫我琴姨就行了,不用那么多的虚礼。”   宇文溪笑眯眯道:“对啊,明月姐姐,琴姨很好说话的,你不要那么拘束啦。”   凤倾瑶也在旁边道:“去年我母妃就时时对姨母说起你,姨母很是喜欢姐姐呢。”   淑妃看向身边的两个女儿,眼神里溢满慈爱。   “这皇宫里皇子皇女不多,本宫也就只有两个女儿,她们都比你小,也叫你一声嫂子。”她笑着,脸上似乎多了几分感慨。   “这两个孩子,从小被我给惯坏了,性子有些骄纵。明月要是不嫌弃,日后就帮我多多教教她们,我也少操心几分。”   “母妃…”   二公主凤倾宛有些不满的撒娇。   淑妃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就闭上了嘴巴。   淑妃回过头来对秋明月歉意的笑笑,“让明月见笑了。”   秋明月也微笑如霞光,“两位公主率真可爱,倒也极是难得。”   这话倒不算奉承,凤倾宛和凤倾雨虽然看起来有些娇气,但是皇室公主嘛,本来就有这个骄傲的资本,只要没有什么坏心眼,倒是无妨。就是不知道宇文溪那丫头为什么不喜欢她们?十有八九应该是为了那个少将军许天佑吧。   凤倾宛和凤倾雨听秋明月夸她们,倒是有些高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凤倾宛也不过十岁而已,顶多就是有些身为公主的傲娇和坏脾气,倒是不算坏。这样两个小女孩儿,让她立即就想到了秋明絮。前几天秋府传来消息,秋明絮已经入了祠堂拜了祖宗,正式过继给了沈氏做女儿。二嫂周若兰也快临盆了,老太君又在忙着给秋明容和秋明韵相看婚事。   宇文溪在旁边撇撇嘴,对两个小公主不理不睬的。   “琴姨,我好久都没来你这儿了,你也不欢迎我。”   淑妃笑笑,“不欢迎你我就直接让人赶你出去了,省的你在我这儿上蹿下跳,弄得人仰马翻的。”   宇文溪有些心虚,“哪有?”   淑妃摇摇头,决定不和她拌嘴皮子,而是转过头看向秋明月。   “前几日阳宁侯夫人拖我母亲给我带来一封信,提到了二公子与六小姐的婚事。”   秋明月挑眉,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淑妃又道:“原本两家的婚期都是定好了的,可是阳宁侯夫人日前听闻贵府巨变,心中甚是忧心。”   秋明月心中冷笑,阳宁侯夫人这是想悔婚吧?   她面上笑意不变,“半个月前我回门子,出了点小事,相公护着我,所以才…”她垂下眼帘,似有些无奈,又有些愧意。   “琴姨也知道,相公那脾气,倔强得很,我也无可奈何。”   她自然知道淑妃指的是林氏被贬为妾室一事。林氏再怎么刻薄,也是自己的长辈,她自然是不能当着淑妃的面诋毁林氏。但是如果阳宁侯夫人想要借淑妃的口来给自己警告或者试压让林氏恢复正室身份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努力了这么久,才将林氏在秋府的所有地位身份势力全部除去,自然不可能再给她起势的机会。淑妃是个明白人,虽然在深宫之中对于外界的消息,特别是这种别人府中内院之事,到底是不太清楚的。但是她也明白,这些事不是她能干预得了的。她之所以提了提,也不过是承幼时一番相识的情谊罢了。   淑妃微微而笑,眼神中若有感叹。   “璃儿那孩子,自小就傲气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如今成亲了,倒是心定了。”   “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啊。”   宇文溪在旁边眨了眨眼睛,“璃哥哥喜欢明月姐姐嘛,所以才对她那么好,要是换了别人啊,璃哥哥可看不上眼呢。”   秋明月嗔她一眼,淑妃闲闲道:“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对人家夫妻的事情这么关心了?我看太后说得对,就该早点把你嫁出去。”   宇文溪瞪着淑妃,“琴姨,你也联合着她们欺负我。”   淑妃无奈的摇头,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悠远起来,眼底似有哀伤无限蔓延。   “三年一度的选秀要到了。”   秋明月一怔,宇文溪也是一怔。   “琴姨?”   淑妃垂下眼来看她,“大皇子还没娶正妃。”   宇文溪脸色变了变。   淑妃面色又恢复了清淡之色,“皇后一直在筹备着给大皇子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去年虽然娶了两个侧妃,但是正妃一位还空悬着。你今年十三岁了,按照大昭律例,凡是全国十三岁未嫁官秀,都是要在选秀之例的。本来你也算半个皇家之人,秀女和你挂不上边。但是今年的选秀制度大不相同。自从云皇后…”   她突然顿了顿,秋明月抬头看向淑妃,手指微微紧了紧。   淑妃突然又是一笑,“这些年皇上也没认真选妃了,这一次的选秀,填充后宫是假,为大皇子选正妃是真。”她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凭你的身份,绝对有资格做这个大皇子正妃的。”   “我不要。”   宇文溪非常强烈的反对,“我才不要做什么大皇子正妃,我也不要嫁入皇家,我不要。”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异常的坚决。   大殿内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有几分沉凝。   淑妃非常淡定的喝茶,“世人皆想入皇室,享受这破天富贵,你为何不要?”   “我不稀罕。”   宇文溪极度排斥皇宫,“我不稀罕做什么皇子妃,也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这皇宫四四方方的我从小就看厌烦了,没人情味,没自由,就像一座华丽的牢笼,我死也不要被锁在这里。”   “溪溪。”   凤倾瑶轻呼一声,“你不要这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   淑妃却仍旧没有变色,眼底仿佛有笑意伴随着讥讽闪过。   “哦?华丽的牢笼?”她笑得优雅又寂寞,眼神空茫而沧桑。   “是啊,这是一座华丽的牢笼,锁住了多少的青春红颜,也葬送了多少骷髅白骨…”   她目光飘向窗外,隐隐约约可看见高楼红墙,飞檐绿瓦,宫闱深深,九曲廊回。看着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似乎困住了这一方天地。   这些年她住在这里,看到的只有四四方方的天空。呼吸着的空气,除了血腥,便不再有其他。皇宫太肮脏,所以才需要华丽来掩盖。   “琴姨,你在看什么?”   凤倾瑶奇怪的看着有些怅惘和莫名失落的淑妃,轻声问。   “我在看…”   淑妃顿了顿,又笑了笑。   “看这皇宫除了亭台楼阁瑰丽建筑,还有什么?”   凤倾瑶没有再说话,秋明月倒是抬起头来看着淑妃。觉得淑妃才是后宫中让人看不清的一个女人,看似温柔贤淑,端庄和气,然而眼底总似有莫名的哀愁和叹息略过。偶尔又似乎在回忆什么,偶尔又似在愤怒和悲怆。   她想起之前凤倾璃让自己可以多多接近淑妃,是什么意思?凤倾璃一向不让她多参合皇宫的事,为何要她多亲近淑妃?难道就因为镇南王妃的关系?   “娘娘看到了什么?”   她问。   “看到了废墟和焦血。”   淑妃转过头来,殿内几人都是一惊,凤倾雨和凤倾宛脸色有些白。   秋明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何意?”   淑妃看着她,忽然又笑了一下。   “明月可知道,这欣华宫旁边本来还有一座宫殿的。”   秋明月皱眉,欣华宫位于皇宫东侧偏北,非是正东…东宫!她心中一震,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有些震惊而犹疑的看向淑妃。   淑妃对上她的眼神,微微一笑。轻启红唇,无声。   “凤栖宫。”   ------题外话------   《第一农家女》酒家娘子   现代金融学博士李采薇穿越到古代农村,成为一个五岁的小女娃,为救弟弟委身给傻子做童养媳。   丈夫又傻又面瘫   两间破草屋,一亩三分地,有上顿没下顿,难以温饱残酷的生活,逼得李采薇奋发自强,靠着一技之长,带着丈夫发家致富包地种粮,开山种果,租塘养鱼,建造盛世庄园;十里荷塘,千亩良田,万顷荒山,奔向小康生活事业蒸蒸日上,从一个农家贫女成为专门种植朝廷贡品的小富婆原本以为自此和傻子丈夫和和美美过生活,却不想被拐进了花轿嚓!好女不二嫁,这是什么情况?   李采薇新婚之夜逃婚,出门便被逮着。看着眼前英俊潇洒的男子,精睿凛然的眸子,哪有半分傻气?顿时傻眼了。这当真是她的傻子丈夫?   第二十四章 昔年旧事,送出丫鬟   出了皇宫,秋明月一直都心神不宁,坐在马车上也不说话,脑海里总是回荡着淑妃说的话。想起那一刻她眼神迷茫而讥诮的神情,想起那座已经被烧毁的宫殿。   她闭了闭眼,心中似有什么在不断翻滚延续。   身边凤倾璃一直静静的坐着,似没有看见她的异样,又似早就了然在心却无暇顾及。   他低着头,半阖着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马车咕噜咕噜的继续行驶着,而车内两人都心思各异。此刻,寂静无声。   微风徐徐荡开,远处碧柳自清泉缓缓拂过,似温柔的手,抚摸婴儿如水的肌肤,带来初春的微凉和早春的花香。   “凤倾璃。”   秋明月开口了,目光却没有看他,声音静而幽,像远处裹了云层飘荡而来的虚幻的梦。   “嗯。”   凤倾璃仍旧低着头,没有看她,似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让我去见淑妃,是想让我了解当年你娘住过的宫殿么?”   她终于抬头看他,目光里疼痛一闪而过。   凤倾璃微微睁开眼睛,眼睫仍旧下垂,嘴角却微微勾起。   “那个地方,曾经是前朝末代皇后栖居宫殿之地。”   秋明月微微一震,目光里似有什么碎裂开来,而后又迅速的链接合缝。她冷静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凤倾璃抬起头来,眼神里有清风白云般的虚幻一闪而过。   “三岁的时候,我在那时还未烧毁的凤栖宫后发现了残垣断壁,那里似乎有什么机关。”   秋明月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那个时候我还小,因好奇就想要过去看看,却被出来找我的嬷嬷发现了。我无奈,又不能告诉其他人这个秘密。后来我也试图去找过,但是后宫重地,我也不能肆意而为。直到六岁那年,凤栖宫…”   他突然不再说话了,眼神沉寂如黑夜。   秋明月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母亲,云皇后。   那个机关,他发现了那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去探寻。是因为不想靠近那座曾经他生母住的地方后来又被一场大火淹没焚毁的残垣断壁。   虽然明知道,那些机关或者隐藏着前朝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他仍旧放弃了,只因不想再一次面对生母葬身火海的痛。   秋明月伸出手去,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都过去了,子靖,过去了…”   凤倾璃低头看她,抽出手来环住她的腰。   “嗯,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里那层暗淡痛色已经褪去,变得冷静而清晰。   “所以很多事情,也是该面对的时候了。”、“嗯?”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你在调查什么事?”   凤倾璃微微一笑,“前朝灭亡之时,传说帝后都丧生火海,可是最后并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和骨灰。”他凑近她,吐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声音低柔温润。   “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死。也或者,并非两人都死了。”   秋明月心中一惊,霍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凤倾璃眉眼却一层层暗下来,像极了随风晃动的窗帘映射下来的暗影。   “可是如果他们没有死,又在干什么呢?燕居夫人当年靠近先皇却没有杀他而是独自离去。这许多年来,她又去了哪儿?上次在宝华寺,她又去寻了师父。”   他又顿住。   秋明月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她的目的并非只是报仇或者找寻宝藏,而是复国?”   不知怎的,向来沉稳从容的她,此时声音却有微微的颤抖。   “嗯。”   凤倾璃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般,“忠义王府世代效忠前朝皇室萧氏一族,便是已经亡国,也改变不了她们骨子里的正义血液。可是如果燕居想要复国,那么就必须要有前朝后主。所以我在想,当年她没有杀先皇,除了可能对先皇怀有情分下不了手以外,应该是觉得时机未到。”   他嘴角又浮现了几分冷意和讥诮,“毕竟,三十多年前,一个燕居,差点搅得整个皇室大乱,朝廷大乱,简介的导致了皇子争位,京都血流蔓延,整个大昭国生产力下降,朝廷百官毒瘤暗藏…”   秋明月抿着唇没有插话,阴影里她的眼神却如波涛云卷。   “所以这些年来,她隐在暗处,或者是在准备起复。比如说,训练义军。”   秋明月忽然一颤,唇色有些白。   “秋府藏有宝藏图一事,是不是也是她传出去的?二十年前轩辕国端阳王府满门皆灭,为什么姬敏慧能够逃出来然后好巧不巧的遇上大雨邂逅我二叔?她们又是如何迅速在京城安插眼线暗装的?这些,会不会也是有人刻意而为?”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记得两年前你救了容烨么?”   秋明月眼神有些恍惚起来,仿佛想起那一年初春微末,林间山翠欲滴,有黑衣少年躺在丛林后,一身黑袍如夜,半截面具掩容,唇边血色嫣然如泣。   “他伤得很重,不仅中了三种剧毒,而且身上至少有不下于十条伤口。如果不是我上山采药巧遇而救了他,他早就死了。”   “嗯。”   凤倾璃紧抿薄唇,眼神有些暗又有些哀。   “那一次,他正是去了轩辕国皇宫探查宝藏机密,无意间居然发现轩辕皇宫中居然有昔日端阳王府潜藏的暗线。”   秋明月手指颤了颤,没说话。   “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走到哪里都带一大群人。况且这等机密的事情,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那一次,他本来是想探取更多的消息,中途却出了一点意外,被皇室隐卫发现。他享天下盛名,轩辕帝君惜才,也想拜他为相国,为轩辕效力。劝说无用,只得出了杀招。那一战,轩辕皇室隐卫损失惨重,他也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   凤倾璃环在她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眼神比刚才更黑。   秋明月垂下眼睫,半晌苦笑道:“我以前还在后悔,当初真不该多管闲事救他。说不定这一时好心,就给我带来什么祸端也不一定。没想到,因缘巧合,倒是…”   凤倾璃低低的笑起来,“幸亏他没听见你这话,不然只怕会被你气得吐血。”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突然道:“容烨不是很能耐么?为什么会被困在皇宫几乎丧命呢?他这个天下第一公子白做的?他不是武功出神入化外加还满身的毒么?他也太粗心了吧,这么紧要的关头,居然会出意外?”   她盯着凤倾璃,很明显对这个‘意外’很感兴趣。   凤倾璃轻咳一声,脸色有些古怪,似乎又有些兴奋。   “真那么想知道?”   秋明月眨眨眼,“有些好奇。”   凤倾璃想了想,道:“皇宫守卫多,轩辕帝君又是个小心多疑的人,他住的宫殿到处都是暗卫。况且容烨那时第一次进入轩辕皇宫,对宫中地势不熟悉,只得徐徐图之。后来,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带着他光明正大的进了宫。”   “什么人那么厉害?皇宫里的人?”   秋明月好似猜到了什么,又有些疑惑和不确定。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轩辕帝君的长女,皇室最小的公主,轩辕帝君最宠爱的女儿。”   秋明月凤目微睁,似了然,嗤笑了一声。   “小公主被他给迷住了?然后就把准驸马带进宫?却不想,这位准驸马是敌人。所以碎了一地的芳心。”她不屑的冷哼一声,“果然是风流多情,到处惹桃花。我看他不该叫什么第一公子,应该叫风流大王才是。”   凤倾璃轻笑了一声,“那公主倒是对他一片痴心,明知道被他给利用了,还为他求情。入宫后容烨本来想直接杀了她灭口的,但是又想到堂堂一个公主如果死了,只怕会引起轩辕帝的怀疑而加紧宫中戒备,所以也就放过了她。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那公主突然跑了出来,惊动了宫中侍卫。就这样,容烨被发现了。”   秋明月冷然道:“这就叫做报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凤倾璃歪头看她,“你好像很讨厌容烨,为什么?他可是救过你的。”   “我不讨厌他。”   秋明月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只是看不起利用女人达到目的的伪君子。”   凤倾璃默然。   秋明月知道,他又想起了云皇后。当年的孝仁帝,何尝不是利用女人登基,到最后又绝情的杀了那女子全家,甚至连她和她唯一的孩子都不放过?   所以,就凭这一点,凤倾璃也绝对不会传承孝仁帝的无耻冷血,心狠手辣。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想起之前自己还怀疑他利用自己来着。如今想来,只怕那也是他最为不耻的事情吧。   摇摇头,“对了,淑妃和你娘关系很好么?”   凤倾璃点点头,“嗯,后宫当中,淑妃和我娘的关系是最好的。便是我娘曾在闺阁之时,和淑妃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所以后来淑妃入宫,她的宫殿在我娘的隔壁。”   “难怪…”   秋明月轻声呢喃,眼神有些恍惚。   “淑妃…是个很聪明的人呢。”   “后宫当中,天真善良之人活不长久的。”凤倾璃声音漠然而微冷,带着几分讥嘲和悲凉。   “我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秋明月不说话了,只静静的靠在他肩膀上,有些出神。   凤倾璃问她,“淑妃还说了什么?”   “啊?”秋明月眼神有些迷茫,而后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   “选秀的日子要到了?淑妃说这次选秀似乎要在秀女当中给大皇子挑选出正妃来。听她的语气,似乎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是溪溪。”   凤倾璃揉了揉眉心,眼神有些冷。   “洛王要进京了,皇后当然坐不住了。”他微微阖了眸子,道:“不止是溪溪,素衣侯府的两位小姐还有左相的女儿吴云梦,礼部尚书的女儿聂于霜,都在秀女之列。只不过,溪溪被选中为皇子妃的几率大一些而已。”   秋明月皱眉,“可溪溪不是对那个少将军许天佑倾心么?平安侯夫人难道不知道?之前在金凤宫,听皇祖母的语气,应该也是不希望她入宫的吧。”   “姑姑出身皇家,知道宫里的肮脏危险,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进宫的。所以在选秀之前,大抵溪溪的婚事就会被定下来。至于那个许天佑…”   凤倾璃顿了顿,叹息一声,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就是块木头,我看溪溪要是这么等着,等得头发花白了也不见得那木头有反应。”   秋明月扬眉,“选秀的目的他知道么?”   凤倾璃想了想,“他整天就想着怎么建功立业,怎么延续祖宗功勋,别的事他没时间去理会。再说皇后的心思,后宫中人私下里知道,倒也没公开,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   “那如果他知道了呢?”   秋明月眼里闪过一丝趣味儿,“要知道他对溪溪有没有心,还是需要试探试探才行。”   “你的意思是…刺激他?”   凤倾璃若有所悟,“这个主意不错。”   秋明月笑笑,而后又正色道:“以后我会找机会进宫,去看望淑妃。”   凤倾璃沉默一会儿,道:“萱萱,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的。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用不着再…”   秋明月摇摇头,“本来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了几分好奇。你师父不是认识燕居夫人么?那他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那老秃驴已经不入红尘许多年了,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什么因果循环之类的,总之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问了也没意思。前朝睿贤皇后是他心爱之人,他都能冷眼看到大倾国走到灭亡。就算今日燕居有复国的想法,难保他不会冷眼旁观或者乐意之至。”   他深吸一口气,“总之,那老秃驴在想什么,谁也看不透。其实我一直都奇怪,他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秋明月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救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怀疑人家,真没见过你这样当徒弟的。”随后她似想到了什么,敛眉道:“不过这个燕居夫人,倒是一个人物。”   “忠义王府随着前朝消亡多年,她还能安然无恙,自然是一个人物。”   凤倾璃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只不过不知道她现在又躲在一边打着什么主意。”   秋明月不说话了。   马车一路回到了荣亲王府。   回到桐君阁,秋明月挥退了丫鬟,将昨晚破解的棋局拿给凤倾璃看。   凤倾璃看着那棋局,眼神闪了闪。   “看出了什么?”   秋明月问他。   凤倾璃目光从棋盘上移到她脸上,“平安侯…”他忽然又笑了笑,“是个笑面狐狸。”   秋明月一愣,她没有见过平安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一个人,但是从宇文溪口中听出的那些平安侯平时对她的教育方式和观念,可以想象出来,平安侯必定也是一个有大智慧之人。否者也摆不出这样的棋局。   她凤目闪了闪,轻声问。   “平安侯夫人知道你的身世,那么也就是说,平安侯也知道咯?”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有些懒散道:“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平安侯,他是只绝对的老狐狸。平时在朝中从不与人结怨,但是如果有人得罪了他,绝对会被他整得很惨,而且还让你不得不感激他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有些不信道:“有这么夸张?”   凤倾璃似笑非笑道:“要不然你以为当年才三岁的溪溪如何能救得了我?”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而后低低道:“我怀疑他八成成为荣亲王世子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的身世。不然的话,那天晚上,姑姑也不会进宫。”   秋明月扬了扬眉,“也就是说,他是和你统一战线的?”   “未必。”   凤倾璃闲闲的摇头,“他是个特别精明的人,比起你祖父来也丝毫不逊色。现在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大皇子,一派支持四皇子。当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观望的。这平安侯嘛,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倒不是拿不定主意,就跟你祖父一样,冷眼旁观,谁也不支持。但是说不准到某个阶段,他就突然站了位置。他这个人嘛,除了对姑姑,其他事都不定性,不好猜。”   秋明月一只手托着下巴,道:“你这么说起来,这平安侯倒是一个人物。”   凤倾璃笑笑,“他将这棋局借溪溪的手给你,应该也是对你比较好奇。唔…估计他已经盯上你了。”   “啊?”   秋明月有些愕然,“盯上我干嘛?我可没对他宝贝女儿做什么。”   凤倾璃笑得有些狡黠,“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偏偏让她女儿这么钦佩喜欢。别看他平日里总是对溪溪不满,实际上他自己的女儿,他哪能不了解?溪溪也就看着荒唐纨绔了些,实际上也是大智若愚,暗藏锋芒。平安侯对这个宝贝女儿可是喜爱得很,只不过故意做个严父而已。溪溪在他面前向来没大没小的,如今却对你这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这么喜欢,他定然要试探试探你究竟是何方人物才行。”   秋明月无语抚额,“这么说,我惹上一个难缠的对手了?”   凤倾璃很认真的想了想,“貌似是。”   秋明月咬牙,“那你怎么不早说?”   凤倾璃很无辜,对上秋明月冒火的凤目,他又有些心虚,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和那个老狐狸过招的。”   秋明月眼中怒火更甚,凤倾璃在她爆发之前赶紧制止她。   “你不是要我研究这个棋局么?咳,咱们一起研究吧。”   秋明月火气消了些,脸色仍旧有些不好。   凤倾璃却已经专注在看那盘棋,半晌道:“这看似一局普通的棋,实际上却博大精深,像…”   “像什么?”   秋明月挑眉,眼神颇有了几分兴趣。   凤倾璃抬头看她,吐出两个字。   “战场。”   秋明月眼神笑意更浓,“哦?”   凤倾璃笑笑,往后靠了靠,神色有几分感叹,也有几分钦佩。   “他是将整个朝堂形势摆成了一副棋。不,应该是说,将整个京城摆成了一局棋,黑白交错,环环相扣。一局棋,解开了,就是下一代的大昭江山。如果解不开,就是一局死局。血流成河,白骨皑皑,江山骷髅。”   秋明月脸上笑意淡去了几分,她最开始接触这局棋的时候,没有多想,也是在研究了好久才看出来其中的奥妙。   凤倾璃突然伸出手,拿开一颗黑色的棋子。   “这是最后一步吧。”   秋明月没有说话,看着那颗棋。当初下这颗棋的时候,她不知道这颗棋子代表的是谁。这棋盘上每一步,每一颗棋子,她都能清醒的知道它们代表的是谁。但是唯独这一颗棋,她看不透。或者,是不想看透。   她从凤倾璃手中接过那颗棋子,道:“你不觉得,平安侯是想用这局棋来试探你么?”   凤倾璃垂眸沉默半晌,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试探?一个无名无分的,被冠上孽种的皇子?有什么资格?”   秋明月心底一疼,握住他的手。   “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以什么都不求,但是不能如此贬低自己。不是为了那个人,是为了你冤死的母亲和你这许多年来血色的记忆和疼痛。”   凤倾璃一震,抬头看她。   秋明月又道:“在逆境下,我们可以委曲求全,但是不能逆来顺受,也不能自轻自贱。”她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想过了,现在不适合将你这个世子之位让出去。因为一旦你让了,她们不会觉得你不慕权势,只会认为你贪心不足,想要追求更多。所以,目前为止,这个世子之位,只能是你的。”   凤倾璃黯然垂眸,苦笑一声。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忍她们那么久了。”   他叹息一声,“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闭了闭眼,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却也决然。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由不得我退缩。便是为了你,我也不能由着她们继续猖狂下去。”   他伸出手去,温柔的抚摸着秋明月的面容轮廓。   “萱萱,等所有的事都落幕以后,咱们就离开这里,畅游天下,好不好?”   秋明月眼神亮了亮,而后又黯淡下来。她笑得淡然,轻轻点头。   “好啊。”   接下来的几天荣亲王府都没有什么事发生,只不过原本荣亲王妃打算让秋明月跟着学中馈一事却再也没有提过了。秋明月知道,上次桐君阁大清洗,荣亲王妃心中生怒,如今还能对着她做到面不改色已经不错了。不过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凤倾璃以后也不想接管这个王府,她对这个府中的中馈之权没什么兴趣。只要那些人不来招惹她,她倒是也可以相安无事。再说了,她什么都不管,不代表她就坐以待毙。从前她在秋府的时候可以瞒过老太君和林氏的眼睛慢慢组建自己的势力,在这王府自然也可以。只不过大概要多费一些心思而已。   不过这段时间,楚玉盈倒是来过桐君阁几次,言谈之中,与秋明月甚是亲和。只是眉宇间却隐隐有些忧伤和哀愁。秋明月隐隐也听说了,这几天凤倾翔都宿在一个得宠的姨娘房里。楚玉盈独守空房,心情甚是郁闷。秋明月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她心中打着主意,面上却疑惑的问。   “大嫂这两天气色不太好,可是没休息好?”   一说起这个,楚玉盈脸色更暗了。她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丫鬟下去。秋明月也很配合的挥退了红萼和醉文。   “大嫂有心事?”   楚玉盈张了张口,似乎有些犹豫。   秋明月眼神闪了闪,道:“大嫂,你我妯娌之间,优化不妨直言,或许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楚玉盈喝着茶,眉眼笼罩着忧郁。   “弟妹,我…”   她似想说什么,但刚开口又顿住了,而后又笑了笑。   “没事。”   秋明月挑了挑眉,看来楚玉盈还是不相信她。她敛眉,再抬眼的时候,眼底也多了几分忧郁,看着楚玉盈,欲言又止。   楚玉盈目光一闪,“弟妹,你怎么了?”   秋明月叹息一声,向后靠了靠,眼底皆是暗淡和萧索。   “不瞒大嫂说,自从上次这桐君阁出现了一个给我下毒的小橘,我这心里就忐忑不安。我这才嫁过来多久?竟然就有人要我的命。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才导致如此大祸。”   楚玉盈也想到了那晚,她也叹了一声。   “弟妹,咱们做女人的都不容易。我之前不是也…”   想起麝香一事,楚玉盈心里仍旧愤怒不平。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凤倾翔也不近她的房了,那么她要如何怀上孩子?倒是便宜了那几个贱胚子。   秋明月目中愁绪如丝,“大嫂,你那件事好歹已经调查清楚了,而且以后你也能小心防范。可是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我。这桐君阁的丫鬟是差不多换了,可是新换上的…”   她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眼底忧愁只增不少。   楚玉盈奇怪道:“弟妹,这新换上来的几个丫鬟,不是有好几个都是你从娘家带来的么?”   秋明月抿了抿唇,小声道:“那时从前母亲给我的。”   昔日的母亲,今日的林姨娘。秋明月没有说明,但楚玉盈却已经明白。想着当初秋明月是庶女,林氏是嫡母。这庶女出嫁,嫁得还比林氏的女儿都好。林氏送丫鬟给秋明月,焉能有好心?   楚玉盈想到那一晚荣太妃要秋明月给凤倾璃纳妾,好早日给凤倾璃诞下子嗣。她心里立即就开始警觉。不行,凤倾璃绝对不能有子嗣。   想到这里,她立即忧心道:“弟妹,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可别怪我多嘴。”   秋明月有些心不在焉,淡淡笑着。   “大嫂言重了,有话不妨直言。”   楚玉盈凑近她,“弟妹,你身边那几个丫鬟,特别是那个叫秋菊的,你可得防着点。”   “嗯?”   秋明月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她。   “为什么?”   楚玉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弟妹,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看那个叫秋菊的,长得那么标志,你还让她做二等丫鬟,整日的在主屋里晃着。要是哪天,二弟被她给迷惑了该怎么办?”   秋明月瞪大眼睛,脸上不无惊讶之色。   “大嫂,你在说什么啊?你要是说小红有这心思我还信几分,可秋菊一直是个温厚知礼的,她不会的。”   “那可不一定。”   楚玉盈哼了一声,用过来人的语气说。   “弟妹,你别现在看着她们乖巧无害。我告诉你啊,这种人心思最是深。保不准她就是故意装出一副温顺的模样来博得你的信任,等找到机会在二弟面前表现一番。二弟年轻气盛的,保不准就被她给迷惑了。到时候啊,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秋明月咬唇,眼神黯淡而凄哀。半晌苦笑一声,“这样也挺好的,祖母也说让我给相公寻几个好的放在屋子里。我这身子,想给相公诞下一儿半女怕是还早。如果相公真有喜欢的,那…”   “弟妹。”   楚玉盈这次有些生气了,“你怎么那么死脑筋呢?你说,你这个正妻都没有孩子,万一二弟纳几个小妾来放在屋子里,日后二弟肯定不会那么宠着你了。等到她们都有了孩子,还不得爬到你头上去?这豪门贵族里,向来母凭子贵。你可得三思啊。”   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那…”   秋明月有些动容了,抬头看着楚玉盈,一脸的求救之色。   “大嫂,那我该怎么办?”   楚玉盈眼底划过一丝光,对她勾了勾手指。秋明月凑近去,楚玉盈小声说道:“弟妹啊,秋府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那个母亲早就被贬为小妾了,现在秋府是你娘当家吧。你想想啊,这几个丫鬟被送到你身边来,凭的还不是有那林氏在背后撑腰。如今她们的靠山倒了,再加上卖身契在你这儿吧?只要你拿出做世子妃的威严来,好生敲打她们一番,她们自然就不敢有小心思了。或者…”   她眼神闪了闪,道:“弟妹,你院子里那个叫小红的,我看啊,也是个心怀不轨的。这丫鬟不能留,你要是舍不得处置了,不如就交给我带走吧。”   她心里打着主意,小红那妮子长得美艳,放在哪个院子里都是潜藏的危险。可是放在自己手下就不一定了,首先凤倾翔是个小心而多疑的人。那丫鬟是秋府带来的,而且还是从秋明月手上要过来的。就凭着凤倾翔正在和凤倾璃争夺世子之位,他也不会动这个可能是桐君阁用来迷惑自己的丫鬟。不仅如此,那丫鬟如此好颜色,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秋明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   “可是…”   “弟妹舍不得吗?”楚玉盈倒是不着急。   “其实我院子里倒是不缺丫鬟,只不过看着弟妹有些为难,所以想尽一些绵薄之力,如果弟妹不需要,那么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不是的,大嫂。”   秋明月赶紧摇摇头,“大嫂,我不是吝啬一个丫鬟。可是,她好歹是家中长辈赐给我的。她又没犯什么大错,就这样把她给赶走了,只怕家里人会不高兴。”   “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楚玉盈道:“这出嫁从夫,你如今可是人家的媳妇了,所思所想应该是你的夫君,再不是你的娘家。你可得记清了,不然日后这话让祖母听见了,又要不高兴了。”   秋明月有些惶然,连忙道:“大嫂说的对,是我失言了,还好有大嫂提醒,不然我就犯大错了。”   楚玉盈笑笑,“咱们是妯娌,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没得生分了。”   “大嫂说的是。”   秋明月连头表示赞成,而后又想了想。   “大嫂既然喜欢小红,那我便把她叫进来,如果她自已愿意,倒也不算我做了恶人了。”   楚玉盈点头。   秋明月对着外面唤了一声,“红萼。”   红萼打了帘子走进来,恭敬的福了福身。   “大嫂奶奶,世子妃。”   秋明月挥了挥手,“你去,让小红进来。”   红萼有些惊讶,随机敛眉。   “是。”   她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小红走了进来。她穿一身葱绿盘金彩绣绵裙,眉梢眼角都是风情艳丽,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楚玉盈端着茶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奴婢参见世子妃,参见大嫂奶奶。”   楚玉盈蹙了蹙眉,方才红萼就是把她放在秋明月前面,这丫鬟好生不知礼。其实是她自己心胸狭窄,本来秋明月是世子妃,比她这个大嫂奶奶尊贵多了。红萼之所以将她放在秋明月前面,不过也是得了秋明月的吩咐而已。她享受惯了府中之人的尊崇谄媚,如今遇上小红这个本来又有些心气高的,自然不把她看在眼里。   殊不知,一个称呼而已,就已经让两人结了仇。注定了日后小红到了楚玉盈手下,过不了好日子。   秋明月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谢世子妃。”   小红站起来,问:“不知世子妃唤奴婢何事?”   秋明月看了看楚玉盈,笑道:“小红,你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可先前一直在跟着孙嬷嬷学礼仪,如今这桐君阁丫鬟是少了几个,你也调过来了,可是…”她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道:“你是当初母亲给我的陪嫁丫鬟,按理说应该伺候在我身旁的。可是我身边一直有红萼她们伺候,倒是忽略了你。如今母亲犯了大错,已经被贬为妾。”   她说到这儿顿了顿,小红却变了变脸色。   “林姨娘犯错,可是与你们无关。我想着,你还年轻,也都聪明伶俐。实在不应该放在我这儿做个三等丫鬟耗费光阴。方才大嫂与我说了,她甚是喜欢你,想让你跟过去伺候。现在我问你,你可愿意?”   小红惊愕的瞪大眼睛,“世子妃?”   这时候,楚玉盈放下了茶杯,笑吟吟的站起来走到小红面前,亲热的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   “啧啧啧,真是个标志的人儿啊。弟妹,我可真是羡慕你,身边的丫鬟一个比一个漂亮。”   秋明月只是温婉的笑着,小红惶恐道:“大嫂奶奶谬赞,奴婢愧不敢当。”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心思百转。她是林氏送给世子妃的陪嫁,也是给世子爷准备的通房丫环。世子迎亲那天,她们都见到世子天人般的美貌,哪个不动心?   可世子一直宠着世子妃,根本不将她们这群特意的陪嫁丫鬟放在眼里。她想着,有大夫人撑腰,世子妃便是再强势,大夫人好歹是她的长辈。自己总还是有机会的。却忘记了,如今的大夫人,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大夫人了。   没有了靠山,她又只是一个丫鬟,虽然自负美貌,但是她就算嫉妒,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起世子妃来,还是差了几分。那么,再继续呆在这桐君阁的话,就真的只能做一个三等丫鬟,以后随便配给一个小厮。   这怎么能行?她小红可是励志要做姨娘的。   楚玉盈一直看着她,自然也将她眼底的小九九看在眼里。她眼神闪了闪,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笑道:“前几天伺候大少爷的那个丫鬟病了,如今大少爷身边少了个伺候起居的丫鬟。小红,我看着你就是个伶俐的,可愿意去伺候大少爷?”   小红大喜。大少爷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好歹是府里的主子,而且还颇得太妃宠爱。听说,世子妃回门子那天,太妃还吵着要将世子的位置给大少爷呢。世子爷虽然占着个世子的位置,但是据说活不长久,而且还是个残废。保不准日后这世子之位就给大少爷了呢?如果自己跟了大少爷,那么…   她心中砰砰的跳着,面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   “奴婢…奴婢一切但凭世子妃做主。”   秋明月站起来,“好,既然你愿意,那么,大嫂,你就把小红带回去吧。”   楚玉盈眉开眼笑的道谢,“多谢弟妹。”   秋明月夜也笑着,眼底心里却都是冷意和嘲讽。   第二十五章 公主回京,首次交锋   自从小红被楚玉盈带走后,巧云她们几个也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然后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如今已经被贬为妾室的林氏,她们的靠山。顿时心中有些戚戚然了,寻思着自己的未来该怎么办?   秋明月暂时不管这几个人,而是应了楚玉盈的邀约,出去逛街。   大昭国虽然民风保守,但是还不至于妇人不能出门的地步。只不过富贵人家的女眷出门都是要乘坐马车的,只不过不用再戴面纱。   出门的时候,楚玉盈看了秋明月一眼,见她素衣翩跹,脂粉未施,却仍旧纤腰楚楚眉目动人,红唇嫣然笑意宛然。她不由得笑了笑,道:“弟妹,你还是覆上面纱吧,不然你这容貌,很容易引起事故。”   到得此刻,楚玉盈倒是没有最初那般嫉妒秋明月的天姿国色,言谈之间也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温和。   秋明月刚上了马车,闻言微微一愣,随机淡淡笑开来。   “我晓得的,出门前就已经让冬雪准备好了。”   厚重的车帘垂落,那一角缝隙刚好闪过坐在马车前头冬雪的身影,楚玉盈眼神闪了闪。   “弟妹,你身边不是一向是红萼和醉文伺候么?为什么这出门却又带着冬雪和夏桐?难不成那两个丫鬟伺候得不得当?”   秋明月笑笑,“那倒不是。我出家之前,原本身边还有个绿鸢,和冬雪她们加起来四个人,都是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的。要说我的脾性爱好,没人比她们更清楚了。从前她们都是贴身伺候我的,不过我一个人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便也就轮番替换而已。红萼她们天天跟着我,我也不能冷落冬雪她们才是。虽然是主仆的缘系,但这么多年,好歹也就姐妹的情分在。”   楚玉盈含笑点头,“弟妹大义,她们几个必定会感激在心,忠心不二。”   秋明月没有反驳,只是无人看见的角落,她眼底划过微微的冷意。   冬雪,夏桐…   车内静默一会儿,楚玉盈又道:“我听说最近水境坊又出了新的胭脂玫瑰红,色泽艳丽而纯然,且香味淡然馥郁,涂在脸上,光可照人,艳比云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   秋明月不动声色的笑笑,“我向来不爱关注这些,倒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楚玉盈道:“弟妹天生丽质容颜,即便是素面朝天,也是绝色倾城,倒是用不上这些俗物。”   “大嫂说笑了。”   秋明月垂眸低头,白皙的脸颊晕开浅浅的红晕,比那胭脂粉色还要艳丽妩媚。   楚玉盈眼神闪了闪,心中一叹,可惜了这般容色…   “大嫂,我们现在就去水境坊么?”   “嗯。”   楚玉盈撩开车帘,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垂柳依依。   “这三月碧春杨柳,气候温纯,景色怡人。外面的空气倒是好,咱们整天都窝在王府,倒是不见眼前开阔之景,以后可以多多出来走走。省的在府里呆着发霉了。”   秋明月点头,“大嫂说得极是。”她又有些向往道:“从前在闺阁之时,碍于礼教之防,不得自由。如今出嫁了,如果找到机会,倒是可以多出来走走,省的整日呆在后院里不知世事,成为井底之蛙。”   楚玉盈笑着说了句,“诚如弟妹之言,理当如是。”   秋明月不再说话,楚玉盈现在对她是没有敌意了,但是言谈之间还是不免有几分试探的味道。便是自己身边的丫鬟调换,她也丝毫不错过。   她眼神闪了闪,突然问道:“大嫂,不知小红可让大嫂满意?”   楚玉盈一怔,眼底似乎闪过什么,而后笑得满意而温柔。   “嗯,那丫头做事伶俐,长得又漂亮,倒是个可人儿。”   “大嫂你喜欢就好。”   秋明月面上微笑自若,心里却在想着。听说小红去了云青阁以后就想方设法的勾引凤倾翔,但是凤倾翔不为所动,而且貌似极其厌恶小红。   小红心中暗恨,偏偏又有个大少奶奶楚玉盈压着,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不过那小丫鬟有几分心机,知道凤倾翔不将她看在眼里,倒是很聪明的投靠了楚玉盈。她想着,只要成为了楚玉盈的心腹,日后怎么着前途都不会太差的。   秋明月瞧着楚玉盈这样子,只怕小红在她手上应该还有大用处吧。不然的话,楚玉盈不会拐弯抹角的从自己这儿挖人。小红漂亮又有心机,但是没有依靠,所以必须依附楚玉盈。就是不知道,楚玉盈要将小红送给谁。   凤倾墨?还是凤倾宇?   自从蓝侧妃被关紧闭以后,她的那两个儿女倒是安安分分的没有翻起任何波浪。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小觑。   荣亲王现在对荣亲王妃心中怀有芥蒂,不过好歹是多年的夫妻。再说荣亲王这些年根本没怎么管王府的事,在他心里,荣亲王妃即便是有几分自私或者自己的打算,倒也算不上多么狠毒阴辣的地步。   所以,荣亲王妃受冷落只是暂时的。荣亲王那样温和的一个人,便是顾忌到云皇后临终前的托付,也不会亏待荣亲王妃的。   凤倾璃不想将从前那些事情翻出来算旧账,也不忍荣亲王痛苦。所以荣亲王妃,暂时还不能动。再怎么说,凤倾墨是无辜的,凤倾璃自觉亏欠了他,想要补偿。只要荣亲王妃日后别太过分,他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她微微向后仰着,半闭着眼睛,脑海中涌过一波波的思绪。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隐隐听到外面似乎有嘈杂声响。   秋明月睁开眼睛,楚玉盈已经在发问。   “发生了什么事?”   紫青靠在窗边,小声道:“大少奶奶,前方有馨怡公主的车价,是否避开?”   楚玉盈一怔,“馨怡公主的车驾?”   秋明月也有些惊讶,“馨怡公主回来了?那么洛王的车驾也快到了吗?”   紫青顿了顿,道:“回世子妃的话,馨怡公主似乎是先行一步,连侍卫都只有十来个人,身边只跟着两个贴身丫鬟。乘坐的也不是皇家车撵,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马车。刚才已经有两个侍卫走在前方,告知百姓让道。”   楚玉盈想了想,掀开车帘看向前方。街道百姓自动退到两旁,前方隐隐有侍卫一路护持,后方有华丽的车驾缓缓而来。隔得那么远,也能闻得见香风隐隐,薄纱翩翩起伏跌宕,车帘不算厚重,隐隐可见里面端坐着的人影。高贵,而优雅。   “大嫂。”   秋明月也探出头来,“既然是馨怡公主的车驾,我们还是让一让吧。况且…”她朝前方望了望,“水境坊就在这条街,我们下了车走过去就是了,莫要扰了馨怡公主车驾才是。”   楚玉盈点点头,“弟妹说的是,我们下车吧。”   她朝着紫青招呼了一声,立即就有小厮蹲在车前。她从马车里钻出来,手扶着紫青伸过来的手,踩着小厮的背跳了下去。   她下车后,小厮并没有离开,仍旧蹲在原地,等着秋明月下车。   冬雪走过来,“你退下吧。”   那小厮一愣,却见秋明月已经探出了马车,扶着另一边夏桐的手,自己优雅的跳下了马车。   馨怡公主车驾回京,街道两旁的百姓都关注着那辆缓缓行进的马车,秋明月跳下马车的时候,裙摆隐约随风一荡,如一抹夕阳斜影,扫落了满街春晖,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回头。   秋明月已经落地,一阵风起,将她脸上的面纱一角吹起,露出精致如玉的下巴和樱红的唇。面纱没有覆盖住的眼睛如碧月宏辉,在春风里闪动着熠熠的光芒。   两旁的百姓不由得倒抽一口气,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从她猝不及防的惊艳之美回过神来,也忘记了不远处馨怡公主的车驾。   而这一处的寂静,已经惊动了馨怡公主。   华丽车驾仍旧缓缓而行,里面的人儿却似察觉到什么,于沉默中睁开了眼睛,隔着车帘看着远处那抹纤细的身影踏进了水境坊。   身边娇俏的婢女正在给她揉肩,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得小声问。   “公主,怎么了?”   郑馨怡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下,如水眼波晃荡如秋水。如落霞孤鹜齐飞刹那的美丽。   “刚才那辆马车坐着的是什么人?”   她身前,正端了茶杯走过来的清秀婢女闻言笑道:“公主,那是荣亲王府的马车。方才奴婢问过了,里面坐着的是荣亲王府大少奶奶和世子妃,现在她们已经去了水境坊。”   “水境坊?”   郑馨怡声音很柔很细,像是春风绿柳拂过的水面,荡漾出连绵的温柔。   她忽而一笑,一直沉浸在昏暗视线的容颜如一盏明灯照耀,连那原本幽静柔和的眸子也染上了炫目的光泽,熠熠逼人。   “我临近京都,倒是也听说过这水境坊,只是一直久闻其名未曾亲自观摩,既然已到门前,不如就去看看吧。”   “公主?”   左侧给她揉肩的娇俏丫鬟轻呼一声,“公主万金之躯,如何能进那污浊之地?况且听说水境坊生意兴隆,每日门庭若市,到时候若有不长眼睛的冲撞了公主怎么办?”   郑馨怡温柔而笑,“我只是听说水境坊的胭脂闻名京都,想要见识一番。我在五台山修行多年,许久未入尘世,倒是连基本的女子妆奁都忘记了。”   “公主。”   方才那娇俏的丫鬟又道:“公主若是想要,奴婢立即去给公主买来就是,用不着公主亲自前往。再说了,公主今日回京,太后必定欣喜,说不定稍后就派人来迎接公主入宫。水境坊的东西再是新奇,也不过是市井之物,哪里比得上皇宫的用物金贵?”   “白霜。”   郑馨怡淡淡回眸。   方才还凯凯而谈的婢女立即噤声,“奴婢失言,请公主恕罪。”   郑馨怡轻叹一声,“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些。以后再宫里,万一得罪了人可如何是好?”   白霜垂着眼,不说话。   已经坐下来将茶杯递给郑馨怡的清秀丫鬟倒是笑着开口了。   “公主,您一路车马劳顿了,先休息一下,奴婢陪着你下车吧。反正车驾已经到京城了,不如一只行驶到水境坊门口,倒是节约公主些许路程。”   郑馨怡点点头,接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她手指纤长而细腻,指甲圆润光泽,虽然没有如时下贵族女子那般染上丹蔻的颜色,但是看得出来,也是经过仔细修剪的。   “书卉。”   她唤了一声,清秀的丫鬟立即点头,回身掀了车帘。   “公主又吩咐,要去水境坊一趟,就在这儿停车。”   “是。”   车夫立即应了一声,勒住缰绳。   白霜已经掏出了一方粉色的面纱给郑馨怡戴上。   书卉已经下车,掀开车帘,白霜扶着郑馨怡出去,而后自己撑着车辕跳下马车。已经有小厮蹲在车前,郑馨怡把着书卉的手,踏着小厮的背,跳了下去。   街道两旁的百姓终于见到传闻的馨怡公主,虽然蒙了面纱,却仍旧能见到面纱下隐隐约约精致的轮廓五官。只是这公主看着似乎很柔弱,身形也有些消瘦。看方才她踏着小厮下车的动作,众人都不由得想起方才的荣亲王世子妃。那般潇洒,那般随意而洒脱,却又不掩优雅和高贵。相比之下,这馨怡公主显得金贵许多。   公主出行,百姓自然要俯首参拜。所以也仅仅只是一眼,众人便低下头,不敢窥视公主凤颜。   郑馨怡抬头看见水境坊三个字,又见门口虽然人多,但都有序的排着队,不由得眼神闪了闪,面纱下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就是水境坊么?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呢。”   一个侍卫走过来,请示道:“公主,要不要卑职去驱散这些人,方便您进去?”   “不用。”   郑馨怡目光含笑,“莫要惊了大众。人家开门营业,咱们都是顾客,且莫坏了规矩才好。”   “公主高义。”   那侍卫立即赞了一声,退到一边。而在水境坊排着队的那些贵族女眷,本来听说公主驾到,以为会蛮横插队。却没想到,这个公主这么好说话,都对郑馨怡多了几分好感。   几个贵妇小姐自动让出身子,“公主大驾光临,我等岂敢在公主之前?公主请。”   这一让,前面的人也自然让了出来。   队伍尽头,秋明月和楚玉盈已经挑好了自己要买的物品。正准备走,自然听到了郑馨怡的话。   楚玉盈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是刚刚买到的最后一盒玫瑰红。她正欣喜,听了这话就笑道:“这馨怡公主虽然非皇室之女,但是受太后喜爱,没想到,难得的没有半分公主的娇贵嚣张,难怪太后那般宠爱了。”   秋明月只是笑笑,并未说话,眼神却有些高深莫测。   馨怡公主当真大度宽厚体恤百姓,还是不惜屈尊降贵以退为进只为一石二鸟既能让人乖乖让路还能博得他人好感?   这个所谓的馨怡公主,貌似不简单啊。   她想着,又听得队伍尽头,郑馨怡含笑轻柔的声音。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店也有店规,如因馨怡而破坏,那便是馨怡的罪过了。”   “公主说哪里话?”   一个贵妇走上去,道:“公主大驾光临,是这水境坊的荣幸,岂能是罪过?我等能再此得见公主之姿,亦是荣幸。公主就莫要再谦虚了,请进去吧。”   郑馨怡似乎顿了顿,半晌才道:“如此,便多谢夫人了。”   秋明月道:“大嫂,咱们回去吧。”   “等等弟妹。”   楚玉盈拉住她,“我早听过这个馨怡公主的名号,却没有见过她,如今机会难得,何不见一见?”   秋明月笑吟吟回头,看着她已经将玫瑰红放在袖口里。   “大嫂,公主来这水境坊,不过也是买一些胭脂之物。公主身份高贵,定然是用最好的。可如今这最好的一盒胭脂已经落入你手,如果待会儿馨怡公主要,你当如何?”   楚玉盈目光缩了缩,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她身为荣亲王府的长媳,虽然不若世子妃身份尊贵,但是好歹也是大少奶奶,平时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本来他也只是好奇,看看这玫瑰红究竟如何特别。哪知方才一试,才知道以前用的那些所谓精致的胭脂水粉,不过俗物。这玫瑰红,才是真正的极品。   如果馨怡公主要抢夺,她势必要让出去的。可是她又舍不得,到时候肯定会留人话柄。   她皱眉,随后道:“弟妹,你说得对,这儿人这么多,莫要冲撞了公主。”   秋明月点点头,刚欲走。那边,馨怡公主却已经走到近前。一阵香风扑面,淡淡的花香萦绕鼻端,将这水境坊内那些清幽精致的胭脂水粉香料指甲油的味道都盖过了。仿佛天际云淡,只余一抹霞光,斜照大地。   光芒里,秋明月抬起头,对上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美,像是湖泊清池,又像海平面升起的月色,朦胧,而似披上了一层薄纱,照见海水波光荡漾。   秋明月抬起头,这才打量起眼前的少女。身穿是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面纱下的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她双手放在小腹处,腰间垂下黄色的璎珞,垂落在白色的裙摆上,刚好点出裙摆上一朵银白色的花心出,似菊花吐蕊。   “这位便是荣亲王世子妃吗?京都七绝之首,皇上亲妃封的第一贵爵夫人。呵呵,馨怡早就慕名已久了。”她微微福身,“馨怡有礼了。”   秋明月挑眉,这才想起,她身上还背着个总是被她忽略的第一贵爵夫人的封号。馨怡虽然是公主,但是到底比不上自己尊贵,她对自己行礼,倒是理所应当。   不过这如今实在街上,并非宫廷或者宴会场合。自己若受了这礼,难免被人说自高自大恃宠而骄。   她笑了笑,走过去,在郑馨怡一个礼行了一半就扶住了她,温和道:“公主切莫如此,明月愧不敢当。”   郑馨怡被她托着站起来,眼神笑意盈盈,和善道:“早听说荣亲王世子已经大婚,只是我在五台山修行,走不开,倒是错过了。改日一定补上贺礼,还望世子妃莫要嫌弃。”   秋明月道:“公主客气。”   她不想在这儿和郑馨怡唧唧歪歪下去,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公主,在她看来,只怕并不简单啊。   郑馨怡却似乎非常喜欢她,拉着她道:“世子妃是来买胭脂水粉的吗?”   秋明月道:“大嫂对水境坊慕名已久,我随之来看看。”   楚玉盈走过来,对着郑馨怡福了福身。   “臣妇见过馨怡公主,公主大安。”   郑馨怡温和的虚扶一把,“夫人不必客气。”   “谢公主。”   楚玉盈站起来,笑盈盈的点头。   “我和弟妹出来也久了,如今便要回去了,公主请便。”   她也不想和这公主多做纠缠,说着就要走。   郑馨怡刚准备唤住二人,却见门口有喧哗声响起。聚集在门口的女眷纷纷让开,有两队官兵小跑而来,列成两队站在门口。队伍尽头,有白衣清华的男子款款而来。白衣黑发,眼神若流光溢彩,面色清淡而如月色柔和。一步一行走间,就如同九天云层降临的谪仙,所过之处,凡人立即退后膜拜,以免自己的红尘浊气污染了那人的纤尘不染。   秋明月微微有些愕然,凤倾玥,他来干什么?迎接郑馨怡?   身后,郑馨怡却欣喜的唤了一声。   “阿玥。”   秋明月再次一怔,郑馨怡却已经控制不住的大步上前,不小心撞到了楚玉盈的手。   砰—   楚玉盈袖中的玫瑰红应声而落。她赶紧去捡,用手帕擦拭上面的灰,一边仔细检查,还好没有摔坏。   而郑馨怡却已经无暇顾及她,三两步上前,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在距离凤倾玥三步之距的时候停下了脚步。面纱覆盖下的容颜染上了红晕,眼眸晶亮如明镜,欣喜而兴奋。   “阿玥,你怎么来了?”   她称呼如此亲密,一点都没有顾及在场的所有人。偏偏她眼神清澈而含情,举止虽然有些激动,却也顾及着男女之防而不敢上前。分明就是一个怀春少女见到心上人的模样,却没有人觉得她这般举动有什么出格,反倒是为她单纯的心悦而觉得这女子可爱纯真。   凤倾玥从进来后就没有看其他人,甚至没有看秋明月。见郑馨怡唤他,他只是浅浅一笑,拱手道:“太后和皇上得知公主进京,特意让在下来迎接公主进宫。公主一路行来只怕辛苦了,銮驾已经备好,请公主上车。”   他微微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太后和皇上都知道了么?”   郑馨怡笑的羞怯而喜悦。抬眸看过去,华丽銮驾已经停在队伍尽头,身旁有两个宫女垂首而立,等着她上车。   “有劳阿玥了。”   “公主客气。”   凤倾玥从头到尾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温和,却又疏离。   秋明月看着他,觉得这个人似乎又蒙上了一层纱。明明远看似山岚云雾,近看仍旧不可亵渎。看他的样子吧,也不像是对郑馨怡有意的样子,可郑馨怡回京,应该着礼部安排人来迎接才是。为什么要他这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镇南王世子来迎接?难不成孝仁帝也希望凤倾玥娶郑馨怡?   不过想想也是,郑馨怡没有任何娘家背景,嫁给凤倾玥不会形成强强联姻而对皇权构成威胁。那凤倾玥呢?凭他的聪明,如果不想来做这个迎接使者,有的是办法吧?他应旨而来,可是默认了这门婚事?   郑馨怡微微而笑,“皇上圣旨,馨怡不敢违抗。只不过我才回京,一路风尘,又素面朝天,如此进宫,只怕于皇上和太后不敬。”   凤倾玥道:“太后已经赐予公主宫装正服,公主进宫后自会有司仪为公主着装妆扮,公主切莫忧心。”   郑馨怡抿唇微笑,手指一点耳鬓发丝,道:“如此甚好。只是我方才入京,听闻这水境坊的胭脂水粉不错,便想来一观,恰好见荣亲王世子妃和大少奶奶也在这儿,我想着,或许这里的东西应该是极好的,所以想看一看。如果真有好的,倒是可以买去送给皇室的几位姐妹。阿玥可否等我一会儿?”   凤倾玥目光缓缓扫过店内场景,好似这才发现了秋明月和楚玉盈。   “原来世子妃和世嫂也在,恕在下眼拙,没看见二位。”   秋明月蹙眉,觉得凤倾玥是故意的。她才不信他是现在才发现她,可是他却又故意忽略她,似乎是做给郑馨怡看的,为什么?   楚玉盈已经款款福身道:“世子大安。”   论身份,秋明月是不用给凤倾玥行礼的,但是人家都问起来了,她如果没有表示说不过去,于是也跟着楚玉盈福了福身。   “世子言重了。”   凤倾玥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一旁躬身的掌柜。   “有适合公主用的胭脂水粉么?”   他微微笑着,声音温和,没有丝毫盛气凌人的感觉,然而躬身的掌柜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公主千金之躯,小店所物,怕是如不了公主的眼。”   白霜走出来,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冷傲道:“水境坊不是才出了一款什么玫瑰红么?拿出来给公主试一试,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话,公主就全部要了,也算给你这店打响名声了。”   这丫头,说话真是睥睨而高高在上啊。   秋明月扬眉,郑馨怡已经轻声呵斥。   “白霜,不得无礼。”   转眸又对那掌柜的和颜悦色道:“丫鬟无礼,还望掌柜莫要怪罪。”   “公主言重。”   掌柜更是诚惶诚恐,“只是这玫瑰红…”   他有些为难,楚玉盈早就在白霜提起玫瑰红的时候变了脸色,迅速将买来的最后一盒玫瑰红放入了袖中。暗自悔恨刚才没有随秋明月提前离去。现在好了,如果这馨怡公主真要和她抢,她如果不给,难免落了个不敬的罪名。   “掌柜可是有难言之隐?”   郑馨怡很体贴的问。   掌柜抬起头来,“启禀公主殿下,这玫瑰红是老板新制作出的胭脂,每天销量有限,公主来得不巧,这最后一盒,刚巧已经卖完了。公主若是想要,只有等到三天后了。”   “卖完了?”   郑馨怡还没开口,白霜就已经皱了眉头,随即不屑的轻哼一声。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限量销售?把你们老板叫出来,公主光降,是他的荣幸,还敢藏着掖着,真是不要脑袋了么?”   “白霜,闭嘴。”   一直温和的郑馨怡蓦然沉下了脸色,语气有些冷。   白霜立即低头,“是,公主。”   书卉上前道:“掌柜的,为何要等到三天以后?”   掌柜道:“只因这玫瑰红是用十数种刚刚绽放的花瓣,再提炼花汁,经过七道工序而成,虽然小小一盒,却也价值百银,非常难得。如今初春,万物复苏,花种较多,蔽店老板才研究了这种胭脂。若换了其他季节,材料不足,这玫瑰红更是难得,就算百金也难买到。”   “这么贵?”   书卉有些惊讶。   旁边却有贵妇走过来,“公主有所不知,这水境坊的东西虽然贵,但是却是物有所值。这玫瑰红也是三天前才推出来的,其色泽艳丽红润,且香味清淡馥郁,更有驻颜功效。莫说是年轻女子,便是中年妇女用了,看起来也年轻十岁呢。这里的这许多人排了这么久的队,都是为这那玫瑰红而来。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   她说着,眼中不无遗憾之色。然后又一指楚玉盈,道:“这最后一盒,方才就是被荣亲王府大少奶奶买走了。我们也只有退而求其次了,等到三天后再来排队吧。”   楚玉盈脸色又变了,袖口揣着那玫瑰红,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郑馨怡主仆三人的目光却是已经落在了楚玉盈下意识护住的袖口上,她微微皱眉,眼神似有些期望,又有些暗淡。   “原来被夫人所得了,看来是馨怡今日无缘了。”   那书卉却又走了过来,对楚玉盈福了福身。   “大少奶奶,奴婢冒昧。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又奔波劳累,蒙太后娘娘垂爱宣召,自是不能如此素颜进宫。大少奶奶可否割爱,我们愿意以十倍的银子交换。”   周围的人倒抽了一口气,不愧是公主,出手就是大方。   “书卉,住嘴。”   郑馨怡虽然呵斥着书卉,但是眼神却还是有意无意的掠过楚玉盈的袖口,期待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秋明月却在冷笑,这馨怡公主当真是好手段。一来就以温和宽容的形象给大家留下了好印象,再步步纵容丫鬟言语放肆,她虽然呵斥,但是却无任何惩罚。而这书卉,更是了解主子心思。郑馨怡喜欢玫瑰红,但是又不能开口明着要,以免让人觉得她仗势欺人,更不能在凤倾玥面前这么做。所以书卉就帮了她一把,说她自幼体弱多病,激起大家的同情心,又说她这个公主如何如何的得宠,不动声色的威胁。最后再以利益相诱惑。反正这玫瑰红虽然珍贵,但是也不是独一无二,三天后还是可以再买的。十倍的白银啊,可以再买十盒了。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她霸权强势,更是认为她大方宽和,没有以权压人。   殊不知,这才是最厉害的心理战术。   先旁敲侧击,威逼利诱,以退为进,利用众人的好感和同情心达到自己的目的。   好一个馨怡公主啊,真不是简单的角色啊。   楚玉盈有些心动,倒不是她贪慕那十倍的银子。只不过如果让出这胭脂,说不定可以卖给馨怡公主一个人情。听说馨怡公主深的太后宠爱,到时候如果她能为凤倾翔在太后面前说几句好听的话,或许…   她心中打着小九九,凤倾玥却已经看见秋明月眼底的冷意。他眼神闪了闪,上前一步。   “公主,如果你…”   秋明月突然开口了,“大嫂,既然公主喜爱,那么你便将这玫瑰红送与公主吧。”   凤倾玥话音一堵,楚玉盈一怔,郑馨怡也一怔,齐齐抬头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却微笑淡然,“公主德蒙太后宠爱,如今回京,自是要住在宫中的,以后只怕难得出宫一趟。刚才那位姑娘说得对,公主千里迢迢回京,好不容易看中这玫瑰红,大嫂既然手中拥有,何不成人之美呢?如果大嫂喜欢,三天后我再陪大嫂来买就是了。或者,我让冬雪她们后天下午就守在这儿,直到第二日水境坊开门,想必定然能买到这玫瑰红。”   她看着郑馨怡,笑意不变。   “只不过公主身边的婢女实在太客气了,按理说,公主是太后当年按照皇上之女所封,照样是凤氏之女。咱们嫁夫随夫,说起来,倒算是公主的嫂嫂。既然是嫂嫂,也就是长辈了。这长辈的给晚辈见面礼,如何能要公主的银钱呢?况且公主给的,也实在太多了些。荣亲王府虽然不算富贵,不过一盒玫瑰红,还是送得出手的。公主也不必如此破费了。”   郑馨怡面纱下的脸色变了,她身边两个婢女一个怒一个慌。身边的人则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仔细品味秋明月的话,然后看郑馨怡的眼神有些变化了。轻视、鄙夷、嘲笑、讥诮…   只有凤倾玥,眼里含了几分笑意。她还真是大胆呢,就这样公然挑衅郑馨怡,不动声色的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这女子,真是…   郑馨怡刚想开口,秋明月已经微笑打断她。   “公主方才也说了,因为回京晚,不曾参加我的婚礼而心中抱憾想要日后补偿贺礼。哎,公主实在是太慷慨了。倒是我这个做长辈的,第一次见公主,没有给公主见面礼,已经是我的不对,怎能要公主的大礼呢?只不过…”   她看了看楚玉盈已经拿在手里的玫瑰红,眼神闪过一丝叹息。   “只不过这玫瑰红只有一盒,只怕不够公主拿去分送给皇室几位公主。倒是公主琼姿丽容,染上了这极品胭脂,必定艳冠群芳。”   围观的众人再次露出了悟的眼神,为一己私欲这般咄咄逼人,还装作大度的说什么要给皇室的公主送礼,实际上也只是为了自己。女人嘛,哪有不爱美丽年轻的?再说了,方才这馨怡公主见到镇南王世子,那眼神里的爱慕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女为悦己者容,馨怡公主如何能不希望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这样一想,许多贵妇小姐眼神都露出了几分不屑。还什么公主,一点皇家矜持都没有,还这样强势又做作,真是不要脸。已经有年轻的女子在私下里议论开来了。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足够郑馨怡清晰入耳。   她面纱下的脸色有些白,美丽的大眼睛也闪烁出了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世子妃,我…”   秋明月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最讨厌这种矫揉造作的女人。她二话不说,一把将楚玉盈手中的玫瑰红拿过来,然后拉过郑馨怡的手,将玫瑰红放到了她手上。   “公主接好了,可千万不要再摔了。这可是最后一盒了,物以稀为贵,再有玫瑰红的话,也要等三天后了。”   她眼神突然停在郑馨怡光洁圆润的指甲上,突然笑了。   “公主在五台山静养念经,这许多年来只怕忘记了该有的女儿妆扮了。瞧着手指甲,修剪得如此干净,却少了几分颜色。哦,对了。我听说水境坊有一种名为胭脂醉的指甲油。涂抹在指甲上,光泽亮丽又幽香四溢,最适合公主高贵的身份。不过呢,只怕公主今日迟了一步,这胭脂醉貌似比玫瑰红还要吃香呢。有了玫瑰红,如果缺少了这胭脂醉,难免美中不足。胭脂醉呢,好像也不容易生产。这样吧,公主今日先回宫,过几天我让丫环在水境坊守着,公主喜欢这里的东西,是他们的荣幸,想必也会为公主大开方便之门的。而其他的顾客,自然也心知公主体虚乏弱,也不会在公主之前抢购。等我买到足够的胭脂醉,公主就可以用作给宫里几位公主的见面礼了,想必她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她笑得和蔼,郑馨怡的脸色却已经惨白如纸。   “不用了,本宫…”   她一急,似乎想要用自己公主的身份来给予秋明月警告,努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放弃那几乎让她颜面扫地的玫瑰红。然而秋明月却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宽大袖摆掩盖下,没人看见她手指微微用力,几乎将郑馨怡白皙的肌肤都捏出红痕来。郑馨怡脸色发白,额头上已经疼出了汗水。看在周围人的眼里,却越发觉得她做作,更是厌恶她了。   “所谓君臣,君在上,臣在下。公主是君,想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也不用银钱买了,想必大家都能理解公主,不会有所责怪的。再说了…”她顿了顿,眼神笑意浓厚,说出的话却不怀好意。   “俗话说嘛,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难事。瞧,公主,方才你身边那个婢女就很聪明,充分的把这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唔,我回去后也得多多调教身边的婢女了,真是些个没眼力介的。呵呵,今日我受教了,多谢公主‘以身作则’。”   她特意加强了最后四个字,郑馨怡脚下一个踉跄,似乎想要晕倒了。秋明月却突然放开了她,她如果倒下,身边就没有人扶住,更为大失颜面。她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恨意,努力的稳住身形,身边两个丫鬟立即来扶住她。   “公主。”   秋明月却已经转过身,挽着楚玉盈的手。   “大嫂,既然已经没有玫瑰红了,其他的胭脂也是次品。咱们今日来就是为了买到最好的,既然没有了最好的,自然也不能退而求其次,免得扫了大嫂的兴致。这样吧,我听说醉仙居新出的点心不错,这个时辰吧,应该还没有卖完。这胭脂求不到最好的了,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对吧?咱们走。”   她说着,挽着楚玉盈的手臂就要走,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娇柔做作的郑馨怡。   “世子妃且慢。”   出声的却是凤倾玥。   被打击得几乎还没回过神来的郑馨怡听他开口,立即回头,目光灼灼,隐含暗流,手指捏着那玫瑰红都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道。   ------题外话------   呼呼,终于写到馨怡公主这个小白花了。明月厉害吧,哈哈,这个公主不是什么好鸟儿,以后和明月的交锋还很多,么么   第二十六章 街头刺杀,借刀杀人   秋明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她倒是想要看看,凤倾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郑馨怡那样骄矜又做作的女人,凤倾玥那般高华无双的人,定然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世兄还有何事?”   按身份算起来,凤倾玥和凤倾璃也是堂兄弟,他又比凤倾璃大,凤倾璃自然该唤一声世兄的。她嫁夫随夫,亦然。   郑馨怡眼底那一丝昏暗突然散去了。   凤倾玥似乎怔了怔,眼神刹那间闪过什么,而后又恢复平静笑容。   “劳弟妹为公主如此着想,我替公主谢弟妹一片好意。”   秋明月回过头来看着他,他替郑馨怡谢自己?她眼角余光瞥到郑馨怡眼底已经爆发出的狂喜光芒,嘴角微微上扬。   凤倾玥又继续笑道:“想来弟妹也不缺买点心那一点银子,为兄我也就不故作慷慨了,只不过这胭脂醉和玫瑰红,就不劳弟妹操心了。公主虽然是万金之躯,但是却也不愿因自己私欲而累及他人。况且皇宫一切应用具在,实不用弟妹再累心一番。”   秋明月挑眉,凤倾玥前半句是在拿自己方才说的话堵自己,后面半句又在敲打郑馨怡并且为她下了决定,放弃了这名贵非凡的胭脂醉和玫瑰红。他凭什么?就凭郑馨怡喜欢他?就因为郑馨怡无时无刻都想保存自己完美的形象?也更不愿意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有半分失态或者拒绝?   况且,凤倾玥还是帮了她呢。只怕郑馨怡已经暗中高兴了吧。   她眼神随意瞥了过去,果然看见郑馨怡发亮的眼神,比星子都亮。她隐下眼底的嘲讽,淡淡道:“哦,方才见公主那么喜欢玫瑰红,我就自作主张了。既然世兄这么说了,那么定然也是公主的意思。那就这样吧。”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眼底划过一丝流光。   凤倾玥究竟想做什么?自己配合他演最后这出戏,究竟对不对?   “世嫂和弟妹慢走。”   凤倾玥拱了拱手,行止温文尔雅,让人倍生好感。   出了水境坊,楚玉盈才对秋明月道:“弟妹,你方才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罪馨怡公主,我听说太后非常宠她,比自己亲孙女都宠。你今日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改日她若记仇报复,只怕你要吃亏啊。”秋明月淡淡道:“难道大嫂愿意心甘情愿的让出那玫瑰红?皇家公主,生来富贵,高高在上,不见得会承你这份人情。”   楚玉盈   闭上了嘴巴,忽然觉得今日的秋明月有些不一样。平时她在自己面前都是恭顺而有些怯懦的,连王妃和太妃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也诺诺的不敢反击。今日对这个馨怡公主,却是少见的咄咄逼人。   正在思索间,却又听秋明月叹了一口气。   “馨怡公主已经十五岁了,此次回京,只怕不日太后和皇上就得为她选驸马。大嫂可想过,镇南王世子虽然也上朝,但是手中并无实权,也不是礼部之人,为何太后和皇上要让他来迎接馨怡公主回宫?”   楚玉盈微微蹙眉,想到方才郑馨怡看凤倾玥的眼神。   “你是说,太后有意让馨怡公主嫁给镇南王世子?”   秋明月笑了笑,握着楚玉盈的手。   “大嫂,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位馨怡公主可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的。今日刚回京就借‘不懂事’的丫鬟之口与你争夺这区区一盒玫瑰红,而且还是在镇南王世子面前。刚才镇南王世子的反应你也看见了,他明显护着馨怡公主。如果你刚才就那样把玫瑰红让给了馨怡公主,周围那么多人,人家会怎么说你?那些都是贵族夫人小姐,一个个眼高于顶又最是看不起谄媚低下没骨气的人。你方才要是就这么认输了,人家不会觉得你大度宽容,只会觉得你阿谀奉承自贬身份,羞于与你为武。再说了,你看看刚才那个丫鬟,盛气凌人比主子还傲气。刚才我要是不阻止你,你就这样把玫瑰红给了那丫鬟,岂不是平白让一个丫鬟辱没了么?从今以后,这京都贵妇圈子里,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楚玉盈听得浑身冷汗,脸色也微微白了白。   秋明月又道:“大嫂,我嫁来王府也有一个月了,平日里也没个亲近的,就你对我时时关照。我自知浅薄,人微言轻,也不够聪明。但是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如今看着那馨怡公主当着那么多的人给你难堪,我怎能无动于衷?便是…”她说到这儿,似乎有些气怒。   “便是被她记恨上也无妨。好歹…好歹她总要叫我一声嫂嫂。君臣尊卑有别,那还有长幼有序呢。大嫂你莫担心,日后她若是报复,我一个人担着就是了,绝不连累大嫂你。”   她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凌人,楚玉盈却听得有些热泪盈眶,同时心里又有些愧疚。方才自己怎么能怀疑秋明月呢?真是不该。   她反握住秋明月的手,一脸的感激之色。   “弟妹,难为你一番苦心了,是嫂嫂我愚笨,差点被人愚弄而不知。”她顿了顿,又正色道:“今日你是为了我得罪馨怡公主,日后她若为难你,我定然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弟妹,你放心吧。诚如你所说,咱们两个,也算是她的嫂嫂。那馨怡公主是个爱面子的,断然不会不顾这长幼之序。”   “嗯。”   秋明月笑了笑,然而转眸的时候,眼底却微微掠过一丝寒意和讥诮。   “对了,弟妹,我们现在去哪儿?真的去醉仙居么?”   “不用。”秋明月微微摇头,“方才我们出来之前,夏桐就已经去了醉仙居,如今应该已经买到点心了,咱们上车等着就是。”她看了看天色,道:“我们也出来好一会儿了,我看还是先回去吧。”   楚玉盈点点头,“嗯,你大哥这时候只怕也下朝了。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夏桐拿着买来的点心,一共两包。秋明月和楚玉盈一人一包。楚玉盈打开纸包,顿时一阵扑鼻的香气萦绕了整个马车。   楚玉盈眼睛一亮,“好香啊,比王府的厨子做得还要精致呢。”   秋明月笑笑,“以前我在家中就听闻这醉仙居的厨子厨艺精湛,烧、煎、煮、蒸、炸样样精通,而且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香飘十里。今日是没时间了,改日空了倒是可以去品尝一番。”   楚玉盈笑着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   “对了,弟妹,我差点忘记了。城西新开了一家绸缎庄,我前几日就说去看看,选几块好的绸缎回来给你大哥做两身衣裳,今日难得出门一趟,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挑几匹?”   秋明月蹙了蹙眉,“可是从这儿去城西得好长一段路程,而且那街道有些偏,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弟妹。”   楚玉盈道:“这不还跟着侍卫么?没事的,走吧。”   秋明月敛眉垂睫,看来是避不过去了。又想到冷香在暗中保护,她心中微微宽心,遂点了点头。   “好。”   楚玉盈立即对车夫吩咐去城西。   秋明月闭着眼睛,努力强压着心口那股焖堵之气。楚玉盈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的问。   “弟妹,你怎么了?”   秋明月脸色有些白,勉强笑着摇摇头。   “没事,只是有些晕车。”   她这晕车的毛病一直好不了,若是路程短暂也就罢了,稍微长一点时间,她就有些受不了想吐。偏偏这是京都重地,街上到处都是人,马车也不能疾驰。这样慢悠悠的走着,她更是难受。   “大嫂,还有多久才到?”   楚玉盈掀开窗帘子一看,回头道:“快了,前面岔路口就是了。”她又担忧的看着秋明月,“弟妹,你…可还受得住?都怪我硬要你陪着我去城西,如今…”   秋明月虚弱的笑笑,“没事的大嫂,我受得住的。”   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秋明月送了一口气,掀开车帘子就扶着冬雪递过来的手跳下了车。   楚玉盈也下了车,见她扶在车辕上捂着胸口似乎想要呕吐,脸色苍白如纸。   “弟妹,你要不要紧?前面有一家医馆,你…”   “没事。”   秋明月回头对她笑笑,抬头就见面前的就是一家绸缎庄,可能是已近午时了,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凋零。   “大嫂,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就不进去了。”   “真的没事吗?”   楚玉盈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你…”   “我真的没事。”秋明月摇摇头,“我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你去吧。”   楚玉盈想了想,点头。   “那我就进去了啊,你要是难受,就去马车上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嗯。”   秋明月靠在马车上,冬雪递过来一张帕子,细心的给她擦额头上浸出来的汗水。   “世子妃,你大可以不跟着来的,如今这就是何苦?”   秋明月不说话,眼眸深深,眸底如海水深沉。   她闭上眼睛,感受春风缓过脸颊的轻柔,感受流动的空气,感受…   她突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影闪过,随即刀光剑影铿锵声耳。冬雪和夏桐已经拉着她向后退,而前方,侍卫正与一个黑衣人交战起来,不过片刻,侍卫就已经死了三个。   起初的震惊过后,秋明月便已经恢复了冷静,眼神也越发冷冽起来。   夏桐和冬雪将她紧紧护在身后,两人面色都有些白。   “世子妃,你快走,这里有奴婢二人挡着。”   秋明月不语,空气中有气息加入,随即一个影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雪亮的尖峰直直刺向那斩杀最后一个侍卫的黑衣人。刀光凌厉,直逼黑衣人眉心。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暗中还潜藏着这样的高手,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就以剑抵挡。转眼间两人就已经过了数十招。   刀光剑影,衣袂翻飞,看不清那突然出现之人的面容,但从身形衣着来看,是个女子。秋明月知道,那是冷香。   “世子妃,快上马车,咱们回去。”   眼看有人相救,冬雪和夏桐二人都是一喜,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能拖住这黑衣人就够她们逃命了。   这时候,调好了绸缎的楚玉盈却出来了。一抬头就看到满地的侍卫倒在血泊中,原本带着喜色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身边的紫青也明显吓傻了,手一送,怀里几匹上好的绸缎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大嫂,快上车。”   秋明月赶紧冲她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绸缎落地,那黑衣人掉头就看见了楚玉盈,当即退出和冷香的战局,飞身掠过去,一手敲晕正欲呼喊的紫青,另外一只手执剑架在了楚玉盈的脖子上。楚玉盈害怕的惊呼。   “闭嘴。”   黑衣人冷冷的呵斥,抬头看向已经追过来的冷香。   “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冷香顿了顿,而后继续向前。她的使命是保护世子妃,楚玉盈死活与她无关。楚玉盈自然是不认识冷香的,再加上冷香脸上也蒙着面纱,曾经在秋府见过她的夏桐和冬雪也没能认出来。于是楚玉盈只能向秋明月呼救。   “弟妹救我。”   秋明月手指紧握,楚玉盈死活她可以不管。但是今日她和楚玉盈一起出来,楚玉盈就这么死了,她一个人回去,少不得又有一番麻烦。可如果让冷香救楚玉盈,也就等于告诉楚玉盈冷香是她的人。她身边如何能有这样的高手?很明显是凤倾璃的人。一个六岁就已经残了双腿且脾气暴躁的世子,手上竟然有这样的人,那说明什么?   楚玉盈不是傻子,就算她想不到这么多,凤倾翔也一定想得到。到时候凤倾璃十年伪装尽付东流。   不,她不能这么做,不能让原本就四面楚歌的凤倾璃再面对那些人的猜疑和暗害,不能将那些更锋利的利剑带给凤倾璃。   她咬牙,突然将身前的冬雪和夏桐推了出去。   两人齐齐惊呼声中,她手中银针突现,飞速一般划过两人衣袂,直直射向黑衣人的眼睛。黑衣人眼睛一缩,他如今三方夹击。冬雪和夏桐已经被秋明月那一推给推到了近前,冷香的剑也快到了面门,其中还掺杂着秋明月带毒的银针。他避开毒针,就避不开冷香的致命一剑。   黑衣人隐在面巾下的脸色很冷,他突然看了眼秋明月,眼神阴冷而森寒,还带着几分失望。   秋明月一只手按在车辕上,方才那一击已经耗费了她最后的力气,她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黑衣人突然将楚玉盈挡在自己身前,冷香的剑已经到了。而扑过去的夏桐和冬雪却忽然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冬雪伸手挥开了因冷香剑气扫过而偏离黑衣人眉心偏射过来的银针。这个动作很自然,那般混乱当中,看起来就像是纯粹的自保而已,没有人会起疑。而且那银针射出去的时候正在和黑衣人纠缠的冷香几乎没有察觉,因为那个时候冬雪和夏桐已经被推了过来。风声衣袂声掩盖,她自然忽略了那银针的存在。   只有扶着车辕的秋明月,眼神却一寸寸冰冷下来,嘴角噙起森然的冷笑。   而夏桐,看似受了惊吓,连忙想要稳住身形,伸出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却抓住了楚玉盈的衣袖。   那黑衣人趁此机会一脚将两人踢开,踢到冷香的剑尖上。   冷香的剑本来是刺向那黑衣人的,却未料到如此情景,她情急之下就要收剑。却听远处秋明月一声。   “杀了他。”   冷香一怔,冬雪夏桐以及那黑衣人都是一怔。如此场景,如果要杀黑衣人,就必须先杀冬雪和夏桐。冬雪和夏桐看着秋明月冷然寒意逼人的凤眸,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齐齐一变。然而冷香却已经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剑递出去。   眼看就要刺中冬雪,夏桐却突然变了脸色,伸手想要去打开冷香的剑来救冬雪,可是刚一出手却发现浑身力气顿失。她顿时大惊失色,突然想到方才世子妃推她的那一下,肩甲骨似乎麻了一下。当时她没在意,却没想到…   冬雪也如此,浑身力气丧失。此时两人已经明白了,世子妃给她们下了毒,存心要借这黑衣人和冷香的手杀了她们。而对外,则可以说她们是为了救楚玉盈而死。因为此刻楚玉盈已经被吓晕了,根本不知道这瞬间的变化。到时候她们为救楚玉盈而死,楚玉盈会对秋明月感恩戴德,更加为她所用。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啊。   世子妃,好狠。   耳边风声顿起,冷香的剑已经逼近面前。她们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黑衣人也察觉了什么,似乎想要去救两人。但是如果此时推开她们,冷香的剑就会刺进他的胸口。所以他立即放弃,甚至还推了冬雪和夏桐一把。   呲——   刀剑没入身体的声音。   血,如桃花般滴落,晕染在青石砖地面上。   那黑衣人推开冬雪和夏桐后却毫不迟疑,直直向秋明月飞来。冷香来不及惊讶,连忙提剑追了过去。   马车边,秋明月却抬起头来。她不看逼近的黑衣人,不看那凌厉的尖峰。而是穿过火辣辣的风声,看向倒在地上的冬雪和夏桐。看着从她们身体里慢慢流出的血。忽然勾唇,无声的笑了。而那黑衣人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   凤倾璃回到桐君阁,却发现秋明月不在,唤来红萼。   “世子妃还没回来么?”   红萼摇头。   “没有。”   凤倾璃皱眉,“世子妃出去多久了?”   红萼想了想,“世子妃和大少奶奶一早就出去了,有两个多时辰了吧。咦,奇怪,这都快午时了,世子妃怎么还没回来?”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凤倾璃却已经变了脸色。   “好了,你出去吧,世子妃一会儿就回来。”   红萼虽然奇怪,但还是哦了一声,退了出去。   凤倾璃立即沉了脸色,“冷修。”   身影一闪,冷修出现在眼前。   “世子。”   “冷香可有和你联系?”   “冷香暗中保护世子妃,没有和属下联系。”   冷修虽然奇怪世子为什么会问起冷香,但还是老实的回答。   凤倾璃心中有些不安,心口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就像十余年前,皇宫那场大火…   他眼瞳蓦然升起了一丝惊恐,萱萱,是萱萱,她出事了。   他转动轮椅,向着窗口。   “跟我出去。”   话音未落,他手中银线飞了出去,缠绕住外面一颗大树上,而后他纵身一跃,人带轮椅一起跃了上去,转瞬便消失了身影。冷修一愣,而后连忙飞身跟了上去。   城西。   剑锋冷冷逼近,秋明月好不躲闪。冷香面色大变,直接将手中的剑丢了出去。黑衣人一躲,秋明月趁机也转开了身影。冷香已经和那黑衣人赤手空拳的打起来。   秋明月靠在马车上,面色更白。她知道,没了兵器的冷香,根本就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不出片刻就会败下阵来。冷香一死,那么自己也…   呲—   刀剑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冷香已经被那黑衣人给刺中了肩膀,顿时后退几步。那黑衣人也不趁机追杀,而是掉转头直往秋明月而来。   秋明月面色变了,冷香大呼一声。   “世子妃。”   远处一根银丝线突然带着破空的力道袭来,在那黑衣人的剑靠近秋明月还有半寸之距的时候缠绕了那柄剑。   冷香眼睛一亮,浑身一个放松,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面色一变,秋明月一震。抬头一看,果然见凤倾璃此时坐在房顶上。他紧绷着脸,手中银丝线紧紧缠绕黑衣人手中的剑,眼神阴冷森寒。   “敢伤我的女人,找死。”   死字还未完全消散,凤倾璃已经跃了下来,手中的银丝线瞬间变幻万千,缠缠绕绕千丝万缕,硬生生挡住了黑衣人各个生门。黑衣人眼神变了,眼底隐约有惊骇闪过。   冷修已经来到秋明月身后,“世子妃,您没事吧?”   秋明月摇摇头,“还好你们来得及时。”   她话音未落,突然背后又是一道冷芒,带着风声被撕裂的力度,直直刺向秋明月的背。   冷修面色一变,连忙伸手将秋明月推开,自己持剑而上,与又一个带着帷帽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这黑衣人明显比之前那个黑衣人武功高,冷修招招皆用了十成内力,招式也快准狠,可那人应付起来却是游刃有余,丝毫不费力气,似乎在存心逗着他玩儿。照这个情景下去,不出十招,冷修就要被那人给重创。   秋明月面色微变,朝那边的凤倾璃喊了一声。   “子靖。”   凤倾璃已经制住了那黑衣人,正准备下杀手。听得秋明月这一声呼唤,连忙回过头来,这一看,脸色立即就变了。缠着黑衣人的银丝线收了回来,直直攻向带帷帽的黑衣人。   风声咧咧,那银丝线带着逼人的杀气直直逼入黑衣人的背心。帷帽下,黑衣人似乎笑了一下。放弃进攻冷修,身影一闪,闪电般闪到了秋明月身边。   凤倾璃面色大变,“萱萱。”   秋明月却在那黑衣人到得身后想要抓住她的肩膀之时突然就地一滚,那黑衣人明显没有想到她有此举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然而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凤倾璃已经到了。他面色比方才更冷,出手更加不留情面,招招直逼黑人面门。   黑衣人退后几步,怪笑了两声。   “小子,武功见长啊。”   那声音,竟然是女子。   凤倾璃目光一缩,“果然是你。”   他突然一拍把手,暗器如雨般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微微惊讶,而后又身影一闪,如鬼魅般穿梭在街道两旁。在她身影过处,那些暗器通通都射在她踏过的树,房屋,强上面。最后一枚暗器,被那黑衣人用手接住了。她在空中一个旋转,稳稳落地,将手中的暗器随意一抛。另外一只手却早就将之前被凤倾璃重伤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给捞了起来。   冷修也已经走到凤倾璃身边。   秋明月此时也站了起来,浑身有些狼狈,但仍旧风姿不减。   “萱萱。”   凤倾璃伸手拉住她,眼神担忧的看着她。   “可有受伤?”   “没。”秋明月摇摇头,对他笑了笑。   “呵呵呵…果然是夫妻情深啊,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秀恩爱。”   那黑衣女子笑起来,只是那笑声有些森寒。   “小子,我今日不杀你,只要交出你的女人和藏宝图,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凤倾璃冷笑,“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他忽然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太极的手势,凝结一团光晕。   黑衣女子面色变了,刚准备迎敌,忽然听见前方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   “快,就在前面。”   黑衣女子低咒一声。   “该死。”   随即带着那黑衣男子飞身离去,转瞬就消失了身影。凤倾璃也收了功,嘴角却流出一丝血迹。   秋明月立即蹲下来,“你受伤了。”   凤倾璃摇摇头,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没事。”   他抬头,救兵已经到了,零头的人一身青色长袍,银簪束发,面如冠玉,如松如竹,却是薛雨华。他一来,就看见了蹲在凤倾璃身边的秋明月。顿时有些恍惚,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快一年了吧。她长大了些,也更美了。目光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发髻上,心里微微一紧。   “明月,你没事吧?”   凤倾璃抬头,眼神微冷的看着他。   “薛世子唤错了。”   薛雨华一噎,眸心顿时一痛。随后对着凤倾璃抱了抱拳,“在下失言,世子莫怪。”   他又恢复了淡然笑意,抬头看地面有些狼狈的场景,蹙了蹙眉。   “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凤倾璃淡淡道:“本世子的世子妃遭到刺杀,可京府衙门这么半天却一个人都没来。呵呵,这京城的治安越发不好了。”   薛雨华脸色变了变,挥了挥手,身后那些士兵立即去清理现场。   秋明月站起来,凤倾璃拉住她。   “你去哪儿?”   “大嫂刚才受惊晕倒了,我去把她叫醒。”   她要拂开凤倾璃的手,凤倾璃却仅仅的拉着她。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她干嘛?若非她拉着你出来,也遇不到这事儿。”   薛雨华回头,见凤倾璃神色冷冷的,面色虽然有些白,但是气势却不减。他微微有些恍惚。   秋明月道:“行了,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干嘛?”   那边薛雨华突然道:“咦,这不是你的丫鬟么?”他蹲下来,试了试冬雪和夏桐的呼吸,面有异色,回头诧异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神色淡然,“她们为了救大嫂,死了。”   凤倾璃抬头看着她,眼神平静,似乎闪过什么。薛雨华眼神更加奇异。   秋明月抬眸看过去,却见冷香已经醒了,似乎正要支撑着站起来。她连忙拂开凤倾璃的手,几步走过去,扶着冷香坐起来。   “世子妃…”   冷香一张口,立即吐出一口血,却是黑色的。   秋明月面色一变,身边身影一闪,冷修已经蹲了下来,扣住冷香的脉门,面色巨变。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剥开她肩头的衣服,没有丝毫的避讳。   秋明月还没来得急惊讶,就被冷香肩头一个黑色的掌印给凝住了眼神。   “五毒掌。”   冷修声音有些冷,更有些不可思议。   凤倾璃和薛雨华也听见了他的话,两人都走了过来。可是又想到什么,在秋明月身后顿住了脚步。秋明月看了眼四周已经清理完了尸体站在旁边的已经背过身士兵,心里叹了口气。男女有别,如今这里全是男子,只有她一个女子,本来她给冷香检查伤势是最合适的,却没想到,冷修居然…   冷香也没想到冷修有此举动,微愕之后脸颊立即红了。   “冷修,你在做什么?”   她努力挥开他的手,又羞又怒。她平时都冷着一张脸,此刻因害羞脸上染上了红晕,脸部线条也微微柔和了下来,恰似三月桃花,竟然美得动人。   冷修不由得一愣,而后别开了眼去。手指却在她身上啪啪连着点了几个重要的穴道,然后给利落的将她的衣服一拢。   “你中了五毒掌,我方才已经封了你身上几个大穴,阻止毒素蔓延,不过得尽快治,不然你这条命也就没了。”   冷香哼了一声,“要你管。”   冷修站起来,秋明月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这明显的一对冤家嘛。   “行了,都别争了…冷香。”   她突然变了脸色,接住了冷香虚软的身体。   冷修原本向凤倾璃走去,闻言霍然转身,急急的蹲了下来,直接就从秋明月手里将冷香拉入了自己怀里。再次给她把了脉,脸色有些沉,眼底却有着浓浓的担忧,然后立即就给她输送真气。   冷香眼睫轻颤,努力的看向秋明月。   “世子妃…”   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因为伤重晕倒了过去。冷修面色变了,“冷香,冷香…”   “别摇了。”   秋明月冷静道:“你想把她体内的毒摇散?到时候就真的没有救了。”   冷修抬头,焦灼而请求的看着她。   “世…”   “别看我。”   秋明月站起来,“就算要救她,也得回王府再说。”   冷修立即将冷香抱起来,秋明月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冷修,这男女授受不清啊,冷香可还没嫁人,你…”   冷修脚步一顿,似乎在沉思。半晌,他道:“我娶她。”而后纵身一跃,离开了。   秋明月微愕,实在没想到,平时这个冷脸帅哥说起婚姻大事来,竟然这么干脆。她摊了摊手,走到楚玉盈身边,拍了拍她的脸。   “大嫂,醒醒,醒醒…”   楚玉盈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有些恍惚的看着秋明月。   “弟妹,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儿?”   秋明月扶着她坐起来,她立即看到了旁边马上要醒过来的紫青,而后记忆慢慢回笼,她脸色顿时煞白如雪,连忙去摸自己的脖子,有些惊魂未定道:“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秋明月笑了笑,“大嫂,你还活着,没事了,起来吧。”   这个时候,紫青也醒了过来。那丫头之前也受了惊吓,醒过来后倒是比楚玉盈先清醒,立即惊叫一声,然后看到站起来的楚玉盈,连忙撑着地爬起来,三两步走到楚玉盈面前。   “大少奶奶,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楚玉盈眼神一瞪,看着倒在她脚边的冬雪和夏桐,颤颤巍巍道:“弟妹,她们…”   “她们死了。”   秋明月声音平静眼神哀伤,而后又笑道:“不过还好大嫂没事,她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楚玉盈结结巴巴道:“她们…是为了救我?”   秋明月已经转过了脸,对凤倾璃道:“相公,冬雪和夏桐好歹跟着我一场,我要把她们好好安葬。”   凤倾璃点头,对旁边似在发呆的薛雨华道:“劳烦薛世子了。”   薛雨华立即回过神来,笑得有些勉强,眼神苦涩。   “这是在下分内之事,世子客气。”   他忍不住看向秋明月,看一眼,心里的疼痛便多一分。原本以为她是不满这段婚姻的,却没想到,她和凤倾璃竟然相处得那般默契而温馨。   相公?   她那样清冷而睿智,看似有些冷血的女子,竟然也会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唤出这两个字?   凤倾璃,你何其有幸。   秋明月却已经走到凤倾璃面前,看也没看薛雨华一眼,实在是因为凤倾璃是个醋坛子。原本他就介怀薛雨华对她的心思,要是她再对薛雨华但凡有丝毫的特别,只怕这厮又要打翻醋坛子了。   “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如今又…”   她皱眉,貌似凤倾璃遇见她后,身上的伤似乎都没好过。   凤倾璃拉过她的手,“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薛雨华别过了眼,不去看刺痛他眼睛的这一幕。   前面又响起了踏踏踏的脚步声,似乎是马蹄声和训练有素的士兵。   秋明月和凤倾璃齐齐转身,竟然是禁卫军。而领头的两个人,居然是凤倾寰和凤倾玥。凤倾玥不是送馨怡公主进宫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薛雨华也微微惊异,道:“大皇子,柏云,你们怎么来了?”   楚玉盈带着丫鬟前来行礼,“臣妇参见大皇子,参见镇南王世子。”   大皇子挥了挥手,“世嫂不必多礼。”   他眼神随意一看,看到地上的血迹,挑了挑眉,而后看向秋明月,眼神带着几分戏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一脸的狼狈,怎么今天又成这般模样了?实在和那个在皇祖母面前端恭贤淑的世子妃相提并论啊。”   秋明月双眼一瞪,闲闲道:“殿下身为皇子,上承天恩,下拥百姓,在民间威望极高。如今京都重地,堂堂天子脚下,却出现拦街刺杀之事。而京府衙门和大理寺卿似乎闲得发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惊动他们。大皇子若是再来晚一步,只怕臣妇就不止是狼狈了。”   凤倾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似有笑意划过。   凤倾寰一噎,有些悻悻道:“阿璃,你这妻子嘴皮子功夫可真厉害。日后可有得你吃亏了。”   凤倾璃淡淡道:“我甘之如饴。”   凤倾寰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翻身下马。   “弟妹可知道是谁刺杀你们?”   他问着秋明月。   秋明月淡淡道:“他们都穿黑衣,蒙着面。我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其余的我一概不知。不过,大皇子,请容臣妇说一句。这京城的安全,却是不怎么样。洛王就要进京了,如果再出个什么事,那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   同大皇子说话用这般咸淡语气,秋明月大约是第一个了。凤倾寰有些气结,偏偏无法生怒。   高踞马上的凤倾玥这时候似乎笑了一声,而后翻身下马。白袍逶地,潇洒而优雅。他慢吞吞的走过来,“方才在水境坊还好好了,怎么一转眼就成这副模样了?”   他眼神戏谑,语气也有浓浓的笑意和打趣的味道。   秋明月脸色不太好,他又看向凤倾璃,扬了扬眉,叹息一声。   “文建啊,我们该晚一点来的。你瞧,他这衣衫整洁,看来是没事的,再晚一步也无妨,倒是用不着那么马不停蹄的。”   秋明月双眼一瞪,“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好好的?没看见他都受内伤吐血了吗?还仁义世子呢,我看就是个冷血动物。”   她骂得毫不客气,直把凤倾玥骂得一愣一愣的,似乎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凤倾璃却很开心,“对,他就是个冷血动物。娘子,咱们回去吧,不跟这个冷血动物废话了。你出来久了,只怕父王他们也该担心了。”   “嗯。”   秋明月走到他身后,推着他来到马车前,又有些犯难了。   “你能上去吗?”   “嗯。”   凤倾璃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撑就跃了上去。原本想走过来帮他的凤倾寰顿了顿,扬了扬眉,没说话。   凤倾璃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理。然后对秋明月伸出手,秋明月刚想把手伸过去,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楚玉盈。   “大嫂怎么办?”   凤倾璃瞥了眼楚玉盈,道:“冷修刚才已经回去了,待会儿王府就会派出马车来。”   “可是总不能让大嫂一个人呆在这儿吧。”   这里全是男子,楚玉盈一个人呆在这里难免有些不便。楚玉盈见凤倾璃上了马车,也有些犯难。虽然凤倾璃是她小叔子,但是到底男女有别,同乘一辆马车总是不好。眼下见秋明月开口,她顿时感激。想起今日秋明月先是为了自己的嘴了馨怡公主,如今身边的贴身丫鬟也为了救自己而死,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对秋明月更是信任了几分。   “弟妹,要不然…”   她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听到马蹄声响,而后就传来荣亲王的声音。   “璃儿。”   ------题外话------   秘密出来了一点哈,下一章就要交待女主为什么要借刀杀人杀死冬雪和夏桐了,这两个人不简单哦。么么推荐好友新文《鬼王的嚣张宠妃》一对一,女强腹黑宠文:这是一个腹黑女扑倒阴险男的故事,亦是一个天才儿子卖娘求财的故事。?   ?   片段一:某日,鬼王抓住某女,指着身旁的小包子,咬牙切齿道:“他是我儿子?”   “不是?”某女装傻。   “我记得五年前,你在上面……”鬼王邪笑道,“或者你还想我回忆更多的细节?”   某女一张脸爆红,心道:算你狠。   第二十七章 太妃刁难,世子发怒   众人回头,就见荣亲王勒紧了马缰,而后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一脸担忧。   “璃儿,明月,你们没事吧?”   凤倾璃自然不会让荣亲王看出他受了伤,他刻意将厚重的帘子放下,垂下的暗影挡住了遮住了他有些发白的脸色。他笑了笑,“父王,我没事,只是娘子受了惊吓,得回去好好休息。”   “没事就好,那你们赶快回去吧。”   荣亲王松了一口气。身后,楚玉盈福了福身。   “父王。”   荣亲王回过头来,这才想起楚玉盈和秋明月一起出来的。   “玉盈,可有受伤?”   楚玉盈眸中微暖,“儿媳无事。”   荣亲王点点头,“走吧,马车我已经备好了。”   楚玉盈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秋明月放下车帘,隐约看见荣亲王似乎在和凤倾寰说着什么,不过她现在没兴趣去关心这些。她拉过凤倾璃的手,把住了他的脉搏,柳眉紧蹙。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苦笑道:“我发现你遇上我总没好事,我…”   凤倾璃伸出两指按住她的唇,另外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   “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他紧紧的抱着她,似要将她刻入骨髓里,声音都嘶哑了。   “知不知道我刚刚多害怕,如果我晚来一步,如果…”他手指都微微颤抖,想到方才他急急赶来看到的那一幕,差点惊得他魂飞魄散。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迟了一步,她是否已经…   秋明月在他怀里却红了眼眶,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的,我命大,阎王爷不敢收我的…”   “别胡说。”   凤倾璃更紧的抱着她,声音越发的低哑。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   秋明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牺牲冬雪和夏桐来救大嫂?”   凤倾璃道:“你做事自然有你的用意,那两个丫鬟有猫腻?”   他微微松开她,轻声问。   秋明月低垂眼睫,好半晌才道:“你也知道我在京城有自己的产业,除了水境坊和醉仙居,还有其他的,比如说绸缎坊和当铺以及钱庄。前段时间我收到消息,钱庄里莫名其妙被人调走了十万两银子。”   她深吸一口气,“是冬雪做的。”   凤倾璃不说话。   秋明月仰头,看着车顶,嘴角一缕苦涩。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在秋府,我不慎被姬敏慧下了药那一次?”   凤倾璃眼神有些黝黑,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那次你回去后林氏教训了你的丫鬟,当时你没有阻止,难道是因为…”   “对。”   秋明月点点头,目光黝黑而深沉。   “冬雪和夏桐都会武功,我想借林氏的手除去她们,免除后患。”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又勾起一抹自嘲。   “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那个时候就对她们起了戒心对吧?呵呵,我告诉你,从前年开始,我就已经怀疑她们了。”她眼神又黑了几分,手指收紧,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   “还记得年初的时候你来下聘,结果遇到明修中毒一事吧。那毒,就是她们下的。”   凤倾璃面色变了变,沉吟道:“所以你带着她们出嫁,就是怕她们留在秋府害你娘和弟弟?”   秋明月沉默的点点头,“我不能提醒我娘,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只有选择其他的方式除去她们。”   凤倾璃静默一会儿,叹了一声,手指粘着她柔亮光滑的发丝,语气幽幽缠绵。   “萱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可以帮…”   秋明月摇头,缓缓的笑了。   “她们从小就跟着我,可是却…”   她眼神黯然,靠在他怀里,低低道:“子靖,有时候我在想,究竟我该相信谁?这个世上,又有谁值得我信任?”   凤倾璃抱紧了她,眼神疼惜。   “没事的,都过去了,你还有我,还有我。”   秋明月闭上眼睛,忽然轻轻道:“刚才那个人,是燕居夫人吧。”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目的是藏宝图,武功又那么高。虽然声音年轻刻意掩饰,但是她仍旧听出来了。那夜在宝华寺…   凤倾璃沉默的,无声的点点头。   秋明月忽然又道:“你上次说容烨两年前去了轩辕国,出了点意外,恐怕不止是那个小公主吧。还有燕居的插手,对么?”上次凤倾璃对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她就在怀疑,容烨的武功她见过,只怕比如今的凤倾璃还高几分。而且那个人毒舌又腹黑,手段狠毒心机深沉,骨子里高傲又冷血。百花过处片叶不沾身,能对一个小公主区区爱慕而心生怜惜?再说了,她救容烨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身上不但有暗器伤刀伤。更重的,却是心口那一掌,那一掌几乎是致命伤。掌伤在前,外伤在后。这,才是他重伤差点丧命的原因。她是学医的,如果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就可以向老祖宗自请死罪了。   凤倾璃似乎笑了一下,“果然还是不敢小看你。萱萱,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燕居那个人,性格古怪武功高强,惹到她对你没好处。如果让她知道是你救了容烨,只怕不会放过你。”   秋明月眼神闪了闪,倒是没生气,苦笑道:“只是今日一役,日后燕居怕是更不会放过我了。”   “所以,以后不要单独出门了。”   凤倾璃声音微沉,“冷香受了重伤,我重新派两个人来保护你。”   秋明月低垂着眉眼,脑海中却划过冷香昏迷之前用口型对她说的话。   “…不要伤害世子,他爱你。”   她闭了闭眼,嘴角一抹苦涩。冷香大抵是看出了自己要借她的手杀死冬雪和夏桐吧,她看懂了最后那二人绝望的目光。或者,她以为自己冷心冷血,连身边的贴身丫鬟都能牺牲,只为了获得楚玉盈的信任?   罢了,她还没那么作践自己。楚玉盈,还不值得她花费那么大的心思。   半晌,凤倾璃在她耳边道:“你知道冬雪和夏桐是谁的人?”   秋明月冷笑,“原本不知道,但是刚才知道了。”   凤倾璃也不再说话,只紧紧的抱着她,思绪飘向了远处。   马车一路来到了荣亲王府,刚下车,就有丫鬟急急而来。   “世子,世子妃,大少奶奶。你们终于回来了。太妃说了,让你们回来就去安松院,王妃和两位侧妃以及几位小姐少爷都在。”   秋明月低头看了眼凤倾璃,淡淡道:“你去回禀祖母,世子受伤了,现在要回去养伤,相信祖母会理解的。”她说完也不理会那丫鬟,径自推着凤倾璃走了进去。   “世子妃…”   那丫鬟反应过来后连忙想要追上去,却被楚玉盈给拉住了。   “行了,别追了。今日二弟受伤了,弟妹也受惊吓不小。我会给祖母解释清楚的,走吧。”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来到桐君阁,对着出来迎接的红萼和醉文吩咐。   “去请大夫来。”   “是。”   红萼一怔后立即福身而去,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走了进去,吩咐醉文道:“你去外面守着,待会儿如果有人来就禀报一声。”   “是。”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走进了内室,然后在柜子里东翻西翻,翻出一些瓶瓶罐罐。   “幸亏前些日子配了些药,先服下吧。”   她边说边从一个白色的瓷瓶里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给凤倾璃服下。   秋明月又把他推到床边,勉强扶着他躺到了床上,然后亲自去打水,外面有丫鬟想来帮忙,被她给阻止了。她用干净的帕子给凤倾璃洗脸,又给他把脉,眼中不无忧心之色。   “内伤又加重了。”   凤倾璃有些虚弱的笑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你总是这样…”   秋明月嘀咕了两声,眉间覆上浓浓的暗郁之色。忽而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冷修呢?他不是带冷香回来了吗?怎么没看见他?冷香伤得那么重,得尽快医治。”   凤倾璃道:“我让他把冷香带去了宝华寺。冷香那伤必须要有内力高深之人给她逼毒,再配以药物治疗才能痊愈。宝华寺的主持大师武功高深莫测,且又懂医理。有他在,冷香不会有事的。”   “哦。”   秋明月点点头,又给他盖上被子。   “你别说话了,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写药方。”   凤倾璃拉住她的手,“你不是让人去请大夫了么?还开什么药方。”   秋明月撇撇嘴,“连皇宫里的太医都没用,还不如我自己来。我让人请大夫,也不过是做给王府那些人看的。让他们知道你受了重伤,再结合他们以为你身上的毒还没有解,更会觉得你没有威胁,也就消停几分。如果他们敢在你养伤期间做什么动作,哼,父王第一个就不会罢休,没人会这么蠢的多此一举给自己惹祸上身。不过以祖母那天的态度来看,只怕又会借着这件事逼着你让出世子之位来了。”   她抚了抚额,“这些人,真是没个消停的。”   她走到边上坐着,提笔蘸墨,铺开宣纸,认真思索着开始写药方。   “王府里的大夫我信不过,到时候就用我写的药方给他们的换了。不过到时候你体内毒素已清这件事只怕会被拆穿了,我得在你身上做点手脚,让他们看不出端倪来,不然你这些年隐瞒的苦心就白费了。”   她忽然顿了顿,回头看向凤倾璃,眼神带着几分疑惑。   “刚才薛雨华可是看到冷香的,这王府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你身边只有一个冷修吧。你不怕薛雨华把这事儿给说出去?”   方才她就觉得哪儿不对,虽然冷修抱着冷香在凤倾寰到来之前走了,可是薛雨华可看见冷香的。而且…   “别忘了,薛雨华还算是凤倾寰的小舅子呢,你就不怕他高密?”   凤倾璃正在暗自调息,听了这话就回过头来,眼神隐在纱幔后,明灭不见。良久他才道:“他也知道冷香是保护你的,知道透露这件事不止会给我带来麻烦,同样给会给你带来麻烦。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他眼神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又有些郁闷和酸涩。   厄?   秋明月回过头,耸了耸肩。   “当我没问。”   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都吃这些酸醋?   凤倾璃似乎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话。   秋明月已经写好了药方,凤倾璃突然又道:“待会儿只怕祖母会来,到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交给我就好。”   秋明月皱眉,“你都受伤了,祖母应该不会再刁难你了吧?”   凤倾璃笑了一声,没说话。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想起脚步声。   “世子妃,钱大夫来了。”   秋明月抽出方才插在凤倾璃手臂上的银针,收入袖中,让开身子。   “有劳钱大夫了。”   “世子妃客气,这是老朽的职责所在。”   钱大夫走过去,认真的给凤倾璃把脉。   安松院里,荣太妃沉着一张脸,荣王妃坐在旁边,脸上有些晦暗不明。而其他人,神色各异。   “好好的怎么会遇刺了呢?真是不吉利。”   堇侧妃在一旁叹了口气,“王爷去了这么久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哎,真是令人担心啊。”   凤倾琴突然惊呼一声,指着门口道:“看,大嫂来了。”   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齐齐看过去,楚玉盈走了进来,浑身还有些狼狈。   “玉盈见过祖母,见过母妃。”   荣太妃挥了挥手,眼神几分担心。   “玉盈啊,怎么回事?你怎么弄得这般狼狈?你弟妹呢?怎么没跟着来?”   后面一句,已经带了不满。   凤倾翔站起来,微笑道:“祖母,玉盈怕是受了惊吓,还是先让她坐着说话吧。”   楚玉盈有些诧异他难得的体贴,荣太妃点了点头,示意楚玉盈在一旁坐下。这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父王呢?怎么没有回来?”   楚玉盈眉眼染上一丝愧疚。   “说起来都怪我不好,非要拉着弟妹去城西新开的绸缎庄选料子,结果不料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我当时都吓得魂飞魄散晕了过去。若非弟妹的两个丫鬟舍身相救,只怕我如今都…”   她低着头,以帕拭眼角的泪水,道:“幸亏二弟来得及时,不然我和弟妹也逃不过这一劫。不过二弟似乎受伤了,方才上马车的时候我看见他似乎面色有些白,还吐了血,只怕有些不好啊。”   “什么?”   荣亲王妃一惊而起,眼神的焦急倒不像作假。   “璃儿伤得这么重么?”她又怒道:“那些侍卫呢?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护不住。不行,我要过去看看。”她说着就要走,荣太妃冷声喝住她。   “你去了有什么用?”   “母妃…”   荣亲王妃想说什么,荣太妃却又冷哼了一声。   “倒是越发不知礼了,知道家中长辈担忧在此等候,既然都回来了,也不差人来报个平安,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荣亲王妃不说话了,楚玉盈这次难得的为秋明月和凤倾璃说话。   “祖母,弟妹也受了惊吓…”   荣太妃看了她一眼,不屑道:“惊吓?你不是也受惊吓了?你都知道赶过来,她为什么不知道?当真是小妇养的,就是赶不上大家闺秀有家教,晦气!”   这话要是让凤倾璃听见了,就算受再重的伤只怕也得一跳而起,给秋明月讨回公道了。   楚玉盈也不说话了,四周静寂,没人再多说什么,都知道太妃不喜欢凤倾璃,连带着也不喜欢秋明月这个世子妃,所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过了一会儿,荣太妃才扶着周嬷嬷的手站起来。   “走吧,都过去看看。玉盈受了惊,翔儿,你带她回去休息吧。琴儿,你们也都回去。”   凤倾琴扶着堇侧妃刚欲跟上去,闻言立即止住了脚步。   “是。”   荣亲王妃搀扶着荣太妃往桐君阁而去,其他人自然是各回各屋。   楚玉盈一路跟着凤倾翔回到了云青阁,先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就见到凤倾翔正做着喝茶。茶香寥寥,雾气熏染,他眉目有些朦胧起来。   “相公,你怎么了?”   她坐下来,疑惑的问。   凤倾翔放下茶杯,淡淡道:“你今天怎么会想到跑到城西去买布料?王府里什么好的布料没有,非得跑这么远?”   楚玉盈有些委屈,“我不是听说那家绸缎庄的布料不错吗?我想着,反正都出去了,就去看看呗。正好挑两匹好的给你做几件衣服,没想到居然遇上刺杀。你倒好,回来不安慰我也就罢了,还责怪我。”   凤倾翔眼神柔软了几分,微笑道:“我哪里是责怪你?我是担心你。”   他拍了拍楚玉盈的手,眼神闪过什么,又道:“娘子,你说你之前昏倒了?”   “对啊。”   楚玉盈还在因凤倾翔难得的温柔而有些受宠若惊,对他此刻‘关切’的询问自然不会设防什么。   “之前我被那黑衣人给劫持了,若非弟妹身边那两个丫鬟扑过来,我只怕就…”   “哦?”凤倾翔扬了扬眉,忽然笑了笑。   “弟妹嫁来王府不过才一个月,没想到她身边的丫鬟倒是知趣,知道无论是弟妹还是王府里其他主子,都是她们的主子,一旦有危险,毕当以命相护。”   楚玉盈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儿,但一时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对,而是颇有几分唏嘘道:“是啊,当时我都吓坏了,紫青也被那黑衣人给踢倒了,那黑衣人将剑搁在我脖子上,我都差点绝望了。还好…”她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而后又奇怪道:“不过这次的事情倒是真的有些奇怪,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要刺杀我和弟妹,这是为什么?京府衙门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出现?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薛国侯世子带着一队人马在那儿处理王府那些侍卫的尸体,京府衙门的人至始至终却一个人都没出现。”   凤倾翔眼神黑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的笑笑。   “这是朝廷的事,你莫要管这么多。今日你受惊不小,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晚一点再过来。”   楚玉盈眼神不无幽怨之色,凤倾翔已经好多天没歇在她这儿了。今日她出门遇刺,原本以为他会留下来好好安慰自己一番,没想到他还是走了。   凤倾翔除了青云阁不是去书房,而是匆匆出了王府,神色有些凝重和阴沉。   而此刻,桐君阁。钱大夫已经给凤倾璃把完脉。捻了捻胡须,眉头深锁道:“世子原本就有暗疾,如今又和高手过招,真气损耗过多,险些伤了肺腑。不过还好没有导致体内毒素扩散,不然可就糟糕了。”   秋明月在一边听着倒是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发现凤倾璃的毒已经解了就行了。   “不过世子切记,短时间内可不能再和高手过招了,以免伤势恶化。”   钱大夫又殷殷叮嘱。   凤倾璃嗯了一声,“我知晓了。”   钱大夫这才坐在一边,开始写药方。秋明月则是坐到床边,看着凤倾璃有些发白的脸色,心头又涌起一阵愧疚。   凤倾璃看着她,笑了笑,张口正欲说什么,醉文小跑着进来了。   “世子,世子妃,太妃和王妃来了。”   话音刚落,珠帘就被人撩开了,荣太妃和荣亲王妃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溜的丫鬟,阵势倒是大得很。   秋明月连忙起身,“祖母,母妃。”   钱大夫也放下笔,拱手。   “老朽参见太妃,参见王妃。”   荣太妃挥了挥手,荣亲王妃有些急切的问。   “钱大夫,璃儿如何了?”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心里冷哼一声。怕凤倾璃死了世子之位落到凤倾翔手里?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会做戏。难怪能将荣亲王骗了几十年而毫无纰漏。   “世子…”   钱大夫正准备回答,凤倾璃却道:“娘子,扶我起来。”   秋明月赶紧回头,轻声道:“你伤得重,还是先躺着吧。”   荣太妃和荣亲王妃已经走了过来,“璃儿,你怎么样了?可是不舒服?”   荣太妃则是冷眼扫了秋明月一眼,“好好的出个门也能引来杀手,真是个扫把星。自从你嫁进王府,王府就没一天安生。”   秋明月知道太妃要发难,但是没想到她一来就指着自己鼻子骂,纵然是她脾气再好,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怒气。扫把星?嫌她扫把星,当初皇帝下旨的时候她怎么不说一句话?再怎么说孝仁帝可是她的晚辈。   再说了,自己可是被楚玉盈拉着出门的,现在出了事凭什么责怪自己?   她一再隐忍,可荣太妃说话也太过分了些,实在是忍无可忍。但还没待她辩驳,凤倾璃便已经冷下了脸。   “祖母,娘子是皇上下旨赐给我的世子妃,是我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妻子。就算她没嫁过来之前,王府也没一天安生过,不是吗?你何必在她身上乱扣罪名?再说了,今日可是大嫂让娘子陪着出去的,遇上了刺客,与她何干?”   “你—”   荣太妃气得脸色铁青,“好,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啊。敢这样对我这个长辈说话了,真是有出息了啊。”   荣亲王妃在旁边给她顺气,“母妃,您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回头又对凤倾璃呵斥,“璃儿,不许对你祖母如此无礼。”   凤倾璃淡淡道:“祖母和母妃今日是来探视我伤势的话那么我感激,但是如果是来刁难我娘子的话,那么不好意思,这桐君阁庙太小,祖母和母妃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以免这桐君阁的丫鬟惶恐失措,不知自己该干嘛。”   他一语落下,守在门口两个丫鬟立即惶然退下。而荣太妃和荣亲王妃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荣太妃,脸色黑得堪比锅底。   “你——”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凤倾璃,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你竟然敢…”   凤倾璃已经闭上了眼睛,“我累了。”   “璃儿。”荣亲王妃呵斥一声,“我和你祖母听闻你受了伤,好心来看你,你怎能如此…”   “哦。”   凤倾璃没有睁开眼睛,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紧紧抓着秋明月的手,目光却是看向钱大夫。   “钱大夫,你说,我这病重之人最切忌什么?”   钱大夫是个有眼色的人,自然也知道这荣亲王世子向来不得太妃的眼,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只要尽职尽责就好。刚才荣太妃出口刁难开始,他就一直默默不语,等待这场风波过去,他背着药箱离开就是。没想到,凤倾璃居然又把矛头指向他。他苦笑一声,道:“回禀太妃王妃,世子内伤颇重,须得静养,不可受外界嘈杂干扰,也不能情绪过激,否则只怕会引得体内毒素蔓延,流至心脉的话就…”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荣太妃和荣亲王妃却已经明白。   荣太妃倒是不再刁难了,眯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荣亲王妃哀叹一声,抬袖擦了擦眼角泪水。   “我可怜的璃儿…”   秋明月真想呕吐,这女人能不能不要在她面前这般做作?   “母妃,您别担心,大夫说了,只要静养,相公会很快好起来的。”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荣太妃就对她没好脸色。   “如果不是你,璃儿何须如此?”她怒而挥袖,一脸的嫌弃和厌恶。   “早说了她命格硬,当初我就反对璃儿娶她,煜儿非要一意孤行。现在出事了吧?”她似乎气得不轻,“自己招了人仇恨也就罢了,还连累玉盈跟着受惊,不是扫把星是什么?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   “祖母,请您说话自重。”   秋明月刚要发怒,凤倾璃突然睁开眼睛,眼底寒芒闪烁。   “我敬您是长辈,对你礼让三分,可是您若是再倚老卖老欺辱我娘子,那么可就别怪孙儿无情。”   他本就受了内伤,这突然一怒,更是牵动了内腑,猛的就吐出一口血来。   秋明月大惊失色,赶紧扑过去。   “相公,你怎么样?”她拿着帕子,慌忙给他擦拭嘴角的血迹,满面的焦急惊惶。   一屋子人都吓坏了。连被凤倾璃那番话气得更是面色铁青正准备发作的荣太妃都惊到了,怔怔的竟然一时回不过神来。   荣亲王妃连忙吩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世子抓药熬药?”   “是。”   红萼醉文立即拿了药方而去,那药方自然是秋明月之前写的。   荣亲王妃走过来,“璃儿,你怎么样?”   凤倾璃没有理她,而是安抚性的对秋明月道:“我没事,你莫担心。”   秋明月看着他,眼底却渐渐冒出泪花来。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亲人,这样的冷言讥讽,一个个都恨不得他死。这些年,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没事。”   见她眼角有泪水溢出,凤倾璃心里一软又一疼,伸手去给她擦拭泪痕。那手触摸到肌肤,却是冰凉入骨的。   秋明月握住他的手,紧紧的,似乎相用自己的温暖来化去他满身满心的寒冷。努力控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哑声道:“好…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身边人见到这样一幕,不知怎的,突然就没了声音。   秋明月擦了擦眼泪,回头冷淡道:“祖母,今日出门遇刺非我所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京都堂堂天子脚下为何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刺,而京城各督都府衙却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喝醉了或者都还没睡醒。不过如今父王想必已经进宫了,对了,还有大皇子、镇南王世子以及薛国侯世子一起携手调查。如果祖母想知道真相,那么不妨等父王回来以后亲自询问。我不过一个内宅妇人,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导致这祸患,竟至于拦街杀人的地步。”   她嘴角笑意有些冷,“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如此看得起我,竟劳动如此高手,连相公都不是对手。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是我招来的祸患,为何他们要挟持大嫂并间接的导致了我身边两个贴身丫鬟为救大嫂而死。”   荣太妃震惊,她虽然听说了秋明月和楚玉盈遇刺,不过其间真相她确实不知道,此时听秋明月说起来,心中不可谓不惊骇。   荣亲王妃也是面色一变,眼神有些幽暗。   秋明月继续漠然道:“冬雪夏桐跟着我十几年,不过还好,她们不是王府的丫鬟,不然今日我这个主子怕是也脱不了干系了。”   明显的讽刺,荣太妃当即就黑了脸色。   秋明月却又清淡说着,“不过好歹她们也算死得其所,救得大嫂一命,祖母也可放心几分。至于她们,丫鬟嘛,本就该为主子万死不辞,能得一方草席安葬已经算是荣幸了。”   荣太妃脸色青白交加,荣亲王妃皱了皱眉。   秋明月站起来,对着荣亲王妃福了福身。   “母妃,相公伤重,儿媳要照顾他,冬雪和夏桐,就劳烦母妃了。”   荣亲王妃松展了眉目,点点头。   “你放心,这事情就交给我,你就好好照顾璃儿吧。”   “谢母妃。”   秋明月坐下来,再也不管荣太妃和荣亲王妃。   荣太妃被她这般态度气得七窍生烟,荣亲王妃却道:“母妃,时间不早了,明月刚刚经历了刺杀,璃儿又伤得这么重,回来后只怕还没有用午膳,我们就不要在这儿打扰他们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荣太妃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荣亲王妃回头看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秋明月这才流下压抑的泪水,她扑在凤倾璃胸口上,双手颤抖的抱着他。   “子靖,以后别为了我和祖母动气了。”   凤倾璃唇边噙一抹笑意,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   “祖母在皇宫苦了大半生,好不容易跟着父王分了府搬出皇宫,却又因为我…她总归是可怜的。所以平时她对我再冷言冷语也就罢了,但是她没资格这样欺负你,我不许。我娶你是要你享福而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我是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我也不配说给你幸福。”   秋明月声音低哑,“只你好好的,我不在乎受些委屈。”   “那怎么行?”   凤倾璃摇摇头,叹了口气,眼神渐渐浮现了寂寞和萧索。   “萱萱,别恨祖母,她…咳咳咳…”他刚说了半句,又开始咳嗽起来。   秋明月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慌忙的给他擦拭嘴角的鲜血。   “你别说话了。”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颤抖的倒出两颗药丸,再合了水给他服下去。   “你刚才是装的对不对?你伤得很重,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你是怕我担心,故意的对不对?就连我给你把脉,你也用内力强行修复部分内伤。若非祖母刚才说了哪些话,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凤倾璃苦笑,“萱萱,我不是要瞒你,是要瞒过王妃她们。”   秋明月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什么意思?”   凤倾璃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若伤得一般也就罢了,如果伤得太重或者让她们以为我快奄奄一息了,她们就会更加的肆无忌惮。我死得越早,对他们越有利。特别是我大哥…他日日都盼着我死。你说,如果让他知道我伤重已经无法起身了,他会不会铤而走险对我,或者对你下手?”   他笑着,眼神却有寂寞和愧疚。   “对不起,我说过会护着你。可是这王府深深,我又身份尴尬,只会给你带来无尽无止的麻烦。我…”   “说什么呢?”   秋明月制止他,叹声道:“咱们是夫妻,谁护着谁不是一样么?还分那么清楚干嘛?”   凤倾璃看着她,而后笑着点点头,满足道:“萱萱,有你真好。”   秋明月紧抿着唇,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梢眼角,眼神也在慢慢温软下来,柔成一汪水。   “看吧,明明一副绝艳姿容,现在却憔悴得跟个怨妇似的,看着就不舒服。”   凤倾璃看她温软温柔的模样,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来,没想到却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怨妇?我是男人,男人你懂不懂?”   “不懂。”   秋明月撇撇嘴,“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你这是存心让女人嫉妒。”   凤倾璃无语,而后又准备和她说起另外一件事,这时候,珠帘响动声起,红萼端着药进来了。   “世子妃,世子的药好了。”   秋明月上前接过来,低头闻了闻,确定是她开的那个药方没错。   “好了,你出去吧。”   “世子妃,你和世子还没用膳呢,要不要奴婢去传膳?”   秋明月看了看凤倾璃,而后摇摇头   “我刚才在醉仙居买了点心回来,晚一点再上吧。”   “是,那奴婢出去了。”   红萼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秋明月端着药来到床前,把药碗放在旁边的小杌子上,扶着凤倾璃坐起来。   凤倾璃笑道:“我只是受了伤而已,还没那么孱弱。”   秋明月瞥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的给我在这里躺着,哪儿也不许去。”   “是,娘子大人,为夫遵命。”   凤倾璃好笑的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   秋明月又瞪了他一眼,方才那般心慌心急却慢慢消散了,再体贴的给他喂药。一碗药尽,她也学着以前凤倾璃给她喂完药以后在她嘴里放一颗蜜饯,淡化了口中的苦味。   凤倾璃嚼着那蜜饯,道:“这味道我从小就习惯了,以后用不着蜜饯。”   秋明月正准备给他擦汗,闻言动作又是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怜惜。   凤倾璃又笑了笑,“你再这个样子,我真怀疑我没几天可活了…”   话未说完秋明月已经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唇,“不许胡说。”   冰凉又温软的触觉在唇边摩挲,凤倾璃心里微微一暖,像小溪汇入江河,缓缓包裹这些年的寒冷彻骨。他拉过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   “好,我不胡说,我得长命百岁,才能照顾你一辈子。”   那样柔软的触觉让秋明月心尖一颤,又听得他在耳边细语绵绵,眼神也不由得柔软了下来。   “对了,你刚才想要和我说什么?”   ------题外话------   秘密正在一点一点揭开了,么么   第二十八章 婆媳之争,皇上召见   一说起正事,凤倾璃言重柔软之色渐渐淡去,对着空气做了个手势,而后一个影子出现,是冷严。他单膝跪在地上,“世子,世子妃。”   凤倾璃淡淡道:“大哥去大皇子府了?”   “是。”   冷严道:“不过大皇子进宫了,如今才刚刚出宫。”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冷严身影一闪,转瞬又消失了。   凤倾璃抬头,却见秋明月对着方才冷严消失的方向发呆,他微微蹙眉,不满的掐了掐她的手背。   秋明月吃疼转过头来,“你干嘛?”   凤倾璃眼中冒出酸泡泡来,很强硬霸道的说:“不许你盯着其他男人看。”   秋明月无语望天,而后又无奈的摇摇头。   “行了,我跟你说正事。”   她肃正了脸色,道:“我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说要学武么?一直没时间,如今冷香也不在了,你得找人教我武功,不然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哎,对了,你今天怎么来得那么及时?”   凤倾璃瞥她一眼,突然笑了,眼神有些暧昧。   “你相不相信心有灵犀?”   “嗯?”   “我一回来就心神不宁,总觉得你出事了,然后就十万火急的出去找你。万幸,我来得及救你。”   他叹了口气,至今还有些恐慌。   秋明月沉默。   凤倾璃眼睫低垂,半晌低低道:“为什么不用那些暗卫?”   秋明月抿紧了唇瓣,当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她的确有想过召唤暗卫,但是那个时候人太多,而且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只有一人,所以不想打草惊蛇。而且她也不信堂堂天子脚下的京都除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人管,如果她贸然召唤出那些暗卫,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敢赌。   凤倾璃自然是看懂了她的顾忌,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   “萱萱,我当初把那玉牌交给你,就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只是因为那些不必要的顾忌,导致你…”   他握紧了她的手,郑重道:“记住了,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的,明白了吗?不,以后我绝不让你一个人单独出门。”   秋明月笑了笑,目中微暖。   “知道了。不过经过今天这事儿,京都的防卫应该会加强吧,这种把事情不会发生的,放心吧。”   凤倾璃不说话,秋明月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我今天见到那个馨怡公主了,你在宫中可有看见她?”   凤倾璃嗯了一声,眼神有些深。   “她为难你了?”   “也不算吧。”   秋明月想了想,而后又苦笑一声。   “不过貌似我今天得罪她了,那个公主可不是简单的角色啊,演戏装无辜比谁都强。哎对了,皇祖母为什么让凤倾玥去迎接她回宫?当真想要将馨怡公主嫁个凤倾玥?”   见她说起凤倾玥眼神平静而好奇,没有从前那般复杂难辨的神色,凤倾璃神色也微微放松下来。   “皇祖母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那个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嗯?”   秋明月已经习惯他提起孝仁帝的时候用‘他’或者‘那个人’代替。   “什么意思?”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别忘了,大皇子还没有正妃呢。”   秋明月目光一缩,“你的意思是?”   “皇后想给她儿子娶一个世家闺秀,以巩固地位。可是他,又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让德妃逊色于她?再加上洛王马上就进京了,京中不会平津太久的。郑馨怡虽然是公主,但是却也只是徒有其名而已,没有任何娘家的势力撑腰。这样的女人娶过门撑门面倒是可以,但是却终究帮不上大皇子什么忙。不过…”   他眯了眯眼,眼神越发的玩味儿。   “如果最后大皇子登基,这样一个没有娘家势力的妻子,倒是适合做皇后。不会导致外戚干权嘛。所以一直,他应该是两手准备。无论他心里中意的是谁登基,郑馨怡嫁给大皇子对皇权无疑是最有利的。”   秋明月沉默,从凤倾璃这番话中,她再次体会到了孝仁帝的心机。   “好了,别再想了。”凤倾璃握着她的手,道:“随便他们想做什么,都不管我们的事。不过那个郑馨怡虽然看着是个柔弱无害的小绵羊,实则心机深沉又爱慕虚荣,而且还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你得罪了她,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秋明月想了想,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凤倾璃,末了又道:“凤倾玥为什么要帮郑馨怡?连我都看得出来那女人矫揉造作不安好心,他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才是,那为什么要帮她?”   凤倾璃瞥她一眼,小声嘀咕道:“他若是真的帮郑馨怡,早就在一开始出手相助了,也不会等到你将郑馨怡名声败坏以后才来故做好人。”   “啊?什么?”   他声音太小,秋明月没听清,便凑了过去。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   凤倾璃眨眨眼,“我饿了。”   秋明月一愣,这才想起两人都还没用午膳。她笑笑,坐了起来。   “我今天去醉仙居买了点心,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醉仙居不是你开的么?那些什么点心,你自己就会做。对了,你什么时候做给我吃?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点心。”   “好啊。”   秋明月已经拿了点心回来,“反正这桐君阁也有单独的小厨房,偶尔做一两次倒还没什么。”   她打开纸包,淡淡的香味飘出来,她皱眉,叹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已经冷却了,算了,我改天重新给你做吧,你现在正在养伤,吃了冰冷的食物不好。”   “好。”   他笑了笑,心里却想着刚才她说的话。柏云最后帮郑馨怡勉强找回一点面子,是不想郑馨怡因此嫉恨她而日后打击报复吧。他知道郑馨怡对他的心思,当众表现对她的维护,对郑馨怡来说,比给她什么荣宠都重要。只是女人心海底针,柏云这一番苦心,只怕是白费了。   用了午膳过后,秋明月再给凤倾璃施了针,感觉有些疲乏了,就想到软榻上躺一会儿。凤倾璃却拉着她,自己往床内挪了挪身子。   “上来。”   秋明月皱眉,“你现在受伤,我要是碰着你怎么办?算了,我还是睡软榻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凤倾璃手腕一抬,就将她拽上了床,然后直接把她揽入怀中。   “喂,你——”猝不及防的倒在他怀里,秋明月吓了一跳,怕自己压到他,连忙想要抬头,他却按住了她的头。   “别说话,我累了。”   秋明月赶紧闭上嘴巴,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你真的没事么?”   “嗯。”   凤倾璃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吧,最迟明天早上,皇祖母就会宣你和大嫂进宫询问今日事情缘由了。我受了伤,不能陪你了。”   他皱眉,似乎有些郁闷。   “没事的,放心吧。”   秋明月笑笑,想起方才荣太妃说的话,心里又有些闷得慌。听荣太妃的口气,似乎是想要凤倾璃休了她呢。靠,她真的忍不住想要爆粗口了。那个老太太,是不是以前在皇宫整日被人摧残得心里变态了,所以就看不惯别人好?她就奇怪了,自己没有得罪她吧,就因为占了这个劳什子世子妃的位置,就要天天受她白眼?要不是看在凤倾璃和荣亲王的份儿上,她早就——   罢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秋明月还是保存着理智的。好歹荣太妃也是她的长辈吧,既然凤倾璃这么尊重她,定然有他的道理。只是,这日后的日子,只怕又不会安生了。   她抬头,却见凤倾璃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而和缓。窗外阳光洒进来,一室的静谧安详。她嘴角勾了勾,刚准备睡去,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徘徊不定,似乎有什么急事。   “世子妃,奴婢有事求见。”   是孙嬷嬷。   秋明月皱了皱眉,看了眼熟睡的凤倾璃,试图扳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哪知道那人即便睡着了也不放过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紧她。   她无奈,只得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凤倾璃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似乎在衡量她这句话的真实性,而后不舍得松开了她,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咕哝了一句。   “早点回来啊。”   秋明月正轻手轻脚的下床,闻言嘴角抽了抽,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知道了。”   她随意扯过衣架上一件软烟子薄披风披在身上,然后走了出去。孙嬷嬷正在外面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   “世子妃…”   “何事让嬷嬷如此惊慌?”   秋明月坐下来,闲淡的喝茶。   “不知道世子在睡觉么?别打扰到他。”   孙嬷嬷一怔,从前世子妃还是未出阁的小姐的时候,清冷而疏离,嫁给世子之后,倒是一日比一日温柔了几分。这样的变化,或许旁人不觉得,但是她这个跟在世子妃身边的老人却还是察觉得出来的。世子妃对世子…   她掩下眸中情绪,道:“世子妃,奴婢听说冬雪和夏桐已经…”   秋明月目光一闪,将茶盖覆上,随意的搁在一边。   “嗯,她们已经死了。”   孙嬷嬷又是一怔,似是有些不适应她此时的云淡风轻。   “世子妃,她们…可是从小跟在您身边的啊,您…”   秋明月忽而笑了一下,“嬷嬷想说什么?她们从小跟在我身边,所以便是我有生命之危,也不该拿她们做活命的垫子对么?”   孙嬷嬷倒抽一口气,险些被她这样散漫却又无比压迫的质问给惊得一身冷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惶恐的低下头,道:“只是…奴婢听说她们二人是为救大少奶奶而死的。奴婢不明白,世子妃为何…”   “孙嬷嬷。”   秋明月淡淡打断她,她甚少用这样的称呼,孙嬷嬷心里一紧。她知道,世子妃已经生气了。上次她这样称呼自己的时候,是去年。那个时候,也是为了冬雪…   “你要知道,我现在不仅仅是秋家的五姑娘,沈家的孙小姐,我还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嫁夫随夫,她们既然跟着我来到荣亲王府,自然也就不单单是我的贴身丫鬟,而是荣亲王府的一员。今日大嫂有难,险些性命不保,她们作为丫鬟,不顾一切救主子性命乃是理所应当。换一句话说,如果哪天我又有危险了,那个时候如果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会如何做?是抛下我独自逃生还是以命救我?”   “当然是为小姐在所不辞。”   孙嬷嬷原本因秋明月前半句话感到有些心惊而心寒,从前的小姐虽然冷淡了些,但是对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不错。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小姐也会对身边的人这般冷漠而冷血。然而在秋明月问出后面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却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连称呼都变了。   “小姐,老奴知道不能再这般称呼您。可是无论您今天是谁,秋府的五小姐也好,荣亲王府的世子妃也罢。在老奴心中,您仍旧是扬州沈府的小姐,老奴的主子。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舍弃了老奴这条性命,老奴也定当保护小姐安全。”她语气真挚而决然,丝毫没有敷衍或者说谎的成分。便是连目光,也是坚定而不顾一切的。   秋明月顿了顿,缓缓抬头看着她,目光终于出现一丝复杂。   “嬷嬷可是觉得我太绝情了?”   孙嬷嬷摇摇头,语气感叹眼神怜惜。   “小姐,您才入王府不久,身边本就没几个可信任的人,冬雪和夏桐自小跟随你,无论如何,忠心是可靠的。如今…”她叹了口气,“罢了,既成事实,多说也无意。老奴方才失礼,望世子妃恕罪。”   一句‘世子妃’,主仆情分便天差地别。   忠心可靠?可是嬷嬷,你为何还多了前面几个字?如若只是对我一人忠心而伤害我在乎的人,我又岂敢再用?便是你今日这番话,我又如何能全然相信呢?   她笑笑,“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   孙嬷嬷福身退了下去。秋明月的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身侧桌案上的茶杯茶盖半掩着,茶香徐徐飘荡在空中,渐渐散去。待到那杯茶完全冷却,她才低头看着白玉般的茶杯,看着上面呢雕刻的纹理,亦透过那缝隙中看着青绿的茶叶。看着看着,她忽然又笑了起来。   而荣太妃回去以后,则是满脸阴沉的坐在凳子上,怒道:“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当孙媳妇的长辈这样说话的。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荣亲王妃跟着来到安松院,见此忙走上去给她顺气。   “母妃,您别生气,明月年轻,她无意冲撞您,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她又接了周嬷嬷泡好的茶,递给荣太妃。   “再说今日那孩子也受惊不小,您就多多宽解宽解吧。”   荣太妃仍旧一脸的不平之色,“不过一个小妇养的庶女,便是皇上看得起她赐了她娘为平妻,也仍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低贱,我荣亲王府堂堂皇亲国戚,璃儿又贵为世子,要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偏偏就娶了这样一个不懂礼教肆意冲撞长辈之人,真真是…”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抬手就打翻了茶杯。满屋子的丫鬟立即呼啦啦跪了一地。   “太妃息怒。”   荣太妃此刻怒火中烧,正愁找不到人发泄,一看这些畏畏缩缩的丫鬟,立即满腔怒火高高烧起。   “全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是。”   丫鬟们战战兢兢的出去了,荣亲王妃又示意周嬷嬷重新泡了一杯茶。   “母妃,您又何必动怒?今日之事,错不在明月啊。”   荣太妃冷冷的看着她,怒火未褪的眸子含了几分讥诮和厌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这世子之位即便不是璃儿的,你也休想留给你的小儿子。别忘了,翔儿也是你的儿子,一碗水要端平。他和璃儿的身份不一样,你要是存了掀开真相的心思,那么你自己也别想摘出去。”   荣太妃一向和荣亲王妃不对盘,平时荣亲王妃做了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为了整个王府着想,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如今只有两个人独处,她倒是也不用顾忌那些官面子了,说话也毫不客气。   荣亲王妃面色变了变,当着周嬷嬷的面,她有些下不来台。   “母妃,墨儿也是您的亲孙子。”   荣太妃冷笑,“王府的嫡长子是翔儿。”   荣亲王妃面色有些沉,“母妃,翔儿究竟是谁的儿子,你知我知,何必…”   “够了!”   荣太妃极为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自己没本事抓住煜儿的心,也是活该。”   荣亲王妃的脸色更是难堪。她嫁进荣亲王府多年,荣亲王虽然对她尊敬礼遇,但也仅仅止于此,甚至连夫妻情分,也都是靠几个子女维持的。这一直是她的心病。此时荣太妃就这么说了出来,无疑是在当面扇她耳光。   “母妃,您…”   “行了,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荣太妃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告诉你,平时你想做什么也就罢了,但是翔儿总归是自小跟在你身边养大的。都说生母不及养母大。你养了他二十年,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情分么?你也别说我偏心,都是我的孙子,我对谁都一视同仁。墨儿性子太单纯,将来如何接手王府?我知道你不服气,璃儿…”   她叹了口气,似有些疲惫道:“你也别做得太过分了,宫里还看着呢。”   荣亲王妃震了震,咬了咬唇,眼底划过一丝恨意和不甘。   “可是母妃,墨儿才是王爷的嫡子啊。”   荣太妃眼神一冷,“你若是还想做你这个王妃,这些话就给我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要再提及。只要你好好的扶持翔儿,日后他做了世子,你照样是这王府的太妃。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日后这王府还不是由你做主?你争过去争过来又有什么意思?都是你的儿子,无论谁继承荣亲王府,你的地位都不会变,甚至多一个儿子来孝顺你,有什么不好?非要闹得王府鸡犬不宁你就开心了?”   荣亲王妃低着头不说话。   荣太妃眼神更冷,“我也知道你不服气,心妍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跟个死人争什么?再说了,连个死人都争不过,也是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他人。”   荣亲王妃一僵,眼底愤恨之色加重。   荣太妃已经站了起来,“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累了,要休息了。”她扶着周嬷嬷的手向内室走去。   荣亲王妃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晃动的珠帘,目光缓缓移开,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午时的阳光洒进来,她艳丽的容颜如蒙上了一层冰,那日光再热也融不化她眼底的冰雪。   她走出去,从嫙和从丝立即走过来。   “王妃。”   荣亲王妃看了两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回到了自己的飞鸿院。许嬷嬷带着丫鬟迎了上来,她一挥手打断。   “全都出去。”   许嬷嬷有些惊愕,从嫙悄悄道:“王妃刚刚从太妃那儿回来,心情有些不好,嬷嬷还是让她们出去吧。”   许嬷嬷眼神一闪,立即让屋子里的丫鬟退出去,然后自己跟了进去,并对从嫙和从丝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去劝劝王妃。”   “是。”   姐妹两人退了出去,许嬷嬷掀了珠帘走进去,见荣亲王妃正坐在软榻上,面沉如水,显然心情不愉。她走过去,“王妃何事不快?”   荣亲王妃看她一眼,突然道:“世子和世子妃新婚第二日你说那落红帕子是假的?”   许嬷嬷一怔,而后点头。   “对。”   “你没看错?”   荣亲王妃再次问了一遍。   许嬷嬷保证道:“王妃放心,老奴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检查落红帕子还难不了老奴。奴婢敢断言,那落红定然是早上世子弄上去的,血迹还未曾黑色,断然不会是头一晚…”   她话到此便不再多言,然而荣亲王妃已经明白了。她满意的点点头,神色放松了几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许嬷嬷有些疑惑,她不是荣亲王妃从娘家带来的嬷嬷,而是进了王府后分配进来的,对有些事还是不太清楚,比如凤倾璃的身世。整个王府知道的没几个,向她这种二等嬷嬷,也是不知道的。因此世子和世子妃大婚第二日敬茶过后,她就告诉了王妃两人根本没有圆房。当时王妃的脸色很奇异,惊讶,却没有生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总觉得,那个时候,王妃似乎还在笑。   如今都过去快一个月了,王妃又重新问起此事,她以为王妃是有些着急的。毕竟谁都知道世子活不过二十岁,好不容易娶了妻,如果不早日生下嫡子,日后只怕…   没想到王妃却再次露出那样的表情,这让她心头更加疑惑。   “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荣亲王妃见她还不走,不由得微微蹙眉,声音也多了几分冷意。   许嬷嬷赶紧躬身,“是,老奴告退。”   荣亲王妃皱了皱眉头,“等等。”   许嬷嬷又倒回来,“王妃还有何吩咐?”   “去把甘嬷嬷叫来,本妃有事情找她。”   许嬷嬷愣了一下,“王妃忘记了么?世子大婚之前,甘嬷嬷老家的母亲死了,您许了她三个月的假,让她回去奔丧去了啊。”   荣亲王妃一怔,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王妃有什么吩咐,交给老奴去做吧,老奴定尽心尽力,不负王妃所托。”虽然她不是打小照顾王妃的,但是好歹也在这飞鸿院呆了这么多年,平时总是被甘嬷嬷给排挤,她心里自然也不舒坦。现在甘嬷嬷不在,她自然要借此机会取得王妃的信任。   荣亲王妃却淡淡挥了挥手,“罢了,你出去吧。”   许嬷嬷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没说什么。   “是。”   等她出去以后,荣亲王妃才沉下脸,面容在帷幔后有些阴沉。   “表姐,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阴魂不散。你在的时候和我争男人,如今你的儿子又来争我儿子的世子之位。”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决然而阴毒,完全和她平日里温和雍容的气质不符合。   “既然如此,你也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   未时的时候,荣亲王从宫里回来了,先来看了凤倾璃,凤倾璃已经醒了过来,见到他来,叫了一声。   “父王。”   秋明月扶着他坐起来,亲自给荣亲王斟了茶。   “父王,您喝茶。”   荣亲王点点头,看着又重新坐到凤倾璃身边,体贴的给他拭汗的秋明月,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我都听说了,方才母妃来过。”他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道:“明月,你祖母她…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若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他措辞着,似乎在想要怎么跟秋明月解释。   秋明月笑了笑,“父王言重了,祖母是长辈,长辈训诫也是为了儿媳好,明月自当遵从,岂敢违逆?”   荣亲王有些欣慰,也有些感叹。   “父王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璃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这话凤倾璃听着高兴,脸上就带了笑意,原本苍白的面容也因为这一笑而染上了几分红润,瑰丽的容颜也越发的艳丽不可逼视。   荣亲王看得一怔,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而回忆。   秋明月和凤倾璃相视一眼,都知道荣亲王定然是又想起了云皇后。那个青春少艾天真活泼却又被命运趋势走进深深宫闱的女子,最终在芳华之龄被那华丽而肮脏的皇城,那些阴私算计而焚毁了卿卿性命。   那个女子死得无辜,而她的故事,却并没有随着时光的长河而湮灭在历史黄卷中。属于她的下一代的故事,正在慢慢打开历史尘封的步伐。   过了一会儿,荣亲王才从遥远的记忆回过神来,看向凤倾璃,眼中染上了忧色。   “璃儿,你的伤…”   “只是小伤,父王切莫忧心。”   还小伤呢,都差点伤及腑了。秋明月在心里腹诽,不由得又有些自责跟心疼。他受这般重的伤,也是为了自己。   荣亲王叹了口气,又问:“璃儿,这天下能伤得了你的人,不多,你可知那人是谁?”   “燕居夫人。”   凤倾璃一句话惊起千层浪,荣亲王几乎是被立即惊得站了起来。   “什么?”   他上前两步,衣袂带风,却是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慌张紊乱。秋明月这才发现,原来荣亲王也是个高手啊。   “璃儿,你可确信?”   凤倾璃沉吟了会儿,又讥诮道:“能让女子五十岁容颜如十八岁的内功,天下间只有一种。父王,你认为孩儿会认错?”   荣亲王面色开始凝重起来,他原地来回走了几圈。   “燕居夫人消失了几十年,现在怎么突然出现了?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除了藏宝图,还能有什么?”   凤倾璃说得漫不经心,荣亲王却霍然抬头。   “璃儿。”   他下意识看向秋明月,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   凤倾璃淡淡道:“父王不必如此,我已经都告诉娘子了。”   荣亲王更是惊异,“你说什么?明月,你们…”   秋明月坐在床边,对于荣亲王的惊异有些无语。   “父王,我都知道了。包括…”她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告诉荣亲王比较好,省得他日后受更大的惊吓。   “包括相公的身世。”   荣亲王眼睛瞪得更大,这次更是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秋明月眼尖的看见他手指在微微颤抖,面色也有几分白。她低头,想着,有那么惊异么?她是凤倾璃的妻子,这事儿她迟早都得知道。   凤倾璃和秋明月一样,对于荣亲王的震惊有些不以为然。   “父王。”   荣亲王这才回神,“璃儿,你…你…”   他眼神有些复杂,“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凤倾璃淡淡截过话,“父王,萱萱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同心,彼此没有秘密。”   “萱萱?”   荣亲王估计是被这对小夫妻给吓得有些回不过神来,蓦然听见这个称呼,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她…她不是叫明月么?”   凤倾璃淡淡道:“她的小名叫青萱。”   荣亲王皱眉,这才想起去年在宝华寺山脚发生的事,貌似他这个儿媳妇是有个小名来着。方才他被两人给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才没有反应过来。   “璃儿,这些事…”   “父王,您可别小看你的儿媳妇。”   凤倾璃提起秋明月,眼神颇为骄傲。   “我最初接近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曾经还因为这藏宝图一事一直不理我呢,您别以为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小姐,她懂的可多了。反正这些事儿她迟早都得知道,我索性都告诉她了。”   荣亲王再次一惊,下意识的看向秋明月。秋明月一直静静的笑着,见荣亲王看过来,她点点头。   “父王,您不必惊讶。想必您也知道,去年薛国侯为了和秋府联姻,曾经带着薛国侯世子入住秋府,那个时候我便心中有疑惑,后来子靖才告诉我藏宝图一事的。”   既然说开了,她也不再一口一口的‘相公’,叫得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凤倾璃的字,荣亲王定然也是知道的吧。   果然,荣亲王是知道的,接二连三的刺激过后,他这次倒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哎,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我真是老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眼底也有欣慰之色,而后又对凤倾璃道:“我就说你这小子怎么突然肯娶妻了,原来是发现个宝。你荒唐了这许多年,唯这件事还不错。”   凤倾璃轻哼了一声,而后眼神黑了黑。   “父王,京府衙门和大理寺卿今日怎么了?为何西街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动他们?”   荣亲王脸色也凝重起来,“今日我进宫,皇上已经召见了都督府卫京府衙门和大理寺卿等重臣,发现他们在事出一刻钟前就莫名其妙的睡了过去,直到皇上派人去传旨,他们才醒过来。这件事情,明显就是被人算计好的,连时间都分毫不差。”   他冷哼了一声,“燕居,倒真是会筹谋。当年迷惑先皇,搅得朝中不得安宁,如今又卷土重来。大昭的江山,只怕又要动荡了。”   说到最后,他不由得又有些忧心起来。   凤倾璃不以为然,“父王,大昭的江山如何自然有人操心,您就别去想那么多了,省得有人说你居心不良,给你安个篡权夺位的罪名。”   “璃儿。”   荣亲王板下脸来,“不可胡说。”   凤倾璃嗤笑一声,“这种事他又不是没有做过。父王,你也不必忌讳什么,我说了,这些事儿我都告诉萱萱了。包括我娘怎么死的,她都知道。”   最后一句,他声音蓦然低哑起来,眼底沉痛和仇恨交错而过。   秋明月握紧了他的手,担忧的看着他。   “子靖。”   荣亲王则是晃了晃,眼神有些迷茫,而后染上和凤倾璃同样的痛苦之色。而后颓然的坐了下来,高大的身影有些落寞和寂寥。   “璃儿,是我没有保护你娘,害得她…”   “父王,您别自责,这不干你的事。”   凤倾璃已经恢复过来,拍了拍秋明月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才对荣亲王道:“您对我娘做的已经够多了,您不欠任何人,是我娘欠了你,是那个人欠了你…”   “璃儿。”   荣亲王疲惫的抬起头,道:“皇上好歹是你亲生父亲,你莫要如此…”   凤倾璃移开脸,冷冷道:“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您。”   荣亲王又是动容又是伤怀,“你娘的死,他也不愿意的…”   秋明月听着这话,敢情荣亲王还不知道云皇后之死的幕后真凶是孝仁帝。不过也对,如果荣亲王知道了,以他对云皇后的敢情,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无动于衷?   凤倾璃没告诉他,是怕他冲动的进宫找孝仁帝理论而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吧。   秋明月觉得荣亲王真是可怜,被自己的兄长夺去了心爱的女人,还不计回报的给兄长养儿子,并且视为己出。可是他万万想不到,他心爱的女人,就是被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那个男人害死的。   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荣亲王知道云皇后是孝仁帝害死的,他会如何?   她突然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荣亲王一定会疯的。   一个男人,能够几十年不变的爱着一个女人,甚至为了那个女人的孩子甘心收敛锋芒,被人处处打压而毫无怨言。这样的人,必定也是极为坚韧而决然的。   他对云皇后的感情是纯粹的,也是深沉的。这些年,他从未怀疑过害死他心爱女人的凶手就是他当初尊敬的兄长。如果有一天发现了,那么爱得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   荣亲王和孝仁帝,必定会斗得你死我活。   她忽然心里颤了颤,难怪这些年来无论荣亲王妃和王府里那些女人对凤倾璃做了什么,他都没有对荣亲王说起一个字。只因为,那些事情如果打开一条口子,真相也就会接踵而来。那么最后的结果…   太残忍了!那结果对荣亲王太残忍了。她此刻也明白了凤倾璃对荣太妃的容忍,一切,也只是因为荣亲王。这个对他比亲生父亲好了无数倍的男人,是王府里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荣太妃知道他的身世,也知道荣亲王的牺牲。所以她才恨,才不甘。当然,想必这其中也有对太后的怨恨吧。   本是姐妹,共事先皇,一妻一妾,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待遇。荣太妃那样的女人,秋明月不了解她的过去,但是能从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走到今天的位置,并且史无前例的在先皇驾崩后可以搬出皇宫和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   这样的女人,必然也是极其聪明的。   奈何命运弄人,她的儿子,却被她姐姐的儿子如此欺压。她如何能不恨?   秋明月闭了闭眼,这一刻,她原谅了荣太妃对她所有的恶言相向。   恨什么呢?正如凤倾璃所说,不过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她这一瞬间的心里波动,凤倾璃感受到了,也和她有着共鸣。夫妻俩相视一眼,都微微笑了笑。   荣亲王看着两人目光交汇之间的默契,又有些恍惚起来,而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黯然,也有些欣慰。   凤倾璃回过头来道:“父王,那都是十余年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荣亲王点点头,站起来。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皇上不知道你受伤了,所以宣旨让你和明月明日进宫面圣。”   他皱了皱眉,“我之前不知道你受伤了,哎,罢了,我待会儿再进宫一趟…”   “不必了父王,明日我和萱萱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   秋明月正想阻止,荣亲王就不赞同道:“你伤得这么重,怎能进宫?明月今日也受了惊吓,你们两个都呆在王府,哪儿也不去。我这就进宫去面见母后,母后会理解的。”   凤倾璃垂了垂眼睫,突然道:“父王若是去,不如让祖母也进宫一趟吧。我今天在皇祖母宫里,皇祖母还对我说,想念祖母了呢。”   ------题外话------   荣亲王妃要暴露本性了,荣亲王要对她失望了,哈哈,开始虐渣渣了   第二十九章 复原有望,兄长试探   荣亲王一怔。   “你祖母?”   “嗯。”凤倾璃淡淡道:“祖母也有许多年没有进过宫了,皇祖母都跟我提到过很多次了。祖母进宫,皇祖母一定会很开心的。”   荣亲王皱了皱眉,叹息一声。   “璃儿,你祖母不会进宫的。”   凤倾璃不说话,他自然知道祖母不会进宫。在那座华丽的宫城里困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出来了,祖母自然不愿再踏进去一步。他只是想给祖母一个警告,以后别再为难萱萱了。   荣亲王大概也能猜到凤倾璃的目的,他再次叹息一声,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馨怡公主回宫了,大约明后日洛王也会进京,到时候宫中会举办宫宴,百官偕同家眷都会参加。你…”   “父王放心。”   凤倾璃看着他,道:“过两日我的伤也好些了,不过参加一场宫宴而已,坚持得住的。”   荣亲王道:“你若是不想去,我…”   “不用了父王。”凤倾璃打断他,“所有人都去了,我怎可例外?放心吧,我没事的。”   荣亲王点点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进宫去了。”   “父王慢走。”   等荣亲王走了以后,秋明月才道:“你不是喜欢皇宫么?老实说,我也不喜欢参加什么宫宴,不想和一群女人在那儿互相攀比八卦碎嘴,还不如就在桐君阁呆着自在。”   凤倾璃握着她的手,道:“明日的召见父王已经代你我拒绝了,洛王进京,宫中大摆筵席给他接风洗尘,百官都要参加,如果单单你我不去,岂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再说了,那日必有好戏看。呆在桐君阁虽然安静,但是偶尔看一场精彩的好戏,也不错。”   秋明月想了想,“倒也是。”   她笑了笑,“刚才你把祖母给气走了,指不定她现在在背后骂我呢。”   凤倾璃闭了闭眼,目光凝定在远方,有种说不出的寂寞和萧索。   “祖母…”   他目光忽而黑了一瞬,“宫宴祖母也会参加。”   “嗯?”   秋明月不明白他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怎么了?哎对了,我一直都想问你,祖母和皇祖母是姐妹对比,那她们关系很好吗?不然的话,祖母也不可能成为皇族例外可以随同自己的儿子分府而居。可是呢,如果她们俩当真姐妹情深,祖母也便不会这么排斥皇宫才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荣太妃和太后之间有秘密,而且是非同一般的秘密。   凤倾璃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怪异而讥嘲。   “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总归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我们无关。”   他顿了顿,忽然轻声道:“萱萱。”   “嗯?”   “容烨来信了。”   “什么?”   “‘玉雪之心’找到了。”   秋明月豁然睁大眼睛,眼底有着狂喜。   凤倾璃回眸看她,眼神里似折射了五彩霞光,又似破碎了山河国粹,极致的美丽又生出极致的落寞和归于尘土的寂然。   “只不过那东西不好取得,大概要花费一些时日。”   “不管多久,你总归能够站起来了。”   秋明月靠在他肩膀上,唇角抿出一丝笑意。   “哎,对了,容烨不是会药王谷养伤了么?怎么还会有时间给你找药?”   “他自己就是神医,什么伤能够难住他?”   不知为何,凤倾璃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异样,似乎惆怅,又似乎含了几分莫名的悲愁。向走在红尘尽头,回头已是百年沧桑,数不尽命运的悲凉。   “他确实在养伤,但是他手下可还有不少人呢。药王谷的人不理凡尘俗世,但是对于这些奇药却是万分上心的。容烨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他前些日子来信告诉我,不日会去天山一趟。玉雪之心太难得也太宝贵,交给其他人他不放心。短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大概就能取到了。”   秋明月笑道:“他对你挺上心的。”   凤倾璃也笑,“小时候我俩可是互相看不顺眼。不过还真别说,除了在给我治病这件事情他分外上心以外,他对我不是一般的毒舌。不,应该是他就是这样的人。极度自负又冷傲,自视甚高,ui谁都不看在眼里。”他又看了秋明月一眼,语气有些郁郁的。   “也就对你不一样。”   秋明月知道他又吃醋了,不由得有些好笑。   “什么不一样啊?他那个人冷心又血的,要是关乎原则的事情,他才不会怜惜谁呢。要不是我当初救了他一命,估计他都不会拿正眼看我一眼,也就你一直耿耿于怀。”   凤倾璃再次看她一眼,带着几分打量和估价,就像上次在秋府,秋明絮看他的眼神一样,末了他很赞同的点点头。   “你还真别说,容烨也就看起来花心多情,实际上还没女人敢近他的身。要不是那次他受伤惨重,估计你还没靠近他就被他一掌劈死了。不过呢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受伤了,你又碰巧救了他,而且还对他不理不睬,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笑了一下,眼神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我告诉你啊,在容烨成名以后,这天下几乎所有女子无不对他倾慕有加,别说给他脸色看了,没有倒贴上去就不错了。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胆子那么大,要知道,他浑身都是毒。这是他的习惯,即便是濒临绝境快要死的时候,但凡有人靠近他,那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与对方同归于尽。”   秋明月扬了扬眉,非常不为然道:“他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对他不利的?太过果断,非智者所为。”   “他曾经说过,他名气太大了,难保不会有仇家在他死之后把他衣服扒光了掉在城头上给那群花痴女人猥亵,所以他宁愿自己最后吞下化尸散,也不要死了以后还遭这种侮辱。”   秋明月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   凤倾璃一听这话就乐了,“对,他就是脸皮厚,所以以后你见到他也不要给他好脸色,不然他就顺杆子往上爬了。”   秋明月古怪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和他不像朋友,倒像是仇人似的。”   凤倾璃脸色黑了一瞬,有些咬牙切齿道:“就是仇人。”   “他不是救了你吗?你还说他是你的再生父母呢,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凤倾璃从鼻子里哼一声,“朋友妻不可戏,他对你存了非分之想,就是不对。”   秋明月无语,这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老是喜欢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她扶额,仰天叹息,算了,看在他受伤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站起来,准备出去。   凤倾璃拉住她的手,“你去哪儿?”   “我去看巧云她们几个。”   “看她们干嘛?”凤倾璃不满,“我现在受伤了,你得好好照顾我。”   秋明月耐着性子道:“小红送去给大嫂了,如今她们几个怕是惶惶不安,我不趁着这个时候收服她们的心,还等别人先下手为强?我又不是傻瓜,为什么放着这么好个机会不用?”   凤倾璃瘪瘪嘴,松开了她。   “早点回来啊。”   “行,我的大少爷。”   她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出去了。吩咐了红萼去将巧云她们喊进来,自己则坐下来悠闲的喝茶。   没过一会儿,红萼带着几人进来了。   “奴婢见过世子妃,世子妃万安。”   秋明月看也没看她们一眼,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挥手示意她们起来。几人都有些忐忑,不知道世子妃叫她们来干什么。最后巧云战战兢兢的开口了,“世子妃,不知唤奴婢几人何事?”   “哦,没什么。”   秋明月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淡淡笑道:“你们跟着我嫁到这荣亲王府来,也快有一个月了,还习惯么?”   巧云几个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能跟着世子妃,是奴婢的荣幸。”   秋明月又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喝茶,却是不再说话。要说耐性,这几个初出茅庐的丫鬟还真没她好,即便是被孙嬷嬷训练了这么久,还是显得不够沉稳。她们本来就是林氏放到秋明月身边,用作日后的通房的。现在林氏倒了,没人给她们撑腰了,她们的卖身契在世子妃手上,生死都拿捏在世子妃手上,能不害怕惶恐么?   好半晌秋明月才喝完了一杯茶,用手帕擦拭了嘴角的残渍,道:“这两天,你们有谁去看过小红么?”   几人脸色都是一变,最后还是秋菊道:“奴婢们都牢记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敢玩忽职守,是以并没有见过小红。”   秋明月玩味儿的看着她,嗯,不错,到现在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若能收为己用,倒是个难得的帮手。   “哦?我听你言行举止,倒是颇有几分书卷气。你以前读过书?怎的会卖身做了丫鬟?”   秋菊似乎颤了颤,脸色微白。   “奴婢…奴婢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算不得什么。”   秋明月笑了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懒散道:“听说小红去了青云阁后很受大嫂重用喜爱,你们都是林姨娘送给我的陪嫁,彼此应该关系很好吧。以后呢,没事也可以多走动走动。我是个开明的主子,不会小气得这点情面都不给。”   她笑得很和善,丝毫没有为难的意味。   “林姨娘亲自培养的人,自然个个都是人才,让你们屈尊在我这儿做三等丫鬟,确实是委屈了。”   巧云和夏荷眼中有亮光闪过,唯独秋菊面色变了变,眼底升起一丝惊惶来。   “不如这样吧,如果你们觉得在我这儿委屈了,大可以现在就走,另投明主,也总比跟着我浪费青春为好。”她给红萼使了个眼色,“你们的卖身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并且没人附上纹银一百两。咱们好歹主仆一场,好聚好散嘛。”   几人瞬间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根本就无暇顾及红萼递过来的卖身契,连连哭求道:“世子妃,不要啊…”   “世子妃,奴婢做错了什么请世子妃明示,奴婢定当改过自新。”这是任何时候都不改气度的秋菊。   “求世子妃不要赶奴婢走…”   惊慌无助,这是夏荷。   秋明月依旧淡定喝茶,叹了一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主子苛待下人不近人情呢。”   秋菊摇头,“世子妃,奴婢几人自跟着世子妃开始,就没有它念,一心只想伺候世子妃,求世子妃不要赶走奴婢。”   巧云也道:“世子妃,小红背主求荣,忘恩负义,可我们对世子妃衷心一片,日月可鉴啊世子妃…”   夏荷抬起头来,哭道:“奴婢一开始就跟着世子妃,现在世子妃要赶奴婢走,那奴婢又该去哪儿?”   秋明月很温和的说道:“你们可以去找小红啊,她在青云阁很得大嫂信任,只要她在大嫂面前说几句好话,你们定当前程有望。或者,我给你们安排也可以。”   “不。”   秋菊连连摇头,正欲说什么,秋明月又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容人,实在是这桐君阁本来也就只有我和世子两个主子,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你们也知道,世子脾气不好,平时也不喜欢有丫鬟整天在面前晃悠。你们呢,都是跟着我从娘家来的。这万一哪天惹怒了世子不高兴了,我也保不住你们。所以啊,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自谋安生去吧,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一场情分。”   几人听得脸色越来越白,她们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来你世子妃的言外之意。桐君阁如今只有两个主子,世子不喜欢丫鬟靠近,也就是说她们没有机会成为姨娘,成为这桐君阁的主子。世子妃给了她们两条路,第一要么留在桐君阁,必须对世子妃你忠诚,或许日后世子妃高兴了还会给她们配一门好婚事。第二,现在拿了卖身契和一百两银子离开桐君阁,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世子妃好算计啊,先不动声色的赶走了小红,再利用林氏倒台给她们造成心理负担却又不闻不问呢任她们无度猜想惶惶不得终日之时才见她们。巧言令色威逼利诱,显使其慌再使攻心之计,让她们无从反抗,唯有走到她设定的陷阱之中。   秋菊苦笑,王府所有人都被世子妃的表面骗了。都以为她温顺乖巧,贤淑大度。可是如果真的那么善良毫无心机的人,怎么可能斗倒林氏?   “世子妃,奴婢只知道自打跟在世子妃第一天起,奴婢便只有世子妃一个主子,心中再无它念,求世子妃不要赶走奴婢。”   其余二人也连连附和,磕头道:“求世子妃不要赶走奴婢。”   里间的凤倾璃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个香囊。那香囊很精致,上面的绣文精湛而细腻,绣出的梅花栩栩如生傲骨嶙峋。如果秋明月在这儿,一定会惊讶的说。   “你怎么会有我的香囊?”   他嘴角微微勾起,听着那女人拿自己做由头一步步将那几个有异心的丫鬟收入囊中,心中再次感叹,宁可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女人。特别是,一个叫做秋明月的女人。   女人?   他皱了皱眉,想起大婚都快一个月了,他还没洞房呢。   凤倾璃捏着手中那个香囊,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变成真正的女人!   秋明月刚打了帘子进来,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她皱眉,怎么回事?谁在背后说她坏话那边,凤倾璃已经看见她了。   “都完了?”   “对啊。”   秋明月坐在他身边,笑眯眯道:“我发现还是你这个世子有威慑力。”   闻言凤倾璃眼尾微微上挑,眼神波光流动如春光闪烁,万千桃花纷纷乍现眼底,流露万千风华。   秋明月再次在心中感叹这男人不是一般的妖孽,却听那妖孽道:“你怎么不说是你会把握人心,连每个人的心理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他又拉过秋明月的手,感叹道:“萱萱,真庆幸你是嫁给我了。做你的敌人不是一般的倒霉啊。”   秋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少给我贫嘴。”   “我是说真的。”   凤倾璃认真的看着她,“我现在就在想,幸亏我先下手为强,不然等你嫁给别人了,我还不得后悔终生?”   秋明月又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话虽如此,心却是暖的。   “当然。”   凤倾璃很郑重的点点头,“我老早就认定你了,这辈子你也别想逃。”   “是,我不逃。”   秋明月无奈,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我现在不已经嫁给你了吗?逃也逃不掉了。”她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面色染上了几分凝重。   “对了,等容烨找到了‘玉雪之心’,到时候你总不留在王府吧。万一被人给发现了,只怕会有麻烦。我看到时候咱们还是离开王府一段时间,等你能够站起来了,咱们再回来,如何?”   “嗯,这个我也想过。可是…”他看向秋明月,“咱们该去哪儿呢?”   秋明月想了想,脑海中掠过一个想法。   “江南。”   “江南?”   “对啊。”   秋明月想起曾经答应过采蕊的事,又想到自己那两位已经出嫁的表姐,想着如此好的机会,不去难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我也想看看诗句中形容的江南,究竟有没有那么美。”   凤倾璃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好吧,咱们就去江南。”   “嗯。”   秋明月笑得花枝乱颤,看得凤倾璃心旌摇曳险些控制不住。   “对了。”   她似又想起了什么,道:“咱们找什么借口出去呢?”   “不用找借口。”凤倾璃眼神有些淡漠温凉,“王府那些人整天就盼着我离开最好,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做他们想做的事。顶多也就是刁难几句,也无妨。”   秋明月想想,“也对。”   又过了一个时辰,荣亲王派人到桐君阁传话,说明日她和凤倾璃不用进宫了。秋明月这才知道,原来荣亲王下午进宫的时候也把楚玉盈带进宫了。今日的事情诡异了些,堂堂京师重地,居然发生公然刺杀的事情,这不是在打孝仁帝的耳光么?他如何能忍?   只不过楚玉盈中途晕倒了,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荣亲王把在凤倾璃这儿了解到的消息告诉了孝仁帝,自然也包括宝藏。   一个燕居夫人,一个藏宝图。秋明月可以想象,这两件事给孝仁帝,给太后带来了怎样的冲击。只不过令她有些诧异的是,关于这件事,孝仁帝只是严重处罚了京府衙门和大理寺卿等重臣,随后就三两句话退给盗贼。这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不过朝中但凡聪明的都知道,这是个阴谋的开始。   当然了,皇帝自然会借着这件事情充分表示对凤倾璃这个不能正名的儿子的深切关心。赐了好大一堆补品。凤奇怪璃看都没有看一眼,嘴角笑意嘲讽。   酉时的时候,冷严来报,凤倾翔从大皇子府回来了,神色似喜似忧。   秋明月刚点了灯芯,盖上灯罩,烛火映在浅白色的灯罩上,晕出昏黄的光。   “我看凤倾寰对你倒是没有敌意,他不知道你的身世么?”   “应该是不知道的。”   凤倾璃刚喝了药,用手帕擦拭了嘴角的残渍。   “我娘死后,就成为了宫廷的禁忌,谁也不能再提及。而当年难产的三皇子自然也是禁忌。再加上那个人…呵呵,或许他是有几分愧疚吧。所以他下旨不许后宫之人有任何议论我娘和‘死去的’三皇子。谢氏虽然强势跋扈,但是也素来知道那人心机深手段狠辣,如果她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己的儿子,大皇子必然会有所动作。那个人也不会放过他。”   他语气云淡风轻,眼神却有些讥诮。   “帝王之术,他运用得淋漓尽致。不过也对,如若不然,当年先帝也不会立在皇室中排行第三的他为太子了。”   秋明月默然走到床边坐下,“这么说这事儿也只有王府里有那么几个人知道,皇宫里便是知道的,都禁言?”   “嗯。”凤倾璃点头,“议论皇家是非,轻则死罪,重则抄家灭族。没人敢拿自身性命做赌注。”   秋明月若有所思,突然又道:“你说,接下来燕居夫人会不会还有其他的行动?”   “应该不会。”   凤倾璃道:“经过今天这事儿,京城会戒严,她不会轻易出现。只不过她是怎么知道藏宝图在我手上?”   秋明月低头抿着唇,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你有没有想过,她既然想复国,焉能没有自己的人?或者说,她应该在这京中许多贵族门阀乃至皇宫都有自己的暗哨。如若不然,今日的刺杀焉能如此顺利?”   凤倾璃怪笑了一声,“有些人巴不得我们死,自然很多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秋明月不说话了,脸色有些暗沉。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凤倾璃拉着她上床,体贴的给她盖好被子。   “大哥明日应该会来‘探视’我伤得如何。”   “刺探军情?”   凤倾璃又笑了一下,“嗯,对啊,试探虚实。”   秋明月耸了耸肩,就势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凤倾璃却睡不着,他看着躺在他怀里的秋明月,眼神柔软而复杂。   萱萱,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完全放下戒备呢?   一夜无话。   翌日,秋明月刚刚洗漱完毕,门外就有丫鬟禀报说大少爷来了。她微微一顿,看向已经坐起来的凤倾璃。   “你可以去摆个摊子当算命先生了。”   她站起来,道:“请大哥进来。”   “是。”   红萼出去了。秋明月走到床边,端起方才熬好的药,吹了吹,一点一点的喂给凤倾璃喝。她一身桃红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春衫,宽大的衣袖有金线勾勒,装点了点点光色。早上方起,还未来得急挽发,如云发丝垂落,洒在衣衫上的并蒂莲上,一个浅红,一个深黑。互相搭配起来,竟然有一种视觉上冲击的美丽。   再加上她此刻低着头,只显露了半边侧颜。发丝从耳侧垂下,越发衬得肌肤如雪,红唇如樱。眼波如浩淼烟云,流动间,似水的温柔以及勾魂的风情。   凤倾翔刚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只觉得呼吸都为之一滞。   秋明月嫁来王府快一个月,但是他甚少见到她。也只有她和二弟新婚第二日敬茶的时候,他随意一瞥的惊艳。但是接下来她一直温温顺顺,没有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就是一个长得漂亮点的花瓶。嫁给一个残废,倒真是可惜了。   男人嘛,最爱的自然是权利和美人。如秋明月这般的绝色,世间难求。他心里自然也是心动的,不过那已经是别人的妻,还是他兄弟的妻,他不能有半点逾越的行为,不然世子之位与他更是无缘。没想到今日无意间,却看到她这般柔软细致的一幕。   少女不过十四岁芳龄,五官已经长开,且身段玲珑有致,前凸后翘。那柔软的腰肢,便是有春衫包裹着,也依旧掩盖不了美好的曲线。阳光透过窗扉斜洒进来,落于她周身,荡漾出流畅的曲线和碧落飞霞的丰润。身侧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倒映着她的身影更似一尾碧水海底飞跃的鱼,在那些晕染着流光一样的草木花色间跳跃出一抹精心的弧线之美。   这何止是绝色啊,简直就是天生的尤物。   他正发愣间,凤倾璃已经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见他丝毫不避讳的看着秋明月,凤倾璃当即沉了脸色。   “大哥今日怎的没有上朝?”   凤倾翔猛然回神,秋明月也抬起头来,对着凤倾翔礼貌一笑。   “大哥来了。”   凤倾翔方才就被秋明月那低头如水莲花般的温柔给摄得几乎神魂飞散,此时见她回眸一笑,更是百媚生花,笑得他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察觉到凤倾璃敌意的视线,他赶紧回头,有些掩饰性的干咳两声。   “玉盈昨日受了惊吓,皇上特恩准我几日在家里照顾她。哦对了,听说二弟昨日也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他慢慢的走过来坐下,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目光却再也没有落在秋明月身上。   “二弟可是好点了?”   凤倾璃目不斜视,表情不算好也不算坏。   “拖大哥洪福,还死不了。”   凤倾翔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一来凤倾璃就说话带刺。秋明月则是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她自然是感受到方才凤倾翔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那样明显带着灼热掠夺占有的目光,令她心中不悦。心道那日在王妃屋里见到凤倾翔,看着也是个稳重的人,而且他能拒绝小红那样艳丽美人的勾引,应该也不是个好色的才对。却不想,今日在自己弟弟的屋子里,对自己的弟妹露出那样的眼神,实在让她觉得恶心。   看来这人都是有两面性的,这凤倾翔心机深沉,自然也不是仅仅靠外表就判断其心性的。不过这样的人以后自己还是少接触为好,楚玉盈可是个醋坛子。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弟妹有了非分之想,少不得要祸水东引,说不定还给自己扣一个祸乱兄弟的罪名。   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尤为重要。要真闹到那个地步,自己不被浸猪笼才怪。   她敛了长睫,道:“相公,你先和大哥聊着,我去给你准备早膳。”   “嗯。”   凤倾璃也不想自己的妻子在这儿被人窥视,所以很干脆的点头。   秋明月站起来,还是对凤倾翔福了福身,才出去了。她步伐优雅,行走间带出一股幽香,熏得凤倾翔又是一阵心乱神迷。想着绝色美人果然不一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极美极好的。看看方才她对二弟那温柔的目光,那样柔顺却又温雅的声音。不媚,但是听得人骨子都酥了。   他又想起自己的妻子,楚玉盈嘛,嗯,也是个美人,而且算是中等姿色。平时对自己,也还算温柔。但就是有些爱吃醋,也不够优雅迷人,背地里还老是爱打压他那些小妾。而且她对自己的温柔根本就不是十分的真心,若非自己是王府的嫡长子,只怕她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哪里及得上弟妹一分一毫?   凤倾翔这样想着,又不由得有些嫉妒凤倾璃。若非他是世子,也娶不到这样的绝世佳人。自己身为王府的长子,这个世子之位本来就该是自己的。那般的美人,也应该是自己的。   都是这个病痨子外加残废,这样一个美人,嫁给他当真是糟蹋了。   心中把凤倾璃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仍旧笑意温和。   “本来我昨日就应该来的,只是下午的时候临时有事情出去了一趟,今日才来看二弟,二弟不会是怪为兄吧?”   凤倾璃淡淡瞥他一眼,“大哥言重了。大哥能来看我,我已是万分感激,怎能怨怪?只是昨日大嫂也受惊不小,大哥还是去宽慰宽慰大嫂吧。她一个女人,遇上这种事,总归是心里会留下阴影的。”   凤倾翔捧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眼神闪了闪。   “你大嫂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单子小了点。昨日她和弟妹一起,弟妹比她还小一岁,都那般镇定自若。她啊,居然吓晕过去了,哎~”   “大嫂身在内院,没见过这种厮杀场面,会受惊也是正常的。”   凤倾璃淡淡的接过话,拒绝提起秋明月。   凤倾翔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凝而沉默。   这时候,秋明月端着黒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一碟水晶饺子以及点心等等。   “相公,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她将托盘放在小几上,又端来一个四方型的小桌子,将托盘中的粥和点心全都移到桌子上。   “你受了伤,只能吃点清淡的,以免刺激肺腑。”   凤倾璃皱了皱眉,“你也没吃,怎么只准备了我的?你也还没吃。”   秋明月摇摇头,“你先吃,我让红萼给我熬了八宝粥,得好一会儿才好呢。”   凤倾璃点点头,瞥了眼凤倾翔,对秋明月道:“你喂我。”   “啊?”   秋明月看了眼凤倾翔,有些难为情。倒不是她矫情,两人独处的时候也是她伺候凤倾璃衣食的。只不过现在有外人在,不管凤倾翔心中存了什么目的或者心思。人家今天好歹是来看他的,如果他们就这样无视人家,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相公,你…”   凤倾璃今日就是故意要当着凤倾翔和秋明月秀恩爱的,谁让他觊觎自己的妻子来着?兄弟妻不可欺,他不懂么?   某世子吃醋了,所以有人要倒霉了。   “我是为你受伤的,你得负责照顾我。”   他很会得寸进尺。   秋明月无奈,只好拿着汤匙搅拌了瘦肉粥,又一口一口的喂他。   凤倾璃笑眯眯的张口,眼角还不时的瞥向凤倾翔,眼底浓浓的不屑。   凤倾翔不由得有些羡慕,“二弟和弟妹的感情真好。”   “那时当然了。”   凤倾璃不无得意。   秋明月嗔他一眼,回头对凤倾翔道:“大哥和大嫂也是间谍情深,王府里人人都以此为佳话呢。”   凤倾翔脸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弟妹这般贤淑温恭,是二弟的福气。”   秋明月低着头,作人家妻子的,自然不能在夫君兄长面前托大。   “大哥谬赞,大嫂才是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我不及其一分。”   才怪!凤倾翔在心道,楚玉盈要是有你十之一二,我也不用如此…   他眼神闪了闪,又不动声色的问。   “弟妹,听说昨日那黑衣人是要杀你?可是中途似乎却有人相救。弟妹可知道这相救之人是何人?”   秋明月就知道凤倾翔会在楚玉盈口里知道这事儿,她放下粥碗,淡淡道:“当时我吓坏了,又因为晕车所以身子疲乏,耳目晕眩,一直靠在马车上休息。只隐隐看到一个蒙面女子出现,隔得太远,我看不清。那个时候,大嫂被那黑衣人给挟持了,你蒙面女侠是冲着那黑衣人而去。后来我被那黑衣人攻击,情急之下就滚到了地上,然后不知怎么的,相公就来了,那蒙面女侠也不见了。”   她半真半假,说到惊险处,还后怕的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害怕莫名。   演戏嘛,子安要三分真七分假才能使人相信。   凤倾璃看着她在一边自编自演,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心疼。昨日那般危险的情况,若非她习惯身上带着银针暗器,若非冷香抵挡了一阵,若非那两个丫鬟…若非自己感应到她有危险。只怕…   凤倾翔却在沉思,秋明月这番话和楚玉盈说的差不多。也是一个蒙面女子相救。楚玉盈在娘家的时候不过一个庶女,无权无势的,怎么可能认识什么江湖女侠?所以他怀疑是凤倾璃给秋明月的护卫。他甚至怀疑,或许父王给了凤倾璃许多高手来保护他的安全。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自己这些年以为的这个身残没有威胁的二弟,只怕是个韬光养晦隐其锋芒的。若真是那样,自己竞争世子之位就更加困难重重。可是照秋明月这么说,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他沉思着,忽然想到什么,问:“二弟,你身边不是有个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么?你昨日怎么没带上他,不然的话,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这是试探!秋明月和凤倾璃都明白。   “哦,你说冷修啊。”   凤倾璃皱了皱眉,“那个木头,反应忒慢,昨天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非要说我杞人忧天,落后了我好长一段距离。那个没轻没重的,被我给打发去宝华寺念经去了。”   “嗯?”   凤倾翔有些意外,“宝华寺?念经?”   “对啊。”   凤倾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要不是他拖后腿,我怎么会差点赶不上?要不是看在他跟着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他赶走了。他那人木讷得很,最讨厌听和尚念经。我就让他在宝华寺里呆上一两个月,他就记住教训了。”   他说得有些愤恨不平,凤倾翔听得很无语。   秋明月故作歉疚的对凤倾翔笑笑,“大哥莫怪,相公就是这个脾气。”   凤倾翔也笑笑,“二弟也是出于对弟妹的爱护,我怎会见怪?”   他掸了掸衣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站了起来,温和道:“二弟,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凤倾璃挑眉,“大哥慢走。”   ------题外话------   呼呼呼,热啊~   第三十章 意外发现,迷雾重重   等到凤倾翔离开后,凤倾璃才一把拉过秋明月。秋明月不防,竟然被他拉得跌倒在他怀里。   “你干什么?”   她不满的抬头,却对上他深黑的眸子,眸底波涛翻涌,凝结一层层暗流。她怔了怔,随后便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声。   “你跟他置什么气?”   凤倾璃眼神很冷,“他要夺这个世子之位我理解,可是他竟然敢对你…”   秋明月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他的唇,“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妻子?”   “自然,”   凤倾璃双手环在她的腰肢上,眉眼散发出一丝厉色和狂傲。   “你本来就是我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妻子,谁敢否认?”   “那不就得了?”   秋明月觉得有些头疼,“你说你那个大哥吧,我对他印象不深,只觉得是一个面善心恶的,跟王妃一样。哎,还真别说,真不亏是多年的母子。敢情你大哥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表里不一口蜜腹剑对吧?不光如此,还是个好色的。”   “他不是好色。”   凤倾璃脸色黑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只是喜欢跟我争。从小到大,凡是我喜欢的,他都要插一脚。以前也就罢了,但是这次,他居然敢打你的注意。”   他冷笑一声,“当真是不要命了。”   “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隐隐从他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得抬头问他。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晶亮美丽的眸子,眼神也柔和下来,手指温柔的拂过她的脸颊眉梢。   “本来我不想跟他计较的,想要争夺世子之位,就各凭本事,但是他好像觉得我怕了他。那么,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秋明月打了个寒颤,知道他这次是真的怒了,凤倾翔要倒霉了。   “给他点教训就行了,你别做得太过分了,不然给祖母知道了,只怕又要闹僵开来了。”   凤倾璃眼神有些复杂,轻轻叹息一声。   “祖母一心就想着怎么保住荣亲王府世代繁华,但是她却忘记了,君心难测啊。无论是不是有我,还是我娘,或者二十年前的那一场爱恨纠葛。荣亲王府的存亡覆灭,也不过在那人弹指一挥间。”   秋明月很是赞同的感慨了一句,“祖母一辈子都历尽权势风云,看得比常人多,经历的比常人多,但是仍旧有那么一丝期待。就像我祖母一样,从前无论我做什么,她要么冷眼旁观要么纵横利弊。但是一旦我触犯了她的底线,她就无法忍受了。”   她看着帐顶,道:“或许这些大家族的老祖宗,都有一个通病。明知不可得却又心存侥幸,一生汲汲赢取,到头来却发现也不过繁华一梦,转瞬皆成虚无。”   凤倾璃看着她,“怎么现在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这话要是被那老秃驴听见了,又得说是什么你与我佛有缘之类的了。”   秋明月懒懒的瞥他一眼,“他好歹是你师父,你别一口一口的老秃驴,要尊师重道知不知道?”   凤倾璃一点也没有尊师重道的领悟和节操,道:“这几天只怕王府里那些人会天天往这桐君阁跑。”他皱了皱眉,“你又得辛苦了。”   秋明月突然笑了一下,“你发现没有,先是我生病,然后又是你受伤。咱们这桐君阁,没一天安生的。你说,这看似巧合的两件事情,会不会在有些人看来就不同寻常了?”   凤倾璃眯了眯眼睛,随后讥嘲道:“不同寻常又如何?这王府如今被她们把持着,即便觉得桐君阁连连受挫,也没人关心。父王…”他叹息一声,“祖母压着,父王也没办法。再说了,上次那断肠草一事,祖母只怕已经在怀疑了。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可千万小看她,认为她只是一个老太太而已。”   他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秋明月。   “当年先帝迷恋燕居,祖母只是家族中一个庶女。那个时候,后宫人人自危,她还能顺利做她的荣王妃,你觉得她能简单得了么?即便有皇祖母扶持,如果她自己没半点真本事,皇祖母也犯不着帮着自己的庶妹。”   他似突然想到什么,悠然闭上了嘴巴。   秋明月再次敏感的察觉到,荣太妃和太后之间,似乎有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凤倾璃安心的呆在桐君阁养伤。自然了,王府里那些个兄弟姐妹,这个时候也是会频繁光顾殷勤关心的。来得最频繁的,也就数楚玉盈。好歹共患难过,楚玉盈的命还多亏了秋明月牺牲两个贴身丫鬟换来的。所以她对秋明月显得更加的亲昵,都快无话不谈了。   这一次,午时刚过,凤倾璃服了药睡了过去。秋明月让人在前院摆了桌子,四周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如画夺目。小楼独立,林木葳蕤,平生出幽静之感。   秋明月和楚玉盈对立而坐,桌子上摆满了茶水瓜果点心。在这春日和暖之景,倒是别有一番享受。   “这桐君阁独居一隅,风景又美,二弟和弟妹都是清净。”   楚玉盈用茶盖掀了掀掀了掀茶花,抿了一口,眉眼立即陇上柔和之色。   “弟妹,这花茶果真不一样,香浓入口,别具一格啊。”   秋明月右手执茶壶,左手把着垂下的袖摆,手指比那白玉杯还要细腻柔白。   “这个啊,是从前我在医书上看到的,自己又闲来无事就研究了些,登不上大雅之堂,大嫂若是喜欢,待会儿我让红萼装了给你带回去。这春天来了,许多花都可以用来泡茶,还益气补神呢。”   “如此,便谢谢弟妹了。”   楚玉盈一脸笑意的答应了。   秋明月已经给她斟满了茶水,“大嫂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瞧你说的,难道我没事就不可以来看你了?”   楚玉盈以袖掩面,眼睫垂下,又喝了一口茶,眼神却是有些神不知所往。   秋明月不动声色的笑笑,“哪里,大嫂能来我桐君阁,我很是荣幸喜悦呢。”   她不再说话,楚玉盈低着头看着杯中茶水,眼神越发的飘幻。   “弟妹…”   她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嫂可是有心事?”   秋明月适时的关切询问,“大嫂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楚玉盈放下茶杯,幽幽道:“弟妹,我也不瞒你,你大哥他…”   秋明月心思一动,轻声问:“大哥怎么了?”   楚玉盈皱了皱眉,这才道:“你大哥这段时间老是往外跑,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每次我问他,他都说我一个女人,管男人的事做什么?本来嘛,男人的事,咱们做女人的是不该多问。可是前几天,我竟然在他的领口间发现了…发现了有女人的唇印。”   她顿了顿,才非常难以启齿的说了出来,神色有些委屈和怨恨。   “啊?”   秋明月短促的叫了一声,神色很是意外。   楚玉盈或许自觉没脸,低头喝茶以作掩饰,心头只觉得烦闷不愉,委屈无限蔓延。一双手覆盖了上来,丝丝暖意透过肌肤沁入心里。她抬头,对上秋明月怜惜叹息的凤眸。   “大嫂…”   楚玉盈心中的委屈如洪水破堤,汩汩而下。她反手握住秋明月的手,哽咽道:“弟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她吸了吸鼻子,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我在家虽然是庶女,但是基本的女德女戒还是懂得的。自我出嫁那天起,姨娘就告诫我要三从四德,从夫从子。凭良心说,我也不是那善妒小气的。我嫁给你大哥之前,他房里就有两个通房,我嫁过来之后,也帮他抬了几个。平日里他宠着那几个姨娘我也没什么怨尤。这就是咱们做女人的命,男人风流咱们得包容,这才是贤德之妇。”   秋明月漠然以对。   楚玉盈顿了顿,情绪平复了些,又道:“他若是喜欢,大可以明着和我说,我又不是不允许他纳妾抬小。可是…可是他竟然能在外面…”她眼圈儿又红了,神色很是凄楚荒凉。   “弟妹,我不是怨他在外面找女人。这京都贵介公子哥,有几个不逛花柳街的?可是他不同啊,他是王府公子,朝廷命官,这事情如果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大大有碍啊。而且…而且那些女人…接触多了,总是不好的…”   秋明月了然,敢情楚玉盈是怀疑凤倾翔去妓院里花天酒地,沾染了花柳病。其实在她看来,凤倾翔即便是找女人,也断然看不起勾栏苑卖笑的女子。因为他自负自大,不可一世,怎会看得上那些低贱的女子呢?再说了,他一个王府的嫡长子,如果真的看上了什么女人,大可以换个身份纳进来就行了,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的。   不是妓女,而凤倾翔又不能纳为妾的女人,该是什么人呢?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凤倾翔与大皇子有勾结,那么平时两人会面商议政事,兴致处,自然有歌舞为伴。所以,那些所谓的口红印记,应该是舞女的。   这个凤倾翔,倒是很会享受嘛。不过这或许也是大皇子为了收买他的一种手段,用美人为计,再许以前程锦绣,天下几个男人不心动?   心中思虑万千,秋明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见楚玉盈凄凄楚楚,满目哀伤凄怨,她轻声道:“大嫂,你是不是误会大哥了?我瞧着大哥不是喜爱女色之人啊,怎么会…”   楚玉盈眼泪又落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尖锐和荒芜。   “误会什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秋明月感叹,楚玉盈到底是年轻。换了别人遇到这种事都恨不得烂在肚子里才好,毕竟家愁吧不可外扬。楚玉盈竟然就这样告诉了自己,也是防备心太差,或者是因为这段时间来对自己日益的信任所致。而且,女人嘛,大多喜爱八卦,沉不住气,稍微一丁点不如意的事情,就能让她们大失方寸。   她想着,凤倾翔这样的状况应该维持了一段时间了吧。上次她来要走小红的时候,支支吾吾的或许就是想要告诉自己这事儿,只是终究还是有疑虑罢了。自从刺杀一事过后,她这才放下了对自己所有的戒备心,不然今日自己也不可能听到这番话了。   楚玉盈哭了一会儿,这才勉强压住情绪,道:“弟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   “没有。”秋明月轻轻摇头,眉间也凝结了一层黯淡之色。   “大嫂,咱们女人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   秋明月这话可是说到楚玉盈心坎儿上了,她复又叹息道:“不过弟妹,我还真是羡慕你,瞧二弟对你多好?把你当掌中宝疼着,那天若非他及时赶来,只怕你我都…”   秋明月低着头,脸上一抹胭脂晕开,而后又有些愁容道:“世事难两全,相公虽然对我好,但是总归是…”她说着,眼圈儿也微微红了。   “相公本来就身中剧毒,如今又为了救我而受这么重的伤,只怕…”   她说不下去了,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楚玉盈自然是觉得,她在感伤哭泣。不由得也是一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秋明月。不过这样一对比,凤倾翔虽然在外面找女人,但是自己好歹是正妻。而凤倾璃再怎么身份尊贵,也活不了两年,以后死了,那世子之位还不是凤倾翔的?到时候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这样一想,楚玉盈心里那股愤懑之气消减了不少,倒是越发同情起秋明月来了。   要说楚玉盈平时或许有些大小姐脾气,但是却也算不上有多坏,也知道感恩,此刻见秋明月伤怀,也觉着心里不是滋味。   “弟妹莫要伤怀,二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他要是没事,你们就该着急着让他有事了。   秋明月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仍旧一片凄惶。   “我就是担心,听说上次刺杀我们的黑衣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我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她这样一说,楚玉盈也想到了那日的事。   “上次我跟父王进宫,皇上问了几句,就让我回来了,可这事儿最后却不了了之了。弟妹,你说那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两个深闺妇人,怎么会得罪了这样的人呢?”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秋明月哀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她蹙了蹙眉,斟酌着说道:“那日后来大皇子和镇南王世子都来了,想必这件事情他们应该会有些了解才是。对了大嫂,大哥不是在朝为官么?其他事咱们管不着,但是这件事你好歹也是当事人,你可以问问大哥啊。他平日在朝堂上和大皇子非但是朝臣,而且还是堂兄弟呢。这些事,总归是能打听一些的吧?”   楚玉盈愣了一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又苦笑一声,“我当真是被气糊涂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差点忘记了。哎,不过你说起镇南王世子,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   “什么事啊?”   秋明月随意的问了一句。   “馨怡公主回宫后就被安排着住进了后宫,不过好歹非皇家血脉,又是未嫁的女子,不宜在宫中久住。可是德亲王府早就没有人了,太后也不愿让馨怡公主一个人住在王府寂寞,所以就商量着打算给馨怡公主赐婚。”   秋明月淡淡的喝茶,这事儿是必然的。   “馨怡公主快十五岁了,也是该成婚了。”   楚玉盈点头,“对啊,我前几天听你大哥提了几句。弟妹,还真别说,你上次真的说对了,太后真的打算将馨怡公主嫁进真难王府。”   秋明月没什么表情,这事儿她也猜到了。   “大哥可有说过何时赐婚?”   楚玉盈淡淡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只不过这段时间镇南王世子往宫里跑得特别勤。每日就和馨怡公主赏花赋诗,品茶论画,皇宫里的人都说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只怕是好事近了。”   “是吗?”   秋明月淡淡一笑,“馨怡公主闺阁未嫁,镇南王世子未娶。这男女之防,难得宫里没人说道。”   这话似乎别有一番含义。楚玉盈愣了一下,然后柔柔笑道:“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后的打算,况且馨怡公主小时候也经常进宫,那时候镇南王世子是大皇子的陪读,馨怡公主自小就和他们相处得不错,可算是青梅竹马吧。长大了,男未婚女未嫁,再加上有太后撮合,也就顺其自然了,旁人自是不能再说什么。”   她后面说了什么秋明月倒是没注意,只关注到前面那句。   “镇南王世子是大皇子的陪读?”   “对啊,你不知道吗?”   楚玉盈眨了眨眼,复又笑笑。   “也对,你从小没在京城长大,大抵是不清楚这些事的。”   她又喝了口茶,道:“镇南王世子和薛国侯世子都是大皇子的陪读,所以他们三人自小就感情很好,称兄道弟的。只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镇南王世子突然就不再进宫了。哦,对了,好像就是馨怡公主去五台山静养那一年。哎呀!”她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对对,我就说上次你跟我说太后可能要将馨怡公主嫁给镇南王世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怎么了?”   秋明月还在想着,凤倾璃说过,凤倾玥答应帮他一生。那么他做大皇子的陪读,是否也是一种逆向思维的帮助?人人都以为作为陪读的凤倾玥最后肯定会站在大皇子那一边,所以,根本就不会想到凤倾璃身上。   这是,障眼法?   “我听说,十余年前,馨怡公主走之前,还特意去向镇南王世子告辞呢。再后来,镇南王世子就不再进宫了,甚至鲜少出门。宫里的人都说他是对馨怡公主思念太甚,不愿意再踏入没有了馨怡公主的皇宫。”   她说到这儿又叹息了一声,道:“当年这事儿还被引为佳话呢。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世人淡淡忘记了。所以幼时那般惊才绝艳不属于任何皇子王侯的镇南王世子,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变得默默无闻。十余年过去了,馨怡公主回来了,他又再次踏入了皇宫。哎,还真别说,或许镇南王世子真的对馨怡公主情有独钟。宫里的人现在都在说,镇南王世子今年都十八岁了,这放在贵族王侯里啊,好多都三妻四妾了,就他一人还没娶妻。镇南王妃为他的婚事不知道伤透了多少脑筋,可是他就是无动于衷。如今馨怡公主回来了,他突然似有了人气一样。说不定啊,他这些年就是在等着馨怡公主呢。”   楚玉盈说到最后难免有些羡慕,“要说这馨怡公主还真是好命啊,虽然早年丧父丧母,但是如今不但能得到太后的荣宠眷顾,如今蓝镇南王世子都对她特别的很呢。难怪啊,那日他会来迎接馨怡公主进宫,还在你为难馨怡公主的时候出手相帮呢。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只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吧!   秋明月心中冷笑。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她看着那样温润如玉的凤倾玥会觉得他高深莫测高不可攀。十余年前,郑馨怡去五台山静养那一年,正好是凤倾璃的生母云皇后被大火烧死的那一年。也正是凤倾玥扮作女装和宇文溪一同将凤倾璃从火海里救出来的那一年。   或许,在那个时候,两个少年,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凤倾玥果断放弃了大皇子陪读,这个将来能成为从龙之臣的身份。他蛰伏在王府多年,实则是在隐匿锋芒韬光养晦为凤倾璃暗中出谋划策。将来凤倾璃若要登位,自然是不能用曾经是大皇子陪读的他。那么,他必须辞去这个陪读的身份。   皇子陪读,这是最为靠近皇权的身份,多少人望而不可及。他若就这样辞去了,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她忽然讥诮的笑了。   还有什么理由是比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爱之甚深甚至连她走后踏进她曾经住过的地方都觉得伤怀动情更好的理由呢?所以郑馨怡,很可怜的做了凤倾玥用来迷惑所有人的棋子。   这个看似温润,实则冷血的男子。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清傲如雪不可企及。这世上,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入得了他的眼他的心?   秋明月忽然觉得心里一寒,又有些庆幸。幸好,幸好经年,春日和暖,杨风轻启,那白衣少年如踏云而来,惊艳了她的眼,悸动了她的心。然而此刻她庆幸,仅仅只是悸动而已。如若真的爱上,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当初她问凤倾璃想不想要那个位置,他说他想毁了它。她突然又想起,去年的某一天某一个晚上,他对她说,总有一天要让她可以肆无忌惮。   彼时她心中震撼而温暖,万万没有想到其他。此时蓦然回首,原来他早就告诉了她答案。只是她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已。   “弟妹,你怎么了?”   楚玉盈察觉到秋明月的异样,轻声呼唤道。   “嗯?没事。”   秋明月对她笑笑,心中却是在奇怪,凤倾玥如果真的想要帮凤倾璃夺位,那么隐匿在敌人身边做卧底不是最好的办法么?为什么要抽身离去?难道他孤高傲洁到不愿意让自身沾染丝毫的瑕疵纰漏?即便是后世史学论笔各执一词,他也要求的唯一的纯洁?   不过这还真的符合他的风格和气质。   但是薛雨华…他究竟是帮着谁?他是大皇子的陪读,也是大皇子的小舅子。大皇子知道通过姻亲无法拉动薛国侯,所以薛雨华是他早就握在手中的底牌?因为,薛国侯迟早都会辞去爵位。未来的薛国侯,便是薛雨华。之所以娶薛雨霏而致使再也没有机会拉拢薛国侯,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幌子。   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   果然是好计谋。   秋明月倒抽一口冷气。那么那日的事,薛雨华当真会因为自己而对大皇子隐瞒不报?凤倾璃又是如何来的这个自信?不过那天薛雨华没有多做追究,依他的性格,想来应该不会再背后捅一刀吧。   “那这么说,京城皇都要有喜事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感叹。凤倾玥为了凤倾璃牺牲真可谓不小。甚至到了现在,还得继续演戏。连她都都可以看出来,凤倾玥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什么馨怡公主。但是为了不功亏一篑,还是不得不继续装下去。哎,这演戏的功夫啊,秋明月自认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可是演得如凤倾玥这般炉火纯青几乎可乱真的地步,还真没人敢与他争锋。   “嗯,大约是吧。”   楚玉盈点点头,“镇南王世子虽然和馨怡公主情投意合两厢情愿,但是好歹也有十余年没见面了,便是要赐婚,也得让他们二人多多接触接触才是。”   “也对。”   秋明月却在想,凤倾玥那般高傲的男子,即便是为了凤倾璃暂时不得不委曲求全陪郑馨怡那个女人演戏,但是真到了赐婚的地步,他绝对不会愿意。那般高洁的男子,怎会让一个虚伪的女子玷辱了他的骄傲?即便是一个名分,也不可以。所以她猜想着,最迟宫宴,凤倾玥应该就有行动了。   她突然有些期待起来了。今天和楚玉盈一番谈话,她收获得不少。   这时候,前方突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和衣袂带风声。斑斑日光斜插枝柳横影,带来女子的娇笑声。   “大嫂和二嫂独自在这儿品茶赏景也不叫上我们,害我们不请自来了,二嫂不会怪罪吧?”   娇俏柔美的女子莲步款摆,缓缓而来,看似抱怨实则狡黠的声音如泉水流淌在耳旁。眨眼间,她已经来到了眼前。   秋明月抬头,却是凤倾雅。身后红萼小跑着而来,后面还跟着凤倾琴。   “世子妃…”   秋明月挥了挥手,“去添两个坐来,再奉茶杯。”   “是。”   红萼应声而去。   凤倾琴这才款款行礼道:“见过大嫂二嫂。”   凤倾雅嘟了嘟唇,也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   “见过大嫂二嫂。”   楚玉盈呵呵笑着,“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那么多的虚礼了。”   这时,红萼和醉文等人端着凳子出来了,摆上了新的茶杯,然后再福身告退。   两人坐了下来,楚玉盈才道:“你们两个今日怎么赶着一起来了?”   凤倾雅眨眨眼,道:“这不是二哥伤势未愈么?我和大姐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倒是看见大嫂和二嫂在这里品茗喝茶,倒是好悠闲啊。”   秋明月眼中波光一闪,讽刺她放着为自己重伤的丈夫不顾,却还有心思在这儿品茗,实为对夫不尊。   这小丫头,不愧是荣亲王妃的亲生女儿,说话看似天真活泼,实则字字带刺。楚玉盈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在她眼里,凤倾雅也的确是个天真纯粹的少女。   “母妃这几天不是在给你们筹算着婚事么?你们两个也有十三岁了,是该议亲了。”   几个女子在一起,倒是不用顾忌那么多。   凤倾雅和凤倾雅却立即红了脸,娇嫩的脸颊上突然染上了胭脂红晕,恰似三月浪漫的桃花。   “大嫂,你说什么呢?”   凤倾雅羞不自胜,眼波流荡乱撞,脸颊晕红似血,本就美丽的五官此时更是多了几分柔媚,几乎要炫目了人的眼睛。   “就是,大嫂,我们还小,不着急。”   凤倾琴也低声说道,神色比凤倾雅还要羞涩。   秋明月感叹,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自小受封建礼教熏陶,对于这些男婚女嫁的事情,还是无法淡然处之。   “十三岁啊,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和你们的二哥有了婚约了。便是如今,也不过十四岁。算起来,你们两个也不算小了。”   她觉得,凤倾雅和凤倾琴,哦,再加上一个凤倾露,这几个人还是趁早嫁出去为好。省的在王府里整天没事就想些幺蛾子挑事端。而且依荣亲王妃的性格,只怕还想利用这个女儿嫁一门好婚事,也给自己儿子争取世子之位添几分优势。不然以现在太妃那样坚决的,一旦凤倾璃‘死了’就立凤倾翔为世子的念头,荣亲王妃只怕抗争起来有些困难。   要说荣亲王妃身份高贵,身后又有一个庞大的楚家做靠山,为自己儿子争取世子之位吧,也是有足够的实力的。但是吧,好歹太妃是长辈,而且还是先皇的妃子。再加上还有一个在这件事绝度不支持凤倾翔的太后,荣亲王妃即便背着个楚家,也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恩,弟妹说得就是这个理。”   楚玉盈点点头,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急,好歹可是王府的女儿,日后所嫁之人可不能随便马虎了去。隔几日洛王就要进京了,宫里也要举办宫宴,百官偕同家眷都要参加。自然了,多的是少年才子,你们啊,慢慢挑。呵呵…”   “大嫂。”凤倾雅嗔了她一眼,“你以为是菜市场挑萝卜青菜啊,还随便挑?”   楚玉盈和秋明月都笑了起来,唯独凤倾琴,脸上却没了丝毫笑意和羞涩,眼神黯淡,眉间满是忧愁。   秋明月斜睨了她一眼,立即就猜出了她的心思。她是庶女,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些宫廷宴会的。身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自然也是没机会见那些少年才子,寻不到好郎君,凤倾琴又如何不失望黯然?   她想了想,正准备说什么,红萼却走了过来。   “世子妃,世子醒了,在唤你呢。”   秋明月一怔,楚玉盈了然的站起来,笑道:“弟妹,你快去吧,我们就先走了。”她又去招呼凤倾雅和凤倾琴,“走吧,茶没喝够啊,就去我那儿吧。你们二嫂可泡得一手好花茶呢。”   “好啊。”   两个少女立即欣喜答应。   秋明月道:“你们不是来看你们二哥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凤倾雅笑得暧昧,挤眉弄眼道:“二哥现在只怕只想见二嫂一个人,我们啊,还是不要再这儿打扰了,不然二哥要生气了。”   秋明月瞪了她一眼,“你年纪不大,倒是什么都懂,还编排起我来了,小心我去告诉母妃,罚你抄女戒。”   凤倾雅根本不怕,还吐了吐舌头,一边拉着楚玉盈一边道:“二嫂,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你那花茶,我可是闻名已久了,不行,你既然给了大嫂,那我也要。”   “知道了,少不了你们的。”   秋明月无奈的笑了笑,又吩咐道:“红萼,把我前些日子晒好的花茶装成十一份,剩下的让巧云她们分别给祖母父王母妃、两位侧母妃以及三弟四弟还有三妹送过去。”   一碗水端平嘛,就像凤倾雅说的,她可不能厚此薄彼。   凤倾雅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秋明月心思这么细腻,这般周全。   “是。”   不一会儿,红萼就拿着三个纸包出来了,分别给了几人以后,楚玉盈便带着凤倾雅和凤倾琴离开了。秋明月这才走进去,撩开帘子走进内室。   凤倾璃却已经一个人坐了起来靠在床上,眼神幽幽的看着门口,似乎在等她。   秋明月一愣,“你怎么起来了?”说着就连忙走了过去,给他身后垫了个柔软的枕头。   凤倾璃不无幽怨道:“我一醒来就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居然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秋明月无语,“刚才大嫂和大妹妹二妹妹来了,我总不能在这里招待她们吧?”   凤倾璃撇撇嘴,脸色臭臭的道:“我饿了,要吃你做的点心。”   “先喝药。”   秋明月话音刚落,醉文就已经端了药进来,行了礼又退了出去。   “又要喝药,都喝了好多天了。”   凤倾璃自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本来也不畏惧苦涩的药汁,而且这段时间多亏了这伤,萱萱才对他这么小心照顾,他也乐在心里。只是这么多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尤其是有时候醒来没看见她,他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不舒服。看来什么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那有什么办法?你伤得重,不喝药不行。不过还好你功夫底子好,配上我给你的药方针灸,再过几天就不用躺在床上了。现在,你就给我好好的喝药,哪儿也不许去。”   向来对娇妻百依百顺的凤倾璃只好乖乖的喝了药,不过事后有秋明月亲手做的点心作为补偿,他心里乐得美滋滋的,一边吃一边问。   “大嫂对你说了什么?”   他何等眼力?一见秋明月虽然在看着自己,但是眼神却有些恍惚和漂浮,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样,显然是方才楚玉盈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会这样。   “嗯?”   秋明月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张口想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落了回去。   “没什么,你好好吃,我去给你熬粥。”   她站起来,凤倾璃却拉住了她的手。   “萱萱。”   秋明月回头看着他,他已经放下了点心,很认真的看着她。   “我说过,我们是夫妻,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秋明月抿唇看着他,问:“凤倾玥当初为什么刻意接近郑馨怡。”   听她这么问,凤倾璃已经明白,她已经想透了一切关键。   “因为她合适。”   “合适?”   秋明月想笑,她也确实笑出来了。   “因为她无权无势,却是受皇祖母宠爱的公主对么?也只有拿她做由头,皇祖母和皇上才不会找机会赐婚于凤倾玥而导致政治联姻,朝廷局势之变对吗?”   凤倾璃微微阖了眸子,唇边几分欣慰几分苦涩。   “是,你很聪明。”他抬头,叹息了一声。   “你也知道,其实以柏云的身份,婚姻是不由自主的。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早就成为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而郑馨怡那个女人,她没有靠山,却有心机,爱慕虚荣。她自小就喜欢柏云,公主看中的男人,谁敢肖想?”   秋明月看着他,这个一直以来都对她百般纵宠温柔呵护的少年。往日情深意切的眸子依旧含情脉脉,瑰丽的眉眼依旧令人惊艳到无言。然而此刻,她却觉得他浑身上下笼罩了迷雾重重,看不真切,也看不懂。   “最后一个问题。”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你…究竟想不想那个位置?”   ------题外话------   玥玥是温柔又冷血的,腹黑而深沉的,妖孽而高洁的。所以最初咱们的女主会对他动心也是很正常滴。但是大家要相信,咱们滴男主也是不遑多让滴。   第三十一章 盛装出行,一只狐狸   这一刻她看着他,看着他斜靠床头眉目如画,看着他容色寂静眼神淡漠,看着他如笼罩迷雾般幻灭而美到极致惊心动魄。看着他于沉默中缓缓抬头,那双比女子更美的眼睛对上自己的双眸。   “我——”   她忽然别开头,“别说了,我不想听。”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切早已注定不是吗?是她太傻,一直都在自欺其人。   “萱萱。”   凤倾璃的声音很轻很静,轻得如一缕炊烟,静得如一丝清风,却又那般重若千斤的清晰回荡在她耳边,令她想要离去的步伐就那么僵硬在原地,驻足不前。   风声寂静,纱幔飘动,有醉人的冷香随着那纱幔起起伏伏,晃荡出迷蒙的梦靥。   她缓缓回身,见他独坐床头,于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丝帐里悄然而静默,垂下的并蒂莲纹的床帘随着风荡起伏几乎淹没了他孤单的身影。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边立着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香案上有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香烟缭缭,催人欲睡。她将目光调开,看着朱红雕花窗台,红棱雕花长窗打开,院子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   百花琼琼而立,四周木林山水,合围环抱,唯中心一点空地。   她盯着那空地,忽然开口。   “桐君阁百花盛放却又孤芳自赏,徒不过最后寂寞凋零,黯然神伤。”   凤倾璃浑身一震,凝定的复杂双眸似乎破碎出一道裂缝,惨然而痛楚。   “萱萱…”   “种上蔷薇吧。”   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如此清雅幽居之地,唯独差了那么一抹艳色。蔷薇,明丽而鲜艳,我最喜欢的花。”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不说话,只嘴角微微上扬着。   凤倾璃张了张嘴,最终点头。   “好。”   她扬唇,缓缓而笑,青春靓丽的容颜刹那令百花失色。   凤倾璃盯着她的笑容,却觉得心口有些酸楚。   “萱萱,我没有骗你。”   “嗯。”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   他又道:“从我亲眼看着我娘葬身火海而我无能为力开始,从我恍然无助被房梁砸断双腿绝望害怕开始,从我被亲生父亲折磨以至浑身伤痛双足不立开始,我就发誓我要报仇。我要让我所失去的所屈辱的一切,都用那些人的鲜血来祭奠。我要让所有人都记得当年那个在就九重宫闱帘幕深处不得不掩藏的‘三皇子’,尚在人间。我要为我娘平反冤屈,我要让那些隐藏在深宫帷幔后的血腥肮脏暴露在人前。我要——推倒那把至尊龙椅。”   他的声音一直很淡,很浅,很轻。像一个易折易破碎的、迷幻的梦。然而最后一句,如铁骑踏破兵马黄川,铿锵而来。沉而冷。冷,而寂。   秋明月的心,颤了颤。   凤倾璃抿唇,又低低道:“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秋明月忽然闭上了眼睛,“别再说了——”   “然而现在…”   他却打断她竟然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幽柔如月,却又染上了寂寞的寒霜。   “我不想做孤家寡人。”   秋明月浑身一震,目光里似有点点水光在无声无息的汇聚。   “萱萱。”   他长叹一声,凝眸看着她,苍白而又幸福的笑了笑。   “或许人都是这样,只有在拥有过后,才知道温暖的滋味,所以才不想失去。现在,我也不想失去你。”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声音很低,也很静,带着永世不化的寂寞和惆怅。   秋明月却走了过去,暗影投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缓缓抬头,她俯身而下,四目相对。仿如有什么在云层里炸开又消失,又仿佛极寒的冰雪里裂开寒冰碎缝,晃出一只在雪地里盛放的寒梅,灼灼其华。   那艳光如此耀眼而摄魂,将他眼中唯一的冷静理智都驱散殆尽。他忽然伸出手,那般急切而急迫的拽她入怀,然后迫不及待的低头,吻上了她的水润红唇。   温柔的,急切的,压抑而深沉的,热烈而灼热的吻。   秋明月闭上眼睛,双手自动搭上他的脖子,缠绵的回吻。   纱帐内,他抱着她,她仰头,身躯扬成一个秀丽的弧度。墨色的发丝垂下,交缠而过。   结发,相守。   手指缓缓下滑,落到她的腰间。   她睁开眼睛,他也睁开眼。   一双如碧水清泉,一双如天山暮雪。一样的纯,一样的净,又一样的深而黑。   良久,他手指移开,重新抱着她,埋首在她颈项,努力压抑着跳跃激荡的心弦。   秋明月不说话,清明的眸子刹那的迷茫已经退却。   “为什么停下?”   他不是一直都想要她么?刚才那般情况,他若是真的想…她不会拒绝的。   凤倾璃闷闷道:“还不到时候。”   “嗯?”   不到时候?   凤倾璃深深吸气,目光灼亮而坚决。   “我要站起来,才配拥有你。”   秋明月心里一动,“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   凤倾璃半闭着眼睛,道:“可我还是想给你最好的一切。”   秋明月不说话了,只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微微有些疼痛,为他此刻的体贴和温柔。突然又想,计较些什么呢?早在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既然如此,又去追究那许多干什么?难道最初知道了他的身世,她便不嫁了么?   会的,她还是会嫁给他。不为其他,只为那颗砰然跳动的心。   “萱萱,我不想做皇帝,一点都不想,我只想要报仇。”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我更不想置你于你那肮脏龌龊的宫廷之中。这些年来,我伪装隐忍,韬光养晦,只是为了报仇。我娘的衣冠冢,不能葬在皇陵。她的名字,不该刻在凤氏族谱上,那只会侮辱了她。”   秋明月深呼一口气,她理解。   “你曾经说过,凤倾玥答应一生帮你。那么,也不用赔上自己的终生幸福吧?”   凤倾璃眼神波光泯灭,“即使不是为我,他也不会娶妻。”   秋明月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为什么?”   凤倾璃却没有看他,声音也似从远方飘来,带着寒冷的寂寞。   “你是不是觉得他冷心冷血,淡漠绝情?”   “难道不是?”   她反问。   凤倾璃深深看她,轻声道:“绝情,有时候胜过多情。”   不知怎的,秋明月总觉得,凤倾璃这句话有些异样。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抓住,就听他道:“你不绝代柏云那样的人,世间鲜少有能配得上他的女子么?”   “确实。”   秋明月面无表情,“这世上又有谁能够算计得过他呢?他那样的人,日后的妻子若没有足够的雅量和包容,以及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只怕一生也别想走进他的心。所以…”   她忽然笑了笑,“倒不如不要祸害了别人。”   凤倾璃眼神有些高深莫测,状似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他若是听了你这番话会如何。”   秋明月假装没有听见,道:“只是那馨怡公主可要惨了,心系这样的男子,如若不能得到他的心,就得痛苦一辈子。”她忽然有些同情起郑馨怡来。那个高傲的女子,自以为得到同样高傲的凤倾玥的眷顾。殊不知,蓦然回首,那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这场群雄的角逐,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棋子。   “洛王还有几日回京?”   她问。   “最迟不过三日。”   “那么也就是说,三日以后宫中就会举办宴会?”   “对。”   凤倾璃点头,“如若我猜得不错,宫宴之时,若无意外,皇祖母就会宣布郑馨怡和柏云的婚事。”   秋明月莞尔一笑,“我很期待。”   期待好戏的来临。   凤倾璃只是淡淡的笑着,眼角却有些说不出的悲和寂寞。   时间又匆匆过去三日,这三天以来,秋明月一心只照顾凤倾璃,不理会窗外任何事。不,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上次她命人给府中几位主子送去了花茶。荣太妃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让人丢了。说怕吃了她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会中毒。凤倾漓知道后当即就沉了脸,秋明月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只是尽一个做孙媳的孝道,至于荣太妃接不接受,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凤倾璃猜测那般,三日后洛王进京了。秋明月没有出门去看,只是后来听楚玉盈说,那日街上繁华热闹,百姓家道欢呼。皇上让大皇子带领文武百官在门口相迎,可谓给足了洛王面子。   这般的荣宠,让朝中之人唏嘘羡慕。然秋明月却知道,一朝君主一朝臣。盛极必衰,越慢盈亏。君主对臣子过度的荣宠,代表的不是繁华,而是没落。而且是,带着血腥的没落。尤其是,如孝仁帝那样酷爱权势甚至都可以冷眼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葬身火海的人,怎容许一个臣子在他枕塌安睡?   所以洛王此次进京,就再也别想安然活着走出京城。   当晚,宫中传来圣旨,孝仁帝为庆洛王回京,特举办宫宴,为洛王以及馨怡公主接风洗尘,百官偕同家眷都要参加。   桐君阁,凤倾璃刚喝了药。秋明月扶着他坐在轮椅上,脸上不无担心。   “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宫了,这身子还没好…”   凤倾璃笑笑,“你这么细心的照顾,我已经好了大半了。宫中圣旨已下,抗旨不尊会给整个王府带来杀身之祸。洛王不是好像与的,他一定会抓着这个把柄不放。放心吧,只是参加宫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秋明月给他束好腰带,然后站起来,有些抱怨道。   “明知道今天的宫宴不简单,何必去趟那浑水?”   “不趟也得趟,何况,你不是一向喜欢看好戏吗?如今这么好个机会,不看白不看。”   他打量着秋明月的装扮,她穿着浅粉色素樱广袖长衣,白底黄色花卉纹样绣金缎面金束腰,腰间一枚赤金盘螭朝阳五凤原因罗圈并扣合如意堆绣荷包。足下一双软缎绣花鞋,极浅的烟霞色夹金丝线,鞋尖上绣的蝴蝶,蝶翅上缀有细小的银珠,款不信来微有玲玲声,步步生莲。珠圆玉容,明光霞瑞,冰肌玉骨,一笑倾城。   凤倾璃眯了眯眼,突然吩咐。   “红萼,去把世子妃的命服拿来。”   红萼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秋明月。秋明月微微蹙眉,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拿来吧。”   宫宴场合,所有命妇都得着诰命服饰,否则便是对天家的不敬。   “是。”   当初那一品贵爵的命服赐下来,秋明月就让人给放到了压箱底,一直没有穿过,如今倒是有机会穿了。   不一会儿红萼就捧着那套宫装回来了,大红色织锦长衣,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牡丹,腰带系有宝石玉粹,肩带垂下明黄色丝绦,衣袖宽大而张扬,做工细致而华美。只这一件衣服,怕是价值千金。   当这件衣服穿在秋明月身上的时候,本以为与她淡然出尘的气质不相符的大红色竟然与她艳丽绝美的容颜相得益彰。无论是做工用料还是绣纹配饰,仿佛就是天生给她打造的一般。雪色的手腕上再戴上三色彤手镯,碧绿发钗卸下,换上了镶珊瑚红蓝宝赤金孔雀衔珠步摇,雨额前一排珠翠间碰撞银铃清脆悦耳。美如白天鹅的脖子上也戴着夜雨霖铃链,耳垂上一对玥恋祺梦耳环,透明晶亮,美如幻境。   足下也换上了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富贵而奢华,浑身上下都尽显高贵绝美。   当她从屏风后出来,凤倾璃看到这样的她,简直移不开眼睛。喃喃道:“太美了,萱萱,我后悔了。”   “嗯?”   秋明月不解。   凤倾璃拉过她的手,眼睛黏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幽怨。   “我不想这么美的你被其他人窥视,要不然你还是重新换上刚才那套衣服吧。我觉得和你的气质更为相符一些。”   红萼和醉文在旁边捂唇偷笑,从没发现,原来世子也这么可爱。   秋明月无语,“刚才可是你让我这样穿的。现在又让我换回来,我有病差不多。”   她眼波一转,流动的流光溢彩比头上的步摇还要华美闪烁。   “何况今日盛宴,我怎么着不能寒酸而去不是?没的给王府丢了脸。再说了,我穿着这套宫装,人家才会对我的身份顾忌而不敢肆意挑衅。”   凤倾璃有些郁卒,“可是…”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再换就要误了时辰了。走吧,待会儿去晚了祖母只怕又要不高兴了。”   秋明月打断他,今日宫宴,荣太妃也是要参加的。她有些期待,荣太妃和太后的碰撞,会发生什么事。   凤倾璃无奈,只得郁闷的闭嘴不言。秋明月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出去。门外的丫鬟见到盛装的秋明月,都齐齐睁大了眼睛,满眼的惊艳和震撼。记忆之中,世子妃总是身著素淡,也不爱化妆,仍旧是美得不可方物。甚至好多人都觉得,世子妃气质出众,就不该被那些锦衣罗华繁重玉器所掩盖。没想到,今日这样一打扮,更是华贵得让人屏住了呼吸,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成为了她的陪衬。   一路走过来,王府的丫鬟下人全都如呆愣了的木头,愣愣的看着秋明月走过。直至那么倩影离去,仍旧回不过神来。秋明月有些后悔了,今日宫宴,自己穿成这样,只怕又要徒惹嫉妒了。   走到二门处,见荣太妃等人已经到了,人人都盛装而行,听到脚步声,齐齐转过头来,都愣了一下。凤倾霖腼腆的笑着,“二嫂这身装扮,今夜只怕要艳冠群芳了。”   凤倾雅眼神闪了闪,天真道:“是啊,都说人靠衣装,果然呢,二嫂穿上这诰命服,当真贵气逼人呢。”   这是讽刺她无颜无光,不过是借了这身诰命服的光?这凤倾雅果真小孩儿心性,什么都要争个第一。不过想来也是,她是王府的嫡女,又自幼生得美貌,众星捧月的长大,谁敢让她黯然失色?如今见了自己,自然心里不平衡。   楚玉盈笑着说道:“平素弟妹都穿着素淡,今日这样一打扮,真的是好生亮眼,刚才远远的走来,我还以为见到了仙女呢。”   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自她来到后就没有离开,那目光充满了炽热而占有,还带点愤怒和不甘。她知道,那是凤倾翔。心中有些厌恶。   凤倾璃淡淡开口了,“父王,人都到齐了,我们走吧。”   “嗯。”   秋明月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荣太妃,原以为她怎么着都会讽刺两句。却没想到,她一直就沉默以对,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神色也有些空茫和恍惚。   秋明月想到上次荣亲王和凤倾璃的谈话,听两人的口气,荣太妃应该是很讨厌进宫才是。她还以为,今日荣太妃会称病不进宫。没想到,她却…   二十年前她离开皇宫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座皇城里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   突然又想起了曾经位居欣华宫旁的凤栖宫,前皇后的宫殿。那座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宫殿,除了那一场大火,曾经还发生了什么?前朝那些纠缠了一百年的秘密,于今日时局究竟又有何影响?   马车缓缓而行,初春的夜晚有些寒冷,秋明月靠在凤倾璃怀里,汲取那一丝温暖。   “晕车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嗯。”   她闭上眼睛,却是没有一点睡意。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到了吗?”   “嗯。”   下车的时候,凤倾璃问她。   “你每次进宫都带着冬雪和夏桐,是希望借着宫里的人处置了她们?”   “嗯。”   秋明月咬唇,“深宫险恶,保不齐哪日我就遭到排挤为难。她们身为我的丫鬟,自然不能无动于衷,闯了祸,就算我不说什么,回到王府,自然有人替我处置了她们。动不了我,能除去我身边的丫鬟也不错。”她叹息一声,“可惜我也只进了两次皇宫,而且每次都有你陪着,还有溪溪明里暗中给我解围,我就算想让她们犯错,也没有机会啊。说起来,我倒是应该感激那天那个黑衣人,不然的话,这两个丫鬟还不知道要跟在我身边多久呢。”   她私开店铺的事绝对不能抖出来,不然又得惹出事端。所以必须另外找借口除去冬雪和夏桐,方能一劳永逸。   凤倾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五花八门的华丽马车,那些香衣鬓影,翠羽环珠,那些宝光莹辉,那些公式化的笑容。通通在她下马车的那一刻化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秋明月和凤倾璃身上,目光里慢慢的惊艳。好多人好歹还见过秋明月,但是对于这位不良于行的荣亲王世子,这些深闺女子是无缘得见的。今日一见,立即就错不开眼了,似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男人可以美到这种地步一般。然而见他坐在轮椅上,又不由得有些惋惜叹然。   当真是天公不作美啊,如此神仙般的人儿,居然身有残疾。惋惜过后,又变成了对秋明月的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嫉妒他的美貌,嫉妒她如今高贵的身份。   凤倾璃轻哼一声,所有人方才回过神来,而后齐齐往宫门口走。   那些个香闺女子,大多数都是在去年镇南王府赏花宴上见到过的。短短一年,秋明月当初有些青涩的五官已经长开,比从前更是多了一分说不出的美丽和夺人心魄。   这样的女子,注定是要引来仇恨的。   她心中叹息一声,正准备推着凤倾璃进去,后面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阿璃。”   秋明月一顿,凤倾玥?   前面那些女子也因这一声呼唤而回过头来,看着缓缓停下的华贵马车。车帘被人掀开,昏暗的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照耀下,那人端坐在车内的身影有些暗,但身形挺拔俊逸,隐在帘幕下的轮廓如雕刻。半掩的车帘下,只露出泛着碧月清冷的鼻,以及樱花色的唇。在这摇曳的宫灯下,有一种神秘的美。   周围的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他坐在车内,似乎看见了什么,呼吸顿了顿,久久没有下来。   秋明月能够感觉,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一种红尘彼岸,惊艳到无言,又似命运的角逐,最后只留下感叹遗憾的目光。他在这样的目光中久久无法回神,似乎从她的美丽中看尽了世间繁华。   一瞬间,千帆过尽,沧海桑田。   秋明月心头有些震动,隔得那么远,她竟然能够这样清晰而清醒的分清凤倾玥的目光。   终于,他出来了,原本隐在暗处的容颜彻底暴露。尽管不是初次见了,可那如神袛般毫无瑕疵的绝美容颜,仍旧令在场的闺秀齐齐停住了呼吸。丢了心,失了魂儿。   秋明月无奈叹息,古代果然盛产美男。   凤倾玥却没有看他人,径自向秋明月走来。秋明月能够感受到四周投来火辣辣的视线,他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凤倾璃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和笑意。   “伤好了?”   凤倾璃瞥他一眼,“死不了。”   凤倾玥似乎笑了一声,“这般精神,看来是无大碍了。”   他一偏头,似无意看见了秋明月,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圈,才笑道:“弟妹这身装扮…”   秋明月瞪着他,他要是敢嘲笑她,她就——   “玥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宇文溪的呼唤,也打断了凤倾玥还未说完的话。   秋明月抬头望过去,却见宇文溪刚从一辆马车里出来,小跑着过来了,俏丽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   “溪溪。”   凤倾玥笑了笑,对着随后而来的平安侯和平安侯夫人点了点头。   “姑姑,姑父。”   秋明月以及荣亲王等小辈都福了福身,平安侯夫人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她这才有空打量平安侯身边的男子,一见之下不禁有些恍惚和…惊艳。没错,就是惊艳,一个已近不惑之龄的中年男子,让她初见惊艳。她惊艳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气质。那种淡然而出尘,平和而又疏离,然而当他偶尔看过来的一眼,会让人立即有一种被电击中的感觉。浑身的颤栗,却又忍不住靠近。   畏而惧,亲而敬。   他一身天青色的螭纹官袍,身姿秀逸,容颜极为俊逸。五官从眉眼鼻唇分开来看都不算出色,但是混合起来,却是让人觉得惊艳。粗粗一看之下,是个温和的文弱书生。然而那双久经商海浮沉的双眼,却是折射出狐狸般的光芒。他就那么淡淡的站着,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甚至当他刻意掩饰自己的光芒,站在人群中,立刻就会成为一个路人甲。   秋明月终于确信,凤倾璃没有骗她。这个平安侯,绝对是个人物,而且是一个万年的老狐狸。她立即低下头,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平安侯却已经注意到她了。   “这就是侄媳妇了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嗯,果然不凡。”   他声音温雅,带着几分笑意。然而那目光,即便秋明月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种带着打量和评价的目光。这种感觉…就将是自己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物品,他在估量自己到底值多少钱。   这样的认知让她哭笑不得。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回门的时候,秋明絮同样也用这样的目光打量凤倾璃…想着想着,不由得又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而她这一笑,却是把身边的人笑愣住了。所有人都怪异的看着她,许多人目光都含着不屑和逼视。长辈如此夸奖,应当谦虚回礼此时,她却得意的笑,简直不知礼数。   荣太妃此时已经下了车,首次没有关注秋明月的失态和失礼。她望着宫门,眼神仍旧恍惚而伤痛。   一直打量着秋明月的平安侯在一愣之后却是笑了笑,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趣味儿。   “爹,你跟着笑什么啊?”   宇文溪正纳闷秋明月的突然发笑,又听自己老爹也跟着笑出声来,更是疑惑不解。   “我笑啊—”他非常温和的拍了拍宇文溪的肩膀,和蔼道:“你这丫头有眼光,她可比你有趣多了。”   秋明月笑意僵在脸上,嘴角狠狠的抽搐。   荣亲王和荣亲王妃已经走了过来,正准备说什么,秋明月却抬头笑眯眯道:“常听溪溪说起伯父,久闻不如见面,伯父也是个有趣的人,明月敬服。”   平安侯一愣,而后笑声散开,冲散了荣亲王妃正欲出口的呵斥声。   “好,好,好。”平安侯笑声方歇,目光灼灼,带着欣赏和喜爱,对荣亲王道:“皇兄可是得了个好儿媳啊,我可是羡慕得紧。”   荣亲王笑笑,眉眼间难得的染上一抹骄傲。   “你也别羡慕了,我看子渊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给他娶个媳妇,就该我羡慕你了。”   宇文砚方才站在一边,正在人群中寻找许天玉的身影,冷不防听见这话,下意识就回头。   “小舅舅,您可别扯到我身上啊,我可没得罪你。”   “砚儿。”   平安侯夫人板下脸,“不可对你舅舅无礼。”   宇文砚摸了摸鼻子,有些心不在焉的走到荣亲王面前,躬身道:“是,小舅舅,侄儿方才言语失态,望小舅舅切莫怪罪。”   平安侯对自己儿子这般态度却没有丝毫的不悦,甚至眼中还带着笑意。   平安侯夫人无奈的摇头,对荣亲王道:“皇兄,这小子自小被我给宠坏了,若有对你不敬的地方,你莫要和他一般计较。”   荣亲王挥了挥手,正准备说什么,凤倾璃却似有些不耐烦了。   “父王,再不进去皇祖母就该派人来催促了。”   荣亲王一愣,仿佛要应证他的话一般,宫门口立即小跑出来一个小太监,看到围在一起的荣亲王一家和宇文府一家,连忙走过来。   “奴才参见王爷,参见侯爷,参见几位世子——”   凤倾璃冷冷的打断他,“行了,别废话了,宫宴开始了?”   小太监显然是知道这位荣亲王世子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小意道:“洛老王妃和洛王都已经进宫了,如今正在昭阳殿。朝臣大多都到了,就剩荣亲王爷和侯爷了,所以太后差奴才来看看——”   “知道了。”   凤倾璃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对荣亲王道:“父王,姑父,你们要叙旧有的是时间,犯不着在这儿。”   秋明月嘴角又抽了抽,这厮——   还真是猖狂得可以。   荣亲王有些尴尬的笑笑,对平安侯歉然道:“犬子无礼,宇文兄莫怪。”   平安侯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璃儿真性情,很是难得。”   秋明月在心里嘀咕,“什么难得?你的宝贝女儿比他还‘真性情’呢。”   原本只是心里所想,哪知平安侯似乎会读心术一般,眼神笑意又浓厚了几分,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丫头,那棋局你破了?”   秋明月一愣,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平安侯却又似乎叹了口气,有些自言自语道:“破了好啊,破了好——”   秋明月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好看过来,洞察人心的双眸笑意不变,冷不丁又说了一句。   “你纵观大局,可有想过自己是哪颗棋子?”   秋明月脸色微微一变,平安侯又呵呵一笑,眼神几分深意。   “丫头有慧根,只是还却历练。心思细腻伏线千里,却终究困了自己,哎~”他长叹一声,身边并没有人听到,因为他是用传音秘术。   秋明月紧抿着唇,眼神有些幽暗难辩。她看过去,平安侯儒雅的容颜三分高深莫测,气氛无奈苍凉。   “莫失、莫忘!丫头,但望你记得我的话,否则——”   宫灯幽冷,平安侯侧着身子,脸上轮廓有些莫名的清冷。秋明月却已经看不见,她低着头,脸色有些白。   原来那局棋,是平安侯用来试探自己的。他特意摆了那样一局意义深远的棋,其实答案早就在他心底。他只是借宇文溪的手摆到自己面前,如果她破了那棋局,那么每一步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为自己设下了一步步陷阱,只为印证心中猜想。   秋明月蓦然间冷汗涔涔,感觉这个人好可怕,连神秘如容烨,讳莫如深的凤倾玥,韬光养晦的凤倾璃,抑或者是笑面虎孝仁帝,以及这皇城中其他人。所有人加起来都没这个人让她感觉到害怕,甚至是惊恐。   他到底是谁?他又知道了什么?那样一局棋,他——   他给自己设置了一场幻灭的陷阱,只待自己一步步跳入。他正等在洞口,俯身微笑而望,笑意里森寒又冷漠。   夜风冷冷的吹过来,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凤倾璃感觉到了,关心道:“娘子,你怎么了?”   “没事。”   秋明月突然又想到,平安侯那般轻轻巧巧的摆了那样一副寓意深厚的棋,凤倾璃是否已经看清?所以,在当天宇文溪捧起那盘棋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是否已经洞察一切?   这样想着,她神色便有些恍惚起来。心里头压抑堆积的那些事似打开了一条口子,洪水倾覆而下,几乎湮灭了她所有的思维理智。   凤倾玥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隐隐还透着几分悲凉。   “明月姐姐,你怎么了?”   宇文溪走过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   秋明月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神智却是已经恢复完全。   “那你怎么神不守舍的?”宇文溪明显不信,“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秋明月凤眸已经恢复了清明,清波流转,晃动着夜风下摇曳的宫灯,竟然有一种妖冶的美。   “我在想,你真倒霉。”   宇文溪一愣,怎么又跟她扯上关系了?   秋明月叹息一声,语气不无悲悯。   “有那么一个爹,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安然无恙到今天的。哎~果真是老狐狸一只啊。只不过我很奇怪,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女,你怎么没继承你爹的狐狸本质,长成一个小狐狸?”   宇文溪瞪大眼睛,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旁边,宇文砚已经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宇文溪回头就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宇文砚实在是忍不住,见宇文溪脸色越来越黑,他才勉强止住笑。   “没…没什么。”   他咳嗽两句,又对秋明月道:“表嫂,我真是佩服你啊,呵呵,你说得没错,我爹他就是个老狐狸。”他嬉皮笑脸的,还冲眨了眨眼,一脸的玩世不恭。   “不过如果这话你能当着我爹的面面不改色的说出来,我就对你心服口服了。”   秋明月斜睨他一眼,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   “敢情你现在对我口服心不服?”   宇文砚脸上笑意僵住,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两声。   “表嫂,你绝对误会了,我…”   凤倾璃忽然将目光落在他身后,“许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天…”   宇文砚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除了门口立着的石狮子在冷风里张大血盆大口,哪有半个人影?他立即意识到上当了,板着脸回头。却见那对无良夫妻已经走远了。   啪—   肩膀上一重。   他回头,对上宇文溪幸灾乐祸的笑脸。   “怎么样,现在尝到吃瘪的味道了吧?”   宇文砚黑着一张脸,“宇文溪,我可是你亲哥哥,有你这么对自己哥哥说话的吗?”   宇文溪不屑的冷哼一声,“刚才你嘲笑我的时候可没想到我是你亲妹妹。”   宇文砚又开始不自在的轻咳,眼神乱瞟,就是不看宇文溪,半晌嘻嘻笑道:“溪溪,我怎么可能嘲笑你呢?你可是我最亲爱的妹妹,我——”   “行了,别给我油嘴滑舌的。”   宇文溪一脸鄙夷的看着他,抱着胸很是骄傲道:“刚才你看到了吧,明月姐姐可是站在我这一方的,以后你可不许再欺负我,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只是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哼哼了两声,警告意味颇浓。   宇文砚无语,而后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沉浸下来,变得凝重而肃然。   “别闹了,溪溪。刚才爹为什么会对表嫂传音?他对表嫂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啊?什么?爹对明月姐姐传音?”宇文溪显然很惊讶,“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宇文砚更加无语,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那迷糊劲儿犯了,谁也无可奈何。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便悻悻然的住了口。   “算了,我还是去问柏云吧。”   他说完就朝宫门口而去,宇文溪连忙跟上去,呼叫。   “喂,宇文砚,你等等我,说清楚——”   ------题外话------   这一章有伏笔哦,发现了没?大概发现了吧,么么么   第三十二章 惊艳全场,太妃之恨   珠玉光辉,白玉石阶,宫灯摇曳,白天辉煌的皇宫夜幕下有一种静夜的低调奢华。宫人们提着灯笼,蹒跚而行。   昭阳殿位于皇宫西南方,隐在碧瓦红墙中,白天的时候只隐隐看见燕子翻飞的角隅。而于这夜色中,一眼望去,只灯光粼粼,树枝斑驳。   今日宫宴,皇宫格外热闹,人影攒动如梭。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一路走着,“今天好多人啊。”   “嗯,当然了,洛王一脉世代传承,且又功勋卓著。如今宫中专门为他的进京举办宫宴,自然是热闹非凡。”   秋明月突然道:“洛竹英似乎快十六岁了,可还没嫁人。洛老王妃和洛王留着她是想要做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刻意的压得很低,四周都是人,这种话还是莫要让他人听了造谣生事为好。   凤倾璃瞥了她一眼,“你忘了薛雨华。”   秋明月一怔,这才想起来。如今孝仁帝没有立太子,朝中为皇嗣之争早就站好了自己的立场。唯有几个清流官员和几个侯爷在坐观上方,其中就有薛国侯。薛雨华一直没有成亲,他是未来的薛国侯,薛国侯手里掌握这兵权,如果能拉拢他,于皇位争夺,绝对是一大助力。只不过薛国侯这人刚烈刻板,不够圆滑。不然的话,大皇子也不会到现在也无法拉拢他了。   难不成洛王和洛老王妃就是看中了这个漏缺,所以早就准备着将洛竹英嫁给薛雨华?可薛雨华愿意?况且,即便是如此,薛国侯府不是历来只尊皇上?这…   等等,只尊皇上!   秋明月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就消散了。   “五姐。”   忽然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秋明月转身,迷幻宫灯下,她看见秋明絮蹦蹦跳跳而来,满脸的惊艳和喜悦。   “慢点,别摔了。”   秋明月伸手稳住她小小的身子,好笑的说道。   秋明絮睁着一双大眼睛,满眼惊叹的看着她。   “五姐,你今天这身衣服好漂亮啊。”   她又看向旁边的凤倾璃,清清脆脆的叫了声。   “姐夫。”   凤倾璃面色柔和了下来,眼神也划过一丝笑意。   沈氏抱着孩子和大老爷也走了过来,“明月。”   “姐姐。”   秋府如今人不多,这等宴会,也只有嫡出子女才能参加。   “爹,娘,明瑞。”   凤倾璃立即抱拳,“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快别多礼了。”   沈氏连忙虚扶了一把。   秋明月笑笑,“爹,娘,怎么不见祖父祖母呢?还有二哥和二嫂呢?”   大老爷道:“你祖父早早就进宫了,你祖母年纪大了,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利,在家休养。若兰要生了,不宜出行,明琦便在家里陪着她。”   秋明月点点头,眼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好。”   等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走进昭阳殿的时候,满屋的华光璀璨,觥筹交错,衣衫鬓影,欢声笑语,齐齐一滞。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到她和凤倾璃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到她身上。   方才在宫门口的人不算太多,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没见过她这位开国以来第二位被特例封为一品贵爵夫人的荣亲王世子妃。对于她的大名,自然好多人都如雷贯耳,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借着这宫宴,才见了真面目。然而就这一眼,他们方知何为惊艳,何为风华,何为冠盖群芳。   这世间女子千千万,或娇媚或柔弱或艳丽或清秀或妖娆或清纯,然而却有那么一个人,将这多种矛盾的气质综合于一身,形成独一无二的绝代芳华。她便是那么淡淡的站着,什么也不做,只是轻颦浅笑或者峨眉微蹙抑或者俯首低眉,便能演绎出千万种风情,以至于让人惊艳得失去了呼吸,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一抹遗世独立的风姿。   高贵也分很多种,或天生投生富贵人家,或因夫君荣耀等等。然而她的高贵不仅仅只是当今天子给她冠上的那重令无数少女少妇都嫉妒羡慕的身份,不是世俗冠冕的所有外界加注上去的束缚。她的高贵,来自于血液和灵魂。那种一眼的睥睨和冷傲,那种不经意间挥手的威严和雍容华贵。   这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够拥有。   大殿陷入了片刻的静寂。而在这静寂之中,秋明月却已经大致打量完了大殿内的人。孝仁帝还没有来,位居上座最中间那个位置空着。左右两边分别坐着穿着凤袍的太后和皇后,皇后以下是以德妃为首的众嫔妃。而太后左手边瞧坐着一个人,一个令秋明月惊讶却又似了然的人。   荣太妃。   她穿了一身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宫装,很低调,坐在太后身边,更是连月色旁边的星星都不如。她一直沉静的坐着,脸上表情淡淡的,眼神也是淡淡的,然而那淡然中又似乎升起一丝空茫和了悟。偶尔看向这华丽的喧嚣宫宴,却又多了几分讥讽和疲惫。   太妃旁边坐着一个妙龄少女。   一身绯红的宫锦钿花彩蝶锦衣上衫,配着同色的绯红百摺罗裙,外面罩着一层嫣红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那领口处和腰带上,绣着几粒晶莹的北海珍珠,雪白的珠子一粒粒点缀在大红的锦缎上,显得很是惊艳。那鞋子是软底的嫣红细罗宫纱锦缎缎面,上面绣着一双翩翩起舞的彩蝶,那双彩蝶是用了五彩镶金的金色丝线,绣工很是精巧,看起来栩栩如生。然而更精美的,却是那少女明媚丽质的容颜。   她如云墨发挽成垂云髻,其间斜插了一支如雪玉钗,另戴了一弯皎月饰。清亮含情的凌波目,含丹如花的樱桃唇,肤若凝脂,眉似墨描。精致的下巴微微垂下,与颈间雪白的肌肤相连,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那么一抹雪白。纯净,且诱人。   只是一眼,秋明月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郑馨怡!太后亲口封的馨怡公主。   她坐在众公主之上,方才微微低头似乎在和长公主说着什么,不时掩唇而笑。雪白的指尖与粉红色的唇交相辉映,有一种对比的美丽。大殿陷入寂静的那一刻,她似有些惊奇的抬头。那一瞬的眼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奇怪,隐隐有着几分不悦,似乎是在为他人抢了自己风头而恼怒。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受众人瞩目的秋明月之时,清眸明显凝定了一瞬,而后柔光满溢的眸子刹那卷入幽暗,似海底波浪翻卷,不平不休。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快得没有人看见。   长公主凤倾柔眼神含着嫉妒和不屑,忍不住对郑馨怡说道:“装什么排场?如果不是父王恩典,她哪有如此威风的时候?”   郑馨怡微微笑了笑,“倾柔好似不喜欢荣亲王世子妃?我看荣亲王世子妃挺好的啊,长得美,脾气又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上次我进京的时候,她还帮过我呢。”   凤倾柔哼了一声,“你别被她的表象给迷惑了,她啊,最擅长伪装,假惺惺的。不过是靠着一张狐媚子的容颜迷惑了荣亲王世子,不然这世子妃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   郑馨怡端着酒杯,淡笑自若。   “凡是不能光看表面,倾柔或许对世子妃有所误解了。”   ……   秋明月自是不知道这番对话的,她带给众人的惊艳已经消弭。所以凤倾柔和郑馨怡的对话淹没在新一轮的觥筹交错中,她却仍旧打量着众人。   洛老王妃位于众妃下首,在她以下,却是昔日在镇南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许老太君,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洛老王妃神情甚少的宁和,甚至还有几分笑意,仿佛见到了多年知己,相谈甚欢。   许老太君下方依次而下都是京城各大贵族家中的老太太,其中一个穿着暗红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袍的老妇人,对秋明月投来了几位浓厚的敌意和不屑。   按照官员家眷排列,秋明月准确的判断出那是右相府的吴老太君,也就是林太师的妹妹吴林氏。   她垂头,默默的将凤倾璃推到了荣亲王府席位上。方一坐下,她就感受到对面一束含着探究的目光。几分冷,几分不屑几分玩味儿。   她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眸子。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紫色螭纹蟒袍,一身气度尊严而华贵,眉宇间隐隐桀骜之气横生。那是成年位于高位之人才有的威严和戾气。   洛王!   这个人,和洛老王妃一样,都有着一种天生的傲气和自负,旁人在他们眼里都低如尘埃。   秋明月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不愧是两母子,端看神态便知一二。   宴会中,秋明月也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京都七绝,全都在这里。其中上官陌雯已经在去年腊月嫁给了太史令的儿子,上个月便有喜讯传来。听说两人夫妻感情甚笃,郁大少对上官陌雯倒是也体贴温和,唯独有郁姜氏见缝插针,总是想给上官陌雯脸色看。不过上官陌雯怀孕后,她倒是收敛了很多。   还有一个人,一个令秋明月很是意外的人。秋明霞!   她和秋明霞只有一面之缘,此刻见到她,只觉得她容颜憔悴不堪,眼角间竟然有细细的皱纹衍生。水红色绣桃花瓣的对襟长衫,也掩盖不了她的苍白和落寞。昔日那个京城第一才女加第一美女,竟落到如此地步?   她又看向秋明霞旁边那个垂首喝酒的男子,一如初见,眉眼温和而精锐,整个人说不出的俊逸和魅力。但是今日的他似乎也多了几分愁闷,甚至都没有搭理旁边找他说话的贵族公子哥。大约察觉到自己打量的视线,他抬头看过来。碧纱隐隐,琉樽玉器,折射出他眼神高远而宁静,又似不经意间回首,淡淡的讥诮,深深的自嘲。   只是一眼,他又低下了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旁边的秋明霞一眼。   “在想什么?”   凤倾璃开口了,目光却是扫了上官陌尘一眼,落到了薛雨华身上。薛雨华今日也很沉默,最初看了秋明月一眼后就低下了头,似乎要将面前的桌子盯出一朵花来。   “只是感叹世事变迁,当真非人力可为。”   秋明月叹息一声,“我好久没见过大姐了,不成想,如今的她,竟如此的…”她眉眼黯然,低低道:“我都不敢想象,这是昔日冠盖群芳的京城第一人。”   凤倾璃似乎笑了笑,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在你之前,你大姐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了。”   “为什么在我之前?”   “因为你让这满殿的女子都自惭形秽。”   他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三分骄傲四分郁卒,末了又有些烦闷的嘀咕。   “早知道咱们俩就称病在家得了,省的你在这儿隐人注目。”   秋明月哭笑不得,“行了啊,别太过了,这可是皇宫,多少人看着呢。”   “放心吧,他们没时间注意咱们俩的。今日的主角可是洛王和馨怡公主。”   凤倾璃漫不经心的说道,眼神懒懒的扫了大殿一眼。   “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秋明月凑到他耳边,“祖母好像不太高兴。”   凤倾璃执起一杯酒放到唇边,闻言顿了顿,眼睛向上殿瞥了一眼。   “在这皇宫,任何人都会令她不高兴。”   还有一句凤倾璃没有说,尤其是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大昭国最尊贵的女人,太后!   秋明月不置可否,“我只是奇怪,既然祖母这么讨厌皇宫,今日为什么要进宫?”   凤倾璃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很多事情,不是逃避就能够解决的。祖母在这皇宫呆了大半辈子,所有爱恨都在这里。先皇去后,她搬出皇宫,从此就再未踏足分毫。”   秋明月盯着他,觉得他语气中似乎有些异样。   又是那种感觉,荣太妃有秘密。而且——   她看向高坐的荣太妃和她身边的太后。   这个秘密,和太后有关。   正待此刻,有太监的高呼声传来。   “皇上驾到。”   嘈杂的大殿顿时一阵静默,而后所有人纷纷起立,跪在地上。   “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明月跪在地上,眼角余光看着门口,孝仁帝龙行虎步,缓缓而来,一身明黄龙傲加身,皇冠垂冕遮珠玉掩盖了威严的容颜。无形的威严却无处不在。   他首先对太后行了礼,太后笑着点头。他一撩衣摆,坐了下来,对众人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凤倾璃扶着秋明月起来,立即就察觉到上方来自孝仁帝的视线。   探究、打量、复杂、深邃,还带着几分迫人的威压。   “璃儿今日也来了。”   他淡淡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和欣慰。   凤倾璃面无表情,“皇上圣谕,臣下不敢不来。”   如此场合,这话未免有几分不敬。洛王已经皱了眉头,其他大臣倒是没有多大的表情。孝仁帝似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听闻日前你受伤了,如今可好些了?”   凤倾璃淡淡道:“谢皇上关心,已无大碍。”   “嗯。”   孝仁帝似乎对他这般冷淡的语气有些伤怀,“那便好。”   秋明月原本以为凤倾璃会提及上次街角遇刺一事,之前孝仁帝对这事置之不理,三言两语揭了过去,不过也就是为保自己的帝王威严以及碍于洛王进京一事受到影响。   今日宫宴,如果凤倾璃提起这件事,合情合理。但是听在洛王耳中,洛王会如何想?   当然了,这些事私下里都知道,但是如果放在明面上的话,难免扫了今日宫宴的主题,于洛王的面上无光。他是怕得罪洛王?还是觉得这种小儿科的手段不屑为之?   孝仁帝又开口了,却是对着荣太妃。   “太妃已经离宫多年,许久不见,朕和母后都甚为想念。”孝仁帝的语气有些感慨,又似回忆起什么,道:“朕还记得,小时候,太妃还抱过朕。”   人人都看着上首的荣太妃,这个先帝驾崩后除了太后以外唯一的太妃。也是大昭立国百年,可以随子封府离宫的太妃。她半生困于宫廷,昔日只是肖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初入宫之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然而谁都不曾想到,她会成为后来盛极一时的荣妃。甚至在先帝大去以后,还离开了皇宫。   对于这个早就离宫多年的女人,她曾经在皇宫里所有的荣辱都早已湮没在巍巍宫墙中。然而时隔二十年,她再一次踏入了皇宫。许多老臣见到她,都不免有些感触。也想起了,那些于岁月长河中消失在深宫寂寥的血腥和杀戮。   当初荣太妃搬出宫廷的时候,也有大臣说这不符合礼制,大力反对。但是太后一道懿旨下来,生生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世事已往,二十年一晃而过。那些宫闱往事,还有谁在纱幔后轻言低语,唉唉叹息?   荣太妃似乎面容有些僵硬,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声音似乎也有些僵硬,仿佛许久没说过话似的。   “劳太后和皇上挂念。”   只淡淡一句后便不再多言,目光空无的看着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孝仁帝似也不在意的笑了笑,忽而又道:“太妃难得进宫,不如多住些时日,也好和母后一叙多年姐妹之情。”   荣太妃脸色更是僵硬了几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太后叹了口气,“罢了,这宫里人多口杂的,素心怕是也不喜欢。不过哀家还是希望你日后能够时常进宫陪陪哀家。皇上又国事繁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哀家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从前在家中,也就数咱们俩姐妹关系最好了。”   不知道为何,秋明月觉得,太后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过歉疚和复杂。   她皱了皱眉。   荣太妃面色却变得淡漠甚至有些冷漠,“太后说笑了,皇上国事繁忙,是因为皇上心怀天下,心系民生。我大昭有此圣明君主,是大昭的福分,也是天下百姓的福分。再说太后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的。这宫中嫔妃数不胜数,更有皇后坐阵后宫,太后又怎会寂寞呢?”   她嘴角似乎含有几分讥诮,淡淡道:“素心一直记得太后当年恩情,才得以进宫为妃,陪伴圣驾。”   这话看似恭敬,实则讽刺意味儿颇浓,气氛一瞬间有些僵硬。   太后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淹没在太妃淡漠讥诮的眸子里。   这时候,淑妃微笑道:“太后莫不是贤臣妾等无用,不会陪太后解闷。哎,也怪臣妾笨拙木讷,怕不讨太后喜欢。如果太后不嫌弃,那日后臣妾天天都来叨扰您。到时候,太后莫要嫌弃臣妾烦就好。”   她语笑淡然,很快就替太后解了围。   太后也微微含笑,“你平素不爱说话,倒是个嘴巴甜的。”   “太后这样说,便是答应了?”   淑妃端起酒杯,姿态高雅而端庄。   “如此,臣妾就先敬薄酒一杯,以谢太后隆恩。”   秋明月在下方看着,顿时觉得,这个淑妃当真是个妙人儿。平时不争宠,淡淡静静的,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吧,又不显山露水的出一把风头,还生生让人恨不起来。   她微微的笑,对旁边的凤倾璃道:“皇后强势,德妃圆滑,可是如果淑妃有儿子的话,你说,会不会早就凌驾在两人之上了?”   凤倾璃面色似乎变了一变,很快,快得连坐在他身边的秋明月都没有看清楚便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种话私下里说也就罢了,在这深宫中,还是少说为妙。”   他低语,“淑妃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是可惜…”   他叹息一了一声,语气不无怜悯。   “葬送在了这无情的宫廷里。”   秋明月不说话,这深宫红颜寂寂悲凉,多少白骨堆成?可怜得过来么?   上方,孝仁帝开口了。   “洛王世代乃我大昭肱骨之臣,曾随先祖立下赫赫战功,朕一直铭记于心。今千里而来,朕特设此筵,为尔接风洗尘。以慕天下。”   洛王站起来,道:“皇上厚爱,臣不胜荣幸。身为大昭臣子,效劳皇上,是臣等的本分。臣,不敢居功。”   孝仁帝摆摆手,“洛王兄不必客气,今日宫宴,众卿不必拘礼,尽管畅饮即可。”   “谢皇上。”   百官同道。   然后就开始开怀畅饮,窈窕舞姬翩跹而舞,明眸皓齿,搔首弄姿,整个大殿觥筹交错,浮光掠影,好一派富贵奢侈景象。   秋明月抢过凤倾璃手中酒杯,“你伤还没好,不许喝酒。”   楚玉盈回首看到了,就笑道:“弟妹就是贴心,什么时候都不忘为二弟着想。”   秋明月饮了少量的酒,玉一般的脸颊泛上几分红晕,眼眸流光似水,潋滟风华。   “大嫂莫要拿我说笑,相公不日前重伤未愈,他自个儿马虎不在意,我这个做妻子的怎能容他胡来?”   楚玉盈笑笑,对凤倾璃关心道:“二弟啊,弟妹都这样说了,你还是莫要喝酒了,省得她担心。”   凤倾璃回首,目光温温如水,迷离若梦,勾唇轻柔一笑。   “嗯,一切听凭娘子吩咐。”   楚玉盈道:“二弟对弟妹真好,看得我好生羡慕呢。”她说着,又看了眼凤倾翔。凤倾翔却根本没看她,目光在殿中央那几个美丽妖娆的舞姬上流连忘返,想着上次在大皇子府中,那个叫小伶的舞姬,当真身段妖娆又妩媚,让人欲仙欲死。   秋明月娇羞道:“大嫂说笑了。”   她低头,掩唇,借此瞪了凤倾璃一眼。   凤倾璃却向她投来温柔的目光,还体贴的给她夹了一块红烧鱼。   “娘子,吃鱼。”   秋明月凤眸一瞥,流转间无限风华,周围的人看得都不由得魂飞天外,心荡神驰。旁边立即就有人道:“久闻世子妃倾城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秋明月闻言看过去,却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淡红色福寿圆领长袍,眼神和善慈爱。她坐的位置,正是中山伯府一桌。秋明月立即就猜测出了她的身份,中山伯夫人。   她端起酒杯,温雅而笑。   “夫人谬赞,明月愧不敢当,以薄酒敬夫人。”   她说罢衣袖遮掩,一杯酒入腹,面颊瞬间皎若桃花,眉间柔弱堪怜,眼神却似波光流水,唇边酒水沾惹,更是如春水玫瑰,引人采撷。   凤倾璃眼神深了一分,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他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狠狠的蹂躏她殷红的唇。感受到无数火辣辣的视线,凤倾漓更是黑了脸,一个森冷的眼神扫过去,那些少年公子哥立即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看一眼美人芳姿。只是在心中感叹着,可惜了,如此美人,怎的就嫁了一个残废呢?   秋明月自己不觉,她本就容颜绝色,今日又是特意盛装赴宴。平时她淡然浅笑便已经让人晕头转向,此刻酒染酡云,娇花照水,更是令见者失心。   “狐媚。”   凤倾柔低低骂了一声,眼神赤裸裸的嫉妒。   郑馨怡坐在她旁边,笑得从容而温雅。   “倾柔妹妹怎么了?可是心情不好?”   凤倾柔眼神恶狠狠的,“我就是不明白,那个秋明月有什么好?不过就是长得漂亮点。哼,我听说她那个下贱的娘就是靠的一张狐媚的容颜,迷惑得秋尚书宠妾灭妻,竟然不顾林太师,竟然废了正妻。本宫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个秋明月比起她娘,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郑馨怡瞥了一眼下方的秋明月,见她玉颜酡红,凤眸如月华照水,流荡出清波碧泉,潋滟生姿。她身边的男子也是容色倾国。两人那样并排而坐,仿佛集天地光辉于一处,任谁都会被那光芒压得黯然失色。尤其是,那个据闻由于不良于行以至于脾气暴躁的少年,对她那般温柔似水,呵护备至。让人感觉,全世界在他眼中都如浮云,唯有他身边的女子才是世上瑰宝。   她手指紧了紧,心中忽而升起几分嫉妒。   身患残疾又如何?脾气暴躁又如何?这世间男儿万千,可谁又有这般似水柔情?包括——   她看向筵席中的凤倾玥,白衣如雪,清贵无暇,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淡然脱俗的气质。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海水,有时又温柔如泉。但那温柔只是浮动于表面上,眼底深处,仍旧是无尽的淡漠与冰冷。   郑馨怡有些失神的望着凤倾玥,此刻他正在和旁边的宇文砚记忆薛雨华说着什么,神态一派的温雅从容,姿态洒脱如九天上谪仙。   那样的人,仿佛本来就不该属于凡尘俗世。这些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言语温和,也时常笑意清浅柔和。然而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因为那样的笑容,更像是敷衍和应付。就像小时候,他和几个皇子以及世家子弟在一起。白衣如雪,清洁高雅。他不爱说话,但是任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在那样一群人中之龙里,他依旧是最出众的一个。(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郑馨怡眼里,凤倾玥什么都是最好的。)从小她就喜欢那个总是穿白衣的男子,喜欢他嘴角清浅的笑意。然而久而久之,她就不喜欢他总是笑着,却略显寂寞的眼神。她希望,他对她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总是追在他身后跑。看着她不甚娇弱的摸样,他会对她露出关切的笑。   那时候,她以为他对她是不一样的。她去五台山养病,他再不踏进宫门一步。她心中欣喜,认为他心里果然是有自己的。然而十年归来,他对她仍旧温和浅笑。可她就是有种感觉,许多东西,冥冥之中吧变了。不,或许是,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不,她不甘心。十多年痴心相恋,怎能付之东流?昨晚太后就对她说过,再过两个月她便及笄了,太后有意给她挑选驸马,并且也有意无意暗示对凤倾玥比较满意。她娇羞掩面,只说单凭太后做主。今日宴会之后,大抵太后就会下旨了。   郑馨怡稳了稳心神,她不能对自己没有自信。有太后相助,她很快就会如愿的嫁给凤倾玥,到时候自己就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以后那几十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总有办法让他对她倾心的。   对,会的。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这一次,也一样。   “馨怡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凤倾柔久等不到郑馨怡的回应,不由得有些奇怪。   郑馨怡温柔的笑了笑,摇摇头。   “倾柔,我看你对世子妃真的有些误会,以后切莫再如此说了,小心被人拿了话柄去。”   凤倾柔有些愤愤不平,“你干嘛老是帮着她?”   郑馨怡按了按她的手,对她安抚性的笑笑,然后起身走到太后面前,徐徐福身一礼。   “太后。”   太后掉过头来,眼神慈爱的看着她。   “馨怡啊,有什么事吗?”   郑馨怡笑得腼腆而温柔,“回禀太后,那日馨怡进京之时,曾与荣亲王世子妃有过一面之缘。世子妃高雅尊贵,气度不凡,让馨怡好生敬佩。这些天里一直想要前去拜访,奈何前些日子听说荣亲王世子受伤了,不好去打扰。算起来,馨怡还应该叫世子妃一声嫂子呢。”   她一双美眸清光流转,天真而无邪。   “上次馨怡曾答应了世嫂,要补送她新婚之礼。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世嫂进宫了,馨怡理当去给世嫂见礼,还望太后应允。”   太后呵呵的笑笑,看了旁边的荣太妃一眼。   “素心啊,你瞧,你的孙媳妇多受欢迎啊。连仅对她只有一面之缘的馨怡也这般对她喜爱有加,我还真是羡慕你呢。”   荣太妃面无表情,“那也是多亏太后慧眼识珠,才为璃儿觅得如此娇妻,是荣亲王之福。”   这话看似在表扬秋明月,实则暗含机锋。荣太妃知道凤倾璃的身份,凤倾璃是太后的亲孙子,秋明月本就是她的孙媳妇。她羡慕个什么?   荣太妃嘴角噙起一抹讥讽的笑,眼神却是冷冷的,似嘲笑这满殿的辉煌,也嘲笑世人的愚昧无知。更是嘲笑悲悯自己的少年无知,青春少艾,皆都葬送在了这肮脏的宫廷。到了如今,仍旧不死不休。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宫里又都住着一群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满殿的繁华,嘴上笑着,心中却似一点点的冷到了骨子里。   太后面色似乎有片刻的变化,眼底又是莫名的叹息,参杂着几分愧疚。   郑馨怡有些奇怪的看着太后和荣太妃,觉得这个荣太妃也太过心高气傲了些。她和太后说话,总是硬邦邦的,甚至还带着几分恨意和不甘。   她有什么不甘的?一个庶女,靠着嫡姐的扶持爬到了妃位,且还是位于四妃之上。甚至在先皇大去后,也可凭着太后的关系和儿子搬出皇宫,分府而住,后世子孙享受世代荣华。她不应该感激太后么?为什么还对太后似乎有怨恨?当然,不止是她,很多人都不明白,不理解。甚至很多了解荣太妃的人,都会觉得她无理取闹,不知所谓。   太后却已经摆了摆手,“你去吧。”   “是。”   郑馨怡款款步下台阶而去。太后才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荣太妃道:“素心,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恨我。”   荣太妃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不敢。太后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又有谁敢恨您呢?再说当年若非太后一手安排,素心又岂能在这泱泱后宫占得一席之位?太后大恩大德,素心没齿难忘。只得在王府里日夜诵经祈福,祈祷太后长寿永存,才好保得荣亲王府一生安稳荣华。”   她字字带刺,太后却没丝毫责怪,反而眼中愧疚之情愈浓。她低低道:“素心,我答应过你,荣亲王府永远都是煜儿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荣亲王府半分。”   “是吗?”   荣太妃似笑非笑,“那素心就在这儿先谢过太后了。”   她言罢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下方舞姬。想到许多年前,自己也是攻于舞技,曾一舞博得满堂华彩,也更受先皇宠爱。却也有人因此说自己魅惑圣主,谏言先皇把自己打入冷宫…   她看着那些舞姬旋转的舞步,冷冷的笑了,笑意里涌出森寒的冷意和悲绝。   那些日子,那些在冷宫备受欺压的日子,那些受人嘲辱责骂不屑的攻击。那些肮脏的一切,将一个天真无邪少女打入了无间地狱。也让她看清了这宫闱的森冷和血腥。她在无助中绝望,在绝望中萌生恨意。   最后,一双鞋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双鞋很精致,明黄锻料,绣着栩栩如生的金凤凰,前檐缀着祖母绿石,华贵非常。正如同那个人,高高在上,雍容华贵。   当时的正宫皇后,她的姐姐!   荣太妃突然闭上眼睛,想要斩断那许多年被她刻意封存在脑海里此刻却不断涌现的记忆和痛苦。那些在挣扎中徘徊,在徘徊中寂寞的日子…那是她一生的噩梦。   曾经以为她走出了那个噩梦,却不想,那仅仅只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从此,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那个梦。二十年前,她走出了那座埋葬了她一生最美好年华,埋葬她一生悲苦喜乐的宫廷。以为走出了那个噩梦,然而时隔二十年,这个噩梦却再次延续。   这世上,有些人,永远也不会放过她。就像这森冷宫阙里永不消退的殷殷血迹,只多不少。   郑馨怡走到秋明月面前的时候,她正在细心的给凤倾璃夹菜。   “世嫂。”   秋明月一愣,抬头对上郑馨怡微笑的眼睛,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郑馨怡端过侍女奉上托盘中的酒杯,对秋明月笑笑。   “那日一别,馨怡为世嫂风姿折服,甚是想念,只是一直无缘拜访,心中难安,今日得此机会,特意敬此薄酒一杯,还望世嫂莫要嫌弃。”   ------题外话------   呼呼呼,看到这里,不知道大家对荣太妃有什么看法?   第三十三章 明月巧胜,十年布局   此时大殿渐渐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舞姬都退了下去。纷纷注视着秋明月和郑馨怡,目光各有不同。凤倾璃有些不悦,这个女热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秋明月却已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微笑浅淡自若。   “公主言重了。”   她看了眼郑馨怡,举止谦和,神容得体,无一不体现着她尊贵的公主身份。   “昔日久闻公主大名,心中早有好奇。不想那日偶然得见,实是荣幸。公主既然尊我一声嫂子,那我就不谦领受了。承蒙公主看得起,这杯酒,该是我敬公主才是。”   郑馨怡目光微有变化,秋明月却已经以袖掩面,仰头喝下杯中酒。她大方优雅,言语温和毫无骄纵或者盛气凌人,让围观者倍添好感。   “公主,请。”   她将杯口对准郑馨怡,眼神笑意晕开。碧火通明的大殿,炫目着迷人的光彩,在她眸中投下潋滟的波光。却刺得郑馨怡目光微缩,心口那股郁堵之气又开始缓缓散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绽开端方大度的微笑。以袖遮掩,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却将杯中酒水倒在了袖口里。   当她将空酒杯对准秋明月的时候,脸上笑意更浓。这世上,能当得起她敬酒的人能有何几?   “公主果然海量。”   旁边有人赞了一声,接着蜂拥而至的夸奖声此起彼伏。   “公主不禁貌体端合,行止谦卑,更是冰雪聪明,容人雅量。”   “公主风姿绝代,又兼身份高贵,世上少有女子能及。”   “心慈宽和,悲悯众生,乃世间女子榜样。”   ……   各种各样对郑馨怡的表彰声不绝于耳,秋明月心中好笑又嘲讽。不过是敬个酒而已,这些整日吃饱了没事干的所谓文人雅士也能给郑馨怡按上那么多的优点?但凡刚刚自己扫了郑馨怡的面,只怕顷刻间就会被这些人的口水淹没。这就是皇家威严啊,这就是太后恩宠有加的公主啊。身份等级之差,千里之遥。   想必现在早就有人听说太后有意将郑馨怡嫁给凤倾玥为妻,赶着巴结吧。   众人纷纷乱乱的赞扬声中,郑馨怡适时的红了脸,回头对着众人福身行礼。   “各位大人夸奖,馨怡愧不敢当。”   “公主切莫客气。你以公主之姿,于佛寺修行十余年,无人指点教导,却兼得品貌出众,德行言功,是为天下众女子楷模。世子妃方才一杯酒,实乃众生所愿。”   哈!秋明月差点笑出来。这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敢情郑馨怡是拿自己做跳板,博得好名声?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笑得有些嘲讽。   吃斋念佛?心慈宽和?   若非时间场合不对,她真想大笑三声。   吃斋念佛不是应该心如止水潜心佛道么?为何见了男人还脸红心跳春心萌动?心慈宽和不该众生平等么?利用丫鬟强取豪夺自己所念之物,又是为何?   这样虚伪做作的女人要是拿来做天下女子的楷模,这世上所有男人还是打光棍比较好,省得祸害下一代。   郑馨怡显然很乐意受到众人的追捧,言语虽然谦和有礼,但是眼底的得意以及虚荣心被满足的骄傲却漏不过秋明月的眼睛。   她顿觉无趣,这样的女人,连和她过招她就觉得是一种侮辱。   对面,宇文砚端着酒杯揶揄的对凤倾玥道:“柏云,你这个准未婚妻,收买人心的本事不错啊。”   凤倾玥淡淡的坐着,面上温和清雅,八风不动。一只手握着桌子上的一杯酒,酒液香醇清冽,闻之便觉迷醉。他目光缓缓自那杯中清液离开,看到明显有些不耐烦,眼神轻蔑嘲讽的秋明月身上,忽而便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宛如昙花初现,转瞬即逝。郑馨怡刚巧抬头,捕捉到他收回眼神的瞬间嘴角还未完全收敛的弧度,以为他是在对自己笑。她眼神瞬间亮了,心跳如擂鼓,未曾喝酒却早已晕红了双颊,真真是粉面诱人。   薛雨华一直刻意不去看秋明月,直到郑馨怡敬酒,他才那么瞟了一眼,此刻见她粉颊染霞的摸样,不由得微微蹙眉。   “柏云,你当真要娶她?我可是听说太后准备今日就给你和馨怡公主赐婚了。”   凤倾玥低下头,脸上仍旧泛着淡淡的笑意。那种掌控一切,又似乎脱离尘世喧嚣的笑。带着几分超脱的淡然,以及…化不开的孤寂悲怆。   薛雨华怔了怔,蹙眉,低声道:“柏云,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馨怡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这样的女人,面善心恶,假仁假义,虚伪又做作,还是敬而远之的好。要真是娶回家去,你这辈子就别想安生了。”   宇文砚颇为赞同道:“文建说得对,柏云,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可心机不浅。你要是真娶了她,八成她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整天的粘着你,让你不胜其扰。趁现在太后还没有下旨,你还是趁早做好打算为好。实在不行,你可以让五舅舅给皇上暗示几分也好…”   他说了半天,发现身边的好友一脸的不以为意,神色慵懒而自若,带着七分漫不经心三分不羁世俗。   “柏云?”   凤倾玥懒洋洋的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霞光晕染,清波流荡,直泄了这满殿的流光溢彩。   “你们怎么知道太后就一定会下旨将馨怡公主赐给我?”   他突然开口,仍旧是温和的声音,语气却是散漫的,不以为意的。这样的他让是身边两个好友都不禁有些讶异。   薛雨华似想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道:“莫非你已经有安排了?”   宇文砚也看着他,知道这个好友平时看着温润,实则内有乾坤沟壑,若非刻意掩藏锋芒,早该名动天下。   凤倾玥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顺其自然。”   淡淡的四个字,令身边的两人头上齐齐掉下几根黑线。   “柏云…”   “砚儿。”   平安侯侧过头来,淡淡唤了一声,宇文砚瘪了瘪嘴,不再说话。   平安侯看向波澜不惊的凤倾玥,眼神里有赞赏也有叹息。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儿,本该建立不世功勋名垂青史的,只是可惜了…   “玥儿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   “爹。”   宇文砚皱眉,“柏云即便是要成亲,也不该娶那样的女人…”   宇文砚瞥了他一眼,“馨怡公主身份高贵,又才貌双全,如何不能做这镇南王世子妃?”   “可…”   宇文砚不服气,“可柏云不喜欢她,娶回来他也不会幸福的。”   平安侯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不喜欢能在馨怡公主离宫去五台山静养十余年而不踏入皇宫甚至不出府半步?不喜欢他能在馨怡公主回京之时自动请求去迎接公主回京?不喜欢能天天进宫陪馨怡公主赏花观月品茶论诗?不喜欢能在太后有意将馨怡公主赐予他为妻的时候说单凭太后做主?”   他没说一句宇文砚眼睛就瞪大一分,有些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着凤倾玥。   “你…你,是你主动向太后皇上请求迎接馨怡公主回宫的?”   凤倾玥迎上平安侯笑意深厚的眼神,似乎也笑了笑。他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嗯了一声。   宇文砚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柏云,你没事吧?你没发烧吧?”   平安侯却道:“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我看是你发烧了,该好好治一治。”   他明明语气淡然,但是却似乎透着某种深意。宇文砚于混沌中忽然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凤倾玥,眼神有些复杂。   凤倾玥却执酒杯朝平安侯一敬,“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姑父也,小侄敬姑父一杯。”   宇文砚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众所周知,所以那就是事实。世人大多随波逐流,而少有人去探索纠结那些大多数人看在眼里所谓真相背后隐藏的秘密。   有这样一个人,不惜花费十年的时间,只为了给所有人制造成这样一种假象。然而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再利用那十年去做其他的事。   这种人不拘小节,坚韧而执着。那么同样,对感情也执着并且义无反顾。   平安侯受了凤倾玥这杯酒,杯盏相碰,他却凑过头来,低声对凤倾玥道:“其实那丫头挺不错的,若非她的身份…再加之又被璃儿那小子捷足先登,与你倒是相配。”   他说这话的时候三分戏谑三分感叹三分试探,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和意味深长。   凤倾玥笑意深深,“姑父说笑了,阿璃可是个醋坛子,小侄可还想多活两年呢。所以为保侄儿性命,这种话,姑父日后可切莫再说。”   看似玩笑的话,却似乎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悲怆。平安侯眼神微敛,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了。   凤倾玥却洒脱一笑,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平安侯看着他,这个在秋明月口中的老狐狸,眼神首次出现了复杂和感情。良久他才低低一叹,“但愿你不会后悔。”   凤倾玥笑笑,目光看向大殿中央,又似乎什么都没落入他的眼底。他手指洁白如玉,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似一个个跳动的音符。然而在这寂静的大殿,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寂寞得,让人觉得荒凉。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后悔的资格。   郑馨怡充分表演完她完美的公主形象以后,才转身笑对秋明月。   “馨怡还未到达京都之前就听闻‘京都七绝’之称,一直心中感佩。又闻七绝各有所长,唯独世嫂一手棋艺冠绝天下,奉为七绝之首。不知道馨怡又没有这个荣幸,可以一观世嫂风华?”   秋明月实在无语,这个小公主怎么就是喜欢和她作对呢?不就因为一瓶玫瑰红嘛,有那么小气么?   她有些头疼,面上笑道:“此话言过其实。什么七绝之首,公主万莫如此说,我承担不起。这世上奇人异事数不胜数,真正的高手向来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我就是个人喜好因而研究了几天,称不上什么绝不绝的。要真算起来,我还是另外几位姐妹的光,不足一提。”   她实在是没兴趣在这儿应付这个娇柔如牡丹花儿实则锋锐如玫瑰的公主。在她眼里,这所谓的公主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自负自大,而且还自视甚高,跟那个凤倾柔差不多。不过她比凤倾柔聪明,懂得拿捏人心,也懂得做戏。这样的女人,说实话,和她斗秋明月都觉得侮辱了自己的智商。   然而她想退,郑馨怡却不想错过这个打压她的机会。   “世嫂实在是太过客气了。”郑馨怡在她刚想坐下去的时候笑着开口了,“这京都饱学有才之士数不胜数,不乏精通围棋之人,可是却惟独承认世嫂这个七绝之首,想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然,这泱泱大昭,无数闺秀,不乏多才多艺者,为何皇上独独封世嫂为第一贵爵夫人呢?”她敛眉,笑得温柔大方。   “馨怡从前在寺庙里静养祈福的时候,静安师太说论佛要心境神安,遂让我日日研棋。馨怡不才,虽然资质愚钝,这些年自问也小有成就,只是许多地方略有不足之处。一直想要另寻高师教导,只是深无此缘。如今闻得世嫂有如此大才,因此才唐突请教。世嫂却这般推脱,莫非是认为馨怡驽钝,不屑教之?”   挑衅,十足的挑衅,还外加陷害。而且还不动声色的把在场所有闺秀都拉到了她的阵营,自己则因为‘皇上’的高看而成为众矢之的。   她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投来鄙夷不屑外加不满的目光。对于这些人来说,人家公主有礼请教,那是谦虚,也是给你秋明月面子。你自命清高拂了拒绝了公主,那就是不知礼数也太看得起自己,简直污蔑了皇上赐的一品贵爵夫人的封号。   要是接下这个挑衅吧,这无论是输还是赢人家都有话说。赢了的话是当中打了公主的脸,要知道今日的宴会有一般也是为了馨怡公主,到时候馨怡公主当着众多人的面下不来台,也是给太后难堪。如果输了的话,这七绝之首就是浪得虚名,也不配为荣亲王世子妃和一品贵爵夫人。   如今她可是进退两难了。   秋明月突然有些怀疑了,这个小公主当真是从佛门清静之地出来的?怎么就那么多心眼儿呢?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心怀众生,她怎么就那么小肚鸡肠呢?   她正在这儿思考,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对她指指点点,眼神鄙夷而不屑。   自然有人为秋明月不平,特别是当初的‘七绝’。郑馨怡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秋明月为难,还是打着七绝的名号,这不是也让她们难堪么?正所谓有得必有失,这位馨怡公主确实有心计有手段,但是终究是急功近利了些。得了一帮乌合之众的人心,却也惹怒了真正赤子之心的七绝。   宇文溪首先站了出来,正准备说什么。凤倾璃却不冷不淡的瞥了郑馨怡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   嘎!   郑馨怡愣住了,满殿的人都愣住了,秋明月微微一怔,然后嘴角抽了抽。宇文溪乐了,突然就不愤怒了,而是悠闲的坐下来,准备看好戏。   “璃儿。”   荣亲王妃低斥一声,“不得…”   “嗯,能护自己的女人,有骨气。”   荣太妃不咸不淡的开口了,打断了荣亲王妃的话。太后一震,满殿的人鸦雀无声。   秋明月诧异的抬头,有些怪异的看着荣太妃。她没看到,凤倾璃眼里却划过了几分笑意。   “荣亲王府的男儿,理当如此。”   荣太妃又如是道,神态一直淡静自若,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太后看着她,突然失了声。秋明月眨了眨眼,第一次觉得荣太妃实在是太可爱了。   “是,谢祖母夸耀。”   凤倾璃非常恭敬向荣太妃抱了抱拳。   荣太妃无视尴尬羞愤得红了脸的郑馨怡,又瞥了眼秋明月。   “不过作为荣亲王府的世子妃,大昭开国以来第二位一品贵爵夫人,若是连人家的挑衅都不敢应下,也是我荣亲王府之耻。荣亲王府没有这样的世子妃。”   满殿文武又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荣太妃前一句还在帮着自个儿的孙媳妇,后一句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不给自己孙媳妇面子。她到底是喜欢秋明月还是讨厌秋明月?   众人有些搞不明白了。   秋明月却突然笑了,对着荣太妃非常恭敬认真道:“祖母教训的是,身为荣亲王府的媳妇,皇上敕封的一品贵爵夫人,如果连晚辈的讨教都不敢应下,明月自己也会觉得没脸。”   郑馨怡高贵端庄的面容维持有破裂的痕迹。   晚辈!   她雪白的贝齿狠狠的咬着水润的红唇,突然觉得今天的挑衅太过冲动了些。   宇文溪差点爆笑出声,幸亏宇文砚拉住她,并且连忙在她口中塞了口点心,才堵住了她的嘴巴。宇文溪瞪着一双眼睛,他不理会。   “你不想看戏么?”   她立即安分了,吐出嘴里的点心,饶有兴趣的看着。   这个郑馨怡,她一直就不喜欢,从小时候就不喜欢。虚伪,做作,还自命清高,最讨厌这种人了。   秋明玉转过头来看着郑馨怡,笑得非常温和。   “公主既然有此雅兴,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   她话音一转,道:“公主叫我一声嫂子,我就不能以大欺小,以己之长克其之短。”   郑馨怡气得胸腹上下起伏,美眸里流露出森冷的恨意。声音也微微冷了几分,“哦?看来世嫂很有把握。馨怡虽然不太精通棋道,但是自认这么多年还是小有所成…”   “公主别忙,先听我把话说完。”   知道这个女人不出三句话又要拉帮手,秋明月才不给她这个机会。   “我的意思是,公主这些年在佛寺静养,日日念经祈福,想必比起这些只供风雅的琴棋书画,应该深谙佛道吧。”   郑馨怡一怔,有些不明白她想做什么,还是斟酌的点头道:“佛法高深,馨怡不敢说深谙此道,只是略微了解几分而已。”她话音一转,眼眸复又笑意盈盈。   “难道世嫂也对此有所涉及?”   秋明月弹了弹身上根本没有的灰,笑意清浅而淡漠。   “哦,我嘛,自然不及公主日日在佛堂念经来得了悟深,只不过曾在闺阁之时因祖母喜欢念佛,我跟着学了几天,粗通皮毛而已。祖母总说我半吊子上不得台面,我和公主一样,也正好琢磨着哪天能拜得高僧,指点一二也好。今日幸得公主看得起,就是不知道能否不吝赐教?”   情势刹那扭转。明明是郑馨怡借着赐教棋道之名挑衅秋明月。可是被秋明月舌灿莲花巧舌如簧一番说辞,就变成了向公主讨教佛法了。   满殿的文武大臣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想着,明月姐姐还研究佛法吗?   唯有凤倾璃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他的小妻子生气了,要捉弄人了。   郑馨怡有些错愕,没想到秋明月居然这样轻巧的就把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上。方才自己借着讨教之名,输赢都对秋明月不利。可如今她反过来请自己指点,自己是从小呆在佛堂,耳濡目染,于佛学就算谈不上多么精通,至少也比她这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强吧?她姿态谦虚又不自卑,反而坦坦荡荡,就算是输了,也没人会说她什么。反倒是自己,显得有些仗势欺人了。   这个秋明月,当真是不好糊弄过去的。可自己怎能如她意?   “不成想世嫂也宏研佛法,倒是我小家子气了。”她微笑如故,道:“只是这佛法博大精深,一时之间也辩不明白。倒是这棋道…”   “下棋要静心宁神,心无杂质。如今这满殿辉煌,丝竹之声不绝入耳,只怕也不能静心而为,反倒是辜负了公主一番美意。”   秋明月率先打断她。   “可佛法无边,也是心平气和,不可受外加打扰的…”   郑馨怡立即反驳。   “所以啊。”秋明月笑眯眯道:“棋道与佛法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少了某些条件,难免美中不足。如何能于其中汲取精华呢?无论是公主想讨教棋道,还是我想讨教佛道,今日似乎都不是最佳场合。”   郑馨怡抿了抿唇,“我只是想向世嫂请教几个问题而已,或许…”   “哦,那更简单。”   秋明月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其实呢,我一个俗人,对佛道也谈不上多感兴趣,只不过偶尔遇上几个问题,觉得很有意思。今日见了公主,我甚为欢喜,以为彼此有共同语言,所以才厚着脸皮请公主赐教。”她微微一笑,眼神凉薄而讽刺。   “只是大约我诚心不足,惹了公主不快,是以公主频频拒绝。哎,实是我没有这个运气。”   什么叫做颠倒黑白?什么叫做反客为主。在座的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这一刻终于明白这两个词的意思了。尤其是那些喜欢咬文嚼字的文臣。看着这一场闹剧,原本是馨怡公主占了上风,此刻却被荣亲王世子妃逼得步步后退,还给冠上了一个自视甚高轻薄他人的名声。   这个荣亲王世子妃,当真是生的一张利嘴啊。   宇文溪生怕自己笑出来,因此掩饰性的轻咳两声,对宇文砚道:“哥,看着郑馨怡吃瘪,我特高兴。”   宇文砚侧头瞥了眼有些幸灾乐祸的妹妹,莞尔一笑。   “虽然这不太厚道,但是…我也觉得特解气。”   兄妹俩相视一眼,各自一笑。   郑馨怡脸色却是阵青阵白的,手指死死的拽着丝绢,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   “世嫂厚爱,馨怡怎好拒绝…”   “那么公主是答应赐教了?”秋明月截过她的话,双眼亮闪闪的,比星子都灿烂,真真闪花了周围一干人等的眼睛。想着美人就是美人,便是不笑也倾国倾城。   她扬手一指,指着紫金阆云烛台上的烛火,“你看那烛火摇曳,是风在动还是云在动?”   郑馨怡回头看了一眼,“幕夜深重,只有星子哪来的云?自然是风在动。”   秋明月却摇摇头,“错。”   错?不止郑馨怡不解,再坐的其他人也不解。   郑馨怡眼底浮现冷笑,“那么世嫂以为呢?难不成是云在动?”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掩饰不了语气的嘲讽之意。   秋明月不慌不忙,淡然道:“风未动云未动,而是心在动。”   “心在动?”   郑馨怡几乎是嗤之以鼻,“世嫂说话也未免太过荒唐了些…”   “不是我说话荒唐,而是公主心不静。”   秋明月正了正脸色,道:“心动而意动,意动则万物皆动。佛家讲究万物众生,皆为一。对即是错,因即是果,方即是圆,结束等于轮回。万事万物皆在胸中,是以心动,则万物皆动。公主可明白?”   原来如此!   周围许多人都露出恍然大悟并且赞同的目光。   “世子妃大才,正是此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拂须点头,“佛家讲普度众生,终生皆平等,既在心中,也不在心中。所以心不动,则万物不动。心动,万物也动。老夫佩服!”   秋明月福了福身,“大人夸奖,晚辈卖弄,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那老者哈哈一笑,“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不骄不躁又深谙大理,才是佛家所说的大智慧啊。”   他一开口,旁边的人纷纷点头。   “袁老说得极是,我等今日都受教了,多亏了世子妃一番慧言,让我等耳目一新醍醐灌顶啊。”   秋明月心中诧异,这袁老是谁?看起来很有威信的样子。   凤倾璃用传音告诉她,“袁老与你祖父一样,都是龙渊阁大学士,尊崇儒家学派,近年来对佛家比较感兴趣。他是两朝元老,门生无数,在朝中也颇有威信。嗯,也是一个老狐狸。”   秋明月了然点头。   那边,平安侯再次笑了笑,对凤倾玥叹了口气。   “这丫头实在是太得我心了,聪明又不自负,沉稳又犀利。才这么小的年纪,能做到这个地步,很是难得啊。”   凤倾玥这次却没有笑,目光盯着桌子上的酒杯,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水,恍惚晃荡出一片绿色如春的景色。春色里,有少女聘婷而立,于林间山木纷繁中看向他的那一眼。明亮而惊艳,仿佛岁月尽头红尘万丈。说不清的感动,数不尽的莫名哀愁。点燃了那些不见天日的寂寞年华,生出璀璨的烟火之光。   一缕清风吹来,面纱落地,她慌张拾起,与他擦肩而过,似雁过无痕,又似飞鸟略过湖面,刹那的心动。   他闭了闭眼,一向清明的眉宇间忽然染上了忧悒和悲伤。   那样的十年里,他已经舍弃了太多太多,也已经不配拥有那些镜中花水中月的感情。生命如此沉重,已经盛不下更加沉重的爱和恨。   无数次,他告诉自己,就那样擦肩而过也好。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何必相交?然而此刻,心中突然涌上的阵阵痛意又是为何?不,或者,那些痛,原本就掺杂在他雪肤体肉之中,无处不在。以至于稍微一触动,便痛得无以复加。   平安侯久等不到他回话,不由得有些诧异的抬头看过去,一瞬间看见他眉宇间的苍凉,微微一怔。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痴儿啊,早就告诉你了…”   凤倾玥却睁开了眼睛,眼神再次恢复了清明又深不可测。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绝望悲痛只是幻觉。   秋明月自然是不知道短短片刻的时间,凤倾玥的心里变化。她盯着面前的郑馨怡,嘴角笑意温和,心中几分嘲讽。本来她今日不想跟郑馨怡计较的,可是这个女人自己不知好歹,也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郑馨怡本来想要反驳两句,袁老这样一说,她已然失了先机,再辩只会让人嘲笑。她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难堪。   凤倾璃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听见了吗,公主?你心不静,今日却是不适合与我娘子讨论什么棋道,便是输了也是胜之不武,传出去只怕别人会以为我娘子以大欺小。公主若真有诚意,本世子倒是可以帮你找一个名师。”   郑馨怡脸色紧绷,眼底的恨意几乎压不住。凤倾璃仿佛没看见似的,伸手一指。   “姑父前几天拖溪溪给我娘子送来一盘棋,很是复杂,娘子看罢感触良多,并言自己无法与之相较。公主若真是想拜师,姑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平安侯正在和凤倾玥说话,没想到凤倾璃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口。额头上似乎掉下了几根黑线,有些不满的瞪了凤倾璃一眼。这小子,宠妻也宠得太过了吧。   郑馨怡则是下意识的忘了过去,刚好看见平安侯黑着一张脸,面色不虞,以为他是针对自己,不由得心中更加委屈,眼圈儿也红了红。   凤倾玥此刻笑道:“姑父,你吓着公主了。”   平安侯瞥他一眼,忽然似笑非笑道:“行啊你,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怜香惜玉了?”   郑馨怡霎时红了脸。眼神又是娇怯又是喜悦更有着期待,含情脉脉的看着凤倾玥。周围的人都是一愣,虽然早就听说太后有意撮合馨怡公主和镇南王世子,但是却也没想到平安侯在这样的场合,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不过却没有人觉得突兀,反倒是理所当然。   秋明月已经坐了下来,闻言眼神动了动,瞥了眼凤倾玥。   凤倾玥面色不变,淡淡道:“姑父,公主是女儿家,面皮薄。你莫要如此说,以免污了公主清誉。”   周围的人听着他这番话,虽然见他面色依旧清淡,但是凤倾玥其人,甚少为旁人说情或者护着谁。方才平安侯那话,他虽然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反对,也就等于默认了。再加之之前馨怡公主回京,他亲自带人迎公主进宫,十余年前那些纠葛,以及这几天来宫里的那些流言…   看来,这镇南王世子当真是倾心馨怡公主的。这样一想,便有不少人看向了上座的太后。太后也面含笑意,显然很满意凤倾玥对郑馨怡的维护。   旁边,孝仁帝笑了笑。   “母后,平安侯这话倒是让朕想起一件事。”   太后笑着问,“什么?”   孝仁帝一双深邃的老眼在凤倾玥和郑馨怡身上流转着,然后看向八风不动的镇南王。   “五皇弟,朕记得玥儿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   镇南王是武将,长相却丝毫没有武将的粗狂和雄壮,容貌倒是极为俊逸而出尘。秋明月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凤倾玥的容貌就有五分传承于镇南王。特别是飞扬入鬓的眉,以及不薄不厚的优美唇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的眼神虽然看着温和,却也有属于带领千万军马的威严和于战场厮杀的凌厉森冷。凤倾玥的眼神是那种温和又深不可测的,让人一眼望进去,就像看不见的海藻深渊,又或者是巨大的磁石,吸引得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这两父子,坐在一起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他们是父子。但是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不像。也正是因为这迥异的气质。   听见孝仁帝的问话,镇南王面色淡然,道:“皇上记得没错,正是。”   “嗯。”   孝仁帝点了点头,“十八岁了,玥儿也该成亲了。”   镇南王妃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担心的看着凤倾玥,又看了眼站在殿中央的郑馨怡,面色复杂。她最后又看了眼秋明月,神色更是复杂难辨。倒是秋明月,有些莫名其妙。   凤倾璃忽然握了握她的手,她侧过头,他却没看她,而是低着头握着空空的酒杯,似乎有些神不思蜀。   秋明月皱眉,觉得今天所有人都有些奇怪。方才郑馨怡莫名其妙的来挑衅她,被她三言两语给击败了正无法挽回场面,平安侯又突然话音一转,转到了近段时间传言郑馨怡和凤倾玥的婚事上。这样的转变有些突兀,但是好像又理所当然。但是她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那种感觉又来了。凤倾玥明明看着不像是对郑馨怡有意的样子,可每每都会在她下不来台的时候为她解围。态度极为暧昧,令人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凤倾玥当真要假戏真做,将这十年的戏以戏剧的方式画上等号?   镇南王依旧没什么表情,“拙荆也是如此说,只是玥儿他…”   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孝仁帝了然的笑笑,又看向太后。   “母后,前几日你还同儿臣说馨怡今年快十五岁了,也该嫁人了。朕记得,小时候,她和玥儿倒是走得挺近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后来馨怡出宫静养,玥儿便自此不再踏入皇宫,连寰儿的陪读都不做了呢。”   凤倾寰此时也笑道:“可不是吗?当时儿臣还笑,莫非走了一个馨怡,宫中没了柏云所念之人,便不再踏足了?自馨怡回来后,柏云倒是往宫中跑得勤快。儿臣以前还奇怪呢,刚才听父皇和姑父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   郑馨怡面色已经红得堪比煮熟的虾子了,“皇上,馨怡…”   她咬了咬唇,声音低若蚊蚋,眼神却是频频瞥向凤倾玥,眼中情谊无限,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位公主对镇南王世子早已心慕已久。   凤倾玥没有说话,面上似乎有几分笑意。然而仔细一看,却又恍然觉得那是错觉。   太后这时候也开口了,“算起来,玥儿和馨怡也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是好的。”她叹了口气,眼神有几分回忆的色彩。   “当年德亲王战死沙场,德亲王妃殉情,就留下还在襁褓中的馨怡。她自小在哀家身边长大,又身子骨柔弱,出宫去五台山养了那么多年,总算是好了。如果能有个好归宿,哀家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很明显太后是有意要赐婚了。大臣们都流露出了悟的笑意,看向凤倾玥的眼神分明有暗示。   郑馨怡眼底的喜悦几乎克制不住,现在只要凤倾玥往大殿上那么一站,说求娶馨怡公主,孝仁帝立马就会下旨赐婚。然而他却恍若没有听到上方的对话一般,迟迟未有行动。眼神沉寂的盯着手中的酒杯,看那清冽的酒水晕出圈圈涟漪,似一个个缠绕的梦,将那些斩不断也无法留住的回忆通通圈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周围人的笑意一点点散去,变得有些僵硬。太后和皇上的表情也微微变了,郑馨怡眼底的笑意慢慢的变成了慌乱和惊恐。她张了张嘴,想唤他,可又觉得喉咙似乎堵着一块大石,令她说不出话来。   镇南王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玥儿。”   镇南王妃也有些着急,“玥儿,你…”   平安侯叹了口气,传音道:“玥儿,事到如今,容不得你临时任性了。这十多年…不是你要的结果么?到得此刻,你还犹豫什么呢?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你明白的。”   凤倾玥依旧抿着唇不说话。有得必有失,十余年前他就明白,苦心孤诣布了一局棋,不就是等待今天么?只是那代价,似乎太大了些。从前以为得失不重要,或者他生命中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失去的。可是如今为何觉得郑馨怡站在这里,那般的刺眼呢?   忽然察觉到一道复杂的目光看过来,他抬头看去,却见凤倾璃正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复杂和歉疚。他动了动唇,似乎在说。   “不要…”   第三十四章 倾我所能,助尔之愿   凤倾玥盯着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一段对话。那是三月初,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那个时候,他还是大皇子的陪读,日日进宫。那一日,他听到了父王和母妃的对话,一个人落寞的离开,却在皇宫西南角,看见了一个小男儿坐在石阶上。夕阳的余晖洒在琉璃宫墙上,闪烁着粼粼波光。斑驳的树枝投影在地面上,与他落寞的影子相融,模糊得有些分辨不清。   他走过去,“阿璃,你怎么了?”   小小的凤倾璃抱着膝盖,眼睛愣愣的盯着某一个点,眼神哀伤而凄楚。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赫然便是凤栖宫。   “你今天没去看皇后么?”   他顺势也坐下来,淡淡询问。   凤倾璃有些讶异的转过头来,怪异的打量着他。他微微一笑,知道这动作不符合他平时的作风。   “有心事?”   凤倾璃别过头去,半晌才开口。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不惜付出一切,只为了达到一个目的。这一生,只想做好一件事。”   他有些惊异的回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男孩儿,此刻他望着天边那一抹残霞,眼神是说不出的孤寂和悲痛,还有隐隐的痛恨和无奈。   “你想做什么?”   “我想…”   凤倾璃低头,却忽然问。   “你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他歪头看着他,“你有心事?”   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眼神专注又飘忽,突然道:“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即便倾尽我毕生之力也无法改变的事。”   凤倾璃皱眉,“什么事?”   他笑了,八岁的孩子,笑起来却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他不答,只是问。   “你呢?你想做的事,是也是穷尽毕生之能也无法达到么?”   他语气那般飘忽而哀凉,似乎有一种沉默的悲痛。或者是因为太过压抑,又或者是因为心中难以言说的秘密压得凤倾璃喘不过气来。七岁的他,看着八岁凤倾玥,忽然就有了一股倾诉的冲动。   “我想…正大光明的叫她一声…娘!”   他手指顿住,平静的回头看着凤倾璃。   凤倾璃又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看着凤栖宫的方向。   “她是我娘,我亲生母亲…”   那天下午,那个孤寂的小男孩儿对他倾诉了自己的身世。末了低低道:“她不开心,我想救她出去。”   他沉默了,也看向凤栖宫的方向。奇怪的,突然听到这样的秘密,他却丝毫不觉得惊异。大抵是心境哀默绝望已至麻木,所以这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半分波动吧。   这样想着,他便笑了笑。   “我帮你。”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凤倾璃瞪大眼睛看着他,“你…”   他又笑了笑,“有一件事,我倾尽毕生之能也无法改变。可我想倾我所能,做好一件事情。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所以,我帮你。倾我一生之力,帮你达到你所求。”   ……   凤倾玥忽然低下头去,嘴角的笑意有些自嘲。倾尽一生所有,只为做好一件事。这是他的承诺。   那个时候的他,想尽自己所能让那个寂寞的小男儿认回自己的母亲。所以他默认郑馨怡接近自己,只为了将来她离开后给自己辞去大皇子陪读的身份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淡出所有人的视线,专心的帮那个小男孩儿。然而上天没有给他们机会,因为三天后,那个女子就死在了那场蓄意安排的大火里,尸骨无存。   他进宫,救了他。然后看着他眼底疼痛的泪水和彻骨的仇恨…   后来他告诉自己,“我要报仇。”   他仍旧如那天在皇宫里坐在他身边,对他温和的笑。   “我帮你。”   某一天他问自己,“为什么要帮我?”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以为除了这件事,我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专心做什么。”   然后某一年某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只是眼神再次凝聚除了仇恨以外刻骨的疼痛。他微微的笑着,没有丝毫意外或者掩饰,只是轻微的叹了口气。   “不要再那样笑了,很难看。”   他坐在轮椅上,别过头去,很是嫌恶的说着,眼底却有着隐隐的担心和疼痛。   “不笑,难道我还哭不成?”   他眨了眨眼,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璃,生命中很多事是无法改变的。比如生,比如死,比如四季循环,比如日出日落…没什么好伤怀的。”   凤倾璃抿着唇,“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看着远方,手中仍旧拿着一截断枝。   “或许有。”   “是什么?”   凤倾璃眼神隐隐有着期待。   他低头,默默的看着地上涂鸦似的图案。   “也或许没有。”   凤倾璃又沉默了,他低着头,就如同那一日对自己说起他的身世那般凄楚荒凉。   “难道…我注定一辈子孤独寂寞么?”   他浑身一震,看着这个因为丧母而过早成熟过早懂得人世沧桑的男孩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油然而生。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会?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子,她会陪着你一生一世。”   “那你呢?你也可以…”   他随意的丢掉手中的树枝,站起来,负手而立,看着天边红霞满天,漫山遍野的红枫如烈焰刺目。   “馨怡公主回京以后,太后定会将她赐婚于我。”   “可你不喜欢她。”   他笑了笑,眼神温和而淡漠。   “我说过,这一生我只想专心做好一件事。其余的,便再也无能为力了。喜欢与否,都不重要。”   即便没有回头,他也能感受到那小男孩儿悲绝的目光,像斩不断的蔓藤般将他缠绕。   “那万一…你碰上自己喜欢的人呢?”   喜欢的人?当时他有片刻的迷茫,随后又笑了笑,回头看着他。   “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吗?我一生只做一件事,除此以外,还有心去做其他事么?更何况…”他仰天叹息,“喜欢二字,太过沉重,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得起?”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爱,更沉重。   所以他曾以为自己清心寡欲,世间纵然有千红百媚,他也无动于衷。只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他眼中。以为那只是不经意的惊鸿一瞥,擦肩而过,便是此生过客,相望无言。   他把着杯中酒液,眼神随着那晃荡的酒水漾开圈圈涟漪。其实应下也没什么的,只是口上应了而已,迟早都是要化为碎屑的。只是此刻忽然有些累了,或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女子明亮而讥嘲的目光。然而他早已没有了任性的资格,便只是那么一瞬,也不可以。   垂下眼睫,他放下了酒杯,刚欲站起来,上方忽然传来荣太妃的声音。   “太后今日是打算给馨怡指婚了么?”   凤倾玥顿住,忽然松了口气。   突然被打断,最郁闷的自然是郑馨怡。她颇有些幽怨的看向荣太妃,不知道这个老女人又想做什么。而其他人或看好戏或好奇或冷眼旁观。   总之,都没有人说话。   太后怔了怔,看向身边的荣太妃。   “馨怡不小了,如果有合适的,哀家和皇上也正有给她赐婚的打算。”   “哦?”   荣太妃似乎笑了笑,瞥了眼郑馨怡。   “太后方才说馨怡自小与镇南王世子感情好?”   太后皱了皱眉,不解她这是何意?   荣太妃语气凉薄而冷淡,“我记得那个时候镇南王世子和薛国侯世子都是大皇子的陪读,宫中一起到上书房念书的公主也只有长公主一人,而且还比馨怡小一岁。馨怡又自幼身子骨弱,皇子世子们都对她照顾有加。算起来,要是论起感情来,馨日日住在皇宫,倒是与大皇子感情更好一些。”   郑馨怡脸色刷的白了。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荣太妃却不给她机会,淡淡道:“而且那个时候馨怡才几岁?便是有感情,也不过兄妹之情。太后有意成其好事,但是莫要错点鸳鸯以至误了几个年轻人终生才好啊。”   当众这样反驳太后的,这世上只怕也只有荣太妃敢做了。下方的文武百官都沉默以对,凤倾玥忽而看向凤倾璃,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低叹息了一声。他又看向大皇子,眼神渐渐浮现几分寂寥和落寞。结合刚才他想要起身的动作,此刻又那般为难伤情。很容易就给人一种感觉,镇南王世子不是不想娶馨怡公主,只是顾念着幼时与大皇子情分,不愿夺人之美。   明白过来的众人,立刻恍然大悟,对凤倾玥有了几分欣赏和怜悯。   而大皇子,却是黑了脸。   “太妃多虑了,馨怡虽然自幼住在皇宫,但是本殿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万没有其他心思…”他忽然顿住了,因为察觉到皇后看过来的视线。那眼神深沉如海,似乎隐隐暗示着什么。   德妃想要做这个中间人将馨怡顺利塞给凤倾玥,好拉拢镇南王府。她正愁不好破坏呢,如今情势逆转,她巴不得。无论今儿这事儿这些人怎样说辞,这赐婚一事,至少今日怕死泡汤了。至于以后,那么她还有时间去谋划,不是吗?   大皇子看懂了皇后的眼神,是以他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郑馨怡见荣太妃将她和大皇子扯在一起,早就白了一张脸,本来她以为大皇子要反驳,正高兴,没想到大皇子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她有些气恼,下意识的就想要解释。却被太后一个眼神下来堵住了所有的话。   太后面色有些不好,但是却没有斥责荣太妃。   “素心有所不知,这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馨怡自幼和玥儿格外走得近一些。”   孝仁帝也开口道:“是啊太妃,你看,馨怡才貌双全,又是公主。玥儿是王府世子,才华横溢。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两人站在一起,都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且这些天他们相处得也很愉快。朕和母后都有意成人之美,如何算是错点鸳鸯呢?”他又看向站在下方的郑馨怡,问:“馨怡,朕如果将你赐婚于镇南王世子为妻,你可愿意?”   如此直白又直接,这种场合问出来,于女子来说,难免有些难为情。   秋明月蹙眉,觉得孝仁帝的态度有些奇怪。再怎么说郑馨怡也是女子吧,这样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凤倾玥,本就不合礼法。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悄悄问身边的凤倾璃,“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这么诡异呢?太后的目的很明确,是希望郑馨怡嫁入镇南王府。可是皇上的态度貌似有点…”   凤倾璃抿着唇,没有看她,声音也有些奇怪。   “看戏。”   秋明月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总觉得自从平安侯提起凤倾玥和郑馨怡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很奇怪。似乎惆怅,似乎落寞,就像去年在镇南王府。他给她的那种感觉,历史洪荒,万事苍凉。   “柏云不会娶郑馨怡的。”   他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有些恍惚和飘渺,却又那般的肯定。   秋明月不说话了,看向郑馨怡。   郑馨怡显然没有心思去想孝仁帝这句话是否有不当之处,她一心都在凤倾玥身上,此刻面色娇羞酡红,眼神低垂,已经羞得不敢抬头看所有人,只是低低道:“馨怡…单凭太后皇上做主。”   这就是答应了。   众人了然的点头。   洛王这时候朗朗笑道:“依我看,馨怡公主和镇南王世子的确是一对金童玉女。只不过到底是年轻人,脸皮子薄,不好向皇上开口罢了。”   洛老王妃也道:“王儿说的对。馨怡美丽端庄,镇南王世子器宇轩昂,两人又是自幼长大的情分,理应成就美好姻缘。”   坐在皇后下方的德妃也跟着附和,“是啊皇上,臣妾也觉得馨怡公主和镇南王世子极为相配呢。”   这几人一开口,下方那些大臣也顾不上这是人家的家事了,跟着附和起来。   “公主淑和德贤,是女子典范,与镇南王世子琴瑟和鸣,也是一段佳话啊。”   “对对,镇南王世子也是彬彬有礼,与公主在一起相谈甚欢,两人理当结为连理。”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荣太妃却突然沉默了,只是一双眼睛淡冷而嘲讽。   秋明月却是看着上方的孝仁帝,方才她可没错过洛王和洛王妃开口的时候,孝仁帝眼底晃过的一丝幽暗。在德妃开口后,那丝幽暗更深了几分。   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眼神有些阴有些冷,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一旦开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时候,一直波澜不惊的淑妃却开口了。   “皇上,虽然各位大臣都说得有理,但是这好歹是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臣妾觉得,还是要问问玥儿的意思,皇上再赐婚也不迟。”   孝仁帝望着淑妃的眼神非常温柔,“爱妃说得极是。”   秋明月差点没恶心的把刚才喝的酒混合着点心一起吐出来,虚伪,做作。这个老狐狸,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云皇后有多深情,为了别的利益又可以对其他女人温柔似水。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凤倾璃的父亲呢?   孝仁帝自然不知道此刻自己这个儿媳妇对他的印象有多恶劣,而是温和的看向凤倾玥。   “玥儿,你意下如何?”   镇南王妃面色紧张,就怕自己的儿子抗旨不尊。要知道,这样的场合,连洛老王妃和洛王都开口附和了。皇上也早就表明要赐婚,虽然是询问,实际上却是铁板上的事实。如果玥儿否认了,只怕会带来杀身之祸啊。   在万众瞩目下,凤倾玥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正中央,似乎想要靠近郑馨怡,然而又避开了。垂头拱手道:“馨怡公主端方优雅,淑贤德容,自是极好的。”   郑馨怡眼神亮了起来。   “只是…”   却不想凤倾玥忽然又话音一转,在郑馨怡紧张的视线里微微一叹,似乎有几分无奈和不舍。   “臣不愿夺人之美。”   郑馨怡脸色又白了,他误会了吗?误会自己与大皇子…这一瞬间她第一反应就是解释,然而他却忽然看了她一眼。极为清浅的一眼,快得只有她看见了。那一刻他眼底凉薄而无情,甚至还有深深的冷意与嘲笑。将她欲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   那眼神让她浑身刹那一凉,有什么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着的东西砰然碎裂。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那个男子,那个高华无双,永远对她微笑如故的男子,心里没有她。不止是心里,连眼里都容不得她的存在。恍惚中岁月倒流,一抹雪白的身影似天空中洁白的云,飘入了她眼中,落入了她心间。   从那一刻起,成为了她此生的执着。   他温和却也冷淡,他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着,以前她以为那样的笑容阳光而温暖,包容了她的所有。然而她没看见他眼底的凉薄和冷淡。不,或者她早已发现,只是一直刻意的去忽略。固执的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迷幻之梦中。如今梦醒,才发现往日温暖的阳光忽然成为了寒冰利剑,刺得她眼睛喉咙,连着心和血脉存存的疼痛。   十余年执着痴心,原来终究只是妄念。   她那一刻的凄凉痛楚却是被秋明月看在了眼里,她看着郑馨怡,突然觉得这个少女很可怜。一番痴心,却是成为了他人利用的把柄。她再看向站在大殿中央,微微低着头却仍旧让人觉得他高不可攀未有丝毫卑微姿态的凤倾玥。以前觉得这样的男子纤尘不染,如莲花般不可亵渎。然而此刻,她似乎看见了他内心的黑暗。   郑馨怡虽然有她的虚伪和骄矜,但是也不该成为这些男人争权夺利的棋子。   这个世界的女人,难道真的要永远成为男人巩固权力或者玩乐的棋子禁脔?   她突然有些讨厌凤倾玥的清高。虽然她不喜欢郑馨怡,但是更讨厌凤倾玥以深情的名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事到临头却又过河拆桥,还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博得大度的美名。虽然她知道,凤倾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凤倾璃,但是她仍旧是有些排斥。   要成大事,非得用这样的办法吗?这样心安理得的利用一个女子对他的痴心,他良心难安否?   良心?   秋明月忽然无声的笑了,笑意凉薄而讽刺。她怎么忘了,生活在这座皇城里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冷心冷血的?   低着头的凤倾璃却抬起了头,看着凤倾玥的眼神很复杂。为了自己,他付出得太多了。包括…他看向身边的秋明月,想着当初如果柏云主动一点,会不会,现在她已经是镇南王世子妃而非自己的妻子?   今天的事早就在他们掌控之中,之前柏云一直未有行动,也是因为看穿了她会因此排斥厌恶吧。她那样的女子,可以心机深,可以算计,可以冷血,可以无情,也可以没心没肺。但却最是讨厌男人利用女人的感情来达到那些所谓的,见不得人的目的。   虽然,本就是郑馨怡自讨苦吃。但是如果柏云没有刻意纵容默认,也不会…   众人对凤倾玥的回答似有讶异,随后又了然,纷纷看向了大皇子。大皇子八风不动,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如山。一直沉着脸的皇后却是露出了笑意。与她相反的,德妃却沉了脸。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和兄长。那两位虽然面色也有细微的变化,倒是沉得住气,不约而同的选择静观其变。   太后皱了皱眉,孝仁帝也挑了挑眉。   “夺人之美?”   荣太妃忽然笑了,自踏入这大殿以来。不,从秋明月嫁入荣亲王府,就没看见荣太妃笑过。如今她这一笑,不可谓不惊心动魄。连太后,都似乎一震,眼神里有什么破裂开来,流露出那些年不曾有过的哀伤落寞。   “看来这事儿太后和皇上还得三思而行。稍不注意,可就真的让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了。”   荣太妃在太后和孝仁帝面前似乎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尊卑,而那两人,似乎也丝毫不介意她语气中隐隐的尖锐。   太后叹了口气,看了眼脸色惨白眼神悲怆的郑馨怡,道:“此话何解?依哀家看,你和馨怡自幼两小无猜,如何会是…”   淑妃突然接过了话来,“太后,大皇子也还没有立正妃。”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脸色又变了变。凤倾玥前一句不能夺人之美,淑妃就立即来提醒大皇子还没立正妃。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凤倾玥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大皇子么?   凤倾寰却皱了皱眉。虽然不希望德妃借着郑馨怡拉拢镇南王府,但是他却也没想过娶郑馨怡。那个女人娶过来就是个麻烦。如今这情势,似乎…   秋明月却看了淑妃一眼,再一次领略到了这个深宫女人的厉害。她不说话则以,一开口就挑重点。这才是适合做后妃的女人啊。聪明而不自负,温柔却又不怯懦。这么聪明内敛又心机深沉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后妃呢?   皇后沉了脸,正妃的位置何等重要?怎能容许一个空有公主之名而没有半点家族势力的女人占用呢?不说其他,光是林台太师都不会答应。于是她淡淡道:“母后,馨怡离及笄还早。如今她才刚刚回京,这些事儿得从长计议,慢慢来吧。”   德妃却转了转眼珠,如果郑馨怡不能嫁给凤倾玥,那如果嫁给大皇子占了正妃的位置,那么…   她快速的和自己的母亲兄长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达成了一致协议。   “皇上…”   郑馨怡忽然跪了下来,“馨怡谢太后皇上厚爱,只是馨怡虽然在五台山静养多年,身体日渐好转,却也仍旧没有痊愈。恐连累他人,还请太后皇上应允,待馨怡及笄之后,病体康复再谈及婚姻之事,馨怡感激不尽。”   嗯。秋明月点点头,还算聪明,知道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过刚才孝仁帝说要给她赐婚的时候,她还一脸的娇羞,如今却因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前后矛盾,未免让人从心底觉得虚伪。   郑馨怡今日丢脸丢大了,先是输给了秋明月,后来又被心上人如此拐弯抹角的拒绝。她的脸都丢尽了,此刻如何还顾及其他?只要给自己台阶下就不错了。   太后叹了口气,眼神怜惜。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哀家还能如何?地上凉,快起来,莫让寒气入体。”   “谢太后恩典。”   郑馨怡低着头,眼神悲怆而不甘。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绝不…   凤倾玥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平安侯凑近他,眼神带着几分笑意。   “小子,荣太妃向来是个不近人情的。连璃儿媳妇都不讨她喜欢,今天她倒是破例帮你,连我都不得不惊讶啊。”   凤倾玥扯动嘴角,似乎是下意识想要笑,然而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哦?那我还真是幸运。”   不知怎的,平安侯觉得这一刻的他虽然仍及如平常那般温和,却多了一股子清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皱了皱眉,看了眼大皇子。   “你不该拒绝的。便是应下来也不会让你立即娶馨怡,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如今你虽然用了个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理由,瞒得过皇后德妃,却未必瞒得过大皇子。只怕他已经在心中起疑了。”他叹了口气,“老实说,都演了十多年了,不过也就坚持最后这一刻,何必呢?”   “可是姑父。”   凤倾玥抿着唇,声音忽而变得有些轻。   “仅仅半刻钟,或许就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   特别是,在那个嫉恶如仇的女子眼里。从前或许他可以坦然为之,然而此刻,他却做不到。因为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隐隐带着讥诮和犀利眼神。   点头和摇头,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然而对于他,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   宇文砚拉着薛雨华在旁边说着什么,所以没听到凤倾玥的话,平安侯却听得仔仔细细。他温和干净的眸子忽然多了几分锐利。   “此时此刻想要挽回,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总比一错再错好。”   凤倾玥似乎在喃喃自语,拒绝,总比答应以后再给人致命一击来得光明正大一些吧。他微微笑着,低下头,发丝垂下,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旁人看起来,便是伤情所致而落寞哀凉。想到他十余年等着一个人,好不容易可以抱得美人归,却因为美人有他人惦记不得不放弃。许多人难免有些同情,同时又觉得,或者是大皇子暗暗给他施了压力,对大皇子就有几分不满。   凤倾寰此刻脸色很不好,不仅仅是因为旁边那些人投过来异样的目光,更因为他发现凤倾玥一直在演戏。他竟然骗了自己整整十余年。别人不了解凤倾玥,他却知道。凤倾玥看着温和儒雅,实则清冷清高。但凡是他真心所求,绝对会执着到底。怎会因什么兄弟情义就这样把十多年倾心相恋的女子推出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郑馨怡根本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那么,这些年他几乎闭门不出是为什么?   自幼一起长大,凤倾寰好歹了解凤倾玥几分,自是知道他才高八斗惊才绝艳,若非刻意隐藏,什么三公子,加起来都不敌一个凤倾玥。   这样的人,如果参合了皇储之争,会如何?   他突然觉得遍体生寒,这些年,他似乎遗漏了什么。   宴会继续,歌舞丝竹响彻耳边,大殿觥筹交错不绝于耳。只是某些人的表情变了,虽然还是微微笑着,眼神却再无丝毫的笑意。比如说上坐的那几位,孝仁帝仍旧是笑里藏刀,太后老眼笑意里又似乎笼罩着叹然。皇后皮笑肉不笑,德妃也公式化的笑。淑妃一直温和安静的坐着,也不笑,只是那眼神有些漠然和疏离。只有郑馨怡,便是连勉强的笑都维持不住了,眼底是浓浓的戾气和森冷。   荣太妃…荣太妃最奇怪。她今天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刻意在和太后作对,但是每到关键时刻,又突然沉寂。秋明月觉得,这个老太太还真是不寻常。比如刚才她本来一直冷眼旁观郑馨怡和凤倾玥事件的发展,却又突然在关键的时候打断。她好像在帮凤倾玥,可是为什么呢?还有她对太后一直是用尊称,目光里却没有丝毫的敬意,然而隐藏着淡淡鄙薄讥讽。   在她印象当中,荣太妃一惯表现出来的就是强势逼人,甚至是无理取闹。但是今日她发现自己错了,这荣太妃似乎心机不浅啊。能让太后在她面前都礼让三分的人,还是凤倾璃说得对,定然不是一般的角色。   她凑近凤倾璃,低声道:“太后既然铁了心要把郑馨怡嫁给凤倾玥,而且这些天凤倾玥天天进宫陪着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果郑馨怡不嫁给凤倾玥,以后还有谁敢要她?”   凤倾璃似乎有些微醉迷离,声音低喃若风。   “你没听柏云说吗?不想夺人之美。”他怪笑了一声,“有人起疑了,这事儿得尽快解决。”   秋明月抬头看他,觉得他眼神突然雾蒙蒙一片,又似乎乍暖还寒,透着深深冷意。   “可我看着郑馨怡那样子,怕是不甘心啊。我猜,今晚她定然会有所动作。”   “那不是正好?”   凤倾璃向后靠了靠,懒散道:“说实话,当初要不是她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靠近柏云,也不会被柏云顺其自然的利用了一把。”他声音很轻,再加上耳边嘈杂,所以除了秋明月,没人听得见他说了什么。   “所以萱萱,你也不要怪柏云冷血。这件事郑馨怡虽然有一定程度的无辜,但是究其到底,也是她自作自受。”   秋明月抿了抿唇,忽然笑了笑。   “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对他余情未了?现在怎么反倒是替他说话了?”   凤倾璃蹙眉,语气有些郁闷。   “这是原则问题。”   “呵呵…”   她低笑,“你也会有原则?”   凤倾璃歪头看她,似乎有些不满。   秋明月微微低着头,借着吃点心的动作掩饰脸上的笑意。   “其实我不是怪他冷血。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眼底莫名一叹。   “子靖,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很可悲。我不喜欢郑馨怡,因为她的骄矜做作和虚伪假善,也为她的自以为是和自命清高。但是我更不喜欢你们男人为了争权夺利的不择手段。”   凤倾璃忽然一僵。秋明月低低道:“你这么恨他,不也如此?”   这个‘他’,自然是指孝仁帝。   凤倾璃垂着眼睫,眼神有些游离。   秋明月看着殿中繁华,语气里有些哀凉和说不清的嘲讽。   “我自问并非良善之人,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十丈,别人若是算计我一分,我必定十分回报,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可以,我真的讨厌这一切的争斗和血腥。尤其是,为了男人的争斗。女人何辜?郑馨怡那样的女人,给她教训是必须的。但是如果一开始就有人故意误导她以至于让她心魔日盛才导致最后自取其辱。那么,未免太无辜。”   凤倾璃若有所思,突然道:“其实是他安排的。”   “嗯?”   秋明月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凤倾璃抿唇,眼神有些黝黑。   “是他故意让郑馨怡靠近柏云的。”   秋明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冷。孝仁帝,这一切都是他主导的。可是——   “为什么?”   凤倾璃声音更加低沉,“因为柏云要继承王府,因为郑馨怡没有娘家势力做靠山。因为,他想收回兵权。”他越说眼神越冷,声音却越来越轻。   “因为郑馨怡根本不是因为有病而去五台山静养,那是因为…他从小给她下了慢性毒药。”   秋明月瞪大眼睛,握着酒杯的手差点不稳。   凤倾璃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有微微的暖意,点点驱散了她心中的寒冷。   “他需要一个身份高贵却没有任何家族势力,能够配得上柏云却不能为他诞下子嗣的女人为世子妃制衡柏云。”   秋明月被他握住的手有些斗,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如果柏云不依着他的计划,那么中毒的那个人就会是柏云。”他嗤笑一声,“你看,他多会算计?用一个女人,光明正大的限制了柏云娶妻的念头,断绝镇南王府有嫡子诞生。他可有想过?那也是他的侄儿,曾经帮他夺位兄弟的儿子。他,没有人性。”   他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眼底深深的恨意和哀默。   无数次他都在想,他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父亲?他那美丽纯真的母亲,怎么就被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人如此玷辱了?   秋明月倒抽一口冷气,有些呆愣的望向对面。那个风光霁月,纤尘不染的男子,正低着头,似乎在为自己丧失所爱而悲伤落寞。   那样一个男子,其实也是不屑利用一个女子吧。那般高华洁净的人…自己,方才误会他了。   “可是…除了他,镇南王府不是还有嫡子么?”   凤倾璃嘴角浮现一抹讥诮,“上次你去镇南王府,为什么没有见到柏云的弟弟?你可知道?”   “为什么?”   她下意识的问。   “因为…”凤倾璃眼神冷意如天山不化的积雪,“他先天不足,又因幼时落水,当时是寒冬腊月,落下了病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五十天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所以,外界的人知道镇南王府有两位公子,却只见过大公子,从未见过小公子。”   秋明月手指有些不稳,连忙将酒杯搁在了桌子上,声音有些重,还好被殿内的喧嚣遮掩。   “先天不足,后天落水…可是人为?”其实不用问,如果不是人为,凤倾璃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出来。   凤倾璃似乎冷笑了一下,眼神又讥诮又暗淡。   “你说…郑馨怡被下了慢性毒药。可是上次我和她接触过,没发现她有中毒的迹象啊。”   凤倾璃眼神又变得鄙薄而嘲讽,“当然了,在五台山修行十余年,如果不好,怎么回京?柏云已经十八岁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这个时候这个准镇南王世子妃不会来,就会有其他身份高贵家族势力庞大且身体康健能够为他诞下嫡子的女子代替世子妃的位置。那么他布下的这一步棋,不就成了废棋?”   耳边欢声笑语不断,那些迷乱的,享受的笑容浮现在不同人的脸上。这一切是如此的喧嚣夺目,是如此的繁华鼎盛。殿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然而秋明月却觉得,不知道哪里来的风,透过窗扉的缝隙吹进来,嗖嗖的冷意传遍四肢百骸。   “他知道,所以这些年无论静姨给他安排了多少女子,他都无动于衷?”她看着对面那个男子,十八岁,在她那个世界,也才刚刚成年而已。有还未褪青春的叛逆,也有对梦想的憧憬和狂热。然而这个少年,却早早的就已经懂得人世凉薄,懂得了收敛锋芒。   因为知道功高震主,所以他甘愿隐匿自身才华,甘愿十年闭门不出,将那些原本应该写满精彩诗篇的人生漫漫用白纸代替。他这般微微的笑着,却又是掩藏了怎样深沉的痛和无奈?   从前觉得他的笑容干净而温暖,然而这一刻,只觉得那笑容太过沉重,从孤独中提炼,漫漫融入血液,空洞而又无处不在的疼痛着。   “既然他知道你的身世,又知道一直在被人算计,为何还要不遗余力的帮你?”   凤倾璃沉默了。该如何告诉她十余年前的那个约定,该如何告诉她他无意间发现的那个秘密?又该如何告诉她,柏云为了那一句承诺,牺牲了多少?那些隐没在黑夜里无人看见的辛苦和苍凉,连他都不忍提及,更何况看似冷情实则柔软的她?不过柏云方才犹豫,是因为她吧。   他,终是沦陷了。又或者,他也曾有一瞬间的后悔?   ------题外话------   下一章虐渣渣,估计大家也看不惯虚伪做作的郑馨怡了,下一章收拾她。   第三十五章 阴差阳错,一箭三雕   宫宴继续,歌舞继续,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然而又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经过刚才的变故后,倒是没有人再在这样的场合蓄意挑起什么风波。   秋明月坐在那里,消化了方才听到的那些秘密,心头无端的有些沉重,然后又觉得有些无聊,这样的宴会变得索然无味。   凤倾璃回眸看她,“要是觉得这里太闷,我陪你出去吧。”   “可以么?”   秋明月眨眨眼,“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就这样走了,不会太不礼貌?”   “这种宴会都一个样子,繁琐又虚假,除了那些必要的王公大臣和宴会的主人翁,你以为多少人愿意在这儿呆几个时辰?只不过皇宫重地,不能随便乱走,不然那些大家闺秀早就离开了。反正今日举办这宴会是为了洛王,咱们不是主角,不会有人在意的。你要是呆得不耐烦,我让人去禀了皇祖母,带你出去走走。”   秋明月想了想,点头。   “好。”   凤倾璃随手找了个宫女过来,说了几句话,那宫女点头,然后就走向太后。荣亲王妃回过头来,笑问:“璃儿,明月,你们这是要出去么?”   秋明月点点头,“在这里呆着太闷,我想出去走走。”   “也好。”   荣亲王妃温和的笑笑,“外面冷,记得披上披风,别着了风寒。”   “是。”   秋明月这边应承着,那边,那宫女已经走了回来,福了福身。   “世子,世子妃,太后已经答应了。嘱咐不要走得太远,免得待会儿王爷和王妃找不到你们。”   “好。”   秋明月点头,推着凤倾璃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刚出了昭阳殿,忽然一个小丫鬟低着头走了过来。看着有几分面熟,只是一时之间还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奴婢初竹参见世子,参见世子妃。”   她仰起头来,秋明月立即想起她是谁了。初竹,秋明霞的贴身婢女。   “初竹?你怎么来了?”   初竹低垂着眼帘,“我家少奶奶邀世子妃于风波亭一聚。”   秋明月一愣,刚才在席间倒是没有注意秋明霞什么时候离开了。她有些犹豫,低头看向凤倾璃。   “相公…”   “你去吧,我去太液湖边等你。”   不用她说完,凤倾璃便已经了然。   “嗯。”   她接过红萼递过来的软毛织锦披风披在身上,夜风吹过,隐约几分香味,很淡,很快就消散于风中。她皱了皱眉,心里隐隐约约划过什么,却没怎么注意,随着初竹往风波亭而去。   “冷严。”   凤倾璃传音唤了一声,“暗中跟着。”   风声一响,藏在暗处的冷严已经随风而去。   “世子,奴婢推您去太液湖吗?”   醉文被秋明月留下来照顾凤倾璃,她此时上前,有些犹豫的问。因为知道世子除了世子妃不喜欢其他女人靠近,所以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询问和小心翼翼。   “不用了,你进去等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是。”   凤倾璃推着轮椅往太液池而去。   夜晚的皇宫笼罩在黑幕之下,天上隐约几颗星子闪烁,摇曳的灯光在风中朦胧而昏暗,却将前路照得清晰可见。这九重楼阁,宫闱深处,在这夜色掩饰下,什么也看不见。   风波亭在御花园西侧,离太液湖不远,只是方向却不同。   秋明月远远望过去,就见前方,夜幕灯光下照得越发灿烂的百花深处,一座亭子隐约显现。周围有薄纱遮掩,朦胧显现一抹纤细瘦弱的影子坐在亭中,孤单而寂寥。偶尔有风吹过,看得清那女子的脸色比月色更加苍白。   她身后站着一个人,是青文。   秋明月眯了眯眸子,问:“大姐的身子还没好么?”记忆之中,似乎从去年开始,秋明霞回了一趟娘家,随后回去没几天就病了,到现在也一直没有什么起色。   初竹低着头,道:“少奶奶是心病,如此下去,反反复复,倒是难得见好。”   秋明月听她语气似乎有几分异样,不由得挑了挑眉。   “心病?”   初竹的头埋得更低,“世子妃待会儿见了少奶奶就知道了,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什么也不知道。”   秋明月隐约察觉到,初竹似乎对她有几分敌意。   为什么?   思索间,她已经来到了风波亭。   “五妹,你来了。”   亭中传来秋明霞依旧温婉如柳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疲惫。   秋明月脚步一顿,随后踏着阶梯走了上去,见秋明霞一个人坐着,一身窄衣领花绵长袍穿在身上有些宽松。许是亭中太冷,她喝了些酒,脸色却仍旧不见红润,反而越发觉着眉宇间凄惨暗淡。此刻她手指还握着酒杯,本来纤细如葱的手指也瘦得如同脱了一层皮,看起来竟然似有了皱纹一般。   之前在大殿中隔得太远,又有珠光映辉,她看得不甚清楚。此刻近在眼前,她才发现,秋明霞明丽的容颜比在大殿中看到的还要憔悴,眼角之间,竟然有了细纹。   她才十九岁而已,大好的年华,居然已经显出老态。这个温婉如柳的女子,在这一年里,究竟受了怎样的打击?   “大姐?”   秋明月站在她面前,震惊得都几乎无法言语。从去年自己对林氏一步步的打压削势,到秋明玉不得不嫁给一个庶子为妻,再到今年林氏由妻贬妾。她知道这一系列的变故会给秋明霞带来沉重的打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还不到一年,这个初次见面温柔美丽的女子,竟然过早的衰老憔悴至此。当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她望着秋明霞,一时之间只觉得百感交集,恍若置身梦中。   秋明霞坐着不动,对她笑了笑。   “坐吧。”   秋明月满眼复杂的坐了下来,“大姐,你…”   难怪方才在大殿中,上官陌尘都没有看她一眼。这个世界的男子大多以女子容色取人,上官陌尘又是那般富贵公子哥儿,正值华发之龄,结发妻子却早早已显老态,他自然不喜。   “你怎会…”   她有些问不下去,想着林氏那些事,多少与自己有关。虽然是林氏自作自受,但是秋明霞好歹也无辜。   秋明霞眼神仍旧温和,“初竹,青文,你们到外面守着。”   “是。”   两个丫鬟走了出去。   秋明霞这才看向秋明月,目光触及她满身的映辉光芒,缓缓移到她越发绝色倾城的容颜上,微微有些恍惚的笑了。只是那眼神中,悲哀却越发的浓重和苍凉。   “好久不见五妹妹了,妹妹出落得越发清丽脱俗了,当真要叫世间女儿都无地自容了。”   这话要由其他人说出来,只觉得讽刺和嫉妒。但是由秋明霞那样带着笑意的口吻说出来,秋明月只觉得听得心口有些沉重和压抑。   她握着秋明霞的手,为她指尖的冰凉所惊。   “大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她站起来,连忙解下披风要给她披上,秋明霞制止了她。   “无妨。”   秋明月皱眉,披风落在石凳上,她也懒得捡起来。   “大姐可是怪我?”   她重新坐下来,看着面前的酒杯,眼神复杂。   秋明霞摇摇头,“从前我只知道母亲要强,有时也蛮横不讲理,但是不曾想,她竟然…”她低头,眉眼暗淡。   “如今…只能说报应不爽吧。”   她抬头又笑笑,“三妹和六妹不懂事,倒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秋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秋明霞又叹息一声,眼神有几分恍惚。   “其实最初我也是怪过你的。”她低着头,双手捧着酒杯,神色几分哀默。   “后来又想想,其实没什么好怪的,不过是命而已。只是想到三妹和六妹,难免心里觉得难过。”   秋明月抿唇,“大姐今日找我可是有重要的事?”   秋明霞摇摇头,缓缓抬起头来,虚无的笑了笑。可看在秋明月眼里,好像满脸都是泪水。   “五妹可知,相公要娶平妻了。”   “什么?”   秋明月一惊,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中山伯夫人也同意?对方是谁?”   秋明霞笑得涩然,“我嫁到中山伯府四年,未有子息,上官家便是休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若非看在微姐儿以及太师府的份儿上,或许我早就…”   “可是我方才见中山伯夫人对你还是很好啊。”   刚才在席间,虽然隔得远,但是秋明月也注意到,中山伯夫人对秋明霞是真心疼惜,怎么会…   秋明霞笑笑,眼神隐有感激和歉疚。   “婆婆对我一直都是好的。是我自己无用,没能抓住夫君的心,才…”   秋明月皱眉,“上次你回娘家,我见姐夫对你也挺好的啊。这不过才一年,怎么会?”   秋明霞摇摇头,看着远处碧波粼粼,那轮月色在水中晃荡清冷的光。   “从前我也自负的以为他的心在我身上,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些所谓的琴瑟和鸣,那些伉俪情深,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笑话。这深深伯府,只有我一个人寂寥如斯。等到明白了,一切都晚了。”   秋明月被她语气里的萧索和沉痛惊得目光睁大,“大姐,你在说什么?”   她有些不明白,秋明霞和上官陌尘曾经不是京城里人人传送艳羡的一对恩爱夫妻么?上官陌尘几乎都没什么妾室。可短短一年,怎么一切都变了?   秋明霞站起来,走到栏杆旁,身影萧瑟落寞。   “假的啊,什么都是假的。情深意重是假的,温柔如水是假的,恩爱夫妻也是假的。”她低低笑着,语气却如山巅之上升起的薄薄烟雾,轻若游丝。   “从前我给他纳妾他不要,如今他却主动来告诉我他要娶平妻。呵呵…”她一只手支撑着廊柱,似乎有些站不稳。   “五妹,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听在秋明月耳朵里,却如闷雷一响,炸的她心头突然闷闷的疼痛,似有一块大石堵住了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大姐。”   她站起来,走到秋明霞身边,两人都穿得单薄。夜风寒凉,寸寸冰冷刺骨。   秋明月看着身边的女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你这是何苦?”   秋明霞索性靠在廊柱上,月色照下来,她尖尖的下巴一抹微白,像极了雪山那一抹化不开的冰雪。冷,而凉。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她喃喃自语,目光漂浮而迷离。   “五妹,我真羡慕你啊。刚才席间我就看见,妹夫对你真好,体贴入微,温柔呵护。女子一生,嫁得如斯郎君,已是万幸。可笑之前母亲和六妹还在为你嫁一身残之人而幸灾乐祸。呵呵…”   她自嘲的笑笑,“她们该嘲笑的,是自己才对。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她闭上了眼睛,“当年我母亲和姨母联手剥夺了你娘的幸福,害得你们母子三人有家不能归,受尽了世人白眼辱骂。如今你回来收回你应得的。她们作下的孽,也由她们的子女双倍承担。公平!”   秋明月皱眉,觉得秋明霞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儿。   “大姐,你怎么了?”   她是报复不错,但是她没有报复到秋明霞身上吧?只是为何秋明霞言语中的苍凉自嘲,竟然隐隐影射了自己?难道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秋明霞没有告诉她,自己如今这般模样,有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她也没有告诉秋明月,自己的夫君爱上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渐渐冷落了自己。而自己为情所伤,又为母亲妹妹所累,一病不起。上官陌尘看着她,愧疚又难堪,逐渐疏远了她,整日的宠着那几个舞姬。她也没告诉秋明月,那几个舞姬,其实多少都与秋明月有几分相似。曾经自己恨过也怨过,但是后来想想,恨什么呢?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人的贪念而已。秋明月甚至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惹下的情债,自己何必揭穿?倒是让她心烦呢?   母亲和妹妹们从前如此的刁难她,今日自己还要把那些本来就不该她承担的罪过加注在她身上么?   不,这不公平。   上一辈的恩怨,就此截止吧,不要再延续到下一代了。   “五妹,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嗯?”   秋明月看着她,“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秋明霞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流离在她如画的眉目间,心中有什么在轰然碎裂,眼神却一分分清明起来。   “我知道三妹和六妹曾经给你难堪,我也知道母亲对不起你。可是如今她们已经遭到了报应,六妹纵然是不甘愿,日后也得嫁到阳宁侯府。你能不能答应我,只要日后她没有再给为难与你,你可不可以…适当的帮一帮她?”见秋明月蹙眉,她又忙道:“五妹,我不是要勉强你。我只是…”她叹息一声,“相公要娶平妻了,日后若有了子嗣,定然是伯府之宝,我已经无能为力。阳宁侯府和秋府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只是担心,阳宁侯夫人,只怕会把昔日的仇恨加注在六妹身上。”   “我答应你。”   秋明月握住她的手,郑重的点头。见她有些意外,便笑了笑。   “大姐,即便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她遥遥看向远方,眼眸亮若星子。   “无论我和六妹有多少的恩怨,咱们总归都姓秋。家中姐妹嫁到别人家里被欺负,我自然是不允许的。”她又看向秋明霞,目中隐隐闪过什么。   “大姐,姐夫要娶平妻这件事,祖父和祖母知道吗?”   秋明霞摇摇头,“这事儿只是上官府内部几个人知道,我也没传信回去。”   秋明月皱眉,“那怎么可以?这事儿迟早得尽人皆知。再怎么说你都是秋府的女儿,怎能平白受此委屈?何况你嫁入上官府四年,左领右舍都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如今你没任何错处,他们却要娶平妻,这也欺人太甚了。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必须告诉祖父祖母。即便改变不了事实,也不能容着她们日后不把你放在眼里。”   “五妹,不用了。”   秋明霞欣慰的摇摇头,“如今我身份尴尬,还能保得住这正妻之名已经不错了,不要再劳动祖父和祖母了。”   秋明月叹息道:“大姐,你可以不在意自己,可微姐儿呢?你有没有想过她?她如今才一岁而已,日后等姐夫娶了平妻,她能容得下你这个正妻和微姐儿?宅门后院里水有多深,你不是不知道。你可以做到不争不抢,可人家呢?要知道,怀璧其罪啊。”   秋明霞震了震,嘴唇微微颤抖,眼底有晶亮的光泽闪动。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无可奈何…   “大姐。”   秋明月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犹豫了一会儿,问:“大姐,我总觉得姐夫这变得也太快了。”   秋明霞苦笑,“五妹,有些事,你不懂。”   她抬起头来,笑中带泪。   “五妹,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秋明霞有些犹豫,“我这身子每况越下,也不知道哪天就…”   “大姐,不可胡说。”   秋明月断然打断她,拉过她的手,手指在她脉搏上探了探,几乎是刚触及手腕,秋明月就是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秋明霞。   “大姐?”   秋明霞见她已经发现了,也不再躲避,只是淡淡笑了笑。   “怎么会这样?”秋明月犹自不敢相信,“大姐,你的身体怎么会虚弱成这样?”之前走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秋明霞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气血两亏。没想到,已经到了…   秋明霞倒是很淡然,“五妹不必惊讶,一个月前大夫就告诉我。我忧心成疾,又接连风寒不断,早就伤及根本,便是天天用好药吊着,也活不过一年。所以…”她深吸一口气,道:“五妹,我想摆脱你。日后,帮我照顾微姐儿,好不好?她还那么小,日后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   说起自己的女儿,秋明霞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颗留下,灼热而滚烫,几乎要在秋明月手上烫出一个洞来。   “大姐…”   秋明月嘴唇有些颤抖,心中被震惊和愧疚填满。   “值得吗?”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上官陌尘,他怎能如此狠心?   秋明霞苦笑,亭外忽然传来青文和初竹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和惊喜。   “世子。”   秋明霞微微一怔,秋明月却皱了皱眉,面色不太好。   上官陌尘一身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银冠束发,面容依稀如旧日俊朗,只是眼神里的清明锐利淡了几分。他走进来,似乎没有想到秋明月在这里,微微愣了愣。   “五妹妹也在啊。”   秋明月不乐意看见他,却没发现上官陌尘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秋明霞却看见了,她脸色又白了白,强自笑道:“夫君怎么来了?”   上官陌尘移开目光,落在秋明霞身上,见她身影单薄,面色苍白,不由得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   “怎的穿得这么少?”   他一眼看到石凳上的披风,也没认出那不是秋明霞的,直接捞过来就给她披在身上。   秋明月在一旁忍不住讥嘲,“姐夫已经快得新人了,还记得旧人哭?”   上官陌尘动作一僵,竟然有些难堪,自然猜测到这事儿是秋明霞告之秋明月的,方才对秋明霞的怜惜之情也没有了,眼神冷了几分。   他转过身来,含笑道:“五妹妹这是说哪里话,你姐姐是我妻子,我如何会薄待于她?”   秋明月冷笑,自然将刚才上官陌尘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里更为厌恶。   “你要是真当我姐姐是你妻子,也不会想着要娶平妻。她如今还在病重,你却只顾寻欢作乐,让她情何以堪?”   “五妹。”   秋明霞打断她,见上官陌尘脸色不好,她忙笑了笑。   “五妹性子急,夫君莫见怪。”   秋明月直接拉过秋明霞,“大姐,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他干什么?”又转过脸对上官陌尘讥讽道:“不知道哪日新人进门,姐夫左拥右抱娇妻美妾在怀,可还记得结发妻子?”   “五妹,别说了。”   秋明霞有些后悔告诉她上官陌尘要娶平妻一事了。   面对她的质问,上官陌尘则是又恼怒又难堪。去年陪着秋明霞回娘家省亲,无意中见到了这个小姨子,惊为天人,从此便念念不忘,此心成魔。秋明霞发现了,渐渐的,她的眼神幽怨而伤怀,却从来不责问他一句。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无声的沉默,却让他更为无地自容。   他渐渐的不敢面对这样的她,所以不再去看她,也刻意冷落她。本来他也不是非要娶平妻,只不过想要逃避。没想到,这事儿却被秋明霞告之了秋明月,让他面有难堪。   正想着该说什么为好,却听得亭外又响起了凤倾璃的声音。   “娘子。”   上官陌尘一怔,心底有什么塌陷了。怎么忘记了呢,她已经嫁人了啊。嫁给了一个残废。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不平和愤怒。那样美好的女子,竟然嫁给了一个残废。凤倾璃,他何其荣幸?   秋明月却已经抬头走了过去,“相公,你怎么来了?”   她步伐微微急切,走过上官陌尘身边,发丝上的幽香飘入他鼻端,仿佛杏花微雨,竟然让他的心,微微荡了荡。   凤倾璃是看到上官陌尘找来才跟着过来的,他的小妻子不知道上官陌尘的心思,他可清楚得很,怎能容许这个人与他妻子独处?当然,这个时候他已经忽略了秋明霞以及她的丫鬟。   见秋明月走过来,他刚准备说什么,忽然皱了皱眉。   “你的披风呢?”   眼神一转,就看见秋明霞身上的披风。秋明霞愣了愣,连忙要解下披风来。   “哦,在这儿。这是方才五妹妹给我的…”   “大姐。”   秋明月摇了摇头,“你本就体弱,不能再吹冷风了。”又对上官陌尘没好脸色道:“还望姐夫照顾好姐姐,莫要让她身心皆伤。”   上官陌尘怔了怔,秋明月却已经低头对凤倾璃道:“相公,我们走吧。”   “嗯。”   凤倾璃也不想看见上官陌尘,点了点头,也不索要披风了。   上官陌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唤住秋明月。   秋明霞淡淡道:“这里是皇宫,人多口杂,夫君好歹顾及五妹妹的颜面吧。”   上官陌尘一愣,这是秋明霞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心事摊开来。他一时只觉得又是惊讶又是羞愧,还隐隐有几分愤怒。   秋明霞转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悲戚之色。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上官陌尘嗯了一声,双手负立,径自离去,竟没有再顾及秋明霞。   秋明霞眼神一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身边初竹看着,只觉得心疼。走了几步,上官陌尘忽然又倒回来,看着秋明霞的眼神竟然多了几分柔和。   “娘子,你身子不好,我扶你吧。”   秋明霞惊异的看着他,他已经好久都没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了。   “夫君,你…”   上官陌尘笑得温柔,“走吧,待会儿娘该担心了。”   初竹已经自动退了开去,他扶着秋明霞的手,另一只手环上了她纤细的腰肢。这一近距离的接触,才发现她身子单薄得像春柳,柔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不由得心神一震,眼里露出了几分愧疚之色。   秋明霞有些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原本苍白的脸色微微染上了几分红晕。   “夫君,初竹她们还在呢。”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般亲昵起来?   “没事。”   上官陌尘拥紧她,鼻尖处是她身上幽幽的清香,混着着几分草药的味道,被夜风一吹,竟然丝丝的痒,痒到了他的心底。一年未曾在她身上体验到的情动,在这一刻如春芽慢慢生长。他吸着那清香,只觉得心肝脾肺中积聚的那些苦闷和不得,齐齐都被这清香化为清泉给冲散。   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这是他的妻子,嫁给他多年一直温柔如水端方宽容的妻子。而他,这一年里竟然生生冷落她至无人问津的地步。连她病得如此之重都不知道。   上官陌尘心里刻意压抑的愧疚和怜惜此刻如洪水爆发,“娘子,我不娶平妻了,以后都不娶了。”   秋明霞更是震惊,“夫君,你?”   上官陌尘抱着她,“五妹说的对,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回去吧,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伤心失望了。”   仿佛是一道彩虹劈开阴沉的天空,秋明霞只觉得此刻恍如梦中。她微微抬头,看着这个男子依旧俊逸非凡的容颜,想着初次见面,她躲在屏风后,看着他在外面坐在中山伯夫人身边,身姿笔直,声音温和,谈笑间谦谦君子风度。   之后他自来下聘,她这才看清了他的容颜。当真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后来她嫁他为妻,新婚之夜,红烛燃烧,他挑起她的盖头,烛火摇曳,满室彩红,却不若那个一身喜袍的少年来得更加炫目。他站在她面前,对她温柔的笑,唤她娘子。   那个时候的她,多么幸福。   然而光阴如梭,人心如浮漂。不知不觉,他变了,变得她不敢靠近也不敢触摸。那样似水的柔情也逐渐淡出她的生命…   时隔四年,她竟然再次见到了久违多时的目光。怎能不惊讶而喜悦?   她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眼前朦胧,看不清他的容颜。一阵风过,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她用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秋明霞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喜极而泣的泪水,也不想去思索,他突如其来的改变究竟是因为五妹那番话还是想起了曾经的恩爱。她只知道,她贪念他这一刻的温柔和呵护。   就这样吧,让她在临死前有这一刻,便已经足够。   夫君,你不懂,秋明霞想要的,其实很少很少。少到,都羞于对你开口祈求。   两人相拥着离去,暗处,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出来,道:“但愿上官陌尘对大姐还有几分夫妻之情,不然…”   凤倾璃突然道:“那披风有问题?”   秋明月一顿,眼神冷了几分,却是问身后的红萼。   “红萼,那披风一直在你手上吗?中途可有人靠近过?”   红萼心里一惊,自然听出来世子妃这样问就代表这披风真的被人动过手脚。她面上有些白,“没…不,刚才…”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样说。   秋明月看她这个样子,便道:“但说无妨。”   “是。”   红萼回想着,“之前出府的时候,从嫙撞了奴婢一下,当时奴婢手里就抱着这披风。除此以外,这披风一直就没人动过。马车也有人看守,没人进去过。”   这就是她犹豫的原因,从嫙是王妃的人,难道王妃要害世子妃?   凤倾璃眼神一下子冷得堪比寒冰,手指紧紧抓着把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她。”   “嘘。”   秋明月突然顿住脚步,“相公,你看,那是不是大哥?”她看着前方小路里走过一个身影,似乎有些小心翼翼,还左顾右盼的。   凤倾璃眯了眯眼,有些讶异。   “是他,他怎么出来了?”   秋明月却看着他前行的方向,眼神寸寸冰冷下来。那条路是和风波亭一条路的,然而前方岔路口拐过去却是一座宫殿,之前她就注意到了,看起来不像是后妃住的,倒像是很久没有住过的,废弃的宫殿。   想到刚才那披风,她心头阵阵冰凉。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那披风里被人下了催情散,而且还带着几分迷药。药量很少,但是足以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丧失力气。刚才她披上披风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异香,之前没有在意,不过到了风波亭,待那披风落在石凳上。风一吹,那味道散开,她立即就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   她想着,如果不是那催情散放得不多,如果不是因为上两次的教训,她身上时刻都佩戴着防这类药的荷包。那么只怕到达风波亭不久后就会中药昏迷。风波亭离昭阳殿较远,秋明霞当然不可能让人把她送回来。只能就近把她送到最近的宫殿,正好是凤倾翔去的宫殿。   到时候,她身上的催情散发作…   想到那个结果,她不由得浑身发冷,眼神也越发的冰冷愤恨。   荣亲王妃,她果然毒辣,竟然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对付自己。不仅要让自己失贞于人前,还外加要拖凤倾翔下水。大伯和弟妹有了奸情,无论趋于何种理由,以后都没有资格在竞争世子之位了。   一箭双雕!真是好计谋啊。   凤倾璃虽然不知道那披风里面下了催情散,但是眼看凤倾翔步伐急切而谨慎,再加上想到他对秋明月有非分之想,联系其他种种,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脸色更是阴沉得堪比夜色。   他冷笑,“好,好得很。”   秋明月知道,这是他愤怒的表现。   “我一再隐忍,她却变本加厉,很好。”   他对着空气做了个手势,然后风声一响,秋明月知道,冷严离开了。她挥了挥手,让红萼后退几步,才低头对凤倾璃道:“你让冷严去做什么?”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抹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秋明月疑惑,却也没问。过了一会儿,就见前方走过来一个人,白衣如雪,衣袂翩翩,竟然是凤倾玥。   他走过来,看着凤倾璃。   “有事?”   凤倾璃瞥他一眼,“你出来没被大皇子发现吧?”   凤倾玥笑了笑,眼神竟然有几分无奈。   “都这个时候了,我刻意回避,才会让他更加怀疑,倒不如堂堂正正出来。”他状似无意看了秋明月一眼,又问:“你让我约郑馨怡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秋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凤倾璃是想要将计就计,再来个狸猫换太子。   “通知了她去风波亭旁边的宫殿?”   “嗯。”   凤倾玥点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对了,你的贴身书童呢,有没有去那宫殿门口守着?”   凤倾璃琢磨着,这个时候只怕凤倾翔差不多已经快到那宫殿了。   “已经去了。”   凤倾玥蹙眉,“到底什么事,怎么这么神秘?”   这时候,郑馨怡已经出来了。凤倾璃赶紧将凤倾玥拉到一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秋明月也对身后的红萼吩咐,“你去昭阳殿,不,你找一个宫女告诉王妃,就说我失踪了,世子正在率宫女寻找。记得,神情要急切担忧。明白?”   红萼一愣,而后立即应声而去。   凤倾玥看着夫妻两人,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眼神有几分沉。   “谁做的?”   凤倾璃抿唇不语,秋明月淡淡道:“荣亲王妃。”   凤倾玥一惊,惊的不是因为发现这幕后主使,而是惊的秋明月对荣亲王妃的称呼。   “我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他在想什么,秋明月淡淡解惑。   凤倾玥沉默了,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眼底的复杂。   郑馨怡步伐有些急切,显然很激动,也很兴奋。当然了,收到心上人的邀约,她不兴奋才怪。秋明月其实有些同情郑馨怡,虽然她有些骄矜做作外加伪善。但是她这一去,这辈子可就毁了。   她有些犹豫,“相公,皇祖母可是很宠郑馨怡的。我们这样设计她,皇祖母定然会彻查到底的,到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你同情她做什么?”   凤倾璃有些不满,“刚才你让她在大庭广众下丢及颜面,她已经记恨在心。我去找你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就算没有那披风一事,她也已经安排了丫鬟推你下水,招来侍卫救你。然后就会引所有人过去,毁你清白。”   秋明月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冷了下来。   “年纪不大,心机倒是不浅。”   她哼了一声,此刻再没有了半点的同情。   “还是公主呢,还不是…”她本来想说,堂堂一个公主,知道心上人邀约,也那么迫不及待。她从小学的那些礼义廉耻都去哪儿了?不过这话当着凤倾玥,她却是说不出来。感觉郑馨怡和凤倾玥挂上边,有些侮辱了他。   凤倾玥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她眼底的别扭看在眼里。他微微笑了笑,暗夜下,面容有些恍惚和怅惘。   “我们过去吧。大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会武功。不过我怀疑,荣亲王妃应该也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凤倾璃皱眉,而后想到了什么,眼神又冷了下来。   “醉文可信否?”   秋明月一愣,而后点头。   “可信,我曾经试探过她很多次,而且她也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出卖我,对她没好处。”她也皱眉,自然想到凤倾翔此刻这般急切出来,自然是得到准确的消息,或者有人告诉他自己邀他想见云云。可是她身边的两个丫鬟,红萼和醉文都是可信的。那么除此以外,这阶段接近自己的就只有秋明霞和初竹青文了。   初竹!   她目光睁大,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觉得初竹奇怪了,原来如此…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难道是秋明霞?不,不对。秋明霞如今出境艰难,如果自己再担了那样的骂名,对秋明霞也没好处。那么…   “想到什么?”   凤倾璃见她神色不断变化,轻声问。   秋明月有些犹豫,“我不知道猜测得对不对。”   “谁?”   凤倾璃眼神深沉,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蹦出这个字。   秋明月抿唇,努力想着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初竹。凤倾玥突然道:“有时候,不是互相有仇才遭到敌视和陷害的。你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无处不在。有些仇恨,是无法追究的。”   秋明月一愣,抬头看着他,却见他双手负立,眼神幽幽如古泉深谭。   这一刻的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熟悉到,似乎似曾相识。又似乎被什么遮挡,就如同隔了千山万水,看不清,也摸不透。   她皱眉,心里刹那间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   “萱萱?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她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刚才接近我的除了我大姐就只有初竹了。我身上没有贴身物品丢失,我想,如果真的是她陷害我,那么应该是我离开昭阳殿和你分开后。她让人通知了凤倾翔。只是…”她又皱了皱眉,“先不说她对我有什么仇恨,单论她是如何和凤倾翔扯上关系的?凤倾翔又为何会在这皇宫这般冒险?这不是说不通么?”   凤倾玥忽然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邃。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她早就被人收买了呢?”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她一个丫鬟,凤倾翔收买她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   凤倾玥眼神有些古怪,“你不知道中山伯虽然没有多少实权,却是掌握着兵部么?”   秋明月眼神一缩,接着心里微沉。   “初竹是我大姐的陪嫁丫鬟。”   “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人怀疑她。因为,作为一个陪嫁的丫鬟,对伯府机密不甚了解。”凤倾玥依旧在笑,带着一种万事底定的从容。   “而且,如果她私下里做什么,别人也会认为是和她主子息息相关的事,断然不会想到上官府。”   秋明月倒抽一口气,她对政治的敏感度还是不够强。   “你的意思是,凤倾翔早就替大皇子收买了初竹?可是今天他却用初竹来达到自己的私欲?”   她想起之前凤倾璃说过,凤倾翔什么都要跟他争。这一次,对象就是自己?她有些无语,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别人争斗的棋子了?   凤倾璃开口了,“你刚才在大殿内,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儿?”   他自然是问的凤倾玥。   凤倾玥依旧不波不惊,“我看到…荣亲王妃在他酒杯里下了点药,看他方才的样子,应该是对精神有些影响的药。”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看来这一局,是计中计。”   秋明月此时也明白过来了,荣亲王妃大抵也是看出了凤倾翔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所以才安排了这个计。她敢保证,如果今日自己真的中了那催情散被秋明霞送到近处的宫殿,下一刻,秋明霞就会被初竹给打晕或者被荣亲王妃安排的人调走。然后计算着时间再让人散播她失踪的消息。   最后嘛,理所当然的,就是孝仁帝下令寻找。然后就会被荣亲王妃的人带去那个宫殿,发现她和凤倾翔躺在床上衣衫不整。   靠!   秋明月又想骂人了。   这些人怎么就只会那么一个招数呢?不过荣亲王妃这个更狠,在皇宫啊,天子眼皮子底下,怎么掩饰都掩饰不过去。她这是要将她和凤倾璃以及凤倾翔一网打尽了。   她身为荣亲王世子妃,做出了这等乱伦不德之事,凤倾璃这个世子也得背上一辈子的污点。到时候昭阳殿那些御史大人啊,礼部那些朝臣啊,个个都会站出来谏言让孝仁帝废除凤倾璃。凤倾翔更不用说了,连自己的嫂子都惦记,这种人就是个人渣,不从宗谱除名就不错了。   而如今荣亲王府,凤倾宇又因为生母的关系被连累了。凤倾璃这个世子一倒,她的儿子不刚好正大光明的接替世子之位?虽然说外界的人都以为凤倾璃和凤倾翔都是她儿子。除了这事儿对凤倾墨也有影响,但是比起无人继承王府,这算个屁影响?有楚家在背后顶着,以后她再给凤倾墨娶一个身世高贵的世族女子为妻。再加上太妃虽然不太喜欢她,但是好歹凤倾墨也是王府唯一的嫡孙子。除了这些事儿,她自然会维护凤倾墨的清誉。而且看她对太后的态度来看,八成还会拿凤倾璃的身世来威胁太后和孝仁帝。   最后的结果,凤倾墨自然就成了理所当然的荣亲王世子了。   不但如此,要真那样的话,凤倾璃这个皇子一辈子也别想认祖归宗。别说他至今身有残疾,就单单是皇室清誉,也不容许有这样一个败坏了祖宗名声的皇子。   荣亲王妃,她当真是好算计啊。   哼!她倒是要看看,如今这个人被换成了郑馨怡,到时候追究起来,她该如何?要知道,凤倾翔如今可是她儿子。糟蹋公主之罪,而且还是太后最宠爱的公主。这一次,不但凤倾翔完蛋,如果再追究出来凤倾寰,那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深深看了眼凤倾璃和凤倾玥。   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啊,对荣亲王妃的诡计瞬间做出了应对之法,而且还不动声色的断去了凤倾寰一个左膀右臂。她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凤倾寰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可是那样一来,凤倾翔也再不为他所用了。   这算什么?一箭三雕?   她突然想到什么,笑了。   “荣亲王妃大抵想不到,那些催情散在风中一吹,消散了药性。后来又给了我大姐,上官陌尘靠近大姐,吸入了催情散,虽然不多,但是足够让他想起昔日与大姐的情分,倒是帮了他们夫妻二人一个忙。”   这时候,前方隐隐传来人影攒动和嘈杂声。   “世子妃刚才去了风波亭,都去风波亭四处找找,每一个地方都不要错过。”   这发号施令的人,自然就是荣亲王妃。   秋明月几人站的位置,被树丛遮挡了。透过细缝,看见荣亲王妃站在阶上,宫灯昏暗隐约,照出她脸色有些暗青和阴冷。   ------题外话------   呼呼呼,下一章捉奸,虐贱男和渣女~   第三十六章 渣女活该,捉奸在床   风波亭旁边的宫殿叫做兰英殿,空置了好久,一直没有人居住,平时倒是有人打扫,只不过周围没有守卫,说起来,倒是一个偷情的好地方。   荣亲王妃倒是聪明,没有第一时间就率众人直接赶到兰英殿,以免被人怀疑。她眼神担忧焦急,眼底却有算计和阴冷之色。   今晚宴会场合,又有洛王在,自然不能为了一个秋明月而提前终止。况且这皇宫这么大,秋明月没来过几次,失踪了也很正常。但是怪就怪在,秋明月是和凤倾璃一起离开的,虽然中途分开了一会儿,可后来还是跟凤倾璃在一起。荣亲王妃为何没有怀疑?   秋明月这样问凤倾璃的时候,凤倾璃非常冷漠的道:“你大姐他们现在还没回昭阳殿,所以没有人知道我去找过你。”   “那初竹呢?”   秋明月问,“既然初竹是你大哥的人,那她知道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怎么不想办法告诉你大哥?”   凤倾璃姿态懒散,淡淡道:“现在她应该已经‘不慎落水’了。”   秋明月愕然!   凤倾璃非常淡定的说道:“你大姐中了催情散,浑身无力,上官陌尘带着她就在附近休息。初竹正好想去联系我大哥,却‘不慎’中了郑馨怡给你布下的陷阱。”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什么叫腹黑?她今日算明白了。   “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安排这一切的?”   凤倾璃瞥她一眼,“我去找你之前,有人对我用调虎离山之计,我猜到她们可能对你下手,就将计就计,让人在暗处守着。不过没想到那人是你大姐身边的婢女,郑馨怡布下的陷阱倒是刚好用上。”   秋明月无语望天,眼神有些戚戚然。   “这回我大姐要伤心了,初竹可跟了她不少时间。”   凤倾璃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冬雪和夏桐不是也跟了你很长时间?”   秋明月不说话了,推着他从密林而过。此刻红萼已经回来了,而凤倾玥,则是悄悄离开,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出来,刚好与荣亲王妃等人相遇。他故作惊讶,“云姨,这是怎么了?”   他方才出来的时候,是借着出恭的名义。此刻自然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   荣亲王妃此刻自然也是想不到这事儿和凤倾玥有关,面色焦急道:“明月失踪了。这孩子,对皇宫也不熟悉,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心中隐隐高兴,其他人都在参加宴会,王爷也脱不开身。就算她带人去抓了奸,也没人作证。身为荣亲王府的人,这种事自然是要想办法遮丑的。但是如果有凤倾玥陪同,就不是她想遮就能遮的了。   想到这里,她又故作焦急的问。   “璃儿已经带人去找了,玥儿,你可有看见他?”   凤倾玥皱眉摇头,“没有。”   “那可怎么办?”   荣亲王妃很是焦急,“都有好一会儿了,明月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姨,你别急。”凤倾玥此刻自然要安抚她,“可知道方才阿璃和弟妹是去了哪儿?”   “刚才有宫女来报,说明月之前去了风波亭,我想着会不会在附近,所以就带人过来了。”荣亲王妃是个很好的戏子,知道这种事情越是着急就会越引人怀疑。而且她对自己的计策很有信心,这个时候秋明月身上的催情散应该已经发作了。只不过她忽略了一点,秋明霞没有回来也就罢了,上官陌尘出去寻妻这么久都还没回来,这不是很奇怪么?   当然,荣亲王妃今日主要的目的是陷害秋明月和凤倾翔,至于上官陌尘,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这最关键的一点呗她忽略了,注定今日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是吗?那赶紧找找吧。”   凤倾玥也自动加入了寻找的行列,“如今夜深风大,大抵阿璃和弟妹是觉得累了,又不想回去,就在附近寻了地方休息吧。”他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隐在丛木中微微露出的檐角。   “云姨,我记得那边有一座宫殿,去看看吧,说不定他们在那里。”   荣亲王妃就等着他这句话,连忙点头。   “好。”   她又招呼到处找人的宫女侍卫,“去那边兰英殿找找。”   “是。”   宫女侍卫们又立即听了吩咐而去。   躲在暗处中的凤倾璃和秋明月一直冷眼看着,看到这里,秋明月忍不住道:“我怎么一直没发现他这么有演戏的天赋?难怪能骗了所有人十年。”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去哪儿?”   “等她们全都去了兰英殿,我们就从太液湖那边过去。”   秋明月点点头,推着他往太液湖而去。   “对了,我大姐他们去哪儿了?”   “从风波亭回到昭阳殿,途中有几个岔路口,有一条路是走向御花园的,周围有几座废弃的宫殿,他们去那儿了。”   “哦。”   两人已经来到了太液池,只要穿过那一座石拱桥,再往西走,很快就会到达兰英殿。   “红萼,你现在过去。”她瞥了眼身后的红萼,道:“知道该怎么做?”   红萼点头,“知道。”   “很好。”   秋明月满意的点头,“刚才我看到醉文也出来了,你先去找王妃。”   “是。”   红萼应声而去。虽然不知道荣亲王妃为何要害世子妃,但她是世子妃的贴身婢女,一切遵从世子妃的吩咐行事。   都安排好了,秋明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从这个角度看皇宫夜晚的风景,别有一番韵味。   “你说,待会儿荣亲王妃发现凤倾翔和郑馨怡在一起,会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都跟我们没关系。”凤倾璃敲着把手,眼神阴冷而森寒。   “我已经让人告诉了父王,你之前穿的披风被人动过手脚。”   秋明月一愣,“你打算全部告诉父王?”   凤倾璃摇摇头,“我只是想要告诉父王,大哥对你心怀不轨。至于荣亲王妃——”他眼神幽暗似夜,“从嫙已经在我手上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她怎么跟父王解释。”   秋明月不语,凤倾璃一直对荣亲王妃宽容有加。这一次,如果不是荣亲王妃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他也不会这么愤怒。   “祖母呢?她不会帮着王妃么?我刚才看着,皇祖母好像对祖母很是忍让,祖母似乎对皇祖母有些敌意?”   凤倾璃低着头,嘴角一丝讥诮,眼神却有些荒凉和疲惫。   “当年先皇迷恋燕居,皇祖母为了抱住自己正宫的地位,才接了自己的庶妹进宫,也就是祖母。”他看着远处灯火阑珊,白天辉煌富丽的宫殿在这黑夜里只剩下隐约的轮廓,却依旧精致而华美。   “祖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单纯的女子,和我娘一样。”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声音有些轻。   “祖母是庶女,在家里地位很低,好在她生母虽然出身平凡,却也算是出身书香世家,祖母自幼耳濡目染,也是有一定学识才艺的。她最爱的是舞蹈,年轻的时候曾舞惊四座,被先皇封为舞嫔。”   “舞嫔?”   一直静静听着的秋明月忽然出声打断他,“祖母年轻的时候不是荣妃么?”   “那是后来先皇应皇祖母请求册封的。”   他忽然不说话了,四十多年前深宫红墙,埋葬了多少无辜少女的青春?那些尊荣的背后,又有多少看不见的血腥杀戮?   “你大约也听说过,我娘也是酷爱跳舞的。可是却没多少人知道,我娘的舞姿,传自于祖母。”   秋明月有些惊讶,想起荣太妃看着凤倾璃的时候,厌恶又有些复杂的眼神,想到那晚从她药里检查出了断肠草,荣太妃对荣亲王说那番话的时候,眼神中的感叹和惆怅,隐隐还有几分怀念。   凤倾璃低着头,“因为我娘和年轻时候的她很像,再加上父王的关系…所以以前,祖母很喜欢我娘。”   秋明月不说话。二十年前的孝仁帝、荣亲王和云皇后那一番感情纠葛,害了多少人?   “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   她知道凤倾璃大抵是不愿意提起那一段过往的,她不知道这里面还隐藏着多少辛酸往事,不过想来定然与荣太妃有关。   “嗯,差不多了,走吧。”   而另一边,红萼很是讶异的看着穿插在众人中的醉文。   “醉文,你们在干什么?”   她这一开口,原本带着人正往兰英殿而去的荣亲王妃也听到了,立即回过头来,很是惊异的看着红萼,仿佛在想,这个小丫头怎么出现在这儿?   醉文面上全是焦急,“红萼?世子妃呢,找到了吗?”   红萼更加奇怪,“世子妃当然和世子在一起了,你们在找世子妃?”   “什么?”   醉文惊讶,四周寻人的宫女侍卫也不动了,纷纷睁大眼睛看着她。荣亲王妃皱了眉头,大步走过来。   “刚才不是你让人传消息说明月失踪了吗?”她眼神迫人,带着几分寒意和质问,声声入耳。   醉文愕然的看着此刻面色铁青的荣亲王妃,世子妃找到了,王妃不是应该高兴么?而红萼早已明白,心中愤怒,面上却是一片诧然之色。   “怎么会?方才世子妃出了昭阳殿就被中山伯世子夫人的丫鬟带到了风波亭,奴婢一直跟在世子妃身边。后来世子来了,世子妃就一直跟世子在一起去了太液湖啊。方才世子妃说外面冷,想要回去,听见这边的动静,才让奴婢过来看一看的。奴婢并没有让人传消息说世子妃失踪了啊。”   她一脸的惊讶和奇怪,眼见荣亲王妃脸色越来越沉,她心中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王妃,您怎么了?”   此刻凤倾玥也走了过来,见到红萼,也颇有几分惊讶,又看看荣亲王妃。   “云姨,是否消息有漏?”   荣亲王妃脸色有些青,她转身,看着身后一个脸色也有些白的宫女。刚才就是这个宫女来说世子妃失踪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宫女也还没从刚才红萼的话中回过神来,此刻听见荣亲王妃的怒斥,她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王妃饶命,不关奴婢的事啊,刚才的确是这位姑娘来告诉奴婢说世子妃失踪了,然后她就立即急匆匆的走了。奴婢没有说谎啊,王妃饶命…”   红萼却道:“世子妃失踪这么大的事情,我会不自己禀告王妃而摆脱你这个陌生人?你要攀诬,也得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才是。”   宫女立即煞白了脸色,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荣亲王妃此刻也沉了脸,难怪她方才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明月中了催情散,那她的丫鬟也早就被自己的人给打晕了,怎么可能还有时间让宫女通知自己?   不好,中计了。   当她脑海里划过这个意识的时候,秋明月推着凤倾璃走了过来,一脸的懵懂和奇怪。   “母妃,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世子妃?”   醉文一见到她,立即就走了过去,神色很是惊奇。   “你…你没事吧?”   秋明月更加奇怪的看着她,“我能有什么事?”她笑了笑,“你不会还没睡醒吧?怎么尽说些胡话?”   凤倾玥低着头,眼底隐隐有着笑意。突然想起,好像这是自己第二次帮着她演戏了。上一次实在宝华寺,她被自己的嫡母和薛国侯夫人联手算计,却又反算计回去。嗯,貌似桥段都差不多。只不过换了主角而已。   他咳嗽两声,走过来,问。   “阿璃,刚才有人告诉云姨,说弟妹失踪了,云姨才带着人四处寻找。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凤倾璃奇怪的看着他,又皱眉看着面色黑如锅底的荣亲王妃。   “失踪?娘子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会失踪?哪里来的胡说八道的宫女?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之前那宫女吓得几乎都失去了反应,连连摇头。   “不,奴婢没有胡说,奴婢…”她突然指着红萼,“就是她,刚才就是她告诉奴婢世子妃失踪了的,就是她。”   “你在说什么啊?”   秋明月的表情比凤倾璃还要不悦,“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半步都没离开过,怎么会告诉你我失踪了?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故意煽动人心意欲何为?”   “不,奴婢没撒谎…”   宫女更是摇头否认,“她…”   “够了。”   凤倾璃的坏脾气上来了,非常厌恶的呵斥一声。   “母妃,这宫女满嘴胡言乱语,造谣生事,居心叵测,还是把她抓起来,送给皇祖母和皇后处置吧。”   “不要——”   宫女大惊失色,荣亲王妃此刻却注意到秋明月身上并没有穿那件披风。她眼神连闪,“嗯,来人,把她抓起来,待会儿送到太后面前,让太后处置。”   自然有侍卫上前将那宫女抓了起来,并且堵住了她的嘴巴,阻止了她的呼救喊冤。秋明月一点都不觉得这宫女可怜,因为这宫女是郑馨怡身边的人。如果不是红萼先告诉她自己失踪,只怕她已经受郑馨怡吩咐而去推自己下水了。她主子可恨,助纣为虐的她也可恨。这样的人,跟在郑馨怡身边只会作威作福,死了便是救更多人。   荣亲王妃已经走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她。   “没事就好,刚才那宫女来报,吓了我一跳。”她似乎松了口气,又关切的问。   “这夜深风大的,你出来怎么不披上披风呢?”她说着就看向红萼,眼神隐隐有几分冷意,看样子是想借题发挥处置了红萼。   秋明月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连忙道:“是这样的,母妃。之前我大姐让丫环给我传话,说咱们姐妹好久没见面了,让我去风波亭一聚。”她又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哀伤。   “大姐一直身子不好,不能一直吹冷风,就把披风给她了。”   荣亲王妃脸色又变了变,眼底隐隐有青气,却不好发作。而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一变。   “你把披风给了你大姐?”   她眼底隐隐有几分惊恐,如果是秋明霞中了催情散,那么…   “对啊。”   秋明月很纯洁的点头,“不过还好,刚才姐夫已经接她回去了,要不然这大晚上的,吹了冷风可不好。”   荣亲王妃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暗恨。明明安排得天衣无缝,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正想说什么,前方却有侍卫急匆匆而来,跪在地上。   “禀王妃,前面发现有人落水,已经救上来了,只是喝了太多水,现在还没醒。”他皱眉,斟酌着说道:“好像是中山伯府的人。”   荣亲王妃脸色又变了,中山伯府。   秋明月却急急道:“中山伯府?是不是我大姐?”   那侍卫愣了一下,而后摇头。   “是个丫鬟。”   秋明月松了口气,知道是初竹,于是又急急道:“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宣太医啊。”   “这…”   侍卫有些为难,太医只给宫里的主子诊治,断然不能给一丫鬟看诊。   秋明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有些烦躁道:“在哪里,带我去。今日宫宴,中山伯府跟来的丫鬟也就那么几个,断不能在宫里出了事,叫我怎么跟大姐交代?”   “娘子。”   凤倾璃拉住了她,还未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前方一声石破天惊的惊叫冲破夜空。   “啊——”   所有人霍然回首,盯着兰英殿的方向。   荣亲王妃的脸色立即变了。秋明月在这儿,那么这个惊叫的女声是谁?   来不及思索,秋明月已经道:“这声音,似乎有点像馨怡公主?”   荣亲王妃脸色更是一沉到底,那边凤倾玥已经急急而去,脸色似乎有些白。他步子极快,背影也有些颤抖和虚弱。荣亲王妃根本来不及阻止,凤倾玥已经走到大门前。他伸手,用力推开了门。   “馨怡——”   月色微白,斜斜洒下高低楼阁,落在他脸上,照见他比月色更惨白的脸色。   秋明月在心里腹诽,这男人要是放在现代,绝对会评上影帝。   而伴随着他一推开门的动作,里面响起更加惊恐绝望的尖叫声。   随即灯光大亮——   秋明月知道,郑馨怡完了。莫名其妙和一个陌生人关在一个房间里,然而抓奸的,却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这一刻的惊惧和绝望,足够打击得郑馨怡一辈子都无法抬头。   荣亲王妃知道已经完了,不用她吩咐,那些宫女侍卫全都一拥而上。然而站在门口的凤倾玥似乎还没有从亲眼见证的一幕中回过神来,竟然忘记了阻挡,那些宫女和侍卫就这样闯了进去。然后就是一阵寂静,随后爆发出强烈的惊呼声和砰砰跪地的声音。   是那些宫女和侍卫。   这个时候发现这种事,他们就已经等于是个死人了。   秋明月心里有些发冷。同情和厌恶,自责和憎恨在同一时刻矛盾的存在她脑海里,令她有些驻足不前。   她并非天生冷血,相反,她是学医的,出于医者的本能,她本就具备比正常人多一分的同情心。然而医者也是无情的,因为见惯了生死,就像杀手一样,血液里也是冰冷而无情的。她的职业是律师,她的血液里同样流动着正义和公平。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她见惯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那些所谓的正义和公平,早就在这样的腌臜龌龊里荡然无存,也将她仅剩不多的同情心粉碎得干干净净。   就像曾经在秋府,她和林氏的斗争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比如说秋明霞。今日就因为那些人的私心,凤倾翔,郑馨怡。他们天性残忍而扭曲,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然而他们太过自负,所以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不想过去了。”   她侧头,看着前方涌来的一大群人,为首的是太后和孝仁帝,隐隐还看见荣亲王和荣太妃,还有宇文溪跟宇文砚。哦,还有大皇子。或许他们是被郑馨怡的惊叫声惊来的。也或许,是之前郑馨怡或者荣亲王妃安排的人带来的。她们在安排这一切的时候,或许认为万无一失。然而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凤倾璃点了点头,“我们站远一点就可以了。”   孝仁帝带着众人已经赶来了,看到跪在兰英殿的众人,面色铁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荣亲王妃脸色有些白,凤倾玥一只手保持着推门的动作,而后似乎受不了打击,缓缓落下,另外一只手扶着门边,眼神直直看着屋内,脸色苍白如雪。   就在刚才,大概凤倾玥与凤倾璃和秋明月分开后不久。郑馨怡便来到了兰英殿,她收到凤倾玥让人传的邀约字条,让她在风波亭一聚。收到字条的时候,郑馨怡又惊又喜。她不笨,想到刚才大殿内凤倾玥委婉的据婚,况且以他的为人品性,如何会这样大胆邀她相会?然而从字里行间透出了写信的人的无奈和怅惘,情真而微痛。她又忍不住自我安慰,或许他是有苦衷的。所以她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还没到风波亭,就看到凤倾玥的小厮在路口边站着,见到她来,立即迎上来告诉她,凤倾玥在兰英殿等她。   那小厮是凤倾玥的贴身书童,有他的亲笔字条,还有这个小厮的话,再加上那小厮言语之中有些焦急以及欲言又止,她立即不再怀疑,匆匆就进了兰英殿。   兰英殿好久都没有居住了,也没有灯火,她走进去,轻轻唤了一声。   “阿玥?”   有轻纱飞曼在夜风中飘飘摇摇,倒映着站在窗边的人颀长的身子,如月如松。   她心跳加速,低着头走过去,穿过层层纱幔,迫切的靠近那男子。而此刻站在窗边的凤倾翔,也早已发现自己中了陷阱,然而之前荣亲王妃给他下的毒以及后来发现秋明月被算计怒极的凤倾璃也让人不动声色的在那屋子里空气中下了点迷幻神智的药,他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他。   他靠在窗栏上,迷茫的回过头来,便见轻纱帷幔后,有娉婷女子款步而来,声音娇弱而如黄莺出谷。隔得那么远,他竟然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幽幽清香,令人心醉神迷。仿佛那是期待多年的梦,又仿佛是沉睡压抑的欲望蠢蠢欲动。他看着轻纱飘浮后的女子衣袂翩跹,青丝如墨,带着几分飘逸的姿态向他奔来,只扑他的怀抱。   心里忽然有什么炸开,周身缓缓起了一阵火。来不及思索,他已经掀开最后的纱幔。在她还未抬头在暗淡的光线类仔细看清他的容颜,他已经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并且低头吻住了她。   郑馨怡本是大家闺秀,这些年又养在佛门清静之地,从未靠近任何男子。便是回宫后,凤倾玥日日陪在她身侧,对她也是礼遇有加,从未有半点冒犯。哪里经历过如此风流阵仗?她立即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张唇要唤‘阿玥’。然而抱着她的男子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趁着她启唇的瞬间,长舌直驱而入,攻占了她的城池。   此刻的凤倾翔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怀中的娇躯柔软而娇嫩,散发着处子的芬芳和甜蜜。   郑馨怡心儿扑通扑通的跳,大脑一片空白。被自己心上人如此拥抱拥吻,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早就心旌摇曳目眩神迷了。   男子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她能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灼热以及唇齿相缠间微微的酒意。   郑馨怡模模糊糊的想,方才在席间,太后问凤倾玥是否想娶她的时候,凤倾玥桌子上摆着酒杯,似乎已经喝了好几杯了。那个是祸的他,是否心中复杂徘徊?矛盾纠结?他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在想着,借着酒意行如此大胆之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无论谁对她有念想,也没有用了?   当真如此?   她被自己的臆想占据了所有的思考,却没有想过,以凤倾玥的为人,即便对她心有恋慕怜惜,也不会这般冲动孟浪。不,应该说,如果换成平时,她有足够的时间和清醒的神智去思索去探究。然而就在踏出昭阳殿之前,已经被那张字字含情的字条打乱了神智,随后被小厮的话激得心神动荡而后又被纱幔后颀长的身影勾住心魂。最后再被男子有力的臂膀紧紧涌入怀里的惊喜情动,已经让她再也不能清醒。   凤倾翔毕竟是练过武功的,为人又有些多疑。窗外一阵冷风吹进来,他忽然一震,就要推开怀中的女子。郑馨怡却不允许他在此刻退缩。她了解凤倾玥,他那样人,自控自律,鲜少有酒醉失态的时候。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让他要了自己,等到两人分开,他一定又会对她敬而远之。   所以,几乎是在凤倾翔神智一分清醒要推开她的那一刻,她却立即双手抱住他,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并且腾出手来解下了披风的带子。   “别走,阿玥…”   她一扯开带子,动作毫不停留,又扯掉了腰带。腰带落下,身上精致华贵的宫装立即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衣领也被她自己大力给扯开了,露出一抹白。   漆黑的屋子里,窗外有星光闪烁,虚虚掩掩的洒进来,将那一抹白清晰的照亮在男子有些迷乱的眼睛璃。那是一抹纯白,有月的清辉有玉的清润,在女子动人优美的脖子下勾画出精致的锁骨,隐隐泛着清香,在这黑暗的空气里散发开了,也让凤倾翔本就涣散的神智再次迷乱,神智没有听清楚她呼唤的名字。   趁着他一个失神,郑馨怡干脆将自己的衣衫脱掉,领间的衣服三开,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   凤倾翔眼神立即似燃了火,他抓着她的手,与她调换了个方向,刚好遮住了唯一泻进光亮的窗子。以至于郑馨怡迷离的抬起头来,无法借助唯一的光线看清他的容颜。他却已经微微俯下身来,将她压在了房里唯一宽大的床上。   冷风吹起,那重重叠叠的帷幔剧烈的起伏,合着被凤倾翔放下的床幔一起落下。束床幔的银钩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轻微的声响。   而帐内,轻袍缓带,玉勾金钗,齐齐抛了出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荣亲王妃带人来到了风波亭。脚步声靠近,沉浸在情欲中的二人齐齐一震。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冷风,窗户破例帕拉作响。隐隐一丝白光照进来,刚好刺进郑馨怡迷乱的双眼。也让她短暂的,迅速的看清了压在她身上的男子是谁。   接着,就是她震天的惊叫声。   而凤倾翔比她更快,几乎是在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即抬头,那时已然发现中计。郑馨怡破天的惊叫声起,他立即一跃而起,拿起地上的衣服,甚至还来不及穿好,就准备夺窗而逃。   也正是他顿身减衣服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他身子一僵。   门开的一瞬间,又是一阵猛烈的风,将重重叠叠的轻纱吹起。轻纱后,是一惊而起连忙拿着衣服遮住胸口神情无措惊恐的郑馨怡。她紧紧抓着上好的棉被,发丝垂下,只露出一张精致却苍白的小脸。   风起又落,她的容颜在凤倾玥眼前一闪又被纱幔遮没。   然而就那一眼,足够让她跌入地狱。   几乎在他唤出馨怡两个字的时候,她又惊恐的叫了一声。   凤倾翔身子僵硬,不是因为凤倾玥闯了进来。而是他看见,窗外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人,他隐藏在黑幕下,看不见容貌。只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个人似乎勾着唇角,冰冷而讥诮的看着他。凭着多年练武的经验,他知道这人一定是个高手。自己此刻跑出去首先要面对这个人的阻拦,随后外面那些侍卫也会全部惊动,捉他个瓮中之鳖。然而如果此刻掉头,门口是凤倾玥。   一切的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从凤倾翔发现中计一跃而起准备夺窗而逃的时候凤倾玥推开了门,和那个站在窗前的人讲他堵在了屋内。而屋内,还有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郑馨怡。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听见惊叫的侍卫宫女也齐齐涌了过来。虽然有帷幔遮挡,但是不知为何,此时屋内居然亮起了灯,正好将朦胧纱幔后跌坐而起的郑馨怡照得清清楚楚。   那最后一声惊叫,也响彻而起。   更多的脚步声,也正在急速的靠近。   郑馨怡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睁大眼睛,看着纱幔后站在门口,似乎卸去了浑身力气靠在门边的凤倾玥,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一直紧绷的弦,砰然碎裂。绝望,开始无限蔓延。   而站在窗外那个人也在这个时候迅速消失,凤倾翔立即飞身而起,想要跑出去。   “站住。”   冷冷的怒喝,是一个少年。他从门口奔进来,凤倾玥似乎想要拉住他,却被他大力推开,然后奋力奔了进去,一道掌风劈过去,凤倾翔飞身一掠。掌风没劈到他身上,倒是将遮住门口那群人视线的纱幔给毁了干干净净。闻声而来的孝仁帝等人,也正好来到了门口,将里面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宇文砚伸手扶住了被那少年推开险些站不稳的凤倾玥,随即身影一掠,飞过房顶,在空中几个起落,将夺窗而逃的凤倾翔给堵住了。   “许天佑,等等我。”   人群中的宇文溪看清楚奔进去的少年,立即二话不说,也闯了进去。   而那先前闯进去的少年,也就是许天佑,他一掌落下以后根本就没有时间多看郑馨怡一眼,自然也没有做做好事的将落在地上的纱幔遮到她身上,而是跃出窗户,追了出去。   这一出去,就和宇文砚将凤倾翔前后堵了个严严实实。   “往哪儿跑!”   随后追过来的少年抽出腰间的佩剑就刺了上去,宇文砚自然也不落人后,两人一前一后就攻向凤倾翔。随后而来的宇文溪看到这番场景,瞪大了眼睛,而后加入了战斗。   凤倾翔心中着急,想着在孝仁帝反应过来下令围捕的时候一定要突围,因此招式快而狠,和三人过起招来。   而兰英殿门口,太后看着坐在床上眼神呆滞惊恐的郑馨怡,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馨怡,你——”   周围的其他人也齐齐睁大了眼睛,身后跟着的侍卫宫女一听见她的呼声,立即顿住脚步,并且都连连后退。都不傻,都从太后和孝仁帝此刻严峻的表情看出事情的严重性。再加上方才御前一等侍卫许天佑追了进去,似乎里面还有人逃走了。   一个公主,在此之前和一个陌生人呆在一起。而且按照现在这情况,应该还是个男人。   这是什么情况?   许多人绵绵相觑,然后看向凤倾玥。   月色下,那少年孤独的站着,眼神透过站在门口的众人似乎要看近里面那女子破碎斑驳的眼神。   那神情看在所有人眼里,只有一个暗示。   失恋了!   咳咳咳,至少看在秋明月眼里。凤倾玥此刻表现出来的神情,就是心上人和其他男子被抓奸在床他心碎绝望的模样。   她移开目光,看着人群中荣亲王面色沉郁,看着荣亲王妃一脸苍白。然后看着透过荣亲王妃苍白的脸色似乎察觉出什么的凤倾寰立即沉下的脸色,看着孝仁帝再不复最开始的笑面从容而是隐隐震怒的神情,看着有些错愕隐隐眼底闪过暗沉的荣太妃。   静,死一般的静。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宇文溪一声惊呼,似有些不可置信。   “凤倾翔,是你?”   刷的一声。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荣亲王和荣亲王妃。   荣亲王脸色更沉,荣亲王妃脸色惨白,楚玉盈完全呆住了。荣太妃霍然抬头,突然走了进去。   “素心。”   太后回过神来,立即唤了一声。   荣太妃不管不顾,径自吩咐。   “来人,伺候公主更衣。”   太后也想起了什么,猝然回头,眼神威严而煞气隐隐。   外面的人全都低着头,装聋作哑。   宫女很快拿来崭新的宫装,要给郑馨怡穿好。而惊吓过度的郑馨怡,此刻突然回过神来。她慌忙翻被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无视身后宫女的呼唤,跌跌撞撞的就向太后奔来。   孝仁帝已经退了出来,并同一时间下令御林军将贼人逮捕。   那一瞬间,秋明月明显看到孝仁帝掠过荣亲王的眼神,阴冷而杀气微微。   她心中微颤,下意识的靠近凤倾璃。凤倾璃握住她的手,她低头,他对她微微摇头,用唇语对她说。   “没事。”   秋明月点点头,心中微安。   凤倾寰突然抱拳对孝仁帝道:“父皇,儿臣去帮忙。”   “嗯。”   孝仁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凤倾寰立即也跟着飞身而去。秋明月连连冷笑,凤倾寰这是要放虎归山吧。   凤倾璃却悄悄对她说,“放心吧,他逃不掉。众目睽睽,大皇子如果放跑了他,也不好交代。”   秋明月点点头。   而屋内,郑馨怡奔向太后,却被荣太妃给拉住,冷冷呵斥。   “把衣服穿好,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你不要脸,皇室还要颜面。”   郑馨怡一震,太后也已经走了进去,看着衣衫凌乱的郑馨怡,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对身边的宫女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公主更衣。”   “是。”   宫女颤颤巍巍的走上来。在荣太妃和太后两人迫人的眼神下,郑馨怡不敢再放肆,乖乖的任由宫女给她穿好衣服,只是身子微微发颤。   金嬷嬷去里间,翻了一下床被,没看见那一点嫣红,回来对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松了口气,但是看着郑馨怡的模样,又忍不住怒火中烧。   都这么多人看见了,即便没有被破身,也没了清白。今日抓到了凤倾翔,郑馨怡也只能嫁给他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愤怒。   恰在此时,听得外面一声低低的呻吟,随即人体倒地的声音响起。   刀剑铿锵声交错而过。   宇文溪哼了一声,“看你还往那儿跑。”   第三十七章 虐死公主,一劳永逸   随着这一声落下,秋明月知道,一切结束了。   凤倾翔被人带了上来,当前一人是最初奔进去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面目俊朗,唇红齿白,眼神虽然有些冷漠,但是也不减他本身的风姿英俊。   这就是宇文溪心仪的那位御前一等带刀侍卫,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许少将军了吧。   郑馨怡被人带出来,看到凤倾翔,双目立即充血般的红,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这贼子,我要杀了你——”   她猛地扑上去,尖锐的指甲要抓花他的脸。太后连忙吩咐宫女拉住郑馨怡,她犹自在那儿大吼大叫。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前一刻人们心目中高贵与美丽,端庄与温柔并存的公主,此刻披头散发,双目通红,破口大骂,比市井泼妇还不如。许多大臣都低下了头,今天这事儿诡异得很。先前在昭阳殿,看馨怡公主的样子,她分明是心仪镇南王世子的。怎么转个弯儿,却又和荣亲王府的长子被人抓奸在床?   这事情怎么看都觉得不同寻常。   “够了!”   太后气得浑身发颤,看着郑馨怡疯癫痴狂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谁来告诉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明月看着太后,这个老人,从最初在宝华寺相识。她给自己的印象都是高深莫测的,然而此刻,她却那般狂怒以至于失了身为太后的尊贵雍容和基本的冷静沉稳。看来,她还真是将郑馨怡放在心尖上疼的。就是不知道这份疼宠,比起自己的亲孙子来,谁重谁轻?   她会不会为了郑馨怡,将凤倾璃的世子之位剥夺然后加冠在凤倾翔身上让郑馨怡成为世子妃?   郑馨怡却突然似想起来什么,疯狂的大喊。   “太后,皇上,有人陷害我,有人陷害我——”   太后双目锐利如电,死死看着郑馨怡。   “谁?”   谁?郑馨怡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凤倾玥。却见他正愣神的看着她,眼神寂寞而悲伤,身子也有些发颤,似乎对她的背叛失望而心伤。   她浑身一震,一刹那间心念电转。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这样?刚才明明是凤倾玥约她出来的,为什么这个人变成了凤倾翔?凤倾玥在这儿,证明那字条的确是他写的。他确实邀她在此相会,可是大约是临时有事走了,或者久等她不来而去了他处。   可是,为什么凤倾翔为什么会在兰英殿?   “我问你。”太后久等不到她回答,上前一步。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   郑馨怡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噎。她该怎么说?说是凤倾玥约她出来相见?未婚男女,且方才在大殿中又有了赐婚的风波,此刻说出这事儿,无异于自打嘴巴。堂堂一个公主,大晚上的与男子在僻静的宫殿相会,就算今日查出来她是被人陷害,名声也彻底的毁了,太后也会对她失望透顶,甚至她公主的尊荣也会被剥夺。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样。   可是,如果不这么说,她该如何做?   还有,她之前明明安排的让身边的侍女推秋明月下水。对,秋明月。   她猛然抬头,看见秋明月站在凤倾璃身边,沉静的看着自己,眼神微微淡漠讥诮。   郑馨怡忽然心中一凉,秋明月为什么还好好的?为什么?   正在此时,又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上官陌尘。   侍卫宫女散开一条路,上官陌尘正带着自己的妻子秋明霞走来,见到孝仁帝和太后,夫妻二人当先行礼。   “微臣(臣妇)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太后此刻怒火中烧,压根就没心思理会他们,孝仁帝挥了挥手。   “上官世子,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他眼神隐隐有些寒意,今日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荣亲王妃却是死死盯着秋明霞身上那件披风,眼神几乎要烧出火来。   上官陌尘正想回答,秋明月却惊讶出声。   “大姐,姐夫,你们不是回昭阳殿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她话音未落,太后和孝仁帝以及郑馨怡齐齐看向她。眼神各有所思,却都纷纷有些暗沉。   秋明月很自觉地将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又问秋明霞。   “大姐,你们没回去么?”   秋明霞道:“方才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在那边休息了会儿。我让初竹去禀告母亲,可是她久久没有回来,我心中担忧,便过来看看。”她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的人,敏感的察觉到有大事发生。她避开不谈,只问。   “五妹,你可有看见初竹?”   秋明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呀的一声。   “我想起来了刚才有侍卫说有人掉到水里了,好像是中山伯府的人。会不会…”   秋明霞脸色也变了变。其他人脸色也变了,特别是郑馨怡和荣亲王妃。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计谋被人所知,而且还被反算计了。虽然她们各自有安排,但是算计的却是同一个人。那个落水的丫鬟,应该是秋明月才是。这是郑馨怡的想法。如今秋明月没事,也就是说——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明月。   而随着秋明月话落,已经有宫女将初竹带了上来。   “初竹?”   秋明霞看着此刻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的初竹,又是担心又是惊讶。她想要走上去,却意识到如今孝仁帝在场,只得问。   “你怎么了?怎么会掉进水里了?”   而侍卫们,都背过了身去。初竹虽然只是个丫鬟,但好歹未出嫁。女子贞洁为重,他们方才出于无奈才救了她,如今断然不能再冒犯半分。   “奴婢…”   初竹抬头,看见被御林军押着,脸色阴沉的凤倾翔,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诺诺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奴婢…”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陌尘忍不住皱眉。初竹向来是个伶俐沉稳的,今日无缘无故的落水,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是却也被侍卫看到了身子,清白已毁,传出去对伯府的名声也不好听。   这时候荣太妃淡淡道:“今晚的事情不简单,我看还是得慢慢查。”   孝仁帝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事儿不能在这儿解决。   “来人,把他们带到九杰殿。”   九杰殿,是皇后专门审问后宫一些见不得的隐私龌龊事的地方。如今皇后和众妃留在昭阳殿招待洛王和文武大臣,此事也不宜惊动他人。所以吩咐人将郑馨怡凤倾翔以及初竹带过去以后,太后就下令此事不可声张。   由于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惊骇,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去九杰殿。秋明月,凤倾璃,凤倾玥等人,包括秋明霞夫妻俩,凡是在风波亭附近驻足的人,全都以调查事情真相的名义带到了九杰殿。   孝仁帝和太后高踞上座,荣太妃仍旧坐在太后旁边,大皇子荣亲王等人都坐在两边。郑馨怡坐在下首,身后有宫女给她披了披风。初竹也已经在宫女的帮助下换了衣服,和凤倾翔一起跪在地上。   人都到齐了,孝仁帝才一个个的问。   “璃儿,你先说,你和明月是怎么回事?”   凤倾璃坦坦荡荡,“哦,刚才娘子在大殿呆得闷,我就带她出去走走。哪知这个丫鬟…”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初竹,道:“她是中山伯世子夫人的贴身丫鬟,皇上也知道,世子夫人是我娘子娘家的姐姐。两人许久没见面了,娘子又听闻长姐身体抱恙,心中一直担忧,便随之去了风波亭。我一个人等在太液湖,后来看到姐夫去了风波亭,我也跟着去了。然后我和娘子就离开了,就在附近走了走。”   他目不斜视,说的半真半假。   “大约小半个时辰以后,娘子说累了,准备回去,却发现风波亭有异动,我们就过去看看,然后就看到母妃带着人似乎在寻人。我们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有碎嘴的宫女说我娘子失踪了。”他说到这儿,眼神有些冷。   “皇祖母,这宫里的丫鬟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敢无事生非,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依我看啊,这种人,就该驱逐皇宫去,免得祸害后宫。”   秋明月看他几句话说完后又开始发挥他的毒舌,报复起之前的那个宫女来。他知道,今日荣亲王妃和郑馨怡都想对她动手,真正惹怒了他。荣亲王妃,过了今日荣亲王就会对她起疑,她也没好日子蹦跶了。郑馨怡不要脸丢了清白是活该,虽然她的阴谋没有得逞,但是就凭她歹毒的心思,也不可饶恕。   孝仁帝皱眉,“宫女?”他看向荣亲王妃,忽然似恍然大悟一般,道:“朕记起来了,刚才在昭阳殿,弟妹似乎对母后说过,世子妃失踪了,要差人去找?”   这时候荣亲王妃不得不走出来了,“是。”   孝仁帝手一挥,“人呢?把那个宫女带上来。”   于是外面立即有侍卫押着一个宫女进来了,她低着头,没有人看清她的模样。然而郑馨怡却突然睁大了眼睛,眼神惊恐。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奴婢…”   那宫女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宇文溪突然咦了一声,“这不是馨怡公主宫里的宫女吗?上次我进宫拜访馨怡公主的时候,还见过她。”她皱眉想了想,“哦,想起来,叫做依白。对,就是她。”   最后一句,已经是万分确定。而后又想起了什么,非常不屑的看着脸色有些白的郑馨怡。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啊,馨怡公主的宫女,怎么会突然跑来告诉云姨明月姐姐失踪了呢?而馨怡公主,不好好在昭阳殿呆着,出来干什么?”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凤倾翔又为什么和郑馨怡在一起。   当然,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她的潜台词,目光在凤倾翔和郑馨怡身上逡巡,却没有人说一个字。   孝仁帝却突然看向凤倾玥,淡淡问。   “玥儿,你是怎么出来的?”   凤倾玥有些魂不附体,甚至都没哟听见孝仁帝唤他。宇文砚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立即站起来走到正中央。   “回皇上,臣出恭回来,见云姨在风波亭,神色焦急,就上前询问。后来,就看见了阿璃和弟妹。”他看了眼郑馨怡,欲言又止。似乎想说自己邀约郑馨怡,但是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不合适,只会更加将郑馨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才斟酌着另找它由。   郑馨怡却在他为难又怜惜悲痛的眼神中理解了他的苦心,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痛楚。喜的是,他还是在意自己的。痛的是,今日她不幸被人毁了清白,以后…   她突然不敢去想以后,那一定是不可挽救的绝望。   “那么馨怡呢?”   孝仁帝不愧是一国之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恢复了从容淡定,漠然的问着郑馨怡。   “你是怎么出来的?这个叫依白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郑馨怡脸色更白,身子也有些颤抖。她迎着依白求救的目光,想起自她回京后三分四次和秋明月过招,可每一次自己都处于下风。今晚自己铁了心要好好教训秋明月,却没想到,依白如此不中,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简直愚蠢之极。   她身子在颤抖,眼神却冰冷如雪。   “回皇上,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假传消息给荣亲王妃,我…”   依白震惊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公主?”   郑馨怡却冷漠道:“依白,你虽然跟着我不久,但是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假传消息闹得宫中不宁?你究竟是何居心?”   秋明月在心里给郑馨怡鼓掌。   不错,说自己回宫不久,她宫里面的宫女不一定完全受自己掌控,也或许是被其他人给收买了。当然了,依白究竟有没有被人收买,到时候查起来。嗯,什么样的可能都有。   这个郑馨怡,还真是当公主的料。宫廷心机用的炉火纯青的。这样的女人,不当后妃可惜了。   依白浑身一颤,“公主?你…”她指着郑馨怡,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杀意和决然,心头突然涌上绝望和恨意。想着自己为公主做事,到头来她非但不帮自己,竟然还想杀人灭口。心里涌起的委屈和愤怒如野草般疯狂生长,让她蓦然生出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   “公主,明明是你——”   她突然双眼睁大,面色惨白如纸,手指掐着自己的喉咙,似乎非常痛苦。   秋明月目光一缩,下意识就要上前去给她探脉。凤倾璃却死死的拉住了她,用眼神无声告诉她。依白早就被人下了剧毒,这个时候过去非但救不了她,反而会被栽赃陷害。   孝仁帝和太后已经反应过来,连忙道:“快传太医——”   医字还未落下,依白已经倒了下去,嘴角流露出黑色的血。她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一只手还指着郑馨怡,仿佛想要指证什么。然而随着心跳突然停止,她想说的话,永远淹没在了不甘和愤怒的眼神中,无人得知。   郑馨怡松了一口气。   而其他人,早就从刚才这宫女的动作中看出了什么。当然他们也知道,太后宠馨怡公主,就算这宫女说出了什么,也断然不会让馨怡公主背上什么不好听的名声。所以这宫女就这样死了倒好,省的最后受尽折磨而死。   秋明月冷眼看着,心里一寸寸冰凉。   这就是皇室,这就是宫廷,这就是血腥。看不见的阴暗,和没有流血的杀戮。   人命,在这个地方,低贱如蝼蚁。   郑馨怡,一个外姓公主,在佛寺里呆了十余年,日日晨钟暮鼓,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于无形。   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可怕和变态。   金嬷嬷上前来探了探依白的呼吸,而后面无表情的对孝仁帝和太后道:“依白已经死了。”   太后挥了挥手,“拖出去,葬了吧。”   依白一死,没人知道她背后主使之人是谁。但是今夜之事还没完。   孝仁帝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死一个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也对,一个能冷眼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惨死在大火中的男人,一个心中只有权力的帝王,能有什么仁慈之心?   在皇宫里谈公平道义,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秋明月心里冷冷的笑着,低头,见凤倾璃神色漠然眼神讽刺,还有隐隐的悲凉。他应该也是对这肮脏的宫廷厌恶至极的吧。   接下来,开始重点了。孝仁帝终于看向凤倾翔。   “你是怎么出现在兰英殿的?”   凤倾翔嘴角有丝血迹,手臂也被划了一剑。他虽然自由学武,且武功不错,但是因为之前被下了药,功力有些受阻。然后又一人对三人,自然是吃不消的。后来又来了一大群御林军,没多久他就败下阵来,还受了一些伤。他之前一直没说话,一方面在想着今日究竟是被何人算计,一方面又在想着该如何脱困。   此刻见孝仁帝问话,他知道不能逃避了。   “回皇上,臣方才喝醉了,出来走走,可是突然感到晕眩,然后晕倒了,后来的事,臣就不知道了。”   他看了郑馨怡一眼,眼神有浓浓的暗示。事情已经这样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将这件事变成他们被人算计陷害,然后抓出幕后凶手来。绝对不让败坏自己的名声。不然的话,这辈子他就完了。   郑馨怡也是聪明人,虽然恨刚才凤倾翔侵犯自己,但是她还是公主,不能让人以为她是个淫荡不要脸的女人。她立即站起来,然后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道:“太后,皇上,馨怡也是出来走走,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倒了,然后就人事不知了。这定然是有人在陷害馨怡,请太后和皇上做主啊。”   她说完就嘤嘤哭泣起来,眼泪不要钱的落下。不过她哭得很有水平,美誉哦嚎啕大哭,只是小声的、伤心的、愤恨的低声抽噎。苍白瘦弱的小脸满是泪痕,再加上她原本就生得美丽,上天也似乎特别厚赐她,给了她一副柔弱的外表。如今这样哭起来,当真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疼惜。   秋明月心中冷笑,当真天生的好戏子。   孝仁帝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平静而淡漠,看不出在想什么。荣亲王妃突然开口了,“这倒是巧了,看来这护卫重重的皇宫,也不安全啊。得好好查一查,以正宫纪。太后,您说呢?”   她说到最后看向太后,语气没有任何的尊敬。   太后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疲惫了。   “嗯,是该好好查查。”   她又看了眼初竹,“那个丫鬟——”   秋明霞有些担心,太后又淡淡道:“留在宫里好好查查,再怎么说今晚的事儿太过蹊跷。等内务府的人查清楚了,她没问题了,哀家再派人将她送回上官府。上官世子,你们认为呢?”   太后都亲自开口了,那就不是商量了,而是命令。上官陌尘和秋明霞能如何?自然是答应了。   “好了,都没事了,散了吧。”   孝仁帝站起来,忽然对一旁的凤倾寰道:“寰儿,这事儿交给你去查吧。记住,一定要查仔细。”   “是。”   凤倾寰拱手领命,黑沉的双瞳闪动着黝黑的光芒。   “哦对了。”   孝仁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向凤倾玥。   “玥儿,你协助寰儿一起查。”   凤倾玥似乎僵硬了一瞬,樱花瓣的唇微微有些白。也不过一瞬,他便拱手应道:“是。”   郑馨怡脸色又有些白,几乎不敢面对凤倾玥的目光。然而她又想知道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厮呢?去了哪儿?凤倾翔,他到底是怎么去的兰英殿?   秋明月面无表情,心中却连连冷笑。   出宫的时候,荣亲王脸色很难看,看都没有看身边的荣亲王妃一眼。荣太妃倒是深深看了秋明月和凤倾璃一眼,没说什么,径自离去了。   秋明月觉得荣太妃很奇怪。她不是一直护着凤倾翔么?她不是一直想要凤倾翔做这个荣亲王世子么?原本以为这事儿出了以后,荣太妃怎么都会帮着凤倾翔说话吧。可是她竟然没有为凤倾翔分辨一句。好像从今天晚上进宫开始,荣太妃就有些奇怪,不是一般的奇怪。   楚玉盈一直浑浑噩噩的,刚才凤倾翔被人抓住,她惊得差点魂飞魄散。要不是秋明月拉着她,估计她早就上前求情了。依照她的性格,定然会直指郑馨怡。这个时候,真相未明之前,郑馨怡也算是受害人。最关键的是,太后护着郑馨怡。如果楚玉盈不知好歹的扑上去破口大骂郑馨怡的话,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秋明月不是同情楚玉盈。她只是不想连累整个王府。   上了马车,秋明月掀开车窗的窗帘,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   “宫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这样问着凤倾璃。   凤倾璃静静的坐着,语气淡漠眼神冷嘲。   “你大姐那个丫鬟会被处死,郑馨怡会被关起来,学习宫中礼仪,直至出嫁为止。”他忽然一笑,“当然,如果能证明今天晚上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安排,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依照皇祖母对郑馨怡的宠爱,会吧包庇她么?”   凤倾璃笑意凉薄,“郑馨怡如果不嫁给柏云而是入了荣亲王府,你以为宫里那些人不会有动作?再说了…”他凑近秋明月,在她耳边道:“如果大哥真的是‘冤枉’的,你以为祖母会善罢甘休?”   秋明月心思一动。   “你别看刚才祖母什么都没说,那是因为她知道。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她说什么都是徇私。可如果这事儿当真查出大哥是被陷害的,她说什么也会进宫跟皇祖母讨个公道。皇祖母再怎么宠郑馨怡,那也不过是个外姓公主。祖母可是她的亲妹妹,况且年轻的时候还帮了她不少。你觉得,皇祖母犯得着为了一个外姓且丢尽皇室颜面的公主和祖母对着干?”   秋明月点点头,“说的也有道理。”   凤倾璃将她拥入怀里,叹了口气。   “只是委屈了柏云,只怕得演好长时间的戏了。”他又忍不住讽刺道:“郑馨怡自己蠢,知道柏云约她出来就忘乎所以了,甚至连基本的防备也没有了。柏云给她的字条是真的,其实只要她将那字条拿出来。虽然说这样对她名声也不好听,但是好歹能证明她是被人陷害和凤倾翔躺在一张床上的。可惜啊,她爱面子,不愿意自己端得高贵的公主名声被损坏。”   “你怎么不说,她是为了不连累凤倾玥呢?”   秋明月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觉得可能么?”   凤倾璃也看着她,“我告诉你,郑馨怡是一个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女人。今日她要不是受的打击太大,如果打开门的那个人不是柏云,她不会惊恐至此。我敢保证,如果打开门的是侍卫。如果那个时候柏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她绝对不会完全丧失理智。她也不会有所顾忌,她最会做的事情就是把大哥藏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然后她会让你字条‘无意中’被太后或者其他人发现。”   “然后太后就会成全一对有情人?”   秋明月了然的接过他的话,耸了耸肩。   “说实话。刚才在九杰殿的时候,我都以为她会拿出证据来。反正这些天她和凤倾玥的传言早就满天飞,虽然这事儿传出去对她闺誉有损,但好歹她也和凤倾玥扯上了关系。再说了,你大哥又没有真的把她如何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睁大。   “等等,你说…”她有些不确定道:“会不会你大哥已经发现了不对。他知道那个人是郑馨怡,他不是一直都想要休妻么?如今他和郑馨怡出了这事儿,最坏的结果,自然是将郑馨怡嫁给他了。可是再怎么说郑馨怡也是一个公主,总不能委屈做小吧。”   她眯了眯眼,干脆靠在凤倾璃肩膀上,有些百无聊赖的说着。   “当然,楚玉盈没犯错,也不可能休妻。而且吧,你大哥既然想休妻,自然要娶个有本事的。特别是,能算计得过王妃的人。那个郑馨怡一看就是个心机深的,有她在,楚玉盈迟早都得让出这个正妻的位置。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在发现兰英殿的人是郑馨怡后就准备将计就计?”   “聪明。”   凤倾璃刮了刮她的鼻子,声音有些低沉。   “大哥是大皇子的人,他以为他刚才为什么要去抓住大哥?又为何在九杰殿不发一言?那是因为娶了郑馨怡,就等于稳住了皇祖母。郑馨怡不能嫁给柏云,皇后不许,大皇子不许。她可以嫁给大皇子,自然了,也可以嫁给属于大皇子派系的大哥。到时候,只要我大哥顺利坐上了世子之位,他就会带着整个王府支持大皇子,双利,稳赢。”   “狐狸。”   秋明月骂了一声,“那样的情况下,正常人早就慌乱了,他还能想出这样的谋算,当真是一只狐狸。”   凤倾璃笑了笑,“别生气。郑馨怡如果能或者,是一定要嫁给大哥的。可是如果她死了呢?”   秋明月抬头看他,“你派了人去杀她?”   凤倾璃摇头,“这事儿用不着我动手。”他很体贴的给她捋了捋脸上的发丝,“皇宫向来是没有秘密的,今晚的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你说,如果德妃知道我大哥和大皇子的关系,再加上一个郑馨怡,她会如何?”   “杀人灭口。”   秋明月一瞬间心静神明,冷静道:“德妃原本的打算是想撮合郑馨怡和凤倾玥,如今希望泡汤了,肯定不希望这么好的一颗棋子被大皇子给利用了。而她一旦动手,皇后不会阻止,但是会想方设法的抓住她杀人的把柄。说不定还会把今晚的事情再添油加醋一番,事情会更加复杂。”   凤倾璃点头,“宫里有皇祖母镇压着,她们做事会受到阻碍。而且,洛老王妃和洛王可不是愚蠢的。洛老王妃为什么去年就进京了?她这将近一年来,虽然没进宫几次,可是不代表她什么都没做。皇宫里她的探子可能不多,但是绝对是最为有用的。在必要的时候,杀一个人不留痕迹,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秋明月抚掌,“郑馨怡死了,这事儿就无法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到时候祖母出面,你大哥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放回来。过两天再发生其他不大不小的事儿,这事情也就淡去了。是不是?”   她皱眉,“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努力的想着,没发现凤倾璃脸色寸寸冷了下来,眼神也泛着幽幽的冷光和讥嘲。   “我想起来了。”   秋明月终于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我想起来了,皇上,皇上的态度最奇怪。”她仔细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眼神越发的清明冷静。   “今日这事儿虽然是咱们在算计,可是我就不信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而且,这怎么说都是后宫的事,今日宴会那么多人,皇上要招待洛王,怎么可能会亲自去处理相对而言这么一件小事?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皇后这个后宫之主来解决么?”她眯了眯眼,脑海中那些迷雾一点点散开。   “他的表情也不对。最开始他看着愤怒,但是更多的却像是装出来的。还有,皇宫这么大,处处都应该有侍卫才是。为什么风波亭没有一个侍卫?而且风波亭离昭阳殿也有一定的距离。就算是荣亲王妃和郑馨怡事先安排人去引皇祖母她们,这时间也太快了吧?最关键的是…”   她看着凤倾璃,一字一句道:“他为什么要凤倾玥和凤倾寰一起处理这件事?之前在昭阳殿,皇祖母想给郑馨怡和凤倾玥赐婚。其间可是扯到凤倾寰的。如今发现郑馨怡和你大哥有了奸情,这时候他们俩不是应该避嫌么?”   凤倾璃闭上了眼睛,不说话。   秋明月看着他,眼神似雾又似云。   “他想杀了郑馨怡,是不是?他想利用郑馨怡,逼洛王和洛老王妃动手,然后将他们安排在宫中的探子全都瓦解。更或者,他利用皇后,利用这件事能引发的一切斗争,来打破此刻看起来平衡的朝堂。最好是能趁此揪住他们杀郑馨怡的把柄,或者干脆把今天晚上的事都算在他们头上?”   她忽然不说话了,其实她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说。洛王进京,宫宴如此盛景,皇宫定然是守卫重重的。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孝仁帝会不知道?荣亲王妃想做什么,孝仁帝难道没有一点察觉?如果有,那么,今晚的一切…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今晚一番计中计,到底最后的赢家是谁?   “萱萱。”   凤倾璃忽然将头搁在她颈项间,声音有些疲惫。   “今晚我去找你的时候,发现有皇宫暗卫出现。楚家势力渐渐大了,他不放心父王,所以他要削楚家的权。你刚才看到了,他对父王起了杀心。因为大哥是父王的儿子,这件事闹得越大,对荣亲王府的影响就越大。祖母虽然宠大哥,但是她更在乎整个荣亲王府。”   秋明月心里有些冷。皇宫里究竟都是些什么人?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到头来,就为了那一把冰冷的龙椅。值得吗?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其实最想要郑馨怡死的人,是他。”他眼神很冷,“其实他最希望郑馨怡把那张字条拿出来,拿出爱就可以将柏云和郑馨怡扯上关系。只要郑馨怡死了,柏云至少三年之类都不能娶妻。他最想要的,还是要断绝镇南王府一脉。”   “可是…”   秋明月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么三年以后呢?三年以后他还是可以娶妻的。”   “没用的。”   凤倾璃在她颈间摇头,声音嘶哑,隐隐几分脆弱。   “没用的…”   “嗯?”   她想抬头看他,他却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道:“别说话,待会儿回去后还有得闹。”   “为什么?”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脑容量几乎都装不下了。   “还有什么事?”   “荣亲王妃派去引开我的人被我的人抓到了,如今已经带回了王府。等我们回去,我就会将他带到父王面前。那人不是死士,只要威逼利诱,他就会把前前后后所有事都交代清楚。”他紧绷着唇,眼神冷堪比寒冰。   “荣亲王妃今晚太急躁了些,我不能再给她反扑的机会了。今日她敢这样算计你,明日就敢直接对你出杀手。我不能拿你去堵。”   他深呼一口气,“至于郑馨怡…”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眼神又有些黯然。   “他将这事儿交给大皇子和柏云,那么也就是在告诉他们。无论今天这件事真相如何,郑馨怡必须是被人陷害的。她必须嫁给我大哥,也必须死。大皇子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只要引得德妃的人动手,那么对于他,百利而无一害。只是柏云——”   他叹了口气,“就算是再不愿,他也得求娶郑馨怡。因为他必须得暂时稳住郑馨怡,让她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而且不能牵扯出你来。而且,只有这样,郑馨怡才会死得更快。”   秋明月明白他的意思。郑馨怡无论嫁给谁,皇后和德妃都会有动作。而一个外姓公主,才入京不久就引得这么大的麻烦,到时候太后也不会允许她的存在。所以郑馨怡,只有死。   “那字条呢,销毁了吗?”   凤倾璃低笑了一声,“柏云身边那个小厮,你刚才见过了吧?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厮,他自小练过武,而且武功还不差。刚才他接近增馨怡的时候,已经把那字条给偷了,现在应该已经毁掉了。郑馨怡就算最后想要反咬一口,也没有证据了。反正无论如何——”   他眼中爆发出森冷的光。   “郑馨怡,必须死!”   ------题外话------   下一章渣渣公主就死翘翘~   第三十八章 揭穿王妃,郑馨怡死   回到了荣亲王府,秋明月和凤倾璃刚刚下了马车,还没走进去,就有人匆匆而来,是一个丫鬟。她一见到众人,还来不及行礼,就直接跪在荣亲王妃面前。   “王妃,飞鸿院遭了贼,您的一套赤金宝石首饰不见了。”   秋明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又是荣亲王妃的把戏吗?她看向荣亲王妃,荣亲王妃的脸色很难看,死死的瞪着那丫鬟,丝毫不像自己安排的计谋得逞的样子。   看来荣亲王妃今晚安排的是连环计。先让陷害自己在宫中和凤倾翔偷情,没有脸再活在世上。然后府里也安排盗窃,这个偷盗之人,大抵最后不是栽赃到自己头上,便是栽赃到楚玉盈头上吧。   说起来荣亲王妃也真够狠的。楚玉盈好歹是她的亲侄女儿吧,虽然是庶出的,但好歹是她哥哥的亲生女儿啊,她居然也狠得下心这般过河拆桥。   荣亲王却已经问道:“府里遭了贼?”他瞥了荣亲王妃一眼,“这些年王妃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会遭了贼?”   荣亲王妃面色有些僵硬,荣亲王这是实打实的讽刺,她又岂会听不明白?   荣太妃也已经下了马车,“家贼难防,好好找找吧。出了贼是小事,若惹出更大的麻烦连累了其他人就不好了。”她说话更不客气,瞥都没有瞥荣亲王妃一眼。   “既然是王妃屋子里出了贼,那就先从飞鸿院查起,每一间屋子都不能错过。”   “回太妃的话,飞鸿院每间屋子都已经找遍了,没有找到。”   之前的丫鬟回禀。   “那就…”   荣太妃有些不耐烦,正准备说什么,又听得环佩叮当声响起。抬头却见赵侧妃带着凤倾琴款款而来,身后的丫鬟提着灯笼,将一路的碧树银花都照的茂盛夺目。她脸上带着笑意,眸光流转似春意横斜。   “妾身恭迎太妃,王爷和王妃。”   “孙女见过祖母、父王母妃。”   母女俩福身行礼,并没有注意到一行人脸色有异,且少了个人。   荣亲王挥了挥手,“你们怎么来了?”   赵侧妃恍若没听到他语气中的冷淡,笑盈盈道:“妾身听闻太妃和王爷回府,特来恭迎。”   荣太妃看都没看她一眼,扶着周嬷嬷的手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好,别又弄得王府人仰马翻的,我还想多活几年。玉盈,走。”   “是。”   楚玉盈看了荣亲王妃一眼,低着头跟了上去。   荣亲王妃脸色有些僵硬,涂了丹蔻的指甲狠狠的摩挲,眼底有一丝恨意闪过。   荣亲王看了她一眼,远处灯光照过来,她柔和的面部线条竟然有些冷意,眼底的幽暗之光便是璀璨的灯火也遮不住。他目光缓缓向下,看见她指甲上的丹蔻寸寸脱落。   记忆之中那女子向来素面朝天,从不涂抹任何胭脂水粉或者刻意打扮。   他于恍惚中渐渐清醒。   终归是不一样的。   荣亲王觉得有些累了,不想理会荣亲王妃,侧过头对凤倾璃柔和道:“璃儿,今晚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父王等等。”   凤倾璃唤住荣亲王。   荣亲王步子一顿,“怎么了?”   “父王。”   凤倾璃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幽而静。   “有个人,我想让父王见见。”   荣亲王妃忽然僵直了身子,面色有些白。荣亲王却问,“什么人?”   凤倾璃笑了,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也透着深深的寒意。   “我也饿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父王若是想知道,拷问一番就知道了。”他似乎也没看见荣亲王妃的脸色,对秋明月道:“娘子,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就回来。”   “嗯。”   秋明月点了点头,对荣亲王妃福了福身,带着红萼和绿鸢向桐君阁而去。   荣亲王对凤倾璃道:“璃儿,你跟我来书房。”   “好。”   凤倾璃推着轮椅,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荣亲王妃道:“母妃,您的首饰不见了,是该好好找找。不过却不宜大动静寻找,如果真是府中出了家贼,听闻了风声,只怕会销毁脏物,反倒是打草惊蛇了。而母妃的首饰,也永远找不回来了。”   荣亲王脚步顿住,回过头来。荣亲王妃深呼一口气,脸上勉强带上了笑容。   “那依璃儿的意思呢?”   凤倾璃漫不经心道:“此事想必飞鸿院的丫鬟还没敢声张,府中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事儿。与其大动干戈弄得府中人人自危,倒不如以静制动。既然是偷窃首饰,不是自己私心嫉妒便是用来换钱。只要派人注意这些天出去的丫鬟,看她们是否去了当铺,到时候一问便知。”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   荣亲王在荣亲王妃开口之前截断了她的话,淡淡道:“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闹得人尽皆知了。”说完就走了。   荣亲王妃脸色有些不好看,尤其是现在赵侧妃还在这儿,王爷这话不是当众不给她脸吗?   赵侧妃在一旁看着,聪明的看出今晚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让王爷对王妃有些排斥跟厌恶。倒是她身边的凤倾琴,注意到了凤倾翔没有回来,于是问道:“母妃,大哥呢?他没有回来么?”   荣亲王妃脸色更不好,甩了衣袖道:“他在皇宫,暂时不会回来了。好了,没事了,回去吧。”   她不给两母女追问的机会,带着自己的丫鬟就离开了。   赵侧妃面色有些难看,骂道:“什么东西?不就是靠着楚家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侧母妃。”凤倾琴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你不觉得今天晚上祖母和父王还有母妃都有些奇怪么?还有大嫂。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我猜啊,今晚在皇宫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听女儿这么一说,赵侧妃也认同的点点头。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肯定是关于大哥的。”   凤倾琴虽然才十三岁,但是自小在王府后院长大,什么阴谋诡计的见得多了,她又心思细腻,倒是比赵侧妃多了几个心眼和敏感。   “大哥跟父王他们一起去的皇宫,如今却被一个人留在了宫里。我猜,肯定是大哥出了什么事。”   “你说得有道理。”   赵侧妃眯了眯眼,“难怪刚才看王妃脸色那么难看呢。哼,也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闯了什么大祸,惹得王爷不快,活该。”她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赵侧妃其人,刻薄寡恩,又小肚鸡肠,嫉妒心虚荣心极重。她入王府多年,一直和王妃明争暗斗不服输。王妃不高兴她就高兴,王妃吃瘪她就幸灾乐祸。   “我看啊,这件事不简单。”   凤倾琴毕竟不如赵侧妃有头无脑,“侧母妃,咱们先回去,明天我去大嫂那儿探探风声。”   “也好。”   赵侧妃其实不关心凤倾翔如何,但是如果能借此打击王妃,她自然是乐意之极的。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嗯。”   ==   凤倾璃跟着荣亲王去了书房,荣亲王问。   “璃儿,到底是什么事?”   “父王别急。”   凤倾璃拍了怕手,门外立即走进来一个人,是冷严,他手里还抓着一个黑衣人。见到荣亲王,他一只脚踢在那黑衣人膝盖后面,黑衣人吃痛跪了下来。   荣亲王看着黑衣人,此刻黑衣人面巾已经被冷严给撕掉了,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   “璃儿,他是谁?”   凤倾璃示意冷严出去,才对荣亲王说道:“今晚我在太液湖,看见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就让人把他捉了起来。”   荣亲王疑惑,“为什么不交给皇上?”   凤倾璃嘴角淡淡讥诮,“有人要害我娘子,交给宫里有什么用?家事嘛,还是在自己家里解决最好。”   荣亲王目光一缩,“谁要害明月?”   “这个…父王您就要问他了。”   凤倾璃看着身边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眼神冷淡。   “你可以选择不说,只要你不怕死或者不怕受刑。比如鞭笞、灌辣椒水、用盐水泼伤口…”   他没说一个字,黑衣人就颤抖一分,到最后,脸色惨白如雪。   “不,我说,我说。”   毕竟不是死士,也是怕死的,被这么一恫吓,立即就要说实话。   凤倾璃嘴角一勾,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那就说吧,慢慢说,不着急,记得要说清楚,每个细节都不能出错,知道吗?”   “是…”   黑衣人浑身颤抖,看着荣亲王,咬了咬牙,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他是楚家派给王妃的护卫,只不过很少有人见过他。荣亲王要不是这些年都冷落王妃,也不至于不认识这个人。他知道的事情其实不多,因为王妃很少差遣他。今晚他也是得了王妃的吩咐,看到世子和世子妃在一起就想办法把世子支开。至于为什么,他却不知道。   “王爷,属下就知道这么多。其余的,属下真的不知。”   荣亲王脸色有些沉,想起今晚发生的事。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凤倾璃。   “璃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凤倾璃神色有些漫不经心,“也没什么。只是今晚我娘子的那件披风,被人给动了点手脚,下了点东西在里面。可是那披风又被我娘子无意间送给了她的姐姐,索性才躲过一劫。”   荣亲王脸色又沉了几分。   “有人给明月下毒?”   “不是毒。”   凤倾璃语气云淡风轻,眼神却冷如冰窖。   “是催情散。”   “什么!”   荣亲王一惊而起,而那黑衣人,已经吓得浑身颤抖。   凤倾璃点了他的昏睡穴,然后慢慢将今晚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当然了,他不会蠢的把所有事都告诉荣亲王。比如怎样诱使郑馨怡出来。他只是告诉荣亲王,凤倾翔会出现在兰英殿,实际上是被人给下了药。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阻止,那是因为已经完了。况且那个时候他发现王妃要陷害的人是他娘子,而且凤倾翔如果不是心存歹心,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中计。他一气之下就冷眼旁观。   这事儿如果他装好人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会让荣亲王怀疑。相反,半真半假,说自己知道这事儿却因为太过愤怒而没有阻止,才更令荣亲王相信。荣亲王可能会因为他不救凤倾翔有些不悦,但是却不会勃然大怒。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荣亲王妃和凤倾翔在背后算计。   最后凤倾璃还好心的提醒了荣亲王,那个叫初竹的丫鬟,是凤倾翔的人。还有郑馨怡今晚想要做的事,他全都告诉了荣亲王。至于后面在马车上和秋明月的那一番分析,他也选择性的告诉了荣亲王一些。   荣亲王脸色一寸寸寒了下来,他确实没有想到。今晚的事居然那么复杂,他更没有想到,皇上,居然已经…   他叹息一声,嘴角一丝苦笑。皇上早就容不下他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罢了!   “还有一件事。”   凤倾璃本来准备要走了,又想起了什么,道:“父王,母妃的首饰根本就没有丢失。”   荣亲王又是一怔,而后目光一寒。随即又有些探究费解的看着凤倾璃的背影,试探的问道:“璃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凤倾璃嘴角一分自嘲,“自我成亲以来,她们处处都算计我娘子。我若不小心点,我娘子早就被给逼死了。”   荣亲王护膝一滞,目光疼痛而愧疚。   “璃儿,是我对不起你。”   凤倾璃眼神一动,叹息道:“父王,你没错,我应该感激你把我养这么大。”他顿了顿,声音又低沉了下来。   “母妃心里有恨有怨我都能理解,无论她们对我做什么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我娘子是无辜的,她们却一次比一次狠,非要将她逼死才甘心。”他抓着把手的手指骨节泛白,眼神森寒而冷冽。   “如果我再继续忍下去,如何能对得起萱萱?她嫁给我本就委屈,我不能再让她被人给害了。所以父王,对不起。”   他打开门,推着轮椅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荣亲王伸出手,似乎想要唤他,而后又无力的垂下了手。眼神落下,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他眼神一冷,“来人。”   屋内立即出现一个黑衣人,神情冷峻,面无表情,是荣亲王的暗卫。他单膝跪在地上,“王爷。”   “把这个人带上,跟我去飞鸿院。”   “是。”   暗卫提起地上的黑衣人,跟着荣亲王走了出去。   飞鸿院,荣亲王妃驱散了所有人,坐在椅子上,脸色有些难看。   她想着今晚的事,明明安排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倒好,凤倾翔没有和秋明月发生奸情,倒是和郑馨怡扯到了一起,只怕不日太后就会下旨让凤倾翔娶郑馨怡。到时候,墨儿想要竞争世子之位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荣亲王妃就忍不住怒火中烧。她怒极,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全都挥到了地上,碎片落了一地,溅起茶水点点。院子外面的人听着这声音,心知王妃心情不好,但是也没人敢进去,生怕王妃会迁怒到自己身上,反倒是默默的退了下去。以至于荣亲王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人禀报。   他看着空空的院子,眼神眯了眯,抬不走了进去。   荣亲王妃根本不知道荣亲王今日会来,她发泄了一通,然后进了内室,犹自生气。   “从嫙,你给我滚进来。”   从嫙苍白着脸色走了进去,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奴婢…参见王妃。”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荣亲王妃脸色森寒似冰。   “世子妃的披风是怎么回事?说!”   明明她让从嫙在那件披风上下了催情散,秋明月怎么可能没事?从昭阳殿到风波亭那段路也不短,应该够秋明月发作了啊。可为什么她到最后一点事都没有?还有那个郑馨怡,简直是个蠢货。   从嫙被她这样一吼,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亲手将那药洒在世子妃的披风里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果然是你。”   门外传来荣亲王一声暴怒,打断了从嫙的话。   荣亲王妃一惊而起,有些恐慌的看着一脸铁青的荣亲王。   “王…王爷?”   当她看清跟在荣亲王身边暗卫带着的黑衣人时,脸色刹那间血色尽失。从嫙早就吓得呆住了,脸色比荣亲王妃还苍白,甚至都忘记了给荣亲王行礼。   荣亲王一脸的震怒,看着眼前的荣亲王妃,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悔恨。   “楚云娥,你好,好得很啊。这么多年来,本王竟然都没有看出来你竟然是这么狠毒的女人。”他气得不轻,“你竟然用这些隐私歹毒的手段来毁明月的清白。亏得本王还以为你善良大度,为这些年冷落了你而愧疚。没想到,你背地里居然如此残害璃儿和他的妻子。你——”   他越说越气,抬手就给了荣亲王妃一巴掌。   啪——   荣亲王妃本来就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听着他一字字的质问,只想要解释。不妨他一巴掌打过来,直接踉跄的倒在了地上。捂着半边红肿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荣亲王。   许嬷嬷和从丝冲了进来,“王妃,发生什么事了,王爷?”   两人立即下跪,然后连忙求情。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滚开。”   荣亲王现在正处在暴怒的中心,看见这两个人,更是觉得厌恶,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全都滚出去。”   “王爷,无论王妃做错了什么事,她都是您的结发妻子啊,您——”   从丝看到自己的妹妹惨白着脸跪在地上,又见荣亲王这般震怒,已经猜测到了什么,连连求情。   “本王再说一次,都滚出去,否则就全都杖毙。”   素来温和的荣亲王此刻脸色森寒,说出的话比寒冰还冷。吓得从丝还未说完的话就这样给堵在了喉咙口。最后还是许嬷嬷有颜色的扯了扯她的衣袖,“王爷您别生气,奴婢这就出去。”   她拉着从丝站起来,又去拉从嫙。   “她留下。”   荣亲王又一声冷喝落下,许嬷嬷伸出的手僵硬住,然后再也顾不了其他,小跑着出去了。   从丝想留下来,但是看着荣亲王阴冷的眼神,她又忍不住害怕,只得跟着出去了。   “王爷,你…你打我?”   荣亲王躺在地上,一只手仍旧维持着捂着脸的动作,眼神凄绝幽怨而不敢置信。   “你竟然打我?”她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我嫁给你二十年,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闭嘴!”   荣亲王听闻‘贱人’两个字,更是气得不轻。   “你再敢骂一个字,本王就休了你。”   荣亲王妃脸色一白,而后又惨笑。如果她说她开始的时候还想分辨什么的话,如今一切的解释都成了笑话。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这个素来温和儒雅谦谦君子的男人。哪怕是当年他被逼娶了自己,哪怕是那几年为了另外一个女子他都不碰自己一下。即便他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不愿,却仍旧没有对她有半分的冷言冷语。然而这才不过一个月,他就已经不止一次对她露出这样冷漠而愤怒的表情。   这一次更甚。   呵呵…   她支撑着桌椅板凳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可她仍旧在笑,笑得凄绝而哀伤。二十年保养得宜的容颜仍旧艳丽无双,她仍旧高贵而美丽,俨然是二十年前的京都双姝之一。   看着这样的荣亲王妃,荣亲王有片刻的恍惚。记忆之中,那个女子也有相似绝美的容颜。然而那女子单纯天真,而眼前这个女人,心如蛇蝎,歹毒阴狠,令人发指。他是瞎了眼睛才会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他瞎了眼睛才会在绝望之时接旨娶了他,他瞎了眼睛才看不见这张美丽的面孔下那颗丑陋的心,才会害得璃儿——   璃儿——   荣亲王心里一阵刺痛,“说,你还对璃儿做过什么?”   荣亲王妃站在他面前,笑到最后就没了笑容,眼神凄凉而冷漠。   “她死了那么多年,王爷你还是忘不了她,对么?就连她的儿子,你也千般万般的护着,还将世子之位留给他。王爷,你何其的偏心?墨儿才是你的嫡子啊,你怎么可以——”   “闭嘴。”   荣亲王手一挥,从丝倒在了地上。而暗卫也很有眼色的带着那黑衣人出去了。   荣亲王囊阴沉着脸看着荣亲王妃,上前一步。   “本王再问你一次,究竟还对璃儿做过什么?你如果不说,本王这就写信去告诉你父亲,让楚家来王府接人。”   这便是要休妻了。   荣亲王妃现在反倒是不怕了,她仰着头,依旧不减她的骄傲。   “王爷,你当真要为了另外一个死去的女人休了我?”   荣亲王冷笑一声,“本王当年就不该娶你。”   “呵呵——”   荣亲王妃发出一声轻笑,眼神流转间竟是万种风情。   “你怎么能不娶?不娶我你和太妃都要死,先皇也会认为表姐红颜祸水而处死她。你怎么能不娶我?”她仍旧笑着,眼神里却流露出寂寞和刻骨的恨意。   “为了她,你当真是什么都肯牺牲啊王爷。”   她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抓住了荣亲王的衣服,眼神悲绝而期冀的看着他。   “我和表姐有相似的容貌,论身份我也不比她低。表姐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也是和你青梅竹马的。可是为什么,你从小到大,眼里就只有表姐一个?你为什么…都不能回头看看我?”   荣亲王不妨她会冲过来,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她,然而听了她的话,却是顿了顿。眼神有些寂寥,茫然中又掺杂着痛楚。   “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呵呵…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却又是多么无情的一句话。将荣亲王妃打击得退后几步。   她仰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泪水模糊了眼睛。她痴痴的看着他,哀伤而凄绝。   “表姐就那么好?我有哪点比不上她?为什么你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多年的隐忍仇恨在此刻终于爆发,她几乎撕心裂肺的大吼起来。   “你们所有人都一样,你们都喜欢她,都护着她。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可你还是把她当宝一样宠着。可我呢?我算什么?我天天跟在她身边,可你从来都不会多看我一眼。你可知道,每次你那样看着她,我心里有多痛有多恨?”   “你是比她聪明比她有心计。”荣亲王冷淡的看着她,“你也比她狠。妍儿纵然什么都比不上你,但是她心地善良,天真纯粹,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纯净。你这个恶毒的贱妇,怎么配与她想比?”他既是痛心又是失望的看着荣亲王妃,“亏妍儿生前对你那么好,一直拿你当好姐妹。可你却利用她,还如此残害她的儿子。你于心何忍?”   “我为何不忍?”   既然都被拆穿了,荣亲王妃现在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冷笑道:“对我好?拿我当亲姐妹?哈,她只会刺激我,她整天都在我耳边说她的煜哥哥对她有多好多温柔。她不知道,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我心口上。我早就对她暗示过我爱慕你,她要是对我好,就不该跟我争,她就该退出。”   她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疯狂,声音尖锐刺耳。   “王爷。”   她又奔过去,抓住荣亲王的衣袖,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的看着他,眼里全是爱恋和痴迷。   “你忘记她吧,她不属于你的。就算是死,她也只能葬在皇陵里。只有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回头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你看看我啊…”   她开始呜咽流泪,平日里的端庄高贵全然不见,只是一个为情所伤爱而不得的可怜女人。   荣亲王没有躲开她,只是怜悯而又厌弃的看着她。   “云娥,你变了,从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要是妍儿知道了,该有多痛心?”   “你别给我提她。”   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荣亲王妃原本埋在荣亲王怀里的头抬了起来。眼里慢慢的都是恨意和嫉妒。   “纯净?哈哈,什么单纯?什么纯净?她一边跟你卿卿我我,又和皇上暧昧不清。她三心两意朝秦暮楚,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   荣亲王再次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荣亲王妃啊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将桌子上所有的茶盏杯具全都挥落在地。   荣亲王阴沉着一张脸,“本王警告你,如果再让本王从你口中听到有半分侮辱妍儿的字眼,本王不仅会休了你,还会拿你整个楚家来为妍儿陪葬。”   荣亲王妃身子一颤,瞪大了眼睛,眼底终于出现了惊恐。   “不,不会的,不可能…”   她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这么无情。   荣亲王冷笑出声,“你可以试一试。”   荣亲王妃浑身开始颤抖,她看着荣亲王,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看在墨儿和雅儿的份儿上,本王不杀你,也不会休你,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呆在这飞鸿院,没事不要出门了。璃儿已经娶了世子妃,以后王府就交给明月打理吧。还有,以后不要再本王面前玩什么花招,什么偷窃偷人之类的。你要是再用这些手段来对付明月,本王就让你的子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说完转身就走。   “王爷,你当真如此狠心对墨儿?他才是你的嫡子啊,世子的位置本来就是他的,你怎能…”   荣亲王妃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悲绝的呼唤。   “墨儿心思单纯,不适合继任王府。”荣亲王脚步顿了一瞬,侧过头,室内明亮的烛火映照出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本王没你那么冷血。不过本王庆幸,墨儿没有被你这样用心歹毒的母亲教得跟你一样。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墨儿和雅儿的母亲,你不配。”   “王爷——”   荣亲王妃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墨儿和雅儿都是我的孩子,你不能不让我们母子见面,你不能这样无情。”   荣亲王冷冷道:“把他们放在你这样的母亲身边教养,才是害了他们。无情?本王这些年就是对你太多愧疚,才会导致你肆无忌惮的迫害璃儿。”   他抬步就往外走,“这院子里的人看来也不中用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连你的首饰都看不住而被人偷走。好歹夫妻一场,明日本王就给你将这院子里的丫鬟嬷嬷全部换了。哦对了,还有你那个乳娘,也不要回来了。荣亲王府庙太小,容不下楚家的大佛。”   转瞬间,他已经出了屋子。   夜风很冷,风中飘进来他的声音更冷。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本王也不想在听了。”   他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冷月洒下,他背影孤寂而清冷。   “你最好期待你曾经做的那些事已经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否者一旦被本王查到了,那么——”   剩下的话他没有多说,但是其中的警告谁也听得出来。   荣亲王妃跌坐在地上,然而他虽然走远了,声音却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关于璃儿…你要是想死,大可以到外面去四处宣扬。”   荣亲王妃几乎绝望,荣亲王的意思是,如果她敢将凤倾璃的身世说出来。那么等待她的,必将是世上最残酷不认的刑罚。   安松院,楚玉盈已经走了。荣太妃坐在贵妃榻上,看着烛台上摇曳的烛火,眼神被覆上了一层白雾。然而白雾下,却又是如水的清明。那是精锐,和伶俐。   “太妃。”   周嬷嬷急急忙忙的进来,面色有着掩饰不了的震惊。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荣太妃看了她一眼,淡定的喝茶。   “王爷刚才去了王妃那里,两人似乎吵了一架。王爷将王妃禁足在了飞鸿院,并且不允许三少爷和二小姐去看王妃,王妃的中馈之权也被剥夺了,交给了世子妃。”   荣太妃手一顿,眼底的精锐浮现眼中。她眯了眯眼,看了看窗外的月色。   冷,而清,还有…深深的寂寞。   她低着头,叹息一声。   “这一天终是到来了。”   “太妃,您…”   周嬷嬷有些试探的看着她,斟酌道:“您知道王爷为什么突然去迁怒于王妃?”   太妃笑了一下,眼神却没有任何笑意。   “还能为什么?”她向后靠了靠,似有些疲惫。   “璃儿终究是忍不住了啊。云娥是自取其辱啊,心妍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心里还是有疙瘩。这些年她背地里都对璃儿做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她又深深叹息,嘴角一丝苦笑。   “罢了,这样也好。省得今晚的事再发生第二次。”她冷哼了一声,“她个人私德有亏,荣亲王府却没义务成为她私心的陪葬品。”   周嬷嬷有些惊讶,“太妃,您是说今晚的事…”   荣太妃瞥了她一眼,“风波亭那场闹剧,十有八九是她的杰作。只不过她棋差一招,被璃儿反算计了回去,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她说起荣亲王妃,丝毫没有同情心。   “世子忍了那么多年,终是为了世子妃不再隐忍了。”   周嬷嬷有些感叹。   荣太妃这次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寂寥。   “太妃,那大少爷…”   荣太妃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别给我提他,蠢货。”   她坐了起来,一脸的愤怒。   “居然色胆包天到如此地步,简直——”   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周嬷嬷连忙道:“太妃,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荣太妃长出了口气,又有些无奈道:“他太急功近利了啊,总想着要夺回世子之位,哎~”   “大少爷是长子,自幼又的您眷顾,自然…”   周嬷嬷话还未说完,荣太妃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翔儿那孩子,哎,她母亲好歹跟过我一场。当年为了安抚云娥,我才默认了她所做的一切。终究是我对不起那孩子。只是翔儿的性子,心机深,为人阴暗,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如果他继承了王府,只怕日后墨儿和宇儿都没有好下场啊。”   “那太妃您…”   周嬷嬷斟酌道:“您不是一直都希望大少爷继承王府么?”   荣太妃苦笑,“云娥这些年一直都想扶持她自己的儿子,我若不给她施点压力,璃儿只怕是…到时候煜儿又要怎么办?当年心妍的死已经让他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如果璃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担心他真的一蹶不振了啊。”她摇摇头,“心妍那孩子,可惜了。当年她和煜儿本来…罢了,那么多年的事,不提也罢。”   周嬷嬷感叹道:“云皇后那样善良的女子,却最终…”   荣太妃冷笑,“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宫那个地方,没有夫妻,没有姐妹兄弟,没有父子母子,只有权力与阴谋。”她一脸的厌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曾经满怀憧憬的进宫,最后却…”   她又闭上了眼睛,眉眼间覆上了一层浓郁和悲凉。   周嬷嬷知道她又想起了曾经在宫廷那些倾轧和斗争,她立在一边,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荣太妃才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周嬷嬷退了下去。   荣太妃睁开眼睛,看着屋顶。   “太后…皇后…孝仁帝…属于我的报应我已经承受了,属于你们的报应,也不会远的,等着吧。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她勾唇,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而彼时的桐君阁,秋明月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钥匙和账本,有些纳闷。   “父王就这样处置了王妃?”   凤倾璃推着轮椅过来,“父王不是笨蛋,只是这些年刻意的去忽略一些事情。如今我给他透露了那些事,他自然不能再容忍荣亲王妃了。”   他笑笑,“只不过从今天开始,你要忙了。”   “这个倒是没什么,我只是担心——”   她回过头来,一脸的郁卒。   “我要是掌家的话,什么时候才有时间陪你去江南?”   “不是还有大嫂么?”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肢,“你可以交给她啊,反正她也学了这么久了。你把中馈交给她,她还感激你会更加信任你呢。”   “这个主意不错。”   秋明月眨眨眼,忽然又凑过去。   “我很奇怪唉,祖母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凤倾璃用手摸着她的头发,闻言目光闪了闪,温柔道:“其实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祖母比父王清楚多了。你别看她看起来刻薄嘴毒,这荣亲王府里,就她最精明不过了。就算我不做这个世子了,也轮不到大哥来做。”   秋明月扬眉,“那她这么护着你大哥干什么?故意和荣亲王妃作对?”   “大哥的生母是祖母的丫鬟,到底是个无辜的女人,就这样死在了荣亲王妃的手里,她心里也有愧疚,自然就对大哥多加照拂了。只不过三弟太单纯,不知世事。如果没有一点担当,也是不堪大任的。”他顿了顿,又皱了皱眉。   “其实我隐隐觉得,祖母大抵是知道荣亲王府终究无法长久。但是我身份特殊,如果世子之位一直由我占着,他就不会对荣亲王府下手。”他叹了口气,道:“祖母也是用心良苦,虽然这些年她对我不好,但是还真是没做过伤害我的事。她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她也知道那个人对父王的忌惮,早就与处置而后快。可是她还是想要保住荣亲王府,毕竟是她住了二十年的地方,能保一天是一天吧。”   “那她整日的跟你唱反调,还口口声声要你大哥继承王府?”   秋明月想起荣太妃说哪些话,心里就生气。   “她不推出一个大哥来,怎么好牵制住荣亲王妃?这些年我又怎能安全无虞?”   秋明月不语了。仔细想了想,貌似荣太妃虽然说话刻薄,对凤倾璃也不好,但是还真是没有算计他们什么的。   她瘪了瘪嘴,“说到底她就是把你当一颗棋子。”   凤倾璃笑了笑,揽住她。   “棋子就棋子吧,反正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不是吗?”   他眼神闪了闪,有些事,还是不要告诉她吧。生命如此沉重,不要再去承担他人的爱恨了。   “世子。”   窗外落下一个黑影,是凤倾璃的暗卫。   凤倾璃没回头,“说。”   “刚刚得到消息,馨怡公主在自己宫里上吊自尽。”   ------题外话------   伪善的荣亲王妃终于被揭穿了真面目了,伪善的郑馨怡也死了,高兴有木有?兴奋又木有?   第三十九章 爱得沉重,淑妃之痛   秋明月愕然。   凤倾璃却面色淡然,“上吊自尽?”   暗卫面无表情,“馨怡公主被禁足在自己的荣馨宫,宫宴结束以后,文武百官全都出宫。不到两个时辰,荣馨宫中的宫女突然发现馨怡公主上吊自尽在自己的寝室内,当即禀报了太后和皇后。如今太后皇后已经前去查探,发现桌子上留着一封信,是馨怡公主死之前写的忏悔信,确实是馨怡公主的笔迹。方才镇南王世子也已经入宫。”   凤倾璃挥了挥手,“知道了。”   暗卫如风般消失。   秋明月凑过来,“郑馨怡死了,谁做的?这件事应该还没这么快传出皇宫吧。凤倾玥这个时候进宫,不怕被人怀疑?”   凤倾璃道:“这不正好让人知道,他时刻关注郑馨怡么?”他突然诡异一笑,眼里却渐渐浮起了几分寂寞和萧索。   “如果我猜得不错,最迟明天,宫里就会传出消息,让大哥与郑馨怡冥婚。”   “冥婚?”   秋明月心里狂跳,她听说过这个词,便是在现代,有些偏远贫穷的山区中也有这类事情发生。   “按照古来说法,女子在婚前死去,示为不吉,而且不能入家族陵墓。皇祖母好歹宠了她那么些年,不会让她魂灵不安的。而她生前与之纠缠最深的是大哥,大哥自然该娶她。”   “可是…”   秋明月皱了皱眉,“死者为大,如果她嫁给你大哥了,楚玉盈该如何自处?”   凤倾璃冷笑,“如今王妃都被禁足了,她还能如何?她若聪明些,就该牢牢抓着祖母这棵大树不放。再怎么说,她才是大哥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大少奶奶。不过一个死人而已,既然都已经死了,平白占个名分,又争不去什么,她又何须争执?”   “说的也是。”   秋明月点点头,想了想。   “可是…郑馨怡就这样死了?我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上吊自尽?”她嘴角一丝讥讽,“我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她会自尽。”   凤倾璃没说话。   “可是如果不是自尽,又是谁杀了她呢?”秋明月皱着头自言自语,“皇后?德妃?大皇子?皇上…你怎么了?”她说了半天发现凤倾璃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不由得问。   “皇宫里有你的人,他们就没发现什么吗?”   凤倾璃抿着唇,目光幽深难测。   “皇祖母亲自带人去检查,那就说明郑馨怡确实死了。就如你所说,她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想不通而自杀的。我的人潜伏在皇宫,能在所有人之前发现郑馨怡已经死了,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只能说明一件事,对郑馨怡下手的人一定还在皇宫,而且那人势力很大,杀人于无形,让人防不胜防。”   秋明月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神染上了冷冽。   “去年明瑞坠马被刺杀,你说那些人是大内高手。可是至今没有查到究竟是何人所为。会不会,和杀郑馨怡的是同一人?”   “或许…”   凤倾璃回答得模棱两可,眼神迷雾重重,却又复杂万千。   秋明月突然沉默了,心里环绕的那些浓雾枝蔓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想要拆开,然而下一瞬又被更大的结缠绕了。   大内高手,皇宫,太后,太妃,德妃…   许多人的面孔在眼前交错闪过,像一块大石那样沉沉压下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最后只化作金灿灿的两个词。   皇宫,阴谋。   “明天我进宫去。”   她猛然抬头,语气坚定而决然。   凤倾璃并无意外,“明早所有人都会知道郑馨怡的死讯,郑馨怡要嫁入荣亲王府,你是世子妃,皇祖母自然会宣召你和大嫂进宫商议一切事宜。”他顿了顿,嘴角又勾起一丝笑。   “嗯,大哥也应该回来了。”   秋明月扬眉。郑馨怡都已经死了,昨晚的事再怎么查也没有意义了。   只是——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皇上应该会利用郑馨怡的死大做文章才是。如今她就这么死了,而且还留下了遗书,便是想查也没有理由啊。”   “所以柏云进宫了。”   凤倾璃微微一笑,笑意里似乎闪过什么。   “他会让某些人看出郑馨怡非自杀的。唔,洛王这次进京,只怕不能平安出京了。”   “其实…”   秋明月靠在他肩头,眨眨眼。   “我觉得这件事最好越复杂越好。”她想着,最好让皇宫里那些人自乱阵脚,然后方便她行事。   凤倾璃歪头看她,“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柏云会安排的。”他看了眼窗外,幽幽道:“洛王都已经进京了,皇后现在只怕已经着急了。大约过不了多少日子,她们就该动手了。”   他想了想,“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洛王进京,定然会上奏册封太子。而宫里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谁还敢提?”他又讥嘲的笑了,“真是好算计,一举几得啊。今晚就算郑馨怡和荣亲王妃不动手,我想着他应该也会有动作的。你不是奇怪宫中的守卫都去哪儿了么?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是一国之君,除了他,还有谁能随意在这个时候调走那些御林军?而且事出突然,那些早就调走的御林军却又好像跟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出现了。这世上有巧合,但如果三番四次的巧合,便就是阴谋了。”   秋明月漠然,这一点她也猜测到了。孝仁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沉冷酷。   她低着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你说郑馨怡会不会是他杀的?”   宫里谁势力最大?那些妃子都是有娘家做倚仗。天下是皇帝的,皇宫也是孝仁帝的,他又最希望郑馨怡死。那么能无声无息杀死郑馨怡而又不被人怀疑,除他以外,还有谁?然而只是下一瞬,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对。如果是他,他会留下许多证据,指证那些他觉得没必要再存在的人。”   忽然觉得好冷。   秋明月疲惫的闭上眼睛,这宫闱深深,那些隐没在迷雾重重中的阴谋,还有多少呢?孝仁帝,为了权力可以诸多算计。   似是感受到她的心寒,凤倾璃伸手揽过她的腰。   “一个小小的郑馨怡,他不会亲自动手的。而且就算是要杀郑馨怡,也不会在今晚,柏云还没求娶她之前。”他低头看着疲惫闭眼的秋明月,眸中一丝心疼蔓延。   “睡吧。”   “嗯。”   她站起来,那身繁重的命妇服早就已经换了,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单衣。   帘幕放下,她靠在身边的男子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天刚大亮。秋菊便匆匆而来。   “世子妃,宫里来了圣旨,让你和大少奶奶进宫。”   “知道了。”   秋明月坐在梳妆台前,红萼正在给她梳头。   “昨儿个宫宴才过,今日又进宫?还是让你和大少奶奶一起进宫。”她皱着眉头,昨晚的事让她心里十分排斥和厌恶,“世子妃,你真的要去么?万一那些人又…”   “当然要去。”   秋明月随手在发髻上别了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明晃晃的几乎闪花了眼睛。   “放心吧,今日是有其他的事,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   “是。”   红萼也不再多说,昨晚的事情让她心惊,却也聪明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秋明月站起来,看着正在系领间扣子的凤倾璃。   “你不和我一起?”   凤倾璃一笑,“我还要养伤。”   秋明月耸耸肩,“你今日倒是放心我。”   “如今关键时期,他们不敢动你。”他顿了顿,又想到那日她在西街遇刺一事,瞥了眼红萼,也不避讳。   “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且放心去吧。”   秋明月笑了起来,“这话我怎么听着像在送行?”   “不许胡说。”   凤倾璃板起了脸,不悦的说道。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我就那样一说,你那么激动干嘛?”   凤倾璃抿唇,刚才心里突然升起的害怕让他止不住的心慌意乱。好像她真的随时随地都会离自己而去一样。   秋明月也知道他对于自己的事情特别敏感,也不再玩笑。   “我走了。”   “萱萱…”   他突然唤了一声。她回头,“怎么了?”   凤倾璃看着她,眼眸深深,如云似雾。   半晌他低下头,“早点回来。”   秋明月觉得好笑,心中又划过暖意。   “嗯,知道了。”   红萼打了帘子,她走了出去。   凤倾璃看着那晃动的珠帘,神色有些怔怔的。   楚玉盈早就等在二门处了,她站在回廊上,倚着栏杆,怔怔的看着一株桃花,未发现身后渐渐靠近的秋明月。   “大嫂。”   后面传来秋明月的轻唤。   她一怔,转过头来,对上秋明月微笑担忧的眼。   “大嫂,你怎么了?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楚玉盈勉强一笑,“没事。”   秋明月知道,昨晚的事怕是对她打击不小。她走过去,道:“大嫂切莫担忧,昨晚只是个意外,大哥不会有事的。”   一句话正说到楚玉盈心上,她昨晚就听说了王妃被禁足,王爷将掌家之权给了秋明月。她不知道昨晚荣亲王妃算计秋明月的事,只觉得或许是王爷因为凤倾翔恼了王妃,才给了王妃这么严重的惩罚。原本她心里对秋明月还有些怨,说起来在这王府当中,秋明月看起来是最讨人嫌的那个,但是却处处顺风顺水。反倒是自己,嫁了个不如意的丈夫,如今还闹上了与公主偷情一事。   当初是荣亲王妃让她嫁给凤倾翔的,她以为自己会做世子妃,将来的王妃。可是现在凤倾翔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王妃也被禁足了。一夜之间,她最大的两个倚仗轰然倾塌。看到衣着鲜亮神光融融的秋明月,难免心生嫉妒。然而见她对自己言辞关切,眼神温和,全然没有嘲笑或者落井下石,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她笑笑,点了点头。   “嗯。”   上了马车后,楚玉盈才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你大哥怎么样了,他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怎么可以…”她既是担心又是恼怒,还隐含几分恨意。   “那个馨怡公主,我看着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是她勾引你大哥的。可恶,在佛寺你呆了那么多年还那么风骚淫荡,见到男人就走不动路了。镇南王世子拒绝了她,她就把目光落在你大哥身上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女人呢?”   秋明月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既是怜悯又是冷嘲。   楚玉盈说这话也太不尽不实了。且不说郑馨怡心有所属,便是遭到了拒绝,就凭她高傲的性格和公主的身份,也不会自贬身份去勾引一个有妇之夫。而且还是没什么前途的有妇之夫。   其实楚玉盈就是心虚嫉妒和自卑。她嫁给凤倾翔好歹也几个月了,夫妻同床共枕那么些日子,她总该对自己的枕头人有几分了解吧。况且她之前怀疑凤倾翔去青楼,如今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公主,他动色心也很正常。楚玉盈就是了解自己丈夫的为人,所以才嫉妒才恨。她自己只是一个庶女,郑馨怡便是没了娘家背景,却始终是个公主,不知道比她高贵多少倍。这事儿一出,无论查出来结果如何,郑馨怡肯定得嫁给凤倾翔。当然,前提是郑馨怡还没死的话。   想想,一个公主下嫁一个王府公子,还是一个已经有了妻妾没有任何爵位的公子,到时候还有楚玉盈这个正妻的位置?所以她才自卑和愤怒。   不过女人向来都口是心非,心里明白这事儿并非郑馨怡所为,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斥责怨恨自己的丈夫,所以就只能骂这件事另一个受害人郑馨怡了。   秋明月摇摇头,温言道:“大嫂,事情还没有结果,你也不要这么武断,特别是待会儿进了宫,你切莫如此说,以免被人拿了把柄去。”   楚玉盈也不是蠢蛋,只不过她一个妇人,在家里是庶女不受待见,好不容易嫁到王府来了,自己的丈夫却又出了这事。她心里是又恨又着急。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就算再恨凤倾翔的风流多情,到底还是对他存了希冀跟情谊的。如今他被拘留在宫中,不知如何处置,她又如何不担心?所以才会言语上有些偏激。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自己命苦,眼圈儿也红了。   “其实我也知道你大哥那人,他自己一身武功,那郑馨怡不过一个柔弱女子,若非他…郑馨怡又如何能算计得了他?”她以袖口掩面,道:“只是他怎的就那样糊涂?别人也就罢了,那是公主啊,还是与镇南王世子和大皇子都纠缠不清的公主。他怎么敢动?”   秋明月眼神闪烁,看来楚玉盈是以为凤倾翔对郑馨怡起了色心,所以…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打蛇随棍上?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有了不赞同之色。   “大嫂,依我看,大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你…”   “我也不愿意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啊。”   楚玉盈低声啜泣,“以前我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也就罢了,再怎么说他还得顾着这个家,我还是她妻子。他在外面如何做都行,总归不会不顾及我这个结发妻子。可是…”她咬了咬唇,眼神含泪语气控诉怨恨。   “可是他现在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她吸了吸鼻子,又恨声道:“你说我如何不气?”   秋明月皱眉,忧心道:“大嫂,你莫生气。大哥他…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什么一时糊涂?我看他就是嫌弃我了,想要娶个公主来,好把我一脚踢开,他——”她忽然顿住,眼神闪烁,隐约有着震惊,还有一丝被掩盖的迷雾后不可避免的惊恐愤怒。   秋明月知道,楚玉盈不笨。女人总是敏感的,尤其对自己的男人最为敏感。凤倾翔虽然对看似尊敬温和,但是楚玉盈想必也感受到凤倾翔这温和背后的冷漠和疏离,以及他隐隐的野心。她一个庶女,根本帮不了他。只不过以往凤倾翔虽然有几个妾室,却也不过是几个丫鬟而已,对她没有威胁。如今来了一个郑馨怡,高贵的公主。她心里那些被她刻意忽视隐藏的怀疑被无限延伸拉长,然后一点点的侵蚀她的脑海。就像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四周黑暗,看不见光明,任那未知的恐惧无限放大直至无法承受而爆发。   楚玉盈紧紧咬着唇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秋明月却惊呼,“大嫂,你在说什么啊?大哥对你宠爱有加,怎么会…切莫再胡说了,小心被人听了去不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短暂的手足无措以后,楚玉盈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这些话压在她心里好久了,一直不知道该对谁说,如今对着秋明月,她似突然打开了话匣,干脆对秋明月倒起了苦水。   “我没有胡说。”   她擦了擦眼泪,道:“弟妹,你我都是给人做媳妇的,在这王府我也每个知心人,也就你对我真心相待。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   她顿了顿,稳了稳情绪,才道:“其实我和你大哥并不像府中人以为的那样恩爱情深。”   秋明月故作惊讶,“怎么会?”   楚玉盈苦笑,半侧过脸,眼神落寞而哀伤。   “女人总是苦的,尤其是嫁为人妇,那嫁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家族。”   这话倒是不差,便是现代一夫一妻。女人嫁人了,也是嫁入另一个家庭,并非单单夫妻双方而已。   “你别看你大哥平时对我好,那也只是做给他人看的。”她又擦了擦眼泪,“如今我也看明白了,男人嘛,有几个专情的?还不是三妻四妾女人无数?可怜我们女人,无论自己的男人娶多少女人,做妻子的不仅不能嫉妒不高兴,还得费心养着他们的女人以及那些女人的孩子。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楚玉盈大抵是心死了,换了以前,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对秋明月说的。   “大嫂,你也别这么说。”   秋明月似乎想安慰她,末了又垂下头,声音有些感慨。   “大哥纵然有千般不是,对你也是好的。你看好多贵族公子哥不是妻妾一箩筐?大哥年轻有为,日后说不定还要…可他并没有宠妾灭妻啊。日后就算他娶得再多,你也还是他的正妻,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楚玉盈怔了怔,自然从秋明月那还未说完的话当中听出了言外之意。凤倾璃活不过二十岁,那么世子之位…   她叹息一声,幽幽道:“什么以后?如今这事儿一出,他的前程官位不受影响就已经不错了,还能有什么以后?”   秋明月笑笑,“怎么会?大哥还年轻,以后定然有所作为的。”   楚玉盈看她一眼,苦笑。   “弟妹,你明知道祖母不喜欢二弟,早就想将二弟的世子之位被剥夺了让你大哥做世子。难得你还对我这般真心,我以前还对你…”她说到这儿有些歉疚和无地自容,“是我狭隘了,弟妹莫要见怪。”   “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道:“大嫂,如你所说,咱们是妯娌,都是给人做媳妇的,千般不易,自该互相理解帮助。”她叹了口气,有些忧伤道:“其实祖母说的也没错,相公的身体…我也不求他继承什么爵位大富大贵,我只祈祷他平安无事就好了。什么世子,什么王爵,都抵不上他的健康。”   这句话她倒是真心的。古往今来,凡是跟‘官’沾上边的,就没个安生的。更何况还是皇室,那更是动荡不安。她倒是宁愿凤倾璃只是个普通人,她也不做这什么世子妃。他们俩做一对最平凡最普通的夫妻,或者逍遥江湖也是好的。这王府大院虽然富贵,但是也太多阴谋诡计。她虽然不惧,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终究是累的。   楚玉盈愣了愣,有些叹息又有些自嘲道:“弟妹倒是豁达。”她又叹了一声,“不过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尊荣王爵。如果没了命,便什么也没有了,那些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要来何用?”   秋明月笑了笑,“正是。”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下了马车后,就跟着传旨的太监进了宫。今日宫里好似有些安静,虽然看着没什么不同,但是气氛终究是不一样。   楚玉盈有些疑惑,“弟妹,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皇宫里有什么不一样?”   秋明月点头,“大约发生了什么事吧。”   她自然知道,郑馨怡死了,这消息大概在今早已经传出宫了。传旨的太监不好多说,郑馨怡又一心想着昨晚的事,自然没空关心这些。   两人跟着小太监来到了金凤宫,书雪出来了。   “奴婢参见世子妃。”   秋明月挥了挥手,“书雪可知道皇祖母传我和大嫂进宫何事?”   书雪顿了顿,低低道:“馨怡公主昨晚自缢了。”   “什么?”   楚玉盈惊呼出声,目光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秋明月心里虽然早就知道,但是脸上也表现出一副震惊之色。   “怎么会?”   书雪叹了口气,看了楚玉盈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昨晚发生那样的事,馨怡公主自知没脸见人,所以就…哎,馨怡公主也是个苦命人,自幼丧父丧母,自己也被病魔折磨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好些了能够回宫安享荣华,却又闹出这样的事。”   “那…那我相公呢?”   楚玉盈才不管郑馨怡如何,郑馨怡死了更好,没人跟她争大少***位置。她现在关心的是凤倾翔。   书雪低着头,道:“大公子没事,夫人请放心。”   楚玉盈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那今日太后让我们进宫是为何事?”说起这事儿她心里也郁结,都是太后的孙子,为什么凤倾璃可以叫太后皇祖母,而凤倾翔就只能尊称太后?难道就因为一个世子之位?   “这…”   书雪有些为难,“夫人,奴婢只是一个丫鬟,有些事,您还是问太后吧,奴婢不清楚。”   楚玉盈自然不信,想要再追问。秋明月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算了大嫂,不要为难她了。反正我们都来了,待会儿就知道了,你不用着急。”她又回头对书雪一笑,“大嫂担心大哥,才会心急,你莫见怪。”   “世子妃言重,奴婢受不起。”   秋明月可是知道的,书雪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且身怀武艺。她为人冷漠,甚少给谁面子。今日能对她们两人和颜悦色已是不容易了。楚玉盈要是再咄咄逼人,只怕逃不了好。这里是皇宫,她和楚玉盈一起来的,又都是荣亲王府的人,如果这时候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她自然也会被牵连。   楚玉盈不再多说,两人走了进去。先行了礼,太后叫了起身。抬起头来,才发现殿内有不少人。皇后,德妃,淑妃,全都在。太后面色明显不好,皇后倒是还没什么异样,甚至还隐隐有几分高兴。德妃面色也不好,眉眼间都是青气。淑妃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如云,没什么表情。   太后开口了,“明月,你们也听说了吧。馨怡昨晚…”   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怜惜。   “那孩子自小端庄持重,知书达理。也不知道为何竟然这般想不通,哎…”   秋明月扬眉,看来昨晚郑馨怡与凤倾翔偷情一事没有被宣扬开来。不过想来也是,关乎皇家颜面的事,太后和孝仁帝又如何能允许这事儿传出去?只不过今日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彼此心知肚明也就罢了。   “皇祖母节哀。”   她低垂着眼睫,面色也有几分哀戚。   “公主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皇祖母如此伤心。”   太后看了她一眼,她其实有些怀疑的。昨晚九杰殿之后,她便去调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馨怡是要陷害秋明月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个人变成了她自己?她想要去询问,馨怡却已经自缢在自己的宫殿了。而秋明月既然逃过了一劫,那么馨怡和凤倾翔两人的事情,是不是有她一份?   如今看着她温顺的模样,又看不出来什么。这个少女,一直都是不简单的。从一年前在宝华寺初遇,她看着自己,没有寻常女子的惶惑无措或者受宠若惊,而是淡定自若从容不迫。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少女不简单。她有铁骨铮铮,有常人难及的智慧和坚韧。这样的人嫁给璃儿,才能帮他。   可是如今,她有些看不懂这个少女了。当初把她赐婚给璃儿,是不是做错了?   心中所思万千,面上表情却只是一瞬间。   太后淡淡笑了笑,“今日让你们进宫,却是另有他事。”   她顿了顿,看了眼宫内其他人,肃然道:“玉盈。”   楚玉盈立即站起来,“太后请吩咐。”   太后看着她,老眼中光芒似隐匿却又似突然乍现在眼中。明明清水无痕,却给人沉沉的压力。楚玉盈脸色有些白,在太后的眼神下几乎要站不稳。太后这才开口了,“玉盈,昨晚的事你也看见了。无论事实如何,馨怡如今已经去了,死者为大。她本来快要及笄了,眼看着还未嫁人就…哀家已经和皇后商量过了。让馨怡和倾翔冥婚,她的灵位归在荣亲王府祖祠里。也算全了哀家对她最后一点眷顾了。”   楚玉盈面色有些白,颤颤巍巍道:“公主身份高贵,下嫁给相公,只怕…”   太后打断她,“正因为她身份高贵,所以哀家才要倾翔以平妻之位待她。算起来,也是委屈了馨怡。”她目光淡淡,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不过如今人都没了,说那些也没什么意思。如今哀家只希望馨怡魂魄安宁就行了。”   她顿了顿,又道:“哀家也知道,你是倾翔的原配妻子,让馨怡灵位嫁与倾翔,对你也不公平。但是你昨天也看到了,馨怡和倾翔会那般,想必也是情投意合。你嫁给倾翔也有几个月了,持家有道,哀家自然不会让他休了你。只不过馨怡好歹也是王族嫡系,万万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她最后一句落下,目光有如实质的打在楚玉盈身上。   “你可明白?”   楚玉盈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当着这么多的人说要将另外一个女人的灵位供奉到荣亲王府,还与自己平起平坐。虽然是个死人,但是这样当面说出来,而且显然是强制性的,岂非是打自己耳光?楚玉盈不明白,就算太后因昨夜之事迁怒凤倾翔,难不成也怨怒到了自己身上?可自己,何其无辜?   她不知道,秋明月却是知道的。凤倾璃是皇帝的儿子,也就是太后的亲孙子。他这些年在荣亲王府看着风光,实际上过的什么日子想必太后也清楚。荣亲王、荣亲王妃、孝仁帝,还有云皇后那几人二十年前的纠缠,太后再清楚不过了。浸淫深宫一辈子的女人,谋略心机哪是楚玉盈这个只有几分小聪明的人能比得了的?太后如何不知道荣亲王妃为人如何?又如何猜不到她会虐待凤倾璃?   昨夜荣亲王将荣亲王妃禁足,太后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再加上凤倾翔做了那样的事,太后一直憋着一口气,如今自然出在楚玉盈身上。她算是做了一回炮灰吧。如果此时楚玉盈不同意太后的提议,那么太后必将勃然大怒,以她犯了七出之一的‘妒’为名而休了她。正好,把正室的位置腾出来给郑馨怡。   “太后…”   楚玉盈想说什么,秋明月立即站起来,福了福身。   “皇祖母说得有理,不知皇祖母可曾选好了日子?回府后我就和大嫂一起安排。”   楚玉盈诧然看着秋明月,眼底隐隐有怒气。她本以为秋明月是与自己一心,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帮着太后打自己的脸。秋明月却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唇语说了几个字。   “不要为了玉米而丢了西瓜。”   她浑身一震,脑海中突然清明一扫,立即将之前的愤怒驱散。回过神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太后明着和她商量,实际上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自己反驳…   楚玉盈只觉得浑身冰凉,感激秋明月在关键时刻阻止了自己。   “是,谨遵太后懿旨,臣妇回去就安排。”   太后眯了眯眼,看着低头的秋明月,眸光深邃。   “嗯。”   她点点头,挥手示意两人坐下,才命人拿来了黄历,开始商量着婚期。楚玉盈一见拿黄历的宫女正是刚才迎她们进来的书雪,背上立即又流了一层汗。她低着头,将苍白的脸色隐藏。   秋明月倒是趁此机会观察了一下上方几个人的面色,皇后这次难得的和太后认真的商量婚期。德妃坐在一边,颇有些意兴阑珊。以往每次秋明月进宫,德妃总是会找机会笑语讽刺几句,今日都是沉默。   看起来,郑馨怡的死,好似真的与她无关?看皇后那样子,倒像是去除了心腹大患一样,眉眼都是笑意。不过如果真的是她派人杀了郑馨怡,用不着高兴得这么明显吧?   那到底是谁杀了郑馨怡?   这个问题从金凤宫出来以后,她也没想明白。   楚玉盈松了一口气,对秋明月感激道:“弟妹,还好你刚才提醒了我,不然我就完了。”   秋明月笑笑,“大嫂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妯娌,不用这么客气。”   楚玉盈正欲再说什么,后面突然急匆匆来了一个小宫女,是淑妃宫里的。   “奴婢参见世子妃,见过凤夫人。”   秋明月看着她,这小宫女她见过,叫水梦。   “是淑妃娘娘让你来的吗?”   水梦点头,“淑妃娘娘让世子妃去欣华宫一趟。”   秋明月凤眸一闪,笑了笑。   “好,你先等等。”   她回头对楚玉盈道:“大嫂,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那你自己小心。”   楚玉盈点点头,带着婢女出了宫。   秋明月也随着水梦往欣华宫而去,门口守着两个宫女,殿内没有人,虽然奢华明亮,但是透着一股子寂寞。走在光滑的地板上,却感觉到丝丝清冷之气。   “淑妃娘娘呢?”她问身边的水梦。   水梦低头道:“娘娘许是在寝室,奴婢进去禀报,世子妃稍后。”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淑妃的声音散漫而清淡的传来。   “水梦,你下去。”   “是。”   水梦退了下去。   秋明月抬头,便见淑妃已经从内室里转了出来。此刻她已经换下了繁重的宫装。一袭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色段带围在腰间中间有着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在段带左侧佩带有一块上等琉璃佩玉佩挂在腰间,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更显妩媚雍容。   此时刚刚初春,天气已经趋近暖和。况且这殿内又有火炉,再怎么说大白天的也不至于冷。淑妃却穿了袄子。   秋明月扬了扬眉,福了福身。   “明月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挥了挥手,笑了笑。   “论起品阶,你在我之上,就不用那么多虚礼了。坐吧。”   “是。”   秋明月坐下来,抬头看着淑妃。   “不知道娘娘传唤明月何事?”   淑妃端庄雍容的坐着,脸上脂粉浅淡,美丽的容颜上没有丝毫的起伏波动。   她突然道:“你是不是奇怪,这殿内如此暖和,我却要穿袄子?”   秋明月愣了愣,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不过她也不是扭捏之人,随即点头。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淑妃低头笑了一下,眼神却渐渐浮上几分寂寥。   “在这宫里呆一天,便不适一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病入膏肓了。”   秋明月眸光一紧,不说话。   淑妃又抬头,面上笑意浅淡,眼神中寂寥却在寸寸加深。   “深宫寂寞而阴冷,谁能体会?便是穿了厚厚的袄子,又怎能熨帖心里的冷?”   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袄子,似乎想要用那淡淡的温暖化去心里因这些年的宫廷倾轧和无数个寂寞的夜晚积聚成冰的冷意。   “琴姨…”   这个女人,从第一面开始,从她看向孝仁帝的眼神开始,秋明月就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没有感情。这些年不止是寂寞,还有恨吧。恨这华丽的牢笼,恨这宫妃的身份,恨那个男人永久无情的禁锢。   淑妃似乎被震醒,随后又无奈浅笑,面上仍旧雍容高贵,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和怜惜。   “明月,你还年轻,你不懂。”   秋明月抿唇,“琴姨想要告诉明月什么?”   淑妃顿了顿,目光似落在秋明月身上,又似乎漂移的转开,声音又恢复了寂静而淡漠。   “不要入宫。”她闭了闭眼睛,“永远,不要踏入这肮脏的宫廷半步。”   秋明月抬头,对上淑妃清明略带深沉的眼睛。   “心妍姐姐如果还活着,定然不愿意璃儿日后坐在那个孤独的位置上。”   “琴姨。”   秋明月差点惊坐而起。她知道凤倾璃的身世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只是没想到淑妃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来。   淑妃却又笑了,眼底忽然略过一丝光。   “你早就知道了吧?”她叹了口气,又道:“我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嫁给玥儿多好?”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琴姨?”   淑妃却不再笑了,眼神里那一丝复杂重现。   “只是可惜,玥儿他…”她低低叹息一声,“罢了,都是命。”   秋明月觉得今天的淑妃有些奇怪,为何无端端的提起凤倾玥?   淑妃向后靠了靠,似乎有些疲惫了。   “那个位置不好坐。璃儿他想报仇,我知道。可是皇位,从来都是由鲜血染就的。”她看向窗外,似乎那条延伸的小路,姹紫嫣红的尽头,看到曾经那座辉煌一时的宫殿。   “皇宫里的人都戴着面具生活,而心妍姐姐,是唯一真实的那个人。大家都喜欢她的明朗纯真。可惜那样的性子,终究不适合诡谲阴森的皇宫。”   她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并没有立刻吞咽,似乎在咀嚼着那青涩的苦味。也似乎在咀嚼着这么多年来那些寂寞阴冷的夜晚。   “她死了…死得那样惨烈。”   淑妃闭上了眼睛,“有一个云皇后已经够了,不要再有第二个了。明月,你和璃儿离开吧。离开这里的是是非非,永远不要回来。”   她看着秋明月,眸光认真而凝重。   “二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是上一辈的事,不该再延续到你们这一代。很多事,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秋明月缓缓抬头,定定的看着淑妃。   “琴姨以为我们能走么?即便我们想走,也没人放我们走。”   淑妃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将那句‘我帮你们’说出来。然而旁侧的乌梨木雕花屏风几不可查的动了动,她忽然闭上了嘴巴。   秋明月没有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微微一笑。   “琴姨若无事,明月便告辞了。”她站起来,笑得落落大方。   “改日琴姨心情好了,明月再进宫受教。”   她不傻,自然看出淑妃知道很多当年的事。只是淑妃似乎有顾虑。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淑妃没有挽留,直到秋明月走出门口。她才看了那屏风一眼,语气淡淡萧索和无奈。   “出来吧。”   屏风里转出来一个人,白衣如雪,气质出尘,绝美的容颜上笑容淡淡。   “琴姨。”   淑妃又叹了一声,“想见又不敢见,又是何苦?早知如此,当初又为何那般躲着她?到如今,看着她嫁与他人为妻,你独自黯然神伤。”   她顿了顿,嘴角一抹苦笑。   “你爱她爱得沉重而无悔,她…哎,都是痴儿啊…”   凤倾玥表情淡淡,举止仍旧从容优异。面对淑妃一针见血的剖解,他没有否认也没有立即转开话题。   “琴姨如果不痴,当年也不会为了父王而自甘入了这深深宫闱之中。”   淑妃表情一僵,多年来伪装的雍容华贵破裂了一瞬。向来淡定沉静的眸子似乎有泪痕斑斑,却仍不见一滴泪水。   凤倾玥看着眼前的女子,向来淡漠疏离的眸子里浮现一抹心疼。这个美丽而聪慧,当年也是才气纵横名震京都的女子,甚至比他的母妃更优秀。然而为了他的父王,却甘愿掩下一身光芒,将自己埋藏在这寂寥深宫之中。   “父王和母妃都知道,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不敢进宫来看你。每次只有通过瑶瑶知道你的近况…”   “玥儿。”   淑妃回头一笑,阻止了他。   “那是我自愿的,姐姐和姐夫不必愧疚。”   凤倾玥看着她,谁能用那样淡淡而温和的语气唤自己深爱的男子为姐夫而不露痕迹?这是他的小姨,也是孝仁帝的淑妃。她进宫多年,凭她的容貌家世和聪明,这深宫之中谁能是她的对手?   只是她淡泊名利,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人而已…   “玥儿。”   淑妃那一刹那的痛已经消失,她换上了温和又带几分疼惜眼神看着凤倾玥。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踏进这些是是非非当中了,那不适合你。你答应璃儿的事,我帮你。心妍姐姐的衣冠冢,我来取。心妍姐姐的仇,我来报…你们,都走吧…”   “琴姨。”   凤倾玥没有回应她,只是淡淡的笑着,笑容里似乎平淡却又似乎看破了所有。   “你还是恨吧。”   淑妃一顿,美丽的眼睛里缓缓流露几分恨意,不过转瞬即逝。而后又化为淡淡的冷,和漠然。   “恨?恨又如何?恨也改变不了事实。恨,也挽不回我那已经六个月却胎死腹中的皇儿。”   她声音很平静,却掺杂丝丝的冷意和恨意,甚至是尖锐。   “凤鸣,他杀死了我的皇儿。这个仇,我如何能忘?”   ------题外话------   又一个秘密揭开,呼呼,下一章女主要发现新秘密了,嗯,接下来那些埋的伏笔会一个个的揭开。   第四十章 爱与痴缠,真相之始   如果秋明月在这儿,定然要震惊。   淑妃入宫多年,只得两个女儿,并未有子嗣。却原来,不是没有儿子,只是因为那个男人不要她的儿子。至于为什么,她却不知。正因为她提前走了,所以没听到那样的一段对话。也错失了了解那些属于帝王家阴暗而丑陋的秘密。   出了欣华宫,秋明月原本想出宫,然而想起上次淑妃说过的云皇后所住的宫殿。她心思一动,对前面引路的水梦道:“你回去吧,我认得路。”   水梦一顿,“可是娘娘让奴婢送世子妃上马车…”   秋明月淡淡道:“无妨,左右在这宫里大多数人都认识我,你且回去吧。”   水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在秋明月淡漠却强势的眼神下弯了神。   “是。”   水梦离开后,秋明月转了个弯,并没有往宫门而去,而是沿着另一条小路,往欣华宫旁侧那座已经被烧毁的宫殿而去。跟在她身后的红萼醉文有些惊讶,“世子妃,咱们不回王府吗?”   秋明月挥了挥手,看着眼前葱葱玉树,隐约可见里面有残垣断壁。   “醉文,你去宫门口吩咐一声,就说我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醉文,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是。”   两个丫鬟应了声,醉文便离开了。秋明月穿花拨藤走了进去,这个小树林出去后有一条小路,前面有一分叉路口,往西便是欣华宫,往东便是曾经的凤栖宫。还好欣华宫平时没什么人,不然她此时定然会被人发现了。   前朝覆灭以后,因为末代帝君的关系,凤栖宫早就被一场大火焚毁,但据说还保留了一些遗址。大昭开国之时正值天下动荡之际,重新择地休憩宫殿劳民伤财,便也就这前朝还未完全烧毁的宫殿稍作改动,还其旧事凤栖宫。哪知一百多年后,凤栖宫再次一场大火烧灼了夜空。   或许这是天意,也或许这凤栖宫风水不好。好好的一座后宫中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就这样接二连三的被大火侵蚀。所以当年些氏册封皇后,便另择了东侧而居。   秋明月无声的笑笑,眼神有些嘲讽。   据她所知,前朝开国帝君由于对结发妻子情深似海,甚至时时不离左右,是以神英皇后并没有居住在凤栖宫,而是和帝君同住。接下来好多个帝君也是如此。凤栖宫在前朝,其实大多都算是冷宫。   终于走出一条路来,秋明月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残枝落叶。   嗯,比她想象中好多了。朱红大门颜色已经暗淡近乎惨白,门缝虚虚半掩着,头顶的门牌也早已倾斜破败。只不过这个地方似乎常年有人打扫,虽然看起来破败,却也不至于蜘蛛结网虫蛇乱串。又想起淑妃和云皇后交好,且又是邻居,想来是淑妃派人日日打扫吧。   当年凤栖宫一场大火是想要云皇后的命,所以烧的也只是正殿和寝殿,这正大门倒是避受其害。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没有她想象的空寂和颓败,反而种了大片大片的白玉兰花,在风中开得灿烂。有风阵阵,花香也渐渐飘入鼻端。   秋明月扬了扬眉,蹲下来,折了一只兰花,眼神微微叹息。   “凤栖宫颓败那么多年,还有人如此惦念。我那未曾有缘见面的婆婆,这或许是你在这宫里唯一的收获吧。想必你在天有灵,心中也稍稍宽慰了。”   她站起来,跨进二进,又叹息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破败啊,几乎都烧毁得没有一丝原样了。凤倾璃说以前在这宫里发现了一些端倪,也不知道现在还看不看得出来。左右看了看,依稀见得从前的回廊绕过去,好似还有一殿没被烧得太厉害,大抵应该是以前空置的吧。   秋明月想了想,绕过去,推开那扇门。这屋里虽然也差不多是空空的,但是好歹干净,一进来几乎都没灰土。可是这屋里当真能查出什么?   算了,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   她走进去,四处看看摸摸。想着一般后妃宫室大多数都是有机关或者密道之类的,尤其是皇帝和皇后。这凤栖宫说不定也有。只不过她那个红颜薄命的婆婆太单纯,又所嫁非人,终生郁郁,哪里有心思去探索这些?前朝末代帝后那些事儿,多半都掩在这凤栖宫。   说来也奇怪,前朝大多帝后都同居一寝殿,但是几乎都是住在帝君的寝殿。可唯独这末代的帝君,反其道而行之,日日和皇后住在凤栖宫。批阅奏折见大臣,全都是在这凤栖宫。所以大昭先祖帝攻入皇宫后才会第一时间搜索凤栖宫,在这里找到了一份藏宝图。   大抵历代皇帝觉得连藏宝图都找到了,这凤栖宫也不会有什么秘密了吧,所以也就不再去探知。   秋明月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有用的东西,索性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托腮想着,那位花神皇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四处看看,还是没发现什么。又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以后再找吧。   她站起来,正准备离开,突然觉得脚下有异。她微微蹙眉,低头,脚移开,仔细看了看。这地板光滑,没什么特别的。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曾经有人住过的,还有梳妆台。只不过比较小,而且还保存着的那些东西也不算名贵。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丫鬟住的地方,又不像是一般的丫鬟住的。   这些暂且不管,她只是在想着,刚才一瞬间察觉的异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干脆蹲下来,仔细观察那地板,而后想了想,用手敲了敲。   —砰—砰—砰—   随即她目光睁大。   空的,居然是空的!   一惊之下她又是一喜。这一处正好是靠窗梳妆台的位置,怪不得以前没人发现异样呢。这一处空地很小,而且她刚才敲了敲,若非听到声音,她也发现不了,何况脚踩在地上?再说了,这个地方几乎不会有人经常来踩,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了。此刻秋明月非常庆幸自己生来意识敏感,不然大抵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小小的机关。   这地板厚实,不好打开。她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这匕首还是凤倾璃送给她的。自从上次她遇刺,他便给了她这匕首,削铁如泥。原本是给她自保的,如今正好用上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地板划开,还真别说,这匕首果真锋利。那么厚的地板,她轻巧的就给划开了。小心翼翼的将四四方方的地板取下,发现一个黑洞,看到那有些松动的泥土,她又笑了,随即刨开泥土。嗯,还挺厚。直到将那松松垮垮的泥土全都刨开,那洞深得几乎可以和她的手臂有得一拼。   秋明月无奈,正想伸手去探,突然想到什么,立即就地一滚。   与此同时,一道疾风从洞里面闪过,堪堪割裂了她一簇头发,钉在了墙壁上。那墙立即开始变黑,然后腐蚀了一个洞,泥土慢慢落下。   秋明月支撑着站起来,看到这一幕,而那暗器,不过也就只是一颗银针而已,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她刚才反应敏捷,此刻被毁的就是她的双眼了。忽然又听到墙壁裂缝的声音。她抬头看过去,便是刚才插入银针的地方开始裂开一条细缝。那缝裂得很有水平,一条直直的线,半丝褶皱也无。直至墙壁裂开,看上去就完全只是被划了一条线而已。但是秋明月毫不怀疑,这缝一旦裂开到地面,这墙壁绝对轰然坍塌。   她揉了揉刚才倒地时有些脱臼的手腕,想着设计这机关的人真是狠毒。而且那银针发的真不是一般有水平,力度角度都分毫不差。那条缝刚好要到地面的时候居然停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操控着它。   秋明月坐起来,深深呼了一口气。   要是凤倾璃知道今日自己差点丧命于这不知道多少年前埋下的银针之下,估计再也不会允许她独自行动了。   她摇摇头,看那银针应该不会再动了。不然的话,墙壁倒塌,如果外面有同伙,此时也没命了。那个设计如此陷阱的人,也还真是聪明,一石二鸟。想想自己有时候还真是大胆,要是寻常人,躲过了这一劫,必定是要逃命的,哪里还会顾及什么秘密?她却不同,既然有人故意在这儿布下了陷阱,埋葬在这里的秘密就越有价值。   探险嘛,怎能半途而废?   她又回头,看着手边的地洞。暗器都发射了,应该没有第二枚银了吧?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副自制的羊皮手套。这玩意儿用药水泡过,防毒。   她将手伸进去,左右探索了一番,摸到一块木质的物什。她眼神一亮,好像是个盒子。待她想要将那盒子拿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又听得背后又是一声细碎的声音。她身子一僵,缓缓回头,悲催的发现之前钉在墙壁上的那枚银针上方也开始裂缝。她欲哭无泪,这才看清楚,原来那银针上面居然还捆着一根线。比头发还要细,要不是她眼神好,又经过这一番变动,还真的看不出来。   她现在已经摸到了那盒子,也摸到了那根线。不用说,这盒子是连着那根线的。她现在要是动一动,银针也会跟着动,然后墙壁上的缝隙会一直延伸到房顶。还没等她完全取出这盒子,房顶就会完全坍塌。更要命的是,那盒子似乎还涂了强力胶之类的。她手指一触上去就沾上了,根本就无法撤出来。就这么僵持下去的话,那银针纵然没有外力的拉动也会慢慢的裂缝,早晚她都得被压死。   最重要的是,那银针有毒,一碰即被腐蚀。连动都不能动,而且连那墙壁也不可动。   秋明月苦笑,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那个人苦心安排这么多陷阱?   不过庆幸的是,她事先戴了手套,如今只要另外一只手伸进去,脱掉那手套就可以了。   小心翼翼的脱掉手套,然后将手抽了出来,确定自己没中毒,她才松了口气。可是接下来又难了,她如今被那银线给困在一个狭小的角落,不能碰,只有翻窗了。   她伸出头去看了看,这一看不由得又黑了脸。这窗外的地什么时候也裂开了?她计算着,就算是武林高手,再接连遇到方才那么多陷阱后,此刻用轻功只怕也有些受挫跌坐在地上。而且既然是踩窗栏飞过去,必定要用力。那墙壁已经裂开了,如今这一跃,宫墙倒塌,不仅会惊动他人,而且更会死无葬身之地。   秋明月现在开始后悔了,现在就算是呼救也只会连累他人。她不由得扶额,忍不住骂道:“究竟是谁那么缺德?”   然而骂归骂,她还是得想办法出去。她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红萼见她还没出去,大抵要去喊人了。   抬头看了看,这个角度跳出去,有一处草丛,然后隐隐约约似乎又有一道门。她回头看了看,而后闭眼,用力一跃。一抹纤细的影子就这样跃了出去。几乎是她身影刚跃出取得同时,就听得墙壁裂缝的声音加大。她就着草地一滚,手指一动,这才发现她手指上缠了一根线,随即她用力,一个黑色的物什飞到了她手上。来不及打开,房屋已经开始塌陷。她没有站起来,因为时间来不及,她只有抱着盒子就地一滚,手肘推开了门,滚了进去。   与此同时,就听得轰然一声,房屋坍塌。她站起来,直接跑到窗户,又跳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这是个偏殿,又空置了多年。欣华宫侍卫甚少,如今也正好到了交接的时候,短时间内还没有惊动他人。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怀里拿出那个木质的盒子,上面还沾着羊皮手套。她嘴角这才微微勾出笑意。这盒子有玄机,她的手套也有玄机。不过看来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和她一样,是个小心翼翼的人。她那手套口也缝了一根线,而且也是极细微的一根线。   自打凤倾璃告诉她这凤栖宫有秘密,她就开始准备工具。开玩笑,不然她也不敢一个人贸然进入这里。刚才她看似把那手套脱了,实际上那根线却缠绕在她指尖。她算好了时间,跳出来的时候就将那盒子给带了出来。   她本来想要打开盒子,但是转而一想,这里面不会还有什么机关吧?   不管怎样,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将盒子放在地上,然后离开寸许,银针在手,迅速对着盒子发射而去。   咔哒——   盒子打开了,没有暗器。   秋明月有些讶异,随即又了然了。方才那一番大动干戈,如果还能活下来,大抵就是和这盒子有缘了。她走过去,把那盒子捡起来一看,咦了一声。   里面放着的是一块雪白的稠绢,上好的丝绸,丝滑绵软,触手如凝脂肌肤,令人流连忘返。然而若是染上了血迹斑斑,就不那么美好了。   血书!   秋明月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起那一次凤倾璃逼着林氏写血书自辞封号的时候。林氏满脸不甘,绢布上的血迹印染如碧血桃花,凄艳而悲绝。   她看着那稠绢,上面的血迹居然还是艳红夺目,看起来是写下不久的。但是光凭那些机关,也可想像,这血书定然已经有些年月了。如今还能保持血迹嫣然如初,可见这盒子也非凡物。   她将盒子放入怀中,这才慢慢的打开那块稠绢。那是一个女子的笔迹,还有淡淡的清香,娟秀却又字字泣血含泪。   秋明月看着那稠绢,目光慢慢睁大。   “你为我倾尽一世温柔,我却倾覆了你的天下。这爱恨痴缠,多年纠葛,江山尔尔,也不过那一亩三寸地罢了。如今我便弃了这血肉之躯,还你江山如画。”   秋明月手指开始颤颤发抖,目光落在最后那一行上面。   “但愿还有转世轮回,我还能你生世情深。”   最后一个字旁边有一丝黄斑,应该是眼泪的痕迹。   秋明月紧绷着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字字悔恨,如刀割入心。便是她如今抓着这稠绢,似乎也能从那带血的字里行间感受到那样彻骨的恨和痛,以及深深的无奈悲凉。   几乎不用猜想,她立即就猜出了写这血书的人是谁。   花神皇后!   那个在前朝末代受尽帝君恩宠的女子,那个亡国皇后。   如今她抓着这血书,看着上面那些在史书上绝不会存在的那些关于江山天下,关于颠覆和复仇的血腥历史。这是一个女人悲凉的一生,这是一个帝王对一个女子执着的一生。那样的爱和恨,那样的悲和痛。便如这字迹斑斑,带着隔世的疼痛,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几乎透过这殷虹的血迹,看到那一夜的肃杀,看到有马蹄声踏碎宫门,看到宫人四处逃窜,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于临终之际带着绝望和悔恨写下这一封足以震惊天下的血书…看到凄厉的火光晕染天际,看到哀嚎声传遍皇宫,看见年轻的帝君抱着深爱的女子悲痛哭泣…   她突然捂着胸口,疼痛让她弯下了腰,靠在墙壁上,脸色比雪色还白。   忽然有风吹来,脸上一凉。她伸手去摸,却一手的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可是心中骤然升起的悲凉和痛,却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她蹲在地上,甚至忘记了要出去,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身子还在颤颤巍巍的发抖。   砰——   大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秋明月浑身一颤,然而看清那人样貌,却又是一惊。   “是你?”   ==   秋明月失踪了。   这是在那屋子倒塌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欣华宫的人就发现了。淑妃带着人急急而来,红萼早就急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等所有人进去,发现那倒塌的房屋,人人脸色都变了。淑妃立即下令找,并且派人通知了孝仁帝和凤倾璃。   彼时凤倾玥也在,他看着那废墟,脸色白了白,然后眼神瞬间的死寂,又瞬间的复杂。   等所有人将那些废墟搬开,却没有看见秋明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个时候,孝仁帝带着人来了,凤倾璃也入宫了,所有人都来到这二十年前被烧毁的凤栖宫旧址,人人脸色凝重。孝仁帝看着满地颓垣,眼神有些恍惚而飘渺,掺杂着深沉的痛和悔,仿佛在这一草一木当中看到了当年那个素衣女子衣袂翩然的绝美风华。荣亲王也有些怔忪,眉眼俱是哀伤。   凤倾璃却是白了一张脸,“红萼,到底是怎么回事?”   醉文和红萼早就跪在了地上,彼时红萼颤抖道:“方才世子妃让奴婢守在这儿,说她去去就出来…”   凤倾璃脸色阴沉得可怕,连孝仁帝看了都觉得恐怖。   最后还是荣亲王道:“璃儿,先别追究这些了,找到明月要紧。上次在西街,那些黑衣人…”   他话未说完,凤倾璃早已白了一张脸。调转轮椅就要离开。   “璃儿,等等。”   孝仁帝唤住他,“朕派御林军和你一起去。”   到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凤倾璃自然也不会拒绝。就这样,他亲自带着人去寻找。   而彼时京都百里之处的一个小山丘上面,一间破旧的小茅屋里。有黑衣人站在窗边,头上戴着斗笠,但从身形上仍可看出是女子。   秋明月站在她身后,全身穴道被封,动弹不得。   “郡主,世子妃不能呆太久。”   身后一老妇人躬身站在秋明月身边,脸上也蒙着黑巾,但发丝鬓白,看得出年纪不小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站在窗边的黑衣女子开口了,声音冷淡,但是却也不难听出一丝柔和。   秋明月冷笑,眼神无奈而又寂寞。她的哑穴没有被封,但是她不想说话。   等了半天,那黑衣女子走了过来。   “为什么不说话?”   那声音很淡,却很年轻,听得出这女子当时二九年华。   秋明月却在心中冷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能有这般年轻的声音,这个世界居然没人将她当做妖怪。   “那么燕居夫人想要听本世子妃说什么呢?您老千辛万苦将我劫过来,不会是想就这么一直站着等我夫君来接我回去吧?”   她声音浅淡,眸色却是极冷极冰,令人听了就不由得胆寒。   燕居夫人,那个前朝忠义王府唯一的后代,一心想要复国的女人。没人想得到,就在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她就见到了这个曾经迷得先帝神魂颠倒,搅得朝堂不安的女人。   秋明月曾经想着,此生她便是忘记自己姓什么,也不会忘记她刚穿越而来那一日。   阳光和煦,春暖花开,彼时正是风光正好。然而却有黑影如浓墨刹那划过她眼底,雪亮的刀锋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刚重生醒过来又要去阎王殿报道。不知道她死了以后是投胎还是继续穿越到另外一个时空?这样想着,她便笑了起来。   那黑衣人听她笑,很是惊异,大抵是没想到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儿性命存在危险之时还能笑出来吧。   彼时,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想笑而已。   而此刻,她也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来。眼神却渐渐浮上了萧索和寂寞,以及无可奈何的恨。   燕居夫人眼神微冷,“你笑什么?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夫君?”她声音忽然尖锐,眼神冷如冰封,手指似一把尖刀抵在喉咙口,掐的秋明月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爱上他了?你居然敢对他动情?”后面一句,燕居几乎是吼出来了,眼神浓浓的冰冷和恨意。   秋明月脸色通红,渐渐的呼吸不顺畅。迷迷糊糊想着,上一次她也是这般用力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快要断气才放开她。时隔两年,她又用着招数。不觉得累吗?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带了笑容。   “他是我夫君,纵然我爱上他,难道不对么?”   自从去年在宝华寺,凤倾璃带着她躲在树上,她看着这个女人与忘尘的谈话。那样冷而锐利的声音,让她立即就认出了这个女人。看着她与忘尘交手中招招狠辣毒烈却熟悉的杀招,看着她将藏在树丛中偷听的秋明锦抓出来的阴狠和冷漠…   她知道,当初威胁她的那个人,就是燕居。   燕居眸色更冷,掐住她脖子的手也在渐渐收紧。纵然很痛苦,秋明月仍旧双目清明的看着她,眼底甚至还有几分嘲讽。心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两年了,她真的累了,不如就这样死去吧,死了也好。   她笑着,眼神微微有些模糊了,隐约间见到有华衣少年坐着轮椅而来,对着她浅浅微笑。   “萱萱,我们回家。”   他对着她伸出手来。   她想要递上自己的手,却发现浑身无力。意识模糊中,心口忽然如被钢刀钝过,疼痛,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脸色顿时煞白如雪。   “小姐,不要。”   门外的老妇人走了进来,急急跪在地上。   “世子妃年轻不懂事,您莫要责怪于她,老奴求求您,她可是…”   “够了!”   燕居收了手,解开秋明月的穴道,背过了身去。秋明月立即软到下去,被那老妇人接住。惶恐的呼唤,“世子妃…”   “别碰我。”   秋明月打开她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淡的看着燕居。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燕居负手而立,冷淡道:“藏宝图呢?”   “没有。”   秋明月回答得很决然,嘴角一丝嘲讽。   “冬雪和夏桐死了,你就愤怒了?既然如此,为何不杀了我?”她始终不明白,燕居为什么要找到自己?   燕居冷笑,“你不是没有,你是将藏宝图给了那个残废对不对?”   秋明月眼神猝然冷冽如冰,“不许你侮辱他。他是残,但不废。”   燕居看了她半晌,居然笑了。   “哈哈哈…”她大笑,眼神嘲讽而寂寞。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痴情种子。不过才嫁过去一个月而已,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她忽然身影一闪,以肉眼无法看清的动作靠近秋明月。   “我让你嫁给他,可没有让你对他动情。”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也很冷,带着浓浓的杀气。   秋明月心尖一颤,“你想要做什么?不许你动他。”   燕居轻笑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怎么?如今那个男人,比你的母亲和弟弟都重要了?看来夺魂散还不够毒,不够让你记住教训。”   秋明月开始发抖,眼神却赤红如血。   “你除了用我娘和我弟弟的性命威胁我,你还会什么?”心里压抑的委屈和愤怒一朝被激发,便如开闸的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她捂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大吼。   “是,我是把藏宝图给他了又如何?告诉你,我不会再任你利用,有本事你今天便杀了我。”   “世子妃…”   身边的老妇人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燕居眼神却变得淡漠,“不要对我用激将法,没用的。”   秋明月知道没用,燕居就是个变态的疯女人。不停地用她的母亲和弟弟威胁她,从踏入这个世界开始,她就一直在做着这个女人的棋子,任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她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   “不要以为你杀了冬雪和夏桐我就拿你没办法。”燕居眼神漠然而冷清,“上次你救了你那个弟弟,不是你医术好,只是她们两个一时心软,下的毒分量轻了些而已。”她轻笑了一声,眼神凉薄。   “如此不听使唤的丫鬟,我培养她们来何用?你杀了她们正好,省的我亲自动手。”   秋明月咬牙,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恨意。   燕居却笑得越发柔软,“不过你确实没让我失望,容烨那小子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倒是对你一往情深。也不枉你救了他一场。”   秋明月身子又开始发颤,死死的盯着燕居。   “我娘中的毒,是你下的,对不对?”   燕居也不否认,回答得漫不经心。   “不然我怎么会告诉你要到山上去采药,你又怎么救得了容烨?他又怎会因此对你念念不忘?哈哈哈…”她忽然又大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唯一的软肋,却是情之一字。”她眼神忽而浮现一抹奇异的光泽,“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把玉隐都送给你了。”   她忽然又上前,伸出手来。   “既然藏宝图不在你身上,那么就把玉隐交出来。”   秋明月此时对燕居满满的恨意,“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以为我会待在身上吗?”她冷笑,“你刚才不是对我搜过身了吗?又何必多此一举?”   燕居眯着眼睛,似乎想要掐死她,但又有顾及,最后冷冷的站了起来。   “你看见了花神皇后写的血书了,凤氏用卑鄙的手段夺我家国,凤家的人都该死。你是我徒弟,应当记得亡国家耻,如今居然对亡国的仇人动了心,你——”   “我不是你的徒弟。”   秋明月突然大吼,情绪十分激动,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冰刀,将燕居割成一片片。   “我从未承认过你是我师父,从未承认过。”   “是吗?”   燕居又冷笑了一声,眼神冷而淡漠。   “莫不是我封了你全身经脉封住了你的内力,你便以为可以就此摆脱师门欺师灭祖了吗?”   她说得云淡风轻,秋明月却再也忍不住的捂住了耳朵。   “住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大吼着,眼中却开始积聚了泪水,一颗颗不受控制的落下。她努力的想要去忘记的那些记忆,那些在旁人看来无比庆幸骄傲的经历,却对于她来说如噩梦般存在的耻辱。在此刻,终于被燕居轻飘飘的几句话给挑了出来,让向来沉静自若的她忍不住的情绪失控。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终于软下了声音,身子在风中抖如筛糠。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世子妃…”   旁边老妇人有些不忍,看向燕居。   “小姐…”   燕居冷冷的看着她,“别忘了你的身份。”   她立即低头站起来,然后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   秋明月却再也不能克制的抽噎流泪,她眼泪摩挲的看着燕居,一瞬间只觉得心中苍凉。   如何忘记?两年前她刚醒过来,知道母亲重病,正束手无措之时,就被眼前这个女人挟持。她说,“你根骨不错,不如做我的徒弟吧,我传你绝世武艺,让你笑傲天下,俯视众生。”   穿越的女主角遇到高人然后习得一身绝世武功从此称霸江湖,那只是无聊的文人墨客未解人世苍凉的笔下娱乐而已。她不会那么愚蠢。   燕居没有生气,只是告诉她她母亲中毒不轻,而且她母亲所中之毒非寻常,乃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个时候她刚刚穿越而来,还未曾理清那些是非纠葛,不过对燕居的话却是记在了心里。燕居告诉她要到翠微山去采药,才可保住她娘的性命。她自幼丧父丧母,从未感受母爱是何滋味,又继承了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便觉得母亲的眼神和怀抱都那样的温暖。那温暖如毒药,甚至浸透了隔世的灵魂。   来不及思考,她上了山,也因此救了容烨。   之前在秋府的时候,她虽然怀疑是林氏给她娘下毒,但是也猜到那女人是被人利用,那个时候她其实是怀疑过燕居的。至于救容烨,她不知道燕居的身份之时,却也是不曾怀疑的。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却回想起娘病好一个月以后,燕居再次出现,当着她的面要将剑刺入弟弟的胸口。她大惊失色就要扑上去,她却冷冷的看着自己。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做我的徒弟,乖乖的跟我学武功。第二,我杀了你弟弟和你母亲,然后把你训练成一个药人,为我所用,终生没有自我和灵魂。”   彼时她心里怒恨交加,若是让她死也就罢了。可是她却不愿做一个连思想都没有的傀儡。她知道这个女人说得到就必然做得到。她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然而那一晚,她却不得不答应了她的条件。   那件事,是为她毕生的耻辱。   从此以后,每天夜里燕居都会来教她武功。她自幼身子弱,燕居给吃了许多名药才渐渐养好身子。燕居这个女人心狠,哪怕是对她这唯一的徒弟,也是极狠的。她逼着自己练武,必定要达到她的要求,不然就让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院子里吹一夜的冷风,或者给她喂毒药,让她记得那样刻骨的痛。这些她都不怕,她最怕的是,这个女人一次次用她娘和弟弟的性命威胁她。   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这般冷血,不过就是异世里这身体的两个亲人而已,与自己何干?自己为何要受这许多的委屈与威胁?   可是每每在她想要与燕居玉石俱焚的时候,又会回想起娘温柔慈爱的眼神,和弟弟天真依赖的笑脸。那般纯真和质朴,是那前世二十六年生命里从未拥有过的。   她也是凡人啊,她也有欲望和贪念的。为了那样真实而深入骨髓的温暖,她选择默默忍受,选择做她一生从未想过的,别人手中的棋子。   回京的前一晚,燕居封了她的武功。彼时她冷笑,心中愤恨交加,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是她的对手,只得冷眼相对。   “你此次进京,需得接近一个人。”   “谁?”   她想着,这便是她教自己武功的目的吧。   “凤倾璃。”   秋明月蓦然闭上眼睛,不让这个女人看清自己眼底的悲凉和痛楚。   当时她娘不过一个外室,便是被父亲接了回去,也只是一个小妾而已,她一个庶女,如何接近一个王府世子?   燕居却告诉她,“十年前云皇后死于一场大火,太后素来喜欢她,每年她的忌日便会去宝华寺为她祈福。你明日进京,在临近京都的时候车程慢一点,刚好可以赶在那日去宝华寺借宿。”   她忍不住问,“那关凤倾璃什么事?”   燕居瞥她一眼,“云皇后是凤倾璃的姨母,她第一胎滑掉了,第二胎生了个死婴,因此对这个侄儿特别宠爱。她当年死得冤枉,每年凤倾璃也会随着太后去上香。”   她那时候心存疑惑,总觉得燕居似乎隐瞒了什么,但是燕居似乎不愿意多说,只道:“他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却有一身好武功。你接近他,自然不能暴露武功,所以我封了你的经脉,他才不会起疑。”   她心中冷笑,说话不免讥嘲。   “你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燕居深深的看着她,第一次对她露出那样复杂的目光,随即便转身消失于黑暗之中。   秋明月睁开眼睛,眼泪已经止住,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燕居,眼神有些空茫。   这个女人,为了她所谓的复国,一生都在算计。自己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曾经想要反抗,她便利用秋明玉来给自己警告。   呵呵,那个黑衣人,连冷香都无法靠近的黑衣人。当时她便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她接近凤倾璃,然后他爱上了她,要娶她为妻。   多少次,她看着那少年温柔纯粹的目光,都忍不住想要告诉他真相。他总说自己太要强,他总说他可以保护她。可是他不知道,不是她要强。她只是,不知道该依靠谁。   然而他一次次无私的相助,一次次的为她受伤,终于触动她冰冷的心房。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去依赖那个温暖的怀抱。然而几乎是刚有这样的想法,燕居就会残忍的打破她的幻想。   明瑞坠马不止是薛国侯夫人一个人的安排,是她。   事后她残忍的告诉自己,“接近凤倾璃,然后嫁给他。但是记住,不可以爱上他。”   于是她知道了,她永远也逃不了那个女人的手掌心。   眼看着大婚将近,她再一次心动。然而明修却中毒了。她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给自己的警告。   那天,她抱着明修。那样小小的一团,头一天还充满朝气的脸,那一刻几乎她都听不到他的心跳。   她终于恐慌了,不再反抗。   大婚头一晚,她又出现了。   “记住,不可以让他碰你。”   ------题外话------   呼呼呼,终于把这一章写出来了。哎,咱们的女主啊,我都觉得太可怜了…现在大家知道女主为什么不让男主碰她了吧?   第四十一章 刹那迷情,为她中毒   恰是初春时节,山间的风阴冷而寒烈,窗户大大开着,秋明月有些冷。然而更冷的,却是心。她抱着手臂,声音比那风更冷。   “我不管你是要复国还是要宝藏,总之,不许你伤害我的家人和我的丈夫。除非你杀了我,否者,我宁愿玉石俱焚。”上次这个女人已经伤了凤倾璃,这一次,她休想再利用自己伤他。   燕居嗤笑了一声,眼神却更冷更不屑。   “玉石俱焚?你拿什么与我玉石俱焚?”她上上下下打量秋明月,眼神鄙夷而轻视。   “你以为凤倾璃那小子真能护你周全?以为做了两天生意就真的能和睿贤皇后争锋?便是我解了你的封印,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莫不是这一个月被那小子的甜言蜜语泡得连脑子都变愚蠢了?竟说出如此天真之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秋明月却丝毫不在意她的讽刺与鄙薄,反倒是淡淡的笑起来。   “燕居夫人名动天下,武艺高强,岂是我这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可比的?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没想过与你一争高低。只不过…”   她缓缓抬头,笑意清雅如莲。   “很多事情,并非一定要用武力来解决。您这般心机若海,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岂能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   燕居冷眼看着她,“你应该叫我一声师父。”   秋明月淡淡道:“我未曾对你三跪九叩,何来的师父一说?”   燕居知道她性子倔强,也不和她分辨。   “你年纪小,凤倾璃那小子对你不错,你一时把持不住对他动心也是正常的。”她语气缓和了些,“不过明月,我得警告你,你不可以爱上他。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为她好?她要复国,与自己何干?她和凤氏的仇怨,又和自己何干?便是凤氏先祖夺了这江山又如何?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她凭什么将她的仇恨加注在自己身上?   秋明月又想笑了,然而燕居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眼底似乎还有一丝怜惜和感叹。   “凤家的人,无论是凤倾璃还是凤倾玥,你都不可以爱。”   秋明月这次笑不出来了,燕居从来不说废话。她这样说,定然有一定的原因。   “为什么?”   燕居不答。   “从一开始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让我接近谁我就接近谁。甚至明知道林氏不安好心一次次对我娘下毒手,因为你的顾及,我被迫不得费尽心思和她周旋而不得取她性命。你让我嫁人,我也嫁了。你要我保持清白之躯,我至今未曾让他碰过我半分。两年了,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徒弟。那么,我总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   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诉说着,那样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却掩盖不了她多少个夜晚的挣扎和矛盾。多少次,她想一包毒药毒死林玉芳和她的两个女儿。多少次,她想要一走了之。然而不能,她逃不掉,逃不掉那个女人的陷阱。   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她便清楚不能任性而为。林玉芳背后是太师府,那是朝中一大势力。如果林玉芳死了,林太师必定要彻查。到时候,必定要牵扯更多。而秋家和林家也必定势如水火。牵扯出那些旧事,林太师定然要受到牵连,少了一个林府的支持,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应对势必要处于劣势。燕居想要看着大昭国皇室内斗,又怎能容许她轻易的杀死林玉芳?与她的亡国家恨比起来,自己那些私怨,更是显得微不足道。   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明白。   所以,她一次次的隐忍,一次次的放过林玉芳。到后来,不得不借凤倾璃的手拔出那个女人所有的羽翼。   她知道她自私,她知道她冷血。不止对别人,对自己更狠。   所以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凤倾璃。那个,真心待她,时刻都对她呵护如宝的少年,总是让她心软和心动。她又如何忍心去伤害他?   “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所以才让我去接近他对吧?”   她索性靠在墙壁上,嘴角淡淡讥讽。   “那天在城外小树林里,我见到凤倾玥,事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同样是世子,荣亲王府根本没有实权,反倒是镇南王手中握着兵权,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接近凤倾玥?”她忽然短促的笑了一声,“你怕我爱上他?那天,你也在吧?”   燕居斗笠下的眼神闪过赞赏,“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很聪明。”   她身影一闪,负手而立。   “凤倾玥那小子…”她眯了眯眼,“倒是个人才,这些年,他瞒过了所有人,连我也瞒过了。”她又转过头来,看着秋明月,突然道:“你至今还没见过郑馨怡的尸体吧。”   秋明月猝然抬头,目光如炬,声音近乎尖锐。   “郑馨怡是你的人?”   刹那间心中似有什么铿然碎裂,脑海渐渐清明。短暂的震惊后,她迅速冷静下来。燕居要复国,自然不可能安排自己一颗棋子。这些年孝仁帝打压荣亲王,荣亲王手中根本无实权,若非凤倾璃是云皇后之子,她也不会让自己接近他。而凤倾玥那样的人,谁能接近他而不被他排斥?自然是他所爱之人。   那个时候,京都传言他和郑馨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么好的棋子,燕居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她没死,对不对?你救了她?”   燕居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怪异。   “那小丫头有几分聪明,但是比起你来差远了。”她回过头来,隔着斗笠垂下的黑纱看着秋明月。那眼神似乎清淡,却又如绵密的网落在她身上,让她逃无可逃。   “我倒是想要培养她,只是她一颗心都在一个男人身上,迟早会坏了我的事,我何必这么浪费时间精力?更何况…”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只是隐在黑纱下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秋明月没时间去猜她的心思,手指慢慢收紧,“她究竟死了没有?”   燕居没说话,只是那黑纱后的眼神似乎变了几分。   “好了,我不想再跟你东拉西扯了。今天让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秋明月懒懒的靠在墙壁上,“你不是只让我做一件事?现在又让我做什么?”   燕居冷冷道:“我让你找宝藏图,你却将它给了凤倾璃,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罢了,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我再警告你一次,我不管你现在对那小子是什么心思,赶紧的给我断了,否者我不介意亲手取了他的命。”   秋明月讥诮,“反正凤氏所有人都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没有我你一样会杀他,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她仰头,声音很轻,也很疲惫。   “你让我接近他,不就是希望我帮助他得到皇位么?你知道我在他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将来他登基,你控制了我,也就等于控制了半个大昭。不是吗?”   她眼角流露出一丝自嘲跟苦涩,“你还真看得起我。”   “不是我看得起你。”   燕居弹了弹衣灰,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端起茶杯请呷了一口。   “是那小子的确对你情深意重。”她似乎笑了一下,“老实说,我以前打探过凤倾璃,知道他为人冷漠小心翼翼,对谁都不相信,没想到倒是把你当宝一样宠着。呵呵,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秋明月垂下眼帘。   人人都看得出来凤倾璃对她如何如何好,可是她却一开始就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   “你要我做什么?”   “查容烨和凤倾玥。”   燕居眼神锋锐,隐着暗芒。   “他们两个不都和凤倾璃很熟吗?你想办法在凤倾璃那儿套出点消息,凤倾玥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还有容烨,他少年成名,却无人知道他的身世来历。药王谷的人虽然不理红尘俗世,但是有这样一个人,总归是我心头大患。”   “你在怀疑什么?”   秋明月淡漠的看着她,眼神平静。   “别想用我控制他们两人,容烨虽然看着风流,实际上冷血无情得很。若是碍着了他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至于凤倾玥——”她仰头,眼神迷蒙而飘忽。   “他那个人,比容烨更甚。而且清高自负,他是瞧不上我的。”   “丫头,这么颓丧,可不像你。”   燕居不以为然,“你这番失踪,凤倾玥可是跟着来找你的。”   秋明月怔了怔,随意淡淡道:“那又如何?他和我丈夫是堂兄弟,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他既然在皇宫,知道我失踪,跟着来找我也不奇怪。”   “呵~”   燕居也不跟她分辨,“你现在说这话倒是坦然,要是去年,只怕你高兴坏了吧。”   秋明月冷冷的看着她,这个女人一生陷入家国仇恨而不可自拔,便是自己私人感情也可以置之不理。从某种角度来讲,自己还是不够她那般决绝冷血,或者这就是区别。这个女人眼里只有复国大业,而自己,终归是心中渴望温暖和人间真情的。生而为人,自然应有七情六欲。   而她——   “我真同情你。”   秋明月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怜悯。   燕居似乎一怔,而后周身泛着冷气。   “不要试图激怒我。我是不会杀你,但是我可以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秋明月嗤笑,“当然了,你有什么不敢的?反正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我何所畏惧?说这么多,你也不嫌浪费口水?我听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你—”   燕居微怒,而后又是一叹,语气里竟有着淡淡的萧索。   “丫头,你是否恨我?”   秋明月不看她,只是口气冷硬而漠然。   “如果你被一个人当做棋子般操纵,一辈子做不了自我,你恨吗?”她突然又一笑,笑得妖娆而魅惑,眼神流泻的风情中却也有无尽的冷意和嘲讽。   “不对,你本来就是一颗棋子,被自己心里的恶魔操纵的棋子。”   “或许吧。”   燕居居然没有否认,语气倒是难得的几分感叹。   “我教你武功自然有我的用意,早晚有一天你会用得早。不要对你的婚姻太过留恋,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的离开这里。别以为复仇大计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比起我,你更应该记得这仇恨和耻辱。”   秋明月目光一缩,“什么意思?”   燕居不会说谎,至少在这些事情上她不会对自己说谎。从一开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只是她这番话又是何意?   燕居看向窗边,眼神折射出一丝迷茫。   “当年的大倾国,何等的繁荣富强国力强盛。萧氏一族多仁君,且个个礼贤下士虚怀若谷。特别是开国元倾帝以及天圣帝,不仅有不世之大才,更有卓著的功勋。两位皇后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战场杀敌,运筹于帷幄之中——”   “我不想听那些。”   燕居正说得激动,秋明月却有些疲惫的打断她。   “前朝那些事你比我知道得对,为什么还要我去调查?花神皇后那封血书你知道?”   “别给我提那个女人。”   燕居本来火热的眼神突然迸射出彻骨的冷意,“那个妖女,若不是因为她,我大倾何至于亡国?如果不是——”   “小姐。”   之前那老妇人闯了进来,神色急切的打断她。   “荣亲王世子和镇南王世子带着御林军找来了,不能让她们您和世子妃的关系,否则——”   燕居眼神一紧,“你先离开,我自有安排。”   老妇看了眼秋明月,见她神色淡漠而讥嘲,不由得轻声道:“世子妃,老奴知道有些话您不爱听。可是小姐说得对,你莫要对那荣亲王世子太过留恋,否则日后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不要小看他,他心怀仇恨十多年,对你,并非如你看到的那般…”   秋明月猝然抬头,眼神冷而历。   “你想说什么?”   那老妇还想说什么,然而已经听见有脚步声响起,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在说话。   “世子,前面有一座小茅屋。”   “去看看。”   冷淡却有些急切的声音,那般远的响起,却清晰的入了秋明月的耳。   是他,是凤倾璃。   她猛然抬头,眼神里突然爆发的璀璨星火让燕居面纱下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你快走,莫要让他们发现了你。”   她一面对那老妇吩咐,一只手将秋明月抓了起来,重新掐住她的脖子。   “是。”   那老妇担忧的看了秋明月一眼,随后立即从窗户跃了出去。   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世子,有人。快去截住——”   “等等。”   凤倾璃坐在轮椅上,他身后是一队御林军,荣亲王和凤倾玥都下了马,刚才那话就是出自凤倾玥。   “世子?”御林军副统领武越奇怪的看着凤倾玥。   凤倾玥负手而立,远远看着那座小茅屋。   “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凤倾璃推着轮椅上前,神色隐隐有焦急和激动。   “萱萱…她在里面。”他手指一动,银丝线即将飞出。   “阿璃。”   凤倾玥阻止了她,叹了一声。   “你如今内伤颇重,若再因此损了自己,便是救回了弟妹,她该有多伤心?”   荣亲王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侄儿似乎表情有异。虽然看着他还是清清淡淡的模样,眼底却似乎笼罩了一层迷雾,隐隐有焦急和愤怒。   “我不管,我要去救她。”   都追到这儿来了,凤倾璃才不管那么多,手指一动,银丝线就要飞出去。   “璃儿—”   荣亲王话音未落,陡然听到尖锐的大笑声。   “哈哈哈…”一个黑影冲破房顶而出,茅屋瞬间塌陷。   “弓箭手准备。”   武越立即吩咐,身后的御林军齐齐手执弓箭。   “住手。”   凤倾璃一眼就看到那黑衣人手中的秋明月,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眼看弓箭就要飞射出去,他手中立即银丝线飞出,顿时打落了一地的碎箭。同时却因为情急未曾把握分寸,致使原本就因受伤虚浮的内力再次受创,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璃儿。”荣亲王赶紧给他输送真气,凤倾玥却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被燕居挟持的秋明月。   “子靖——”   秋明月远远的看到他吐血,吓得肝胆俱裂,努力的挣扎。   “你放开我,老妖婆,放开我——”   “闭嘴。”   燕居冷冷喝了一声,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再次用力,她脸色立即白了。   “放开她。”   凤倾璃心里一急,忘记了此刻荣亲王正在给他疗伤,这一出口,真气外泄,又吐出一口血来。   “璃儿,别说话。”   御林军已经全部戒备,武越走到凤倾玥面前。   “世子,如今该怎么办?”   凤倾玥面色平静,收回落在秋明月身上的目光,又落在燕居身上,忽然笑了。   “前辈名动天下,多少人叹服敬幕,如今竟挟持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怕传出去误了您的名声?”   燕居纹丝不动,“小子,不要妄图对我用激将法,老太婆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她声音虽然冷漠,但是却也听得出极为年轻。却自称老太婆,难免让人惊愕。武越以及身后的御林军已经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的看着燕居。   荣亲王脸色微微一变,已然猜到了这黑衣人的身份。   “燕居夫人,你与我凤氏恩怨,何必牵扯到一个晚辈身上?”   燕居夫人四个字一出,御林军齐齐震惊。   “王爷?”   武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居哼了一声,不屑道:“凤煜,凭你,还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话。如果你老子还活着,我老太婆或许会给他几分面子。但是你—”   她面纱下目光凝定一瞬,似乎在仔细的看着荣亲王的容颜,有些恍惚的喃喃自语。   “像…果然像他…”   隔着黑纱,秋明月却能感受到燕居瞬间变幻的情绪。淡淡的愁,淡淡的哀,淡淡的痛,以及深深的恨和痛。   “我还以为你没心呢。”   秋明月忽然很想笑,还以为这个女人当真无心无情。却没想到,对先帝仍旧有几分眷念。   “闭嘴!”   不过一瞬,燕居就已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冷冷开口,手指紧紧扣在她脖子上。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拗断你的脖子。”   秋明月不以为意,“好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别说那些废话。”   相隔数十步,御林军听到她这淡漠从容的语气,不由得对这个看起来娇弱的世子妃肃然起敬。大昭女子,特别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无不骄矜高贵。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番场景,早就吓的晕过去了,哪里如世子妃这般淡定冷静?便是男子,也未必有这气度。   凤倾璃如今不敢开口说话,只死死的看着秋明月,眼神焦急而担忧。   凤倾玥忽然又上前一步,“前辈这般大费周章,将弟妹挟持于此,总不至于是请她做客的。既然有所求,前辈又何须藏着掖着?不如说出来,若可行,也莫要伤了弟妹才是。”他微微一笑,这般剑拔弩张的时刻,他仍旧笑得淡定从容。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文弱的公子哥,但是却没有人能够忽视他浑身的气度和威严。   “前辈也知道,我这堂弟爱妻如命,您若伤了他娘子,便是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前辈一个人独来独往,总不希望身后总跟着一堆人追杀,岂非乱了前辈清净?”   这般血腥威胁的话,他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说了出来,却没人怀疑他是在开玩笑。   燕居眯了眯眼,忽然道:“小子,我突然觉得,你比这小丫头有价值。不如你我打个商量,你过来做我的人质,我放了这个小丫头?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却是个倔脾气。倒是你这小子我老太婆看着顺眼些,如何?”   凤倾玥仍旧微微笑着,“既是前辈吩咐,晚辈——”   “不行。”   秋明月忽然大声喝止,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有陷…”   阱字还未出口,忽然全身一顿,燕居已经点了她的哑穴。与此同时,四周忽然跳出来数十个黑衣人,迅速攻击御林军。   荣亲王脸色一变,燕居却已经退后数步。   “杀了凤煜,把那两个小子抓起来。”   黑衣人瞬间又去攻击荣亲王几人,荣亲王一只手给凤倾璃疗伤,另外一只手空出来迎战。只是苦了不会武功的凤倾玥,被几个御林军团团围着,倒是成了累赘了。幸好他贴身的小厮在他身边保护着他,那些黑衣人一时之间竟也不能得手。   凤倾玥对这血雨腥风却毫不在意,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副画轴,叹息了一声。   “皇祖父曾经留下这副画卷,说是留给一位十分重要的故人。本来晚辈是要承给前辈的,只是不想前辈如此动怒。晚辈有心保存好这幅画,如今只怕是要毁了。”   从他拿出卷轴开始,燕居的情绪就开始变了。激动,震惊,欣喜,感伤…   秋明月甚至能够感受到掐住她脖子上的手都开始颤抖。她皱眉,隐隐听过先皇临终前似乎手中握着一幅画,难不成是这个?凤倾玥又是怎么得到的?   凤倾玥说完那番话也不理会燕居,盯着手中的卷轴,眼神有几分叹息。他身前的小厮已经受了伤,他似乎也毫无所觉。拿着那幅画,就要毁去。   燕居猛然大叫一声,“慢着—”   凤倾玥手一顿,慢吞吞的抬头,眼神仍旧是漫不经心兼慵懒淡漠。   “前辈还有何吩咐?”   “把那幅画给我。”   燕居语气强势而冷漠,完全就是命令的口吻。   凤倾玥挑眉,似乎笑了一下。   “弟妹啊,为兄我也知道在阿璃眼里你是无价之宝。可是如今看来,你好像不如这幅画值钱。”   凤倾璃瞪着他,秋明月却只觉得无语。这个时候还能这样淡定开玩笑的人,这世界上只怕就只有他凤倾玥了。   “少废话。”燕居似乎已经没了耐性,“把那幅画给我,我就不抓你。”   “哦。”凤倾玥又看了眼手中的卷轴,似乎在打量它的价值,末了喃喃自语。   “看来我的命也不如这画卷值钱。”   若不是时间场合不对,秋明月真的很想笑,然而看到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嘴角还有一丝血迹的凤倾璃,她又笑不出来了。她早该知道燕居会在此埋下陷阱,只不过刚才出来那一瞬,她见到凤倾璃,太过激动欣喜而忘记提醒他。他又受伤了,又是为了自己。   她咬着唇,恨自己如今被挟持,恨自己功力有限不能冲破燕居给她设的封印,恨自己又称为了凤倾璃的累赘。   “小子,你莫要想着拖延时间。”   燕居毕竟是老江湖了,如今倒是看出了凤倾玥刻意拿那幅画来乱自己的心,然后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别拿一副假画就想蒙我。这小丫头在我手上,你们要是不顾及她的性命,我老婆子也没有那怜香惜玉之心。大不了就拉着这小丫头陪葬。”   “住手。”   荣亲王收了手,凤倾璃立即怒喝一声。   “不许动她。”   凤倾玥却是叹了口气,“前辈都活了几十岁了,弟妹正芳华之龄,让她给你陪葬,似乎太不划算了。”他看了眼手中的画,云淡风轻道:“看来这画在前辈眼里也没什么价值,既然如此,晚辈便顺手毁了吧,也省得前辈看着心烦。”   他慢慢打开那画卷,隔得太远,他动作又刻意的放得很慢。秋明月只隐隐约约看见有牡丹慢慢显现,娇艳夺目,国色天香。再往下,看见一簇黑色,似柔软与玉质的光滑兼并,融合成那样极致而柔亮的黑色,慢慢延伸至一抹白皙的额头。而后是一双眉,若远山凝黛,似山丘沟壑中唯一那一抹最完美的弧度…   “住手。”   画卷还未展示到一半,燕居却已经被那边上苍劲有力而又包含深情的字迹吸引。她隐在黑纱下的脸有些白,眼瞳里那一丝痛色再次凝聚。眼看凤倾玥就要将那幅画撕碎,她连忙喝止。   “把那幅画给我。”   凤倾玥皱眉,“前辈不是不喜欢这画么?那么晚辈就替前辈毁了便是。”   周围的御林军已经死伤大半,荣亲王也加入了战斗,只是他刚才替凤倾璃疗伤,耗费真气过多,也只能勉强应付那些明显的高手,护住凤倾璃。而凤倾玥身前那小厮已经身中数刀,满身鲜血,眼看就要坚持不住。这时候,身后有黑衣人瞧准机会就举剑刺了过来。那小厮被两个黑衣人缠住,荣亲王也腾不出手来,眼看那一剑就要刺入凤倾璃背心。   小厮急得大喊,“世子——”   凤倾玥却不慌不忙,脸上甚至带着笑意。他手腕一扬,忽然回身,将那幅画摊开在那黑衣人面前。黑衣人猛然睁大眼睛,还差半寸就刺入凤倾玥心口的剑,就这样生生顿住了。他低头,看着胸口一枚银针暗器,而后缓缓倒下。   凤倾玥见那黑衣人倒下,立即将画卷收起来,顺便拔下了那黑衣人胸口的银针,放在袖口中。他回头,燕居刚放下手来。那银针正是她发射的。她原本想趁此机会夺了那画,然而凤倾玥动作太快时间分寸把握得刚刚好,硬是令她有所顾忌,生怕毁了那幅画。   “小子,不要在我面前玩心机。”   燕居冷冷道:“那幅画你要是弄坏了半分,我便剥了你的皮。”   凤倾玥仍旧淡淡笑着,“前辈钟爱之物,晚辈岂敢毁损?”他扬了扬手,往前走了几步。身边的黑衣人顾及他手上的那幅画,也不敢对他动手,只是戒备的看着他。   凤倾璃却紧紧看着秋明月,想着该如何救她。   燕居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凤倾玥,眯了眯眼睛。   “小子,你想做什么?”   凤倾玥仍旧微微笑着,“来给前辈送画。”   画字一落,他忽然扬手一抛,将那画抛了过去。与此同时风声一紧,一个身影鬼魅般靠近,劈手就打向燕居。燕居正伸手去接那画,察觉有杀气,立即警觉,腾出一只手来与来人对了一掌。不想来人武功高强,在她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堪堪被打得退后了几步。她这一退,凤倾玥便已经靠近。随手将方才从那黑衣人身上带出的银针往燕居手臂上插,燕居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前后夹击之下立即果断的一掌将秋明月劈了出去,随后旋身迎上又攻击过来的那人。   秋明月却被那一掌打了个结实,喉咙一甜,立即一口血喷在了伸手来接她的凤倾脸上。灼热的鲜血烫得凤倾玥浑身一颤,伸手接住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   “萱萱——”   凤倾璃大急,撑着把手就跃了过去。   温香软玉再怀,似有春花春雨化成春水一点点透过他的手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她的身躯如此柔软又如此富有弹性,十四岁的女子已经发育完全,手指把在她的腰肢,也能感受到她完美流畅的线条之美。眉眼完美地如同一幅画,而那凝脂般的肌肤似天地冰雪积聚,又似最完美最柔润玉的色泽。嘴角一丝凄艳的鲜血若妖妖桃花,慢慢染透他胸前的白衣,直至染透进他的肌肤,烫得他浑身都似着了火。   凤倾玥身子一僵,而后就觉得肩上一痛。他立即在迷失中回神,将刚刚入怀的女子果断的抛向了凤倾璃。随即他转身,而后一个身影落下,将他推到一边。   “柏云,你退后。”   是宇文砚,他随手点了凤倾玥身上几处大穴,克制住肩部受暗器创击而不断蔓延至全身血液的毒素。而后立即飞身上去,攻击燕居。   他抬头,微微一笑,而后似失去了浑身力气,跌在了地上。他没有擦拭脸上渐渐冷却的液体,只是看着胸口渲染似桃花的妖冶的血,恍惚还能感受到方才那血喷在胸口上瞬间将他的心也似灼烧了一块,疼得他几乎抱不稳她的身躯。以至于危险靠近都无所察觉。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仿佛还留着她的温度和清香。那样的柔软,和甜蜜…   十八年生命,似乎从未有那样的感觉。   而另一方,秋明月被他抛出,落入了凤倾璃怀里。随即两人倒地,凤倾璃半空中将她置于自己身上,以至于落地的时候他被那冲力狠狠一撞,竟然又撞得他喷出一口血来。   “璃儿。”   援军已经到了,荣亲王脱离杀手包围圈,立即飞身过来。   “明月姐姐。”   随后而来的宇文溪也翻身下马,将秋明月从凤倾璃身上扶起来,看着她连连吐血,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舅舅,明月姐姐伤得不轻,我身上没带药,怎么办?”她急得声音都在颤抖。   “萱萱…”   凤倾璃刚被荣亲王扶起来,见秋明月已经失去了意识,心口钝痛,伸手就要去抱她。   “璃儿,你伤了肺腑,切莫妄动。”   荣亲王连忙点阻止他,在他身上连点几下,面色也有些凝重。   “父王,萱萱她…”   背后马蹄声靠近,有人翻身下马疾步走过来。   “明月…”   薛雨华风一般靠近,伸手就要去夺宇文溪怀里的秋明月,宇文溪却打开他的手,防备的看着他。   “你干什么?”   薛雨华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连忙道:“她伤得很重,这里回去时间太久,我怕她伤势恶化。你把她给我,我给她疗伤。”   如果换了其他人,或许还顾及到男女之防。但是宇文溪性子一向大大咧咧,她自己功力不够,方才又应付那些黑衣人消耗了内力,无法给秋明月运功疗伤。如今来了个薛雨华,她正求之不得。刚想将秋明月递给他,身后陡然响起一个声音。   “六皇叔。”   却是凤倾寰走了上来,他看着凤倾璃和秋明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阿璃和弟妹怎么伤得这样重?”   “哎呀别说那么多了。”宇文溪也不管凤倾璃的脸色,直接把秋明月塞给薛雨华。   “交给你了,记得一定要把明月姐姐的伤治好,否者我跟你没完。”   “溪溪——”   荣亲王想要阻止,宇文溪却回头道:“小舅舅,是你儿媳妇的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再说了,他们俩也算是表兄妹。这表妹受伤了,做兄长的替表妹疗伤,合情合理。这里这么多人,人人都长着眼睛,不会分不清是非曲直的。璃哥哥,你也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总不想看着明月姐姐因耽搁了治疗而伤势恶化吧?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还有,别逞强了。你自己本就受伤,还妄动真气,你就等着明月姐姐醒来后审问你吧。”   凤倾璃一噎,想起之前自己受伤,秋明月那眼神…   他愣神的空档,薛雨华已经将秋明月接了过去,开始给她运功疗伤。   凤倾寰看了两人一眼,眼风扫过去,看向坐在地上的凤倾玥,扬眉走过去。   “柏云。”   凤倾玥抬头,面色有些白,脸上仍旧带着几分笑意。   “殿下。”   凤倾寰注意到他肩头黑色的血迹,“你中毒了,我给你把毒逼出来。”   凤倾玥含笑点头,“谢谢。”   凤倾寰坐在他身后,抬头看了看天空交缠的几人。眼神闪了闪,想不到平安侯的武功竟这般的出神入化。   他双手运掌,抵在凤倾玥的背上,开始缓缓输送内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空中一声爆炸声响起,几个身影落在地上,各自后退几步,而后又急急掠了上去。再次在地面上交战起来。   宇文溪站起来,吩咐身后已经将黑衣人消灭的御林军。   “快上去帮忙,将那老妖婆抓起来。”   “是。”   御林军全部出动,一拥而上。   交战多时,燕居有些体力不支,眼见更多的人涌上来,她眯了眯眼,忽然看见之前落在地上那幅画卷。这一看,眼神瞬间被怒火席卷。那画卷未展开的部分,完全是空白,很明显,这画是有人临时模仿,然而还未完工。她怒火中烧,然而自知此刻不宜硬碰硬,只得后退一步,伸手入怀,掏出一枚物什往地上一扔。   平安侯目光一缩,见宇文砚要上去,立即喝了一声。   “砚儿,后退。”   砰——   那物什在地上爆裂,炸出滚滚烟尘。燕居身影一闪,绝尘而去,隐约听到她自天边传来的声音。   “我还会回来的。”   ------题外话------   推荐好友雨凉新文《溺宠无限之贪财嫡妃》简介:她是被母亲利用的棋子,凭着一张绝世容颜被继父收留,图的是她的美色可用。   自从沈千姿穿越到乱坟岗的一具女尸身上后才悟出一个道理——   后妈恶毒算什么?有后爹更惨!   奶奶不是亲的,当她是妖女,容不下她身。   哥哥不是亲的,只想欺占她的美色,以供玩乐。   姐姐不是亲的,只想看她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以此为乐。   就连亲妈都没有后妈有爱……   试问,生在这么一个畸形变态的家中,要如何生存?   于是乎,正义感爆棚的她决定,为了良知、为了世界和平,势必扛起枪杆子,将这些变态的人渣一个个拍进粪坑——实现传说中的‘遗臭万年’。   第四十二章 喜欢之重,玉镯解毒   “可恶,算你跑得快。”   宇文砚脸色不好,低骂了一句。   “行了。”   平安侯面色淡然,眼神却微微有几分凝重。   “燕居武功高强,你再练个十年也不是她的对手。”他看了宇文砚一眼,转身,走向凤倾玥。此刻凤倾寰正好收功。凤倾玥脸色也好了几分。   “玥儿,如何了?”   平安侯伸手扶他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见他满脸的血迹,不由得有些好笑。   “你这般爱干净的人,这会儿倒是忍得了。”他随手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擦干净吧,不然待会儿王嫂见了怕是要着急了。”   凤倾玥含笑接过来,然那血迹染上手帕,竟刺得他眼神微微一颤,又想起方才那一瞬间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然后落入他怀中。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疼痛齐齐从他心口炸开,他近乎失控。   失神不过一瞬间,他微微闭着眼睛,将脸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一点一点,仿佛再重现那殷虹血迹在他眼前渲染的片段。和那一刻,被灼痛的心。   凤倾寰看了他一眼,他的伤在肩头,怎的前襟和脸上都是血?   “你这伤…”   平安侯皱了皱眉,看着他肩头染开的黑色血迹。   “燕居夫人的毒必然非同凡响,还是得回去好好治一治,莫要留下病根才是。”   凤倾玥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随意的一瞥,见秋明月已经醒了过来,只是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虚弱得似一阵风便能吹倒。他眼神闪了闪,很自然的走了过去,却是看向凤倾璃,又无奈的笑了笑。   “就知道你跟来会如此。如今倒好,你这娘子也伤了,以后谁在你跟前殷勤伺候?”   凤倾璃却没心情与他开玩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若是毒死了,静姨非得要了我的命不可。”   凤倾玥又是一声低笑,垂下眼的瞬间却不动声色的看了秋明月一眼。她已经由宇文溪拉着手慢慢坐起,并没有看自己,而是死死的瞪着凤倾璃,似乎是怒极,然而又痛极。只是顾及着周围众人不好发作,只得道了一句。   “回去吧,我累了。”   于是也就匆匆回去了,宇文溪是唯一的女子,自然由她扶着秋明月。还好方才平安侯来的时候就料到或许有人受伤,便让人去回去驾勒辆马车而来。正好凤倾璃和秋明月同坐。至于凤倾玥,他也受了伤。其实那马车很大,坐三个人足足有余,但是毕竟秋明月是有夫之妇,当得避嫌。   荣亲王本来想让人再雇一辆马车,凤倾玥却含笑道:“阿璃和弟妹都伤得不轻,须得尽快回去好好疗伤。方才大皇子已将我体内毒素逼出大半,我尚可支撑到回府,皇叔不必担忧。”   他说罢便从容的跨上了马背,一身红黑鲜血,染尽了白袍。他分明脸色苍白,却偏偏笑得云淡风轻,温润如水。仿佛方才那毒在他身上也不过尔尔,甚至在他脸上都找不出一丝一毫疼痛的痕迹。   醒来后就未曾看过他一眼的秋明月却在被送上马车的一瞬抬头看了那个马背上一身狼藉的白袍少年,眼神刹那的复杂如流光碧影闪过,似万千里有海水波浪层层涌起,又似沙漠风暴怒卷。也只是一瞬间,便归于平静。然而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忘不了方才燕居一掌将她打飞,忘不了那个一直从容含笑的白衣少年刹那间血色尽失的脸;忘不了他那一刻失了时间与惯性的迅疾步伐;忘不了自己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却映得他精致越发白得透明的下巴。如巍巍雪山,洁净而晶莹的雪水。更忘不了,他那一瞬间眼神交错缠绕的愤怒后悔和疼痛;亦忘不了在他怀里昏迷的瞬间看见他眼中如昆山玉雪破碎的温柔和迷离…   她如今已不是那个懵懵懂懂不止情为何物的小女孩儿,自然在那片刻之间已经察觉到凤倾玥对她那一番心思。只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恍惚中,她和他似乎并没有见过几次。她又忘了,自己当初不是也对他一见倾心?只是太过理智而清醒,生生将那丝情缘掐灭。   秋明月闭了闭眼睛,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褐色的小瓷瓶,倒出两颗药丸,一颗给了凤倾璃,另一颗给了自己。   “我没配置可以解毒的药丸,不然可以让溪溪给他。”   她神色平静,便是连眼神语气也是淡得如同水一般。   凤倾璃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复杂,却没说话。   秋明月干脆靠在他肩膀上,“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被燕居劫走?她与我说了什么?”   凤倾璃抿唇,见她面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是清明如水的。她受伤不轻,燕居那一掌,他看的分明。若非当时有平安侯缠着,卸去了燕居几分力道,只怕她就不止吐一口血那么简单。柏云看着只是中毒,实际上他接住她之时便也一同承受了几分掌力。只是他一直忍着,再加上之前她喷在他脸上的血,掩盖了他自己吐出的鲜血。   “你先睡一会儿吧,刚刚伤得那么重,莫要再说话了。”   秋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瞬间心里有股冲动,想将所有事情都告之于他。然而话到嘴边,燕居那阴冷的威胁警告又响彻脑海。她闭上眼,死死的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都忍了两年了,何苦在意这一时?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母亲还有弟弟。曾经有依靠凤倾璃的想法也只是在她脑海里一晃而过。这想法在知道他的身世之时便真的荡然无存了。   他如今自己都腹背受敌,自己如何还能连累他?   燕居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知道,两年来除了那一年每个夜晚苦苦练功,剩下的日子,便不曾见过那女人几次。她知道,自己只是燕居手上众多棋子当中的一个而已。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只不过,或者她给予自己的任务最重而已。   呵呵…   或者她该庆幸,庆幸自己一颗棋子也能有如此价值。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燕居为何独独选了自己?一颗棋子而已,非要自己留着清白,为什么?既让她嫁人,却又必须保留处子之身。   这看似荒谬与矛盾的要求,但是在那个女人口中说出来,却是异常森冷的警告。   燕居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有大军,有许多看不见的阴暗势力。再加之她本人也武功高强,当世少有人敌。如果自己将这所有的一切告之凤倾璃,那么也就等于告诉他,自己与他所谓的相识相知相爱通通都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大阴谋。那个时候,他该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而且母亲和弟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受到性命威胁。她丝毫不怀疑以燕居毫无人性的残忍跟冷血,能对自己的家人有半分的怜悯和同情。   这也是当初她想让两个弟弟学武的原因。   退一万步说,即便凤倾璃能够理解她的苦衷,那必然要分出心思来保护她和她的家人。那么,本就处境艰难的他,如何面对深宫里那些人的刀枪剑影?这个本就身世凄苦幼年经历惨痛的少年,她如何能让他再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   所以,不能说,不能说…   她只有不断的强大再强大,强大到再不被威胁,强大到,可以成为他真正的左膀右臂。   “她知道容烨的玉隐在我身上,知道我曾将藏宝图给你,她想要利用我得到这两样东西。”既然有些事情不能说,便捡其他的吧。   “她知道你的身世。”   凤倾璃眼睫颤了颤,伸手抱住她。   “别说话了,这些事都不要紧。”   秋明月心中一颤,眼底便有泪水酝酿而出。她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子靖,若有一天,你发现…发现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若我是个坏女…”   他突然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秋明月眼睫轻颤,心里有些酸涩。他心里是怀疑的吧,只是仍旧选择相信她。   唇上的力道轻轻柔柔,却深深的种进她心里。   许久,凤倾璃放开她,两人苍白的脸色都因方才那一番情动而染上了几分红晕。   “萱萱,你是我的妻,永远都是。”   这话他不止说过一次,只是从没有此刻听在她耳里觉得那般沉重。   她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凤倾璃看着她的睡眼,目光静默而凝定,仿佛有些恍惚和迷茫。而后那迷茫破碎,又化为看着怀中女子的温柔情谊。他嘴角微微上扬,也睡了过去。   秋明月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浑浑噩噩之中似乎有好多人在耳边吵吵杂杂,吵得她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直到第二天晚上她才幽幽醒了过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身边的凤倾璃,却发现自己腰间一直手臂紧紧的抱着自己。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醒了。”   “如今我们俩都受了伤,你躺在这里,怎么疗伤?”   “如何不能?”   凤倾璃倒是毫不在意,“咱们俩都受了伤,你也不用日日守着给我喂药了。现在啊,你也得跟我一起喝。”   秋明月失笑,却牵动内伤,轻轻蹙了蹙眉头。凤倾璃立即变了脸色,“萱萱,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说着就要唤人来,秋明月赶紧制止他。   “没事。”   她摇摇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方才昏迷的时候,我老是听到耳边好多人说话,如今倒是安静了。”   凤倾璃淡淡道:“我们回来后,第一个来桐君阁的是祖母。”   秋明月有些讶异,“祖母?”   “嗯。”   凤倾璃面上没多大表情,眼神却微微柔和了几分。   “昨天下午皇祖母也来了一趟,祖母便回去了。”   “昨天下午?”秋明月更是惊愕,“我睡了这么久?哎,你不是也伤得不轻,怎么比我先醒过来?”   “你忘了我自幼习武?况且昨天父王输给我的内力不少,再加上你给的那些药,虽然没有痊愈,却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了。倒是你,只怕得养一阵子了。”   “养就养吧。”   秋明月看着帐顶,想着这一受伤到是免去了很多麻烦。比如她不用进宫接受各种审问,比如不用再操心其他…   她眼神猛然一眯,想起一件事来。   “子靖,郑馨怡可能没死。”   “嗯?”   凤倾璃正把玩着她的头发,闻言抬起头来。   “郑馨怡?”   秋明月点点头,有些费解道:“我也不确定,之前我就觉得郑馨怡死得有些太快了。那天听燕居夫人的口气,好像她在其中动过什么手脚。对了,你的人有没有见过郑馨怡的尸体?”   凤倾璃眯了眯眼,“宫中女眷死了以后都是嬷嬷检查装殓的,我在宫中有探子,也查到确实看到死的人是郑馨怡。”   秋明月皱眉,“难不成燕居夫人骗我?故布疑阵?”   “有可能。”   凤倾璃道:“燕居夫人其人,性格怪异,且有些扭曲变态。让人永远猜测不到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变态?”秋明月想着燕居最开始威胁她,然后要各种手段逼迫她习武,不由得心中一阵厌恶。   “确实挺变态的。”   凤倾璃目光下垂,落在她的脖子上,眼神黝黑深沉。   “她居然敢伤你如此之重。”   秋明月一愣,这才想起之前燕居掐着她的脖子,可是半分都不客气。那个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没事。”   做戏要做足,再说燕居也要给她个教训,所以那一掌可是毫不含糊,差点就震碎了她的心脉。只是之前在小山丘上,薛雨话给她疗过伤,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好了很多。回来这一天,大抵又被喂下了不少的补药吧。开始不觉得,现在倒是觉得脖子有点疼,不过想来凤倾璃也已经给她涂抹了伤药。   突然又想起之前在皇宫找到的那个黑匣子,后来被燕居给搜走了。她想起那个花神皇后,想起那封血书里面叙述的,历史上永远都不会存在的那些肮脏阴谋和血腥。心中便觉得沉甸甸的。   “对了,凤倾玥中的毒如何?”   其实她很不愿意这个时候提起凤倾玥,特别是,在知道凤倾玥对她存在了某种她曾经期待现在却极为排斥的感情。那对于她来说,是个赤裸裸的讽刺和嘲笑。   凤倾玥是她前世今生二十几年生命中第一个动心的男子,却也是不得不在那样的情愫刚刚萌生还未发芽开始就掐断的过客。然而时隔一年,她却发现他对她产生了情愫,更或者是爱。那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然而她也没忘记,凤倾玥是为了她才中毒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过问。而且凤倾璃也知道她曾经对凤倾玥那种朦胧的情愫,这事儿也只能问他。   凤倾璃眼神有些雾蒙蒙的看不真切,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柏云回去后就晕倒了。”   秋明月目光一缩,没有说话。她知道燕居的毒不简单,便是不能要了命,也绝对不是那么好解的。她想起之前燕居让她调查凤倾玥,和…容烨。对了,容烨。   她眼神一亮,而后又是一冷。凤倾玥那个人太过高深莫测,她看不懂,自然也看不懂他对自己的感情。然而燕居看得却是分明,所以她才会那般自信的认为自己能够操控凤倾玥。所以她那日故意打伤自己借此对凤倾玥下毒,然后引出容烨…   这个女人,当真是好算计。   “前两天他据婚,大皇子已经对他起疑了。所以这次他中毒,大皇子亲自派了御医给他医治,实为监视。只是那御医不中用,解不了毒。而且柏云中的毒很奇怪,不能见风,也不能随便用药,不然的话可能弄巧成拙。”   秋明月抿了抿唇,“镇南王妃很担心吧?估计杀我的心都有了。”   “静姨不知道他是为救你中毒的,只以为是在打斗的过程中意外受伤。只是柏云身边的那个小厮伤得不轻,险些就丢了一条命了。就这样也得养好长一段时间呢。”   秋明月心里有些不自在,“貌似我欠了他很大的人情啊,以后可怎么还啊?”   凤倾璃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道:“我帮你还。”   她笑了笑,“好啊。”又想了想,“你告诉我他是个什么状况,兴许我能配出解药来。就算配不出,也比那群御医强吧?别到时候真中毒死了,我就罪孽深重了。”   凤倾璃笑了一下,“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已经传信去了药王谷了。”   秋明月盯着他,不可以三个字,几欲下意识脱出口来。她心中着急,燕居一定还没有离开京城,她此番住了自己乃是一举几得之计。如果能利用自己的大藏宝图或者容烨的玉隐固然好。但是她了解自己的脾气,想必也知道藏宝图自己既然给了凤倾璃,就决计不会再给她。   从一开始,秋明月就知道藏宝图的存在。可是她还是那般轻轻巧巧的就将那东西给了凤倾璃,她不后悔那么做。她想到过这样做会激怒燕居,只是,她也感受到了,燕居似乎无论如何也不会杀自己。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冷血狠辣的女人会对自己屡次心软?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是她精心培养的棋子,她不想就这样毁了?   不,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简单。特别是那个老妇人那半句还没有说完的话…   想到那个人,她心里又是一冷。她知道宫里一定有燕居的人,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   “只是容烨大抵是来不了了,只能派其他人了。”   凤倾璃又叹了口气,眼神几分复杂。   秋明月一怔,这才想起之前凤倾璃说过容烨去给他找‘玉雪冰心’了。想到这里,她眼神一亮。   “容烨有消息传出来了吗?”   凤倾璃半闭着眼睛,轻声道:“嗯,他说,大抵还要过段时间吧,届时我的腿就有机会复原了。”   秋明月按压住心里的激动,他的腿好了,就可以少了很多顾及。   “到时候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然后我们就去江南,把你的腿治好了。对了,洛王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那么这册封太子的奏折应该很快就会掀起热潮了。到时候他们斗他们的,咱们就离开这里,也没有人打扰了。”   打从知道洛王要进京开始,她就在期待了。期待这京城大乱,期待皇朝风云,到时候燕居定然见缝插针,就没有时间来管自己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靠在凤倾璃怀里,默默的告诉自己。等到他的腿好了,等到那些人再也没有能力来加害他,她就将所有真相告诉他。无论到时候他原不原谅自己的欺骗,她都会告诉他的。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懂得,命运永远不等人。   “好。”   凤倾璃柔柔的笑着,给她掖了掖被子。   “睡吧。这几天你养伤,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中馈我暂交给祖母了,堇侧妃不会闹出乱子来的。”   秋明月闭着眼睛,咕哝道:“为什么不给大嫂?唔,对了,大哥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嗯。”凤倾璃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大嫂要给大哥操办婚事,没时间。”   “婚期定了么?”   大抵是她喝的药里面有催眠的作用吧,她有些困了。   “近来事多,冥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早些办了也好。所以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中旬,正好到时候咱们俩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段时间,洛王那边可能不太安分…”   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怀中秋明月已经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均匀的传来。他笑了笑,笑出眼底一抹复杂的感叹来。她看出来了吧,柏云对她…   她这般聪慧,如何不懂?正因为懂,所以不想亏欠他吧。   凤倾璃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久久不语。   秋明月这一受伤,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那日她醒过来后,凤倾璃才告诉她。当天他们回来以后,她爹娘就带着两个弟弟来看过自己了。沈氏看着她躺在床上,面无人色,当时就哭成了泪人儿。王府里那些人也惊动了,倒是没有谁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有些惊悚和漠然。   毕竟秋明月遇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在西街,这一次更甚,干脆把人劫走了,还差点丢了一条命。倒是楚玉盈,对她颇有几分同情。   本来头一天晚上荣亲王妃被禁足,第二日凤倾雅就拉着凤倾墨闹到了桐君阁,只是秋明月进宫去了,凤倾璃将两人赶走了才作罢。等到秋明月回来的时候,两人都伤得不轻,本来想要找茬的凤倾雅当时吓得也不轻,又被太妃警告了两句,然后就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门了。   赵侧妃倒是来过两次,送了些补品来,表示慰问关切。   期间好多人都来看过她,宇文溪和许天玉自不必说,两人几乎天天都来。凤倾瑶没有来,她要忙着照顾凤倾玥。秋明月向宇文溪打听过凤倾玥,当时宇文溪笑了笑,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她。她被那眼神看的有些不习惯,便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宇文溪眨眨眼,而后漫不经心道:“没什么,玥哥哥接住你的时候,被那老女人真气所伤,虽然不太严重,不过他不会武功,也得养个把月才行。最麻烦的,就是被暗器所伤中的毒。”说到这里,她颇有些愤愤不平。   “燕居那个老妖婆,忒狠了。”   “怎么了?”   秋明月心里一紧,“他中的毒很严重?”   宇文溪叹了口气,“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没办法,而且那毒忒诡异,不能随便用药,否则一不注意就会演变成其他的毒。没办法,五皇叔只能用内力占时将他体内的毒给压住,等太医们找到办法再说。”   秋明月心沉了沉,她有心给凤倾玥解毒,奈何两人男女有别,再说她如今自己都躺在床上,凤倾璃是绝对不允许她出门的。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溪又叹了口气,看了秋明月一眼,突然道:“玥哥哥从小对任何人都一副彬彬有礼又淡漠疏离的样子,对你倒是巴心巴肺的。”   秋明月一怔,随即又是一惊。凤倾玥对她的心思,连宇文溪都看出来了?   宇文溪瘪瘪嘴,“我从小和玥哥哥一起长大,他那个人看着好相处,实际上能入他眼的人还真不多。我还真是没想到,会对你另眼相看。”   秋明月敛眉,“溪溪,有些话,不能乱说。”   宇文溪嗤笑一声,“行了,你放心吧,我昨天早到一步,才看见他接住你那一幕,大皇子不知道的。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她又低叹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他喜欢你了,只不过想着原是璃哥哥先看中你的。他们两个自幼关系又好,玥哥哥不会做出夺兄弟之妻的事情来。”   “溪溪。”   秋明月皱眉,“我如今已经是有夫之妇,这种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宇文溪瞪着她,“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怕什么?我只是感叹,玥哥哥那样一个自制的人,居然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她凑近秋明月,仔细看着她,似乎想要在她身上找出她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把她心目中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凤倾玥迷得也这般无法自控。   看了半天,她眼神一暗,又坐正了身子,喃喃道:“罢了,反正就算你没有嫁给璃哥哥,玥哥哥跟你也是没可能的…”   “你说什么?”   宇文溪这话说得古怪,特别是她眼底那一抹化不开的忧伤,令秋明月心中莫名的不安。   “你刚才在说什么?”   “啊?”   宇文溪立即回神,而后连忙摇头。   “没什么,没什么…”   秋明月古怪的看着她,“真的没什么?”   “没。”   宇文溪低着头,似乎有心事。   “对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爆发出亮光来。   “明月姐姐,我记得去年荣亲王妃给了你一只镯子。那镯子是上古奇玉打制的,可以解百毒的。”   秋明月一怔,她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之前凤倾璃也告诉过她,那镯子戴在身上,确实可以解百毒的。如果凤倾玥佩戴着那镯子,是不是…   宇文溪已经抓住她的手道:“明月姐姐,你把那镯子给我吧,我拿去给玥哥哥解了毒就还给你。”   按照这个世界严苛的礼法,女子贴身佩戴的物事若是给了男子,也就证明两人有私情。秋明月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此刻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凤倾玥好歹也是因为她才中毒的,如果不给他解了毒,她心里也过不去。何况这事儿也没其他人知道,想来也是无妨的。   她正准备点头,凤倾璃推着轮椅进来了。   “我已经将身上那块同样可以解百毒玉佩给柏云了。”   秋明月一怔,这才想起来凤倾璃是你上有一块玉佩是和她那只镯子同时打造的。   宇文溪也回过头去,见到凤倾璃,眼神闪了闪,而后立即喜笑颜开。   “璃哥哥,皇伯伯不是传召你进宫了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凤倾璃眼风一扫,漫不经心道:“姑父前几日和燕居夫人交手,内伤不轻,姑姑忧心匆匆的整日守在姑父跟前照顾。你这个做女儿的好似很闲嘛。”   宇文溪笑嘻嘻的走过去推他过来,“我爹没事的啦,他是难得见我娘对他这般殷切照顾,所以故意装的。我爹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上伤得了他的人可不多。再说了,那日还有我哥帮忙,他也就受了那么点小伤而已。”   她坐下来,很不雅翘着二郎腿,懒散道:“上次明月姐姐遇刺,被皇伯伯给压下来了,这次这事儿闹得可不小,皇伯伯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我爹既然当时在场,皇伯伯要查这事儿,自然要询问我爹。还有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想要打听消息的,还不得天天围着我爹转?”   她说到这里哼了一声,语气非常不忿又有些骄傲道:“我爹那个老狐狸,他就是想借着这事儿好好休息一回。他就是不想上朝,不想整日和那群人周旋立谁为太子云云。哈,这次他一躺在病床上了,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称病在家而且避不见客了。哎,可怜我哥哥哎,天天都要替他应付那些八面玲珑各为其主的老东西。才短短几天啊,都瘦了一大圈了。”   她虽然语气怜悯,眼神却有些幸灾乐祸。   秋明月有些好笑,“所以你避免被牵连,就天天往我这儿跑?”   “那是。”   宇文溪有些得意道:“荣亲王府天天都有人探病,璃哥哥直接给大门的人打了招呼,谁也不见。哈,我躲在这儿最安全了。只是璃哥哥也忒狠了,好歹我也是你表妹吧,连我也不许进来。”   她开始抱怨凤倾璃了,神态颇有几分怨妇的味道。   秋明月又笑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呗。”   宇文溪颇为狱卒,“想我堂堂一个郡君,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落得翻墙的下场。”   凤倾璃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有墙翻就不错了,你还想如何?”   宇文溪瘪了瘪嘴,又道:“对了,你刚才说你把那块玉佩给玥哥哥了?那玥哥哥的毒岂不是解了?”   秋明月也看向凤倾璃,凤倾璃不紧不慢道:“那毒太霸道了,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他说着丢了一件物事给宇文溪,秋明月一看,正是她的那只镯子。   “这个你拿去给柏云,应该就差不多能解毒了。”   秋明月没问什么,心里大约也清楚。平安侯夫人说过,那玉佩和镯子是一对。如今他的玉佩给了凤倾玥,这镯子嘛,暂时也不能在她身上。她心中好笑,这人,时时刻刻都不忘吃醋。   宇文溪拿着那镯子,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个不停,显然也是明白了他的心思,翻了个白眼。   “小气。”   凤倾璃不理她,伸手摸了摸秋明月的额头。   “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秋明月点点头,“胸口没那么闷了。”   凤倾璃温言道:“你伤得不轻,不能下床,等过几天我再陪你出去走走。”   宇文溪见这两人完全就视自己为无物,很有些郁闷,却也不想做电灯泡,便站起来道:“行了,你们俩别在我面前腻腻歪歪了,等我走了你们再秀恩爱。”   秋明月瞪了她一眼,“你还是在家多照顾照顾你爹吧,别整天就往外跑。”   “我可是好心来看你哎。”宇文溪不满了,“不识好人心。”   “好吧,我的宇文大小姐,我很感激你一片关切之心好不好?”秋明月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你娘要照顾你爹,你哥哥这些天怕是有得忙了,你这个做妹妹的,还是得多帮帮他才是。”   “我才不帮他呢,他精神好着呢,整天春风满面的,才不乐意我去打扰他呢。”   “嗯?”   宇文溪神神秘秘道:“告诉你啊,我哥这次赚了。如今我爹受伤了,我娘也管不了他,我整天往外跑,他事情又多,累死累活的。天玉姐姐看不下去了,偷偷跑去看他呢。”   她哼哼两声,“还以为我不知道。”   她站起来,弹了弹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一副很慈悲的模样。   “他应该感谢我的成全。”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宇文溪心情大好的转身。   “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秋明月摇摇头,回过头来发现凤倾璃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凤倾璃笑了笑,“今天那些人没来打扰你吧?”   “你都下了禁令了,谁还敢来?”   秋明月也笑,“对了,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不开心?”   “没有。”   凤倾璃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他想了想,道:“最近京城可能有些紧张,这次你是在皇宫被挟持的。我们回来的那天下午,宫中就加强了防备,京城各大府门和都统衙门都重新布置设施。”   秋明月嗤笑了一声,“那有什么用?武功高强的人,走哪儿都如履平地。便是再加一倍的人,也只是个摆设而已。”其实她更想说的是,燕居在宫里有内应。其实她很奇怪,宫里不是有大内高手么?为什么上次她被挟持,居然都没惊动大内高手呢?   “燕居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了。”凤倾璃道:“上次她虽然逃走了,但是也没捞着好处。”   “她受了伤?”   秋明月扬眉,“那老太婆那么厉害,居然也受伤了?”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眼神隐隐有些笑意。   “她练了独门功法,至今看起来也是个二九年华的少女。要是知道你口口称称说她老太婆,定然要生气。”   秋明月哼了一声,“她不是自诩自己是前辈高人么?本来就是个老太婆,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看起来那么年轻,还是溪溪说得对,就是个老妖婆,而且是个变态的老妖婆。”   说起来那功法她自己也会,只不过她年纪太小,燕居怕她早日大成了以后永远都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所以就封了她的功力,让她体内内力不能自行运转以至大成。   “嗯,前朝好几个皇后都练了这功法的。全都致死的时候都保持年轻模样。”凤倾璃给她倒了杯水,道:“这么说起来,世上的老妖婆可多了。”   秋明月刚一口水入口,闻言立即瞪了他一眼。   “前朝那些个皇后有她那么变态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种窒息的感觉。   “上次凤倾玥拿出的那幅画,是先皇给她画的肖像么?我看她挺在意的。哼,那老太婆八成是自己失恋了,然后心里扭曲变态,所以就见不得其他人好。”   凤倾璃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却是冷了。   “她对你所做的一切,迟早我会加倍讨回来。”   秋明月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笑了笑。   “别,那女人太疯狂。”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该告诉他。   “那天我在你娘以前住过的宫殿里找到一件东西。”   ------题外话------   推荐好友黛小薰完结作品《重生田园之农医商女》简介:   前世,为助心爱之人登上皇位,生性凉薄的她泯灭天良,六亲不认,坏事做尽,怎知,她倾尽一生,换来的却是心爱男人的薄情寡义,他纳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为妃,也要了她命。   再睁眼,她重生到了刚穿越的那一年。   那年她还小,家里虽然穷的只有一亩三分地,吃了上顿没下顿,家徒四壁,但至少疼爱她的爹娘尚在,哥哥没上战场,姐姐没有死,妹妹没有疯,弟弟尚未出世,脚自然也没有瘸。   前世,做了太多坏事,所以这世,她是来还债的。   第四十三章 宫闱旧事,淑妃之心   “嗯?”   凤倾璃抬头看着她,“什么东西?”   “一封血书,花神皇后写的。”秋明月想着那血书中的内容,难怪燕居那么恨凤氏族人呢,这事儿换了谁都得恨。只是若因此就牵扯到了她,那她可就敬谢不敏了。   凤倾璃皱眉,“你在哪儿找到的?”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阴沉。   “上次我进宫的时候,看见西偏殿宫墙都塌了。你做了什么,或者触动了什么机关暗器?你疯了是不是?你可知那宫墙虽然年久失修,但是以前并没有被大火侵袭。如果宫墙坍塌的时候你还在,那么…”   他说不下去了,那天的惊恐余韵还在。他永远忘不了满目的疮痍宫墙矮矮,永远也忘不了那些粉碎的烟灰和凋零的残叶。那一瞬间脑海里划过十余年前满目凄艳的大火和大火中凄厉而绝望的哭声。那座宫殿,当年困住了他娘,让她丧命于此。十多年以后,又再次坍塌,差点…   那一刻他心痛到极致,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惊恐蔓延四肢百骸。   秋明月本来还想说那封血书的事,冷不防见凤倾璃眼神沉怒而悲痛,以及失而复得的庆幸。她怔了怔,然后想起那天的场景。他必然是见到了,自己又失踪了,他如何不着急?   “子靖,我…”   他突然伸出手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是我不好,不该告诉你那宫殿有蹊跷,不该让你一个人去调查。”他埋在她颈项,声音都在发抖。   秋明月心里有些愧疚,又觉得自己自作自受。好端端的提那天的事干什么?平白让他担忧。   她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了,我事先有准备的,没有受伤。”   “你还敢说。”   凤倾璃紧紧的抱着她,胸口起伏上下,可见气得不轻。他一把拉开她的衣袖,里面缠着至少三层绷带。   秋明月看着那绷带,立即就心虚了起来。那天她从窗户跳出来,滚在地上,手被地面的石子割到了,当时那般险境,她也顾不得检查伤口。却不想,整只手臂到处都被磨破了皮。之前被燕居带到那小茅屋,那个女人可没那么好心替她包扎。而且为了不引人怀疑,她也不会给自己上药。   好在只是割破了皮,没有伤到肉,不然别说回来,只怕流的血早就将袖子染红了。   凤倾璃紧绷着唇,死死的盯着她手臂上的绷带。   “这就是你的没有受伤?”   秋明月讪讪道:“只是小伤而已,是红萼她们小题大做了…”   凤倾璃脸色更沉,她立即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凤倾璃原本心里有气,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此时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起她那日比燕居挟持,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心疼得不得了,只叹了口气。   “以后切莫再这样冒险了,知道吗?什么秘密都不重要,你的安全最重要。”   他低着头,额头抵着她的额,轻声说道。   “你都不知道我那天我害怕,我怕那些侍卫从倒塌的宫墙下面发现你浑身是血,我怕他们告诉我,你已经…”他又重新抱紧了她,“除了我娘被大火烧死那一晚,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秋明月心中一疼,“对不起,我…当时情况危急,我如果不从窗子里跳出来,等到墙壁塌陷,我就没命了,所以…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小心的。”   “不,以后我绝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凤倾璃吐出一口气,勉强稳定了情绪。   “好了6,你慢慢休息吧,别想其他的了。”   这样一闹,倒是将秋明月原本想说的事情忘记了。就这样,秋明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沈府的人也来过几次,毕竟是她的至亲,凤倾璃倒是没有给人家吃闭门羹。为了让她安心养伤,他专门让荣亲王给她掉了几个暗卫来,就守在大门口,除了桐君阁的丫鬟荣亲王,谁也不许进来。   半个月以后,秋明月可以下床了,便让红萼和醉文搀扶着她起来到院子里走走。如今四月,王府后花园里种植的樱花已经开了,满目的落英缤纷。她有心去看看,只不过凤倾璃不允许她踏出桐君阁,怕凤倾雅等人找她麻烦。   对此,秋明月除了无奈感叹意外便也只能乖乖呆在桐君阁了。   凤倾翔自那日回来以后似乎变得安静了,只不过那只是表面,据凤倾璃的暗卫来报,凤倾翔几乎夜夜都会出府一趟。至于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还有一件事,秋府传来消息,周若兰前几天已经生产了,是个儿子,秋府第一个孙少爷。老太爷和老太君都很高兴。沈氏终日忧心她的伤,倒是有些郁郁寡欢,人也憔悴了不少。不过好在大老爷大抵是因为之前家里因为那些女人闹出了不少的乱子,好不容易清净下来,倒也没有再纳小妾。沈氏还是一枝独秀,大老爷对她也很好,这让秋明月微微放心了几分。   日子一晃,便过了快一个月。凤倾翔迎娶郑馨怡的日子到了,虽然是冥婚,但好歹对方是公主,该有的章程也是不能少的。秋明月想着,如果郑馨怡还活着,应该不愿意嫁给凤倾翔。哪怕是人死后名字写在对方家族宗祠上也不行。要知道,古人对这些名誉很是在意的。   所以,如果郑馨怡还活着,怎么着都应该会制造混乱才是。然而令她失望了,大婚如期举行,热热闹闹的,宾客满座,从头到尾一点风波也没有,顺利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又不免想着,难不成上次燕居是骗她的?故意抛下这样一颗烟雾弹来诱导她?   楚玉盈上次经她点拨以后,也学聪明了。非常尽心尽力的安排大婚,招待宾客,一脸的效益从容,端方大度。让那些想要来看笑话的人硬是将嘲笑的话都给憋了回去,纷纷赞扬这位大少奶奶温厚谦恭,善良宽容,博得了一致的好评。因为这个原因,楚玉盈还特地跑来感激秋明月呢。秋明月自然是点头受了。这种时候,如果再谦虚,就显得有些做作了。   大婚那日,凤倾翔举着郑馨怡的灵位拜堂的时候,神情既痛且喜。充分将一个丈夫对于新婚妻子的深情以及那女子红颜早逝的悲痛体现得淋漓尽致。让来访的宾客也不由得唏嘘,对他好感顿生。   事后秋明月似笑非笑对凤倾璃道:“凤倾翔真的不是王妃亲生儿子么?我看他演戏演得那么逼真,比王妃都要胜一筹呢。”   凤倾璃漫不经心告诉她,“好歹也是母子多年,早些年父王一心扑在我娘身上,王妃在这王府里只是个摆设,她没有儿子,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自己断绝那些流言蜚语,她对大哥倒也是尽了些力的。大哥这个人吧,别的优点没有,但是有一点,学这些阴鄙手段和伪善做作,那可是一日千里啊,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秋明月听出他言语之中讽刺,不由得莞尔一笑,像池塘中盛开的睡莲,不生凉风的娇羞。   “呵呵…这么说起来,王妃这辈子至少还有一件事是做成功了的,培养出一个比她更厉害的‘儿子’!”   凤倾璃也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   秋明月有些啼笑皆非,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唉,你说这郑馨怡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这两天宫里是不是会传我进宫,询问当日前后因果?”   “这个你不用担心。”凤倾璃道:“你以为我这几天进宫干嘛了?自然是向宫中那位,传达你口中的事实缘由了。”   秋明月扬眉,“你是怎么说的?”   凤倾璃似笑非笑道:“哦,这很简单嘛。虽然他方面对我娘做了那些事,大抵这些年也有那么几分愧疚,知道我身份不便,便让你去我娘故居看看,以表怀念之情。只是没想到那燕居如此猖獗,竟然在宫里劫人。”他眼神有些阴暗,“也怪他自己不中用,整天就想着怎么制衡朝中大臣独揽大权,竟是忘记了自己的老巢。”   秋明月靠过去,“宫里有燕居的人,只不过有件事我觉得奇怪。”   凤倾计顺势揽过她的腰,“什么事?”   秋明月歪头看他,“宫里那么多禁卫军,而且还有皇家暗卫以及大内高手。为什么我被劫走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惊动那些人?”   凤倾璃脸色有些沉,“我明白你的意思,劫走你的那个人,只怕对宫里禁卫军和大内高手分布有一定的了解。”他冷笑一声,“燕居为了复国,倒真是准备不少。方面她和先帝那一番纠葛,最后又无声无息的离开,只怕在宫里布下了不少暗桩。”   秋明月想了想,是跟他说起了血书的事,不过她不敢说完。有些事情,她不该知道得那么清楚。她也不能如了燕居的意。   “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看到花神皇后的血书吧?上面记载了一些事情。”她顿了顿,见凤倾璃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却还是认真听着。   “说起来那花神皇后还真是一奇女子,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连历史文学政治军事一概不落人后。不但如此,她还精通十八般武艺,医毒都有所涉及,几乎是全能。”末了她又感叹,“难怪前朝末代帝君那么宠爱她呢,那样一个绝世奇女子,是男人都得放在心尖上宠着吧。”   凤倾璃不置可否,反正在他心里,谁都没有他的宝贝妻子重要。他正专心的给她手臂上药,顺便应景的说了一句。   “哦,那那样的奇女子,要么是不出山的高人,要么就出身非凡”   秋明月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实在有些无语。她手上的伤只是皮外伤,早就好了。再加上她自己配的药,连一丝一毫的疤痕都没有留下,偏偏凤倾璃重视得不得了,非得要天天给她检查,一点点红痕都没有才放心。   “不过这大倾国灭亡,还真的跟她有关。”   她用手臂支撑着下巴,道:“好像她跟你们凤家先祖有关系。”   凤倾璃手一顿,扬了扬眉。   “哦?”   秋明月摊了摊手,“我也不是很清楚,本来那血书到手后,我正在看,然后下一秒就被人给劫走了,然后我就晕倒了,醒来以后那血书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她表示实在很无奈,“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调查前朝的事,结果就被燕居那个老妖婆给打断了。还让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下一次再遇见她,非得报仇不可。”   “行了,你也不要想着报仇了,先把伤养好再说。”凤倾璃把袖子给她拉下来,眼神温和,掺杂几分阴郁。   “报仇的事交给我。”   “那老妖婆武功高得很,你不是她对手。”   秋明月抖了抖手臂,想了想。   “不过话说回来,平安侯的武功真不错哎。我上次在宝华寺看见你师父和燕居交手,还以为这世上也就只有你师父能对抗燕居。没想到,那平安侯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果真还是溪溪说得对,真是一只老狐狸。”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凤眼微眯。“哎你说,如果我拜他为师,让他教我武功,他会不会答应?”   凤倾璃看了她一眼,“他对你印象不错,或许会。”   “啊?”   秋明月本来只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得到这么个结果,倒是有些意外。   “他不会觉得我上次拖累了那么多人而看不起我?在你们男人眼里,女人不都是柔弱不堪大用么?”   “姑父不同。”凤倾璃淡淡道:“姑父是一个很开明的人,很多政见和你不谋而合。其实在他眼里,也没有什么男尊女卑之分。你别看他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什么事都不关心,实际上却是个人精。至今为止,除了柏云,我还没见过他对谁服气过…”   他突然想到什么,低下头,不再说话。   秋明月眼神一闪,眸中有某种光华闪过,淡淡道:“他的毒解了?”   “快了。”   凤倾璃也没有表情的应了一声,“只不过这事儿不能让人知道,特别是那玉佩和玉镯,更不能给人发现,不然对你名声有损。我传信给了师父,他这两天会来京城。只要他在真难王府住一段日子,柏云很快就好了。”   “一段日子?”   秋明月敏感的抓住这两个字眼,“倒是难得没听见你说老秃驴。”   她笑笑,“你不是说他的毒快解了吗?为什么要让你师父住一段日子?要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   凤倾璃想了想,又嘲笑了一声。   “郑馨怡死了,而且死后灵位还嫁给了别人。他这个作为曾经‘恋慕’郑馨怡十余年的人,怎能再云淡风轻谈潇洒自如?岂不是让人怀疑?”   “可是你不是说大皇子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么?那他这番作态岂非多此一举?”   “怎么会多此一举?”   凤倾璃眼神有些冷,“大皇子知道了,可是还有其他人不确定。反正都演了十多年了,又何惧这几天?”   他说到最后,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秋明月抿着唇,眸色寂静。半晌突然道:“他为你牺牲了很多。”   凤倾璃忽然脸色白了白,苦笑一声。   “命运太会捉弄人了,我们都逃不掉。”   秋明月沉默下来,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握。   命运!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她从来不相信命运。然而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不得不接受命运的玩笑和安排。凤倾璃说得对,命运太会捉弄人了。有多少人,在这样坎坷斑驳迷离的命运当中挣扎沉浮?又有多少人敢于奋起反抗?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这一场穿越,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难道上天让她穿越于此,只是为了做人家的棋子?   不,如果这是老天爷给她安排的命运,那么,她便是倾尽生命,也要与天抗衡。   日子又这样过去了一个月,秋明月天天呆在桐君阁,除了偶尔出了院子欣赏欣赏这院子内的风景,也不管其他的事,倒是悠闲得很。不,还有一件小事。趁着这次养伤期间,她将桐君阁里里外外全部清理了一遍。该敲打的敲打,该表扬的表扬,倒是收复了人心。   至于王府其他人,她不关心。反正凤倾璃是不会永远做这个世子的,她自然也不会做这个世子妃太久。   那日过后,她想了很久。燕居的势力太大,凭她一个人根本就无法抗衡,只有寻找帮手。燕居准备的是复国之路,这么多年准备下来,她定然有自己的底牌。也就是说,她准备的力量,几乎可以和一个国家相较。那么他如果要和那女人抗衡,背后就得拉上一个国家。   秋明月闭上眼睛,躺在软榻上,旁侧乌木屏风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倒映着她的身影朦朦胧胧,看不见的阴沉和寂寞。   从她知道凤倾璃的身份开始,就知道燕居的打算,要自己扶持凤倾璃登基。但是又要不动声色的控制他,不能让他一人独掌大权。不然的话,从前自己也不会那样容忍林家了。   她有些烦躁,端过桌子上的茶杯轻呷一口,看着茶面漂浮的茶叶,心中却有些沉重。   所以从前她不希望凤倾璃踏上那个位置,不希望他受自己连累而被燕居操控。他有大智慧,有谋略,但是他一心想要报仇,再加上对自己心有牵挂,如何能是燕居的对手?但是如今事情的演变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操控得了的。只有他登上了大位,才能彻底铲除燕居存在的所有潜在威胁。   这一天,凤倾璃回来告诉她,德妃派系的大臣,终于上奏孝仁帝册封太子一事。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孝仁帝没有大发雷霆或者着顾左右而言其他,也没有留中不发,而是很漫不精心的征求各位大臣的意见,立谁位太子好。   大臣们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有些惊异,然而话已开头,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于是好多大臣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从身份准备和长幼顺序来看,大皇子无疑使最好的太子人选。大昭民风保守,思想较为迂腐和肤浅,所以对于嫡庶尊卑长幼之分很是注重。   所以提出这两点,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况且大皇子已经成年,他本人也是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又沉稳内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当之无愧的太子。这让那些个四皇子派系的大臣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本来于尊卑来讲,四皇子确实不占优势。所以这些年他们才没有贸然的上奏孝仁帝。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洛王居然暗示他们打破这个平衡。   本来若是他们手上有大皇子的把柄,这事情倒是有回缓的余地。关键是大皇子做事小心谨慎,绝不给人抓到任何把柄,这就让他们犯难了。   “后来呢?”   秋明月想知道最后的结果,放下书本,饶有兴致的看着凤倾璃。   “洛王应该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他既然下定决心这么做了,必然有必胜的法宝才是。”   “你猜得没错。”   凤倾璃笑了笑,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大皇子一派的文武百官振振有词,四皇子一派的却是哑口无声。就在这个时候,洛王突然爆出了一条消息。”   “什么消息?”   秋明月知道,精彩的片段来了。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有些沉郁。   “洛王说,他偶然得到一个消息,说多年前夭折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另有原因,乃后宫所为。”   秋明月一震,神色有些复杂。   “他可是怀疑你了?”   凤倾璃低着头,手指敲着把手。嘴角一丝讥诮,“我猜想德妃应该孤注一掷了,她们知道论身份四皇子绝对比不上大皇子占优势,索性就想要将我的身世抖出来。如果能再抖出我娘的死因,一举绊倒皇后。皇后必然要废弃的,大皇子也不再是嫡子。然而我这个身有残疾,又身份尴尬的三皇子,在没有任何背景支持下,如何能与他们抗衡?所以他们想要借我的身份来打击皇后,打击大皇子。大皇子倒了,余下的两个小皇子还不回走路。至于我…”   他自嘲的笑笑,“历代以来,可没有哪个皇帝是坐着轮椅被推着去金殿上朝的。”   秋明月默然良久,低低道:“洛王有证据?”   “证据?”   凤倾璃嗤笑一声,眼底淡淡冷意。   “你忘了我娘的死是谁安排的?他那么小心翼翼,怎么可能留下任何把柄?不然我也不至于查了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获。”他低着头,神色黯然。   “当年我娘身边那些宫女太监,大部分都是他安插的眼线。就算还有几个事自己人,也都被烧死了。其余的,最后因为一格护住不利,也通通被处死了。还有什么证据可言?至于我…”   他长叹一口气,声音有些轻。   “当年是父王把我从宫中抱回来的,王府里也只有父王祖母和荣亲王妃知道这件事。而且我的容貌与荣亲王妃有五分相似,他们若是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也只是空口说白话而已。”   秋明月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她们会打荣亲王妃的主意?逼迫荣亲王妃交代事情真相?而荣亲王妃为了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揭穿你这个冒牌的世子。推出去让他们对付你,好报私仇?”她脸色有些沉,以她对荣亲王妃的理解。那女人心机深,而且还有足够的隐忍力。这么多年来,她虽然嫁给了荣亲王,但是一直不曾得荣亲王的心。那女人已经恨了二十年。如今有这么好个机会,既能让她亲生儿子坐上世子之位,又能拔出凤倾璃这个眼中钉,她不答应才怪。   “你派人看住荣亲王妃了吗?”   凤倾璃点头,“父王早就在发现她居心不良的时候派了暗卫监视她了。若非怕她出去乱说,父王早就休了她了。父王什么都能忍,但是不能忍受有人侮辱我娘。”   他低低叹息一声,忽然道:“萱萱,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年我娘嫁的人是父王该多好?如果我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该多好?那样的话,父王不会纳妾,祖母也不会…我们一家三口,会多么幸福啊。”他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月季花,那样灿烂而鲜艳,比天边那一袭云彩还要光亮夺目。   那色彩氤氲出几分浅浅的瑰丽,晕染出他眼神里折射的那一抹迷幻和向往。   秋明月心中一疼,握住了他的手,给予他无言的安慰。   柔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淡淡的暖意透过肌肤传达至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微微一震,几乎震碎了心里的冰尖碎雪。   他侧过眸子,对上她温柔怜惜的眼神,微微笑了笑。将她拉近自己的怀抱。   “不过这些年来,父王待我视如己出,我早当他是我亲生父亲,再说了,若论血缘,我身上也算流着他的血呢。所以,他就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   “嗯。”   秋明月点头,又笑道:“我以前一直觉得父亲在治家方面是个糊涂的,被荣亲王妃耍了那么多年还犹不自知。不过现在看来,父王某些时候,倒是挺干脆决断的。”   “你别小看父王,父王年轻的时候在诸位皇子当中,无论文采还是武艺,都算得上是拔尖的。而且处事果断又干脆,圆润而内敛,先皇对他很是欣赏和看重。”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似云海翻滚。突然低低道:“其实,当年先皇是有意传为给父王的。”   “什么?”   秋明月惊讶的抬起头,完全不可置信的看着凤倾璃。   “你刚才说什么?”   凤倾璃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又恢复了静谧。   “若非父王比那人小,或者,今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便是父王了。”   秋明月不语,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或许有些明白荣太妃对太后隐隐的恨意和不忿。想想,都是肖家的女儿。太后是嫡女,所以能够坐镇中宫之首,生的儿子也理所应当是太子。而她,就因为是庶女,处处都要低人一等,连自己的儿子也要永远无法登临大位。   “那么…最后为什么又是…”   凤倾璃抱着她,语气平静道:“因为先皇问父王,要江山还是美人。父王选择了后者,所以注定与皇位绝缘。”   秋明月抿唇,而后苦笑了一声。   “可是他放弃了江山,最后连美人也失去了。”   凤倾璃环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收紧,低低道:“那是他用卑鄙手段把我娘给夺走的。”他眼神隐隐折射出恨意,“若非在选秀之前,他设计我娘…我娘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嫁给他?”   “设计?”   秋明月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时代,女子必须嫁给一个男人的理由。除了爱那个男人极深,便是清白被毁,不得不嫁给那个人。听凤倾璃的口气,莫非…   她心中一紧。   凤倾璃却冷笑一声,“你猜到了吧?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秋明月豁然抬头,凤倾璃低着头,眼神黑沉的堪比浓墨,眼底翻滚的是怒火是浪潮是刻骨的恨意和悲怆。   “他偷走父王的玉佩,骗我娘在风波亭旁的兰英殿私会…那个地方,是从前我娘和父王经常偷偷见面的地方。我娘心思单纯,自然没有察觉,便去了…”   兰英殿!   秋明月心里一凉,突然想起那一晚发现郑馨怡和凤倾翔在兰英殿里偷情,孝仁帝的脸色,阴沉、恍惚、回忆、痛楚…难怪,难怪他那日会那么生气。难怪荣亲王到达兰英殿后就没有说一句话,难怪他的表情也那般的痛苦而追忆。还有太后,从未有过的震怒。   原来,这才是主要的原因。   “兰英殿许久没人居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嗯。”   凤倾璃低低应了一声。   “你选择在兰英殿设计郑馨怡,也是故意刺激他想起以前的事?”   凤倾璃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脸色越来越沉。   “我娘发现中计,立即就要逃,然而已经晚了。外面的守卫已经发现了他们,然后顺理成章的,那天所有的秀女大臣全都来了。”他讥嘲一声,“我娘一个未婚女子,和一个男子在皇宫里幽会,本就是丧德之举。呵呵,可是那个人,他演的一出好戏啊,装模做样的表现出对我娘深情款款的样子,还说和我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甚至还跪在御书房门外三天三夜,求先皇赐婚。哈,如此一番情深意重。所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再加上姑姑求情,我外公跪求圣旨…最后,他成功的娶了我娘,还博得一个好名声,巩固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笑,笑得讽刺而寒凉,笑得满眼是恨,却也满眼是痛。   “先皇为了弥补父王,就将我娘的表妹赐婚于他。对于他来说,反正那是我娘的表妹,而且两人长相那么相似,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秋明月不孕,在男人的眼里,女人如同衣服,没什么比权利更重要。忽然想起,如果那个时候荣亲王为了云皇后抗旨不娶荣亲王妃。那么,先皇定然觉得云皇后狐媚,让孝仁帝和荣亲王兄弟相残,乃红颜祸水。那么云皇后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荣亲王娶荣亲王妃,是为了救云皇后。   她突然觉得心里发寒,荣亲王对云皇后该是何等的深情如一,才会做到那个地步?只是宫闱深深,隐藏在那华丽宫殿背后的阴谋,却如利剑,狠狠的撕碎了他们的感情,让他们劳燕分飞。从此,一个是长嫂,一个是小叔,相对无言。   “我不是告诉过你,先皇临终前留下一道遗旨,不许他动父王么?先皇知道父王的心思,也了解父王的脾性。他怕父王对我娘的执念太深,最终导致兄弟倪墙,同室操戈。而那个人,他向来独断专行。在知道先皇有意传位给父王的时候,心里就记恨上了父王。”   他忽然又笑了一声,“其实他对我娘,更多的是占有欲。他嫉妒父王,所以父王的所有他都要夺走。无论是皇位还是女人,他统统都要夺走。若非先皇留下那一道遗旨,他最后夺去的,便是父王的命了。”   秋明月闭上眼睛,“他不配做你父亲。那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为人。”   “对,我也这么觉得。”   凤倾璃很认同的点点头,“身为他的儿子,是我这辈子最引以为耻的事情。”他又暗淡道:“只是可惜了我娘,被那个恶魔困在宫里那么多年,到最后还不得善终…”   他每次提起云皇后,就止不住的愤怒和悲痛。   “我娘生前在那个地方不开心,死后我也不能让她的灵魂被侮辱。所以,凤家的皇陵,不配困住我娘。”   秋明月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上次我被劫走之前,去了一趟淑妃那里。我觉得吧,淑妃很奇怪。她好像知道很多事,连你的身世也知道。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淑妃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好像根本就不愿意进宫。”她想了想,道:“我记得大昭选秀只有嫡女才可以参加,而且每一家只能一个嫡女进宫。按照年龄,静姨比她大吧,当时进宫选秀的人,应该是静姨才对啊,怎么成了她?”   凤倾璃抿着唇,淡淡道:“淑妃和静姨都思慕五皇叔,静姨比琴姨只大了一岁。当时五皇叔和静姨两情相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琴姨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果让自己的姐姐进宫,五皇叔不会开心,就算最后娶了她,也不过一个名分而已。左右都只是一个王妃或者皇妃,都不是她所求。还不如成全了自己的姐姐,或者五皇叔还对她多几分感激。所以,她代替自己的姐姐进宫选秀。”   他默了默,又道:“那个时候那个人,他全部心思都在我娘身上,至于其他,自然也不会在意。”   秋明月起先有些惊异,“你说人和人为什么就那么不一样呢?比如荣亲王妃吧,她和你娘都爱慕父王,但是她就心里阴暗,用尽心机的想要得到父王。琴姨虽然也爱慕五皇叔,但是她就能够大度的退出。这都是姐妹,为什么就相差那么多呢?”   凤倾璃嘴角一丝讥嘲,“谁知道呢?只能说人性吧。”他叹息一声,“琴姨和我娘算是通病相连,所以在宫中,就只有她和我娘感情最好。若非有琴姨那些年的陪伴和保护,我娘早就被那些人给害了。我娘死了,谢氏和德妃下一个目标自然是琴姨。但是琴姨很聪明,她进宫本就无心。可以说,最开始的时候,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我娘。甚至那些年,连孩子都不曾有一个。直到我娘去了,她也没必要再和那些人斗了,逐渐收敛锋芒。可是深宫的日子实在太寂寞了,所以她便生了两个女儿。”   秋明月想了想,淑妃两个女儿都只有十二岁,正好是云皇后死去的第二年生的。   “这么说起来,当年救你出宫的,琴姨肯定也有份了。”   “嗯。”   凤倾璃点头,“若非她暗中调动宫门口的守卫,我如何能逃的出来?谢氏和德妃大约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那些年频频打压她。若非她聪慧,再加上有镇南王府和娘家撑腰,如何能在深宫里生存?再加上,那个时候,那个人正因为她暗中帮助我被父王抱走而愤怒,也冷落了她一些时日。”   他拨弄着秋明月的发丝,手指如探手春花班的温柔。   “那些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也很是辛苦…”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淑妃其实有一个皇子。那是在六年前,被那个人狠心打掉。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有了淑妃。之前那个女子,不过是一个昭仪。也是从那之后,欣华宫,差不多就彻底成了冷宫。   第四十四章 旖旎之夜,腥风血雨   午后的阳光温和煦然,透过碧纱窗户洒进来,照见室内暖意融融。   “对了,你说洛王牵扯出你娘的事,那结果呢?”   秋明月看着他,“大皇子是不是早就已经在怀疑了?”   “上次宫宴过后,他就已经有所察觉。皇后也是个聪明人,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会死守住秘密不松口。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行动,洛王居然就先下手为强了。”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当年那件事牵扯的人实在太多,那个人,他自然不会让洛王查出来什么。而且这些年皇后坐镇后宫,虽然打压嫔妃谋害皇子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还没留下什么有力的证据。只是这事儿由洛王带头说出来了,那就少不了要彻查一番才是。”   秋明月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皇后和德妃已经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至少有好长一段时间内,她们都会在背地里斗个你死我活?洛王他们会把你推出来,对吗?”   凤倾璃嗯了一声,“只要看住荣亲王妃,没有证据,他们也无可奈何。如果我猜想得没错,这几天王府里都不会安静。”他低头看着秋明月,“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大哥这几天恐怕不会安分。”他脸色又有些沉,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他对你居心不良,上次他和郑馨怡那件事,或许他已经在怀疑你了,所以你得小心。没事就不要出门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好。”   秋明月想了想,又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大哥受到牵制而无法行动。”   凤倾璃扬眉,“你的意思是,大嫂?”   “没错。”   秋明月凤眸划过一丝流光,“她不是一直想要有个孩子么?那我就成全她呗。我前段时间功夫那不是白做的,如今她已经对我彻底没有了防备之心。”   “你有把握?”   秋明月神秘一笑,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凤倾璃挑眉,“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大哥可是个小心翼翼的人。而且他又素知你和大嫂关系好,这个关键时刻,只怕他会更加的防备。”   “没关系。”   秋明月非常有自信,“我又不是要大嫂给他下药,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下午的时候,楚玉盈来了桐君阁。   “弟妹,养了这些日子,如何了?”她笑意盈盈的坐下来,眉眼温软而关切。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前段时间因为操办郑馨怡的婚事非常得体,让凤倾翔也得到了广大好评,所以这段时间凤倾翔对楚玉盈倒是比较宠爱,连屋子里那几个姬妾都没有心情理会了。楚玉盈这几天可是春光满面得很呢。   “大嫂今天怎么有空了?不去帮着祖母打理中馈?”   荣太妃到底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便让楚玉盈跟着分担中馈。王妃虽然禁足了,可楚玉盈俨然就是整个王府里的女主人了,所以她更是得意。   “哦,最近没什么事,我便过来看看你。”   “谢大嫂关心。”   秋明月微微笑着,“本来我也差不多好了,只是相公小题大做,非要我多休养一段时间,我整天躺着,都快发霉了。”她蹙眉,似抱怨似轻愁。   “不过好在大嫂贤惠,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倒是清闲。”   若是以前提起中馈这两个敏感的字眼,楚玉盈心里怕是又要不舒坦了。但是这接连的几次事件下来,楚玉盈彻底相信秋明月是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所以便也没有多想,笑道:“你呀,倒是给惫懒的。”   秋明月俏皮眨眨眼,“没办法啊,我身子弱嘛,运气也好。三天两头的不是风寒就是受惊,再不然就是被人挟持所伤。哎,现在相公都不许我出门了。”   楚玉盈扑哧一笑,“二弟是为了你好。”   她顿了顿,又有些怜惜和同情的看着秋明月。   “不过上次你失踪倒真是吓了我一跳,我总是想起上次咱们两个在西街遇刺的事情,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的惊恐。”她拉住秋明月的手,道:“说起来也怪我,那天在宫里没有等你。不然…”   “别,大嫂。”   秋明月握了握她的手,道:“幸亏你先离开了,不然的话我们两人都成了人质,只怕最后伤亡会更大。你都不知道,那天在小山丘上,死了好多人,满地的尸体血污,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胆颤,连着做了好久的噩梦呢。”她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还真别说,现在就是让我出门我都不敢了,生怕被人给抓了去,还连累得相公为我受伤…”她垂眼,有些戚戚然道:“他自己本就体质不好,这接连为我受了几次伤…”   楚玉盈也叹息,心中却没有了之前的幸灾乐祸。因为她早就知道凤倾璃或不长久,也就这两年而已。他本来就身中剧毒,如今又接连受了几次伤,只怕身体更不好了。反正都是活不久的,她倒是没必要去纠结这个世子之位了。只是随着她和秋明月关系越来越好,她倒是越发同情起眼前的女子了。   “弟妹,你也不要担心,二弟现在不是好了很多了吗?我看他这几天都往宫里跑,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了。”   秋明月眼神还是有些忧伤,这倒不是作假。凤倾璃为她付出得越多,她心里就越愧疚。她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了,她一定要反抗燕居。如今大皇子和四皇子争夺皇位,政局发生变动,燕居会如何做?是冷眼旁观还是见缝插针?只不过经过上次的事,京城戒备更严了,她没什么机会进京了吧。   压下心中的想法,秋明月不动声色的笑笑。   “不说这些了。”她顿了顿,又问:“看大嫂这些天精神焕发,是不是有好事发生啊?”   楚玉盈倒是有些羞涩,眼神如春水般荡漾,竟然流露出少女怀春的情韵来。   “那有什么好事啊?左右也不过就那样了呗。”   话虽如此,但她眉眼间的喜色却是丝毫掩饰不住的。   秋明月见了就窃笑道:“大嫂,你不用瞒我。前段时间你不是还在跟我抱怨大哥对你不好吗?可是我听说最近大哥可是宠你宠得紧呢。”她凑近楚玉盈,低声道:“大嫂,咱们都是女人,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放不开。之前我就给你把过脉了,你体内的暗毒已经清了,且身体健康得很。估计过不了多久啊,王府就有喜事近了。”   “哎呀呀,就你这张小嘴最坏了。刚入王府的时候,看着你挺害羞的,现在胆子倒是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了。”楚玉盈嗔了她一眼,眼波妩媚流荡如春,眉眼柔和如柳色,隐约又夹杂几分轻愁。   “话虽如此,可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啊?”   秋明月故作讶异,“大嫂此话何意?如今你和大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还怕喜上加喜的日子长吗?”   楚玉盈叹息一声,姣好的容颜上流露几分忧虑。   “你大哥对我是不错,可是…”她有些犹豫,最后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凑过去对秋明月低声道:“弟妹,咱们都是女人,我也不瞒你。你说,我嫁给你大哥也大半年了,以前是因为受了算计,平白中了那些不干不净的毒,可是如今毒素已经清了啊。可是我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你说,会不会是以前那毒留下了什么祸患?”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心中也怀疑好久了,可是一直不敢对人说。因为这种事,如果传出去,大抵就会传出她不孕的谣言来。女子不孕,那就是犯了七出之条之一啊,是要被休弃的。若非是秋明月和她关系好,又精通医术,她也不会将自己心头的疑惑告诉秋明月。   “大嫂,你别着急。”   秋明月自然知道楚玉盈心中所想,她柔和的笑了笑。   “这种事啊,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已经给你把了脉,你身体正常,没有留下什么隐疾。”   “当真?”楚玉盈眼神亮了亮,而后又皱眉。   “那为何…”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弟妹,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急。可是都嫁过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孩子。王府里的人虽然当着面没有说什么,但是私下里早就在议论纷纷了。祖母前几天也在问我,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她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大哥身边有几个小妾,在我入门前就跟着你大哥了。如果让她们得了先机怀上孩子,只怕得骑到我头上来了。到时候,你大哥又得不将我放在眼里。你说我如何能不着急?”   秋明月颇为讶异的看着她,“大嫂,你糊涂了?大昭律法,小妾生的孩子,是要养在主母名下的。先不说那些个姨娘还没有喜讯传来,便是日后有了,那孩子也是你的,得唤你一声母亲,你可别忘了。”其实说起这个,秋明月心中很是着恼。想起曾经林氏那样对她娘,她还得管那个女人叫母亲。奈何这个世界的封建制度就是这么的迂腐,身为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一声娘,何其的悲哀?   “你说的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楚玉盈以前也是庶女,哪能不知道这些?   “我不担心其他的,我就担心你大哥那心啊,如果也…”   “不会的大嫂,你好歹是大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后院里那些人,顶破了天也就是个姨娘,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其实这话由秋明月口中说出来,有些违心。沈氏当初也是妾,后来还不是升为平妻了?虽然那是因为各种原因促成的结果。   “不过若是你真的担心,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楚玉盈立即追问。   “这…”   秋明月有些犹豫。   楚玉盈赶紧催促道:“弟妹,这儿又没有其他的人,你赶紧告诉我吧,究竟有什么好法子?嫂嫂我感激不尽。”   秋明月咬了咬唇,最后似下定了决心,才道:“大嫂,这法子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不过你得保证,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是宁死也不说的。”   瞧她这般郑重,想必那法子定然是极好的,楚玉盈心中更为雀跃,面上也认真道:“好,我保证,我不说,弟妹,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法子?”   秋明月脸色有些红,低低道:“大嫂,我以前听说过,民间有些古老的生子秘方,据说百试百灵。因为那只是传说,所以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也不敢贸然告诉你。”   她顿了顿,楚玉盈眼里却已经露出了喜色来。   “生子秘方?弟妹,这个我以前也听所过,只不过这药方大多流传于民间。一般的贵族都视为亵物,所以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用。而且啊,那秘方据说极为难得,也没几个人见过。”她叹了一声,“实话告诉你吧,以前我也派人打听过,可是就是没找到这药方,可真是愁煞我了。”   秋明月低着头,有些试探的诺诺道:“大嫂,不瞒你说,那药方,我有。”   “什么?”   楚玉盈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有?”   秋明月脸色又红了起来,“大搜,你也知道,我懂医术,平时没事的也喜欢研究一些失传的药方之类的。我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家中有一个嬷嬷。她身体很好,但是和她那丈夫成亲很多年了都没有孩子。后来用了一张药方,很快就有了。”她说到这里,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虽然好奇,但是我那时也只有几岁,哪能去问这些事儿?被人知道了,还不得给我冠上多难听的名声呢。后来我就偷偷的调查了一番,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得到了那药方。而且我也研究过了,那些药啊,其实很普通很平常,不会对身体有丝毫的伤害的。大嫂你要是想要,我倒是给你写一张出来。就怕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楚玉盈已经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   “要,我想要。弟妹,你真的有那药方吗?太好了,你给我吧,不管有没有用,我都想试一试。”   “可是…”   秋明月又有些顾忌,“大嫂,这私用民间的药方,在府门里可是大忌。万一被祖母和父王知道了,只怕会加以怪责。”   “不会的,弟妹。”楚玉盈知道她的顾虑,立即举起右手发誓。   “弟妹,我保证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而且就算日后父王祖母知道了要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就是,绝不供出弟妹来。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秋明月对于这些誓言之类的不感冒,但是故人却对怪力神论深信不疑。楚玉盈既然都发了这么毒的誓言了,也不会违约。她笑了笑,“大嫂,你别那么说,倒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是是是,你不小气,你最大度了。”楚玉盈现在一心都在怎样让自己怀孩子的份儿上,才不会管秋明月那些小心思。   “弟妹,你快给我吧。”   “好,你别急,我这就给你写。”   秋明月笑着安抚她,找出文房四宝来,很快就写好了一张药方。   楚玉盈接过来一看,喜滋滋的放在了袖子里。   “弟妹,你是我的恩人,这药方如果真有用啊,我定然好好谢你。”   “大嫂这是说哪里话?你我妯娌,不必那么客气。”   秋明月笑盈盈的拉过她的手,不动声色的将指甲里面的粉末弹入了楚玉盈的袖口中。   “但望大嫂心想事成,我提早给你道喜了。”   楚玉盈乐得呵呵的笑,拍了拍她的手。   “借你吉言。”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好,大嫂慢走。”   楚玉盈掀开珠帘走了出去,正巧撞上回来的凤倾璃。   “二弟。”   她颔首笑了笑,打了招呼。凤倾璃也点点头,她便离开了。   凤倾璃走进内室,见秋明月慵懒的躺在软榻上,优哉游哉的吃着水果,神情好不惬意。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刚才我看大嫂出去的时候,眉眼都是笑意,你给了她什么好处了?”   他走过去,眼神宠溺的看着她。   秋明月将一块苹果递到他唇边,眼看着他张口吞下,才道:“她不是一直想要孩子么?我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机会,她当然高兴了。”   凤倾璃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看你笑得跟个偷了腥的猫一样,又算计人了吧。”   “对啊。”秋明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眨了眨眼睛。“我想了想,洛王他们既然已经明着和皇后翻牌了,那这事儿自然是越快越好了。还有大皇子啊,在知道你这个隐形的威胁存在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不希望你的身份暴露天下的。洛王他们要救王妃,是想要从她口中得知事情原委。那么皇后他们,定然是希望杀人灭口了。先杀王妃,再杀你,一劳永逸。”她又吃了口苹果,道:“我猜啊,他们或许今晚就要行动。不过荣亲王府堂堂也是亲王府邸吧,自然不能让人就这么把人给劫走了。就怕出了内贼。那么咱们首先要防的,自然就是你大哥了。”   “原来你都计算好了啊?”凤倾璃一手揽过她的腰,凑近她耳边道:“你对大嫂做了什么?”   秋明月笑眯眯的挽上他的脖子,“也没什么,只是在她身上撒了点迷魂散。她如今得了生子的秘方,今天晚上肯定得想方设法的把你大哥留在她房里。就算是不在她房里过夜,只要他闻到楚玉盈身上的迷魂散,就足够安安静静睡一晚上了。”   “是个好主意。”   凤倾璃点头,话音一转。   “但这只是暂时的。今晚不行,还有明天晚上,后天晚上大后天晚上,你总不能天天都利用大嫂吧?再说了,我大哥那个人疑心很重,一次两次他可能以为是意外,可是次数多了,他就会起疑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   秋明月不以为意,“他们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今晚的准备绝对是万无一失的。今晚若没有成事,那就得另做安排了。趁着这个时候,你不会给他们制造点麻烦?别告诉我你没有任何准备。”   凤倾璃轻笑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眼神又有些暗,“有人想要揭穿我的身世,也有人想让那些秘密永远埋葬,所以荣亲王妃是个关键。一旦他们发现这条路走不通或者有阻碍,那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不会再继续下去。而且…”他低头看着秋明月,声音有些轻。   “反正他们如今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了,我们为什么不加一把火?朝中那些人也已经站好了自己的位置,接下来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们都会陷入斗争当中。”他嘴角噙一抹冷笑,“皇后以前做那些事虽然隐秘,但是也不是无迹可寻。只要被人查出蛛丝马迹,洛王自然就会顺藤摸瓜查下去了。到那个时候,大皇子他们遮丑都来不及,也不会管我了。”   “可是,你也说了啊,皇后做事很隐秘的,怎样抓到她的把柄?”   凤倾璃笑了一下,“你忘了琴姨?”   “淑妃?”   秋明月似惊讶也似了然,“你的意思是,这些年琴姨看似不争不夺,实际上却是在夹缝中查皇后和德妃的把柄和作案的证据?那么以她的心机和才智,想来也应该有所收获了吧。”   她突然双手捧着凤倾璃的脸,似叹息似羡慕。   “发现你还真是令人讨喜啊,这么多人帮你。”   凤倾璃拿开她的手,顺便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道:“琴姨本来就是个沉静的性子,虽然当年与我娘交好,但是这些年为了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倒是也没那个心思去查那些事。反正我娘那件事,是不能说出来的。而其他的事,与她无关,她没必要去操心。她帮我,是因为柏云。”   他叹息了一声,“你也见过五皇叔了吧,柏云的容貌,和五皇叔极为相似。琴姨爱屋及乌,自小就宠这个侄儿。柏云帮我的事,她也知道。”   秋明月敏感的发现,自从宫宴过后,凤倾璃每次提起凤倾玥,神色都有些异样。但要真让她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以前他很少对自己提起凤倾玥,便是自己无意中说起,他也会醋意满天。然而这段时间,他却没有半分别扭或者不自在。然而有些隐隐的叹息和忧愁。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她突然又想起那一日宇文溪眼神一闪而过的忧伤。   “那么,三个月后呢?”   “三个月后?”   凤倾璃笑了一下,手指抚摸着她的发丝,神情温柔。   “你不是说要陪我去江南给我治腿么?三个月后我大概已经好了,还有什么顾忌?而且那个时候顾忌他们也已经两败俱伤了。你说,我能干嘛?”   秋明月沉默了。能干嘛?自然是收拾残局,顺便再渔翁得利呗。   “可是在这之前,必然不会安静了。”   “嗯。”   凤倾璃把她抱进怀里,“不过还好,只要们不在京城,他们总不能将自己的势力派出来对付我们。在夹缝中生存,其实也没那么难。”   “也是。”   秋明月笑了。   “那么,今晚上我们就等着瓮中捉鳖?”   “不。”凤倾璃摇头,“这事儿父王会处理,咱们今晚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管。”   秋明月扬眉,“行啊,我倒是巴不得清闲。”   ==   暮色四沉,月上中空,华灯初上。静谧的王府万家灯火朦朦胧胧,照得树木影影绰绰。云青阁内,珠光宝盖,珠帘深深,有美人盈盈而坐。灯光下她的侧脸美如明光,眼神羞怯而期待。一身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旖旎如梦。   凤倾翔刚推开门,就见到灯下美人粉面朝霞,眼神含情,珠光碧辉下,朱唇水润莹泽,散发着无言的诱惑。   他心尖一跳,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灼热。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楚玉盈也可以这么美。只不过今晚他有任务,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和她一番巫山云雨。   楚玉盈却已经走了过来,面上笑着,加上刻意的打扮,连走路的姿势都风情万种。   “相公,你还没吃饭吧。来,坐下,我陪你用晚膳。”   凤倾翔偏头看了看沙漏,想着时间还早,不妨陪她用完膳再去吧。美人陪伴,又有美酒佳肴,乃是人生一大乐事。他自然不会拒绝,也就由着楚玉盈拉着坐了下来。   楚玉盈心中欢喜,刻意靠得他极尽,半倾过身来给他倒酒。   “相公,你刚从外面回来,更深夜重的,染了寒气吧,来,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好。”   凤倾翔没有拒绝,仰头一杯酒入腹,这才看向身边的楚玉盈。   “娘子今儿个是怎么了?平素可不会这样穿着。”   楚玉盈偏过头,灯光下肌肤越发细腻如凝脂,且染上了薄脂嫣红,更加美艳动人。   “相公不喜欢我这样穿吗?还是,我这样穿不好看?”   “哦,当然不是。”凤倾翔笑意盈盈,眼底却隐藏着暗芒。   “娘子本就生得美,这样一打扮,更是艳光四射了。我只是奇怪,你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楚玉盈想起那张药方,激动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当然,这件事她是不会告诉凤倾翔的。   “我天天心情都很好啊。”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依靠过去。柔软的身躯一下子就贴在凤倾翔身上,顿时一阵清香传来,令他下意识推却的动作一顿。隐约觉得这香甚是奇异,却好闻得很。他不由得凑过去,仔细的嗅了嗅。   楚玉盈大喜,她今天下午就已经让人按照那药方抓了药喝了一副,就想着今晚试一试,或许她运气好,一朝中了呢?凤倾翔在夫妻之道上,其实算不上多热情。特别是对她,总觉得她没什么风情,所以每次都是草草了事。今夜难得他没有排斥,她自然要好好的把握机会。   于是她更加的凑过去,声音软糯娇柔。   “相公…”   凤倾翔刚发现那香有异样,眼神一冷,就要推开她。然而下一瞬就觉得头昏眼花,眼前的美人也幻化成了两个。温香软玉在怀,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细腻柔滑的肌肤。似锦缎丝绸,又似温泉流水,一寸寸流入骨髓心尖。   楚玉盈一见他这个模样,心里更是雀跃。她知道凤倾翔一向多疑,而且这两天看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还不知道今晚用了膳又要去哪儿呢,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便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点催情的药,很少,但是加上他喝了酒,自然也就药效加重了。   “相公?”   她又试探的唤了一声。   凤倾翔却突然一把抱住她,呼吸喷在她颈项。   “娘子,良辰美景,别辜负了。来,让为夫好好疼你。”他说着就打横抱起楚玉盈,三两步就朝内室走去。   罗帐深深,香雾迷离,渲染了一室的美梦旖旎。   楚玉盈自然不会知道,本来以凤倾翔的功力,那什么催情香根本就不管用。更何况他已经一次亏,还能吃第二次?若非之前她给楚玉盈身上涂抹的迷魂散,三个时辰内无论是沐浴还是洗漱都经久不散,凤倾翔不可能那么容易中招。   不过她是不会知道了,如今正鸳鸯锦被,红浪叠起呢。   而深夜子时,却有几个黑影跳跃而出,鬼鬼祟祟朝着飞鸿院靠近。   荣亲王妃自从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便没有任何人接近她。外面发生的事她也不清楚,因为守着她的丫鬟全都是被警告过的,不得透露丝毫信息。   这些时间,她倒是安静了下来,但是心里在想些什么,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几个黑影很快就找到了飞鸿院,眼神都露出惊喜的光泽来。虽然对没有人阻止有些诧异,但是上头交代下的命令却让她们顾及不上什么了,早点完成任务最好了。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即就要翻窗而入。然而背后突然有历喝声传来。   “大胆小贼,敢来王府撒野,来人,抓住他们。”   黑衣人齐齐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灯光大亮。而灯光的尽头,荣亲王正沉着一张脸缓缓走来。方才荣亲王话落,侍卫便齐齐涌了上来。   中计了!   黑衣人脑海中齐齐涌出这三个字,然而已经来不及思考,飞身就准备离开。   荣亲王冷笑,“想走?当荣亲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想走就走吗?来人,放箭。”   弓箭手齐齐准备,对着黑衣人逃奔的方向就开始放箭。几个黑衣人无奈,只得回身与侍卫交战。这些黑衣人武功都很高,一时之间倒是不分高下。   荣亲王走到门口,打开门。   荣亲王妃听到声音就已经被惊醒了,刚刚起身,就看见荣亲王走了进来。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又有些惊喜。王爷把她禁足了以后,便再也没有再来看过她。如今是知道她有危险了,特意来保护她的么?   “王爷…”   荣亲王大步走进来,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   荣亲王妃一时不妨,差点被他拽得摔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连忙道:“王爷,你要拉着我去哪儿?”   “你如果想死的话,可以继续呆在这儿。”   荣亲王突然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隐隐有着后悔和失望。   “当年本王或许不该把璃儿抱回来,至少,他不会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迫害那么多年。”   荣亲王妃本来以为荣亲王是回心转意了,心中隐隐有些雀跃,没想到他张口就是这么一句话,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她忍不住反唇相讥,“是啊,我也后悔,给那个贱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   “闭嘴。”若非场合不对,荣亲王真想给她两耳光。   “别以为本王真不敢把你怎么样。惹怒了本王,对你没好处。”   “呵呵…”   荣亲王妃倒是不害怕了,她抬头,依旧骄傲的看着他。   “是吗?如果你真的要休妻的话,大可不必说这么多废话。王爷,你我夫妻多年,至少我还是了解你几分的。你本来就是个锐利而决断的人。当然,除了对我表姐。你做任何事都不会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沉浸在表姐死去的阴影里,才变得那样淡漠。”   她这次学聪明了,不再骂云皇后贱人,只是眼神仍旧讥讽。   “你不敢休了我,你怕我出去将你那宝贝儿子的身世说出来,你怕一旦他的身世暴露,那些人就不会放过你儿子了。呵呵,王爷,你当真是一个好父亲啊。仇人的儿子也能这般精心爱护,倒是对自己的儿子冷血无情。”她说到最后,眼神里又有了恨意。   “你们姓凤的,果真都是无情之人,放着对自己真心的人不爱,非要去爱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放着身边的儿子不疼,非要去对别人的儿子巴心巴肠。”   她冷笑,月色下她眼神如冰雕般的冷而森凉。   “王爷,你别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永久的秘密。要不然你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把那个贱种的身份抖出去。”   “你——”   荣亲王怒意上来伸手就要扇她耳光,荣亲王妃毫不畏惧的抬头迎上去。   “你打啊,反正你不是第一次打我了。”   她目光冰冷,隐着丝丝的凉,和深切的哀伤。   荣亲王盯着她的眼睛,恍惚间又想起另外一双眼。记忆最近最深处,最多的便是她那样哀伤而绝望的目光。那目光仿若冰刀利剑,划破这许多年森凉的黑夜,如影随形的凌迟着他的心。   他忽然心中一痛,抬起的手竟有些颤颤发抖,而后慢慢放了下来。   “本王不打你,打你只会侮辱了本王的手。”   诛心之言!   荣亲王妃眼中碎裂出一道水光,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她呵的一声轻笑,“这张脸,还是让王爷不忍心么?她死了那么多年,即便是看到这样一张相似的脸,你也下不去手,对么?”   她迎着月光,看向荣亲王的眼神突然又燃烧出刻骨的恨意。   “二十年前我以这张容颜为荣,然而在我嫁给你之后,这张脸就是我的噩梦。因为我居然可笑的必须用这张与她相似的脸才能得到你的回顾与怜惜。呵呵~二十年前心比天高的楚云娥,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他人的替身?”   荣亲王背过身不看她,月色下背影有些萧条和落寞。   前方,黑衣人正在和侍卫交战。   他突然开口,“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么?”   荣亲王妃不说话,脸色仍旧冷漠。   “他们是洛王的人,是来抓你的。”   荣亲王妃一愣,而后又冷笑。   “是让我作证吧?呵呵,十七年了,终于还是被抖出来了,呵呵呵…”   她轻笑,而后又转为大笑。   “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护着那贱种。”   “吵什么吵?一天都不得安静。”   荣太妃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惊破了这一夜的血雨腥风,也打断了荣亲王欲待而起的怒吼。   荣亲王和荣亲王妃齐齐回过头来,“母妃。”   荣亲王走上去,手依旧拽着荣亲王妃。   “您怎么来了?”   荣太妃杵着拐杖,身边周嬷嬷搀扶着她的手,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丫鬟提着灯笼,朦胧的光辉下,她脸色阴沉如死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她看着荣亲王妃,语气不善。   “我看你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以为把那些事情抖出去你就能活?蠢货。”   荣亲王妃不服气,“母妃——”   “别叫我母妃,我没你这种儿媳妇。”荣太妃十分厌恶的别过头,“煜儿说得对,当年他就不该娶你。”   荣亲王妃气结,她本来也是个骄傲的人,如今一再被侮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母妃,您怎么能这么…”   远处打斗声忽然一烈,雪亮的刀剑划破夜色,直直刺向荣亲王妃。   荣亲王手上一用力,将她推开,迎了上去。   “母妃,你们快回去,这里危险。”   荣亲王妃被推开,还未说完的话就这样被打断。重力不稳的她立即向荣太妃倒去,荣太妃侧身躲过,多亏身后两个丫鬟来扶住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   荣亲王妃压在心口的怒火瞬间爆发,“母妃,你别说我,你自己不也是——”   “住口。”   荣太妃可不会对她手软,直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彻而起,打得荣亲王妃呆愣住了。她摸着自己的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荣太妃。   “母妃,你打我?”   荣太妃非常嫌弃的看着她,“打你是轻的,我就想不明白了,楚家好歹是大家族吧,养出来的女儿大多温柔端庄。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一个毒妇呢?又笨又蠢,还分不清轻重。简直就丢尽了你楚家的脸,也丢进王府的脸面。哼,我看啊,就该让煜儿休了你。”   荣亲王妃震怒,“母妃,我嫁到王府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王爷被小人所惑蒙了心智也就罢了,你也这样说我,你们…”   “行了,我不想跟你吵。”   荣太妃看了眼前方的战斗,好歹也是从宫廷里出来的,见惯了血雨腥风,倒是没有丝毫害怕。   “把她带走,去我那里。”   第四十五章 狼子野心,暗潮汹涌   桐君阁,凤倾璃忽然于黑夜里睁开了眼睛,眼神清凉而锐利。   “怎么了?”   秋明月睡眼朦胧的看着他,耳边隐隐有打斗声响起。   “他们动手了?”   “嗯。”   凤倾璃拥着她,“睡吧,父王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王妃会调转看押的地方吗?”秋明月问,“她被关了这么久,心里一定又恨又怒,如果被那些人抓住了,定然会出去乱说的。”   “父王已经警告了楚家的人,让他们安分守己。不然的话,这事儿只怕会闹得更大。”凤倾璃蹙眉,“还好楚老爷子是个聪明人,这事儿闹大了,对他们楚家也没有好处。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王妃同父王一起将我抱回了王府,这本就是欺君之罪。楚家本来就应够遭忌讳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自找死路的。”   秋明月点头,“我听着外面打斗声,他们来的人应该不多吧。”   “当然了。”凤倾璃眼神熠熠闪闪,流动着几分讥诮的光泽。   “今夜他们双方都来了人,若非大哥被你设计牵制住了,这事儿更麻烦。若是王妃落入大皇子手里,那么…”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目光晶莹如雪。   “大皇子如果抓了王妃,必然会杀人灭口。不是正好给你祛除一个心头大患么?她现在虽然被禁足,但是只要她活着一天,就永远是个麻烦。”   凤倾璃低头看她,他武功高强,内力高深,便是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也能清晰的看清楚她脸上每一分表情。   “萱萱,你不是一向不主张以武力解决问题么?”   秋明月淡淡道:“我是不主张以武治武,但是如果一再的隐忍纵容,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可想象的后果,那为何还要忍?”   凤倾璃沉默一会儿,淡淡道:“她现在还不能死,大皇子他们也不敢杀了她。再怎么说,她还是楚家的人。王妃若是死在他们手上,楚老爷子会如何?会不会为了给自己女儿报仇而支持四皇子?这对他极为不利。所以,就算王妃落到他们手上,也他们也不会杀了她。反倒是有可能利用如今心怀怨恨一心想要报复的荣亲王妃。那个女人心里极其阴暗和自私,谁也不知道一旦她被救出去后会发生什么事,倒不如将她关起来来得安全,虽然麻烦一点,也不外乎就是多派几个人看守罢了。”   他说的,秋明月何尝不明白?只是荣亲王妃那个女人狭隘又阴狠,就算被关在王府里,只怕也天天想着怎样将凤倾璃的身份抖出来。这个女人留着终归是个祸患,但是她也不能死,倒是有些麻烦。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打斗声渐渐歇了下去。   “停止了?”   凤倾璃嗯了一声,“父王没有用暗卫,不然早就该停止了。”   秋明月了然,大昭律法规定。身为亲王,可以有暗卫,但是数量不能多。超过的话,便视同谋反。孝仁帝此生最恨的人就是荣亲王,若是让他抓住荣亲王一点把柄,只怕会借题发挥。到时候又得闹出许多麻烦。   窗外一个黑影落下,敲了敲窗栏。凤倾璃撑着身子坐起来。   “说。”   “禀世子,王爷亲自动手,那些人已经死了,本来活捉了两个,最后都咬舌自尽了。王妃被带到了太妃那里。”   “知道了,你下去吧。”   凤倾璃并不意外,他重新躺下来,眼神有些冷。   “洛王这些年心倒是大了,居然培养出这么多的死士。今天晚上这几个,只怕只是一些小角色而已。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你的意思是,洛王今夜只是试探?并没有真的要抓走王妃?”   秋明月挑眉,眼神漆黑。   “他一个外姓的王爷,训练这么多死士干嘛?莫非他有谋逆之心?”   凤倾璃声音淡漠而清冷,“不好说。他只是个外姓王,若是有此等逆谋犯上之心,会遭到朝臣和百姓唾骂,到时候大昭兵马群起而攻之,他只会落得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洛王是个精明人,这种事他不会做。我猜想,他应该是想扶持自己的侄儿上位,然后做一个权倾朝堂的摄政王,慢慢把持朝政,让四皇子成为他的傀儡,最后再自己登基。”   秋明月冷笑,“他的心的确够大。”   她皱了皱眉,“你说如果德妃知道了会如何?再怎么说四皇子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会放着自己名副其实皇室血统的儿子不帮,而去帮自己的哥哥吧?儿子和哥哥,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那女人平时看着挺精明的,这个时候怎么这般糊涂呢?还有洛老王妃,她心中是个什么打算?”   凤倾璃眼神更冷,“别小瞧她。洛老王妃一直就心高气傲,虽然甚受宠爱,但还是改变不了庶出的身份。她后来嫁给外姓王,一度成为所有皇家公主羡慕的对象。但是她仍旧不满足,她一生追求的是最高权力和荣华,怎能屈居人下?她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也不过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女儿和儿子之间,她自然选择帮自己的儿子。你想想,如果洛王改朝换代,那就是开国皇帝。而她,自然也是开国皇太后。还有什么是比这个身份更高贵的?”   秋明月打了个寒颤,“一直就觉得那老太婆深沉,没想到她有那么大的野心。怪不得她和皇祖母不对盘呢,原来是嫉妒。”她瘪瘪嘴,又有些同情道:“只是可怜德妃了,被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当做踏脚石登上权力的高峰。哎,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凤倾璃又笑了起来,“德妃不傻,或者,我们可以让他们更乱一乱。”他笑得有些神秘,“明着挑拨离间德妃自然是不会信,可是如果让她的儿媳妇亲自告诉她,就另当别论了。”   “你说洛竹莲?”   秋明月一怔,“对了,前几天溪溪告诉我,好像她怀孕了?”   “嗯。”   凤倾璃点头,“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德妃才会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一代皇子本来就不多,成年的,除了我以外也就大皇子和四皇子。大皇子虽然没有正妃,但是可有三个侧妃,四皇子刚好相反,只有正妃和几个侍妾。但两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如今洛竹莲怀孕了,可想而知德妃有多高兴了。”   “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秋明月趴在凤倾璃身上,“前些日子琴姨不是说选秀要开始了么?”   “嗯,是快开始了。”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道:“如果这次他们双方的争斗能够持平的话,选秀仍旧会一如既往的进行下去,而且大皇子也会在这次选秀当中选出自己的正妃。如果一方败了,这选秀选出来的,也只有送进宫做妃子了。”他嘴角勾起凉薄的笑,“我想,他们很乐意在此之前结束战斗。毕竟无论是皇后还是德妃,都不想再花费时间来对付新近宫年轻美貌的妃子。”   秋明月深以为然,“就让他们继续斗吧,他们斗得越厉害,咱们的日子才越舒坦。”   她闭上眼睛,嘴角挽起一丝笑意。   “我很期待琴姨拿出那些证据以后,皇后会如何?还有那个大皇子,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呢。”   “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嗯。”   秋明月不再说话,沉沉的睡了过去。   凤倾璃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神却是浮浮沉沉,而后又化为一片柔软。帐外有风从窗外吹进来,他将秋明月的身子往怀里更紧了几分。   萱萱…   他在心里无声的唤着,最终闭上眼睛,抱着她睡了过去。   而此刻,一座华丽的府邸里,有华贵的中年男子正斜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神情平静而温和,不见丝毫的凌厉和强势。   “王爷。”   门外有衷心的家仆走进来。   “荣亲王早有准备,我们的人,全死了。”   “嗯。”   洛王丝毫都没有意外,“死了就死了吧。”   “王爷…”   家仆有些忧心道:“荣亲王这些年看似沉寂,没想到却也是个有手段的人。狠绝起来,也丝毫没有手软。”   “呵呵…”   洛王短促的笑了一声,“他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还是为了他那个宝贝儿子,不忍了。”他似乎叹息了一声,“难得啊,为了别人的儿子都能做到这样。可比宫中那位好多了。”   “王爷。”家仆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道:“荣亲王世子,当真是…”   洛王睁开了眼睛,眼神含笑,眼底却有浓浓幽暗,像汹涌澎湃的暗潮,令家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即低下头去。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洛王收回眼神,一只手支撑着头,另外一只手手指摩挲着玉扳指,眼神旋转着泯灭的光。   “好了,你下去吧。也不要再派人去荣亲王府了,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儿都是个麻烦,省得让楚老爷子心里不舒坦。皇后现在怕是巴不得杀了那个女人呢,本王就坐观上壁就可以了。”   他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莲儿怀孕了,你派人去将仓库里的血燕送进宫给她安胎。”   “是。”   家仆退了下去。   洛王睁开眼睛,眼底一抹冰冷的笑。   皇城之中,静谧的夜晚,忽然有瓷器摔碎地面的声音。凤袍雍容华贵的女子正一脸怒容的坐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在她身边,脸色也很难看。   “寰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已经安排好了吗?荣亲王妃那个女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要知道,如果她抖出凤倾璃的身世,依你父皇对那个贱人的愧疚,这太子之位八成就给了那个残废。”   凤倾寰瞥了眼皇后,“母后,您为何一早没有告诉我阿璃的身世?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准备。”   一说起这个皇后更是愤怒,“你以为本宫不想?”她眼底折射出浓浓的恨意,“当年如果不是那老太婆出宫去了,我如何能除得了那个贱人?那贱人水性杨花,嫁了人还不安分的跟荣亲王勾搭成奸。本来我也以为凤倾璃是他们两个偷情剩下的孽种,才会让荣亲王接回去养在王府。可是没想到凤倾璃当真是皇上的儿子。当年那件事闹得太大,皇上下了圣旨不准任何人提及,那老太婆也制衡了我这么多年,明摆着是要保护那孽种,我如何告诉你?如果让你父皇知道了,咱们两个都得没命。”   她深吸一口气,面色阴沉似水。   “再说,那孽种在那场大火中被砸断了双腿,而且又中了毒,左右也活不过二十岁,倒是懒得我再费心思。”她冷笑一声,“把他放在楚云娥那个女人身边也好,那女人不会给他好日子过的。只是——”   她眼神深谙下来,“以前你父皇一直不册封太子,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制衡朝中党派之争。却没想到,他真的有意封那贱人的儿子为太子。可恨!”   凤倾寰倒是冷静了下来,“母后,照你这么说,当年的云皇后,是被父王默认烧死的?”   皇后冷笑,眼神泛着绿幽幽的光芒。   “要不然你以为那么大的火,为什么没有人阻止?男人嘛,谁也人受不了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凤倾寰沉思。   皇后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不由得蹙眉。   “寰儿,你在想什么?”   “母后,你说…父皇想要立阿璃为太子?那么他体内的毒呢?皇祖母不是把那块可解百毒的玉佩给了他么?难道这些年依旧没能解毒?如果他身上的毒还没有解,难不成父皇想将皇位传给一个快死的人不成?”   皇后一惊,“你的意思是?”   凤倾寰眼神黑沉,“我在想,或许我们都被误导了。”   他苦笑一声,“自从上次宫宴柏云拒婚开始,或许我们就已经忽略了很多事。”   皇后脸色越发的阴沉,“不可能,如果那孽种的毒解了,你父皇绝对不会容他呆在荣亲王府那么多年叫另外一个男人为父亲。”她冷笑一声,“你父皇的为人,除了太后,就只有本宫最了解。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荣亲王。当年若非无奈,他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养在荣亲王名下。”   凤倾寰摇摇头,“母后,你可记得,阿璃的那个妻子,可是精通医术的。当初皇祖母病了好久,太医院那些医正都没有办法,却偏偏给她一个药方就解决了。阿璃身上有那块玉佩,再加上她的精心照顾。或许,他身上的毒早就解了也说不定。”   皇后目光一缩,脸色又变了。   “不过想来父皇大约还是不知道的。”他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如果他当真要立阿璃为太子,日后阿璃即位,如果早逝,不是还可能有儿子么?”他瞥了眼脸色难看的皇后,又道:“这些年父皇可不止一次想要给他赐婚,都被他拒绝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娶了妻,而且看样子他们夫妻俩感情还不错,这有孩子是迟早的事。如果照这样说起来,父皇有那个想法也不奇怪。”   皇后面上青气又重了几分,她恨恨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想着那个贱人,可恶!”   她气得胸脯都在上下起伏,凤倾寰却淡淡道:“母后,您急什么?父皇即便是有那个心思,现在也不是时候。”   皇后面色稍缓,仍旧冷着脸道:“你不是说你今晚有安排吗?怎么没抓到楚云娥那个女人?”   凤倾寰蹙了蹙眉,又淡淡道:“母后,我仔细想了想,其实荣亲王妃如果落在我们手上也并非好事。您抓了她是要杀了她?别忘了,她可是楚家的女儿,杀了她对咱们没好处。”   皇后沉默了。   凤倾寰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依我看,就让她在荣亲王府里呆着,六皇叔为了保护阿璃,定然会牢牢的看住她。这样的话,我们抓不到她,洛王和德妃他们也抓不到她,阿璃的身世就不会被抖出来。现在您该操心的,是您自己。”他放下茶杯,目光定定的看着皇后,“母后,洛王不是好想与的,他既然能指出你在后宫所作所为,想必也有所准备,您这些日子还是多多注意吧,千万不要被他们抓到了什么把柄。”   皇后已经恢复了理智,道:“我会注意的。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出宫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凤倾寰站起来,拱了拱手。   “是,儿臣告辞。”   他转身走了出去,于黑夜里看着宫闱重重,紫色的宫灯摇曳,在地上投影出斑驳的树影。他莫名的叹息一声,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   荣亲王妃被太妃带到了自己的屋子,荣亲王也跟了过去,挥退了丫鬟,沉默的坐了下来。   荣亲王妃被丢弃在地上,手臂被擦破了皮,她吃疼的皱了眉头。   荣太妃冷冷的看着她,“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荣亲王妃抬头迎上荣太妃冷漠的眼神,忽然就笑了起来。   “母妃,你不是不喜欢那个贱种…”   “住口。”   荣亲王愤怒的打断她的话,挥袖隔空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而起,荣亲王妃捂着脸,眼神里苦涩和泪意汇聚成珠,却始终倔强的不让它掉落。   “你若再辱璃儿半个字,本王就休了你。”   “呵…”   荣亲王妃短促的轻笑一声,“这句话你说过很多遍了,王爷。”   荣亲王眯了眯眼,“你以为本王不敢?”   荣亲王妃轻嘲,“你敢,你自然敢。为了那个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够了。”   荣太妃再也忍不住了,她森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荣亲王妃。   “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你想死我不拦你,别拖累整个王府。”   荣亲王妃冷笑连连,“王府?你一辈子就知道王府。可你怎么不想想,如今你的儿子,要让别人的儿子来继承王府。就算保留了荣亲王这个称号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母妃,您年纪大了,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呢?”   荣太妃冷冷看着她,“你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怪得了谁?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就不该将翔儿交给你来养。”   “呵呵呵…你那个宝贝孙子,当真了得呢,连公主都敢招惹。”   荣亲王妃想起宫宴那晚,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这样被人破坏,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你给我闭嘴。”   荣太妃怒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狠呢?竟然设计陷害自己的儿媳妇,你也不怕被人嘲笑。”   “我没有儿媳妇。”荣亲王妃恨恨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叫凤倾墨,他才是真正的荣亲王世子,是王爷的嫡系骨肉。母妃,您若真是为了王府着想,就不该纵容王爷任性而为。只有墨儿,他才是您的亲孙子啊,母妃…”   “墨儿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有你这样一个母亲。”   荣亲王厌弃的看着这个女人,“本王明白和你说吧,就算你抖出了璃儿的身世,你以为你还能活?欺君大罪,可不止你一个人能担得起的。就连你的儿子和女儿,也不例外。”   荣亲王妃身子一颤,眼神里流露出慌乱和不甘来。   “王爷,你也别说我,这件事你也有份。”   “本王从不后悔当日的举动。”   荣亲王淡漠的看着她,甚至连厌恶都觉得没有必要了。这样的女人,浪费他一点情绪,都不值得。   “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的呆在这里,也不要想着出去。还有,你要是真的为雅儿和墨儿好,就不要老想着挑拨是非。他们是本王的儿女,被你误导了那么多年,以后本王自然会让人好好的教导他们。你要是闲来无聊,就多念念佛经,也好赎你这么多年来犯下的罪。”   “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荣亲王妃忽然大吼起来,“王爷,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先皇赐婚于你的王妃。如今,你却为了别人的儿子,要软禁我,你怎能如此绝情?”   “本王只恨二十年前不够绝情。”   荣亲王淡漠的站起来,“否者便是拼了这爵位不要,本王也断然不会娶你这般心如蛇蝎的女子。只是可惜了妍儿…”   他突然顿住了,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黄衫少女,迎着风翩然而来,投入他的怀抱。春来百花绽放,空气幽香熏染,却不如她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更入他的心。   荣亲王妃完全被他那番话震住了,她没有想到,不,或者她心里明白,却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个男人,竟然厌恶她至此?   呵呵…   她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好,你们凤家的男人,果然都够绝情,够冷血。”   一直没说话的荣太妃忽然身子一震,老眼里流露出怅然和追忆的神情来。她叹了口气,“好了煜儿,你回去吧,她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允许她胡来的。”   荣亲王转身,恭敬的朝着荣太妃拱了拱手。   “劳烦母妃了。”   荣太妃挥了挥手,“对了,雅儿她们几个也不小了,是该议亲了,早日嫁出去也好。”   荣亲王点头,“明月身子不大好,这些事儿,就劳烦母妃和玉盈了。”   两人三言两语就将这事儿给定了,荣亲王妃却不干了。   “不许,我女儿的婚事,自然由我安排,不许你们插手。”   荣亲王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森冷。   “不要不知好歹。”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荣亲王妃,神情冷漠。   “二十年前的秀女之选,本王的玉佩为什么会被盗?你最好祈祷本王查出这件事与你无关,否则——”   荣亲王妃被他那样冷漠而森凉的眼神看的有些心惊胆颤。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男子,并非那样的温和儒雅。他的温柔,只在那个女人面前才会毫无保留的流露出来。而对于其他人,温和的表面下,是清明而锐利。那是,洞察人心的睿智。   她一早就知道,知道这个男人并非无害。这些年,他只是因为那个人的死而意志消沉,并非无能昏庸。   而今日,他终于不再继续糊涂下去了吗?   荣亲王再也不看她一眼,冷冷离去。   荣亲王妃看着也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夜里,恍惚间想起二十多年前,自桃花林里走出来的华衣少年,温润,平和,脸上永远带着温柔如水的笑容。那笑容如此阳光而温暖,便如那灼灼妖妖的桃花般刻入了她的心里。   从此,一念,成魔。   为了心底的执念,她不惜背叛自幼待她亲如姐妹的表姐,不惜化身成魔,做了那许多令她自己都觉得厌恶恶心的事。以为他终会为自己回眸,看到自己眼中的眷恋。然而蓦然回首,才发现,这许多年的算计和执念,不过是一场妄念。   妄念!   荣亲王妃闭上眼睛,一滴泪水终究从眼角滑落。   身后,荣太妃长长叹息一声。   “精心算计那么多年,这又是何苦?”   她站起来,也不管荣亲王妃,径自朝内室走去。   一夜就这样匆匆而过。   翌日,凤倾璃又匆匆进宫去了。快到午时的时候才回来,秋明月问:“父王把昨晚的事情禀报皇上离了?”   “嗯。”   他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了。只不过后宫里却闹出了德妃陷害妃嫔的事情,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在现在这个敏感的阶段,就不算小事了。皇后抓到这个机会想要惩治德妃,可是她自己也被查出来谋害皇嗣。这两件事一出,册封太子的事只能暂时缓下了。”   “那洛王和洛老王妃岂不是希望落空了?”   秋明月微微而笑,“是你做的?”   凤倾璃默然,“皇祖母已经决定要彻查后宫了,皇后德妃都逃不了,至少好几个月不敢有所动作了。她们两个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这两人被冠上了后宫争宠阴鄙害人的罪名。特别是皇后,如果查出来她真的谋害皇子的话,一定有人上奏废后。那么大皇子这个嫡子也就不算嫡子了。”   秋明月扬眉,“皇后真的会被废吗?”   “不会。”凤倾璃漠然道:“至少现在不会。”   秋明月点点头,又问:“咱们什么时候去江南?”   凤倾璃正给她夹糖醋排骨,闻言顿了顿。   “选秀过后咱们就出发。”   秋明月眼神一亮,“真的?”   “自然。”   凤倾璃含笑看着她,“到时候咱们远离这京城的是是非非,回来的时候,我的腿差不多也好了。”他一手揽过她的腰,温柔道:“咱们也不用有所顾忌了。”他微微闭上了眼睛,眉宇一片和缓。   “等我报了仇,咱们就永远离开这个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能吗?   秋明月没有问出来,但是她心里却明白。不可能!他的身份不许,她的身份也不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个人。   “好啊。”   她面上仍旧温柔的笑。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今天你大哥出门的时候似乎脸色很难看。”   “他昨天晚上办砸了事,今天下朝以后便去了大皇子府。不过大皇子为了避嫌,没有见他,他只能悻悻的回来了。”   秋明月以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大嫂想必又要受冷落了。”   “无妨。”   凤倾璃专心的给她挑鱼刺,“王妃被禁足了,你又在‘病中’,祖母让她帮忙打理中馈。倾雅她们几个也大了,父王和祖母便商量着早日把她们嫁出去。如今是多事之秋,也省得她们在府里又闹出许多风波。尤其是倾雅…”他叹息一声,“她自幼跟在荣亲王妃身边,虽然比不上荣亲王妃的心机,但也有些心性偏执。好在如今你不管事,否则她定然闹将起来,没得让你看着心烦。”   秋明月笑嘻嘻道:“那看起来我还得多‘病’些时候才是啊。”   “没错。”   凤倾璃笑道:“上次你被劫持,虽然我已经说了前因后果,但他们还是有些疑虑。你要是不病这,宫里有得传旨让你进宫了。如今我的身世已经不是秘密,皇宫也就是个危险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放下碗筷,道:“我今天出宫的时候,薛雨华告诉我,你那个三姐小产了。”   “什么?”   秋明月有些惊讶,秋明玉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如今居然小产,想必给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小产的?”   凤倾璃摇摇头,“我没兴趣知道她的事,薛雨华告诉我,她口口声声说是你二姐害死了她的孩子,刚刚小产,还没养好身子就闹着要你二姐给她孩子偿命,弄得薛府鸡犬不宁。薛国侯夫人又已经被软禁了起来,薛国侯府是一个贵妾掌家。然而这种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薛国侯本来就为了朝中这段时间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及得到家里?便将薛国侯夫人放了出来,让她给薛雨华选一门婚事,等媳妇过门后掌家。”   他说到最后两句,语气有些别扭。   说起薛雨华,秋明月倒是想起一桩事。   “对了,上次我燕居打伤,是薛雨华给我疗伤的吧?后来上马车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为了给我疗伤耗费过多的真气所致?”   “嗯。”凤倾璃有些闷闷道:“若非我伤势没有好,才不要他给你疗伤。”又紧紧抱住她,道:“不许对他心存愧疚。”   秋明月无语,“他救了我,也算我的恩人吧,我便是出于道义问两句也不行?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凤倾璃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看。   “他目的不存,他喜欢你,他这是找到机会向你献殷勤。你不能被他给骗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的大少爷。”   秋明月尾音拖得长长的,“好酸啊,整个桐君阁都一股酸味,你闻到没有?”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直咬得她唇色莹润脸颊泛红眼神含春,才放开她。   “你做什么?这可是大白天,要是让人看见了,小心参你一个白日宣淫的罪。”   她凤眸半嗔含痴,一瞪一嗔,非但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而风情十足,眼角眉梢都是春情魅惑。   凤倾璃心里一荡,道:“参就参,反正我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秋明月摇摇头,“以我三姐的性格,这事儿在薛国侯府没有处理,她定然要闹着回娘家。”她有些头疼,“祖母大概又要不高兴了。”   “唔。”凤倾璃喝了口汤,“你还真是了解她,我刚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三姐已经回秋府去了。哦,还有一件事。上次在皇宫,你大姐和上官陌尘重归于好,两人商议着也回了一趟秋府,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我大姐?”   秋明月颦眉,“她身子不好,怎么还出门?”   “好像她这段时间已经好了很多了。上官陌尘将府里那几个姬妾赶走了,对她还不错。”   凤倾璃如是道:“看来上次你那一招还真是管用,让你大姐和上官陌尘冰释前嫌了,你心里也放心一些。”   “你别一口一个上官陌尘的叫,他是我姐夫,自然也是你姐夫。”   秋明月总觉得凤倾璃对上官陌尘有些莫名的敌意。   凤倾璃眼神闪了闪,而后笑得温柔。   “嗯,你说得对。”   秋明月又吃了几口,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去一趟?我娘现在带着孩子,万一秋明玉闹起来,伤了我弟弟怎么办?”   “不行。”凤倾璃回答得很干脆,“我这段时间有些忙,不能陪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握住秋明月的手,“萱萱,你放心吧,我派了人暗中保护你娘,她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爹和祖父么?你三姐那个性子,真的该好好教训教训。嫁出去的女儿,整日的往娘家跑,传出去也会给人笑话。你不要跟她接触,不然还得连累你。”   秋明月无奈,“其实我是担心她自己受了委屈,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大姐好不容易身子好一点了,别又被她给气出病来了才好。”   “你老是想着别人,什么时候能想想你自己?”   厄?   秋明月瘪瘪嘴,“咱们不是要去江南了吗?那起码也得两三个月不能回来,我总得知道我娘和我弟弟他们平安,我才放心吧?”   凤倾璃无语,“吃饭。”   秋明月耸耸肩,不再言语。   之后的几天,凤倾璃倒是天天陪着秋明月呆在桐君阁。皇后和德妃因为涉及到谋害皇子陷害妃嫔的事,最近后宫里人人自危,朝堂上也暗潮汹涌,倒是没有人再提起册立太子之事。洛老太妃进宫的次数明显增多了,由头是看望自己的孙女,如今的五皇子妃。   由于这次的事件有些特别,皇后是嫌疑人,不能主持中宫,太后年纪大了,一个人也管不过来,便让淑妃帮忙调查。于是整个后宫的人草木皆兵,以前那些巴结讨好皇后德妃的人,早就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生怕和她们沾惹上关系,徒惹麻烦。   三天后,淑妃拿出一系列的证据。但是很奇怪,每次查到关键的时候,证人都会无故失踪,然而就会在当晚或者第二天发现某个枯井里多了一句尸体,或者在某个屋子里发现有人上吊。更或者发现有人莫名的中毒死亡。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短短几天下来,后宫竟然死了七八个宫女太监。   本来皇宫嘛,天天都有死人,也不奇怪。关键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死,哪怕那些人是平时没人注意过的路人甲乙丙丁,也足够令人惊悚恐慌了。所以在这样阴沉的氛围下,皇宫俨然笼罩着一层血雨腥风的寒气。   证人是没有了,但是这却更说明了皇后和德妃做贼心虚。不然的话,那些证人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死了呢?   凤倾璃说,皇后在自己的寝殿里砸碎了许多珠宝瓷器,德妃处置了身边几个宫女。   大皇子却很少进宫。自从出了这件事,大皇子便已经‘待休’在家,暂不上朝。四皇子整日也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哪儿也不去,只专心照看洛竹莲和她腹中的孩子。   看起来,这两个最有机会竞争太子的皇子似乎都沉寂了下来。   半个月后,选秀的日子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又传出消息。   洛竹莲小产了!   第四十六章 谁的阴谋?江南之行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秋明月正斜靠在软榻上边看书边吃水果。咋一听到凤倾璃的话,她怔愣了一瞬。   “洛竹莲小产?她不是才怀孕没多久么?”   凤倾璃喝了一口茶,眼神有些怪异。   “可是太医诊断的结果却是,她根本就没有怀孕,而是为了争宠使的小手段而已。”   “什么?”   秋明月做了起来,“没有怀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竹莲,在她印象里,不算个心机城府极深的女子啊。   凤倾璃敲着桌沿,道:“太医诊断以后,她自己也不敢置信,哭着说自己确实是怀孕了,皇祖母派人传那个曾经给她诊脉说她怀孕的太医之时,那太医却已经死了。眼窝发青,印堂发黑,嘴角有黑色的血迹,明显的中毒现象。”   秋明月支着头,“怪哉!那太医是谁杀的?她自己?如果她真的怀孕,不是要留着这个人证么?如果她没有怀孕,杀了太医不是更加欲盖弥彰?而如果她是装的,又是在这个敏感阶段,那定然是德妃她们的主意。或者她们想用这个孩子拉拢一些机会,也或者要用这个孩子来扳倒她们想要扳倒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德妃在后宫那么多年的经验,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大个漏洞让人查出来?”   她看向凤倾璃,“洛竹莲不是正妃么?她有庞大的家世背景,四皇子对她也不错,她为什么要假怀孕争宠?这不是不合常理么?难道那些人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四皇子宠幸了一个新纳的小妾。据说那小妾极其擅长取悦男子,颇得四皇子宠爱。四皇子妃心生嫉妒,便假称自己怀孕。”   凤倾璃面色没有多大的起伏,“关键是洛竹莲这孩子流得还非偶然,是人为。”   “谁?”   “琴姨顺着线索查到最后,发现有人动过洛竹莲的安胎药,而那个人,恰好是凤栖宫的管事嬷嬷。皇祖母派人去抓那管事嬷嬷,却发现那嬷嬷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哦,当时洛竹莲滑胎以后,后宫妃嫔几乎都过去看她。查出来这件事和皇后有关以后,皇后当即就矢口否认,但是那嬷嬷死了,她再否人也是欲盖弥彰。”   他嘴角噙一抹笑意,“现在对于洛竹莲滑胎一事有两种说法,第一,就是洛竹莲怀孕是真,被皇后派人下药流掉,以除祸患。第二,就是她怀孕是假,争宠陷害皇后是真。当然了,她自己一个人办不成这件事,自然就要牵扯出德妃和洛王来。可无论是哪个结果,在如今风云飘摇的后宫里无疑又掀起了轩然大波。证人都死了,谁说的话都不算。皇祖母知道你会医,本来是要你进宫给洛竹莲诊脉,被我拒绝了。无论洛竹莲是否怀孕,这事儿参和进去就是一个死字,咱们还是躲得远远的为好。再说了,她们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不会信你说的话。所以皇祖母无奈,只得另外找证据。皇后和德妃嘛,嗯,因为各自有嫌疑,两人都被禁足在自己宫里,等待查清事情真相。”   “我怎么觉得…”   秋明月皱了皱眉,“这事儿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箭双雕之计呢?”   “你也看出来了?”   凤倾璃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其实也不能全然是算计。我已经调查过了,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自从前些日子有大臣提出册立太子以后,不是闹出了皇后和德妃在后宫德行有损么?于是洛老王妃便想了一个计策,让洛竹莲假怀孕。这事儿德妃和四皇子也是知道的。目的嘛,自然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样。为四皇子争取筹码,顺便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孩子流掉,陷害皇后。后宫不是还在查皇后谋害皇嗣的证据吗?她们正好就提供了这个最好的证据。那打胎药也是她们自己准备的,哦,本来皇后也是想要横插一脚的,至于手段嘛。宫里那些女人整天没事,就研究着怎么害人啊,下毒啊,或者偶尔失足之类的,完全就是小菜一碟。德妃她们应该也是知道的,正好,省的她们还要想办法陷害皇后。于是双方动作,洛竹莲顺利的流产了。”   他嘴角忽然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底满是讥诮。   “可是她们没想到是,这次弄巧成拙,洛竹莲还真的怀孕了。”   秋明月讶异的睁大眼睛,“那…她们还不得后悔死?还有,既然她是真的怀孕,为什么太医又说她是假怀孕?”   “那太医是皇后的人。她早就想好了,这件事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现在正处在风头浪尖上,自然是不能让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洛竹莲根本就是假怀孕。宫中可是严禁妃子为了争宠而放出假怀孕的谣言的,一旦发现,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处死。”   秋明月眼神有些迷茫,觉得后宫真是一个虎狼之地。想那四皇子本来成亲后就已经搬出宫分府而住了,洛竹莲怀孕后,太后非常重视这个曾孙,便让人接了他夫妻二人进宫养胎。宫里有最好的太医,有最好的保胎药,有最好的宫女下人伺候,还有什么是比宫里人伺候得更好的?   “皇宫里那么多太医,而且肯定也有德妃她们自己的人,为什么没人说出真相?”   凤倾璃眼神有些高深莫测,“因为有人不需要真相。”   “嗯?”   秋明月疑惑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是幕后主使的安排?对了,前些日子,后宫死的那些人,好像也不寻常。我怎么觉得,好像后宫内有什么人在刻意捣乱。不想德妃的儿子做太子,也不想德妃的儿子做太子。那么还有谁?还有两个皇子的生母不过也就是小小的嫔和贵人而已,她们有那么大的势力?可如果不是她们的话,还有谁有这个动机呢?”   她脑海中隐隐约约划过什么,但是还未来得及抓住便一闪而逝。最近总是有这种感觉,好像她察觉到了阴谋的边缘,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抓住。这让她很是苦恼。   “好了,别去想那么多了。这件事会暂时被压下来,因为七天后就是选拔秀女的日子了,皇祖母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后宫乱起来的。而起借着这件事让她们消停消停也好。”   秋明月不再纠结,只是有些疲倦的靠在他身上。   “对了,那洛竹莲呢?她又是如何处置?”   “她?禁足在皇宫,直到这件事查清楚为止。并且皇祖母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去看她。”   “洛王王妃呢?她会乖乖听话?”   秋明月想到那个深沉的老太太,觉得她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收敛的人。   “不听话也没办法,这个时候她要是有任何举动,都可以是为洛竹莲精心策划之人。她一生汲汲赢取,不会在这个时候沉不住气的。”   秋明月点点头,“说得也是。”   她挽住凤倾璃的脖子,道:“子靖,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江南吧。什么秀女选拔的,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留下来也没什么作用。以前我还担心溪溪,不过看她就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而且上次在皇宫我也注意到了,那个叫许天佑的,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皇祖母不是很宠她么,只要她不愿意,应该不会被选做妃子。”   凤倾璃双手环住她的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眉眼如水般温柔。   “容烨已经给我传了消息,玉雪之心已经找到了,大概一个后就会到江南。我们现在出发,沿途欣赏一路的风景,到江南后,他差不多也将药配好了。”   “真的?”   秋明月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就走好不好?”   “好。”   凤倾璃满眼的宠溺,“我下午就去告诉父王,咱们去江南。唔,你就带你那两个贴身丫鬟就可以了,别的人还是不要带了吧,省得麻烦,我会带上暗卫,这一路只怕不安全。”   “好啊。”   秋明月心情大好,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就没一天松过一口气,整天不是被威胁就是要牟足劲和人斗。两年了,她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起了。这次的江南之行,她可是期待得很呢。   下午凤倾璃去了王爷的院子,秋明月让沉香去了趟秋府,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个丫鬟,是秋明絮的丫鬟采蕊。采蕊的身世她可没有忘记,这次去江南,自己怎么会不带上她呢?   秋明月顺便还问了问上次秋明玉闹着回娘家一事,采蕊说,“自从大夫人被贬为妾氏,府中之人见风使舵,对六小姐也不冷不热。若不是夫人顾及这她是老爷血脉,只怕她连一个下人都不如。绕是这样,她还是不满足,三天两头寻了机会就对夫人冷嘲热讽夫人心善,不和她计较,她却越发得寸进尺,还污言秽语辱骂世子妃你。夫人震怒,命人对她用家法。三小姐回来的时候,下人刚拖了凳子要给六小姐施行家法了。三小姐虽然骄横霸道,以前和六小姐感情也不见得有多好,但好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又素来不喜欢夫人,见夫人对六小施刑,自然不干。她带着人将是因。准备施刑的丫鬟婆子分开,下人们顾及她身份,也不敢冲冲撞了她。她拉着六小姐。指着夫人一通大骂,话说得难听极了。”   采蕊说起这事有些愤愤然,“后来大小姐和大姑爷回来了,大小姐立即去阻止三小姐,可三小姐发了狂,说大小姐胳膊肘往外拐,认贼做母,还一把将大小姐推开,幸好有大姑爷在一旁扶着。大姑爷很生气,当即就斥责了三小姐一通。说她言行粗鲁,对长辈不恭,辱没家门…三小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当场就哭了起来,还对大姑爷破口大骂。世子妃,你是没听到三小姐说的那些话有多难听,简直比泼妇骂街还粗俗。”   秋明月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她不是小产了吗?还这么有精神?”   “可不是吗?”采蕊有几分同情又有几分叹息道:“说起来三小姐也可怜,刚失了孩子,三姑爷也不给她讨个公道,还冷落她,薛国侯府的下人也没几个把她当主子看的。这不,她就闹回娘家了。吵得天翻地覆的,还要让人到大街上去哭。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这事儿惊动了正照顾少爷的二少奶奶和老太君。老太君知道了事情原委,当即就给了三小姐一个耳光,命人将她送了回去,又将六小姐给禁了足,这事儿才消停了下去。”   秋明月点了点头,“大姐身子好了吗?”   “大小姐病了快一年了,如今虽没有痊愈,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好。”秋明月放下茶杯,“你明日跟我去江南。”   采蕊眼睛立即亮了,“是。”   秋明月让几个丫鬟都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凤倾璃回来了,告诉她,王爷答应了。秋明月立即安排人收拾行李。   “你说,咱们这次去江南,至少也得呆几个月吧,那要带去的东西可就多了。”她坐在软榻上,看着凤倾璃,说道。   “嗯,如今快进入夏天了,多带一些夏装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可以买。”   秋明月躺下来,看着屋顶,满心的喜悦。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侧过头来,一只手支撑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眼睫下那双眼睛熠熠闪闪,黑亮若宝石。此刻那宝石般的眼睛闪动着喜悦和兴奋的光泽,更是逼人心弦。   “我们到了江南住哪儿?”她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我两个表姐都嫁去了江南,我倒是可以去找她们。不过我们要去几个月,总不能一直呆在人家家里吧?”   “这个不用担心。”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如玉的手指将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边。只留下一簇光滑如锦缎的黑发滑落胸际,耳鬓的黑发更衬得她脸上肌肤白皙无暇,莹润若凝脂。他手指不经意间触摸到她的肌肤,又柔又软,那微微的温度在他指尖碰触下似电流一般,直震得她骨节连至筋骨血脉都颤了颤。指尖似乎刹那间起了火,并迅速的燃烧整只手臂。   那样熟悉的悸动,这三个月来夜夜都在他胸间指尖火热的跳动。每天晚上抱着她,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幸福的折磨。他想起她单薄的衣衫下弹性极好的肌肤,心尖又颤了颤。这一颤,指尖便又是一动。方才那瞬间丝滑的感觉,似乎在指尖上还留有余温。   他垂下眼睫,眼底一团火热。忽然伸手,却是很自然的将她拉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父王以前常常微服私访,在江南有一处别院。这几年,父王每年都会去几次,什么都有,我们直接去住就可以了。”   秋明月眨眨眼,他虽然努力克制,但是声音仍旧有着掩饰不了的沙哑。   成亲三个月,他们日日同床共枕,他每晚都抱着她入睡,除了是不是的亲吻她,虽然努力压抑克制,却终究没有越雷池半步。他今年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其他贵族少年,如何会忍这般本来就是人类正常的生理需要?   她又想起燕居的话,咬了咬唇。即便是燕居不威胁她,以她现在的年纪,还是太小了。那以后呢?总不能这样一辈子。   江南…他的腿也好了,那个时候…   她垂下眼帘,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好了,时间不早了,睡吧,明早还要起来赶路呢。”凤倾璃在她耳边温言道,已不见了方才压抑的渴望。   秋明月瞥他一眼,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怜惜。他终究还是尊重自己的,要不然他大可以对她用强。她们俩本来就是夫妻,行房这种事是天经地义。可是就因为她不愿,所以他等。   这份细心和包容,世上有几个男人做得到?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秋明月睡得很沉。半夜里感到有些冷,她翻了个身,下意识要寻找那个温暖的怀抱,却扑了个空。她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凤倾璃的身影?   她皱眉,坐了起来,用银帐钩束好纱帐,唤了一声。   “红萼?”   她不喜欢丫鬟守夜,也不确定红萼是不是在外面,所以试探的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而后有人撩动珠帘,红萼走了进来。   “世子妃,你唤奴婢?”   “你知不知道世子去哪儿了?”   秋明月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咙,这才感觉清醒了几分。   “哦,世子方才出去了,说一会儿就回来,让奴婢在外面守着,如果你醒过来就告诉你一声。”   秋明月皱眉,“他半夜三更的去哪儿?”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红萼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秋明月看了看窗外,月色早就隐没云层里,天空黑沉沉的,有种压抑的死寂。   “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寅时了。”   “这么晚他去哪儿?”秋明月甩了甩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红萼走了出去,秋明月却再也没有了睡意,干脆就躺在软榻上,取了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盖在身上,等凤倾璃回来。过了一会儿,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即抬头,便见凤倾璃掀起珠帘,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见她躺在软榻上,愣了愣。   “怎么起来了?”   秋明月坐了起来,“你去哪儿了?”   凤倾璃推着轮椅过去,“我们要去江南了,有些事得安排安排。”   秋明月也不问是什么事,“现在都安排好了吗?”   “嗯。”他点头。   “那就睡吧,我现在又困了。”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向床边走去。掀了被子就躺了上去,待凤倾璃也躺上来后,她立即就将头埋在他怀里。双手也下意识环住他的腰,这才感觉之前消失的温暖一点点的回来了。她满足的勾了勾唇,再次睡了过去。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甜美的睡颜,眼神闪过一丝柔和。随即又想到什么,眼底渐渐浮上了一层隐忧。   一夜匆匆而过。   因为半夜的时候起夜,所以秋明月起来得有些晚。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红萼和醉文端着洗脸盘和早膳走进来,“世子妃,你醒了?”   秋明月坐起来,“世子呢?”   “世子去安排马车去了,让我们伺候你洗漱用膳。”   红萼放下洗脸盆,开始帮她穿衣。醉文将干净的帕子净了水,递给她。她洗了脸,又漱了口,然后坐到梳妆台前。红萼给她梳头,醉文便将托盘上的食物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不用那么多金钗,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可以了。”想到又要坐好久的马车,秋明月又有些郁闷了。   不一会儿,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梳好了。她站起来,正准备用早膳,凤倾璃回来了。   “用过膳了吗?”她问。   “还没有。”   “那就一起吃吧,待会儿还要赶路呢。”   “好。”   两人用了膳,丫鬟禀报荣亲王来了。今日她和凤倾璃要离开,荣亲王递了奏折不上朝,这才过来了。   “父王。”   秋明月站起来,唤了一声。   荣亲王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一边。丫鬟斟了茶就出去了。他喝了口茶,才对凤倾璃和秋明月道:“璃儿,明月,你们这一去也不知道几个月才回来。”他顿了顿,眼神里有一抹不舍。   “不过出去走走也好,如今京城也每个安生的,你们出去走一趟,回来或许就平静了。”   秋明月没说话,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道:“父王,我和萱萱很快就回来。”   荣亲王淡淡的笑了笑,眼神里有一丝惆怅和叹息。   “璃儿,你其实不想呆在京城吧?”   凤倾璃低着头,不说话。   荣亲王又叹息一声,默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好了,时间不早了,走吧,我送你们。”   “嗯。”   秋明月走到凤倾璃身后,推着他出去。除了荣亲王妃和已经去上朝的凤倾翔,所有人都站在二门处。堇侧妃一身华贵,头上金钗珠翠在晨光霞闪闪烁烁出夺目的光华来,和她嘴角的笑容相得益彰。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她身边的凤倾琴倒是一脸的温婉和善,赵侧妃还是神情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荣太妃也表情淡漠,只是看向凤倾璃的眼神闪过一丝叹息。凤倾墨因为荣亲王妃被禁足,憔悴了很多。凤倾雅被荣亲王警告了以后,倒是不再闹了。今日知道秋明月和凤倾璃要离开了,她心里可高兴了。   “祖母。”   秋明月推着凤倾璃来到荣太妃面前,福了福身。   荣太妃这次倒是没有刁难她,只是淡淡道:“璃儿身子不便,一路上,你要仔细照顾着。”   秋明月眼神一闪,难得见荣太妃关心凤倾璃。她嘴角挽起淡淡的笑意,“是。”   荣太妃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行了,别磨蹭了,走吧。”   秋明月点头,然后和凤倾璃走了出去,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人,锦衣华袍,玉冠束发,眉目俊朗而威严,他就那么站着,便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   凤倾寰。   秋明月叹息一声,就知道这个人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他们离开。   “见过大皇子。”   她福了福身,淡漠的说道   凤倾寰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深,随即又落在凤倾璃身上。   “阿璃怎么想到出远门了?”   他脸上在笑,眼神却没有笑意。   凤倾璃一向对这个大皇子没什么尊敬的自觉,此刻自然也如此。   “我一个闲人,比不上大皇子事务繁忙,随意走走而已。江南水乡风景独好,大皇子若有空了,也可以去走一趟。”   凤倾寰笑了一下,负手而立,突然低头,低声道:“阿璃,你这些年瞒得我好苦。”他一只手放在凤倾璃肩膀上,秋明月心里一惊,生怕他使坏。   “大皇子。”   荣亲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你也来送璃儿吗?”   大皇子手一顿,站了起来,脸上波澜不惊。   “嗯,正巧我也闲得很。”   荣亲王呵呵的笑,“那是璃儿的荣幸。”   凤倾寰似笑非笑的看着荣亲王,忽然说了一句。   “说不定,还是我的荣幸呢。”   荣亲王眼神微微一变,凤倾寰又大力拍了拍发凤倾璃的肩膀,脸上笑容不变。   “阿璃,江南多美人,且多温柔委婉。不过想来比起弟妹,还是逊色几分,你可得把持住,别让弟妹伤心啊。”他说完就大笑着离去,转身的瞬间,脸色却立即沉了下来。   秋明月在后面却黑了脸,这是一个皇子该说的话吗?   凤倾璃拉了拉她的手,“不用管他,我们上车吧。”   秋明月脸色好了点,“嗯。”   她又对荣亲王福了福身,“父王,您进去吧,我们这就走了。”   “一路小心。”   “嗯。”   两人上了马车,秋明月便靠在凤倾璃肩头上。   “你说,这一路上凤倾寰会不会对我们出手?”   “会。”   凤倾璃半阖了眸子,“不止他,皇后,德妃,洛王…这一路上只怕会杀手不断。”   秋明月叹了口气,苦笑道:“感觉我们不像去游玩,倒是像逃命的。”   凤倾璃在她耳边温言道:“他们不会在京城动手,至少过了宝华寺百里之外。你昨晚没睡好,趁着这个时候睡一会儿吧。”   秋明月闭上眼睛,低低道:“对了,到时候你出动暗卫,他们不是更疑心?”   凤倾璃向后靠了靠,神情漠然。   “他们已经疑心了,不妨让他们再多一些畏惧。再说了,如今他们两帮人马正在暗斗,也派不出多少人来。大内高手他们不敢用,那么——”他目光清凌凌似雪,藏着锐利的暗芒,“就让我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实力。大皇子这些年暗中豢养的人可不少,据说他手上还有一些武林高手,可比皇室暗卫强多了。”   秋明月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出了城,秋明月睁开眼睛。   “你师父还在闭关吗?要不要去看看他?冷香还在宝华寺,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凤倾璃说:“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快出关了。嗯,我昨晚给方丈传了信,他应该会护送我们一段路程,但不是现在。至于冷香,冷修说她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之前中了五毒掌,毒是清除了,内力还没恢复,应该还要休息一段时间。”   “哦,那我们不上山吗?”   “不上山了,走吧,省得麻烦。”   凤倾璃回头看她,“走了这么久,身子可有不适?”   他记得,她晕车。   秋明月摇摇头,“许是这段时间补药吃多了,这晕车的毛病倒是轻了不少,只要道路平坦,我便不会感到不适。”   “那你再睡一会让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是窝在马车里睡觉的。”   她伸了伸懒腰,打开车窗。入目处翠茵如盖,随着马车行驶那些风景也如浮光掠影,一晃而过。然而空气中清甜的芬芳却四处飘散,令她浑身的毛孔都疏散了不少。   “自从去年从宝华寺回去以后,我好久都没有见到这般大自然的美景了。京城繁华,但是空气太浑浊,在那个地方呆久了,寿命都得降低好多年。”   她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心情顿畅。回过头来对凤倾璃道:“以后我们多四处走走,好不好?”   窗扉开启,明亮的日光射进来,女子笑容浅淡而璀璨,比发髻上的珠钗还要熠熠夺目。连她唇边的笑,也似染上了春日的霞光和秋日的红枫,美得内敛而惊心动魄。   凤倾璃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便带你走遍五湖四海,看遍天下美景。”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好,不反悔。”   秋明月眉眼更加温柔,眼神也越发夺目而摄人心魄。   马车又平缓的行驶了一个时辰,已经距离京城很远了。秋明月靠在凤倾璃肩头,“前方有埋伏么?”   凤倾璃闭着眼睛探索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   “你身上带的毒药呢?”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毒药?”   秋明月眨了眨眼,还是从怀里拿出几个小瓶子。   “这可是我前些日子才配置的新毒,有些致命,有些能使人神智恍惚,有些能让人痴傻…你要哪种?”   “如果全部混合起来,会出现什么效果?”   “啊?”   秋明月愕然,“这个…不好说。可能瘫痪,也可能尸骨无存,但是绝对很惨。”   “那就好。”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接过秋明月手上那些瓶瓶罐罐,然后从桌子上拿过一个茶杯,将那些毒药分倒进去一半,再搅拌均匀。看着那些药水在不断的变化,从一开始的五彩斑斓到最后变成了透明的白色。   秋明月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明白了什么,打开车窗。   “红萼,醉文,沉香,采蕊。”   几个丫鬟走过来,“少奶奶,什么事啊?”   秋明月事先吩咐过她们,出了京城以后,就不要再唤世子和世子妃了,直接就叫少爷和少奶奶。她们假扮一般的贵族夫妇,出外游玩,自然是不希望因为这身份惹出许多麻烦来。   “把你们身上的手帕都拿出来。”   几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自己的手帕都拿了出来。   秋明月一一接过来,“等着。”   她转过头来,见凤倾璃正笑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秋明月直接将他手中盛了毒药的茶杯接过来,分别倒在几块手帕上。然后看着毒药被绸缎的布料吸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配置的毒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们的药性。”   她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这手帕沾了毒,干了以后是无毒的,可如果沾上水,毒性就会变得更强更烈。尤其风一吹,便是呼吸了空气都会中毒。”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配置的解毒丸,先吃了解药,空气里那点毒,便不算什么了。”她打卡瓶塞,倒出两颗药丸,一颗塞进凤倾璃嘴里,自己也吞下了一颗。而后又转头,打开车窗。将手中的丝帕递出去,“这手帕被我抹了点东西,记住了,不能沾水,便是眼泪也不行,知道了吗?”   “是。”   几个丫鬟分别接过属于自己的手帕,秋明月又给了她们每人一颗药丸,连车夫的也准备了。   “把这个吞下。记得,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如果有危险,就把这帕子打湿,然后丢在一边。不过记住了,不能靠近。”   红萼等人面面相觑,而后点头,把药丸吞下。   秋明月又回过头,把解药递给凤倾璃。   “让冷严给那些暗卫每人一颗吧。”   凤倾璃接过来,淡淡的唤了一声。   “冷严。”   窗外多了一道气息。   “世子。”   凤倾璃将那瓶子扔出去,“服下。”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响起几个丫鬟的惊呼声。秋明月没动,知道外面肯定有杀手靠近。车夫已经变了脸色,“世子,有杀手,您和世子妃小心,属下去会会他们。”   车夫是荣亲王特意给凤倾璃配的高手,相当于一级暗卫。他飞身出去,很快就和那些黑衣人战斗到了一起。   “人不多,只有十五个,他可以应付。”   秋明月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掀开车帘,对几个吓得花容失色的丫鬟道:“不必惊慌,我给你们的手帕暂时不要用,别浪费了。”几人正准备把那手帕拿出来,闻言立即将帕子放到袖口内。   “记得不能碰水,汗水也不行。”   几人又立即检查自己手心是否有汗水。秋明月莞尔,对凤倾璃道:“我该晚点给她们,瞧把她们一个个吓得,都快成为惊弓之鸟了。”   凤倾璃却道:“让她们都面对几次这样的场景也好,你得日后出了什么事给你拖后腿。”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她们跟你的暗卫一样啊武功高强?她们都是娇滴滴的女子,本来就胆小,本来我是想让她们进来的。不过又不合适,但是让她们几个小丫鬟见到了这样厮杀的一幕,不知道会不会给她们留下阴影。”   “这一路下去,这样的情况会经常出现,让她们先适应也不错。”   秋明月不语。外面厮杀满天,车内两人却还在淡定自若的说笑。这要是给那些黑衣人知道了,只怕会气得吐血。   大概一炷香以后,外面的厮杀停止了。秋明月掀开车帘,空气中的血腥味立即扑鼻而来,前方不远处躺着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地上还流淌着未完全冷却的血液。她倒是淡定自若,可那几个丫鬟就苦了,一个个惨白张脸,吓得几乎都不会说话了。也亏得她们的主子是秋明月,跟在她身边久了,自然而然就学到了她身上几分沉稳的性子。不然别说她们,便是一般养在闺中的大家闺秀,见到这番场景,只怕也得吓晕过去。她们能做到在最初的惊讶后便勉强的镇定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秋明月对你个丫鬟的表现很满意,回头对凤倾璃笑道:“这样的场景再多经历几次的话,大概她们就能见惯不怪了。我突然发现,这一路上有那么些精彩的好戏,确实不错。”   她在这里笑意颖然,车外的几个丫鬟听到她的话,却是立即苦了脸。   “少奶奶,这一路上还有人要截杀我们吗?”   问这话的是醉文,这丫头胆大心细,最初跟着秋明月的时候,有些邀功争宠,但是时间一久,倒是变得内敛了很多,对秋明月也是忠心耿耿的。却也没见过今日这般血腥的一幕,吓得双腿都在打颤。好不容易这些人死了却听闻这只是个开始,她怎能不怕?   秋明月懒散的靠在凤倾璃身上,“嗯。”   车外车夫低头回禀,“世子,只是一般的杀手,属下在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个。”他将一叠银票递进来,还附上一支华光灿灿的金步摇。那步摇做工极其精细,上面的宝石透亮经营,垂下一溜浅金色的光晕,在阳光下亮得夺目。   秋明月杨眉,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这步摇是静月轩所制,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看见惠嫔头上佩戴了与之一模一样的步摇。”   第四十七章 选秀结果,黑夜惊魂   静月轩制作的首饰样式向来独一无二,断然不会有重复的。   凤倾璃拿着那金步摇,眼神黑黝深沉。   “惠嫔是谁的人?”   “不管她是谁,反正就是颗棋子罢了。”他铺纸沾墨,很快写好了一封信,连同那步摇一起丢出去。   “把这个送去京城,交给皇上。”   “是。”   立即有暗卫消失。   秋明月道:“这会不会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故意让咱们获得证据后派人回去报信,然后安排重量级的追杀?”   “那就看她们还想不想要这颗棋子了。”   凤倾璃嘴角一勾,习惯性的将她揽入怀中。   “何况这里离宝华寺也不过百里之距,到时候我的暗卫将信交给宝华寺的方丈即可。我猜想,她们既然用这么低级的刺杀方式,想必惠嫔这颗棋子也是弃子了,倒是借我的手除去她而已。”   秋明月点点头,“你想用惠嫔来警告那些人?”   “嗯,反正她们已经怀疑我了,我不出手只会挨打,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秋明月轻笑,眼神幽幽而冷锐。   “也对,长久的隐忍,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她闭上眼睛,“今晚我们有客栈住宿吗?”   “照这样下去,到晚上的时候,会到下一个城镇,应该有客栈。”他在她耳边低语,“累了就睡吧。”   她笑了笑,“睡不着,倒是可以眯一会儿。”   他拍了拍她的头,“可是害怕?”   秋明月摇摇头,“害怕倒是不至于,只是看着那些血腥,总归有些不舒服,心里闷得慌。”   凤倾璃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瓷瓶,“把这个带上吧,如果觉得难受就闻一闻,会好很多。”   秋明月接过来,闻了闻。   “好香啊,你怎么有这个的?赶明儿个我也配置一瓶。”   她将那个瓶子放在怀里,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走的大路,马车一路很平稳,秋明月也没有半分不适。当然,这一路上,杀手确实不断。最开始那些只是三流杀手,到后面的杀手就越来越厉害了。到第六拨杀手的时候,凤倾璃终于触动了暗卫。这鞋暗卫明显都是精英,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一个个的武功高强,招式狠辣,没过多久那些黑衣人就死伤一大片。   “这些是你的人?”秋明月看着身边的男子,他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出动这么厉害的暗卫才是。   “不是。”   车窗关闭着,只露出微微的缝隙。有轻纱窗幔遮挡,车内昏暗,沉沉浮浮的窗幔投下的暗影让他看起来眉眼有些阴郁。   “是他给我的。”   秋明月知道,这个他,是孝仁帝。   “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忌讳你了。”   孝仁帝到底还是顾惜凤倾璃这个儿子,也知道他的身世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这一路上,怕是不安生。所以就暗中派人保护他。   “之前回去报信的那个人也是?”   “嗯。”   凤倾璃点点头。   秋明月没再说话,她自然知道,凤倾璃不愿意提起孝仁帝。   她打开车窗,见天边落日西斜,晚霞满天。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被朦胧的烟雾环绕着,这样眺望,倒觉着像是仙境。   “快到镇上了吗?”   “嗯,大概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到最近的镇上了,到时候就可以找一家客栈休息了。”   秋明月打了个哈欠,“要不是一路上被人阻扰,我们应该早就镇上了吧?不过这荒郊野外的,倒是没什么可供欣赏的风景,有这么多精彩的好戏,倒是不错,省得乏味。”   凤倾璃失笑,“把杀人血腥当做看戏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秋明月不置可否,又探出窗外。   “不过这黄昏风景也别有一番滋味,我想起以前在扬州的时候,那个时候只有和我娘,还有明瑞。沈府不大,下人也不多,倒是安静。”她眼里露出怀念来,“沈府是临湖而建的,黄昏的时候,打开窗户就看见雾蒙蒙的一片,是极好的视觉享受。晚上呢,就看见万家灯火,感觉暖暖的。”   凤倾璃看着她,她趴在窗沿上,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翘而动,如雪的肌肤被那晚霞映照得几分红晕,丰润的朱唇也似染了玫瑰的色泽,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去咬一口。   “你要是喜欢,咱们再顺便去一趟扬州?”   秋明月眼睛亮了一下,而后又暗淡了下来。   “不用了,外祖父和娘如今都在京城。那府邸如今只有几个下人打扫着,没有半分人气,去了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凤倾璃点点头,又道:“如今沈府既然没人了,为什么你外祖父不将府邸卖了呢?也不用让请人照看了。”   秋明月叹息一声,“那府邸是当初外祖父娶外祖母的时候所建,外祖父和外祖母伉俪情深,不想将这座唯一承载着外祖母的痕迹和记忆也卖掉。外祖父说,等他辞官归野了,以后就回到扬州去养老。哎,其实外祖父年纪大了,真的不适合朝堂。”   “你外祖父只有你娘一个女儿么?”   “对啊。”   秋明月回过身来,“外祖母是个才女,年轻的时候名动扬州城。只可惜红颜薄命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外祖母是有名的大美人,我和我娘还有明瑞,都继承了她的容貌。”   凤倾璃笑了笑,“你的才学也是传承你外祖母么?”   “差不多吧。”   秋明月想起记忆之中那个美丽慈爱的女子,有些怀念,也有些叹息。她的外祖母,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外祖母性情刚烈果断,才华满腹。我娘却性子柔软胆小,一点都不像外祖母。小时候,外祖母天天教我琴棋书画。外祖母懂的东西好多,人文地理,历史政要,诸子百家,几乎没有她不会的。”   “听起来,你外祖母倒真是一个奇女子。”   凤倾璃垂下眼帘,眸中若有所思。   “你外祖母也是世家出身么?”   “不是。”   秋明月摇头,“我外祖母祖上也是书香世家,但是算不上多富贵,家中也无兄弟,父母皆有顽疾。外祖母嫁给外祖父不过几年,二老皆逝。”   她长叹了一声,又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外祖母那样的人,那增外祖母和增外祖父应该也是才学满腹才是,为什么偏偏只是小人物呢?”   凤倾璃眸光轻忽的一闪,而后又笑了笑。   “你不是常说大隐隐于山小隐隐于世么?兴许你增外祖父和增外祖母也是深藏不露却又不喜高楼繁华之人。”   “或许吧。”   秋明月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总是有些不以为然。她总觉得外祖母不是个简单的人,小时候那些记忆虽然差不多淡化了,但是印象最深的还是外祖母那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雍容。那样的谈吐不凡,那样的淡定而高华。而且看起来又似深藏着无法言喻的秘密。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出身平凡?   她突然又想起燕居,那个女人为什么找上自己?   接下来的路程,倒是没有再遇到杀手,他们很顺利的来到了一座小镇。秉持低调的原则,也只是找了间不算豪华的客栈住了下来。   晚上子夜时分,凤倾璃又出去了。在他刚起身,秋明月便醒了过来。思索着他去哪儿?想了想,她坐起来,点了灯,随意从衣架上拿了件粉色藏青披风披在身上。   窗扉忽然一动,她脸色立即变了。昏暗的烛火摇曳,她面色却一寸寸便白。而后眼神浮现怒火。她缓缓转身,果然见窗外站着一抹黑影。那在她出嫁前时时出现的黑影,戴着斗笠浑身隐在黑夜里的纤细身影。   燕居夫人!   她站在原地不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   燕居侧着身子,也没有近前。师徒俩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一个一身黑衣看不见真容,一个一身单薄满眼的怒和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秋明月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愤怒。心中却在奇怪,凤倾璃的暗卫不是守在暗处么?为什么没有发现燕居?   燕居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缓缓回过头来,却是传音道:“那些人的修为,还发现不了我。不过如果你声音再大一点,他们就全部出来了。”   秋明月冷笑,声音却是不敢加大。   “那你还不走?不怕我叫人来?”   燕居咯咯的怪笑了两声,“小丫头,你是聪明人。你要是唤人来,让你那夫君发现你和我见面而我却没有伤你,他如何能不怀疑?我老婆子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猜想你?”   秋明月心头怒火起,“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是我徒弟,我如何能不管?”   燕居幽幽抬头,隔着面纱,似乎也能察觉到她目光诡异而悠然。   “好了,那小子要回来了,我长话短说。你这次去江南,顺道再去一趟扬州沈府。你外祖母的屋子里有暗道,凭你的聪明,找出暗道不算难事。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何要找到你吗?去了你就明白了。”   秋明月皱眉,心里疑惑更是层穷迭起。   “你是怎么认识我外祖母的?”   燕居又怪笑了一声,负手而立。   “丫头,别急。有些事情我告诉你你不会相信,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到时候一切的谜团自会解开。”她转过头来,隔着面纱眼神却是灼热而深沉的。   “到时候你便知道我为何要你做那些事了…”她声音忽然一顿,而后又低笑了一声。   “回来得挺快。”最后一个字余音未消,她身影便如风般掠去,不带走一片落叶。   窗外有风瑟瑟,秋明月立在屋内,心里却比那风更冷更萧瑟。燕居的武功似乎比上次见到更高了,不,或者以前她一直在隐藏实力。   这是,凤倾璃回来了。   “萱萱?你怎么起来了?”   他推着轮椅走进来,见她木木的站着,温声问。   秋明月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却问:“你去哪儿了?”   “容烨给我传信来了,怎么了?睡不着还是做恶梦了?”   “没有。”秋明月摇摇头,“我刚起来喝水,发现你不在,正好又睡不着,便站了一会儿。”   凤倾璃皱眉走过来,“你这样对着风吹会感染风寒的,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嗯。”   她心中装着事,有些心不在焉的推着他来到床边。下半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以前在王府,燕居没有来找自己,是因为耳目众多,再加上凤倾璃时时刻在自己身边,她不敢打草惊蛇。如今出了京城,倒是给了燕居很大的便利。   秋明月睁着眼睛,看着蓝色的帐顶,又有些恍惚起来。好多次,她都想向凤倾璃说明真相。然而不能,此刻不能。她还有母亲,还有弟弟。如今自己不在京城了,谁能护着他们?凭燕居的本事,定然能够在母亲身边安插人手。便是自己想要鱼死网破,也没有那个资本。   她垂眸看着已经熟睡了的凤倾璃,目光缓缓下移,而后凝定。   必须把他的腿治好,不能让他受自己连累。其实她一直犹豫不定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凤倾璃的师父忘尘大师。   去年在宝华寺,瞧着燕居似乎想要说服他帮她复国,然而忘尘无动于衷。究竟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她却不敢肯定。依照凤倾璃的说法,忘尘对前朝睿贤皇后一往情深,天圣帝又是他表弟。怎么说,他和前朝皇室可是有着斩不断的关联的。前朝萧氏一族,好歹是他心上人的后代吧。他当真能够心如止水冷眼旁观?   还是,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前朝曾权倾一时的当朝丞相,却收了灭自己家国之人的后代为徒。这样的人若非是真的虚怀若谷,便是另有所求。她想起花神皇后那封血书,想起上面记载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忘尘,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个世界上,若真的有人能够制衡得了燕居,那也只有忘尘了吧。可是为何,他却放任她为所欲为?   或者,他心底也是希望看着燕居复国的?毕竟那王朝曾记载着他心上人的点点滴滴,也记载着他少年时的爱与痛。   但是如果他真的希望前朝复国,当年为何又那般冷眼旁观的看着外族入侵灭国。甚至是…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涌动许多画面,许多人。   藏宝图、外祖母、扬州、沈府、血书、花神皇后、忘尘、燕居…   一夜匆匆而过,秋明月昨晚上没睡好,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早上起来黑眼圈严重。凤倾璃见了不由得心疼,“是不是昨晚我吵醒你了?然后睡不着?”   “不是。”   秋明月打了个哈欠,“待会儿在马车上再睡一会儿就是了。”   说来也怪,凤倾璃一般不会睡得很死的,昨晚她睁着眼睛一晚上,他却硬是没发现,睡得很沉,活像八百年没睡过觉一般。而后又想着,大抵昨晚上他是去安排防备,以免那些杀手趁虚而入。如今安排妥当,才安安心心睡个好觉吧。   她坐下来,“对了,昨晚为什么没有杀手出现?还是你派人解决了?”   “不是我,是容烨。”   凤倾璃喝了口粥,道:“他知道我们这一路必定不安全,所以早早的就派人出来护送。”   秋明月手里拿着一个水晶包子,听了这话就道:“药王谷不是一向都不理红尘俗事么?即便容烨为你破例,那些人只怕也不乐意吧?”   凤倾璃淡淡道:“那是他自己的人,与药王谷无关。”   秋明月眼底划过一丝异样,而后笑笑。   “他为了帮你,倒是不遗余力。”   凤倾璃顿了顿,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秋明月低着头喝粥,装作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用过早膳以后,又开始上路了。   接下来的几天,照样有杀手一批批的出现,期间自然也搜出许多‘证据’,凤倾璃全都让人给送到京城,等候龙座上的那位发落处置。   上次那金步摇和银票一事,已经有了结果。当宝华寺的方丈将证据摆到孝仁帝面前之时,孝仁帝立即让如今暂管后宫的淑妃调查,自然就查出了惠嫔。然后就牵扯出其娘家都尉杜大人。一个后宫妃嫔,和凤倾璃这个荣亲王世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了凤倾璃不可?   据说当时惠嫔被淑妃带着人围困在她自己的宫殿,面对孝仁帝的质问,她神色愤恨,当即指出某一年某一天凤倾璃进宫,把她的女儿三公主凤倾悦推下太液湖一事。事后孝仁帝明明知晓前因后果,却仍旧包容。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当时孝仁帝已经知道凤倾璃是自己的儿子,又心存愧疚,是以对他尤其的宠爱纵容。况且那个时候两人都小,只是落水而已,就当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的胡闹也就罢了。   偏偏这三公主自幼身子弱,据说那次落水以后,养了好些日子,还落下了病根。惠嫔就把这笔账记到了凤倾璃身上,一直记了七八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气。她说得义正言辞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杀一个当年无心犯错的残疾少年有何不对。   当时秋明月听了凤倾璃的叙述却是笑了,“这理由够充分,也够正当。”   她坐在马车里,神色慵懒。   “自己的女儿被人推倒湖里差点淹死了,还能隐忍不发七八年。啧啧啧,够有耐力啊。这样有心计的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嫔呢?是我出来得太久了不解人情世故还是那些人变笨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凤倾璃毁了那字条,淡淡道:“至少我们知道两个有用的消息。第一,惠嫔被威胁了,而且或许对方是用她女儿来威胁她。第二,皇后和德妃被束缚了手脚,动弹不得了,所以才选了个替死鬼给她们背黑锅。”   秋明月点头,“看来这种替死鬼以后应该不会有了吧。一次两次的可以理解,但是多了的话,再这样糊弄过去就不正常了。”   “有一个就够了。现在后宫事多,惠嫔不能死在后宫争斗里,暗杀这种手段处死她再好不过了。”   凤倾璃语气淡淡,“现在还早,过了这个县城,后面的刺杀会更多更狠。”   秋明月靠在他怀里,问:“你以前真的推凤倾悦下水?”   凤倾璃皱眉,“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她惹你了?”   凤倾璃眉眼有些暗沉,“她骂我娘。”   秋明月一怔,而后默然。云皇后是凤倾璃心里永远的伤疤,她的母亲,任何人都不能侮辱半分。怪不得他那么生气呢。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对了,选秀的日子过了吧?可知道结果?”   “有。”   凤倾璃回过头来看着她,“放心,溪溪没有被选上。”   秋明月笑了笑,“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嗯,怎么了?哪些被选上了?”   见他表情有些异样,她挑了挑眉。   凤倾璃犹豫了会儿,“尹清音被选作秀女,封了才人,而且,已经侍寝了。”   秋明月脸色一僵,眼神有些冷。   “她自愿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追求不同,她没资格生气,也没资格置喙什么。只是她虽然和尹清音虽然相交不深,但是就去年几人共同合作而获得京都七绝之称。她看得出来,那女子也是个有傲气的,怎么会那么肤浅的进宫为妃享受那所谓带血和肮脏的荣华富贵?如果是被逼的,那么又是谁?   “算是自愿的吧。”   凤倾璃回答得模凌两可。   “什么意思?”   秋明月看着她,“什么叫做算是自愿的?”   凤倾璃想了想,“尹家两姐妹,可早就及笄了,但是一直没有出嫁,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秋明月目光一缩,“你的意思是,素衣侯是特意留着两个女儿进宫的?可是素衣侯好歹是个侯爷啊,他的女儿,便是为皇子妃都绰绰有余。皇妃虽然高贵,但是皇上却不年轻了吧。说好听点是妃子,其实还不是妾,而且还是嫁给一个可以当他女儿爹的人。大皇子不是还没正妃么?难道他是打的这个主意?只是阴差阳错的做了皇妃?”   “嗯,可以这么说吧。”   凤倾璃解释道:“素衣侯虽然是侯爵,也有一定的实权,但是这么几代下来,没多少有本事的人才了,在朝中的地位也渐渐低了下去。所以素衣侯就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子为妃,也好光耀门楣。而选秀的名单早就是内务府拟定好了的,只是没想到后宫会出现这样大的变动,选秀在即,他便是想动手脚都不行了。大抵心里也是有期待的吧,期待自己的女儿还是能够入选皇子妃。却没想到,弄巧成拙,成了宫中妃子。”   他嘴角几分嘲讽,眼神轻蔑。   “后宫现在闹得这样僵,正好需要一个人来稳定。尹清音入宫当日就侍寝,这不是成为后宫众矢之的么?刚好!”   秋明月漠然,心里有悲凉也有愤怒。   “可惜了,那样的一个女子,就这样被…”突然想起什么,她眼神睁大。   “等等,尹清音现在是你老子的女人,那不就是你庶母?”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方才他就是想到这个,所以才觉得难以启齿。   “我只有一个父王。他有多少女人,与我无干。”   秋明月不置可否,心想就算你不承认那事实也是摆在面前的。这样想着,她立即就觉得悲催了。   “喂,那我以后进宫去,见到她多不自在啊?好歹我和她齐名吧,现在她成了我长辈了,怎么着我都觉得怪异啊。”   “那以后就不进宫就行了。”凤倾璃说得云淡风轻,“反正这事儿闹开了,以后你进宫就会成为那些人攻击的对象,以后还是不要进宫得好。那个尹清音,你也不用太可怜她。以前那老秃驴说过一句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以前我嗤之以鼻,现在想来,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   秋明月扬眉而笑,“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些的吗?而且你也不认命。”   “这跟认不认命无关。”   凤倾璃认真道:“有些人甘于顺其自然,没勇气也没实力反抗别人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命运和痛苦,也就怪不得他人。你便是心里再不平,也是无可奈何的。”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秋明月长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时代的女子无辜,很多时候总归是不由自主的。”   她又想到了自己,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又如何?便是有不一样的观点和思想又如何?不照样身不由己?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凤倾璃这话原本是说笑,然而话一出口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想起她很多举动很多语言确实有别于这个时代女子的拘谨和矜持。难道她真的…不,怎么可能。她的出身她的来历,都是有迹可循的,怎么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秋明月却因为他的话眼神变了变,又见他神色有异,心里突然就有些惶惑。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知道自己是借尸还魂,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妖孽?会不会讨厌她甚至是恨她?   身子突然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已经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萱萱,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秋明月一怔,“什么?”   凤倾璃更用力的抱紧她,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看尽她的眼底。   “答应我,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他眼底的害怕是那么明显,刺得她心尖也跟着一颤。她笑了笑,道:“当然了,我是你的妻子嘛,怎么会离开你呢?”   凤倾璃松了一口气,将头埋入她颈项,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萱萱…萱萱…”   秋明月任他抱着,觉得自从上次她被劫持回来后,他就变得有些敏感了,似乎随时随地都怕她会离开。好多次他看着她的眼神那般隐忧而哀伤,害得她都以为他发现了她的秘密。然而仔细一看,却又什么也没发现。她便觉得,大抵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   自从上次那杀手过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秋明月难得出来一趟,一路上就走走停停欣赏风景,就当旅游,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大概还有七天的路程就到江南了。她们在一个小镇上找了客栈住下,当晚又有杀手出现了。用过晚膳以后,凤倾璃和秋明月便睡了。子夜时分,睡得正熟的凤倾璃忽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秋明月立即就醒了。   “房顶上有人。”   凤倾璃眉眼凝重,又轻声安慰。   “别害怕,我去看看,你别出来。”   他说着就要坐起来,秋明月拉住他。   “不是有暗卫么?你别去了。”   “没事。”   凤倾璃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这次来得人不同凡响,而且我感应到应该是两批人。大皇子手底下有武林高手,洛王手上也有,我得出去看看。”   “你也说了他们是两批人,万一是调虎离山怎么办?”   秋明月其实倒不是怕那些人来杀她,她是怕燕居会浑水摸鱼。那个女人就是个变态,万一她因自己不听话而迁怒凤倾璃怎么办?燕居武功高强,凤倾璃行动不便,如何是那女人的对手,绝对不能让他出去面对那些人。   “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你放心?”   凤倾璃一顿,低头看着她殷切的眼神,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想了想,外面那些人不简单,如果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璃,万一那些人抓了她来威胁他怎么办?万一伤了她怎么办?   他又想起她上次在皇宫被人挟持,想起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心里就似被针扎似的疼痛。   “好,我不出去,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他抱着她,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别怕。”   秋明月却有些心酸,他做什么事都会顾及自己。而自己,似乎一直都是他的累赘。   外面响起刀剑之声,厮杀之声不绝于耳,有血腥味开始蔓延。这样的情况一路上已经见过不少,但是此刻却觉得异常的恶心。   秋明月将头埋在凤倾璃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靠着他胸膛的温暖,才能勉强压制住心里那股厌恶和抵触。   凤倾璃眸中俱是怜惜,“别怕,没事的。”   窗外忽然有冷风袭来,凤倾璃抬头,冷冽的刀锋雪亮般闪过眼底,带来犀利的弑杀和冰冷。他冷笑一声,手指一动,银丝线随即飞出,将那冷剑缠绕。然而来人却并非小角色,内力一震,尖峰未损分毫,那可断人脖子的银丝线却已经被弹开。反捣碎了屋内摆设。花瓶器皿全都碎落于地,碎片幽幽冷冷,直入心底。   凤倾璃目光一缩,一只手护住秋明月,另外一只手一挥,窗幔一挥而起,挡住了敌人的杀招。   “世子。”   两个暗卫从屋顶跳下来,带着一身的血腥,显然刚才经过了一番厮杀的。他们一边与黑人交战,一边道:“世子,世子妃,你们先走,属下等人断后。”   秋明月心跳加快,但是却还保持着冷静。凤倾璃腿脚不便,此刻自然是不好逃出去的。凤倾璃也知道这个道理,两人都皱着眉头,忽然对视一眼,眼底都划过一丝亮光。   凤倾璃掏出那日从秋明月那里拿来的毒药,轻喝一声。   “全都退下。”   “世子?”   两个暗卫齐齐一怔,那黑衣人趁此反攻。正在此时,凤倾璃一把将几个瓶子丢出去。黑衣人以为是暗器,劈剑就砍。   呲——   药瓶碎裂,药水就这样溅到了奔来的黑衣人脸上,瞬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腐蚀他的肌肤。黑衣人痛呼一声,已经丢了溅,捂着脸开始哀嚎。   早在凤倾璃丢出毒药的时候,秋明月也已经丢出几个解药并让他们服下。所以他们并没有中毒,却看见那黑衣人中毒后脸开始腐烂,然后捂着脸的手也开始腐蚀,指缝间流出了黑色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地面,将地面也腐蚀了一个个的洞。黑衣人浑身颤抖,早就丧失了战斗力而单膝跪在地上。   没过一会儿,脸上的毒药开始蔓延至脖子然后至全身,可以听得见肌肤似被火烤似被腐烂的声音。地面汇聚的黑色血液越来越多,直直将地板腐蚀了一个很大的洞。最后,他倒下了,手上的肌肤已经完全腐蚀,只剩下有些黑的手骨。他软软的躺在地上,除了一身黑衣还完好无损,就只剩下了骨头。   手已经放下了,露出那张脸,已经不是一张脸,只剩下了骷髅,而且还是黑色的,冒着黑烟的骷髅。   见到这样一幕,即便是受过铁血训练的暗卫,也不由得心神震动,目光齐齐震骇。连带着消灭了外面的杀人而奔进来的冷严等人,也都不由自主的由内而生出恐惧之感。   秋明月绷着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凤倾璃也没想到这毒药这么厉害,眼神也有一瞬间的震惊,而后就平复了下来。见屋内还有这么多人,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出去。”   他抱着秋明月,将棉被拉上来,将她的身子包裹住,以免被这些人看了去。   冷严等人这才回过神来,见他动作,脸色都闪过不自在,而后立即回过头去,各自消失。只有冷严留在屋子内,承受着凤倾璃那巨大的眼神压力。他苦笑,背着身子道:“世子,外面的杀手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可查出这些人出自什么门派?”   冷严道:“查出来了,都是些江湖上有名的门派,但是这些人大多都是犯了错被赶出师门。一半是大皇子的人,一半是洛王的人。这个人…”他看了眼地上只剩下黑色衣袍和一滩血的杀手,眼神闪过怜悯。   “是其中武功最高的,好在世子妙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嗯,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外面一声惊叫。   “是红萼。”   秋明月立即抬起头来,冷严却已经掠了出去。不多时便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桌椅倒塌而后又听见红萼啊的一声接着就是她的怒骂声。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啪——   刚想下地的秋明月闻听得这个声音,忽然一顿。这,这分明就是谁打了谁一个耳光的声音。红萼,打了冷严?   她一时之间有些怔忪,外面似乎也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醉文似乎劝说的声音响起。   “红萼,你别生气了,冷严也是为了救你。方才,那只是不得已…”   “哼,谁知道他不是别有居心。”红萼的声音有些心虚,却又忍不住扳回两居。   “你—”冷严似乎被她气到了,但是又觉得和一个弱女子计较失了风度,只得冷冷甩了甩衣袖,道:“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若非看在你是世子妃的丫鬟,我才懒得救你。”   秋明月笑了,她想,她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大概是有漏网之鱼想要去杀红萼等人,红萼惊叫了一声,冷严就追出去,大抵是无意之中冒犯了红萼,红萼羞怒之下打了冷严一巴掌。   红萼被她这句话激怒了,突然说了一句。   “世子妃也是女人,你敢骂世子妃?”   厄?   秋明月笑意僵在脸上,凤倾璃回过头来看她,眼神几分笑意。大抵是在说,瞧瞧你的丫鬟,真是伶牙俐齿,颇有你这个主子的风范之类的。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想要下地。凤倾璃拉住她,脸色不善。   “你打算就这么出去?”   秋明月看了看自己,还穿着亵衣,的确不能就这样出去。   “你让冷严回来吧,红萼好歹是个女子,脸皮子薄,他一个大男人,跟红萼计较什么?没得失了风度。”   凤倾璃嘟囔道:“知道你护短,但是也不能这么偏心吧?再怎么说冷严也是好心救了红萼吧。”   ------题外话------   女主的外祖母是有秘密滴,很重要滴秘密   第四十八章 又见容烨,未宣之密   秋明月本来想反驳两句,但是想想,这事儿的确不乖冷严。她穿上衣服打开门,走到隔壁的房间,屋子里几个人对峙着,地上还躺着两三个黑一人,死状残忍,跟刚才在他们屋子里那个差不多,但是没腐烂得那么完全,至少勉强能看得出来是一个人。   几人看见她,都纷纷走上来。   “少奶奶,他…”   红萼面色有些不自在,见了秋明月就想要告状。另外几人,脸色都有些白,显然刚才是受惊过度了。   “行了,我都听见了。”   秋明月打断她,看向冷严,果然见他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应该就是红萼愤怒之下打的,冷严恭敬的对着她抱了抱拳。   “世子妃。”   秋明月笑了笑,“出门在外,就叫少奶奶就行了。”   “是。”   秋明月又仔细询问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沉香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果然和她猜想得一样。她回过头来,对红萼道:“红萼,冷严是为了救你,你怎么还骂人家?”   “奴婢…”   红萼有些心虚,秋明月又转头对冷严歉然的道:“冷严,红萼自幼跟着我,都怪我平时将她宠坏了,如果她言行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你莫要放在心上,我替他向你道歉。”   “少奶奶…”   红萼急了,刚要开口,冷严却已经后退了两步,神色惶恐。   “少奶奶言重了,方才…是属下思虑不周,情急之下才对红萼姑娘有所冒犯,是…是属下唐突了,也怨不得红萼姑娘生气。”   红萼有些诧异,见他态度诚恳,倒是显得之前自己太过大惊小怪咄咄逼人了。   秋明月看出她的心虚,故意板着个脸道:“还不道歉?”   “是。”   红萼乖乖的走到冷严面前,道:“刚才…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真是别扭的孩子。   秋明月摇了摇头,“好了,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她又对冷严温和道:“你也下去吧,今晚都辛苦了。好好休息,接下来应该会安静一段时间了。”   “是。”   冷严抬头,看了红萼一眼,正好红萼也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撞,同时一怔,而后又同时撇开了头。一个有些尴尬,一个耳垂开始有红晕泛滥。   秋明月眯着眼睛,想着,红萼也十四岁了,该嫁人了吧。   一场闹剧就这样平复了,这屋子却不能再居住了。客栈的掌柜小二以及其他的客人全都在杀手出现的时候陷入了昏迷,秋明月让人将掌柜的用水泼醒,再换了两间房。掌柜的看到一屋子的狼藉,特别是看到那些尸体,吓得脸色都白了。当即知道秋明月等人身份非同寻常,心里生出了恐惧。秋明月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淡淡说了一句。   “明日我们就走,你只需要给我们重新安排两间干净的屋子就行了。放心,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又让红萼给了掌柜几张银票,掌柜接过那银票,什么话都没说,让人收拾好了屋子,再安排了两间干净的雅间,并且严重警告店里的人不需将今晚的事说出去。   秋明月很满意掌柜的识时务。   第二天,他们又开始赶路。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遇到杀手。   已近六月,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宽大的马车内光线有些阴暗,便越发的有些闷热,秋明月索性将车窗都打开,任清风混合着花香飘进来,这才驱散了几分暗沉。   “照这样下去,明后天就应该到了吧?”   凤倾璃斜斜靠在马车内,嗯了一声。   “早则明天下午,晚则后天早上便可抵达江南。”   秋明月脸上笑意浓浓,未穿越而来的时候,她就想着去一趟江南,感受一下那里的风景如画,只是还没来得及去,便坐飞机失事了。没想到到了这个与二十一世纪架空却平行的空间,也是有江南的。这一次,她倒是可以好好的玩耍一番。   “对了,容烨什么时候到?”   “他应该已经到了。”   凤倾璃抬头看着她,道:“临近江南,他替我处理了几批杀手。”   秋明月转过头来,“又是武林高手?”   “嗯。”   凤倾璃伸手搂住她,带着笑意的眼神有几分昏暗。   “他们可有本事了,竟然青来了那些不出世的高手。唔,容烨还跟我抱怨,这一次他可折损了不少人呢。”   “不出世的高手?”秋明月眼神一闪,“他们为什么要参合进皇家的是是非非?”   “江湖和朝廷向来互不参合,只是这一次…”   凤倾璃半眯着眼睛,道:“我怀疑这些杀手不是他们请来的,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谁?”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吐出几个字。   “燕居夫人。”   秋明月心神一震,果然,那个女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前朝元倾帝统一天下开始,那时候的武林盟主便是神英皇后。至那以后,每一届的武林盟主,都是出自琉璃宫的传人。且都是女子,她们都是出自朝中权贵。前朝朝堂和江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朝廷派人接管武林盟主,但是武林盟主无论是何身份,不可以主观意志利用自己的身份企图称霸一方。所以,前朝历代朝堂和江湖一直和平共处。直到前朝末年的时候,出了几个昏庸无能的皇帝,那个时候的武林盟主也是朝中权贵的女儿,也是琉璃宫宫主。但是由于琉璃宫宫规以及祖先留下的宫训,却也不得以江湖力量干涉。不然的话,凤家的先祖如果想要夺得江山,也不会那么容易的。”   秋明月抿着唇静静的听着,眼神却有些晦暗。   “前朝灭亡后,琉璃宫也突然销声匿迹了。现在想来,大抵已经是燕居夫人的囊中之物了。只不过无论是江湖人也好,还是前朝百姓也罢,都有大众从属心态。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便是那些江湖草莽,自然也不会押着整个身家性命来行这谋逆之事。但是也不排斥有少些尊崇前朝开国皇后的烈性之人。老一辈的那些人,多少都对琉璃宫历代宫主有着几分尊敬。如果真的是燕居在从中谋划,想要搅得大昭不安宁,也不是不可能。”   他忽然叹了口气,“知道吗,萱萱。其实前朝末代的几位皇帝虽然昏庸,但是最后一个帝君却是难得的圣君。若非…凭着他的智慧谋略,大倾再繁盛个几百年也不成问题。只是可惜了…”   “可惜他迷恋上一个女子么?”   秋明月突然开口了,语气竟然有几分嘲讽和漠然。   凤倾璃有些错愕,却见她目光幽幽,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也都是有缺点的。那位花神皇后…”她眼神忽然暗了一下,想起那封血书上面记载的内容,心里沉甸甸的,又有些莫可名状的悲伤和愤怒。   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呢,但是…   “萱萱,你怎么了?”   很少见她恍惚又黯然的模样,凤倾璃不由得有些奇怪。   “没。”   秋明月摇了摇头,撇去心里的沉重,又笑笑。   “你不是说你师父会护送咱们一段路程么?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出现?”   “前几天他给我传信,说燕居似乎有什么行动,让我小心点,他去跟踪燕居去了。”他眼神闪了闪,没有告诉她,师父让他多多注意他的妻子。那表情,似乎…   “他没出现,是因为他在暗中帮我们。不然几方人马,你以为光凭容烨一个人能阻挡多少?”   “他不是很厉害么?天下第一公子哎,难道还怕那些不出世的老东西?”   燕居让她查容烨,可是——   “他成名太早,天下各国权贵都想招募他,他又心高气傲不为所动。你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为那些当权者所用,自然是要除去的。只不过他一直行踪隐秘,那些人想杀他却找不到他。如果他出来带太多人的话,目标太大,不仅不能帮我,自己都能惹一大堆麻烦出来。而且我听说…”   他嘴角淡淡勾起,眼神里有几分戏谑。   “那个轩辕国的小公主对他很是迷恋,整天闹着要轩辕帝君发动人马去找人呢。轩辕帝君素来宠这个小女儿,也想要通过联姻来招安容烨,所以已经派了很多人到处找他。这个时候,他要是再暴露行踪,估计会被人押着去轩辕皇宫做驸马。”   “轩辕国。”   秋明月喃喃低语,忽然想起了秋明轩。不,应该是轩辕逸。自从他离开后,除了从凤倾璃这儿得知他母子在轩辕国已经站稳了脚跟以外,这几个月,她却已经差不多快忘记这个人了。此刻听凤倾璃说起来,她倒是突然想起来了。混沌的脑海中模模糊糊的浮现一张脸,渐渐的变得清晰。一双清明温和的眼睛出现在她眼前,就如同去年初见,他那样温和的看着她,春风也似的笑容。   现在想起来,不过短短一年,却似乎恍如隔世。物非,人也非。   “唔,那是他自己风流导致的结果,也是他活该。”她非常没心没肺的说着,“不过人家一国公主,对他这么痴情,他还这么傲娇,真是自负得有些过了头了。”   凤倾璃低头看她,眼神若幽虹。   “他嫌那小公主娇气,而且他习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暂时还不想娶妻。”   秋明月笑了一下,“那他父母呢?都不管吗?哎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说容烨这么出名,但是好像没有他父母的传闻啊。照理说,他这么惊才绝艳的,他父母也应该是传奇人物才是,为什么默默无闻以至于天下人似乎都忘了他应该有父母这个最基本的事实?”   “那有什么奇怪的?”   凤倾璃不以为意,“你外祖母不也是奇女子么?那你增外祖父母还不是默默无闻?”   秋明月一噎,又辩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容烨身份不一样啊,撇开世人不知道他药王谷谷主的身份也罢。他可是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哎,他的名气可是传遍天下的。我外祖母再是惊才绝艳,那也只曾经紧紧轰动扬州而已。而且那只是她出嫁之前,嫁给我外祖父以后便已经已经没什么名声了。容烨可比我外祖母出名多了,这样的人,他的所有都应该是天下人关注的焦点才是吧?”   凤倾璃想了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说了一句。   “你外祖母当年盛名扬州城,最后却渐渐的默默无闻。嗯,当真是奇女子啊。要知道,这天下贤达者众,且不说能令天下人人众所周知的人物吧。就算是一个偏小的地方,如果出了一个名人,那也应该会流传好多年才是。而你外祖母却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锋芒直至让人彻底淡忘她曾经的风光,收放自如且又不显山露水,着实是人才中的人才啊。”   秋明月一愣,心里却是咯噔一声。燕居让她去扬州,外祖母房里有暗道,燕居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外祖母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心中有事,一个不慎,身子前倾,差点栽倒在地。   “小心。”   凤倾璃连忙拉住她,将她护在怀里。   秋明月勉强稳住心神,“出什么事了?”   “有人拦路。”   “高手?”   “嗯。”   凤倾璃抿着唇,眼神有些凝重。   “十二个,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又是那些不出世的老前辈?”   “应该是。”   凤倾璃皱眉,打开车窗,虽然没看到任何人,但是周围却围绕着浓浓的杀气。那样的杀气,比前面几次都要高好几倍。他清楚的知道,暗卫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不过思索一瞬,外面已经风声隐隐,四面八风忽然飘出来十几个身影。不是黑衣人,却是清一色的灰衣,而且全都是发丝鬓白的老者,个个都年过花甲。隐在暗处的暗卫也出来了,不过没有全部出来。只是一部分,而这些人,不是凤倾璃的人。   “你的人呢?为什么不用?”   秋明月不明白他为什么只将孝仁帝给他的暗卫用来抵抗这些人,这些人武功高强,光凭这些暗卫明显不够。   “先看看再说。”   凤倾璃收回目光,手指却微微动了动。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马车。”   “嗯?”   她抬头,却对上他难得认真的眼神,有些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不能去。”   他竟然想要去抗敌,怎么可以?他腿脚不方便,如果来的人少也或者来的人只是普通的高手也就罢了。但是对方不仅人多,而且个个武功高深莫测。他这样下去,如何能敌?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凤倾璃握了握她的手,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响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不断有人倒下的声音,血腥味一阵阵的扑入鼻端。   “少奶奶。”   红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一路以来经历了无数次暗杀,她们已经习惯并且淡定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如这般让她们害怕惊恐。那些人,那几个老者,身影鬼魅如幻影。即便她们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来,他们出手很是随便,有时候就那么轻飘飘的一甩衣袖,那些平时在她们眼里很厉害的暗卫就倒下身亡了。   前方血腥密布,暗卫们拼死护主,但是那些老者应付起来却是游刃有余,脸上神情轻蔑而嘲笑。似乎在想,这么没用的暗卫,也用得着他们这么多人吗?任何一个人,随手一指,那些看起来很强大的暗卫瞬间就成了任人碾死的蚂蚁。其实不是这样的,人的体力有限。这一路的追杀,暗卫们疲于迎敌,体力不支,又被对方强大的气场所震,所以才会这般显露败绩。   秋明月也是第一次看到暗中居然有那么多的暗卫,本来她以为孝仁帝给凤倾璃的不过只是一部分。然而亲眼所见,却发现那所谓的一部分可真是庞大啊。她都怀疑,孝仁帝是不是将所有的暗卫军团都掉给了凤倾璃?   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凤倾璃淡淡道:“皇室暗卫军团,他给了我一半。”   “一半都这么多人?”   秋明月扬眉,又有些忧心道:“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嗯。”   凤倾璃还是不动声色,表情浅淡如水。   秋明月安抚了几个丫鬟以后,又从怀里拿出几个小瓷瓶。之前在王府里配置的那些毒药早就用完了,这些是前段时间在客栈暂住的时候配置的。她知道一路上危险重重,所以提前配置了很多。这个时候,刚好可以用。   “没用的。”   凤倾璃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这些人成名多年,而且颇有江湖经验。下毒这种小把戏,便是用得再高明,也对他们没用。即便是你下在空气里,他们也可以闭气。便是吸入了那些毒,对他们影响也不会太大。至少,足够撑到要了我们的命。”   秋明月手颤了颤,其实她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些长久不出世的老东西,自然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可以相提并论的。   “别怕。”   凤倾璃忽然回头对她轻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流光溢彩,将本来有些昏暗的车内顿时照亮。与此同时,外面同时倒下几个暗卫。最近的一个老者一挥手,衣袖还没来得急收回,嘴角淡淡的勾起,似觉得无趣又无奈。   秋明月正有些呆愣,凤倾璃却突然出手如电。手中银丝线如蛇般飞出,直直刺向那个还来不及收回轻蔑笑意的老者。风声急急,空气似乎刹那静止了。危险临近,那老者忽然眯眼,行动比思想更快一步的后退。然而那银丝线却在靠近他还差半分的距离后突然一偏。   他身边,原本一指杀了一个暗卫的老者见他有危险,刚想要冲上来。情急之下哪里会知道杀机是对准他,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逃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呲——   银丝线没入了他的心脏,鲜血丝丝溢出来。妖艳的红,刺破他的瞳孔。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似没想到威震一方,跺一跺脚都能让整个江湖颤一颤的自己,居然会遭到人暗算。   “老三。”   最开始那个老者眼神一缩,猛然出手。然而那银丝线忽然分裂,又爆出第二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眼睛。他一惊,急急躲过。这一躲,他目光又是一缩。原因无他,只因凤倾璃方才那一击,杀的不止一个人,而是刺破了老三的心脏直接从他身体里飞出去,将他身后一个老者的喉咙瞬间割破。   这一发现令他目次欲裂。   “老六。”   凄厉的怒吼,让车内的秋明月都跟着震了震。凤倾璃面色不便,手指上缠绕的银丝线却突然多了好几根。他之前的银丝线并没有从那老三的身体里拔出来,而是手指翻动,竟然带动已经死了的老三直接飞了起来,扔向后面几个老者。那些灰衣老者意识到马车内有高手,齐齐攻上去,为他们的同伴报仇。   暗卫却已经围了上来,他们这次出手再不闲散,而是目光沉郁,出手狠辣。每一个死了的暗卫,几乎不是断胳膊就是短腿,死法极其的残忍。   凤倾璃却微微一笑,他突然收了银丝线,右手一抬,无数暗器如雨般飞射而出,直直射向树林里所有人,也包括哪些暗卫。   秋明月暗自心惊,知道他这是想要连着拔出孝仁帝安排在他身边所有的眼线。   外面惨呼声不绝于耳,有那些老者的,也有那些暗卫的。这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抹了剧毒的暗器。秋明月知道,这是容烨给他的,见血封喉,一旦割破皮肉,必死无疑。   暗器那么多,那些老者武功再好也不可能人人躲得过。总有几个受伤的,只要他们受伤,也就意味这中毒。不想死的话,就得将用内力暂时压制毒素的蔓延,或者封住受伤部位周围的穴道。这样一来,自然也等同于限制了自己的身手。   凤倾璃却突然飞了出去,稳稳落在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马车上。他一坐下,毫不停留,在那剩下几个完好无损的老者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银丝线又齐齐飞出。带着必杀的气势,硬是逼得想要靠近的几个老者连连后退,而且不可避免的被他强大的真气所伤。   几个人相视一眼,眼神都有震惊之色。待看清伤他们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们更是惊异。名震天下的十二怪,今日居然在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手中死伤几人,而且这少年还不良于行。这怎能不让他们愤怒并羞耻?   “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本事。”   最开始那个老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森然而冷冽,明显震怒至极。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这小子杀了我们几个兄弟,今日非要让他血债血偿不可。”   后面一个看着很粗鲁的老者二话不说,直接就对凤倾璃发起了攻击。   “老九——”   老大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只见凤倾璃面色淡然,冷笑了一声,忽然右手一拍。又是无数暗器如雨飞射,老九一惊,而后上半身后仰,脚却是更向前掠去。看来是想要直接靠近凤倾璃取他首级了,身后的那几个同伙却在躲着暗器。   凤倾璃不慌不忙,忽然双手运掌拍向地面。   刚掠到他面前想要抬手一拍的老九忽然一震,而后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躲过了地面冲天而起的致命一击。然而他还没站稳,凤倾璃却已经掠到他身前,手指一点,一道银光破击而出,没入老九肩头。而后只听得骨骼碎裂,他闷哼一声,边退边伸手点了自己右肩的穴道。凤倾璃躲过身后两人的攻击,手一拍,又是暗器飞射而出。直直射入老九膝盖,让他立即跪了下来。   凤倾璃掌风呼啸而过,将身后攻击的几人挡开,忽然银丝线出手,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直直缠住了老九的脖子,毫不停顿,手指微微用力,老九的脖子被拧断。他眼睛睁大,还来不及倒下。凤倾璃又一提,将他的身体提起来,直直甩到后方。后面两个攻上来的老者下意识的收回掌风,却不想冷严已经等候在身后,剑一拔,直接刺穿一人。鲜血尚未从剑尖流下,在那几个老者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冷严剑一收,一脚将那老者踢开,而后又是一剑刺入接住那老者身体的另一人腹部。   他和凤倾璃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转瞬间已经杀了三人,剩下只剩下了五个人,而且他们身上都带了伤。   五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曾经笑傲江湖无人轻视的十二怪,如今再也不敢轻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围在一起,目光警戒。   秋明月已经让红萼等人上了马车,她之前一直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的打斗,她现在也明白了,最开始那些暗卫,其实就是凤倾璃故意牺牲的,就是要让这些人轻敌而放松警戒,然后再以强势的手段个个击破。之前那样诡异的杀人手法,已经让那剩下的几个人心中骇然畏惧。况且之前那些暗卫虽然在他们眼里不中用,好歹也消耗了他们一些体力不是?如今凤倾璃自己的暗卫已经将这剩下的几个人团团包围。秋明月相信,这时候只要群起而攻之,这几个已经耗费了不少真气且心中忐忑再不复之前从容自负的老者绝对会很快被群杀。   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情,似乎代价太大了些。   的确,凤倾璃不会笨到牺牲自己所有的暗卫来解决这几个在他眼里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他已经推出了战圈,暗卫们挡在他身前。他悠闲的坐着,冷眼看着那几个老者,神态从容而不迫。   “山西十二怪,唔,果然是名不虚传,晚辈今日大开眼界了。”   五个老者眼神齐齐一缩,最后那老大开口了。   “小子竟然知道我们十二怪,有点眼力。”   “我不但知道你们的身份,我还知道。”凤倾璃语气悠然,眉目神态静如流水。   “今日这里就是你们十二怪的葬身之地。”   “小子妄言。”老大冷笑一声,“你以为就凭这几个人就能杀的了我们?笑话。”   “那如果再加上我呢?”   带笑的声音隐隐而现,忽远忽近,却又清晰的响彻在每个人耳边。听闻这个声音,在场所有人齐齐脸色一变。秋明月目光一动,容烨。   她掀开车帘,想要看那人在何处,却忽然听见马车上方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小丫头,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凤倾璃脸色一黑,冷冷抬眼。见马车上一个黑衣人悠闲的躺卧着,宽大的衣摆绣着云纹条理,微微垂下来,阳光透过密林洒下,折射出暗光流离,炫目得让人眼晕。   秋明月嘴角狠狠的抽搐,赌气道:“没有。”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气恼。却将那因为来人而震慑当场的五个灰衣人拉回了思绪,他们看见躺卧在马车顶的容烨,神色更为戒备。   “天下第一公子?”   容烨懒懒的躺着,脸上银色面具折射出淡淡光华来。他身子秀雅而俊秀,便是看不见他面容,却能被他周身散发的威严风华所震慑。   “哦,不敢不敢。比起名动江湖多年的山西十二怪,晚辈岂敢妄称一个第一?”他手指摩挲着一片绿叶,语气闲散而玩味儿,还带着几分慵懒和不以为意。但是那神态,分明没有将五个老者放在眼里。   被人这样漠视,几个心高气傲的老者却没有半点不悦,神情却是更加警戒了。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知道的。当年他们就是被眼前这个少年打败,才退出江湖的。这个人绝对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和慵懒的。虽然当年他打败他们山西十二怪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但是那少年小小年纪都能有此心机和手段。就算手段不光彩,也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   “木前辈,三年不见,您老身体可好?这几年,晚辈可是时时刻刻惦记着您啊。”   容烨仍旧躺着,还是那般闲散随意,说出的话隐隐有几分笑意,却也透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森寒。   “刚才晚辈远远看着,几位前辈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可是让晚辈羡慕得紧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串树枝,闲闲的摇晃着。   “三年前那一场决战,几位前辈的风姿可是让晚辈折服得很啊。时隔三年,不知道几位前辈可否再次赐教?”   那几位老者突然退后几步,眼神都有些凝重。最后老大开口了,“容烨,这是我们和这小子的恩怨,你莫要插手。”   容烨笑了,瞥了凤倾璃一眼,又看向已经死了的七怪,扬了扬眉。   “不错啊,看来你的武功大有长进啊。早知道你自己能解决,我就不来了,平白还累死了我一匹千里马呢。”   马车内秋明月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无语,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要是怕死,现在就可以走。”   凤倾璃眉眼柔和了下来,那几个老者却是齐齐惊异的睁大了眼睛。这马车内的女子是谁?听声音应该也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吧。他们当然知道凤倾璃的身份,据说荣亲王世子是带着世子妃一起下江南的。那么这马车内的女子,就是那位被孝仁帝破格封为第一贵爵夫人的荣亲王世子妃了?   可她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跟容烨如此说话?难道她不知道,容烨虽然在天下人看来心怀若谷慈悲心肠,实际上却是心狠手辣杀人毫不留情的恶魔。便是他们山西十二怪,也不得不忌惮的人物。又想起方才容烨叫她小丫头,语气甚为亲昵,而且看样子和这容亲王世子也是交情匪浅。   容烨却又笑了,“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看着车内在他刚出现就晕倒的几个丫鬟,又是一声叹息。她和容烨相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她身边的丫鬟。这几人对她的衷心她信得过,但是难保日后不会一时大意说漏了话。男女之防啊,她不得不小心为上。   凤倾璃已经来到了马车旁,抬头看向坐在车顶的容烨。   “你胆子也不小。”   容烨眨眨眼,似乎又在笑,而后又看向那几个老者,语气颇为无奈。   “前辈,三年前你们可是答应过晚辈的,从此退出江湖,隐居山野,再不过问世间诸事。如今为何要截杀朝廷勋贵?”   五怪脸色都有些异样,眼神闪躲,竟似几分羞愧。江湖人最终诺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年他们技不如人败给容烨,答应退出江湖再不问世事。如今却——   那姓木的老大站了出来,沉声道:“容烨,并非我等出尔反尔。此番所为,乃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哦?”   容烨换了个姿势,又躺了下来。   “什么苦衷?”   老者皱了皱眉,“实不相瞒,多年前我等练功走火入魔,幸得恩人相救才保得一命。我山西十二怪虽然是江湖草莽,但是也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更何况这救命之恩?此番便是她嘱咐我们,必定要杀此二人。更何况,刚才这小子连杀我七位弟兄,此仇不共戴天,我等拼其全力,必杀无疑。”   他一言落,后面几个老者皆上前一步,眼神阴历而森然。   凤倾璃正欲撩开车帘,闻言冷哼一声,语气很是随意淡然。   “你要是想下去跟他们陪葬,我不介意成全你。”   ‘你’字尚未落下,他手中银丝线忽然出手,比之最开始杀老三的时候手法还要快,直直击向老大的眼睛。木老大眼神一变,立即闪电般退后,其余其人也已经冲了上来。而容烨,在凤倾璃出手的时候忽然就飘身飞了出去。   秋明月撩开车帘看向外面,眼神充满了赞赏。   这才是高手的过招啊,容烨的武功千变万化,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他一个人对两个高手却仍旧游刃有余,凤倾璃身边的暗卫已经隐匿了身形,只留下冷严。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手中的银丝线却婉若游龙,弹射出去的时候却犹如利剑锋芒,激起重重杀意。   这几个老头都受了伤,面对几个少年高手,倒是有些吃力起来。   她垂眸想了想,手中多了几枚银针。虽然内力被封,但是她的暗器功法一向很好。杀不了这几人,能让他们分心也好。打定主意,她稍稍探出头来。寻找着最佳机会,而后银针飞出,卷起阵阵寒芒。直逼与凤倾璃交战的一个老者。那老者本来专心应付凤倾璃手中绞者的银丝线,冷不防察觉有暗器袭来。他立时警觉,也顾不得与凤倾璃纠缠,急急后退。这一后退,凤倾璃却已经招出了一个暗卫,正巧站在那老者身后,长剑一拔,立时要穿背而过。那老者也算反应快,身影一闪,便躲过了这一剑。凤倾璃手中的银丝线却已经到了。他怒吼一声,“小辈奸诈!”而后运掌去接。   凤倾璃冷笑,“你山西十二怪以老欺弱,以大欺小,就不卑鄙?”   那老者面色一红,来不及反应,又被凤倾璃逼得连连后退。这时候秋明月又发出了一枚银针,他闪躲不及,膝盖被射中。他闷哼一声,两指发力逼开面前的银丝线,膝盖却有些发软。顿时明白,这银针有毒。他连忙在膝盖处点了几下,后面的那个暗卫却又围了上来。   另一边,正在和容烨交战的木老大霍然回头,紧盯马车,冷哼一声。而后拂袖一闪,就要逼近。   凤倾璃和容烨面色齐齐一变,容烨被缠着脱不开身,凤倾璃却放弃了对那老者的追杀,转身就要靠近马车。暗卫也已经出现,挡住木老大。   秋明月却忽然掀开了车帘,本来寻机着想要偷袭。却不想此时木老大突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顿时一惊。这一失神,凤倾璃手中的银丝线却已经直直靠近他的背心。   “大哥。”   与容烨纠缠的三个老者齐齐惊呼,容烨趁此机会连发几掌,将几人重创,而后飞身过来,将木老大一掌劈开。转而对探出头来的秋明月微怒道:“你好好的呆在里面就是,出来作甚?”   秋明月瞪着他,“要你管。”   他看向已经过来的凤倾璃,见他面色还有几分惊惶之色,想来方才自己出来的时候他吓坏了吧,不由得心里又有几分心虚愧疚。   容烨见了就冷哼一声,别过脸去。看着被暗卫包围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五人,他眼神忽然变冷。不知道是迁怒或者是心里那股瞧见秋明月面对凤倾璃那样柔和的眼神激起的郁堵之气作怪。他立即飞身而去,“都退下。”   强大的气场,令那些暗卫都不由得微微一震。却见容烨已经落地,冷冷的盯着浑身带彩的五人。   那木老大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已经下了马车的秋明月,眼神仍旧有着掩饰不了的惊色。   “她…”   容烨忽而出手,打断了木老大的话。身边的几位老者虽然对木老大神色有异感到诧异,但如今强敌在前,倒是顾不了那么多,专心迎战起来。   木老大方才见到秋明月便心神震颤,本就体力透支的身体越发伤重,连连后退。   “小子,你告诉我,那个女娃是谁?”   容烨手一顿,眼神忽然杀意凛然。   “去问阎王爷吧。”   他掌力一发,带着必杀的决心。   木老大一惊,然而已经来不及,容烨那一掌实实在在的落在了他的胸口上。他身子立即飞退了几里,倒在了地上,狂吐鲜血。   “大哥。”   那边也快支撑不住的几个老者惊呼,却各自被暗卫攻击,没过多久都倒地身亡了。   秋明月此时抬起眼来,正好对上木老大勉强支撑着想要看过来的一双眼。那眼神深黑幽黯,似苍茫黑夜披染浓墨的山脉,黑沉沉的分不清脉络。而眼底却似有明润之光,一点点燃烧亮起来,直直击中她的眼睛。   她浑身一震。   木老大认识她,这是她此时意念快速闪过的一个想法。   “容烨,别杀他。”   她忽然抬步走过去,容烨一顿,却没有理会她,一掌劈向木老大的天灵盖。   “她是…”   木老大还未说完的话蓦然顿住,他眼神睁得很大,眼眶鼻孔嘴角都慢慢溢出鲜血来。而后身子一软,轰然一声倒下。   秋明月前行的脚步,突然的顿住。   第四十九章 治疗腿疾,京中消息   风声刷刷的作响,竹林里枝条摇摇晃晃,将那些细碎的阳光因子点点洒下,再慢慢晕开在此刻寂静的空气中。   秋明月站在距离容烨身后三步之距,一身浅绿色的裙衫在风中翩然摇曳。她发丝如墨,耳鬓垂下一缕洒在微抿的唇上,眼神直直的盯着容烨的背影。   而身后,凤倾璃没有阻止她,却是在那木老大被容烨一掌击毙以后急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而后他便垂下了眼,不看任何人,甚至没有看秋明月。   “为什么要杀他?”   秋明月看着仍旧没有转身的容烨,她方才看得很清楚。那木老大明显想要说什么,容烨却不容许他开口便杀人灭口了。这一举动,似乎是刻意在掩饰着什么。   容烨却淡然的转过身来,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眉头微扬。   “他刚才要杀你,我难道不该杀他?”   一瞬间他眼神似融化了春水,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根本忘记了人家是有夫之妇,而且她的丈夫还在不远处。   “我杀了他为你报仇,你不感谢我却来质问我,是何道理?”   秋明月冷然的看着他,“是吗?为我报仇?”她讥笑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掉头走了回去。   容烨看见她转身之时眼神苍凉而悲默,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拉住她,然而刚伸出手便又顿住。他这是在作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去拉住她呢?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再不是从前那个尚在闺阁的少女。   沈青萱也好,秋明月也罢。她的归宿,永远都不是自己。   他立在原地,素来漫不经心亦或者闲散慵懒妖冶的眸光慢慢的沉寂了下去,浮现了几分惆怅和寂寥。   罢了,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的不是吗?一开始就不打算有交集的,如今又这般惺惺作态作甚?只是——   他忽而又勾唇,笑得妖魅。   “丫头,刚才为什么不吹玉隐?”他抱拳倚在一颗大树上,神态有恢复了慵懒不羁。   “不是告诉过你,若是哪日有危险了,便吹玉隐,无论我在哪儿,都会——”   话未说完,忽然一道银色的光芒袭来。他伸手去接,待看清手中之物正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玉隐,眼神里立即浮现浓浓的怒火,以及…莫可名状的忧伤苦涩。   “还你。”   凤倾璃忽然抬起了头,刚好看见容烨眼神挣扎着的痛楚之色。他手指微微一颤,眼神下垂,却又见容烨握着玉隐的手骨节泛白,衣袖却是无风自动。   他眼神垂得更低,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已经走到他面前的秋明月。   “子靖?”   秋明月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她俯身而下,“你怎么了?”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凤倾璃微微一震,缓缓抬起头来,对上她关切的凤眸,心里却似被针扎一般,疼痛中却又掺杂着温暖和甜蜜。   “我…”   容烨忽然一声轻笑,眼神里早已没有了方才寂寞悲伤之色。他把玩着玉隐,神态越发的漫不经心。   “丫头,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秋明月头也不回,“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何谈划清什么界线?”   容烨呼吸一滞,忽然自嘲的笑了。他闭了闭眼,想着那年那月那日,戴着面纱的少女距离他三步之外。那双眼睛清凌寒澈,像天山上的冰雪,又似黑夜里璀璨的星辰。她就那样看着他,那双眼睛,却看尽了他心底。   如今想来,当年她还不如不救他,还不如不要出现在他眼前。这是偏偏这世间的事就是那么巧,偏偏就让他遇到她。   呵~   到底谁是谁的劫?   他身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扔了过去。   “玉雪之心,给你。”   秋明月回头,手一抬,那小盒子就落在了她手中。她一愣,不想他力道竟然控制得这般准确。再抬头的时候,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她皱眉,走得还真快。刚准备转身,忽然又有一道光影落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待看清是何物,脸色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容烨忽远忽近的声音。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以毁了或者扔掉。”   秋明月脸色很沉,握着那玉隐,当真有种狠狠折断的冲动。   “萱萱,我们走吧。”   凤倾璃在她身后开口了,她回身,对上凤倾璃温和的眼神,心里的气恼突然就消散了。   “接下来不会有杀手了吧?”   “容烨既然出现在这儿,就说明他已经为我们扫清了前方的危机。这一路,便可消停了。”他目光缓缓移开,看向京城的方向。嘴角一丝讥诮,“何况那么多消息传回京城,父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先前是他们追杀我们,现在该我们反击了。”   “可是那些人都死了,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啊。”   “用不着把他们如何。”凤倾璃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只需要把这事儿闹得越来越大,让他们消停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最起码这几个月内,我们还是安全的。至于日后回京嘛,就另当别论了。”   秋明月明白他意思,等到这几个月过去了,他的腿也就好了,到时候做任何事都不会束手束脚了。   第二天黄昏时分,终于抵达了江南。刚一抵达小镇,秋明月就被这江南淳朴的民风吸引了。这里不似京城繁华奢靡,却更趋近于小桥流水人家那种古朴而温暖的韵味。街道两旁是联排建筑的民房,这条街邻着一条河。打开窗户就可看见清澈的河水,河道两边杨柳洋洋洒洒,似少女柔软的腰肢,轻轻垂泻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天色将晚,街上人影疏散。偶尔回眸间看见从华丽马车内走出的女子,均停下了脚步,呼吸也停了停。看着那女子明明年龄不大,却挽着妇人的发髻,一颦一笑间俱是倾城风华。都在想着,这女子是谁?生得好生美丽。江南生产美女,却万万不及这女子的风姿绝代。让人一眼过去,便觉得连魂魄也失了。   凤倾璃下了马车,见行人都痴痴的盯着他的小妻子,他眼神一沉。偏偏那小女人似乎毫无所觉,还颇为享受的半眯起了眼睛,他更是气结。   她难道不知道她原本就长着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眸,平时眼神平静的时候便如一汪古井深潭,生生将人的魂魄也吸了去。偶尔波光流转,更是潋滟生姿,便是世间繁华,千娇百媚,也黯然失色。而如她这般慵懒的半眯着眼睛,更是透着说不清道不尽的魅惑妩媚。   这般姿态,完全引人犯罪,特别是男人。   高贵的世子生气了,脸色一沉眼神一冷,浑身的气场飕飕的散发出来,直直将那些个还盯着秋明月看甚至有几个还颇有几分想要上前搭讪的公子哥给震在了当场。他们转眼一眼,先是为他容貌气度所惊,而后见他坐在轮椅上,又不由得一阵鄙夷和讥嘲。   秋明月却已经察觉到他的愤怒,睁开了眼睛,歪头看着他。   “怎么了?”   凤倾璃眯了眯眼,忽而唤道:“娘子,你饿了吗?”   秋明月一愣,那几个想要上前的公子哥却被他那一声‘娘子’给惊得止步不前,这才发现,这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梳着妇人髻。他们又是惋惜又是失望。失望的是这般美丽的女子居然嫁人了,惋惜的是,这女子竟然嫁了一个残废,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惜了…   “我们走吧。”   瞧见那几个公子哥摇着头离开,凤倾璃顿时眉间疏散开来,心情大好。   秋明月怪异的看着他,身后的几个丫鬟倒是比她看得分明,都低着头抿唇低笑。   凤倾璃瞥了一眼偷笑的几人,几人立即不敢再笑了。他扬眉,似乎非常满意她们的识时务。   这时候,别院里走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见了凤倾璃就躬身行礼。   “老奴见过世子和世子妃。”   凤倾璃给秋明月介绍,“这是别院里的管家,跟着父王很多年了。姓王,你唤他王伯就可以了。”   秋明月含笑的唤了声王伯,王管家立即阻止。   “这可使不得,老奴低贱之身,哪能担得起世子妃如此…”   “王伯,你就不用客气了。”凤倾璃眉眼温和,道:“我来之前,父王就对我说过,你跟了他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曾经还救过父王的命,你是他的恩人,自然就是我的恩人。你是长辈,我们是晚辈,唤你一声王伯是理所应当。”   王管家有些动容,蠕动着唇,终是说了句。   “老奴还想着,这辈子能不能看到世子娶妻呢。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他看向世子妃,眼中满是欣喜和欣赏。   “世子妃高贵又美丽,和世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极为般配呢。”   秋明月倒是没有不自在,只是觉得面前的老人温和慈祥,比起荣亲王府那些见风使舵整日想着怎样谋害凤倾璃的人相比,完全就是一个极端。   “好了,王伯,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又饿又疲惫,得好好休息休息。”   王伯连连点头,“瞧我,见到世子和世子妃太高兴了,差点忘记了。世子,世子妃,这边请。”他边说边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他么进了别院。   这院子不大,也不小,不算奢华,倒是胜在清幽雅致。别院里的下人也很少,倒是不若王府那般繁杂。而且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比较本分老实,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用了晚膳以后,秋明月就帮着凤倾璃沐浴。凤倾璃不喜欢丫鬟伺候,成亲以来,都是秋明月亲自照料他的起居。起初的时候她还有些放不开,时间久了就觉得没什么了。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她坐在灯下,将容烨给她的那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他已经将玉雪之心制作成药膏了吗?”   打开盒子,顿时一股冷气扑来。但见盒子内壁有一层冰,很奇怪,这盒子放在她怀里一下午了,冰居然都没有化。薄薄的冰包围着透明状的软体,金黄色的,然而烛光折射出来,却又隐隐几分彩色。   “这便是百年难得的玉雪之心么?看来他是用冰块将这药保存好不至于药效被风化。”   凤倾璃斜躺在床上,身上只穿着睡袍,发丝垂下,脸上有着沐浴以后还未完全褪去的粉红色,在烛光照耀下,越发的瑰丽妖冶。   “玉雪之心得来不易,难得他还化成了药膏。”   秋明月站起身来,坐到床边。   “药虽然得到了,但是若要完全根治你的腿,光有这个可不行。”她想了想,“他的腿部神经麻木了太久,我必须用银针刺穴,重新接好经脉。续脉之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她有些担心,“子靖,你…”   凤倾璃笑了笑,伸手揽她入怀。   “不用担心,当年剧毒蚀心之痛我都忍过来了,又何须畏惧续脉之苦?”他眼神低垂,落在双腿上,眼神隐隐有期冀。   “我坐在轮椅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站起来了,又岂能胆怯?”   他回眸,温柔的吻了吻秋明月的额头脸颊,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边。   “我好怀念大婚之日站着迎娶你的时候。”他在她颈项蹭了蹭,语气缠绵而温柔。   “我想,以后日日都那般抱着你。萱萱…”   秋明月被他蹭的脸上起了胭脂红晕,微微推开他,笑道:“那你休息几天,我还得准备药浴。”顿了顿,她又低声道:“不过这事儿务必隐秘,不能让京中那些人知道了。我给你金针刺穴外加以药浴治疗,至少得一个月。等到你腿部血液畅通了,便可以试着走走。唔,好在你自幼练武,底子不错,想来两三个月就足够了。”   凤倾璃含笑点点头,“好。”   秋明月走到案几旁,揭开灯罩,吹灭了蜡烛,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第二天秋明月就开始让几个丫鬟去买药,有些药草还必须在山上去采。这种事她不想劳烦别院里的人,虽然这些人没有二心,但是他们住在这里本就已经受京城里那些人的关注了。要是知道她大量的买药采药,保不准就会起疑。所以便是每日去采购药材,秋明月都吩咐她们在不同的药店去买,才能掩人耳目。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拌饭,因为每天的药浴必须要换。这样下来,采买药材岂不是供不应求?   正在她犯难之际,王伯却告诉她,因为他自己也是出身香药之家,所以喜欢摆弄草药,这别院的就种了许多。   秋明月简直大喜过望。亲自去看了看,发现她需要的好多药材都有,剩下几味也只是比较普通的药而已。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   于是当天她就开始准备药浴,这种事情自然是她亲自动手,红萼等人也只是在旁递递药材而已。药材全部放下去以后,她才给凤倾璃施针。他腿部神经已经完全麻木,秋明月本以为多年后第一次用银针刺穴可定是极疼的。然而凤倾璃虽然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也汗水连连,但是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她以为他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忍着,便道:“要不我给你拿一张帕子来你咬着吧,金针续脉,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你…”   “没事。”   他摇摇头,明明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对她笑得温柔。   “上次容烨让我站起来那么一会儿,也是用了金针的。所以腿部神经不算全部萎缩,这样多刺几次也就没那么疼了。”   秋明月咬了咬唇,有些心疼。   “那…那你忍着点,还有半个时辰。”   “嗯。”   他只是点头,唇边笑意未曾少一分。   秋明月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一时心软出错。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前功尽弃。她深吸一口气,更加专注的给他施针。   半个时辰以后,终于完了。秋明月脸上的汗水却比凤倾璃还多,凤倾璃是疼的,她是紧张兼担忧的。   凤倾璃低笑一声,“瞧你这满头大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施针的是你呢。”   知道他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来化解自己紧绷的神经,秋明月确实松了口气。   “别贫了,我推你去泡药浴。”   她扶着凤倾璃坐起来,然后将轮椅推过来。凤倾璃手一撑,便坐在了轮椅上。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更多了。如今不必从前,以前他虽然双腿不得动弹,但是却有深厚的内力,微微用力就能安安稳稳的落座。只是方才用银针刺激了穴位,现在他两条腿便奇痛无比。这般平时轻巧的动作,几疼得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秋明月看着心疼,本来想唤人进来帮他,凤倾璃却不愿。秋明月知道他的性格,此刻无论是让暗卫进来还是丫鬟进来,他都不希望别人看见他如此狼狈脆弱的模样。而且,他也确实不习惯除了秋明月以外的丫鬟触碰他。暗卫更不用说了,秋明月在这儿,好歹要避嫌啊。   没办法,秋明月只好推着他到耳房。药浴早就熬好了,浴池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秋明月又扶着他,来到浴桶边,扯掉他身上的浴巾。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害羞。反正以前跟他一起沐浴的时候,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而且之前给他施针,也是帮他把裤子脱了的。   秋明月庆幸这屋子里也有浴池,不然用浴桶的话,凤倾璃这个样子,还真不好进去。   由她帮忙着,凤倾璃有些艰难的下了浴池。然后她蹲在一边,又将一些活血的药粉撒进去。见凤倾璃额头上汗水大颗大颗的留下来,她眼神有些疼痛。   “刚刚施了针再被这药浴刺激,比最初金针刺穴都疼,但是也只是开始那么一会儿,到后面就不那么痛了。我给你加了止痛的药,怕减轻药效,所以不敢加得多了。你…忍着点。”   凤倾璃放在浴池边的手指握得指节泛白,却仍旧笑着点头。   “嗯,好。放心吧,没事的。”   秋明月低下头去,一点一点的将准备好的药粉撒进去,间或用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慢慢的,他紧皱的眉头微微散开,汗水也没那么多了。应该是过了最初彻骨的疼痛,由温药这样泡着,药性缓缓通过毛孔舒络经脉。   一个时辰后,秋明月道:“可以了。”   药浴也要在一定时间内才有效,过了药效再泡下去反倒是会起反作用。   她扶着凤倾璃坐到来,拿了浴巾给他包裹着身子,再扶着他坐到轮椅上,走出耳房后便让他躺下来。她又将之前容烨给他的药膏拿出来,一点点的抹上他的腿。冰凉的触觉让凤倾璃微微一颤,而后他一愣。   “怎么了?”   秋明月手一顿,担忧的看着他。   “可是有不适?”   听他说话,凤倾璃才回过神来,眼神爆发出灼烈的光芒。   “萱萱,我…”   他伸手想要去拉她,但是此刻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又坐在床尾,距离太远,拉不到。秋明月便坐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上。   “我在这儿,我在…”   “萱萱。”凤倾璃一触摸到她温热的肌肤立即就收紧了五指,将她紧紧握住,声音仍旧有着激动。   “刚才…我,我好像有知觉了。是…真的有知觉了,我…”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秋明月一愣,而后有些欣喜又有些不确定道:“当真有知觉吗?才一次,怎么…”   凤倾璃实在是太过激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是真的,虽然很浅很轻,但是…真的有知觉了。萱萱…”他另外一只手也抓着她的手,眼神灼亮若星子。   “萱萱,我…我真的有机会站起来了…”   “嗯。”   秋明月也很激动,但是还保存着理智,连忙道:“你别乱动,我先给你敷药。”   “嗯,好。”   凤倾璃稍微平复了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他凝眸看着她认真给他敷药的样子,感受着肌肤传来药膏的冰凉以及她手指的温暖。那温热浅浅的,却似火一样燃烧进他的心里,将他的心烫得好软好软。   敷完了药,她将盒子盖上,直接放在头。秋明月呼出一口气,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我先去沐浴,你要是累了就自己睡吧。”   “没事,我现在不困。”   凤倾璃眨眨眼,满眼的柔情。   秋明月笑笑,吩咐红萼和醉文进来将药浴放掉,然后又放了热水在里面,褪下衣物,将整个身子融入温水里。   小半个时辰后,她从浴池里出来,穿上了宽大的睡袍,走了出去。却见凤倾璃睁着眼睛,似乎精神很好。见她出来,对她伸出手去。   “上来。”   秋明月也不扭捏,熄了灯便上了床。   “早点睡吧,接下来的半个月,天天都要这样治疗。”   秋明月体贴的给他盖好被子,温柔道。   “嗯。”   凤倾璃习惯性的把她抱在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脸,眼神里仍旧掩饰不了的兴奋。   “萱萱,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有一天能够不依靠外界或者药物站起来。你知道么,我好高兴。”   他双臂用力,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让她听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喜悦和激动。   “嗯。”秋明月累了一天,此刻真的困了,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子靖,我会让你站起来的,一定。”   凤倾璃嘴角弯了弯,待怀中传来她平稳的呼吸,他低头,于黑暗里看着她的睡颜。眼神柔软,却渐渐浮上了几分忧心和复杂。想起那日她将玉隐还给容烨,容烨那一刻毫不掩饰的疼痛眼神。却又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立即垂眸掩饰。想起他临走之时那一丝苍凉的笑,想起他将那圣药毫不犹豫的扔给她…   他忽然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他已经欠了太多人。   他的腿可以用玉雪之心治好,那么容烨呢?还有…   他又低头看着秋明月,如果她知道那些事情,会如何?会厌弃他还是恨他?   他心里忽然升起惶恐和害怕来,拥着她腰间的手臂也不由得收紧再收紧。   “唔…疼。”   睡梦中的她被这力道箍得似腰肢都要折了,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凤倾璃立即不敢动了,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却见不过一会儿,她眉头便散开了,显然还没醒。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莫名的觉得有些沉重。   那些亏欠,那些忍耐,那些挣扎,那些牺牲,以及那些沉浸在岁月里的爱和恨,那些宽容和扶持,那些支持和付出…为了他的仇,已经有太多人毫无义务的帮他助他。   这些,也是支撑着他走过这些年辛酸的精神支柱。   而他怀中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是他生命的另一半。因为有她,他才知道什么是温暖,知道什么是得到,也懂得什么是爱和执着。她像五彩斑斓的彩虹,照亮了他灰暗的生命。   他,不能放弃她,也无法放弃。   或者命运从来都不曾对他公平,也不曾对那些为他牺牲付出的人公平。   他苦苦而笑。   大抵他的人生,注定要亏欠了那些人吧。   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每一天,秋明月都会给凤倾璃施针,泡药浴,然后敷药膏。他也从最开始的疼痛难忍,到最后只是皱着眉头,脸上不见任何痛楚之色。甚至有时候,还能和秋明月聊天。   譬如此刻,秋明月刚给他扎下一针,他便道:“京城里有新消息传来,想知道么?”   “什么消息?”   秋明月没有抬头,只专注的给他施针,漫不经心的问着。   “我们一路上被人追杀,父王震怒,天天往皇宫里跑。他下旨彻查,当然,他心里知道是谁做的,所谓彻查,也不过做做样子,然后找一些替死鬼出来。嗯,大不了,将他想要铲除的,皇后和德妃的羽翼去了大半。连带着敲打了镇国公府和洛王府。”   他嘴角笑意凉薄,面无表情的说着。秋明月不觉得意外,孝仁帝本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从他的江山大业出发。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没有被公认的儿子处死皇后德妃以及将她们代表的势力连根拔除。因为他知道,如果那样做了,很可能会导致皇后德妃两方合作,闹一个逼宫退位,再双方相争的话就麻烦了。   如今三国鼎立,大昭如果因为皇嗣争夺皇位而致使朝廷混乱,给了其他两国可乘之机,更甚者灭国的话。那孝仁帝就算是死了,也没脸见凤家的列祖列宗了。   “洛竹莲呢?那件事情查清楚了吗?”   “哦,查清楚了。”   凤倾璃嘴角淡淡勾起,眼神越发轻蔑。   “查出来的结果是洛竹莲假怀孕,并且她身边的宫女曾供出这是洛老王妃的主意。”   秋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继续手上的动作。   “洛老王妃会认么?”   以她对那老太太的理解,洛老王妃绝对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这种事,她绝对会否认。   “当然了,当年堂堂的景华长公主,连先帝都敬几分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人拿了把柄去?况且一个宫女的片面之词并不能说明什么。也算他们动作快,将那人原本安排好的证据都给毁了个干干净净。当然了,这也让那人更加忌惮并且必须除掉洛王不可了。”   凤倾璃说起孝仁帝仍旧没有丝毫感情,甚至对于他的帝王之术颇为鄙夷。   “试想一下,一个外姓王爷,居然能在宫中将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在最短的时间内粉碎,那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洛王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枕踏旁了,随时随地都会把他从那把椅子上踢下去。”   他突然讥笑一声,眼神却有些幸灾乐祸。   “他这辈子最爱权利,自然容不得有人骑在他头上。所以这次洛王和洛老王妃虽然搬回了一局,但是也是在自己头上悬了把刀。”   “也就是说,即便洛王没有反心,经过这事儿,只怕也不得不反了。”   “嗯。”   凤倾璃又道:“虽然洛老王妃是从这件事上摘了出来,但是洛竹莲假孕一事却是证据确凿。洛老王妃和洛王明知道她受了冤屈,但是也明白如今的形势,不能太过咄咄逼人了,不然惹毛了那人,吃亏得还是自己。比起权利来,一个女儿孙女根本不算什么。”   “也就是说,洛竹莲完了?”   “废弃了正妃之位,算是打入了冷宫。不过当天晚上,就有丫鬟发现她自尽了。”   秋明月一顿,“又是自尽?”   凤倾璃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   “这次是真的。洛竹莲之前假怀孕本来就是洛老王妃她们出的主意,而后不想却阴差阳错弄成了真怀孕,却在刚知道这个消息还来不及高兴之时孩子就流掉了,精神本来就受了极大的刺激。到最后,连她的父亲祖母都舍弃了她。她又被剥夺了正妃之位,心如死灰之下,除了死尚且保留一点尊严以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活着再受四皇子府里面那些姬妾的欺凌吧。”   秋明月点了点头,“倒是个有骨气的。”   她想了想,又问:“洛竹音呢?洛竹莲总归是她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洛竹音会受到影响么?”   “不,恰恰相反。”   凤倾璃却摇头,“洛竹莲死的时候,洛王府为了避嫌,没一个人去看她。只有这个洛竹音,亲自去四皇子府哀悼。而且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   他摩挲着玉扳指,语气幽幽。   “现在外界对她颇有好评,连连说大皇子娶了个贤惠又有情有义的侧妃,若非碍着她是庶女,只怕还有有人上奏提她做正妃了。”   秋明月笑笑,又换了一根针。   “她本来就极为聪明。这样一番作态,大皇子肯定加倍的宠她。百官自然也因此对他颇有好评了,对不对?”   凤倾璃含笑点点头,眼底又有一丝阴霾和讥讽。   “他那个人,最擅长玩心计,城府又深,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他都会把握得丝毫不差。这么好个机会,他如何能不用?”他冷笑一声,“如今倒好了,皇后在后宫战战惊心,他在宫外却颇得百官爱戴。有得必有失啊,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真是半分错都没有。”   秋明月拔除最后一根针,将他扶起来,坐到轮椅上。半个月下来,他自己撑力落座,已经不如之前吃力。当然了,还是与平时的轻松多了几分羁绊。   将他推进耳房,下了浴池,一边撒药粉一边道:“那么如今四皇子是没了正妃,德妃不急着给他娶一个么?”   “自然是要娶的。”   凤倾璃微微向后扬了扬头,看着她蹲在池边,衣衫垂落,长发倾斜而下,凝脂玉肤被热气熏得多了几分红晕。围绕在烟雾寥寥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诱惑。   他心神一荡,眼神越发的柔软。   “不止是他,大皇子的正妃人选也落实了。”   “哦?”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眨眨眼。   “谁?不会是林云桐吧?”   “不是。”凤倾璃眼神划过一丝幽黯,“内定的大皇子妃是左相的女儿吴云梦。而四皇子正妃…”他故意顿了顿,眼里划过笑意。   “是洛竹英。”   秋明月一愣,而后眼底浮现几分讥诮。   “选来选去,还是洛王府的人,皇上就没有干涉?”   “干涉什么?你情我愿。再说,死了一个洛竹莲,四皇子悲伤欲绝,见到与妻子相似的洛竹英,移情与她而后成其好事,是理所应当,他有什么理由干涉?”   “呵呵…”   秋明月走过来,给他按摩肩膀手臂。垂落的发丝在他肌肤上轻轻的扫过,直痒到了他心底。他忍不住仰头,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唇也划过她的脸颊,擦过红唇,而后贴了上去,品尝她唇间的甜蜜。   “别闹。”   秋明月红着脸微微退开他,嗔道:“好好泡着,不许乱动。”   凤倾璃委屈的嘟着唇,眼神无比幽怨和控诉。   “萱萱…”   秋明月觉得好笑,便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什么时候大婚?”   “一个月后。”   “这么快?”   秋明月扬眉,有些诧异。   凤倾璃瘪了瘪嘴,“快什么?大皇子正妃一事终于有了着落,皇后和镇国公府自然巴不得越快越好。”   他又看了眼秋明月,道:“那吴老太太是林家的人,不过还好林玉芳如今已经被贬为妾,算起来秋府和林府倒是算不得有多深的牵连。只是你那个六妹,得尽快出嫁为好。嫁了人就随夫家姓了,日后就算闹出夺位风波,也殃及不到秋家来。”   “嗯。”   秋明月点头,“我出门之前就让人送了信回去,祖父和父亲都是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再说,六妹也已经十三岁了,早点出嫁也好,省得她整天在家闹腾不休,让我娘跟着受连累。”   大夫人的几个女儿,除了秋明霞,她一个也没有好感。   “哎对了,说起她,我倒是想起了阳宁侯府的那位小姐窦云姿。她也不笑了吧,上次的选秀,她也应该在其中吧。我倒是忘记了问你,她可有中选?”   “嗯,选中了。”   凤倾璃点头,“封了昭仪。”   秋明月一怔,“刚进宫就被封昭仪?”要知道,昭仪的位份可不低,是一宫主位了。便是侍了寝的尹清音,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窦云姿却蹦得挺快的啊。   按照后宫制度,窦云姿这样一进宫就连跳几级的,可是少之又少啊。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皇上好些年不选秀了,宫中那些妃子都年长了。她们娘家的势力也已经根深蒂固,所以皇上需要新的血液注入后宫,来平衡那些靠裙带关系而日益旺盛的家族势力,对吗?”   凤倾璃接住她倾泻而下的一缕发丝,眼神玩味儿。   “他一辈子都在专研着帝王之术,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巩固自己的权利江山。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题外话------   呼呼呼,等男主好了,就洞房,亲们期待不?期待不?   第五十章 腿疾痊愈,又见秘密   秋明月顿了顿,又继续给他按摩。   “帝王之家,向来如此。没什么可奇怪的。”她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讥诮,“窦云姿这次岂非成了后宫众矢之的?她为人又那般骄矜自傲,得罪的人应该不少吧?”   “嗯。”   凤倾璃淡淡道:“她进宫以后颇受宠,接连好几天都是她侍寝。”他眯了眯眼,突然道:“或许,后宫要添皇子了。”   秋明月一怔,“你的意思是…皇上有意让她生下皇子?所以对她过度宠幸?”   “唔,也或者,等窦云姿怀孕了,皇后和德妃又会有了新的想法也说不定。他或许是想要一箭双雕,如果窦云姿真的生下皇子自然好,如果生不出来,可以坐实皇后德妃杀害皇嗣之罪也不错。总之,阳宁侯府从现在开始要继续百年辉煌了。”凤倾璃似笑非笑道:“你那个六妹如今只怕要高兴了。”   “高兴什么?”   秋明月笑得温雅,“她那个未婚夫不学无术,就算沾了一个皇妃姐姐的光,可她的出身在那儿摆着,好歹是林太师的外孙女,怎么着都身份尴尬。除非——”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说,阳宁侯会不会助大皇子?”   凤倾璃笑了,“难得你还能想到这一层。”   秋明月惊讶,“是真的?阳宁侯真的有意支持大皇子?那么他的女儿…”   “这也说不定。”   凤倾璃叹息了一声,“阳宁侯是个聪明人,大的野心没有,但是小的野心却不落人后。如果能成为从龙之臣自然好,但是眼下这个阶段,那人明显坐山观虎斗,他这个时候若是站错了位置,只怕整个侯府都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此刻如果忠君圣上,改日新帝即位,也会拿他开刀。所以目前为止,他应该还在观望阶段。”   秋明月想了想,“那么,如果六妹嫁过去后,林太师再借助姻亲之故和阳宁侯达成一致协议共同辅助大皇子呢?六妹那个不中用的夫君,会不会成为世子?不过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复杂了。我看那窦云姿不像是个心甘情愿给人做嫁衣的人,如果她真的怀了皇子,只怕要费尽心思为自己儿子争夺了。”   凤倾璃轻笑,“林太师短时间内不会动作的。你那六妹现在是庶女,她那未婚夫又是个纨绔子弟,没什么作为,阳宁侯不会糊涂到让这么个废物儿子做世子的。”   秋明月歪头看他,给他换了只手臂按摩。   “为什么?”   “你忘了我方才告诉你大皇子要娶正妃了?当年林太师和皇后达成一致协议,林太师帮助大皇子成为太子,皇后许他孙女儿做太子妃。可如今正妃已经被人占领了,林太师心里能没有疙瘩?”   “那有什么?”   秋明月不以为意,“要说起来,吴云梦不也是他的侄孙女?左右都是一家。”   “那可不一样。”   凤倾璃仰头看她,眼神笑意流淌。   “他孙女姓林,吴云梦姓吴,这是本质的区别。况且,当年吴老太太不满自己的兄长姑姑不帮自己嫁入秋府,早就和林府断绝了关系。吴云梦说起来是林太师的侄孙女,但是也就那一层血缘关系而已。要知道,吴老太太是一个烈性而倔强的人。她认准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如今她孙女儿和林太师的孙女儿共侍一夫,两兄妹更是如同水火了,怎么可能达成一致协议?”   秋明月心思转动,“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皇后的侄女安思霖。她可是吴老太太的孙媳妇。如果吴老太太真的希望自己的孙女儿当皇后的话,那么对这个孙媳妇应该会好多了吧?”   “那是当然。”   凤倾璃嘴角微微一勾,眼神流转一丝异样的光。   “你还记得那个以前你二姐的那个丫鬟沛香吧?”   “嗯。”   秋明月点点头,“算起来,她应该已经生产了吧?”突然想起什么,她微微眯了眯眼。   “如今形势变了,吴老太太为了安抚自己的孙媳妇,还会那般护着沛香吗?她的孩子,会不会…”   “这个倒不会。”凤倾了道:“安思霖一直没有孩子,吴老太太早就对她不满了。那个沛香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是好歹有了吴家的骨肉。而且啊,还一举得男。你也知道,大家族内正妻没有子嗣之前,小妾是不可以诞下孩子的。不然就如大哥的生母那般,留子去母。原本吴家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吴云昊舍不得沛香,硬是保了沛香一命,而且还吵着要提沛香为平妻。不过这个敏感阶段,吴老太太便是再宠爱自己的孙子,也不允许他这么胡作非为了。”   秋明月若有所思,“想不到那吴云昊倒算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这倒是难得。”   凤倾璃笑了笑,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这次选秀宫中新近了好些个世族之女,都有了位份。他这是要打乱皇后和德妃之间的平衡了。试想一下,如果后宫诞下更多皇子,那么能做太子的人也就多了。”   “可是这样一来,皇上不怕朝廷大乱么?人人都有私心,要是那些朝臣的女儿都有了孩子,难保他们还能此心如一的支持大皇子或者四皇子。到时候人人相争,对皇上也没好处。”   凤倾璃冷笑一声,“怎么没好处?龙椅只有一把,怎能容许诸多人分享?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原本稳操胜券的人就会感到危机。到那个时候,你说他们会如何做?”   秋明月猛然一震,“你的意思是…皇上在逼洛王反?”   话音刚落,她就不觉浑身一凉。孝仁帝,果真够狠,够毒,也够绝。   “不止如此。”   凤倾璃眯了眯眼,眼底冷然夹杂着不屑。   “如果能逼得大皇子逼宫,他和洛王两人在皇宫里打起来更好,这样他就坐收渔翁之利了,倒真是好算计。”   秋明月抿了抿唇,却又低低的笑了。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岂不是就没空来顾及你了?”她眼神轻闪,更想说的是,或许孝仁帝是在为凤倾璃扫除障碍。或者在知道冤枉了云皇后并且害得自己的亲生儿子痛苦了那么多年,那个冷血的帝王终究有几分愧疚。所以这些年,他便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方式补偿。   也就是皇位!   男人嘛,谁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或许在孝仁帝看来,一个皇位,足够低消凤倾璃心里的恨和痛。   泡完了药浴,秋明月还是如之前那几天那样,将他推回去,平躺到床上,又一点点的给他敷药。   “萱萱,或许过两天我就可以站起来自己走路了。”   他看着她,这样说着。   秋明月笑笑,“还不行,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少还得泡个三天的药浴。到时候你再试着站起来,对了,我明天让人给你做一根拐杖,你先试着走走。这种事,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放心,京城闹得这么厉害,咱们大可以在这里多呆几个月,不着急。”   她平躺在他身侧,“等你好了,再陪我去拜访两位表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也不能忘了最基本的礼节不是?”   “好啊。”   三天后,最后一个疗程结束。秋明月让凤倾璃自己运功疏导经脉穴位,而她自己在软榻上睡了一晚上。   翌日,天刚放亮,秋明月模模糊糊的醒过来,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醒了?”   秋明月眨眨眼,看着眼前放大的妖孽容颜,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心里掠过一丝怪异。以前他也这样含笑看着她醒来,眼神晶亮而笑意满满。然而今日,那双似冰山之雪的眼睛似乎多了一丝其他的东西。然而这还不是让她愣神的关键,关键是,他怎么突然长高了?   长高?   秋明月霍然睁大眼睛,惊坐而起。眼睛立即下垂,落在他的双腿上。   然后,她怔住了。   此刻,他正站在她面前,上半身微微倾下,俯身微笑的看着她。   他,站起来了?   眼前的一幕太过震撼,纵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秋明月还是有片刻的怔忪。   “你…你的腿…”   头上响起他低低的笑声,而后感觉身体被人环抱住,紧紧的,似要将他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站起来了,萱萱。你没有出现幻觉,我真的站起来了。”   他也激动。   十余年坐在轮椅上痛苦的煎熬,十余年忍受那些鄙夷嘲讽和轻视,十余年忍受命运和人生变故的摧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救赎。   上天果然还是厚待他的,让他失去了一切之后,却获得了生命里最重要的温暖。   他怀中的女子,就是他生命的救赎。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站起来了,你真的站起来…”她蠕动着唇瓣,话都有些说不明了,眼眶却突然红了,只觉得喉咙有什么堵着,不上不下,异常难受。而那颗跳跃的心脏,却被涨得满满的。   “是,我站起来了。”   凤倾璃就这样抱着她,胸腔压抑不住的跳动。   “以后,我都能这样抱你了。”他唇边绽出甜蜜的微笑来,“真好。”   秋明月颤颤巍巍的伸手抱住他的腰,感觉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一般。这将近一个月的努力,真的没有白费。他真的站起来了。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么复杂,感激、喜悦、激动、心酸…无数种情绪接踵而来。那滋味,像是前世今生二十多年同一色的生命中忽然打翻了彩色的瓶子,将那些灰暗的,枯燥的,乏味的生命都染上了浓浓的色彩。   感觉这一刻,她不安定的心才稳定了下来。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金针活血其实是一种特别危险的治疗手法。稍微不注意,或者还会毁了他原本被激活的经脉。那后果,绝对比他十年坐轮椅还惨。她相信这些容烨定然是告诉他的,而他却对她全然的信任。这段时间以来,她每次给他施针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差错。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终于站起来了。   差点喜极而泣的秋明月终于在激动过后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连忙放开他。   “你刚刚恢复,不要站太久了,不然对腿部神经不好。”   她站起来,就要扶着他坐下。   凤倾璃也不阻止,昨晚运功调节了全身血脉,早上他就觉得腿有感觉了。然后忍不住动了动,接着就发现没有任何麻木的感觉,虽然还有点疼,但是却让他欣喜若狂。他看着睡在软榻上的秋明月,心里顿时一阵柔软。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慢慢的下了床,走到她面前。   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睡颜,让他整颗心都暖暖的。他没有打扰她,尽管急切的想要叫醒她分享自己的喜悦。但是他知道,这一个月来为了自己,她劳心劳力,几乎都没有好好睡一个好觉。好不容易见她睡得那么安心,他又如何忍心打扰?   站久了没有活动,他刚刚恢复的腿有些不适,但还是等着她醒过来。如今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   “你也坐下。”   他拉着她坐下来,眉眼温柔。   秋明月却有些紧张,“有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   凤倾璃摇摇头,“你不是也说了吗?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疼,这是正常现象。”   秋明月点头,“因为你腿部神经麻痹太久了,好在用金针刺穴又加上药浴和玉雪之心帮你激活了麻木的神经。接下来,你每天都要出去走走。但不能走太久,不然会吃不消。”   “好,都听你的。”   凤倾璃耐心的听着她的喋喋不休,末了才道:“你刚醒来,先洗漱用餐吧。你不是让人给我做了拐杖吗?用了餐以后我就在院子里走走。”   “好。”   秋明月高兴坏了,连忙起来穿好衣服,唤来红萼醉文伺候她梳洗。期间凤倾璃一直静静的坐在软榻上,眼神柔和的看着秋明月。   两个丫鬟很是奇怪,世子今日怎么没坐在轮椅上?   不过接下来,等她们伺候两个主子用完早膳后,看见她们的世子妃扶着世子站起来,她们更是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随即想到这一个月来世子妃天天去花圃里采药,还让她们跟着调配汤药。她们也隐隐知道世子妃要给世子治腿了,心中好奇,不知道这方法到底有没有效。   一个月下来,每天的工作已经成为了习惯,倒是让她们没空去想最初的目的了。如今乍一见到世子站起来,惊得她们目瞪口呆,哆嗦着唇瓣说不出话来。   “少…少爷,你…”   红萼睁大了眼睛,几乎都忘记了该怎样说话。还是醉文欣喜激动的一把拉住她,“爷…少爷站起来了,红萼,少爷站起来了,少***苦心没有白费…”   红萼也反应了过来,几乎要激动得流泪。   “对啊,少爷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秋明月也微笑,“好了,去找王伯,把前两天我让人做的拐杖拿进来。”   “唉,好。”   红萼忙不迭的点头出去,醉文来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不一会儿,红萼就拿着一根做工精细的拐杖走了进来。   “少奶奶,给。”   秋明月接过来,“你们出去吧。”   “是。”   两个丫鬟出去了,秋明月将拐杖递给凤倾璃。   “你先试一试吧。”   于是当凤倾璃撑着拐杖走出去的时候,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王伯几乎是喜极而泣了。   “世子…你…你终于站起来了。王爷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很开心的。”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激动又哽咽的说道。这一个月以来,他看着世子妃认真的采集药材,认真的配药,调制汤药,然后吩咐他让人做拐杖。他就知道,世子的腿或许有机会好起来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亲眼见到世子站起来,他如何能不兴奋激动?   外面的沉香和采蕊也是一脸的震惊和欣喜。世子站起来了,世子妃也算熬出头了,她们都为自己的主子高兴。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先扶着他出去走走。”秋明月想了想,又认真道:“王伯,这事儿还是暂时不要告诉父王吧。如今京中不安全,我怕消息败露对我们不利。还有,这件事也只有你们几人知道,这院子里其他人都不要告诉。传令下去,这两个月除了红萼她们四个以外,其他的丫鬟都不许到后院花圃去,就说我要研究新的药材,不许人打扰。”   王伯也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连忙点头应了。   “是,世子妃,老奴这就去安排。等世子能够正常行走了,老奴再派人通知王爷。”   秋明月笑笑,“倒时候我们也该回去了,父王自然会知道的。在此之前,还是不要传信回去才好。我可不想我们这一路回去比来的时候还要狼狈。”   王伯一愣,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严肃的点头。   “世子妃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说完就下去了,红萼她们几个自然也各自做手头上的事。秋明月陪着凤倾璃去了后院,那里是王伯种药草的地方,还空了很大一块地,足够凤倾璃练习了。前段时间她让人在这里做了个秋千,此刻她便坐在秋千上。   “好了,你自己慢慢走。觉得习惯了,就把拐杖丢掉,我就在这儿守着。”   如果他甩到了,她可以去扶他起来。秋明月知道,凤倾璃也就是在她面前别扭得跟小孩儿一样。在外人面前,冷得跟一块儿冰差不多,而且自尊心特强。如果让别人看见他狼狈甩到的模样,他肯定觉得难看又憋屈。他的脆弱,也只愿意在她面前展示。就像当初他告诉她他的身世。   凤倾璃感动于她的体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撑着拐杖慢慢的走。   江南气候比较温和,七月份了也不算太热,但是如凤倾璃这般坐在轮椅多年,如今联系走路却比婴儿还要困难。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秋明月知道不能就这么停下来,要让他慢慢适应,不然很容易导致腿部神经和经脉习惯惫懒,日后都走不长。   所以虽然心生不忍,她也只能看着,偶尔拿着帕子给他擦擦汗水,或者在他走累了的时候给他奉上茶水。   这样的日子温馨而安静,比起京城里整日的勾心斗角要舒坦多了。   久而久之,秋明月甚至都升起了不想回去的想法了。   更让她松一口气的是,自从到了江南,燕居再没有找过她。她琢磨着,大概是忘尘将燕居缠住了。不然要是知道她给凤倾璃治好了腿,还不定得怎么愤怒呢。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凤倾璃早就已经弃了拐杖,能够自己走路了,偶尔上阶梯也不是很困难。但是要和正常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当然,这一个月秋明月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她离开京城之前就让人去了趟沈府,打听了两位表姐的夫家。之前她答应采蕊的事,她也没有忘记。   忙里偷闲的时候,她也收集到了一定的情报。没想到,如今的徐府早就已经是那温氏的当家人。秋明月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采蕊的那个父亲掌握了徐家所有生意以后,就开始得意了,也娶了好几房小妾。   那温氏嫉妒,日日凌辱虐待那几个小妾。其中有受宠的,便去向采蕊那父亲告状。结果自然是温氏被斥责了一通,温氏不服,更是毒死了那告状的小妾。   可男人的花心不是杀几个女人就能阻止得了的,她杀一个,她的丈夫就娶一个,还让小妾怀孕,并且承诺日后将家产都留给庶子。这可气坏了温氏,直接一碗红花就让那小妾流产。   男人都是注重子嗣的,采蕊的那父亲又是入赘徐家的,对自己的子嗣更加渴望,见自己的妻子毒杀了自己的爱妾和还未出生的儿子,怒发冲冠就要休了她。   哪知温氏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早在他纳第一个妾渐渐对她冷落的时候,她就暗中将商铺里的管事都换上了自己的人。而她的丈夫整天花天酒地,早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几年下来,他从徐家那里得到的家产几乎全部都归了温氏的手上。这下好了,他如果休妻,就什么也得不到。他这才知道自己娶的妻子有多狠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的让这女人霸占了自己所有的家产。   “那个女人自来就狠毒,是他自己有眼无珠,连累我外祖父辛苦半生打下的基业,就这样被那个女人夺走了。”   采蕊在一边恨恨说道,语气愤怒而仇恨慢慢。   秋明月懒散的坐在秋千上,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   “莫急,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帮你夺回家产来。”她眼里慢慢溢出了笑意,“我大表姐的夫家是做染料的起家的,他们和徐氏的布庄已经合作了多年。那温氏刻薄狭隘,又吝啬爱贪小便宜。她掌握了家业以后,说我大表姐夫提供的染料劣质,想要降低工钱。这等污蔑之言,我大表姐夫自然不认。当初签约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断然不兴中途更改。”   她笑了笑,“做生意嘛,要的就是诚信二字。那温氏自然是不能毁约,所以她便想了一个招,在大表姐夫供给的染料中添加了腐蚀剂,导致染出的布料大多腐烂。将这事儿闹大了,要我大表姐夫赔钱。打表姐夫不认,要闹到官府去。”她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也知道,这做生意得嘛,最怕就是惹上官司。无论是什么事,闹上了衙门,结果好坏都会留下诟病。温氏自然不会自断后路,解除合约吧,她既不愿意陪违约金,心里也知道我在这江南,也就我大表姐夫供给的染料最好。所以她现在正在想办法怎么用最少的银钱得到最大的利益,还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声誉。”   采蕊愤愤道:“真是贪心不足,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邹氏和徐记合作了多年,一直都没有出任何分歧。这个女人倒好,现在既想卸磨杀驴,又想立贞节牌坊,真是不要脸。”   秋明月却淡淡的笑着,“那么生气干嘛?不过你那继母倒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一个女人,硬是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蒸蒸日上。不过她的人品差了点,我听说庄子里的那些工人都对她不满呢。”   “她活该。”   采蕊骂了一声,又黯然道:“只是可惜,我外祖父辛苦创建的家业,都败在了这个女人手上。”   这时候,凤倾璃已经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   “在说什么?”   秋明月掏出手绢给他擦汗,“今日觉得如何?”   “已经好多了,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般疼了,应该再过不久,我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还好你自幼习武,才恢复得这么快。要是换了常人,别说站起来了,便是金针刺穴这一关只怕都不能安全挺过去。”   秋明月笑了笑,这才想起采蕊还在一旁,便道:“你先下去,等世子的腿完全好了,我就陪你去徐记走一趟。哦,现在已经不是徐府了吧。你父亲姓姜对吧?这事儿涉及到我大表姐夫的利益,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不管。你莫着急,我会帮你夺回徐记的。”   采蕊立即跪下来,“世子妃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愿为世子妃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起来吧。”   秋明月靠在凤倾璃身上,“不过你得先去做点事。”   “单凭世子妃吩咐。”   秋明月低头,摩挲着一片翠绿的树叶,道:“温氏不是说我大表姐夫供给的染料有问题吗?那你就去将到她那儿买几匹布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染料有问题呢,还是她的布有问题。”   “是。”   采蕊奉命去了。   凤倾璃这才低头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你不都看到了吗?还问我?”秋明月白了他一眼,拈了块点心吃起来。   凤倾璃低低而笑,“你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你也不算欠了那丫鬟多大的人情,用不着送这么大的礼给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另有所图。”   秋明月也不否认,“男人太聪明的不好。”   凤倾璃低头凑近她,“你想将徐记绸缎庄占为己有?”   秋明月吞了口点心,淡淡道:“采蕊不过就是想要出一口气,我帮她让她那个作恶多端的继母受到相应的惩罚也算为她报了仇了。她一个女子,又不熟悉商务。就算我将她的家业夺回来,她也不会打理,倒是平白给他人做嫁衣。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大不了,到时候我让她做管事,让她下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顿了顿,“当然,这不是我个人的主观想法。之前我探了探采蕊的口风,她是想将她外祖父的家业夺回来,但是她也知道她自己没那个本事堪当大任。而且,这些年由温氏接管铺子,由于她心胸狭隘,为人品性也留人诟病,徐家的铺子,早就积弊已深。她自己无法挽回徐氏声誉,倒不如给我,至少我能让徐记铺子延续下去。”   “可是你要徐氏家业做什么?”   这才是凤倾璃最关心的,“你不是有醉仙居和水境坊么?怎么,如今又想开绸缎庄了?”   “不可以吗?”   秋明月笑眯眯道:“你说吧,我这么有经商的天分,不好好利用,岂非可惜了?”   凤倾璃只是笑笑,也不多问。   “父王来信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才来江南两个月而已,干嘛那么早催我们回去?”秋明月瘪瘪嘴,“京中又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凤倾璃撩起她一簇发丝,放在鼻尖轻嗅。   “宫中新近的几个妃子都相继有孕,他很开心。”凤倾璃云淡风轻的说着,“后宫又开始热闹了。”   “皇后和德妃又有动作了?”   秋明月皱眉,“真是一群不安分的主。”   “后宫向来如此,有女人就有争斗。哪日要是安静了,倒是不正常了。”   凤倾璃淡淡道:“不过现在她们不敢动作,不然只会惹火烧身,左右才刚刚怀上,又不知是男是女。皇宫那个地方,你也知道的。怀上皇子不算什么,要生得下来,安全长大才是本事。那几个新近的妃嫔也就靠着年轻貌美这点资本,比起宫里那些年老的嫔妃,实在没什么威胁。也用不着皇后德妃动手,这些年她们在宫里各成派系,那些依靠她们存货的妃嫔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月点点头,“也是。”   她抬头笑笑,“洛王和大皇子怕是着急了。”   “还不止。”   凤倾璃将她抱在怀里,“我让人去给德妃透露了点消息,说洛王已经在府中制了龙袍,而且悄悄的开始调研军队。她是聪明人,再联想到之前的弃子洛竹莲,她自然猜得出自己的兄长想做什么。”顿了顿,他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之前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尹清音的妹妹尹清贞嫁给了洛王世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秋明月一怔,“尹清贞?”   她默然了,想起去年在镇南王府。七个少女合演,惊艳全场,自此有了京都七绝。不过短短一年,却早已物是人非,各自都被各自的命运操纵。   “那么也就是说,尹清音是卧底。素衣侯早就投靠了洛王?”   凤倾璃半阖着眸子点点头,“你或许不知道,洛王妃是尹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儿。说起来,和素衣还是表兄妹。”   这事儿秋明月还真不知道,“尹老夫人也是出自洛阳么?”   “嗯。”   凤倾璃闭上了眼睛,“所以萱萱,必要去同情尹家姐妹了。京中出自大家族的女子,婚姻都不是自己可以操纵的。特别是涉及到政权,她们更是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且还不得不背负家族的责任和使命。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何光景。”   秋明月漠然。   一个月后,凤倾璃终于能够没有任何阻碍的走路了。甚至使用轻功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连带着内力都因为玉雪之心而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秋明月心中高兴,凤倾璃武功提升了,日后如果应付起燕居来,就不会如之前那般频频受挫了。不过她心中又有另外的疑惑,玉雪之心是所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奇药。不但可让人百毒不侵,还能提高功力。这样百年难得的奇药,容烨当真舍得。他是真没有私心呢还是因为其他?   她觉得,容烨这个人当真不是一般的神秘。出身神秘,武功高深莫测,而且他和凤倾璃之间似乎也有着神秘不能言语的秘密。这个人,就像云雾笼罩,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感觉。   也难怪燕居要如此忌惮他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凤倾玥。   想起那人,秋明月又是微微蹙眉,他的毒应该解了吧。也不知道宇文溪那小妮子怎么回事,还没把那玉镯和玉佩拿回来。   这些天凤倾璃又开始神神秘秘的出去,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这种事,她也不好问凤倾璃,省得他吃醋。   哎——   罢了,别管那么多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吧。   她低头,正检查着采蕊购买回来的布料。忽然察觉身后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她霍然回头,然而已经完了。身子软软的倒下,倒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尖锐的、冰冷的、无情的、凌厉的、咄咄逼人的…女声。   “得到她,就可以解掉你家族世代被人所施的血咒。”   谁?谁在说话?   子靖,你在哪儿?   头好晕啊。   不知道哪里的风吹来,隐约间有纱帐起起伏伏,挠过她的脸颊,微微的痒。又有浓浓的熏香自风中带到鼻尖,令她更加昏昏欲睡。   浅浅的风声中,有干净的气息靠近。   是个男子。   他坐在床边,目光温柔而深情的看着她。   那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诱惑。   “这世上,只有她能救你。只有她一人。”她声音又低了下去,“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她么?只是被人捷足先登了,现在她就在你面前,凤倾璃那小子已经被我派人拖住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得到她…”   “闭嘴。”   男子低喝一声。   那声音清润而清雅,带着浓浓的怒气。   不知怎的,秋明月觉得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有一种感觉,这压抑难堪的愤怒,不应该属于这样的男子。   鼻尖檀香越发的浓重,她头晕目眩,感觉意识正在一寸寸消散。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是断断续续听到。   “…当初我能够…今日…逼她…”   “伪君子,你…想得到…何必…”   “…如此这般欺骗,你…”   “我…成全你…”   “你不过…达到…目的。”   “哼。”   风声一过,那女子似乎走了,那男子坐到床边,眼神温柔而眷恋,挣扎而痛苦。指尖试探的触摸上她的肌肤,三分温存三分害怕,还有四分小心翼翼。   似乎正在触摸一个期待已久却怕一触即碎的,温暖的梦。   而后指尖感受到那温软温滑如凝脂的肌肤,似苍山玉碎的清泉,似光滑美丽的锦缎。只是那样一触,便如电流击中全身,让他浑身一震。   这一震,连带着那薄薄的纱帐似也跟着一震,带来新的,陌生的,却欢愉的激荡涟漪。   这样的涟漪曾经出现在他梦中,那是隐秘的,黑暗的,不能为人所知的,苦涩而幸福的涟漪。   而他却似乎第一次这般亲昵的触摸一个女子的肌肤,指尖冰冷,还有几分青涩。那样的感觉,似红尘迷梦,又似千年万千他所等待的期待的,命运的尽头。   红尘彼岸,她正回眸,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笑醉若琉璃,那一笑倾尽繁华,那一笑倾国倾城。   他低着头,发丝垂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她的墨发打成最美丽的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们不是夫妻,所以,自然不能结发。   苦涩溢满了口腔心底,他闭了闭眼,终究低下头来,想要抱起她。   窗扉忽然一动,传来那人急切而愤怒的声音。   “把她还给我。”   ------题外话------   推荐好友陌浅离文文《残王的风流纨绔妃》临晚镜,二十一世纪幻月阁的金牌杀手,代号“绝影”。以发丝为武器,一把毒针走天下。她时而冷酷无情,时而狡诈如狐,时而慵懒随性。   乌龙穿越,成为侯府嫡女。风流纨绔,贪财好色成了她的代名词。亲娘不在,亲爹变态,天天往女儿房里送男人,即便是女儿嫁人后,依旧鼓励女儿采野花。   猫了个咪!这是要闹哪样?   看似平静和谐的家族,江湖,朝堂,实则云谲波诡,处处阴谋诡计,暗藏杀机,且看小女子如何在其间随遇而安,恣意悠游!   一对一,女强爽文,女主阴险狡诈,男主腹黑霸道,强强联合,欢迎跳坑。   第五十一章 迟来洞房,旖旎缠绵   不知道睡了多久,四周有轻柔的纱帐在眼前晃动,荡出美梦的涟漪。熟悉的气息在鼻尖此起彼伏,隐约听见那人焦急惶惑的呼唤。   “萱萱…萱萱,你醒醒,醒醒…”   谁?谁在唤她?   秋明月于睡梦中皱紧了眉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如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那人握住了她的双肩,轻微的摇晃。   “萱萱,醒醒,快醒醒,不要再睡了。”   他的声音伴随着呼吸喷在脸上,那般焦灼而忧心,那般深情而缱绻。她不由自主的轻声呢喃。   “子靖…”   凤倾璃眼睛一亮,急急道:“是我,我是子靖,萱萱,快醒来,快醒醒。”   他将她扶起来,手抵在她的背后,有温热的暖流缓缓流进四肢百骸。她意识恢复了几分,勉强睁开眼睛,眼前却仍旧模糊不清,身子也虚软发力,似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而心头又感觉有一团火热,正一点点的燃烧着她本就虚弱的理智。   “这是哪儿?”   凤倾璃从身后抱着她,见她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别院里。”   冰凉的手触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秋明月如今还未完全恢复神智,只觉得浑身无力,似水般绵软躺在他身上。   “我怎么了?为什么一点也提不起力?好热…”   “你中了软筋散。”   凤倾璃声音有些冷,看着她娇颜绯红红唇嫣然呼吸急促的模样,眼神微微闪了闪,白玉般的脸颊也晕染了一抹胭脂红晕。   “萱萱,你…”   他声音有些低哑,眼底含着某种欲望。她尚在混沌中,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天底下最烈性的媚药——醉情。相传这媚药是神英皇后发明,几百年来也只用过一次,并且早就已经失传。这药药性极烈,比之轩辕国的春情潮涌还要厉害。最关键的是,这药至今没有配出解药。唯一解除之法,便是男女阴阳和合。否者一个时辰以后再不解毒,中此毒者必回七窍流血而亡。   这药不仅仅是春药,还掺杂着软骨散,让中毒者便是不堪受辱想要自杀都没有力气。   有此可见,给她下药的人是何等的用心险恶。   凤倾璃想起方才见到的场景,浑身都止不住发颤。若非自己因玉雪之心功力大增,根本就逃不开重围。若是完到一步…尽管他也知道,那人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是一想到她又在自己眼前被人劫走,他就忍不住愤怒和自责。还好是那人,如果是落在其他人手上,那么如今她岂不是…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得收紧了双臂,将她紧紧纳入自己怀中。只有感受到她温软的身体,才能消散他心底的恐惧。   “萱萱…”   “热…好热…”   秋明月虽然意识还是模糊,但是好歹是医者,此刻也明白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咬紧牙关,能这么轻易将自己掳走,而且有那种药的人,只有一个人。   心中愤恨难当,然而此刻最重要的,却是解毒。   “子靖,我…好难受…”   纵然未经人事,她也明白此刻心里的空虚是为何。她颤颤巍巍的伸出自己的手,覆在腰间那只温软的大手上。   “别…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她急促的喘息,脸色越来越红,红唇几乎被自己咬破,媚眼如丝。这幅摸样,只要是个男人就受不了。   所以凤倾璃一直没有看她,只是紧紧贴着她的背,还在给她输送真气,妄图减少几分她的痛苦。   他此刻也尽是挣扎矛盾。按说他们是夫妻,彼此也有情。只是她一直拒绝他的触碰,此刻这番场景,便是他想要做什么,又怕事后她怪他而不敢有丝毫的越举。   “萱萱…”   心爱的女人就在自己怀里,他却不能碰,凤倾璃也忍得很辛苦,额头上掉下大颗大颗的汗水。这感觉,比之最开始她给他施针续脉都还要痛。   他苦笑,什么是自作自受,他今日算是明白了。   只是没有想到,那女人居然给她下这么狠的药,还将她送去给——   愤怒之后,凤倾璃心里又有些复杂和矛盾。   成亲数月,他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纠结和挣扎。   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那些不能触碰的灰暗和愧疚,让他始终无法放开自己。而如今,上天似乎帮他做出了选择,来解救他们三个人这纠缠错乱的姻缘。   秋明月此刻浑身燥热,想要将自己的衣服全部撕碎,却偏偏没有丝毫的力气。身后那人紧紧的抱着她,明明已经忍到了极致,却偏偏没有任何动作。   她既是无奈又是心疼,他定然是怕自己不愿吧。   她如今才十四岁,这身体虽然太小,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又想到那女人居然给自己下了媚药送去给其他男人,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那女人为何不让凤倾璃碰她了。   原来如此。   她恨得咬牙切齿。   燕居,她竟然连这个也算计在内。   可恶。   体内那股焚烧的浴火接连不断,几乎要烧毁她残存的理智。   “子靖,救我…”   她微微侧过头去,眼神朦胧而妩媚,娇颜红透而红唇似血,衣衫凌乱肌肤如玉。因为药性的发作而不断吐出温热的气息,她浑身软绵如春水。靠在他身上,便是隔着薄薄的衣衫,也能感受到那肌肤的弹性和玉润。似打磨最光滑的玉石,又似春江之水洗涤过的桃花。水嫩,而粉红欲滴。   凤倾璃一直刻意回避她的容颜此刻避无可避,这一看之下,呼吸立即急促。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睛也微微的暗了几分。他抱着她腰间的手开始颤抖,指尖似冰似火。想要放开她,却又舍不得那团火热而更加收紧。   “萱萱…”   她已经被心里那股火烧得理智顿失,抓住他的衣领,红唇便凑了上去。   凤倾璃身子一僵,几乎是在一瞬间忘记了动作。   秋明月却因触及那又凉又软似果冻的唇而感觉脸上的火热消退了些,她闭上眼睛,有些生涩的主动吻他。手指也费力的想要去解开他的衣服,却因为无力而没有半点成效。她有些懊恼,刚想要离开唇上的冰凉而专心去解那让她觉得多余衣服,腰间那只手却将她拉进自己。后脑勺也被一只手按住,方才柔软的唇重重的压了下来。   凤倾璃此刻也似被她的热情浇灭了理智,闭上眼睛,深深吻着唇边的芬芳。   瞬间被占据了主导,秋明月也不气恼,只是有些恍惚生涩的承受他火热的吻。   感觉到他温软的唇划过她的唇,探进口腔,努力汲取唇内的蜜汁。她只觉得原本失了力气的身子更加软绵,几乎找不到支撑点,只能软软的靠在他的手臂上。   “萱萱,可以吗?”   他的吻游离到她的唇角脸颊,轻触她的眼角眉梢,而后在她耳边低低询问。手指徘徊在她腰间,只需要轻轻一动,就能将那丝滑的腰带解下,膜拜那醉人的风光。   “嗯…”   秋明月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应了一声。   凤倾璃眼神瞬间炽热如火,唇微微离开她,见她眼神迷离面若桃花,特头上也浸出了汗水来,知道她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他手指一弹,纱帐落下。   微风浮动,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隐隐约约看见帐内相拥着的男女,发丝交缠,红鸾叠被。   案几上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熏炉里香烟寥寥,焚烧着满室的迷离混乱,旖旎情缠。   凤倾璃环着她的腰,微微倾倒而下,将她压在软绵的被子上。   她面若红霞,眼神迷蒙而魅惑,带着几分纯真和妩媚,还有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子靖…”   凤倾璃也不好受,他没经历过女人,此刻也仅凭本能的去吻她,给她温暖和绵绵情意。   风纱起伏,遮住了帐内春光,轻缓袍落,罗衫轻解。   模模糊糊间,只感受到他温热的吻一点点漫过她的脸,她的唇,她的眉眼,她的耳鬓,再滑落她的耳际,在那晶莹剔透红若樱桃的耳垂上轻轻一咬。   纵然前世二十六年生命里,因心无所系,也未曾与男子有这般亲密接触,是以这般挑逗,她又不可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混沌的意识却似清明了一些,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那般温湿而温热的吻,那般细致和小心的呵护,再一次颠覆了她的理智。   仿佛沉浸在一个长久的梦,梦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些纠缠着的玉臂发丝和温柔深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似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了句什么,伴随着疼痛,似要撕裂了她的灵魂…   半夜里她又被他缠得醒了一次,却又再一次陷入了迷情的梦幻之中。   月色已经隐匿在云层中,不知何时,屋内的颠簸跌宕也早已沉寂。   凤倾璃抱着已经沉睡过去的秋明月,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那是满足和幸福。   这一晚,凤倾璃睡得极其安心,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淡去。   然而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却有人临窗而立,看着无月的星空,苦笑连连。他捂着胸口,感觉那个地方似突然空了。有风吹来,瑟瑟的冷,直冷到四肢百骸,将血液也凝固住了。   那些原本存在中的生命救赎,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他靠在窗栏上,有些急切的微微喘息,手指紧握,骨节根根泛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闭上了眼睛。发丝垂下,细碎的光晕泻洒而下,照得他肌肤似透明了般,白得有些不正常。与唇边那一丝嫣红的血迹形成强烈的对比,生生刺痛人的眼睛。   那高大颀长的背影,似乎在刹那间如玉山塌陷,再也无法承受生命之重。   ==   翌日,当清晨一缕晨光洒在熟睡女子的面容上,她幽幽苏醒。迷茫的看了眼四周,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的一样。她惊愕的抬头,正对上男子含笑瑰丽的双瞳。里面点点情谊酝酿,像漫天飞舞的桃花,瞬间迷乱了她的眼。   “娘子…”   他低沉迷离的嗓音有着压抑不了的愉悦,双手用力的环着她的腰。   “萱萱,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秋明月霎时红透了一张脸,短暂的迷茫过后,昨晚的点点滴滴便自动在脑海里回放。她越想脸色越红,眼神东看西看,就是不看面前那双眼睛。   羞涩人了,貌似,她昨晚还主动来着?   经过昨晚,她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此刻满面娇羞,配上她本就倾城容颜,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凤倾璃目光一暗,再次翻身压倒她。   “喂,天亮了,不要…”她惊呼着想要反抗,却被男子堵住了唇瓣。含糊间,只听得他在耳边低低道:“无妨,没人敢进来的。”   她瞪大了眼睛,所有反抗的话语在男子强势霸道的深吻下化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   秋明月揉着自己酸痛的腰,在心里暗骂凤倾璃孟浪。自那晚两人突破了最后一层障碍,第二天他几乎是缠了自己一整天。弄得她浑身疲惫不说,几乎手都抬不起来了,连吃饭都要他喂。当然,对于这点劳力,凤倾璃是满心欢喜并且乐此不彼。   当然,为了避免她身上的吻痕被其他人看见,凤倾璃甚至还亲自为她穿衣。用他的话说,‘我的女人,自然不能被其他人给看了身子去,便是女人也不行。’   秋明月觉得他又开始别扭了,不但他,她也开始别扭了。虽然这一天比她预期中来得要早,但是她也不排斥。只是想起那天被燕居掳走又下了药,她就恨得牙痒痒。   她威胁自己不能被凤倾璃占了身子去,如今他们俩却阴差阳错的圆了房。她可以想象,燕居定然气得脸色都青了。大约再过不久,她就又要找自己了。   都说食髓知味,这话在凤倾璃身上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些天,只要逮到机会,他就拉着她进屋,然后三两下把她剥光压到床上。   而且无论她怎样拒绝,他都不再纵容她。最后的结果就是整夜的缠绵,导致第二天她的腰酸背痛。   害得她整整半个月都不敢出去见人,生怕被人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吻痕。最让她觉得尴尬的是,那日醒来,看见床上的落红帕子。她羞得脸都要滴血了,凤倾璃却将那帕子好好的折叠起来。还说什么,留作纪念。   她当时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同时也郁闷了,女子的落红帕子和葵水一样,在这个时代,都被男人认为是污秽之物。怎么他就那么不同寻常,还要贴身收着。   秋明月在这边伤春悲秋,凤倾璃却春风满面。这半个月以来,整个别院的丫鬟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位主子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每当这个时候,秋明月就在心里狠狠的骂凤倾璃混蛋。   不过骂归骂,她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反正他们俩已经拜堂成亲了,让他快半年才走到这一步,其实他已经够纵容自己了。   都半个月了,她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该着手去做了。   比如之前答应的帮采蕊夺回徐记商铺。   当让,她没有忘记那天的事。   “那天我被掳走的时候怎么连暗卫都没有惊动?”   她坐在灯下翻着账本,这是他让凤倾璃想办法去姜家弄来的。   凤倾璃坐在她身边,本来满目的柔情,闻言后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眼中有冷怒也有懊恼。   “燕居武功太高,她来得无声无息的,而且你又没有发出半点动静,所以才让她得了手。不过好在我的暗卫都是经过秘密训练的,不过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正巧我也回来了,顺着蛛丝马迹追过去,却被一批黑衣人给缠住了。”   他想到那天的情形,脸色更冷。   “那些黑衣人全是死士,人数不少,而且,像是…”   “像什么?”秋明月正认真听他说,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挑眉。   凤倾璃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像是皇家暗卫。”   秋明月悠然眯了眼,“皇家暗卫?”   “嗯。”   凤倾璃移开目光,落在幽幽烛火上,眼神也似那烛光微微跳跃。   “西戎皇家暗卫。”   秋明月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她握着账本的手微微收紧,实在难以消化这个惊悚的消息。   “西戎?你确定?”   凤倾璃叹息一声,“原本不确定,容烨去仔细调查过了,八九不离十了。”   秋明月这下子是真的无法淡定了,“燕居和西戎皇室有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西戎皇室的暗卫,怎么会听凭她的调遣和吩咐?”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起过前朝睿贤皇后的女儿永安公主?”   “记得啊。”秋明月点头,“怎么了?”   “西戎皇室复姓端木。师父曾经说过,永安公主当年搅乱江湖后失踪,其实是因为她嫁人了。她的夫君是西境端木郡王,前朝末年,因为帝君无道以至于民怨四起。这端木一族,也是叛乱的一支军队,最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江山,自称为王。说起来,端木一族,也算是前朝血脉。”   秋明月微有些讶异,“这些事么多少人知道吧,不然西戎可就成众矢之的了。”   她一手托着下巴,“燕居能够调动西戎皇室暗卫,也就是说,她在西戎的身份不低咯?”   “嗯。”   凤倾了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西戎有一个神秘的国师,来无影去无踪,在西戎颇受百姓尊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西戎帝君,便是皇子亲王都得对那国师礼让几分。只是据说国师一年到头几乎嫌少回国,无人知道行踪。更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那国师到底是男是女。”   秋明月惊愕,而后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燕居是西戎的国师?”   “很有可能。”   凤倾璃给她倒了杯水,道:“她想复国,但是必须有军队有前朝后人。西戎前几年和大昭开战以后就休养生息,整兵秣马,看来有问鼎天下的意思。燕居是前朝忠义王府后人,与萧氏一族有千丝万缕的血缘嫡系。她若去了西戎做了西戎的国师,西戎的皇帝定然视她为座上宾。”   秋明月以手支撑着下巴,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将我掳走?”其实她想问的是,燕居为何要收自己为徒,为何要逼自己做那么多事。为何,要将自己下了媚药送给其他人?   “她掳走你应该是想威胁我交出藏宝图。”凤倾璃沉吟了一会儿,道:“以前我只是怀疑,现在我敢肯定。那最后一份藏宝图,定然在西戎皇室。”   秋明月心里装着事儿,倒是没有过多的关注他说了什么。   “好了,别多想了,想多了头疼。”凤倾璃将她手中的账本拿过来,站起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向大床走去。   秋明月立时警觉,“你要干什么?”   凤倾璃嘴角一勾,笑得有些邪恶。   “天很晚了,该休息了。”   “喂,你不会又是想…唔…”   剩下的话淹没在缠绵的深吻中。   烛火湮灭,红帐翻被,鸳鸯戏水,喘息声起。   ==   黑夜里有人急速奔腾,头上的斗笠被风翻起,露出一双冰冷含怒的眼睛。   身周的景物一晃而过,根本如不了她的眼,她只是急速的飞行着,所过之地连空气都冷得似要将人冻成冰块。   忽然,她停了下来。斗笠下的一双眼睛看着站在前面背对着她的人影,嘴角浮现淡淡的讥诮。   “我当是谁,原来是名动天下的忘尘大师啊。”她声音冰冷含着几分轻蔑,“大师不在佛寺呆着,怎么有兴致跑来着江南呢?莫非整日对着佛经疲倦了,也想来体会体会这江南美景,人间美色?”   她言语轻嘲又污蔑,句句乃佛家大忌。忘尘却并不生气,他缓缓转身,看着一身黑衣的女子,叹息一声。   “燕居,你这又是何苦?”   “闭嘴,”燕居一声低喝,头上的斗笠乍然破裂,黑发披散如魔,黑纱下那张脸冰冷似雪,傲然似梅,倾国倾城。   前朝忠义王凌氏一族,所出之女个个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就如同六百年前那个女子一样。   忘尘眼神有些恍惚,而后又叹了一声。   “你算计半生,不过只为了一个早就湮灭成灰的梦,值得吗?”   燕居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她笑得狂放而冰冷,凄冷而决然。   半晌,笑声止。她冷冷看着忘尘,“落天祥,你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至少我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知道我知道什么是国仇家耻。至少我不会如有些人那般,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忘记了…”   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自己曾放弃一切的初衷。”   忘尘身形忽然一颤。   燕居见到他眼神一瞬间的波动,却笑了。   “落天祥,你以为冠上一个佛家的法号,就能改变你身为落家血脉的事实么?你忘记红尘俗世甚至忘记自己本命何归,你又如何能够忘记…”   她眼神忽然凝定,似一个深沉的漩涡,层层席卷海浪,要将人吸进灵魂深处。   “你执着六百年的…心之所爱”   忘尘再次一震,平静的眼神破碎出一条裂缝。似那封锁多年的记忆,忽然被劈开了一道光影。接着,那重重叠叠的画面接踵而来。   那些被他尘封的,逐渐消失在红尘岁月中的爱恨情仇,那些执着与追求,那些渴望与期待,那些希冀和绝望…在生命中挣扎沉浮。那些人,也随着岁月流逝而渐渐淹没黄土之中。   这世间繁华万千,风云变幻,朝代更替起起伏伏。却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人世红尘中挣扎,犹如高楼独望,永远看不到末日之终。   他闭了闭眼,似乎想要关闭启开的记忆之门。   燕居却又哼笑一声,“落天祥,你还要逃避多久?”   她一拂袖,身影刹那逼近。   “你忘记当年于青楼中那个名为映波的女子了吗?”   忘尘忽然睁开眼睛,宁静慈祥的眸光霎那冰封如雪,似针尖般刺向燕居。   而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燕居就身影一闪,只见白光在眼前交错而过。她横掌一劈,无数刀光如雪花绽开。她退后一步,有些骇然的看着忘尘漫不经心的收起匕首。   “看在你是她后人的份上,我不杀你。不过你要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忘尘的声音依旧淡漠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机只是幻觉。   燕居瞳孔微缩,右手指尖颤抖,有鲜血从指尖滑落。将地上落叶染晕染一片嫣红,刺眼而夺目。   她有些恍惚,只一招,只一招,她便输了。   忘尘却已经转身,“好好呆在西戎做你的国师,不要再出来惹是生非了。前朝旧事已随风散,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又何苦颠倒自然规律?反倒累了自身,可是值得?”   燕居胸腔又升腾起浓浓怒气,“你知道?你居然知道?”   忘尘站在月下,一身僧袍,却偏偏被他穿出几分绝尘的味道来。   “你好歹是你徒弟,你也舍得那样对她。你这师父当得真不怎么样,也难怪她不认你。”   “你——”   燕居惊骇,却又似了然,嗤笑了一声。   “我倒是忘了,忘尘大师名闻天下,素来有半仙之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忘尘没有否认,只是抬头望月,声音里似乎有几分疲惫。   “凌燕,够了,不要再造杀孽了。你手上的人命已经太多,杀戮过多,死后只会落入无间地狱,永生没有轮回之机。”   凌燕,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有人叫过了?久到她都快忘记了。记忆之中,似乎那人总是唤她‘燕儿’。当年清明湖畔,他微笑执起她的手,满目含情,眼中只倒映着她的容颜。   “燕儿,跟我进宫,我封你为后,给予你无上尊荣富贵,再不让你颠沛流离。”   彼时她身怀亡国之仇接近他,一步步诱惑他,却也让自己一步步陷入他温柔的陷阱。   到最后,那些血腥的厮杀,那些决绝的离去,那些…隐藏在记忆之中无法诉请和释怀的爱和恨。   这一场复国之梦,这一场感情之殇。究竟是谁负了谁?又究竟是谁赢了谁?   后来他死了,是她亲手杀了他。犹记得当年她亲口喂他喝下毒药,他看着她,仍旧满面的温柔。在她转身之际,似乎听他喃喃自语。   “欠你的,我都还清了。”   燕居猛然睁开眼睛,眼神冰冷而恨意满满。   如何能清?凤飞澜,你欠我的,凤氏一族欠萧家的,欠凌家的,永远也无法还清。   她给他喂了解药,不想让他就这么解脱。这世间纷繁,红尘万丈。少了他,徒留自己一个人,该有多寂寞?所以她不要他死,她要他看着她是如何以纤纤素手推翻他祖先建立的大昭王朝。她要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他为了那至尊皇位放弃自己,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她更不想,一个人孤独的,痛苦。   然而已经完了,他气数已尽,便是解了毒,也终究无法活下来。   他倒在她怀里,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对她温柔的笑。   “十年漫漫岁月,我已经华发皆白,满脸皱纹。而你,却青春如旧,眉目如画。依稀恍惚中,还是当年清明湖畔那个一身黄衣的冷漠少女。燕儿,今生你我之间有太多跨不过的鸿沟。国仇家恨,恩怨纠葛。但愿来生,我莫要投身在帝王家。你我皆做平凡百姓,然后成亲生子,做一对恩爱夫妻。可好?”   她抱着他,双手颤抖。看着他眉角眼梢皱纹深深,看着那双深邃苍老的眼睛依旧如旧时般温柔如水。看着他不再黄袍加身威严肃穆,看着他耳鬓灰白形如枯槁。   她只觉得如鲠在喉,忽然觉得脸上一股凉意,伸手去擦,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怎么能哭呢?半生执着,半生背负家国仇恨,半生算计半生筹谋,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只为复国。曾经那些年少的悸动,那些冷夜里迷离的温暖,那些冰冷浮华的人世间最温柔的笑容,怎能让这两行清泪中湮灭?   她连忙伸手擦干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低头,张开嘴,一个‘好’字,就这样淹没在他紧闭的双眼中。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他的呼吸,然而仿佛那一瞬间抬手的动作重若千钧,好久,她才放弃。只是怔怔的,痴痴的看着他安详的睡容。   大半生的帝王权贵,大半生的荣华浮丽,大半生的爱与恨,最后终究只化成了这一刻安详的微笑。   她蠕动着唇瓣,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却努力控制住那些朦胧的泪花化为珍珠落下。   最后一刻,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怎能让他记住自己满脸泪水?他应该记住她笑颜如花的样子。他说过,最喜欢看燕儿的笑,胜过这世家千娇百媚,浮华百世。   他说,以后只笑给我看,可好?   好!   她以口型回答,只是,他却再也听不见了。   他临死前手中拽着一幅画,她看见了,那是她的肖像。他为帝王,却极为擅长丹青。当年,他们俩就是结实于画。   她伸手,想要拿过那幅画。这时候,却有急匆匆脚步而来。带着一大批人,焦急而惶恐。   她立时警觉,连忙飞身离去,甚至忘记取走那幅画。   再睁眼看去,忘尘早就消失不见。这一夜冷风凄凄,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这人世苍穹,天地寂灭。似乎,永远也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回望。永远也望不到,世界的尽头。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眼睛缓缓向上移动,落在手臂上一条割裂的口子上。那里,一道血粼粼的伤口,深可见骨。   她盯着那伤口,忽然就笑了。   谁说佛家仁慈不造杀戮?谁说出家人忘却前尘用坠空门?谁说和尚不能有七情六欲人间百态?   落天祥,你便是忘记自己祖宗是谁,也忘记不了你心里六百多年的魔障。   走着瞧吧,看到时候谁笑到最后。   身后有黑影落下,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口,向来冷漠的目光露出震惊之色。   “国师,您受伤了?”   西戎黑龙,乃国师麾下最强暗卫,若是能用在战场上,必定以一敌百。他们从小经过铁血训练,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遵从国师。西戎国境内,便是尊贵如帝君,也无法让他们低头。   这些暗卫个个武功高强,也个个骄傲不可一世。因为他们是国师的手下,国师天人之姿,在西戎国被誉为神之化身。在整个西戎人眼里,国师是强大而高冷的,是不败的神话。然而此刻,他们的国师却受伤了,流血了。   这如何不让他惊骇莫名?   方才他就隐藏在这附近,只是察觉有一瞬间的杀气才急速而来,他根本没有感知到任何打斗的动静。那么伤了国师的人是谁?这个世上有谁能够轻易的伤了国师又毫无损伤的离去而不惊动黑龙?   这个人,太过可怕。   燕居没有回头,他自然看不见她的面容。她早已恢复了冷静面容,声音也刻意的压低,不辩男女。   “小伤而已,无碍。”   黑衣人肃穆道:“国师武功出神入化,谁能伤得了国师?”   燕居淡淡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况且前段时间接连和几个高手过招,真气有些受损。方才遇到一个老朋友,一时没有防备,才受了点轻伤。”   她漠然的将手背到身后,又冷冷问。   “那个小丫头如何?”   “和荣亲王世子仍在江南,并未有任何举动。”   燕居冷笑一声,“当然了,她如今已经陷在了那男人的温柔乡了,只怕已经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她有些怒气,又有些不甘。   “可恶,居然不听我的吩咐治好了那小子的腿,还让他功力大增。不然当日他怎么可能逃脱我的重围?我一番算计,却又这样被毁了。”她深吸一口气,“看来许久没给她教训了,她真以为我拿她无可奈何。哼,简直天真得可笑。”   黑衣人恭敬问,“国师有何吩咐?”   “传信进京,让他们好好关照那小丫头的弟弟。记得,别弄死了就成。”   “是。”   沉沉的黑夜,被一道闪电劈开,带来惊心动魄的战栗惊魂。   “啊——”   被噩梦惊醒的女子一声惊叫,惊坐而起,额头上冷汗涔涔。   “怎么了?”   凤倾璃坐起来,担忧的将她揽入怀里,给她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   “做噩梦了?”   “我…”秋明月双手抓着他的衣服,脸色惨白。   “我梦到我娘和弟弟他们出事了。”她颤颤巍巍的说着,满脸的不安和惶恐。   “子靖,我怕…这两天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抓住凤倾璃的臂膀,急切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人派人保护我娘和弟弟?他们安全吗?”   “别怕。”   凤倾璃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满眼的心疼,轻声宽慰着。   “昨天我还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你娘和弟弟都没事,别担心。”   “可是…”   秋明月还是不放心,“我有强烈的预感,她们出事了,尤其是我弟弟。上次有人给明修下毒未得逞,只怕还会继续想别的招数。”   她渐渐冷静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而决然。   “子靖,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你留几个可靠的人在这里,帮采蕊将徐家的是处理好,我们先走好不好?没有见到我娘他们平安,我心里始终不放心。”   “好,都听你的。”凤倾璃紧紧拥着她,“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别怕。”   秋明月靠在他怀里,僵硬的身子渐渐软化,心里那重担忧却无论如何也化不去。她眼底聚满了森寒的冷意,还有丝丝的杀意。   燕居,一定是她。   从前她让自己千万不可与凤倾璃有肌肤之亲,那女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带着目的的。将自己下药送给其他人应该只是其中之一,她那么费尽心思的培养自己,当然还有其他的用处。   秋明月已经感受到有巨大的阴谋将她包围住,或许她该静下心来想想,某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痕迹。   “那你不需要安排吗?如今你的腿已经好了,只怕京城里的人也听到口风了。回去的路上,只怕比来的时候更加危险。”   虽然心里担忧,但是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如果因为急切回京没有相应的安排而导致途中生变,只会得不偿失。   “师父已经来江南了,我待会儿给他传信,让他出手相助也就是了。”   凤倾璃微微松开她,“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   秋明月躺下来,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凤倾璃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那老秃驴自己就先给我来了信,让我们回去。”   “出什么事了?”   秋明月立即坐了起来,她现在异常的敏感。   凤倾璃坐下来,双手把住她的肩膀,道:“别担心,容烨早就在半个月之前就去了京城。燕居只怕又要闹出大动静,有他在,你娘和你弟弟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吧。”   秋明月却垂下眼帘,贝齿紧紧咬着唇瓣,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倾璃目光微动,“萱萱,你怎么了?”   秋明月抬头,犹豫了一会儿,带着几分试探的问。   “子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凤倾璃身子僵了一下,秋明月低眉敛目,抿了抿唇,侧过头,重新睡下。   “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   “萱萱…”   凤倾璃想说什么,秋明月却有些排斥。   “我困了,明早还要赶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凤倾璃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无语。   她,应该是察觉到了吧。不,或许她已经知道了吧。她那般聪明,那般细致,又那般的…   他苦笑一声,起身走到窗前。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雨水打在屋顶上,噼里啪啦作响。   偶尔有闷雷闪电划过夜空,照亮那些黑夜里看不见的斑白,有些森冷的寒意。   而更冷的,却是不安游离的心。   ------题外话------   呼呼,洞房终于写完了~亲们激动不?   第五十二章 马车旖旎,经年情事   下了一夜的雨,檐下廊角水珠滴滴答答,青苔石阶似被清洗了一遍,连带着空气中的浑浊之气也被洗涤个干干净净。   秋明月将沉香和红萼留下来帮采蕊,并奉上亲笔书信以及各种应对之策。当然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身份来压压人,以及她这个醉仙居和水镜坊幕后老板的身份也是可以用用的。   原本没想到他们这么快离开的王伯很是挽留了一番,但是想到荣亲王也在催促他们回京,想必京城不太安宁,便也只道了声珍重。   坐在马车上,秋明月打开车窗,一路上看着周边的风景,心里有些感叹。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在江南好好游玩一番,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就仓促的离去。不过好歹有了收获,至少凤倾璃的腿好了。   凤倾璃刚收到一封信件,完了以后递给秋明月,脸色有些凝重。   “边境有异,轩辕和大昭只怕又要开战了。”   秋明月一目十行的看过,微微颦眉。   “大昭商人与轩辕边境的士兵发生冲突?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凤倾璃,“是轩辕的诡计还是其他人的算计?西戎?轩辕这一年来貌似在注重发展国力,军事力量也在急速的提高。比起大昭和西戎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大昭正逢皇嗣风波。如果派人去边境应战只怕洛王会趁此逼宫,但如果集结兵力抵抗洛王,边境突防,岂非给敌人打开了入侵大门?”   凤倾璃也皱眉,忽然说道:“据说西戎皇帝近些年来一直身体不太好,国师用了好多药吊着,不然早就挨不住了。”他揉了揉眉头,“之前容烨取玉雪之心的时候,就曾遭到燕居的阻止。如今玉雪之心用在了我身上,燕居如何不恨?她如果刻意的挑起轩辕和大昭的矛盾,以泻心头只恨,也不是不可能。”   他揽过秋明月的身子,道:“她此举应该是一石二鸟之计。西戎的皇帝大抵挨不了多久了,西戎这一代皇嗣稀薄,早些年还有几个皇子公主。这些年因为政权倾轧,死的死贬的贬,就还剩下了一子一女。还都是庶出。三皇子掌兵权,也素有谋略政法,但是病弱,且有怪癖,无子息。五公主手段阴狠,为人心胸狭隘,不可承大统…”   “等等。”   秋明月打断他,“皇位承继,关公主什么事?”脑海中突然涌现了一段记忆,那是她幼时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一本书,上面记载着一段话。   “西戎皇室,皇子皇女皆可登基为皇。”   凤倾璃已经淡淡说了出来,“西戎开国皇帝便是女子,只不过后来圣贤皆出男子,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西戎皇制,与大昭和轩辕都是不一样的。”他轻笑了一声,“这应该源于那永安公主吧。嗯,她的母亲祖母可都是巾帼红颜。前朝既然能有男女平等一说,她们的后人能有这样的作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秋明月心中有些乱,“燕居找玉雪之心是为了那三皇子?”   “也不尽然。”   凤倾璃微微摇头,眼神有些奇异。   “我听说,那三皇子小时候受了点伤,此后便不近女色。”   厄?   秋明月愕然看着他有些尴尬的神情,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他是断袖?”   “嗯。”   凤倾璃点点头,“虽然是传言,但是无风不起浪。据说那三皇子长得酷似生母柔妃。其母曾是西戎有名的美人,是以他长相妖冶阴柔,比女子还美,是以寻常女子入不得他眼。反倒是…对一些英勇少年颇为看重。”   “阴柔?”   秋明月脑海一下子涌现四皇子凤倾墨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不由得笑了笑。   “男生女相?”   “嗯。”   秋明月靠在窗扉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如果那三皇子真是个断袖,那么也就不存在传承子嗣一说了。西戎老皇帝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一个无子的皇子。那也就是说,还是那个五公主机会大些了?老实说,乱世之君,必须要狠。而且照你说起来,那三皇子还是个有德之人,由他把握着兵权,也能克制五公主一些。”   “这样说起来,倒是合理。”   凤倾璃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神情却不尽然。   秋明月扬了扬眉,“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凤倾璃笑了笑,眼底一瞬间划过复杂而奇异的光。   “以前容烨告诉过我一件事,端木皇有一皇后,乃民间之女,但生得花容月貌一顾倾城。端木皇对她百般怜宠,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为她虚设六宫。后来皇后诞下一女,也是端木皇最后一个女儿,排行第七。只是皇后临盆当晚,却有传言,说皇后诞下狐狸。后宫纷纷传言皇后是狐狸精变的,生下的女儿也是狐狸。很奇怪,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百官,同一时刻,大司马率兵入宫,以清君侧为名杀妖孽。”   “妖孽?”   秋明月讥嘲,“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吧。按照嫡庶尊卑,皇后所出子嗣才应该是正牌继承人。”   “对。”凤倾璃点头,“那一场动乱闹得很厉害,最后还是出外而归的国师化解。但是七公主却失踪了,皇后也产后虚弱再加上受惊过度失去女儿郁郁而终。端木皇思念皇后,这些年逐渐身子不佳,却仍旧派人寻找公主的下落。直到七年前,有人找到了七公主的。端木皇欣喜之下立刻封七公主为皇太女,只是那七公主却也是个红颜薄命的主,没多久就病死了。然而在敛棺下葬的那一天,却有宫中的老嬷嬷指认那七公主是假的。”   秋明月挑眉,“然后呢?”   “那老嬷嬷言辞凿造,说七公主生来玉雪可爱,断不可能如此其貌不扬。这时候众人也发现了问题,西戎皇室向来出美人,男的俊女的俏。而那个找回来的七公主,虽然算不得丑,但是也着实太平凡了些。但是单论皮相根本不能证明什么。都说女大十八变,那公主不过才七八岁,谁也料不准日后长大了就变了呢?”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着。   “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端木皇却私底下让国师在寻找那个失踪的女儿。”   “找到了吗?”   秋明月有些恍惚,狸猫换太子,以前在戏文里听过,如今真实的上演,她觉得可笑又莫名的有些沉重。   “没有。”凤倾璃忽然紧紧抱着她,“其实那七公主如果还活着,生活在民间也挺好的。皇室这些弯弯绕绕,阴谋诡计太多了。就算认祖归宗日后登基为帝,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秋明月觉得,他这话有些自怨自艾的味道。   “所以你讨厌皇宫?”   “嗯,讨厌。”   凤倾璃把头埋在她的颈项,深深的吸取她身上的芳香,有些闷闷道:“我娘也是皇后,可她在宫里不开心,连我都不能养在她膝下。世人只叹皇家权柄贵州,荣耀一生,又岂止其中多少凄怆苍凉?”   他的唇落在她的脖子上,缓缓移到脸颊上,温热的气息熏得她耳根子一阵燥热。她有些羞赧,想要推开他,他却在她耳边低低呢喃。   “若非想要将我娘的衣冠冢移出皇陵,我恨不得永远远离京城。”   秋明月伸出去的手一顿,改为拍着他的肩。   “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你娘的衣冠冢会移出来的。”   凤倾璃瘪瘪嘴,忽然嘟囔着。   “我娘也是你婆婆。”   厄?   秋明月失效,“是,你说得对。以后咱们把娘的衣冠冢移出来,日日给她磕头请安。她在天有灵,看见我们夫妻和睦恩爱,也会很开心的。”   “嗯。”   凤倾璃抱着她,不再说话。   秋明月却又问着刚才的话题,“你说西戎皇快要支撑不住了,一旦他驾崩,必定又是一番皇位争夺之争。那么大昭和轩辕就可以趁虚而入,派兵攻打之。燕居正是看穿了这点,所以这个时候设计让大昭和轩辕兵戎相见,致使大昭和轩辕无暇他顾,好让下一届君主顺利登基?”   “嗯。”   凤倾璃微微松开她的身子,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也好,让他们闹着去吧,闹得越厉害越好。”   秋明月歪头看着他,“你不插手么?轩辕来犯,如果这个时候洛王再挑起事端,大昭岂非内忧外患?我知道你向来不关心这些,可是你难道不想想父王么?”   凤倾璃睁开了眼睛,秋明月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的。   “且先不说你个人的仇恨,便是帮你的那些人,他们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国被人侵犯而置之不顾?国之不存皮将焉附?这个道理你明白的。”   她慵懒的向后靠了靠。   “这事儿虽然是燕居在作乱,却也保不准轩辕本来就有开张国土的意思。”   凤倾璃道:“所以这一场战事是必然的,至于派谁去迎战,自有他操心。放心,他辛苦经营大半生,自然不会让他人侵占自己的国土。”   他嘴角噙起一丝嘲讽,“朝中将领众多,还有那些贵族侯爵子弟,也是该去历练历练的时候了。”   秋明月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你认为皇上会派什么人去迎战?”   凤倾璃沉吟一会儿,“五皇叔。”   “镇南王?”   脑海突然划过一个人影,她摇头甩开。   “五皇叔自幼习兵法,也曾带兵打仗,从未败过,被誉为常胜将军。此番轩辕与大昭之战,军中主将,非他莫属。”他顿了顿,继续道:“副将许天佑,薛雨华。”   秋明月一怔,“薛雨华?”   凤倾璃侧过头来,不满她独独关注薛雨华,伸手再次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在她唇上狠狠一吻。   “唔…别闹,外面有人。”秋明月推开他,声音娇媚,不像是推拒,倒像是有些迎合。她红唇娇颜,眼波妩媚横流,俏脸酡红嫣然,一颦一语便风情自生。   凤倾璃盯着她这般娇柔媚态,眼神暗了一下,想起这半个月以来的缠绵悱恻,他不由得又有些心猿意马。   秋明月好不容易稳定了心跳,抬眸就见他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不由得气结,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不许看。”   凤倾璃也不恼,伸手又去抱她。她立即一躲,瞪着他。   “你做什么?这里是马车,你可不许乱来,我…”   他已经将她拉入了怀中,“别动,我只是想抱抱你。你再动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对你做点其他的事,比如昨晚…”   “挺。”   秋明月立即阻止他,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昨晚他的轻柔怜爱,温情脉脉。   打住!   她立即阻止自己去想那些令人眼红心跳的画面,却见他正含笑看着她,眼神说不出的暧昧。她顿时有些气恼,伸手去遮住他的眼睛,娇嗔道:“不许这么看我。”   凤倾璃却拿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眼波一转,在她恼羞成怒之前在她耳边低低道:“如果不是在马车,是不是就可以乱来了?”   秋明月大羞。虽然灵魂开放,但也不过一个初经人事的女孩儿,哪里经得起凤倾璃这般挑逗?   “你…登徒子。”   她又羞又怒,早已忘记了平时的伶牙俐齿,想了半天才骂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凤倾璃低低的笑,瞧见她脸憋得通红眼神冒着腾腾的怒火,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是以他连忙道:“好了,我不笑了,娘子莫气。”   秋明月背过身去,赌气道:“谁是你娘子?”   他从身后抱住她,呼吸喷洒她耳边,热热的痒。   “自然是你。”   他手指缓缓下滑,落在她腹部上。   “说不定,这里已经有咱们的孩子了。”   这句话本是应景而说,但是话一出口,他便心中一动。半个月以来,他日日缠着她,说不定真的…   秋明月却愣了愣,难得的没有生气,眼神却是暗淡了下来。以她如今还被燕居威胁的情景,如何能容许她替凤倾璃生子?但是她心中也有几分期待。这段时间,他这般的放纵,会不会…   “萱萱。”   凤倾璃似是想到那个可能,有些激动。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期待的看着她。   “咱们要个孩子好不好?要个女儿,她定然和你一样美丽聪明,我一定待她如珠如宝。好不好?”   秋明月有些恍惚的看着他此刻兴奋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突然被扎了一下,有些疼,又有些软。明知道前路坎坷,明知道如今她命不由人,但是看着他雪晶般的目光,她仍旧不忍拂了他的愿。   于是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   “萱萱。”凤倾璃几乎是狂喜的抱着她,将自己的头埋入她的颈项,低低喃喃她的名字。   车外醉文笑道:“世子有时候真像一个小孩子。”   驾车的冷严道:“世子只是在世子妃面前才如此。”   醉文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世子妃是世子心头宝。”   冷严不置可否,正想说什么,忽然眼神一凛,用力一拉马缰,马儿嘶吼一声停了下来。   醉文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给掉下去,幸好冷严一把拉住了她,才勉强稳住了她的身形。   回魂的她连连拍了拍胸口,还有些惊魂未定。   “怎么…”   她正准备询问他怎么突然停了下来,车内就传来秋明月冷淡的声音。   “又有杀手?”   凤倾璃冷冷道:“一路杀回去就是。”   “是。”   冷严庄重应了声。此刻醉文才抬眸看过去,却见前方密密麻麻几十个黑衣人,纵然她不会武功,却也看得出来这些人个个身上杀气重重,眼神更是冷的毫无温度。   她起初有些害怕,但随即就淡定了。早在来的时候,一路上这种杀手就见过不知多少,如今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冷严已经飞身而去,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也跟着出现,与那些黑衣人开始了厮杀。   “醉文,你进来。”   秋明月在里面唤了一声。   醉文一愣,有些犹豫。   “可是…”她明白世子妃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只是世子还在车内。其实世家女子身边的一等丫鬟,出嫁后本就应该是安排给姑爷的通房,同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不过醉文很有自知之明,也没那当姨娘的心思,所以这个时候,自然应当注意男女之防。   这时候,车帘被撩开,凤倾璃已经出来了。   醉文抬头看见他,再次一愣。   “世子?”   凤倾璃瞥都没有瞥她一眼,她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哪里还有凤倾璃的身影?再回头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那个…那个快速穿梭在黑衣人之中几乎看不见人影,在他所过之处就有黑衣人纷纷倒下吐血而亡的人…是世子?   一路上早就看见世子使得一手的暗器功夫,再加上手中银丝线如蛇滑动,杀人于无形。没想到,站起来的世子,出招更是凌厉而虚幻。在对方还没有看清他的手法招数,就已经倒下了。   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看见那些倒地的黑衣人死不瞑目的睁大眼睛,眼底写满了惊恐骇然。   “吓着了?”   耳边响起秋明月带笑的声音,她回头,便见车内,秋明月沉静而坐,含笑的凤目看着她,颇有几分戏谑。   她脸色一红,呐呐的唤了声。   “世子妃。”   “好了,进来吧。刀剑无眼,省得待会儿伤了你。”   秋明月看了眼外面厮杀的场景,心里也有着惊叹。她从未见过凤倾璃这般杀人,他杀的仿佛已经不是人,一会袖一转身便有人倒下。杀手们个个惊恐的看着他,他脸上却不见任何吃力或者不耐。只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慵懒而随意的…杀人。   那些暗卫起初见他这般毫无费力的便解决了一大批杀手,也齐齐震骇,不过须臾,暗卫们全都眼冒亮光,为有这样强大的主子而骄傲欣慰。   秋明月知道,凤倾璃这是在杀鸡儆猴,也是在鼓励士气。一方面他亲自动手,且又那般散漫的态度,让杀手们亲眼看见自己的同伴被他那样轻易的杀死,纵然是百炼不化的石头,也禁不住害怕而势弱。   一方面,来的时候遭遇无数次杀手的暗卫们也有些疲惫,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进行到何时,心里也多少有了几分惶然。凤倾璃这一出手,自然鼓舞了暗卫们的士气。   一举两得。   这人,完全就是天生的将才啊。   不一会儿,凤倾璃刷的一声便回来了。剩下的杀手,全部被暗卫不到一刻钟就解决了。   他上了马车,也不管醉文,直接就将秋明搂在怀里。   秋明月笑眯眯看着他,“我从来没看见你这般英武的时候,没想到你武功居然进境了这么多啊。”   凤倾璃笑看着她,“这也是你的功劳。”   “我可不敢抢功。”秋明月懒懒的倚在他身上,醉文已经出去了,马车也开始缓缓而行。   “那药不是我找来的,我只是负责给你用。”   “一般的大夫即便得到这样的好药,只怕都不敢随便用。”他手指把玩着她一缕发丝,道:“所以还是你有本事。”   秋明月低笑,“那我可是得了个便宜功劳咯。”她眼神一闪,波光潋滟,奇异的光色自眼底划过,荡漾无数春情。   “容烨千山万水给你找来这奇药,可不就借花献佛了?”   凤倾璃却没有再接过话头,脸上表情依旧沉静,但是不经意间,秋明月仍旧察觉出了他眉宇间的幽暗。   “怎么了?”   她凑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没。”凤倾璃抓住她的手,眉眼温融的看着她。   “师父快到了,他会在前面为我们铲除阻碍。所以这一路上,尽可安心。”   “嗯。”   秋明月靠近他怀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果真没有再遇见什么杀手。只是所过之处,总是有淡淡的血腥环绕。秋明月开玩笑道:“不是说佛家以慈悲为善么?你师父可是大智者,天下人所敬仰,普济众生。怎么也会杀人吗?”   凤倾璃非常淡定的告诉她,“他出家之前无论是做商人还是做丞相的时候,杀的人也不在话下。”顿了顿,他凑近她,轻声说:“其实什么半仙,什么久誉盛名,他向来最讨厌这些虚名,所以他总是四处游历,一年到头也鲜少呆在宝华寺清修。而且你别看他一副仙风道骨无所不知的模样,除了没娶妻以外,佛家戒律他几乎就没当回事。什么杀人啊,吃荤啊,喝酒啊。甚至连色也没戒掉。”   秋明月一怔,而后恍然大悟他指的是睿贤皇后。红尘之心,可不是没戒掉吗?   她轻笑一声,“难怪他享天下尊荣,却不是宝华寺方丈,估计也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我倒是好奇了,既然他那么讨厌那些所谓的虚名圣僧的称号,当初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佛寺里?他的心上人都死了,还呆在那个地方干嘛?怀念?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一年到头四处奔走?”   凤倾璃想了想,神色有些怪异。   “本来我也有些疑惑的,后来有一回他喝醉了,我趁机套他的话。其实他大约也是没醉的,只是想要找个发泄的出口,就断断续续告诉我一些。睿贤皇后曾经三住宝华寺,他留在那个地方,也是为了怀念。但是…”他说到这儿,神秘的笑了笑。   “你上次上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宝华寺半山腰有一座孤坟?”   “孤坟?”   秋明月有些疑惑,而后茫然的摇摇头。   “第一次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第二次又是带着目的去的,更不会注意了。再说宝华寺山脚至峰顶都群木环绕,我也没办法一个人去啊。”   她问凤倾璃,“对了,你说什么孤坟?葬的谁啊?与你师父有关?”   凤倾璃闲闲道:“哦,那里葬着一个人,是他早些年惹下的风流债。”   “啊?”   秋明月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风流债?”   凤倾璃笑得颇有些趣味儿,“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吧,虽然说他现在是个半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据说还是个美男子。嗯,有权有势,而且还专情。”他又叹息一声,“为了睿贤皇后,他一生微娶,却也有人为了他一生未嫁。”   秋明月柳眉微蹙,“倒是痴心。”   “那女子跟在他身后十多年,他却无动于衷。其实那个时候,那女子也已经红颜早逝。他深觉愧疚,但是又无法违心的娶了她,再加上自己原本就无所求,也就落发为僧了。可怜那女子一腔痴情错付,却又放不下心中执念,后来就在半山腰建了一座茅屋,日日听他诵经念佛。不过咫尺之遥,那以后的数十年,两人却再没有见过一面。直至那女子年老病死,却再不愿见他。临终遗愿只想葬在离他近的地方。”   凤倾璃眼神有些感叹,也有莫名的感伤。   “往后的每一年,他都会去祭拜那女子。”   “很凄美的故事。”   秋明月吐出一口气,“我现在倒是钦佩他了。”她低头把玩着腰间黄色的流苏,语气似漫不经心却又似泰山般重。   “看来那句话说得还是没错,有时候,无情胜过多情。”她对凤倾璃笑了笑,“你师父倒是个正人君子,没有以什么成全他人心愿为借口满足自己的私欲。爱就是爱,不就是不爱。这世间儿女,几多欢愁爱恨,有谁能做到他这般绝情又深情?”   她神色有些怔怔的,仿佛在喃喃自语。   “那女子也实为骄傲,敢爱敢恨。这样的两个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着实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凤倾璃倒是不以为意,“世事怎能尽如人意?其实——”   他忽而眼皮垂下,眼角微微上扬,流泻一道流光溢彩。   “那女子是睿贤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   厄?   秋明月又惊了一惊。   凤倾璃却笑了笑,“别这么惊讶。”他看着车顶,长叹一声。   “这大抵是他的劫吧。那女子曾经救过他,他偏偏喜欢她的姐姐。虽然他这个人有时候有些淡看风云,也不无冷血无情之时。却也是重情重义。那女子曾救他一命,又为他付了一腔真心。他纵然是无意,却也愧疚。”   “哦,我明白了。”   秋明月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你们男人呢,对女人或许无情,但是对一心为了自己却又误了卿卿性命的女子,特别是在自己又得不到心之所爱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共鸣和惺惺相惜之情,也就是怀念。对吧?”   “差不多吧。”   凤倾璃皱眉,“我没经历过,但是看他的样子,大约就是如此了。”   秋明月眼风扫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就是趁此机会摆明自己对她忠诚,在她之前绝对没有和任何女人有丝毫的牵扯嘛。   这个她早就知道了。   由于心中装着事儿,秋明月想快点赶回京城,便加快了车速,原本走走停停至少二十天的路程,终于缩短了十天。如今她们正在京都城郊,还好才酉时,里城门下钥还早。马车这般紧赶慢赶的,天黑之前也能入城。   而如今京城内,荣亲王府,荣亲王拿着一封信对荣太妃道:“母妃,璃儿他们马上就到京城了。”   荣太妃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隐隐也松了口气。   “到京城了,也便安全了。”   “是啊。”   荣亲王满脸的笑意,他自然知道母亲是嘴硬心软。每每收到璃儿他们被追杀,她虽然看似神色淡定,眼底的隐忧却泄露了她的真是情绪。   “最关键的是,他的腿好了。”   荣亲王有些激动又有些心酸,更多的是庆幸和喜悦。   “还是璃儿有眼光,娶了明月这么好个妻子,将他十年腿疾给治好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坐在轮椅上了。”   荣太妃低着头没有说话,眼神有些怔怔的。   “母妃?”   荣亲王奇怪的看着她,“您怎么了?”   荣太妃垂下眼帘,似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呢?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早走早安生啊。”   荣亲王收了笑容,也开始沉默。   荣太妃长叹一声,看着窗外的景色,眉眼间是掩不了的落寞和苍凉。   “他的腿好了,日后便再也不能清净了。眼下宫中那两位吵得火热,再加他一个,不知又闹到何种地步?”   “母妃。”   荣亲王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荣太妃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可他终归不是你的血脉。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腿…只怕早就被接入宫中了,哪里还能…”   荣亲王哼了一声,神色有些冷。   “当年是他自己不要璃儿的,如今知道他好了,与正常人一般无二了,他又想眼巴巴的认回这个儿子?他休想!璃儿不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荣太妃见他提起那人,神色竟是稍有的冷毅不屑,这与他多年来忍耐的作风大相径庭。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二十年前…   末了只得叹息一声,冤孽。   “即便璃儿不认,可这总归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看着荣亲王,“他们总归是父子…”   “母妃。”荣亲王忍不住道:“这些年我处处隐让,他却处处逼迫,我也忍了。便是妍儿,我也…”他忽而闭了闭眼,眉宇间皆是痛楚,而后又睁开眼,声音嘶哑却极其坚定。   “这一次,只要璃儿不愿,他休想再为所欲为。”   “煜儿!”   荣太妃被他眸中忍耐到极点的冷意所惊,“你可别乱来啊…”   荣亲王却笑着按住了她要起身的动作,柔声道:“母妃,您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荣太妃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二十年前他为了那个女子与当今圣上争执。那个时候,他的眼神也是这般冷而锐利,带着玉石俱焚决绝和森寒。   似黑雾笼罩,沉沉的看不见光明,仿佛天地皆毁。   那样的眼神太可怕了,她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   “煜儿,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我也不多说,我只提醒你一句,忍了那么多年,不要在这当口惹怒他,否者…”   “母妃,我知道。”   荣亲王叹了口气,复又温雅的笑了笑。   “我不会让荣亲王府颠覆在我手上的,那时您努力了半生才换来的,我怎能让他毁掉?”   荣太妃颤了颤,抬眸看着他愧疚心疼的眸子,心里压抑多年的委屈和心酸忽然似被打开了一道口子,凝聚成点点泪光,迅速在她眼眶内积聚。   然而多年来的经历和忍耐,让她便是忍不住感情流露,却也将那不知是心酸还是宽慰的眼泪咽了回去。   “我已经老了,这大半生,什么没见过?只是你和璃儿…哎,都是命。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又何必再去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似乎有些累了,斜靠在太师椅上,神色疲惫。   “以前我在家的时候,常听姐姐说皇宫如何的金阙尊贵,如何的富丽堂皇,心里便觉着羡慕,倒是也谈不上多么向往。后来一道圣旨落在我身上,虽然觉得彷徨,也没多少排斥或者欣喜。”   她慢慢抬起眼来,多年来第一次说起那些她永远都不想提起的辛酸往事。   “彼时年少懵懂,天真纯善,总以为别人待我一分好,我便要会以十分。”   她自嘲的笑笑,笑意里又有着压抑的愤怒和恨意。   “直到吃了亏,受尽了苦头,半生被人利用。到头来,也只争来这一座寂寥的府邸。”   “母妃。”   荣亲王谋色沉痛,有愧疚,也又悲愤。   “当年,是他们…”   荣太妃摇摇头,“怨不得他人,也怪我自己太过愚蠢,这个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人心之欲啊,不可遏制,总会烧毁自己的。”   她闭了闭眼,慢慢将那些浮现在脑海里的心酸往事过滤掉。才略带几分低哑黯然道:“这些年,我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当年没有帮你把心妍娶回王府。”   荣亲王忽然别过头去,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荣太妃看着他的手,又是一叹。   “若非造化弄人,当年心妍嫁给你,如今璃儿便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将他养大,他自然是我的亲生儿子。”   荣亲王深呼一口气,回过头来,沉痛的看着荣太妃。   “母妃,我知道,早些年,您为了我,受了太多的苦。他们那般逼迫你…”   “都过去了。”   荣太妃神色咸淡,没有了丝毫的悔恨和愤怒。   “总归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他们算计他们的,我过我的日子。这些年,不也一直都很好么?”   荣亲王更加愧疚,“可是因为璃儿,您又…”   “罢了。”荣太妃挥了挥手,“反正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不管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也不过就那样了…”   她站起来,要往内室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云娥你打算怎么处置?总不能一直这样关着她吧?她虽然有错,但是这些年若非她,还不知道那些人还要用多少更阴狠的手段对付璃儿呢。楚家也不可能一直都不说话,好歹她还是楚家的嫡女,还是你的王妃。只要你一天没有休了她,她就还是荣亲王府的人。关于她的处置,你可得想好了。”   提起荣亲王妃,荣亲王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面罩寒霜。   “先把她关着,反正如今他们这么闹着,也没人有心思管她。如今边境轩辕又来犯,等战事过后再说吧。”他揉了揉眉心,又冷哼一声。   “那女人心如蛇蝎,不给她个教训,她只会更加变本加厉。若非担心她出去乱说,我岂能就这样饶了她?”   荣太妃没说什么,往内室走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段时间,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荣亲王看着她身影寥落,在地上投射下淡淡的光影,模糊不清,也似那被腐蚀洗涤的岁月,寂寥而沧桑。   他背着手,看着门外天边的残阳,也似那斑驳老态的影子,再余晖之中,慢慢消散,直至下一个日升的开始。   第五十三章 夫妻回府,鸳鸯戏水   皇城之中,巍峨耸立,华丽而富贵,乌云罩顶沉闷压抑了几个月,宫内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过了几个月。而近日,似乎云破天开,有万丈霞光倾泻而下,照亮重重辉煌。   霞光来自于金凤宫,一身明黄龙袍的孝仁帝此刻正满面笑容。   “母后,璃儿的腿已经好了。”   太后面色也隐隐有着激动,又有些感伤和叹息。   “那孩子苦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熬出头了。”   孝仁帝坐在她下首,掩饰不了的春风满面。   “等前方战事一过,儿臣就让他认祖归宗,然后…”   太后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他的轻松,反倒是有着几分忧心。   “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孝仁帝一愣,皱了皱眉。   “母后?”   太后垂眼看着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上镶嵌的两颗紫色宝石,眼神有些怔怔的。   “他自幼长在荣亲王府,又经历了那般事。当年,心妍是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   孝仁帝刚才还喜悦的神情立即暗了下来,他撇过头,眉眼俱是疼痛和后悔。   “母后,您别说了,当年是儿臣的错。正因为如此,儿臣才想要弥补璃儿。”   “弥补,你怎样弥补?”   太后想起当年的事,仍旧有些恼自己的儿子。   “当年是你费尽心思的娶了心妍,到头来又不知道珍惜,害得她…”她有些气恨的看着孝仁帝,“心妍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她本性单纯良善,如何是那心机深沉阴狠毒辣之人?再说了,之前便是与煜儿有那么一段,不也时刻牢记闺训不敢有丝毫违逆之举?煜儿稳重,也断不是那孟浪轻浮之辈。”   她深吸一口气,又语重心长道:“鸣儿,你欠煜儿的已经够多了。这些年,你也报复够了,别再任性了…”   太后甚少用这样的语气对孝仁帝说话,自他七岁后,太后就没再唤过他的名字,一般都是唤皇儿。如今——   他抿了抿唇,眉眼有些深沉。   太后见此又叹一口气,突然说道:“你知道先帝当年为什么要留下遗旨让你不能动煜儿半分么?你那些个兄弟,个个都任你处置,却唯有他一人,可得他一道遗旨护卫周全至今?”   孝仁帝怔了怔,这件事他想了几十年也未曾想明白。他自然是知道,父皇当年属意的皇位人选是这个六弟。于是他便以为父皇是看重六弟,才不允许他下杀手。如今听母后这么一说,似乎里面还有隐情。   “母后?”   太后目光幽幽的看向门外,眼神苍凉。   “是我让先帝留的那道遗旨。”   孝仁帝眼眶睁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小母后就告诉他该如何做好一个太子,如何做好一个皇帝。对于阻挡他前路的人,都要一一除去。皇家没有亲情,也不需要亲情。他那些个兄弟,不过也是他的踏脚石而已。六皇帝是母亲妹妹的儿子,但荣太妃也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他隐隐知道一些,当年母后似乎做了些对不起荣太妃的事情。但是当初让荣太妃进宫,本就是迫不得已,只为稳固母后的地位。便是利用了她,又有什么对不起的?后宫之中,从来没有姐妹。既然入得深宫,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小时候他便见到母后是如何一步步的坐上皇后之位,如何在那三千佳丽之中独占鳌头。她不是心慈之人,相反,她比谁都心狠手辣,比谁都心机深沉如海。这样的人,又为何会对自己本就是颗棋子的庶妹有那么深的歉疚呢?而且还允许她搬出皇宫和自己的儿子住。这些年,荣太妃从不入宫。便是上次,她进宫参加宫宴,对母后的态度却也极冷极淡。他想不通的是,母后为何对荣太妃那么容忍?   太后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苦笑一声。喝了一口茶,往日觉得上好的茶水如今入喉只觉得苦涩和微冷,像那些寂寞深宫里森冷的刀剑,和那些悖逆道德底线的冷然嘲讽。   “鸣儿,我们…都欠了他们。”   她闭了闭眼,那些尘封在记忆里多年的往事,已经再也经受不住岁月的磨打而露出细微的缝隙,将那些丑陋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真相全都暴露在人前。   孝仁帝完全怔住了,“母后?”   在他记忆里,母后是强大而深沉的,从来不会这般的悲风哀月,从来不会这般凄楚哀凉。   太后闭了闭眼,口中喃喃自语。   “该来的,始终都要来。躲不掉的…”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鸣儿,其实——”   “齐嫔到,尹贵人到——”   外面太监高呼一声,打断了太后的话。   门外走进来两个女子,宫衫鬓影,衣袂飘飘,钗头佩饰,笑靥如花。正是窦云姿和尹清音。   窦云姿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突出,满脸的母性光辉,眉角眼梢倒是少了几分从前微带的轻狂和目中无人。她因为有孕,所以已经进阶为嫔。孝仁帝答应她,若能诞下皇子,便封为妃。旁边的尹清音比起她来显得素净一些,但天生的丽容却不加掩饰的从眉宇间散发出来。走路聘聘婷婷,神色淡淡静静,倒是少了几分少女的清甜羞涩,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和宫廷倾轧后的沧桑疲惫。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爱妃快起来。”   孝仁帝连忙去扶着窦云姿,眉眼都是温柔。   窦云姿心中得意,就势靠在孝仁帝手臂上。初进宫的时候,还因为自己大好年华却要浪费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而愤恨懊恼。虽然是一国之君,而且就算年过四十,也仍旧不掩眉眼间的俊逸成熟。但是到底不是那年轻的娇娇少年郎能带给她青春的悸动。   曾经她暗恨自己命不由人,但是在宫里生活了半月后,她深刻的体会到了宫里的繁华和富贵滔天。也享受到了皇上的恩宠带给她那些女人希冀的虚荣和高高在上的滋味,尤其是见到后宫那些女人嫉妒的目光,她更是得意。   于是她便想,老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能给她荣华富贵,能给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权利,给她少女春梦中那样缠绵悱恻的欢愉。   窦云姿又想起之前倾心想要嫁的大皇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得越发灿烂。如今那人可是自己儿子的对手。   坐在她身边的孝仁帝已经开口了,“今日如何?他有没有不听话?”他将手掌放在窦云姿小腹上,笑得一脸温柔慈爱,仿佛一个即将喜得麟儿的平常父亲。   窦云姿娇笑道:“他才三个月大,安静着呢。”提起自己腹中的骨肉,窦云姿笑得更欢,眉眼也多了几分即将为人母的骄傲和温柔。   “不过这段时间老是觉得有些困乏不想动呢,皇上,臣妾想着,这定然是个小皇子。而且一定长得像皇上。”   孝仁帝哈哈大笑,“朕的儿子,自然长得像朕。”   上方太后斜斜瞥了两人一眼,“这才三个月,哪儿就看出是皇子了?如果是个公主,倒是乖巧些,省得又闹些无谓的风波出来。”   窦云姿面色有些僵,心中恼怒异常。这个老太婆,自打自己进宫以来,她就处处给自己冷眼看,如今还当着皇上的面拆自己的台,这不是当众打自己耳光吗?   刚欲说什么,孝仁帝便呵呵笑道:“母后说得对,公主也不错。如果是公主,定然和爱妃一样美,朕也喜欢。”   窦云姿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容。   “谢皇上。”   心里却在想,公主有什么用?要生就生儿子,将来还有机会做太子。她自顾自的做着美梦,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人家的棋子。   太后却不再理会她,面目温和的看向尹清音。   “清音啊,哀家瞧着你这段时间倒是有些憔悴。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孝仁帝也看了过来,眼神再不见方才温和,有些疏离和冷淡。   尹清音低眉垂首,“回太后话,臣妾并无不适,谢太后关心。”   太后点点头,又嘱咐了两句。   “如果身子不适,就宣太医来看看吧,别拖出病根来。”   “是,臣妾晓得了。”   尹清音依旧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孝仁帝一眼,整个人安安静静,仿佛与世无争。   窦云姿在一旁冷哼,眼神不屑。都进宫侍寝了,还装什么清高?   尹清音却在想着,前几天收到妹妹的信,说她已经怀孕了,让自己这几天抽时间出宫一趟。她不是傻子,父亲让她进宫又将妹妹嫁给洛王世子,她就已经察觉到一些政治端倪。父亲让自己进宫,其实也就是一枚棋子,他成了尹家踏上荣华富贵道路上的踏脚石。   妹妹呢?从前那般单纯的妹妹,是不是也变了呢?   她不敢想。   父亲怪她不得圣宠,怪她进宫几个月仍旧没有怀上龙子,怪她身在宫中却没有给家里传任何有用的消息。她想起上次妹妹进宫的时候,脸上笑意满满,洛王世子对她也很是宠爱。只是这宠爱,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   而彼时,后宫个个宫殿里,都森严冷峻,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都闪烁着刀光剑影。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密谋布局,有人在不挺的往外传信,也有人徘徊在派杀手还是静观其变之中。   京都皇郊之外,一辆华丽的马车正踽踽前行。车内坐着一对衣着华丽眉眼如画的人儿,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是一对少年夫妻。   “这一段路程,还会遭遇到伏击吗?”   丽容天成的少妇吃了个葡萄,问着身边惊为天人的男子。   “应该不会了。”   凤倾璃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半阖着眼睛,道:“我已经传了信给父王,在这里动手容易暴露自己,这个时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轻吐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安静了。”   凤倾璃笑笑,打开了车窗,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他手上。他将脚上的信圈取下来,放飞鸽子。   “谁传的信?”   秋明月凑过去。   “容烨。”   凤倾璃眼神落在上面的字迹上,嘴角微微挽出几分笑意,将信纸给她。   “我不得不佩服你那所谓的女人第六感,确实有人对你母亲和弟弟下手。不过还好容烨回来得及时,对方没能得逞。”   秋明月浏览了一遍,松了口气,眼神又微冷了几分。   “她还真是不死心。”   她将手中的信件揉成一团,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现在呢,她走了?”   “昨晚收到师父的传信,西戎似乎出了点事,端木皇大约熬不了多久了,朝中要生变故。端木皇已经下了六道圣旨寻回国师镇压朝堂。所以这段时间内,她暂时不会来大昭了。”   “嗯。”   秋明月想到有一段日子不会受到燕居的骚扰,一直紧绷的心终于落地。   “既然我娘和明瑞他们平安无事,我们也不用去秋府了,直接回王府吧。等有时间了,你再陪我回去一趟吧。”   “好。”   秋明月打开车窗,看着夕阳西斜,落霞满天,远处山顶上微现角隅,有炊烟寥寥,以及隐隐的暮鼓钟声。   “快到宝华寺山脚了,不去看看吗?”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冷香的伤应该好了吧?”   “嗯。”   凤倾璃点了点头,“早在我们离京一个月后,她就和冷修回去了。”   他笑笑,“以后就让她继续跟在你身边,我也好放心些。至于那老秃驴,整天就知道装神秘,这个时候大约又去云游四海逍遥快活去了,用不着咱们管。”   秋明月嗔道:“他好歹是你师父,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多少也得对他尊重些吧?”   凤倾璃无所谓的笑笑,“说是师父,其实他那个人闲散惯了,还乐得没有我这个徒弟来得轻松。尤其是我现在好了,他更是清闲,也不用管我的死活了。这个时候,指不定他又晃荡去了哪儿呢。”   秋明月有些好笑,又叹了口气。   “出去一趟,好多人都变了,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凤倾璃揽着她道:“别伤春悲秋了,回去以后还有得闹腾。”   “嗯?”   她不解的看着他,“在京城,大皇子他们应该没那么猖獗敢公然对你下手吧?那岂非愚蠢?”   “我说的不是他们。”   凤倾璃笑了笑,眼神有些寒凉。   “王妃被关太久了,是该出来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父王会放她出来?”   “不会。”   凤倾璃笃定的摇头,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但是他会。”   秋明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孝仁帝。   “为什么?因为他想要恢复你的身份?”   凤倾璃沉默,眉眼隐隐暗沉。   “楚家世代忠义,他不可能不顾楚老丞相的颜面。况且当年是先皇下旨赐婚,父王不可以休了王妃。大昭是礼仪之邦,上肢百官下至百姓,都以仁孝为重。王妃好歹是父王的结发妻子,且为父王生了一儿一女,纵然是她犯了错,关了这么久也够了,于情于理,都应该放她出来。”   “那这么说,咱们又要开始应战了?”   秋明月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道:“那个女人不是个安分的,她要是出来了,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我们。偏偏她又是长辈,我们奈她不得。”   “没事,不是还有祖母吗?”   凤倾璃却不在意的笑笑,“祖母不会纵容她胡作非为的。”   秋明月颇有几分奇怪的看着他,“其实我一直觉得祖母这个人很矛盾,就比如上次在皇宫吧,郑馨怡挑衅我的时候,她居然维护我。以前在王府呢,她又处处看我不顺眼,恨不得你将我休了才是。还有啊,我总觉得她恨皇祖母之间有很深的恩怨,皇祖母一直都让着她。这是为什么?”   凤倾璃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以前不告诉你,是怕给你带来麻烦,我自身又不便,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如今,很多事情也该让你知晓了。”   秋明月皱眉,“到底是什么事?”   凤倾璃说:“在你心里,皇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明月脑海中涌现出太后那张慈爱的面容,以及那双苍老的眼底下如海的深沉。   “笑面狐,和皇上一样。”   她立刻做了评价,“我第一次见到皇祖母的时候,就觉得她心机深沉不可小觑。她看起来时时刻刻都在笑,但是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就像祖母,老实说,虽然祖母看起来处处跟咱们作对,老是鸡蛋里挑骨头,但是算起来,她还真没有主动来害过我。”   她若有所思,“而且吧,她虽然老是冷着一张脸,但是我看着她却比看着皇祖母顺眼多了。因为她的敌意是表现在脸上的,而皇祖母,她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看起来似乎都是善意的,但是我就莫名的觉得不安,下意识的想要去防备。”   凤倾璃嘴角勾了勾,“难得你有这份敏锐。”   秋明月歪头看他,“皇祖母和祖母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祖母似乎很恨皇祖母,但是又无可奈何。皇祖母似乎对祖母有歉疚,所以尽管祖母在她面前不敬,她也总是视若无睹。”   “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   凤倾璃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的。”   他望向窗外,眼神眺望皇城的方向。   “祖母以前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在她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却流掉了…”   吁——   马车停了下来,冷严在外面道:“世子,到了。”   凤倾璃一顿,握住秋明月的手。   “改日再与你细说吧。”   他掀开车帘,首先跳下了马车,然后空气静寂了一瞬。好半晌,才听到荣亲王有些激动又有些茫然无措的声音。   “璃儿。”   凤倾璃正伸手扶秋明月下车,闻言身子顿了顿。秋明月也抬头,见荣亲王立于石阶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凤倾璃。准确的说,是看着他的腿。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落下黑幕,漏檐匾额的暗影落下来,和他被门前灯光映射在地面上的身影融为一体。他明明站在暗影当中,秋明月却清晰的看见了他脸上每一分表情。   欣喜,感伤,激动…到最后的庆幸。   凤倾璃回头,看着荣亲王的目光有几分恍惚,像似在打量,又似在回忆着什么。记忆之中,这个男人对他永远是慈爱而温和的。他的目光柔和怜惜,没有半分的算计和敌意。他不是他的儿子,但是他却待自己如亲生,甚至比他亲生儿子都还要好。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母亲。那个红颜早逝的女子。   此刻见他压抑不了的激动,凤倾璃心中也百感交集。   朦胧的灯光照影,投下淡淡的光辉,在他耳鬓发丝添了几分灰白。   凤倾璃恍然惊觉,这个永远温文尔雅的父亲,不知何时已添了华发。他,已经老了。   秋明月跳下马车,看着相望而言的父子两人,笑着叫了声。   “父王,我们回来了。”   凤倾璃如梦初醒,拉着秋明月就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就跪在荣亲王面前,根本没有看身边的凤倾翔众人。他低着头,声音有着几分哽咽和激动。   “父王。”   荣亲王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他。   “快起来,你的腿才好,别又…快点起来。”   他许是太过激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明明是一个高手,如今却似连扶起两人都觉得费力。   秋明月想笑,却莫名的有些心酸。转过头对有些情不自已的凤倾璃柔声道:“相公,咱们还是起来吧,先进去再说。”   凤倾璃没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扒着荣亲王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   荣亲王这才仔细打量他,“璃儿,你的腿真的好了?”   “嗯,好了。”   凤倾璃露出一抹笑容,眼底有着晶莹汇聚,嘴角的笑却胜过霓虹霞光,竟是炫目得天怒人怨。   荣亲王笑意里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大力的拍着凤倾璃的肩膀。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似除了这个字以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想来也是,这个时候,再说多余的话,也显得苍白而已。   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人才回过神来。   “二哥,你…你真的站起来了?”   凤倾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自幼与凤倾璃就没什么感情,就算不知道凤倾璃不是她的亲哥哥,她还是不喜欢这个二哥。原因无他,就因为这个哥哥长得太漂亮了,比她这个女人都漂亮。而且还是个残废,脾气又不好。哼,身为荣亲王府的世子,怎能如此不堪?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嫉妒心是没有理由的。瞧瞧吧,连男人比自己长得好看都要嫉妒。其实说起来,凤倾墨长得也不差,凤倾雅就一点不讨厌。那是因为,她觉得凤倾墨单纯好骗,不像其他几个哥哥一样,让她莫名的有些畏惧。当然,这大抵也是血缘亲系的缘故。   凤倾璃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已经淡了下去。他看着凤倾雅一脸震惊愤怒又有些害怕的眼睛,想起多年前那个小女孩儿幸灾乐祸朝着他扔石头,骂着他废物,不由得又笑了笑。   “是,我站起来了。二妹,你替我开心吗?”   “开…开心。”   凤倾雅有些僵硬的点头,明显的言不由衷。   她身边的凤倾墨却是真的替凤倾璃高兴,“二哥,你好了,太好了,你终于好了。”   他比荣亲王都还要激动。虽然说这个二哥从小待人冷漠,但是他还是可以感受到,二哥待他是不一样的。他是真心的替二哥高兴。   凤倾璃对他笑了笑,唤了声‘三弟。’   凤倾翔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二弟,恭喜你。”   他笑着,但是那眼底的意味,却有些冷。   秋明月饶有兴味儿的在旁边看着,看着这一刻平时在这些人脸上看不到的震惊和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愤怒以及害怕。看着这一刻,仿佛在一张张笑脸上写满了众生百态。   她心中叹息,都是一样的人,说到底大家还是血亲,就因为那一个世子之位,却弄得骨肉相残,人性皆无。   值得么?   她一眼飘过去,见王府里几个少爷小姐都来了。连楚玉盈都在,不过此刻她表情甚是精彩。震惊,不敢置信,惊艳,还有几分的痴然,最后又是愤怒和愤恨。连带着,一向在她眼中温顺令她颇有好感的秋明月,这时候看在她眼底也是一根刺。   女人和男人的角度不同。   凤倾翔和凤倾宇见到凤倾璃站起来想到的是权力,其他几个小姐,也顶多只是意外而已,除了凤倾雅,倒是没有谁露出那么强烈的敌意。   唯有楚玉盈这个唯一不是凤倾璃家人的女子,在看到他站起来后,第一感觉就是惊艳。   没错,站起来的凤倾璃,给人的第一视觉冲击,就是天人,神人之姿,风华绝代,无可比拟。便是比起清华无双的凤倾玥,也毫不逊色。   秋明月想着,想当年在秋府初见凤倾璃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安静得似一幅画。她当时可着实好一阵惊艳呢,更何况如今站起来,身姿颀长又俊逸,如松如柏,如梦似画。   只要是正常女人,看到他就恨不得直接把他扑倒,或者被他扑倒。   咳咳,扯远了点。   她敛眉,估计楚玉盈此刻心底在后悔,也在怨荣亲王妃当初为什么不将自己嫁给凤倾璃。这般出众的人儿,这般的仙子俊逸。   楚玉盈此刻的确在后悔,也愤恨,觉得站在凤倾璃身边的秋明月极为碍眼。不过她还是有几分理智的,而且她已经为人妇,已经没了对优秀的男子心生悸动的资格。况且虽然凤倾璃姿容绝世,风华冠盖,倒也不是天下无双。那位镇南王世子不也清华如仙么?   像她这种大家闺秀,自幼就学习礼义廉耻,自然懂得花痴不是她们这种身份的人可以犯的。短暂的惊艳过后,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凤倾璃如今站起来了,那么他丈夫要争夺世子之位,岂非更加困难重重?又想起秋明月说过,凤倾璃中的毒,好像是无解。但是如今他残废了十余年的腿都能好,那么他的毒是否也解了?   甭管此刻众人心中怎么想,凤倾璃站起来了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他们心中怨恨不平,也只有回去再筹谋了。   再次回到桐君阁,秋明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和她们眼中不加掩饰的喜悦震惊。她自然知道,凤倾璃的腿疾好了这件事情,给所有人带来了怎样打的冲击。   “世子妃,你们终于回来了。”   孙嬷嬷看着秋明月,声音有些庆幸。当初她也是想要跟着去江南的,秋明月以一句她走了,就没人看着桐君阁的丫鬟为由将她留了下来。   孙嬷嬷是她的奶娘,自幼将她奶大的。说到底,也不过隔了层肚皮的母女关系。但是现在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她从前身边的人,有哪些是百分百对她忠诚的,都说不准。   别说她杞人忧天杯弓蛇影。她这样防备孙嬷嬷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初夏桐和冬雪死的时候,孙嬷嬷的态度,着实太过了些。还有以前在秋府,她令人打冬雪板子,孙嬷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红萼绿鸢都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她责罚这两人的时候,可没见孙嬷嬷那么激动。   当然,只这一条,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她还需要时间来认证和考验。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允许身边有别有用心之人。   “这几个月嬷嬷辛苦了。”   孙嬷嬷由衷欢喜道:“世子妃言重,老奴不辛苦,不辛苦。”   眼神在看到凤倾璃完好无损的站着之时,似定了定,而后又换上了喜悦的笑容。   “世子终于好了,老奴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妃。”   秋明月淡淡道:“我和世子都累了,你们先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哎,好。”   孙嬷嬷低着头带着一屋子的丫鬟出去了。   凤倾璃拉着秋明月坐下,见她愁眉深锁,不由问道:“怎么了?”   秋明月看他一眼,靠在他肩膀上。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累了。”她闭了闭眼睛,道:“之前担心娘他们的安全,如今回来了,我倒是怀念在江南的日子。说起来,我们都没有好好的玩一玩,真是可惜了。”   “这有什么?”   凤倾璃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柔声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经常去就是了。”   秋明月只是笑笑,不接话。   “你说,如果王妃知道你好了,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气得想把你碎尸万段?”   “这些年大约她已经这么幻想了无数遍了。”   凤倾璃云淡风轻的说着,手指把玩着她一缕发丝。   “我收到的消息,轩辕大抵三天之内就要发兵边境了。大昭兵马离京后,大约她也该出来了。”   秋明月皱眉,“早知道就晚些回来了,真不想看见那个女人。”   凤倾璃道:“要不然我们再离开?”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之前是不得已,父王才答应咱们离开的。如今既然都回来了,父王肯定不允许我们再走。再说了,看这个时候越乱,他们越好对咱们动手。”她自嘲的笑笑,“这时候倒是呆在京城最安全了。”   凤倾璃不说话,目光落在窗外那块空地上,突然道:“你之前不是说喜欢蔷薇么?我已经让人去寻蔷薇的种子,日后就种上。你以后闲下来,就坐在院子里赏花,不用去理会王府里那些人。”   秋明月顺着目光看过去,嘴角勾了勾。   “好啊。”   当晚荣亲王特别高兴,要为凤倾璃和秋明月接风洗尘。凤倾璃没有拒绝,这是荣亲王这个作为父亲的好意,撇去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各自谋算,对这个将他养大且是如亲生的父亲,他总是怀着十二分的真挚和感激的。   席间荣太妃也是在的,秋明月有些惊异的发现,几个月不见,荣太妃似乎变了很多。特别是,看向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明显的厌恶和排斥。虽然不见得多温和,但是至少不再如以前那般冷言冷语了。偶尔看向凤倾璃的目光,也是感叹和感伤的。仔细看,眼底居然还有几分怜惜。   秋明月心中诧异,对荣太妃这个人,以前只觉得她对凤倾璃太过疾言厉色和偏见。倒是不见半分为他的处境怜惜或者同情之类的情绪。仔细想来,好像自从宫宴过后,荣亲王妃被关禁足以后,这老太太就安静了很多,再也没有找过自己麻烦。离京的时候,她还来送行来着。   她想起方才在马车上凤倾璃还未说完的话,想着,莫非以前所见的荣太妃,也是故意演戏不成?   如果真是那样,这老太太也忒厉害了点吧?不过想起凤倾璃时时刻刻告诉她,无论荣太妃说了多难听的话,说了多么让她难以忍受的事,都要多多包含。   她又觉得,或许以前自己看到的,真的只是表象。   想想也是,毕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女人,心里想什么,哪能时时刻刻挂在脸上?论起伪装程度,大抵荣太妃比荣亲王妃还要厉害。   用了晚膳以后,回到桐君阁,秋明月本来想问方才在马车上凤倾璃没说完的话,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也就不想再继续纠结下去。   “我先去沐浴。”   丫鬟们早就准备了热水,她起身就要往屏风后走去。凤倾璃却跟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   秋明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脸色又红又白,非常古怪。   “不行。”   开玩笑,和他一起洗,谁知道最后这个早已食得情欲滋味的人会不会对着她色心大发又抱着她在浴池里大战个三百回合?被画画。别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江南那半个月夜夜的缠绵,导致她几乎没有一天能正常下床的日子,足够让她知道这个人的精力有多好。便是在回来的路上,若非她一路忧心母亲弟弟的安危,他哪里会夜夜忍着不碰她?   别以为她不知道,在客栈休息的时候,他一晚上要起来好几次,每次回来后头发还有未干的痕迹,明显是去冲冷水浴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忍得住才怪。   不过想想也是,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初始男女之欢,如何不贪?她倒也不是排斥,那是作为人的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只不过她如今真的很累,哪里能应付得了他的狂猛?   “为什么不行?”凤倾璃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发挥好奇宝宝的潜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秋明月不想和他扳,径自朝屏风后走去。   凤倾璃却依旧跟在她身后,“娘子,你累了吧,我帮你洗。”在她转过身来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他立即露出大大的笑面,笑得好不灿烂。   “以前都是你帮我洗,这一次我帮你。”   “不……啊,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冷不防被他打横抱起,秋明月吓了一跳,又怕惊动外面的丫鬟,只得压低了声音。   凤倾璃不理她,抱着她直接转到屏风后。桐君阁也有浴池,自然是为了方便凤倾璃这个从前身有不便的人准备的。辅一走进来,就有热气鸟鸟,直扑耳鼻。   凤倾璃放下她,伸手就去脱她衣服。   “你—”秋明月下意识要去阻止,抬头的瞬间却看见她眉眼朦胧温柔似水。脱衣服的动作细心而体贴,眼中没有半点旖旎狎昵之态,眼底一片清明。   烟雾缭绕,衬得他眉眼越发美得如镜中花水中月,让人不敢去触碰,生怕打破了这一刻寂静的美丽。   秋明月看着这样的凤倾璃,忽然就不想阻止他了。这一刻岁月静好,这一刻相望而温柔。   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在她那么多身不由己后,仍旧还是有那么一个人,对她始终如一,真心呵护。   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笑意。   仿佛有所察觉搬,凤倾璃抬头。触及她嘴角的笑,温润而温柔,像一朵开在晨雾里的蔷薇花,又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一松。   哗——   最后一件衣服顺着那比丝绸还光滑的肌肤滑落,于满室缭绕中,微露那一抹玉雕般美丽的身体。   ------题外话------   接下来开始各种恩爱缠绵啦~么么   第五十四章 水中缠绵,出征前夕   凤倾璃呼吸忽然滞了滞,眼前升腾起浓浓的白雾,又香气缭绕不断,几乎将他的眼睛覆盖。然而有一抹自天地间最纯最润最触目人心的雪白,于那腾腾白雾中慢慢脱离区分开来,再清晰而深重的刺进他的眼底。   该如何形容?   那一抹白,似一缕晨光破碎黑夜,带来全新的日出东升。又似远处灰蒙蒙天际中忽然劈开的电闪雷鸣,灼亮得似乎要刺瞎人的双眼。那白中似又染上了粉红,恍如开在三月春风里樱花,白里透红。此刻开在她的眼角眉梢,都慢慢软化出说不出的春情妩媚。   烟气似乎淡了些,那雪白美丽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他眼前,那样极致的冲击让他下意识的转身,有些僵硬的丢下一句,“还是你自己洗吧,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先走了。”便急步出去。   秋明月有些愕然,然而见他背影竟然有少见的狼狈,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   凤倾璃已经走到屏风处,听到她的笑声,脚步顿了顿,下一刻,以更快的速度转身出去。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再看下去,再看下去…   他突然顿下脚步,伸手摸了摸鼻尖的温热,雪白的指尖一滴鲜红,如那晚开在雪白绸娟上妖娆的桃花。将他一瞬间爆红尴尬的脸慢慢划开满足幸福的笑容。而后又苦笑连连,颇觉得有些丢脸。不就是看了她的身体么?居然没出息的流鼻血了。   他靠在屏风旁,想着,她太过害羞,是以以往每一次她都要求关灯。说起来,他还真没有这般直观的看她的身体。   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忘记刚才看见的春光,然而越是想忘,却越是忘不了。   她被雾气包围飞扬的发丝,掩下纤细浓长的眉,以及下方那双潋滟妖娆的凤眸,如水荡漾着柔柔春情。挺立在雪地里精巧而小巧的鼻子,以及微微一笑间嫣红的唇,似染上了世间朱色,万彩霞光也抵不上那一抹红。再往下,是优美纤细的脖子,脖子下精致的锁骨。蝴蝶的形状,又似沾染了春潮的露珠,晃荡着别样的风情,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想要用手去触摸,感受那样光滑而微微凸起的触感。   锁骨以下,是…深邃的弧…那是…   凤倾璃忽然睁开眼睛,掏出手绢将鼻尖嫣红擦干净,随手就要扔掉,但是转而一想,这东西让人看见了估计又要惹出麻烦来。想了想,还是放在了怀里,他有些艰难的走到软榻边坐下,脑子里仍旧晃荡着方才视觉下那动人优美的曲线。那被雾气包裹,似晓月朦胧光辉下雪白的玉足,就那样亭亭站立在他面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控制不住直接把她扑倒,所以才匆匆转身离去。   他向后扬了扬,嘴角一抹苦笑,眼角却又掀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难怪她不让自己看,原来…   不过,貌似…鸳鸯浴应该不错。   他又微微懊恼,逃什么?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样一想,凤倾璃立即就站起来,往屏风后走去。   他同样一路风尘,也要沐浴。   秋明月已经下了浴池,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淹没温暖的热流中,抬起的手臂有清凉的水珠滑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听起来竟然有种令人血脉喷张的感觉。   凤倾璃此刻就是这种感觉,他紧紧盯着那一只玉臂,盯着纤细的手指划过雪白的香肩,擦拭着美丽的脖子。微微动作间,她脖子偏了偏,微露一抹侧颜,于朦胧中显映的…娴静而神秘的美。   他呼吸不由得急促。   秋明月手指一顿,立即察觉了他的气息。   她愕然回首,被雾气升腾遮住的眼睛几分朦胧几分茫然几分诧异,竟然是五分的妩媚五分的妖魅,加起来就是十分的风情。   凤倾璃倒抽一口气,此时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跨步上去。   秋明月顿时回过神来,赶紧后退一步,双手下意识的遮住自己的胸。   “你进来做什么?”   她似有些生气,然而出口的声音却三分慌乱五分羞涩,还有两分…不知名的期待。   “沐浴。”   凤倾璃也不矫情,直接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秋明月低呼一声,捂住胸的手立即换了位置,改为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更加惊惶羞愤。   “你…你出去,等我洗完了你再进来。”   见她如此模样,凤倾璃心里那一丝紧张倒是散去了,嘴角竟奇异的勾起邪魅的弧度。   “咱们一起洗还节约时间。”   “不要。”   秋明月义正言辞的拒绝,背过身去,绝对不看他赤裸的身体,脸色却已经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   “你转过身去,我上来,你再…啊—”   凤倾璃已经脱完了衣服,跳下浴池,在她轻呼出声的时候立即揽住了她的腰身。她下意识的回头,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感觉一瞬间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而后反应过来就要躲,凤倾璃哪里允许?大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深深的吻上。   “闭上眼睛。”   他轻柔嘀喃,像一个永坠黄河迷乱的梦。   周围缭绕的白雾似乎覆盖住了她的眼睛,恍惚间,又想起那一夜的迷乱缠绵。她身子一软,直接软到在他臂弯处。   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底一丝笑意染至眉梢,直落入唇边,再由唇递进,入了她的喉,她的心。   那是轻微的战栗,是心之缘系的悸动。亦是,情至深处的不由自主。   她闭上了眼睛,感觉他的吻如从前那般温柔而细腻,缓缓自她额头眉梢滑落,直至脸颊耳垂,然后一点点的落下…斑斑痕迹。   温水拂过凝脂般的肌肤,见证了那些交缠的玉臂和发丝中缠绵的深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本应该逐渐冷却的水温度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高,直至淹没相拥的二人。而后只听得水波动荡,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呻吟和男子急促的喘息。   ……   夜半深沉,秋明月再次翻了个身,感觉腰间那支有力的手臂似乎又紧了紧。她抬头,见他闭着眼睛,嘴角却有淡淡的笑弧。   想到方才水中缠绵,她隐于黑暗下的脸立即红透似血。   丢死人了。明明之前不是那样的,明明她坚决不同他共浴的,明明她是推却的。可是…可是后来…后来居然主动迎合,还发出那般羞人的呻吟。   她现在想想都觉得面红耳赤。   这个人,他…他怎能如此的…   恍惚间想起初遇,想起那些更漏夜晚寂寞的寒风,却迎来美好纯粹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那些看似狎昵却不轻浮的言语举动,在他眼中脸上都染一抹微红。那时何曾想到,有如今的风流和霸道?   有时候秋明月都有一种错觉,他以前那清纯的模样,不会是装的吧?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闯入她的闺房,她害怕被人发现将他扔到自己床上然后和衣躺在他身侧。被褥下,他温热急促的呼吸,以及那一刻羞怯慌张微喜彷徨的眼神。到后来,有时候肢体接触,他也会脸红羞涩。时至今日,这般孟浪的行为,他做得游刃有余,像一个风月场所的常客,在那些旖旎深帷中低低耳语,窃窃呢喃。   打住!   她闭上眼睛,不能再想了。   凤倾璃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没有睡着。从怀中女子的气息中分辨她此刻心理的转变,到最后确定她闭上眼,他才睁开眼机构,低头看着以一种逃避的方式将头埋在他怀里,眉宇间却有纠结和羞涩的女子。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然而笑意方起,他又忽然有些恍惚忧郁。   “萱萱…”   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然此刻掩于心底那些沉重的不知该如何诉说的心情,他想在这样静默的夜里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   “容烨走了,以后大约不会再出现了。”   秋明月眼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又道:“我的腿好了,他也要走了。”   说不清是落寞还是哀凉,他低垂的眼角有着无法言喻的寂寞和孤单。哪怕是此刻拥着心爱的女人,也化不开心里潜藏的那些灰暗。   秋明月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复又笑了笑,眼底那一层灰暗却无论如何也淡不去。   “所有人都走了,还留下的,也终究要离开,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他手臂慢慢收紧,将头埋入她的颈项。这一刻的孤独和脆弱,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下微微浮动的帐顶帷幔,眼神清明如水。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他却更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急切低语。   “你不会走对不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这句话,似乎从认识他以来,他都重复问过她数遍。他仿佛一直存在一个黑暗的,不见光的世界里,而她,就是那唯一的一抹光和温暖。他用力的,紧紧的抓住她,祈求她这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他黑暗的生命。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仍旧恐惧。   正如此刻!   秋明月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微微淡笑。   “嗯,我是你的妻子,为何要离开你?除非你厌弃我了,不要我了,休了我…”   “不会。”   他突然打断她,似乎想要急切的向她证明什么。   “我永远不会厌弃你,不会不要你,更不会休了你。”他说到最后,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不会…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谁都不行,休想…”他似矛盾,最后又有几分咬牙切齿,和难以言诉的颤抖。   秋明月皱眉,没有询问。   “不早了,睡吧,我困了。”   他不说话,她没有看见他那一刻眼里深深的痛和愧,放如植入灵魂,永生不灭。然而怀中的温暖,却又让他不得不继续在那样煎熬当中做出顺心的选择。   不能失去她,不能!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谁,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不会告诉她,那日她中了醉情以后,他将她带回来,那人依旧那般温润的笑。那是,彻底的放手和释然。然而就是那样的笑,让他觉得自己那般可耻和卑劣。   一夜匆匆而过。   翌日,秋明月起来的时候,凤倾璃已经穿好了衣服,回眸见她半坐起来,对她笑笑。   “醒了?”   自他好了以后,日日早上便是如此。他穿戴整齐,然后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对她温柔而笑。对她说,“醒了?”然后他会拉她起来,挑出她喜爱的衣裳给她穿好。再亲自给她梳头,画眉。再打开柜子,将属于丫鬟的工作全都一个人承担。之前远离京城王府,没有了那些所谓的条条款款的礼节,她倒是也乐得自在。   然而此刻回来了,从前那般耳鬓厮磨举案齐眉的日子,只怕是得告一段落了。   她摇摇头,正准备起来。他却伸出手来,向以前那样拉着她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极淡玉蓝长裙给她穿上,然后按在梳妆台上。朝外面吩咐了一声,醉文已经端了洗脸盆进来,然后默默的出去。   秋明月有些怔愣,凤倾璃却已经拿着净了水的帕子走过来,轻柔的给她拭脸。动作温柔,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而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她仍自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而后失笑。   “你不怕被人嘲笑?”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子从小受到的训诫是以夫为天。向来都是走做妻子的伺候丈夫,哪有如他这般一个男子还日日伺候妻子穿衣梳洗的?   “嘲笑什么?”   凤倾璃早已将帕子丢进盆里,拿起象牙梳给她梳头。   “你是我妻子,我为你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咱们夫妻恩爱,旁人只会羡慕,又哪里会说三道四指东道西的?”   秋明月坐着不动,心里有暖流划过。   “男人不都是以事业为重么?哪跟你似的,天天窝在屋子里做这些事?传出去,被人定然要说你没志气。”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从前你身有不便才不上朝,如今你已经好了,也可以不上朝么?”   凤倾璃淡淡道:“王府侯爵的世子要满十八岁成人后才能上朝听政,当然,如果凭借自身本事,比如说考取功名,或者经朝中重臣举荐的,也可以入朝为官。我无任何功名在身,又未满十八岁,上什么朝?”   秋明月点点头,他却按住她的头。   “别动。”   他眼神专注,手执画笔,画完了最后一笔,才笑道:“好了。”   秋明月往镜子中一看,只见镜中之人柳眉纤细,似远山之黛,眼神如水,熠熠生辉,红唇嫣然,似樱桃粉润。自从那天晚上后,她似乎一夜之间又长开不少,眉宇间开阔了些。如今便是坐着,也有止不住的风华妩媚自眼角眉梢流淌而出。犹记得那日红萼醉文见到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满满的惊艳。   她见了心中不无叹息,想着她们只是未嫁的小女孩儿,自然不明白闺中女子和少妇的差别。想来从前在王府,为何那么多老人都没看出来呢?便是她自己事后照镜子都吓了一跳呢,简直不相信镜中那个美绝人寰的女子是自己。   想想如今她还不满十五岁,再过两年,她的五官就全长开了,还不知道是何种光景呢。   唉,女人太美了其实不算好事。   “如今你的手倒是越发的巧了,红萼和醉文都赶不上你。”   “那正好啊,以后我天天给你梳头画眉好了。”他唇边噙一抹微笑,丝毫都没觉得自己说或者此刻做的事有任何不妥。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脸,看着镜中倒映着两人的面容。如此和谐和唯美。   “你不是羡慕前朝元倾帝和神英皇后如胶似漆情比金坚么?元倾帝身为一届帝王,都能放下身段日日给自己的结发妻子梳头描眉,我也可以。”   秋明月目光晃了晃,又笑笑。   “敢情你是有样学样啊。”   凤倾璃撩起她一缕发丝在鼻尖轻嗅,“我本来也想这么做来着,只不过被人给赶了先做了第一个。”   秋明月好笑的摇摇头,转过身来,双手自然的环住他的脖子。   “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呢?”   “哪儿变了?”   秋明月但笑不语,松开他站了起来。   “脸皮越来越厚了。”   “是吗?”   他不置可否,又揽着她的腰。   “整日呆在王府里无聊,你也觉得闷了吧,待会儿用过早膳,我陪你出去走走。”   秋明月眼睛一亮,“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话间,醉文已经带着两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同样没说一句话就出去了。   秋明月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凤倾璃,揶揄道:“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收买了我的丫鬟?如今都对你百依百顺了。”   凤倾璃刮了刮她的鼻子,“什么百依百顺?她不是你的丫鬟吗?何时何地都把你放在第一位。知道这个时候让咱们两个独处好,就聪明的下去了,有什么奇怪?”   秋明月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秀色可餐啊。   “咱们待会儿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秋明月想了想,“咱们昨日回京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吧,奇怪,皇祖母怎么没有宣你进宫?你腿好了,那些人怎么还忍得住?”   “一大早宫里圣旨就下来了,被我给推了。”   凤倾璃说得漫不经心,“再说了,如今后宫乌烟瘴气的,我也不想去。”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着回京之前知道的那些消息,不免又叹了口气。   “你倒是敢抗旨,没人说你。可如果是我,就…”   “你要是不想进宫,不去就是。”凤倾璃头也不抬的道:“再说如今他们都关心我的腿是怎么好的,不会来招惹你。”他想了想,“估计她们会传召你进宫,想从你口中套出我的腿是怎么好的话来。你不要理会,我帮你挡了就是。”   秋明月啧啧道:“看来你这自小就深入人心的臭脾气,还有些用处嘛。所有人都知道你脾气不好,做出这种事也很正常对吧?呵呵,倒是少了我许多麻烦。”   凤倾璃歪头看她,不冷不热道:“你觉得我脾气不好?”   秋明月端着粥,眨了眨眼,很是认真的想了想。   “那要看什么时候。”   凤倾璃一顿,眼神幽幽的扫过来,她立即轻咳一声。   “当然,还是比某些人好。”   “某些人是指谁?”他不依不饶。   秋明月眼风一扫,凉凉的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差不多得了啊,不要得寸进尺。   凤倾璃眼里似乎划过一丝笑意,“用膳吧,待会儿出去。”   秋明月喝了口粥,道:“待会儿去一趟秋府吧,嗯,还是先去一趟沈府。我好久都没去看过外祖父了。”她又叹了口气,“这次难得去一趟江南,却连两位表姐都没见到,让我怎么面对二叔公呢?”   凤倾璃笑笑,“要不然就等红萼她们带回好消息再去?”   “不行。”秋明月立即摇头,“我都回京了还不去看外祖父,像什么话?”   “出嫁从夫,你要是于娘家外祖关系太好了,才会为人诟病。”   “是吗?”   秋明月阴测测的看着他,大有你敢说一声是试试?   凤倾璃向来很不懂得看人脸色,也不懂得给人面子。但是这个人如果换了他的妻子的话,也就另当别论了。是以他立即笑道:“当然,我娘子孝心可嘉,外人只会羡慕我娶了个贤惠的妻子。”   秋明月轻哼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不给自己贴金,是你给我贴金。”   他立即接过话来。   秋明月不想跟他继续玩这种文字游戏,“不过话说回来,我回来了,溪溪那丫头大约闲不住要跑来王府了吧?”   “不会。”   凤倾璃很笃定的回答。   “为什么?”   凤倾璃笑得有些诡异,“前段日子,也就是选秀之前,她本来打算时候就跑到江南来找你,结果听到那人要给许天佑赐婚。嗯,对方也是秀女中的一个世家女子。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但是她不乐意了,立即跑到皇宫去阻止。”   “啥?”   秋明月一口粥差点喷出来,睁大眼睛,有些错愕的看着凤倾璃。   “她跑到皇宫去…阻止皇上下圣旨?”   我的天啊,这丫头胆子究竟是有多大?   “对啊。”   凤倾璃脸色却没什么异样,仿佛这种事已经是司空见惯。   “她闹着不许给许天佑赐婚,皇祖母就问她为什么。她被逼得没办法,干脆就说要嫁给许天佑。”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在这个封建保守的年代,宇文溪无疑是她见过最牛叉最特立独行的女子了。   “然后呢?”   “然后啊…”   凤倾璃拖长了尾音,道:“然后圣旨废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他很正经的点头。   秋明月瘪了瘪嘴,“我还以为她至少要大闹一番皇宫呢,结果就这样把圣旨给掐灭在了摇篮中?看不出来啊,这丫头还真有本事的。”   凤倾璃不冷不热道:“不是她有本事,是姑姑进宫为她求情。再说了,许天佑自己也没有娶妻的打算。不然就单单她闯宫惊驾的罪名,就够她死几次了。”   “许天佑没有娶妻的打算?”秋明月倒是对这个感兴趣了起来。   “溪溪才十三岁,不急。”凤倾璃只丢给她这样一句话。   秋明月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许天佑在等她?”   “嗯。”   秋明月立即笑了,“她知道了定然高兴得心花怒放了。”   “差不多。”凤倾璃很淡定道:“她以前最讨厌进宫,现在却天天往皇宫跑,所以没时间来荣亲王府。”   “她这样不怕人家说闲话吗?好歹是一个闺中女子,这般作态,不是太不矜持了?”秋明月蹙眉,她本人其实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是这个时代的民风不同。尤其是,许天佑好歹也是少年英杰,难免不会有对他中意的女子因此心怀不满。   “别的大家闺秀都规规矩矩整日的学琴棋书画女工女戒,她却舞刀弄枪,闲话她自幼就听得多了。这么些年,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本性如此。如果哪天她突然变得安分了,乖巧了,只怕大家才要奇怪。所以即便她做出更为惊天动地的事,人们也大抵只是惊诧一瞬,然后就一笑置之了。那些个谣言,用她的话说,别人说什么关她什么事?反正又不少块肉,她干嘛要理会?管别人说什么,她自乐得自在。”   秋明月点头,颇为赞赏道:“豁达。”   凤倾璃歪头看她,眼神里渐渐有了笑意。   “其实你也想如她这般肆意而为吧?只是你心中羁绊太深,不饿能够随心所欲。”他伸出手指,拂过她微微凝起的眉宇,“不要皱眉,不好看。”   她立即展眉。   他道:“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肆无忌惮。”   秋明月低头,默默不语。心中却想着,如果代价是用你的自由换来的,我宁可不要。   用完膳以后,凤倾璃就带着她出门了。如今荣亲王妃被禁足,她不用日日去请安。荣太妃以前不待见她,也没要求她天天的晨昏定省。   秋明月要去身府,自然不能空手而去,遂让醉文挑了几件礼物。   两人刚踏出门口,却见荣亲王的轿子刚刚落地。他伸手掀开轿帘,一抬头看见两人,微微诧异了一下。   “璃儿,明月,你们这是要出去?”   凤倾璃牵着秋明月走过去,“娘子说许久没去看过外祖父了岳母了,想回去看看。”   荣亲王下了轿子,摆了摆手。   “算了吧,今天你们还是别去了。”   秋明月蹙眉,凤倾璃问:“父王,可是出什么事了?”   秋明月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街上好多轿子,应该都是那些上朝的百官的,他们行色匆匆,下了轿子便往屋里走,看样子,是朝堂上出什么事了。   荣亲王道:“先进去再说吧。”他看了眼秋明月。   夫妻俩对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刚到荣亲王的院子,凤倾璃就问。   “父王,是不是边疆战事有安排了?”   荣亲王喝了一口茶,面色有些凝重的点点头。   “今天早朝边境就传来消息,说轩辕已经派兵出讨我大昭,连连攻下两个城池。”   秋明月惊讶,凤倾璃只是蹙了蹙眉。   “是五皇叔为帅么?”   荣亲王怔了怔,随后笑了。   “是。”他点头,又道:“许少将军以及薛国侯世子也跟着授了军职,再加上朝中几个老将,副将。调动了三十万大军抗敌。”   秋明月挑眉看向凤倾璃,还真的如他所料。   凤倾璃却没有丝毫意外,“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   荣亲王叹息一声,“皇上亲自于城门前送行。”他顿了顿,又蹙眉道:“这两日宫里有些不安分,接连有新进的宫妃争宠发生争执,两位有孕的贵嫔也接连查出饮食中被下毒事件。”   凤倾璃淡淡道:“这种事天天都有,没什么可奇怪的。”   荣亲王看了他一眼,突然道:“那你知不知道,今日后宫传来消息,齐嫔流产,查出来是德妃所为。皇上震怒,已经将德妃打入了冷宫。齐嫔丧子晕厥,皇上为了安慰她,封了她为齐妃。”   秋明月震惊的看向荣亲王,凤倾璃也是一怔,随后冷嘲道:“他还是这样,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骨肉。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向来是他的作风。倒真是将这帝王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呢。”   秋明月更加惊诧,窦云姿的孩子是孝仁帝打掉的?为的就是要扳倒德妃?难不成,窦云姿的身孕,是孝仁帝故意所为?他早就打算利用这个孩子?   她突然打了个寒蝉,心里深处冒出寒意。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帝王?什么样的父亲?当年为了稳定朝政,不惜将自己无辜的结发妻子烧死,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毒害,以至于十年受尽苦楚。如今还是为了他的江山,连自己未出生的骨肉都杀。不,那个孩子,一开始就是他的棋子。是他用来制衡朝堂的手段。   凤倾璃突然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   “此次出征,副将是不是大皇子?”   荣亲王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随后点了点头。   “璃儿,这个决定是早朝的时候皇上才下了口谕,到现在还未传出皇宫,你是怎么知道的?”   凤倾璃隐藏在皇宫里的眼线也应该有了消息,只不过大抵还未来得及告诉他。   “平衡左右,向来是他的作风。如今洛王有不轨之心,但是边关又有战事,他无法左右兼顾,只能先将德妃打入冷宫,先给洛王一个警告。德妃一倒,皇后必然起势。这个时候,他不把大皇子掉离京城,难不成还等着他们逼宫?”   荣亲王又是惊异又是欣慰又有些忧心的看着凤倾璃,叹了口气道:“璃儿,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很高兴。但是…”他又蹙了蹙眉,忧心忡忡道:“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日后的处境…”   “父王。”   凤倾璃抬头看着荣亲王,“便是以前他们不知道,那些事不是也没有断过么?再说了,如今他们是巴不得不要挑破这层窗户纸才好,不然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对谁都没有好处。”   荣亲王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秋明月,却也没有避讳,道:“你有没有想过,德妃失势,大皇子离京。皇上属意的太子,其实有可能是…”   “父王。”   凤倾璃打断他,竟然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圣心难测,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他的谋算呢?”   荣亲王抿了抿唇,又低低道:“德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四皇子进宫求情,被皇上下令禁足在府上,并派御林军守着四皇子府,再没有得到赦免禁令之前,不得出府一步。”   凤倾璃皱了皱眉,“我听说,洛王世子妃有孕了?”   秋明月一怔,既是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也是为了他此刻突然转换的话题。   荣亲王倒是笑了笑,“想不到你不在京中,可是这京城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你的掌控内。”   凤倾璃不置可否,“尹贵人出宫去探视妹妹了?”   “嗯。”   荣亲王点头,“我也是刚才知道,尹贵人今早就出宫了,皇上担心她的安危,特意调了两个大内高手扮作一般的御林军一路护送。”   “呵~”   凤倾璃短促的笑了一声,眼神里说不尽的寒凉。   “他倒是尽心。”   荣亲王却没有笑,而是皱紧了眉头。   “素衣侯已经投靠了洛王,此番尹贵人出宫去洛王府,应该是洛王和素衣侯的意思。皇上已经怀疑尹贵人了,应该是派人跟着去打听消息。”   秋明月低下了头,尹清音,真的变了么?还有尹清贞。去年在镇南王府,还是一个活泼开朗纯真的小女孩儿。不过才一年多而已,竟然物是人非了么?   身处在权欲之地,当真能让人变得无可救药么?   “父王。”   凤倾璃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道:“您觉得,大皇子会安分的跟着去边境么?”   荣亲王挑眉,“什么意思?”   凤倾璃敲着红木桌沿,淡淡道:“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连你都怀疑…他又如何没有那样的想法?你觉得,他会乖乖的给人做嫁衣?”他唇边一丝讥诮,“这不是他的作风。”   “你的意思是…”荣亲王不确定道:“他会找借口留在京城?”   “那倒不会。”   凤倾璃摇头,“他是个聪明人,此刻眼看着边关战事在即,如果这时候找借口留在京城,别人会觉得他懦弱没有担当。这样的人,如何配做太子,又如何堪当一国之君?况且,如果此次随军出征立了大功,对他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他这些年培养的势力可不少,虽然可能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给他传递消息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猜,他应该会在洛王有所举动的时候,再杀个回马枪,围困皇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逼、宫、夺、位。”   荣亲王双眸一震,不是震惊于他最后几个字,而是震惊于这个儿子此刻这般敏锐的心思,恍如一个最深沉的政治家。   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明月突然开口了,“父王,薛国侯府和大皇子是姻亲。”   荣亲王再次一震,有些怔怔的看着这个儿媳妇。   秋明月抿唇不语,凤倾璃却道:“薛国侯已经老了,此次薛雨华随军出征回来后,大约就可以继承爵位了。”   荣亲王现在已经顾不得惊讶了,他头一次发现,自个儿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他却看不透他。不止如此,连这个素来乖巧的儿媳妇,似乎也不若他所知道的那么简单。不过随后想想也是,如果是一般的女子,璃儿也看不上不是?   是以随后他就释然了,笑了笑。   “璃儿,你长大了。”   说出这句话,他轻松的吐出一口气,像是积压了多年的担忧和恐慌一下子驱散。然而下一刻,他又觉得有些心酸和空无。儿子长大了,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那么,他还能做什么呢?   一时间,他有些怔怔的。   秋明月看了凤倾璃一眼,荣亲王看起来很是孤单苍凉。   凤倾璃静默了一会儿,低低道:“父王,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荣亲王身子一颤,眼底似乎有晶莹汇聚。他低头遮掩,随后抬头一笑。   “你本来就是我的儿子。”   顿了顿,又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的意思是,薛国侯府会…”他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洛王叛变,世代效忠皇族的薛国侯定然会派兵救驾。而薛国侯府和大皇子又是姻亲,那么…”   “对。”   凤倾璃道:“就是这样。”   他唇边绽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薛国侯府世代忠于帝君,这一代又与皇子是姻亲。如果大皇子登基,他们照样效忠。本质上,也是没什么区别的。”   荣亲王沉默了。   凤倾璃忽然又道:“父王,我离京之时,镇南王府是否也不平静?”   荣亲王怔了怔,“你怎么知道?你离开京城当日,大皇子便去了镇南王府,说是去探视玥儿的伤势如何。”   第五十五章 温情脉脉,叛军入城   凤倾璃唇边抿出冷意,眼底沉凝如渊。   “柏云如何了?”   荣亲王道:“在府里躺了几个月也不见起色,后来还是宝华寺的方丈出手解救,这才好了起来。”   “嗯。”   凤倾璃不再说话。   荣亲王顿了顿,又道:“璃儿,这几日宫中情势越发紧张,如今又要开战了,你身份敏感,还是少出门吧。”   凤倾璃低着头,“好。”   最后父子俩又寒暄了几句,凤倾璃便带着秋明月回到了桐君阁。   秋明月斜坐在软榻上,道:“外祖父和祖父都属于忧国忧民的好官,如今只怕日日忧心朝廷局势,哪里管得了我?我娘还要照顾明修。”她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暂时不要回去了,省得给家里添乱。”   凤倾璃坐在她身边,垂头看着她,忽然道:“萱萱。”   “什么?”   凤倾璃张了张嘴,忽而笑着摇头。   “没事。”   他又伸手揽住她,似乎他特别喜欢抱她,这样亲昵的交颈相拥,才能淡化他心底的害怕的惶然。   秋明月笑笑,“怎么了?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神神叨叨的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想这样抱着你。”他闭上眼睛,唇轻轻滑过她的额,呢喃道:“萱萱,我们要个孩子吧?好不好?”   秋明月脸色有些红,却没有推开他。   “这话你说过了,我们都是夫妻了,有孩子是迟早的事。”   “可我等不及了。”   他忽然又有些执拗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她耳边叨叨唠唠。   “咱们的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   秋明月点头赞同,“唔,毕竟咱们俩基因不差嘛。”   “基因?”他低头疑惑的看着她,“什么是基因?”   “就是…”   秋明月想想,觉得这样的现代名词解释起来要牵扯出好多东西,是以简单的说:“就是咱俩都长得不差,咱们的孩子定然也遗传咱们的优点,一定是人中龙凤,懂了?”   “哦。”凤倾璃却还是盯着她,目光明亮漆黑,带着几分探索。   “你口中经常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若非了解你的过去,我真怀疑,你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秋明月却听得心中微颤。她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这要如何告诉他?他能接受么?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就算他接受,以他本就对她缺乏安全感的性格,只怕更加患得患失,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于是她笑笑,“哪里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听说前朝那两位开国皇后才是真正的…”她想着,这倒是个好理由,那两位祖先虽然已经仙逝。但是她们那些鲜明的功绩,却没有完全被历史的黄河淹没。时至今日,她们给后人留下的影响仍旧不低。   “说得也是。”   凤倾璃释然一笑,眼神熠熠闪闪。   “等大军离开以后,我再陪你回一趟娘家吧。那个时候,也没人盯着我们了。”   “好。”   京都的气候偏凉,是以已近九月,原本闷热的夏天已经微微转凉。午后秋明月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假寐了会儿,有脚步声响起,她睁开眼睛,却是孙嬷嬷走了过来。   “世子妃。”   秋明月没有起来,淡淡道:“有事?”   孙嬷嬷犹豫了会儿,轻声问:“世子妃此番去江南是由红萼她们四人陪着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只有醉文一个人?莫非…”   “哦,是这样,我让她们留在江南,还有些事情没解决。”秋明月回答的云淡风轻,“我们离京几个月了,父王早就在催促让我们回来,世子的腿也好了,所以便先走一步。”   孙嬷嬷点了点头,道:“如今世子妃身边只有醉文一个,那要不要再掉两个丫鬟来伺候您?”   “不用了。”   秋明月摇头,“一个足够了,你下去吧,等我需要了,会让你安排的。”   “是。”   孙嬷嬷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走了下去。   秋明月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冷,也有些复杂。   嬷嬷,但愿我猜的是错的。   三日后,大军出征,好多老百姓都围在城门口护送。为表士气,孝仁帝也亲自送行。秋明月没有出门,只是听凤倾璃回来说起当时场景如何如何的热闹,秋明月不过一笑置之。   “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凤倾璃淡淡道。   “谁胜谁负?”   “不好说。”凤倾璃嘴角噙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听说这次轩辕派出的大将是轩辕素有不败神话之称的纳兰将军。其人威猛,武艺高强,且善于兵法谋略。唔,据说他尤其擅长骑射,百射百中。”   “这么厉害?”   “对啊。”   凤倾璃回答得漫不经心,“而且纳兰将军已经投靠了轩辕大皇子轩辕逸。”   他看着秋明月,见她只是微微挑眉,又道:“大昭和轩辕已经数年没有开战,这几年来两国军事各有提高,所以胜负都说不准。如果不出意外,依我看,大概会打个平手。”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托腮想了一会儿。   “你说的意外是指什么?”   “强援加入。”   “谁?”   “还能有谁?”凤倾璃语气有些不阴不阳,“除了那如今在轩辕呼声最高的大皇子轩辕逸,别人如何有这个本事?”   秋明月瞥他一眼,“他上战场了,你也要去?”   凤倾璃轻咳一声,有种被看穿的心虚。   “不可以?”   秋明月轻笑,“理由呢?你又没有参合政治,如果要去边关,朝中那些迂腐的大臣,大抵会跳出啦反对。”她揶揄的看着他,道:“而且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这些年来你一直伪装,即便是现在站起来了,在他们心里,你还是那个脾气怪异又一事无成空顶个世子的世家子弟罢了。除非你悄悄去。”   她忽然一顿,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   “你不会真的想悄悄去吧?”   凤倾璃把玩着她的发丝,眼神有些深邃。   “我本来不想参合这些事儿,但是!”他顿了顿,目光定定的看着秋明月,道:“你也知道,容烨曾经伤在轩辕暗卫手上,如今他是不问世事了,但是轩辕国的人却未必放过他。”   “你想替他报仇?”   秋明月扬眉而笑,“以他的本事,如果想报仇,大可以自己动手嘛。而且他那么自负,说不定你帮了他,他还觉得丢脸呢。”   凤倾璃笑笑,眼神又深了一分。   “其实我更想做的,是会一会轩辕逸。”   秋明月不语,他回过头来看着她,语气很是不满。   “有人要觊觎我的女人,我怎能坐视不理?”   秋明月无语,就知道他还惦记着这事儿。她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   “你那拈酸吃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以前在秋府他是我大哥,我跟他能有什么?如今他是别国皇子,我是你妻子,你还不放心?而且他已经娶妻了好不好,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心里惦记着谁?”   凤倾璃脸色不太好,“他没娶妻,只是侧妃而已,而且还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侧妃。”   秋明月讶异,“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凤倾璃不回答,而是紧紧抱着她,道:“别顾左右而言他。去年他刚回国不久,轩辕老皇帝就准备给他选妃,可是他拒绝了。”他说到此顿了顿,语气有些森然。   “知不知道他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秋明月眨眨眼,“什么?”   凤倾璃狠狠道:“他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今生只娶心之所系。”他脸色越发的阴郁,瞪着秋明月。   “你说,他口中的意中人是谁?”   “干我什么事?”   秋明月虽然有些讶异,口气仍旧不咸不淡。   “他要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发誓说不准喜欢我,然后再娶别的女人?”   凤倾璃一噎,脸色仍旧不好看。   秋明月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笑眯眯的凑过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好了,别吃那些干醋了。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生气,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凤倾璃刚好一点的脸色又黑了下来,手臂一紧,让她几乎整个的贴近自己的胸膛。   “有人时时刻刻惦记着我的妻子,我还应该高兴?”   “对啊。”秋明月不怕死的说道:“你看啊,有人惦记我,说明我够优秀啊,也说明你眼光好,你应该骄傲,吃什么飞醋?”   凤倾璃脸色缓和了一点,口气仍旧不善。   “哼,不需要别人对你惦记来证明我眼光好。”他抵着她的额头,眼神深深的看尽她的眼底深处。   “我也不需要你多优秀,全天下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其他男人都不许对你有任何妄念。”   秋明月懒得和他扳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微微推开他,整了整衣服,道:“你不是说洛王要有行动了么?你如果离开京城,放心把我一个人扔在王府?”其实她倒不是害怕什么,只是这个男人对她保护欲占有欲极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会放心她一个人?况且还是在这样动乱的时刻?   凤倾璃皱眉,“这还真是个问题。”   他又想了想,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不行。”还没等她回答,他立即就摇头否决。   “军中全是男人,不能让你去。而且战场上死人多,你看着只怕会不舒服。不行,不能让你跟着去。”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自言自语,“行了,你要去就去,我一个人在王府不会出事的,你不用担心。如果皇宫里有人传旨让我进宫呢,我就称病好了。就算他们不相信让御医来检查,我也可以骗过御医的。”   凤倾璃沉吟了一会儿,道:“洛王大概过几天就起事了,等京中的事情完了以后我再去吧,不然我还真不放心你一个人。”   秋明月长叹一声,“摆脱,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柔弱好不好?你见我什么时候吃过亏?再说了,冷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她在身边保护我,还有你留下的那些个暗卫,谁能伤得了我?而且还有父王啊,他总不至于让人欺负了他的儿媳妇去。”   “说的也是。”   凤倾璃又将头搁在她颈窝,低低道:“过两天,王妃大概就要出来了。”   秋明月顿了顿,“你担心她出来后又兴风作浪?”   “那倒是不至于。”   凤倾璃眯了眯眼,“父王担心她说出我的身份,他却巴不得我的身份曝露天下。”   这个‘他’,自然是指孝仁帝。   “你觉得父王会怎么做?”   “不好说。”   凤倾璃向后扬了扬,“我就是担心父王为了我会对王妃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无法挽回?”秋明月心中一跳,“你是说,父王会对王妃起杀心?”   “或许…”凤倾璃闭了闭眼,有些疲惫的说。“其实我担心的是,可能楚家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就算王妃死了,也没用。”   “可是他们没有证据。”   “那有什么?”   凤倾璃讥嘲道:“他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开这个头而已,只要亮出我身上的胎记来,就胜于一切说辞证据。况且…”他扶上自己的容颜,“我长得本来就与我娘极为相似。这两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说到底,还是皇上想让你认祖归宗。”秋明月也跟着靠在他身上,“子靖,有些事情,逃不掉的。”   凤倾璃侧眸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纤长手指抚摸着他的眉眼。   “反正如今都这么乱了,打破这个平衡也好。只是,父王他…”秋明月暗下眸子,“父王一定不希望你再回宫面对那些沉重的枷锁和镣铐。”   “王妃如今翻不起大浪来。”凤倾璃道:“只要她还想要她儿子做上世子之位,她不敢对你如何。要知道,如果我真的做回三皇子,那你就是皇子妃,她不敢对你如何。我只是担心,大哥和四弟会闹出风波来。”   “凤倾宇?”秋明月蹙眉,“你大哥那个人太过阴暗,父王就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和大皇子连城一线了么?你四弟,他不是被祖母看着么?”   “父王自然知道。”凤倾璃睁着眼睛,道:“如今大皇子离京,大哥就是他的内应。洛王如果起事,他一定会给大皇子传信。父王不会允许他给荣亲王府带来灾难,祖母也不允许。我只担心,他会对你出手。”   秋明月笑了,“如果他聪明,就不会对我动手,以免打草惊蛇。”她凑近凤倾璃,“其实我倒是觉得,他可能对王妃动手。”   “为什么?”   “两个原因。”秋明月开始分析,“第一,他的生母之死,也有王妃的原因。第二,我不信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他既然是大皇子的人,自然忠大皇子所忠。更何况,撇开这层关系不谈,以他狭隘的心胸和自小对你的嫉妒来看,他定然不会希望你做了皇子,身份更在他之上。”   “而这两个理由,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嗯,确实。”   凤倾璃依旧漫不经心,“但是如果王妃死在王府,父王也有责任。”   “那就让她在外面死呗。”   秋明月随口一说,而后两个人眼睛一亮,对视一眼。   “让她出府?”   凤倾璃抱着她坐起来,神色凝重。   “上次有人杀她,她心中已然警戒。如今她便是出来了,只怕也不会轻易出府。除非——”   “楚家的人来接她。”   秋明月接过话,“父王放她出来,楚家的人肯定要关心她这几个月过得如何。她自觉在王府里受了委屈,应该会向娘家人求救。如果她死在外面,就跟荣亲王府没有关系了。”   “这事儿得好好安排。”   凤倾璃垂眸想了想,“如今她是关键性的人证,只要她一出去,就会被好多人给盯上,怕就怕弄巧成拙。所以这件事不能马虎,也不能咱们去做,最好是借刀杀人。或者,再来个栽赃陷害。”   “你想怎么做?”   秋明月眼波流转如水,“将这事儿栽赃给皇后?”   “皇后尚在深宫,如果陷害她未免令人怀疑,倒不如祸水东引。别忘了,皇后背后还有个镇国公府。”凤倾璃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冷,有些森寒。   秋明月知道,他要报仇。当年害得永昌侯府灭族的,与镇国公脱不了干系。   “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还早,至少也要等到战事差不多了才行。不然会让人怀疑的。”   又过了几日,荣亲王下朝回来后,果然解了王妃的禁足。得到这个消息后,秋明月一点不意外,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看来他真是下定决心了,这回你便是不想认他都难了。”   她在画画,凤倾璃在旁边给她研磨,闻言只是淡淡道:“这一天迟早回来,怕什么?只要他能解决那些麻烦,我无所谓。不过——”他眯了眯眼,“如果他敢动父王——”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秋明月却知道。他本就对孝仁帝没什么感情,甚至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唯有荣亲王,才是他在意的。如果孝仁帝当真为了要恢复他的身份而以荣亲王作为要挟的话,凤倾璃绝对不会再这样隐忍下去。   “祖母没有放权给王妃?”   “没有。”凤倾璃握着她的手,开始一笔一划在那副妖妖桃花上题字。   “本来祖母是想让你掌管中馈的,但是我想着你大约也不喜欢,而且你要是掌了权柄,只怕那些人更是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大嫂不是一向很热衷于此么?倒不如让她去操心这些,也省得她整日的没事做就知道来找你麻烦。”   秋明月轻笑,“要是你如今还坐在轮椅上,她对我就只剩下同情,哪里会来找我麻烦?不过也幸亏从前她待我还算不错,倒是少了我很多麻烦。”她眨眨眼,“不过我很好奇,你说她如今身体里已经没有毒素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孩子?”   “你有什么想法?”   凤倾璃将她手中的笔抽开,拉着她坐了下来。   “我怀疑,有人在凤倾翔身上动了手脚。”秋明月想了想,还是道:“王妃之前既然会给楚玉盈下麝香,应该就不会再多此一举。我倒是觉得,应该是其他人做的。要不然你看啊,他好歹还是有几个妾吧。先不说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至少也应该有喜讯传出来吧?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不觉得奇怪?”   “那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凤倾璃倒是没有意外或者惊诧,或者说这些事儿根本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秋明月想了想,“蓝侧妃。”   “哦?”凤倾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就对我说过了,这个女人不简单,被关了那么久,却没有丝毫动静,我觉得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是,现在她是被关起来了。可能这就让所有人陷入一种误区里,觉得她如今被掣肘了,不会再兴风作浪了。可殊不知,往往是这样的人,就越可疑。因为没有人去防备她,也根本没有人会去刻意的关注她每日的一举一动。”   她顿了顿,继续道:“她好歹入王府十几年了吧,就没有几个心腹?这段时间,大家各自忙自己的,根本就没有去关注她,如果她见了什么人,也未可知啊。退一万步说,她不是还有一儿一女么?”   凤倾璃笑了笑,“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她在被关了一段时间后,唔,大约是所有人差不多将她忘了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悄悄行动。正如你所说,她入府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人。或许她现在自己亲自做什么不方便,但是传个话或者拖其他人转送什么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说凤倾翔却是被她下了毒?”   凤倾璃眼神黯淡下来,抱着她,低低道:“萱萱,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特别讨厌这无休止的算计和阴谋。虽然我和大哥不是亲兄弟,但追根究底,他还是我堂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秋明月身子僵了僵,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他们哦来害你,你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所以知道大哥被人下毒,我很矛盾,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从理智上来讲,他视我为仇敌,但他总归是父王的亲生儿子。父王虽然对他母亲没感情,但血缘亲情是骗不了人的。如果父王知道他被人下毒终生都不能有子嗣,定然也会心痛。所以我在想,或者我可以告诉父王,至于他领不领情就看他自己了。”   秋明月拍了拍他的背,“你说得对,父王苦了一辈子,他对你恩重如山,咱们却是该报答他。而且经过这些事以后,如果你大哥还不能悔改的话,父王也会对他失望透顶。到时候无论他是何结局,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嗯。”   晚上,华灯初上。用完晚膳后,秋明月便去沐浴。当然,身边肯定会跟着某人。   熏烟寥寥,花香四溢。凤倾璃抱着娇柔无骨的女子,一点点亲吻她的眉眼鼻唇。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熏得她的脸红如滴血,然而身体又下意识的靠近他,迎接他…   一番缠绵后,他抱着她躺到床上,满心的愉悦。   一连十几日,皆是如此,   一个月后,边境传来消息,镇南王率军攻打敌军,夺回来一个城池,孝仁帝龙心大悦。连带着,沉闷了好久的皇城,总算有拨云见日的征兆。   秋明月闲来没事去云青阁转了一圈,凤倾璃也去荣亲王的书房旋了一圈。当晚,荣亲王就见了蓝侧妃。具体发生了什么秋明月不知道,只知道自那晚以后,蓝侧妃彻底被监禁起来。除了每天有专人给她送饭,其余人一律不准靠近她。第二日,荣亲王来了桐君阁,秋明月给了他一瓶药,那是解除凤倾翔不孕药。   又过了几日,荣太妃给凤倾露相了门婚事,对方也是世家大族,门当户对,待明年就出嫁。而凤倾宇,暂时没有任何动静。凤倾璃却告诉她,伺候凤倾宇的丫鬟小厮,全都换了人。   至于荣亲王妃,被放出来以后,倒是暂时安分了许多。几天后,她回了楚家。   时间一点点过去,边关战事时好时坏。而看似平静的京城,也似乎暗潮汹涌。   这一晚,凤倾璃再一次抱着秋明月激情缠绵后,两人便沉沉睡去。然而到了三更时分,却听到有铁马蹄蹄而来。秋明月被惊醒了,“发生了什么事?”   凤倾璃按住她起身的动作,“洛王动手了。”   “这么快?”   秋明月有些惊讶,原以为至少还要等一个月洛王才动手,没想到这么快。   “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我…”她想说跟他一起去,他却温柔安抚道:“外面很危险,你跟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我只是出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   见他神色坚决,她勉强点点头。   “那你早点回来。”   “嗯。”   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下了床,很快穿戴整齐便出去了。   秋明月却再也没有了睡意,随意扯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刚想出去,冷香就出现在她面前。   “世子妃,您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险。”   秋明月看着她,那日她利用燕居的人杀死了冬雪和夏桐,冷香明明已经对她起疑,这次回来却没有她表现出敌意或者防备。或许她应该对凤倾璃适当的说了些什么,而凤倾璃相信她,也相信那天她的解释。   “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她有些担心,洛王起事,她可以想象,如今外面定然是并戈铁马,火把冲天。叛军入城,绝对会大开杀戒。这个时候外面有多危险,她简直难以想象。   “冷香,你出去看看吧,他身边没人跟着,我始终不放心。”   洛王曾带兵打仗,本身也是一个高手,凤奇怪璃便是仗着武功高,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   冷香道:“世子妃放心,冷修一直跟在世子身边。再说,世子只是出去看看,并不参与任何事,不会有事的。”   秋明月心里松了口气,慢慢的静下心来,渐渐的,似乎听见外面厮杀满天,脚步声快速而整齐,正往一个方向冲去。   她咬紧唇瓣,问:“父王呢?是不是进宫了?”   “王爷刚刚进宫。”   秋明月有些心烦,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走了几圈后,突然冷静下来,眼神冷静而淡漠。   “有没有让人盯着青云阁那边?”   冷香道:“早在半个月前,世子就察觉到洛王有所动作,便已近让人盯着青云阁了。而大公子也早就传信去了边境,大皇子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没有皇上诏令,他私自回京,看来是已经准备破釜沉舟,最后一击了。”   秋明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又道:“薛国侯府有什么动静?”   “薛国侯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进宫,刚才收到消息,皇宫御林军和皇城十万守将已经纷纷守住东南西北四个宫门口,等着洛王入皇城,来个瓮中捉鳖。”   秋明月扬眉,孝仁帝果然有所准备。   “薛国侯是皇上的人?”   “只要皇上还未退位,薛国侯府便一直忠于皇上。”冷香面无表情的回答。   “那么薛雨华呢?”秋明月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薛世子如今尚在边境。”   秋明月沉默,又走了两圈,马蹄声似乎小了下去,外面却响起嘈杂声,想来是府中被这些声音惊动了。   “不好了,叛军进城了——”   有丫鬟尖锐嘶喊。   “快跑了,叛军杀进来了—”   嘈杂的声音夹杂着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秋明月目光睁大,只听得轰然一声,似乎大门被撞开,而后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有人闯了进来。   冷香立即护在秋明月身前,“世子妃,洛王的人闯进来了,看来是要挟持府中的人作为人质。您不要出去,等世子回来。”   秋明月有些着急,耳边听得厮杀声,和丫鬟的惊呼惨叫声。她可以想象,如今王府里面,如方才大街上,血流成河。   她转身到梳妆台边,打开暗格,掏出几个小瓷瓶。   “我得出去看看。”   “世子妃,不可以。”   冷香一步不让的挡在她面前,“外面危险。”   秋明月历声喝道:“让开!”   冷香却不后退,“世子让属下保护世子妃,世子妃如果要出去,就先杀了属下,然后从属下的尸体上跨过去。”   她拔出剑,递给秋明月,神色坚决。   “你—”   秋明月气结,这时候,醉文和孙嬷嬷进来了,神情惊惶。   “世子妃,外面…啊,冷香,你干什么,快放开世子妃。”醉文慌慌张张就要开口,一见冷香对着秋明月拔剑,吓得立即尖叫一声,而后想也不想,立即扑到秋明月身边,敌视的怒瞪着冷香。   冷香无语,面无表情的收了剑。   “好了,醉文,不要大惊小怪的。”秋明月对于她刚才奋不顾身的举动很是欣慰。   “冷香不会伤害我的。”   “可她刚才…”   醉文还是不放心。   孙嬷嬷走了过来,满脸的担忧。   “世子妃,叛军已经杀进来了,府中侍卫已经快抵挡不住了,您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躲?上哪儿躲?”冷香率先冷笑,“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叛军,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   冷香忽然眼神一凛,一把推开秋明月,长剑一挥,而后铿然一声,什么东西掉落。随即四处有暗影迅速闪动。   秋明月被冷香那一推,推到了孙嬷嬷身上。孙嬷嬷正准备斥责冷香,却发现地上一枚黑色的暗器,脸色顿时一白。想起方才若不是冷香反应快,那么世子妃…   醉文显然也吓得不轻,不过好在有之前陪着秋明月和凤倾璃去江南一路遭遇的刺杀经历,倒是没多惊恐,只是少不了有些担心。   “世子妃,你没事吧?”   “没事。”   秋明月走到站在窗边的冷香旁边,“逃走了?”   “有人想要挟持世子妃作为人质。”   冷香道:“世子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被人给缠住了。”   “有危险么?”   秋明月心里一紧,此刻真的痛恨自己武功被封,不能帮凤倾璃,只能躲在这里,不但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还要他分出人手来保护。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他们主要的目的应该是世子妃您,世子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世子妃大可放心。”   她话音一落,桐君阁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几人霍然转首,冷香已经拔剑而去,忽听得有人焦急掀了珠帘进来。   “萱萱—”   冷香一惊,连忙收回剑。人影一闪,凤倾璃已经来到秋明月身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神情急切而担忧。   “你没事吧?”   秋明月见到他,提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地。   “我没事。”   凤倾璃松了一口气,醉文和孙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世子。”   凤倾璃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秋明月才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洛王逼宫,已经让人去个个府邸抓了一些文臣的家人作为人质扣押——”   “那我外祖父和我娘他们呢,是不是也…”   秋明月方才就隐隐划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不敢确定,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   “他们没事,放心。”凤倾璃安慰她,“我方才就是去沈府和秋府。洛王的兵马已经入了皇宫,京城守卫和皇宫御林军正在与洛王的人马对抗,大概天亮之后就能见分晓了。”   听秋府和沈府解除了危机,秋明月才松了口气。   “父王入宫了,会不会有危险?”   “没事的,你别担心。”凤倾璃神情冷峻,眼神讥诮。   “如今皇宫倒是安全。父王走的时候留下了守卫,方才那些叛军闯进来后,杀了几个丫鬟,很快就被守卫解决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祖母正在吩咐下人将那几个丫鬟的尸体收拾了,打扫干净。”   “祖母倒是镇定。”   秋明月不得不佩服荣太妃,这般血腥的场景,要是换了一般深闺妇人,早就吓的七魂少了六魄,哪里还能这般冷静的处理后事?   “二十年前的宫闱之乱,祖母也是目击见证人。比起当日的惨烈,今日之景,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秋明月点点头,“你不进宫吗?”   “进宫干嘛?”   凤倾璃似笑非笑,拉着她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我刚才收到消息,大皇子已经到了城郊,他带着三千龙虎卫,一路杀进京城。洛王的人马入京以后,就已经派人锁住了城门。可是有人在洛王的人离开后,帮大皇子开了城门。”   “这么说,大皇子的人立即就会杀进皇宫?”   “对。”   凤倾璃微微闭着眼睛,“镇国公已经派人守在皇宫,一旦洛王落败,立即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后命人将后宫严防死守,并且把尹清音扣押在了凤栖宫。就连皇祖母,都被她软禁了起来。现在整个后宫,都已经被皇后掌控。”   “皇上难道就没有察觉么?他就这样任由皇后为所欲为?”   “当然不是。”   凤倾璃冷笑,“刚才我收到了消息,荣亲王妃在楚府遇刺,但是没有死,被人救了下来。”   “她运气还真好。”   秋明月瘪了瘪嘴,仔细听了听。   “外面好像没有动静了,全都进宫了?洛王抓了那么多文臣的家人,看来是做两手准备了。到时候,皇上会如何做?”   “还能如何?”凤倾璃眼神轻蔑,口气淡然轻讽。   “比起歼灭分贼来,死几个人算什么?再说了,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那些文臣不是整日这样念叨么?正好,如今让他们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是很好么?”   他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   “重要的阁老大臣都被我暗中救了下来,洛王抓的那些,大多都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党羽。这些人,分不清局势,看不清方向,迟早都是要死的。如今未抱皇城安危,临危殉国,倒是全了他们死后名声,何乐而不为?”   秋明月漠然。   忽听得外面又有马蹄声阵阵响起。   凤倾璃眼神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大皇子的人进城了。”   第五十六章 宫门调情,一触即发   此刻大街上,数千兵骑呼啸,带着战争厮杀过后的戾气和血腥,比这夜的冷风,更为萧索寒冷。为首第一人,正是本应在边境的大皇子凤倾寰。他此刻身穿盔甲,头带盔帽,一身的刚猛肃杀之气,本就有些凌厉的五官更是杀气纵横,威武琳琳。   他看了眼被叛军毁得狼藉的大街,眼神冰冷而锐利。手拉缰绳,毫不停留的直奔皇宫而去。   而此刻,荣亲王府,桐君阁。秋明月和凤倾璃站在房顶上,看着外面奔腾的人马和凄厉的火把。   “大皇子的这些人够吗?”   “这是他私自养的精兵,个个以一当十,与普通士兵不可相提并论。”凤倾璃一手扶着秋明月,淡淡道:“洛王一路进京,也损伤了不少人马。大皇子此刻攻入皇宫,刚好可以抓了洛王,然后以功臣自居。那些被洛王挟持的文官,自然会谏言立他为太子。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可是边关将领,无召不得入京,他这样做不怕触怒君上么?”   凤倾璃淡淡而笑,眼角却微微嘲讽。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如今叛军入城,他千里而来,是为救圣上,功大于过。”他目光悠然的看向黑夜,嘴角几分嘲讽。   “他一生汲汲营取,只为他的江山霸业,他自以为将每个人都算计不差分毫。实际上,他还是错算了洛王,错算了自己的实力。洛王本就是将领出身,杀伐之气浓重,况且他又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连连被逼,此番既然决定逼宫,自然会有充分的安排。如果我猜得没错,皇城御林军真正效忠皇室的那一支已经被洛王控制住了。如今只要攻入皇宫,皇城所有人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御林军?”   秋明月有些讶异,“御林军不是皇城最有利的军事力量么?皇上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洛王给控制自己的老巢?”   凤倾璃笑了,“他是精明,可洛王也不笨啊。御林军副统领武越你还记得吧?就是上次在小山丘上带领御林军的那个人,其实他一开始就是洛王的人。只有他识人不明,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如今大军已经派遣去了边境,多年没有参战皇城守卫军在洛王麾下凶猛将士下不堪一击。御林军又被控制住了,如果此刻大皇子不及时打入皇城,只怕他这江山,还真的要换人坐了。”   “可是也不对啊。”秋明月想了想,“洛王这属于乱臣贼子,就算他弑君登基,也不服众不是?待五皇叔大军还朝,他还不是乖乖让出皇位?再怎么说,他可是一个外姓人。”   “所以啊…”   凤倾璃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今夜四皇子已经被他带进了皇宫。”   “你的意思是…”秋明月眯了眯眼,“他让自己的侄儿做傀儡皇帝,然后自己做摄政王,等时机到了,就自己登基为帝?”   凤倾璃没回答,只是眼神看着远处,冷漠而讥诮。   “姑父已经带着人马把洛王的后援全部歼灭,大皇子进宫牵制住洛王,他自己也讨不了好去。”   “平安侯?”   秋明月想起那个狐狸般的男子,总是莫名的有些畏惧。   “你不是说他一惯不参合这些事么?”   “那是因为他觉得朝堂上那些所谓的政权纷争,说白了也就动动嘴皮子的小事。跟一帮没有头脑只懂得扯着脖子怒吼实际上也不过上下嘴皮子打架和市井泼妇吵架差不多的大老粗计较,简直是侮辱了他的人格跟智商。”凤倾璃好整以暇的微笑,夜色下双眸璀璨如星。   “所以他觉得若是跟那帮乌合之众太过较真,实在浪费大好时间。与其在朝堂上整个你死我活还为别人做嫁衣,还不如在家闲着没事下下棋来得悠闲自在。他要参合的嘛,自然就是些大事了。”   他说到这里,颇有些狱卒的摸了摸鼻子。   “以前我问他在他眼里什么才算是大事,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回答?”   凤倾璃轻咳两声,学着当时平安侯那种笑意清和又云淡风轻的语气道:“山崩地裂,天地塌陷,万物寂灭。”   厄?   秋明月一个踉跄,差点从房顶上摘下去,幸亏凤倾璃及时扶住了她。   “小心。”   秋明月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平安侯…果真非凡人也。”   凤倾璃轻笑,“当时我也觉得荒唐,不过后来想想也是。除了天地覆灭,万事万物全都消散于世间,便是这朝代更替如大浪淘沙,人生人死如花开花谢。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不能改变的?所以天大的事,只要是人力可以解决的,都不算大事。”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只说了一句。   “有如此豁达心胸者,不去做个隐士高人可惜了。”   凤倾璃咦了一声,“你还真是了解他。以前他非常自负的跟我说过,如他这般大智慧者,实不该被诡谲肮脏的朝堂污染了一身洁净。用他的话说,他就该做那山林中不染红尘的世外高人。”   “见过自恋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   秋明月非常不厚道的给了平安侯这样的评价,“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在他看来即便是有人篡权夺位也不算什么大事,那他还参合干嘛?还不如好好在家睡大觉来得舒畅。”   “他是这样想的啊。”   凤倾璃眼神看着某一个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可是有人这样大肆的带病入城,还私闯民宅,扰了他的清净,让他心里很是不悦,势必要给那人好看。”   秋明月嘴角再次抽了抽,“这人吧,说他心胸宽阔豁达,偏偏又狭隘记仇。还好我没与他为敌,不然可就惨了。”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溪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那个看似什么都不管实则腹黑的爹了吧?”   秋明月与有荣焉的点头,颇为同情道:“那丫头太可怜了…”   凤倾璃轻笑,“溪溪自幼顽皮性子不拘小节,倒是颇得其父风范。”他眼神飘向黑夜,似了然又似无奈的叹息一声。   “姑父这人一向懒惰,解决了吵他睡觉的人,现在又回去补眠去了。”   “他不收拾残局吗?”   “不是还有子渊么?”   秋明月无语,“他还真会物尽其用啊。”   凤倾璃笑笑,而后又郑重道:“我得进宫一趟。”   秋明月一愣,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   “不许说不。”秋明月打断他,直接挽着他的手臂。   “我觉得这府里的暗卫都不靠谱,还是跟着你安全,你也不用担心带着我累赘。”她扬了扬自己的衣袖,“我刚带了毒药在身上,而且我好歹也会暗器,不会拖累你的。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进宫。宫里现在那么乱,到时候我若是不小心被叛军给发现了,刀剑无眼的,只怕——”   “行了,我带你去还不行吗?”凤倾璃无奈,“你呀,就是个不安分的。”   秋明月笑眯眯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顺势环着她的腰。   “先说好,带你去可以,但是你只能跟在我身边,不能乱跑。”   “没问题。”她恨痛快的答应。   “那好,走吧。”   他抱着秋明月,足尖轻点,立即飞向皇宫。刚到宫门口,便闻到一股子血腥味道,看来刚才经过了一场厮杀。宫门口有铁骑士兵守着,一个个面罩寒霜,看来是洛王的人无疑了。他们杀了守宫的侍卫,牢牢堵住宫门,以便应付突变。   凤倾璃抱着秋明月落到屋顶上,由于是黑夜,旁边又有大树枝干垂下来,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正好可以窥视下方的动静。   “我们在这儿干嘛?”   怕被人听见,秋明月刻意压低了声音。   凤倾璃凑近她耳边,低低道:“洛王的人已经杀进去了,整个皇宫现在已经被他控制。我用轻功先大皇子一步进宫,现在他应该要到了。”   “那我们要做什么?”   “看戏。”   “看戏?”   秋明月回头瞥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跑到皇宫来看什么戏?”   凤倾璃笑得暧昧,故意用唇划过她的脸颊耳垂,呼吸间他的声音温柔而魅惑,似丝丝缕缕的情网网住了她的心扉,在她平静如湖的心上也撩起丝丝涟漪。   “别急,等这里的事完了,回去我陪你好好睡一觉,睡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他刻意在那个‘睡’字上微微加重了音节,明明普通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硬生生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来。秋明月立时红了脸,嗔他一眼。   “没个正经,尽想些这些个虚头吧老的事,也不怕别人说你轻浮。”   那一眼似嗔含娇,月色隐隐倾斜下来,女子容颜如花,眼神妩媚水波荡漾。斜飞的眼神也似含尽了月色的清辉,看得凤倾璃心中一荡,又有些心旌摇曳起来。心里隐隐有些郁闷,早知道就不看什么好戏了,不如呆在桐君阁。佳人入怀,娇颜酡红,肌肤如玉,两两恩爱相缠,鸳鸯被里翻红浪。乃人生一大乐事啊。   就这么一想,他忽然就觉得有些燥热起来,白玉般的脸也浮上了两默微红。心中不免感叹,自从两人圆房后,他就似乎在一夜之间学会了从前想也不想的那些情动呢喃,那些看似狎昵又再自然不过的举动。不过转而一想,任谁体会过了那样销魂似飞升的感觉也会食髓知味吧?   某世子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贪欲过度的。   想归想,如今看娇妻脸红眼媚的样子,他突然便弃了逗弄之心。   “什么没正经?娘子,你说说,这睡觉有什么不正经的?”   “你—”秋明月瞪了他一眼,正欲说话,他忽然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唇。   “有人来了。”   秋明月立即噤声,耳边听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探出头来,见宫门口有一批人马涌了进来,为首的人正是大皇子。宫门口有人喝了一声,“谁?”   大皇子拔剑一挥,那人立即一剑致命。还不等守宫的人反应过来,大皇子已经下令杀。瞬间两方的人交战起来,厮杀声不绝于耳,空气不满了血腥的味道。   凤倾璃捂住秋明月的口鼻,悄悄移动位置,传音道:“别看。”   秋明月倒不害怕,上次去江南的时候,虽然遇到的杀手无数,但是大多数她都是坐在马车上,鲜少亲眼目的这样算是大面积的厮杀场面。所以一时之间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那么多的人,那些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死了,死在这些政权人的手中,死在这华丽冰冷的皇宫,成为了某些人踏上万里江山的踏脚石。将来历史上留名,他们也不过反贼一笔,遗臭万年。   为了那些人的野心私欲,却无端端连累这么多人。这冰冷皇权,要来何用?或者,上位者都喜欢以这样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成功?以鲜血染就的康庄大道,来衬托他们成功的喜悦和威严?   不多时,那些守宫的侍卫全都被大皇子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秋明月虽然心神有些恍惚,但她向来擅长一心二用,自然见到了大皇子这批人马的厉害程度。招招狠戾,神情冷漠而森寒。不像是士兵,倒像是死士。   这时候,一个太监急匆匆出来,见了大皇子就躬身禀报道:“殿下,您可回来了,洛王已经控制了皇上,如今正在御书房逼皇上写禅位诏书。”   大皇子眯了眯眼,“知道了。”   他忽然拔剑,只见雪光一扫,随即剑入剑削。那太监瞪大眼睛,而后慢慢的倒了下去。他看也不看一眼,淡声吩咐。   “去看看其他几个宫门,如有叛贼,立即杀无赦。”   “是。”   立即有几队人马分别列出来,往其他几宫门而去。   大皇子招了招手,“去御书房。”   “是。”   他身后几千人经过方才的厮杀,大队人马异口同声的回答,而后齐齐向御书房而去。   待所有人都走了,凤倾璃才带着秋明月跃下房顶。秋明月回首看躺在地上的太监,淡淡的月光洒下来,只见他脖子下有血慢慢晕染开来。流血的地方,正好是他的脖子。那里,很细的一条伤口,若非秋明月天生五识敏感,也是看不见那几乎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伤口。   “凤倾寰为什么要杀他?”   “他如今虽然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回来的,但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趁机夺位。这太监虽然是他的人,但是这种宫廷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要知道,太监的嘴最不牢靠。今日可以做他的卧底,明日也可以投靠他人。反正棋子已经发挥了他最大的效用了,活着也没有用,不杀还能干嘛?”   凤倾璃脸色淡淡,语气不悲不喜。这种事,在皇室已经屡见不鲜。   秋明月却紧抿了唇,手心有微微的汗沁了出来。   凤倾璃发现了她的异样,不由得回头关切的看着她。   “萱萱,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没。”   秋明月已经恢复了冷静,对他笑了笑。   “现在我们去哪儿?御书房么?”   凤倾璃蹙了蹙眉,但见她脸上确实无异样,又想起今日亲眼见到这样血腥的一幕,怕是受了些惊吓,又有些心疼起来。   “你若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   秋明月摇摇头,“你半夜进宫,定然是有要事,岂能为了我半途终止?”   “什么事也没有你重要。走吧,我带你回去。”他说着就要带着她出宫。   “子靖。”   秋明月却不走,“你是担心父王吧。”   凤倾璃脚步顿住,背影颀长又微微有些萧索。只是一顿,他便回头道:“是我太过忧虑了,父王武功高强,便是和大皇子对上,也未必会吃了苦头。”   “你不是担心大皇子,你是担心皇上会趁此机会对父王下手。”秋明月笃定的看着他,似已经看尽他心底深处。   “今晚的事情分明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以你的性格,定然是当做一场好戏,无论如何,他们今晚都不会成功。你只是担心皇上会趁着今天这个绝好的机会,将父王推出去当挡箭牌。然后他就可以恢复你的身份,接你回宫。”   凤倾璃看着她,良久苦苦一笑。   “萱萱,有时候我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   秋明月走进他,“我们去吧,晚了父王可能真的有危险。不用担心我。”   凤倾璃想了想,有些犹豫。   “萱萱,待会儿可能有危险。”他又皱眉,无奈道:“我还是不该带你进宫的,今夜这局面太过混乱了。洛王和大皇子两相争执,必定会两败俱伤。到时候,必定又是一番厮杀。你——”   “我没那么娇弱的。”   秋明月不想在这儿继续废话下去,拉着他往前走。   “御书房在哪儿?我不认得路的。”   凤倾璃只好跟上去,叮嘱道:“待会儿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这样我才能近距离保护你。”   “知道了,这话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说过了。”   ……   御书房是皇帝办公的地方,玉玺和军政要务都在那个地方。凤倾璃揽着秋明月,一路上以轻功躲避周围的暗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御书房。   一地的血腥,一地的尸体,和刚才在宫门口所见一般无二。显然刚才又经历的一场厮杀。   门口的人已经换上了大皇子的骑兵,屋内灯火通明,隐隐约约折射出几条影子。   “大胆洛王,竟敢密谋造反,挟持父皇。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声音是大皇子的,显然洛王的如意算盘没有得逞,最后被大皇子的人马给制住了。   凤倾璃带着秋明月无声无息的飞到了屋顶上,掀开瓦片,看着屋内的场景。屋内很多人,孝仁帝坐在书桌前,洛王手持匕首架在孝仁帝脖子上,他身边是面无表情的四皇子。正执着剑架在荣亲王脖子上,荣亲王捂着胸口,似乎是受了伤。最让秋明月惊奇的是,淑妃居然坐在孝仁帝身边,也被侍卫挟持着,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或者慌张,仍旧如往常般平静而淡漠。   还有,皇后去哪儿了?   而大皇子站在桌子不远处,双目隐隐泛着寒光,左右都是他的人。   凤倾璃见到荣亲王,手指微微紧握。秋明月知道他心中担忧,遂握了握他的手,眼神告诉他,莫要冲动。   里面,传来洛王仍旧带笑的声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皇子啊。不过大皇子不是应该在边关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边境战事完了?我军大捷了?”   大皇子阴沉着双目,冷冷的看着他。   “洛王,如果你现在放了父皇,或可保全一个全尸。”   洛王还是在笑,凤倾墨却似乎有些不耐烦。   “皇兄,明人不说暗话,父皇尚且还没有收到边关捷报,你却私自回来了。哼,要知道无诏回京,仍旧是死罪。”   孝仁帝虽然被挟持着,但是却一直没有露出丝毫的害怕或者紧张,帝王气度威严丝毫不减。此刻闻言,微微蹙了蹙眉,看向凤倾寰的眼神有些阴郁。   凤倾寰似乎没看见他的眼神,冷冷对上四皇子的逼视。   “尔等作乱,本皇子收到消息,特来救驾。”   凤倾墨嗤笑一声,“边境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且信息不通,就算有战报传来,也要费许多周折。皇兄莫非是长了翅膀不成?竟一夜之间从千里之遥飞奔至京城而来。看来以前还是臣弟眼拙了,竟没看出来皇兄有此神通。”   这话分明是有所暗示。   孝仁帝脸色更黑了,大皇子皱紧眉头,似乎在想该如何还击。孝仁帝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墨儿,你想做太子?”   “不。”   凤倾墨微笑起来,他本就长得雌雄莫辩,一张脸极为美丽妖冶。此刻灯火朦胧,打在他的脸上,竟然衍生出月色般柔和,让人恍惚一种错觉,似乎他眼神也温柔如那月色清辉。   “做太子还得等父皇大去以后才能登基,儿臣何必等那么久呢?”   “四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凤倾寰沉怒喝道。   凤倾墨冷笑,“我当然知道。皇兄,别告诉我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若真如此,那如今皇宫个个宫门口的守卫是怎么回事?你这么急着赶回来,不是想要渔翁得利?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何必如此虚伪做作?”   屋顶上秋明月听了这番话倒是对凤倾墨有些欣赏起来,敢作敢为,倒是少见的真男儿。   凤倾寰眯了眯眼,荣亲王突然淡淡开口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争过来争过去,这江山还不是姓凤么?”   孝仁帝身子忽然一僵,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荣亲王。刚才洛王攻进来的时候,是荣亲王挡在他面前保护他。而在他疲于应敌的时候,自己让人暗中偷袭了他。若非如此,以他的武功,断然不会如此轻易受伤。他不知道这个弟弟是否知道自己的暗算,他一直都是看不透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讨厌他眼中时刻淡然的笑,讨厌他无论何时何地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连皇位也似乎毫不在意。那样的感觉让他很恼怒,自己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权利,在这个人眼里似乎无足轻重。   他听到了父王和他的谈话,知道他放弃了江山。但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坐上太子之位那天,这个人仍旧对他微笑。那笑容看在他眼里,却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自己追求的,是他一直不屑的。那样的感觉,就似乎人家不要的垃圾,却被自己当做珍宝一般捡了起来。   他恨,他怒,他不甘。可是这个弟弟,似乎并没有缺点,没有软肋,没有自己可以拿捏的把柄…   直到后来,他终于有了软肋。   那个女子,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那,也是他一生的劫。   时隔二十余年,他已然分不清当初将心妍抢过来究竟是嫉妒还是其他。只是二十多年来,每晚坐着同一个噩梦,梦中全是那女子悲愤讥嘲的双眼。她站在大火中,对他冷然嘲讽。眼神仍旧没有爱,也没有恨。   她在梦中对他说,“凤鸣,你看似拥有一切,实际上你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世界上还有比那冷冰冰的权利和龙椅更值得珍重和珍惜的情感。哈哈…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的儿子,他永远都不会认你的。”   他在梦中痛苦挣扎,画面突然又是一转,狰狞大笑的女子忽然哀戚的落泪。   “璃儿,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每次他都在她这样的眼神里惊醒,汗流浃背。然后有人温柔的拂过他的脸,他惊惧的回头,却又对上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容颜。那样关切而柔情的眼神,记忆之中,从未在那女子眼中看到过。   不,有的,只是,那个人不是他…   孝仁帝怔怔的回忆着,此刻看着荣亲王,这才发现,其实他们兄弟两个长得十分相似。这是他的弟弟,他同父异母的皇弟。这些年,自己一直对他忌惮又打压。他总是默默忍着,也不回击或者反抗。他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有对璃儿…   璃儿,他的儿子,他和心妍的儿子。   从小寄养在荣亲王府,不能见光的儿子。   他忽然颤抖起来,看着荣亲王,这一瞬间几十余年的恨和嫉妒,还有那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忽然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让即便面对如今两面夹击的形势也未有丝毫变色他几乎脸色立即煞白似雪。   坐在他身边的淑妃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忽然有了一丝笑意。淡,而冷,甚至夹杂着丝丝的嘲讽和恨意。   秋明月无意间瞥了她一眼,正好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捕捉,心中有些讶异。淑妃对孝仁帝,似乎有着很深的仇恨。那恨意,不止是被困深宫多年无法得自由的怨和无奈。竟似…有滔天仇恨一般。   荣亲王却还在淡淡道:“四皇子,逼宫夺位,甚至联合外人,是想要弑父?你可知一旦你那么做了,可就成千古罪人。他日史书工笔,必定判你乱臣贼子,诸君弑父。千古骂名,你可承担得起?”   他又状似无意的看了眼洛王,“亲者痛仇者快,这边是想要的?如你能继承江山大统,做个有德明君,也无妨。只怕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他人做了嫁衣。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悔之晚矣啊。”   凤倾墨脸色变了变,洛王眯了眯眼,冷笑道:“凤煜,你切莫在此挑拨离间。如今你自己便是阶下囚…”   “挑拨离间?”   荣亲王竟然笑了,即便身处这样危险的境地,他却仍旧笑得温文儒雅,云淡风轻。   “本王方才有说什么吗?莫不是洛王心虚,对号入座了?”   洛王脸色变了变,凤倾墨也看向他,眼神带着一抹怀疑和探究。   秋明月有些想笑,突然就明白了孝仁帝为何那般忌惮荣亲王了。这个人,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然而就是因为他的不在意,因为他无时无刻表现出来的那种云淡风轻又似乎万事底定的沉稳睿智,让人想不嫉妒都难。尤其是,为君者。   她也明白了,当年凤倾璃的娘为何会钟情于荣亲王了。这样的男子,嫌少有女子不动心吧。   她侧眸看向身边的凤倾璃,却见他神色有些怔然的看着荣亲王,眼神里有悲凉有黯然还有隐隐的…愤怒。   愤怒,是对孝仁帝吧。   似乎被荣亲王戳中了心事,洛王当即冷哼一声。   “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忽然又话音一转,缓缓笑道:“不过本王知道的是,今日荣亲王怕是难以从这里踏出去了。”   一直静默不动的凤倾寰看了眼荣亲王,眼神有些暗。这个皇叔,他一直不曾过多关注。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他于父王还有当年的云皇后有一番纠缠。只是从前未曾细想过,云皇后会将自己最有机会成为太子的儿子交给荣亲王抚养。这些年,到底是他疏忽了。   凤倾璃是皇子,母后和德妃她们定然早就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荣亲王却能将他护得那般周全,岂能简单?所以,荣亲王不能留。无论是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能留。否者,必为大患。   荣亲王丝毫没有被威胁的窘迫或者狼狈,脖子上被人用剑架着,他似毫不在意。   洛王似乎也看不惯他这样不波不惊不怒不怕的神情,有些微的怒意,然而稍刻他便平复了胸腔中的怒意,有些讥嘲道:“就是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儿子,此刻在哪儿呢?”   荣亲王脸色没变,孝仁帝眼神却是眯了眯。   洛王又看向孝仁帝,笑得更欢。   “皇上,日日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唤别人为父亲,是何滋味?”   孝仁帝眼神一缩,荣亲王忽而眼神凌厉而清明。   “洛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皇上的儿子,不是在这里么?一个是你侄儿,还有一个正准备救父于水火。你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吧,怎么就开始说起胡话来了呢?”   洛王冷哼一声,“本王有没有乱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忽然似想到了什么,长长叹息一声。   “不知道云皇后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儿子如今还不能认祖归宗,是何心情?”   “闭嘴!”   荣亲王低喝一声,面上的从容之色早已不见,眼底腾腾升起浓浓的怒火。而那怒火看在孝仁帝眼里,心中更是抑郁。自己的妻子,他凭什么关心?   秋明月按住有些失控的凤倾璃,此刻还不宜下去。只有静观其变。   凤倾寰皱眉看着如今僵持的局面,知道再不动手等天亮了救来不及了,刚欲下令。外面突然传来了冷淡而具有威胁的女音。   “大皇子若是不顾皇后性命的话,大可以动手。”   德妃?   秋明月抬头看过去,果真是德妃来了,她手中挟持着皇后。身边跟着两个宫女,看样子,都是练家子。   凤倾寰回头,脸色巨变,厉喝一声。   “德妃,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母后。”   皇后仍旧一身凤袍,只是头上发饰有些乱。可即便是如此,她仍旧不减多年来雍容华贵的威严。   “洛素丹,你这个贱人,没想到本宫还是错看了你,以为你在冷宫便能安分了。”   德妃手中的凤钗搁在皇后咽喉处,只要她稍微一动手,立即就会划破皇后的喉咙。   比起皇后的暴怒,德妃却显得很是淡然。她一身素服,头上钗饰都没有几样,头发也松松垮垮的披着,显然是才从冷宫出来的。此刻她仍旧笑得温柔美丽,“皇后都不安分,更何况妹妹我呢?”   她看向凤倾寰,“大皇子若是不想皇后伤了半分,最好还是束手就擒吧。本宫在冷宫呆了许久,也没人管吃饱饭,今日匆匆而来,万一待会儿体软力竭了一个失手伤了皇后凤体可就不好了。”   凤倾寰满脸的阴沉,死死瞪着德妃。   皇后咬牙,“卑鄙。”   “卑鄙?能卑鄙得过皇后你?”   德妃不想跟她多做口舌争执,也不理会凤倾寰,押着皇后就走了进去。凤倾寰怕她真的失手伤了皇后,不得不让开身子。德妃走了进去,看着被自己兄长挟持的孝仁帝以及他身边的淑妃。眼神里爱恨交织,而后又笑了。   “臣妾见过皇上,恕臣妾不便,不能给皇上行大礼。”   孝仁帝见到德妃,居然也是微微一笑。   “素丹在冷宫里呆了几天,气韵倒是没有丝毫改变。”   “是吗?”   德妃忽然妖娆一笑,“那么皇上瞧着臣妾与三十年前初遇皇上的时候,是否变了?”   “嗯。”   孝仁帝面带微笑的点头,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容貌变了,心也变了。从前的素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皇上也会在意臣妾的心么?”德妃忽然冷笑一声,“皇上心里不是只有一个云心妍么?”   孝仁帝仍旧从容微笑,“当然,她是朕的结发妻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似有意无意的看了荣亲王一眼。他想看看,这个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皇弟,在听到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是何表情?   嗯,不错,从容不见了,云淡风轻不见了。只是,那深切的怀念与爱恋痛楚,却更让他讨厌。   德妃似乎也被这几个字刺激了,原本温婉的容颜立时罩上了寒霜。抵在皇后脖子上的凤钗忽而用力,纤细白嫩的脖子立即被划出一条血痕来。   “住手。”   凤倾寰示意属下不要动手,双眼沉沉的看着德妃。进宫没有看见母后,以为她是在后宫控制住皇祖母,却没想到…今夜进京太过顺利,他不是没有怀疑,但是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已经走到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是…舅舅呢?这个时候他应该进宫了才是。   凤倾寰自然不知道,镇国公本来是要带人进宫,但是还未到宫门口,却被人堵住了。   皇后吃疼,却死死咬牙忍着。   德妃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笑起来,看着皇后,眼神不无同情。   “我尊贵的皇后娘娘,你听见了吗?这个男人,当年你费尽手段想要得到的男人,即便你顺利成为了他的皇后又如何?他还是不承认你是他的妻。你跟我一样,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甚至——”她又看向淑妃,“连她都不如。”   淑妃一直静静坐着,此时方才抬头看了眼德妃,仍旧不动声色。   德妃心里有火,洛王却已经不耐烦了。   “好了妹妹,别再多说废话了。”他手中的剑又逼近一分,“皇上,你还是写下退位诏书吧。四皇子登基后,会尊你为太上皇,让你安享晚年的。大皇子未经宣召入京,视为谋反,当诛灭九族。”   凤倾寰眼神冷漠,淑妃却突然抬头一笑。   “哦?是吗?”她一直没说话,再加上这般紧张的场景,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然而她这一开口,却又立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洛王可是忘记了?你的三女儿洛竹音,还是大皇子侧妃呢。算起来,你可算大皇子的岳父。九族排下去,似乎你也在其中。”   ------题外话------   下一章就把德妃皇后全收拾了,呼呼   第五十七章 宫闱之乱,离别前夕   若非时间场合不对,秋明月真的很想笑。淑妃真是个有趣的人儿,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出口却能噎死人。   洛王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淡淡笑了笑。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本王早已将她驱逐出族谱,她已经不是洛家子女。”   秋明月眯了眯眼,这个洛王,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淑妃淡淡的瞥了洛王一眼,没说话。凤倾寰唇边却勾起了一丝笑。好,很好。原本还想着待今日过后就休了洛竹音,没想到洛王自己就不承认了这个女儿,省得他再多此一举了。   德妃手中的凤钗紧紧贴着皇后的脖子,命令凤倾寰。   “退后。”   凤倾寰皱眉,德妃逼近一分。   “大皇子难道要用自己母亲的血来助自己登上皇位?”   “素丹。”   孝仁帝缓缓开口了,德妃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一丝复杂之色。   “皇上还有何训诫的吗?臣妾听着呢。”   孝仁帝忽然笑了,“弑父夺位,墨儿百年以后,史书工笔,也不会留下好名声。他若真想要,朕立即就可以下旨封墨儿为太子,并废除皇后,立你为后。”   此言一出,不仅德妃,整个御书房的人都呆愣住了。尤其是皇后,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孝仁帝。凤倾墨眼神已经沉了下来,悄悄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洛王却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冷了下来。   “素丹,别信他,他这是声东击西,想要令你我兄妹反目。如今皇宫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只要他写下退位诏书,墨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说罢,剑又逼近一分。   “皇上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还是快些写吧。”他又看了眼身边被挟持的大内总管李公公,“磨墨。”   李公公脸色有些白,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孝仁帝却依旧脸色自若,看向凤倾墨,面容竟是少有的慈爱。   “墨儿,你一向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父皇知道,你今日也是被人蛊惑才犯下如此大错,只要你知错就改,灭叛军,便是我皇室有功之人。朕立即立你为太子,将来便是大昭的国君。”   凤倾墨有些呆愣,洛王面色有些青。   孝仁帝却还在缓缓笑着,“要做篡权夺位的叛臣逆子,还是做名正言顺的即位太子,想必你知道该如何选择。”   “闭嘴!”   洛王已经沉了脸,手中长剑微微一动,便划伤了孝仁帝的脖子,鲜血溢了出来。   “哥。”   德妃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洛王厉声道:“素丹,别再犹豫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这些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忘记了?后宫佳丽三千,你在他心中排第几?这种人,不值得你留恋。待他写下退位诏书,墨儿登基为帝,你就是太后,整个大昭最尊贵的女人。要什么没有?”   他又看向眼中隐隐有几分动容的凤倾墨,声音更冷。   “墨儿,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凤倾璃。”   凤倾墨浑身一震,心里最后的犹豫立即消散,眼神清明而决绝。   “父皇,你莫要再使诡计了。”他走上去,笑得温雅。   “瞧我,怎么忘记了呢?父皇坐了这么久,怕是累了吧?来,儿臣给您磨墨。正好,淑妃娘娘也在这儿,您来看看,父皇写得对不对。”   淑妃笑意温和,眼中隐隐有赞赏。   “四皇子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本宫一个妇人,实在不懂这些国事,怕是要让四皇子失望了。”   凤倾墨已经在旁边磨墨,闻言也笑道:“淑妃娘娘不需要懂太多,只需要认得父皇的字就行。李公公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行动也迟缓了,赶明个儿就送回乡下养老吧。天亮了以后,就由淑妃娘娘来念父皇的圣旨吧。”他似想到了什么,抬头对淑妃一笑。   “淑妃娘娘可得看清楚了,一字也不能错漏。省得明日父皇的诏令公布天下,让远在边境的五皇叔误会,再犯了和皇兄同样的错误带兵入京就不好了。届时京中守卫怕是要将五皇叔当做叛贼了绞杀了。所以,淑妃娘娘一定要看仔细了。”   淑妃终于变了颜色,平静的双眸黑沉沉如夜,刹那间似乎有风云浪卷,波涛沉浮。   秋明月在房顶看着,想起凤倾璃曾说过淑妃的心上人是镇南王,敢情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嘛。挂不得呢,她就是说嘛,之前说后宫被皇后控制了,却不想还有个黄雀在后的德妃。而这淑妃,却偏偏在御书房。原来四皇子是拿淑妃做人质呢。镇南王对淑妃有愧对之心,知道淑妃被四皇子挟持了,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是好心机啊。   她凑近凤倾璃,悄声问。   “林太师呢?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怎么不在?”   凤倾璃眼睛不离下方,传音道:“镇国公被阻,林太师应该也被拖住了脚步。”   “那如今该怎么办?看这个样子,皇后被挟持了,大皇子心有顾忌不敢行动。琴姨和父王又在四皇子他们手上,你如果现在下去,只怕他们会狗急跳墙。”   “先静观其变。”   也只有如此了。   御书房内,淑妃忽然站了起来。身侧执剑而立的侍卫立即警觉,长剑靠近了一分。   凤倾墨抬起头来,微笑看着淑妃。   淑妃不急不忙道:“四皇子的手日后是要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的,磨墨这种事,还是交给本宫来做吧。”   她丝毫不畏惧的要走出来,身后的侍卫看向凤倾墨,眼神请示。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四皇子还不放心么?”   凤倾墨眼神一闪,洛王忽而笑道:“淑妃有此好意,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他一个眼神过去,挟持淑妃那侍卫就跟着走了过来,剑依旧搁在淑妃的脖子上。   淑妃走到凤倾墨身边,凤倾墨退后一步。她挽起衣袖,素手添香,螓首微垂,露出颈项的肌肤雪白如玉,在灯光下朦胧如月色。   “臣妾这还是第一次替皇上磨墨呢,兴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没有抬头,只是隐隐约约看见她嘴角淡淡笑意,如湖边春水,静静流淌。   孝仁帝有片刻的恍惚,而后笑了笑。   “呵呵,朕差点忘记了,姝琴当年也是这京中有名的才女呢。”   “难得皇上还能想起臣妾的名字。”   淑妃已经磨好了墨,将狼毫笔沾了墨汁,又取出圣旨黄卷。   “皇上,写吧。”   “好。”   孝仁帝接过那支笔,真的开始认真的写。   整个御书房所有人都盯着孝仁帝,德妃一行人不免有些激动。而这一激动,就忘记了自己手中挟持的人质,手上微微一松。一直观察她的凤倾寰忽然眼神一历,身影急速掠过去。德妃瞬间回过神来,然而已经晚了一步。洛王和凤倾墨却已经掠了过来,而躬着身子磨墨的淑妃却也在同一时刻将砚台随手一丢,身子一转就来到荣亲王面前,右手一拂便将挟持荣亲王的侍卫给击倒。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完全还没有从淑妃会武功这件事回过神来。凤倾璃忽然将她抛了下去,自己落下屋顶,立即从淑妃手中接过荣亲王。   “父王。”   “璃儿。”   孝仁帝欣喜的站了起来,看着凤倾璃双腿完好无损,激动得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凤倾璃根本就没有看他,接过荣亲王以后就迅速给他输送真气疗伤。淑妃解决了身边的侍卫,回头见凤倾墨到了回来,立即迎身而上。德妃被凤倾寰一掌打倒在地,无人管她。洛王已经和凤倾寰打到了外面,原先的守卫全都出来了,和凤倾寰的人战斗在一起。   场面瞬间又混乱起来。   凤倾墨边和淑妃过招心中却有掩不了的惊讶,“倒是不想,原来淑妃娘娘也是个深藏不漏的。”   淑妃神色淡然,没有回答他,而招式却越发凌厉起来。   另一边,秋明月被凤倾璃推了下去,身子却稳稳的落到地面,惯性的退后了两步,却被一个人扶住了后退的步伐。   “小心。”   秋明月浑身一震,身后那人气息温润温雅,似柔和的风纯白的云清澈的湖水。无论心境如何烦乱如何郁闷,被那声音一扫,立即便晴空万里。   她微微有些迷茫,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一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身后那人也似突然呆愣住了,手扶在她的腰间,久久忘记了松开。晚风轻轻吹过,她身上清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竟令他的心,也跟着乱了乱。   稍刻,她已回过神来,转身,对他款款而笑。   “多谢世兄相救。”   凤倾玥看着她的笑容,神色有些恍惚。而后又如往常般淡淡而笑,“宫中危险,我派人送你出宫吧。”   他刚欲吩咐身后之人,秋明月却淡淡摇头。   “不用。”   凤倾玥一顿,深深的看她一眼,而后又是一笑。   “四大宫门都有人守着,你此刻出去也不太安全。我已命人解除了后宫危机,此地血腥太重,你去金凤宫中避一避吧。想必阿璃也放心些。”   不知为何,秋明月觉得,他最后一句话有些怪异,似莫名的感叹,和无言的落寞。   她自然知道他的落寞来源何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时刻和这个人保持距离。   “那就麻烦世兄了。”   世兄?   她以前是怎么唤他的?记忆之中,她似乎从没有这般温和却又疏离的唤过他。有时候,他宁可她对他冷言相向,也好过如今的漠然无谓。   阿璃知道他进宫了,所以才让自己保护她。然而,她似乎并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不,她只需要那个人保护而已。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凤倾玥抬头看已经被云层遮住一半的月色,颀长的身影无限黯然。   阿璃,此刻,我真的开始嫉妒你了。   御书房内,凤倾璃已经收了功,扶着荣亲王坐了下来。   “父王,您感觉如何?”   荣亲王摇摇头,“璃儿,你怎么进宫来了?”   “我不放心您。”   从头到尾,他看都没有看孝仁帝一眼。孝仁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看见自己的儿子对一个外人都那么关心,却对自己这个生父如此冷漠。他心里更是嫉妒又心酸。   “璃儿…”   凤倾璃这才看向他,却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转瞬去帮淑妃对付凤倾墨。   凤倾墨一见凤倾璃出现,眼神就立即爆发出浓烈的敌意。随后又笑了笑,“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皇祖母当年非要你做这个世子,为什么每年三月二十你都要陪皇祖母去宝华寺给云皇后超度。原来不是因为她是你姨母,是因为她是你亲生母亲。”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神里已经露出了恨意。   “这些年,你可隐藏得好啊。”   凤倾璃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凤倾墨武功本就不如他,再加上刚才被淑妃那一搅合,体力已经消散些许,很快就落了下风。不消片刻,他已经支撑不住,凤倾璃直接一掌打在他肩头。他吃疼,吐了口血,凤倾璃却已经点了他的穴道。   “你今日犯了最大的错,就是伤了我父王,实不可饶恕。”   凤倾璃淡淡道,孝仁帝面色又是一僵。这一刻,忽然觉得一生从未有过的失败。   “琴姨。”   凤倾璃上前一步,“你可有受伤?”   淑妃摇摇头,面上带着笑容,眼神却微微感叹。   “璃儿,你和明月不该回来的。”   孝仁帝突然眯了眯眼,略带几分杀气的看向淑妃。淑妃视若未觉,拍了拍凤倾璃的肩。   “这是非之地,何苦来哉?你娘在天有灵,必定不想看见你再入这深宫之中。”   “我没想搀和这些事。”   凤倾璃负手而立,淡淡道:“我来,只为救父王。至于其他,不干我的事。”   孝仁帝脸色又是一变,“璃儿,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   “别拿我娘威胁我,你不配。”   凤倾璃声音里掺杂了几分冷意,眼神讥诮而痛恨的看着孝仁帝。   “十一年前我娘死的时候,你冷眼旁观。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不配提及我娘。”   孝仁帝呼吸一滞,眼神里也流露出伤痛来。   “璃儿,你听朕说…”   “没什么可说的。”   此刻御书房里已经没有了外人,凤倾璃也不在有所顾忌。   “十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亲眼看着我娘死在我面前,看着大火淹没了她的身体,看见那些鲜血在火光里燃烧成灰,看着她悔恨不甘的闭上眼睛。我甚至来不及…唤她一声,娘…”   他闭了闭眼,手指紧握成拳,仿佛这样才能压抑心中突如其来的愤怒和悲痛。   “当年你逼我娘嫁给你的时候,可有想过那一日?”   孝仁帝说不出话来了,荣亲王却面色悲痛,眼神悔恨。   凤倾璃不理会他,转而对淑妃道:“琴姨,我现在要去接我娘子,父王就麻烦你了,别人我不放心。”   这个别人,自然是指孝仁帝。   “明月也进宫了?”   荣亲王收了神色,有些讶异的问。   凤倾璃嗯了一声,“她现在应该在皇祖母那里,父王,您先休息一会儿,我待会儿过来接您回去。”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后孝仁帝的呼唤。外面的打斗也尽尾声,他一出去,就碰上凤倾玥。   “她在金凤宫。”   凤倾玥淡淡说了一句。凤倾璃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多谢。”   他看也不看外面的场景,直接用轻功飞奔去了金凤宫。一路上没见多少守卫,是以他毫无阻拦的到了金凤宫。几乎所有宫妃皇子公主都在,门口也有凤倾玥带来的人马守着,见到凤倾璃,守卫齐齐一惊,而后躬身行礼。   “见过世子。”   凤倾璃道了声免,就急急的走了进去。   “萱萱——”   后宫的人之前被皇后控制在金凤宫内,如今那些人全都死了,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宫妃这才松了口气。秋明月来的时候,就见到太后坐在贵妃椅上,金嬷嬷和书雪都站在身边,书琴正捧了茶来给她压惊。左右宫妃公主们依次坐着,都有些后怕。见到秋明月,有些意外,然而还没等太后招呼秋明月坐下,就听到凤倾璃的声音传了进来。   秋明月一怔,立即回头,然后就被凤倾璃握住了肩膀。完全没有注意到满殿的人因他的到来而齐齐噤住了声音,人人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双腿。当然,他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意。如今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秋明月身上,神色焦急而担忧。   “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秋明月安抚性的对他笑笑,“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父王呢?”   “我刚替父王运功疗伤,现在那边的形势已经控制住了,我们现在就回王府。”   他拉着秋明月就要走,甚至都没有给太后见礼。   “等等,璃儿。”   太后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凤倾璃回京以后就一直没有进宫。她知道他的腿已经好了,但是一直没有亲眼看见,心里总是有一根刺。如今真的看见了,她心里掩饰不了的激动和狂喜,还有隐隐的感伤。甚至都忘记了该说什么,见他要走,才连忙唤住他。   凤倾璃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秋明月发现,凤倾璃今日似乎对太后有些冷漠。自他回京,就没有进宫。就连太后派人来传话,他也不理会。这次回来,他似乎对皇族所有人都多了几分疏离和冷淡。   “皇祖母有何吩咐吗?”   太后也发现了他态度的冷漠,但是此刻她却管不了那么多。   “你刚刚说,你父王受伤了?”   “是。”   凤倾璃淡淡回答。   太后声音有些急切,“怎么受伤的?”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丝讥诮,“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叛军入宫意图图谋不轨,刺杀皇上。父王为救我主,伤于敌人之手。”   太后似乎静默了一会儿,殿内氛围一下子寂冷下来。连原本想要询问淑妃的凤倾宛姐妹都不得不在这种冷凝的气氛下闭上了嘴巴。   “皇祖母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孙儿就告辞了。”   他二话不说,拉着秋明月就离开了。   太后怔怔的坐着,神情有几分茫然,茫然中又似乎透出几分悲凉和痛悔来。   这一天,终究是到了吗?   出了金凤宫,凤倾璃就带着秋明月直接去了御书房,此刻洛王已经被抓住了。凤倾玥带人进宫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死了守在四大宫的守卫。还未到达御书房,凤倾寰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自己中计。特别是,在见到被五花大绑的镇国公和林太师,他知道大势已去,虽然不甘,却也知道此时不逃,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属下给他开路,勉强冲出了重围。而皇后,却在战乱中受了伤,再也逃不了了。   凤倾璃进去后没过一会儿就扶着荣亲王出来了,没有人阻拦。   秋明月没有问什么,只知道今晚的叛乱结束了。   一路出宫,到处都是尸体。天色已经渐渐亮了,东方一线鱼肚白缓缓破开天日。照亮这绿瓦红墙,高楼重瓦的杀戮和血腥,照见那些罪恶和野心。一直到宫门口,荣亲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几人上了马车,马车开始缓缓向荣亲王府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荣亲王才叹了口气。   “璃儿,你不该那么对皇上说话的,他好歹是你生父。”   “他对我下毒对我用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他儿子?”凤倾璃面无表情,“他容忍那些女人烧死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那是他的妻子?他怀疑我娘背叛他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他儿子?”   荣亲王不说话了,想起当年那些事,眼底也有些阴暗。   凤倾璃吐出一口气,“父王,是您将我养大的,我只认你一人为父。那个人,他不配。”   荣亲王有动容也有感伤,他自然知道凤倾璃心里的恨,他同样恨,同样恼。只是那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这孩子苦了那么多年,他实在不希望他这辈子都陷入仇恨中不可自拔。   那个人,他确实不配为父。但,血缘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璃儿再怎么恨,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看皇上今日的态度,想必很快就要接他入宫。   如今大皇子逼宫未遂逃走,四皇子谋逆至少要被贬为庶人。其余两个小皇子只有几个月大。边境战事未平,又有西戎蠢蠢欲动。   大昭刚平内乱,如果不早立太子稳定朝堂稳定民心。只怕百年基业不保啊。   他虽然也不希望凤倾璃回宫,但是如今除了他,皇室再无可继承大统之人。   所以…   “璃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你也不例外。”   凤倾璃低着头,半晌才道:“如果当年我也死在那场大火呢?是不是就没有这所谓的责任和使命了?”   “子靖。”   秋明月皱眉,有些不悦。   凤倾璃一顿,抬头看着对面的秋明月,而后笑了笑。   荣亲王叹了口气,“你娘曾说过,她不指望你能问鼎江山式微天下,但望你一生平安足以。我答应了你娘,要好好照顾你。让你娶妻生子,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不要参合那些皇室之争中。然而如今,我大抵要食言了。”   凤倾璃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回忆和酸楚来。   “我现在只是后悔,为什么在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叫过她一声‘娘’。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如今便是想叫,也没有机会了。”   秋明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荣亲王默了默,随即苦笑一声。   “或许,当年我就该带她走的。”   凤倾璃抬头看了他一眼,都:“不怪您,当时那样的情况,由不得您任性。”   “如今你却任性了。”   荣亲王有些无奈的向后靠了靠,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坐了起来。   “对了,你祖母如何?之前我看到洛王抓了好多文臣在偏殿,王府想必也受到了侵袭,有没有伤亡?”   凤倾璃道:“死了几个丫鬟,祖母已经安排人葬了,其余人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伤亡。”顿了顿,他语气忽然有些低沉。   “大哥失踪了。”   秋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前一直处在紧张的氛围里,倒是忘记了这件事。   荣亲王脸色有些沉,“那个逆子,咳咳——”他极为动怒,牵动了内伤,连连咳嗽了两声。   凤倾璃赶紧又给他输送真气,“父王,您别气。”   荣亲王挥了挥手,叹了声。   “那个逆子,屡教不改。罢了,他走就走吧,省得祸乱整个王府。”   “我已经暗中处理了,没人查得到大哥和大皇子的关系。”   荣亲王有些感激和愧疚的看着他,“璃儿,这些年他们这样对你,也亏得你还有这份大度宽容之心,否则——”   凤倾璃摇摇头,“大哥总归是我兄长。您方才不是也说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姓凤,何必分那么清楚呢?”顿了顿,他眼神忽而被暗云席卷,声音有些压抑的低沉。   “父王,您怎么会伤得那么重?皇宫暗卫呢?是不是他做的?”   荣亲王知道瞒不过他,遂道:“我老了,不中用了。”   凤倾璃死死抿着唇瓣,“是他对不对?如果是洛王的人,您不可能受那么重的内伤,而应该是刀伤或者箭伤才对。”他说到最后,眼神里迸发出浓烈的历光和狠绝。   “他果然还是容不得你。”   荣亲王闭上了眼睛,“罢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凤倾璃不说话了,秋明月看着两父子,心头无端的有些沉重。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荣亲王府。刚经过一场动乱,难得在太妃的吩咐下,那些尸体狼藉全都处理干净了。如今都回屋睡觉去了,但太妃还是吩咐了人在门前守着。是以几人一回府,就有人迎了上来。   “王爷,世子,世子妃,你们终于回来了,太妃一直担着心,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下来了。”   是太妃身边的周嬷嬷。   荣亲王面色有些白,气息还稳。   “嗯,你回去吧,天亮了我就去给母妃请安。”   “是。”   周嬷嬷自是看出他受了伤,但也知道王爷不想让太妃担心,便没有问,只待待会儿回去向太妃禀报就是。   “璃儿,明月,你们今晚也累了,回去吧。”   荣亲王对凤倾璃和秋明月道了一句,然后就走向自己的院子。   凤倾璃一言不发的带着秋明月离开,回到了桐君阁,孙嬷嬷和醉文立即上来关心询问。秋明月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现在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两人进了内室,秋明月太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凤倾璃将她揽入怀中,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翌日,四皇子联合洛王叛乱一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些被洛王捉来当人质的文臣,一个个疾言厉色,声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云云。   大皇子自然也捞不着好,无论如何,他私自回京,还带人闯入皇宫守住宫门,司马昭之心人人已是心照不宣。就连那些激愤的,却有一部分隶属于大皇子派系的文臣,都不得不对此闭上了嘴巴。   此事牵扯太大,又不能一下子将两位皇子以及各自派系党羽连根拔除,以免动摇国之根本。除却大皇子逃了,四皇子和洛王暂时被关在天牢,等候处置。   德妃挟持皇后联合兄长纵子逆某犯上,已经被赐死。皇后被废,打入了冷宫。按说皇后控制后宫,也联合朝臣谋反,但是却没有被赐死。   秋明月想着,大约孝仁帝是想利用皇后引出凤倾寰。毕竟昨晚在御书房见他的反应,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多有爱护顾及的。   知道这件事后,秋明月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以前她就觉得,淑妃那样的女子,才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她这些年不争不夺,到最后却才是真正的赢家。   尽管,这些对于她来说可能毫无意义。   至于其他参与此次动乱的朝臣,例如林太师,素衣侯,镇国公,全府下狱,三日后斩首。接连三族之内,女的为娼妓,男的流放。   而淑妃,却在此事件立了大功,被封为皇后。封后大典同样在三日后举行。   任谁都知道,孝仁帝这是要敲山震虎。大昭如今才出了内乱,未免人心惶惶。要尽快发生一件举国欢庆的大事,才能消弭动乱带给人们的不安。   尹清音在自己宫里上吊而亡,死的时候,身边唯有一个贴身宫女。诺大宫殿,冷寂凄清。   洛王世子妃尹清贞惊闻此事后流产,不堪流放受辱,也自缢于自己屋中。   名动京城多年的‘琴舞双绝’,就这样以常人在她们成名后根本没有想象过的方式离开这个世间。那些曾经属于她们的荣耀和声誉,那些属于她们身上的光环,就这样随着红颜逝世跟着消散于时光河流中。   长公主凤倾柔虽然是德妃的女儿,按照大昭律法,按理说也是要赐死的。但所谓虎毒不食子,再说此次宫变已经死了太多人,边关战事又未平,所以孝仁帝没有杀她,只是把她贬为了庶民,让她在民间自生自灭。   秋府虽然和林府也有一些关系,但大约是出于凤倾璃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林玉芳早就被贬了妾室。而且当林府被查抄全家斩首的消息传来后,林玉芳受不了打击,在祖庙里自杀了。   秋明兰和秋明玉大哭了一场,秋明霞却是再一次病倒了。   大皇子府被查抄,几位侧妃都下狱等候处死。然而与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薛国侯府,却仍旧荣保富贵。   最令人惊奇的,却是洛竹音。   那个女子,在当日大皇子带兵入京的前三天,就借口入寺为夫君祈福而逃走了。而在大皇子起事的第二日,有人拿着她的亲笔书信去见了平安侯夫人。随后平安侯夫人进了宫,不消片刻,圣旨下达,将洛王府这些年贪污的银两和那些隐秘的,准备在起事以后防卫京城的势力据点全都一一挑了出来。   不用怀疑,洛竹音那封信,便是至关重要的一把钥匙。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秋明月很是疑惑。她早知道洛竹音其人不简单,却不想,原来她竟然藏得这么深。一开始,她想要颠覆的,居然是洛王府。   据说,洛王那日能那么快兵败垂成,其实也有她的功劳。一路上阻拦大皇子回京的那些杀手,都是她悄悄向大皇子通风报信才让大皇子节省了太多时间能够及时回京。最后为大皇子开城门的也是她的人。   照理说,虽然她是大皇子的侧妃,但是她好歹也算歼灭了反贼,甚至功大于过。便是孝仁帝,也不得不对她进行封赏。然而她却在做完这一切后,悄悄的离开。   这委实让秋明月有些不解,于是便问了凤倾璃。   凤倾璃当时只是笑了笑,“她是个聪明人,仅此而已。”   秋明月耸了耸肩,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   “洛老王妃呢?听说宫里的禁卫军去查抄洛王府的时候,她不让御林军碰她,自己跟着御林军进了天牢。呵呵,倒是个有骨气的。”   “她那是傲气。”   凤倾璃抱着她坐在软榻上,道:“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不,其实曾祖父在世的时候特意给了她一道免死圣旨。无论她日后犯了多大的错,都可以免死。只是她性子太过刚烈,自幼就没有服过输,如今儿女孙子孙女死的死关的关,洛王一脉也彻底颠覆了,此乃她毕生之败。她怎能再苟且偷生?我以为她定然选择自杀,也不愿被关。倒是没想到,她自个儿去了天牢。”   “大约还想见洛王最后一面吧,好歹是自己的儿子。”   秋明月叹了口气,对这场宫变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昨天溪溪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尹清音临终之前写的。她死后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想办法送到我手上,恰好那天平安侯夫人进宫,她便交给了平安侯夫人,自己也跟着殉主了。”   “信上写了什么?”   “一如侯门深似海,愿来生再不入帝王家。”   “就这么一句话?”   “不然你以为还能有什么?”秋明月想起去年的京都七绝,难免有些伤怀。   “说起来,我们被称为京都七绝的几个人,似乎自去年镇南王府赏花宴后,也就那日宫宴匆匆见了一面。其余的,却似乎没有聚在一起过。真是枉自担了这么个名声。尹清音和尹清贞两姐妹,如花似玉的年纪,却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难免让人唏嘘。”   “你该庆幸和她们交情不深。”凤倾璃道:“不然这个时候只怕你更加伤怀。”   秋明月躺在他怀里,闻言笑了笑,眼神却有着叹息和怅然。   “我只是可惜而已。不过还好,中山伯府没有受到多大的波及,只是可惜了我大姐…”   “这些是注定的,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得了的,你再怎么伤怀也没用。”   凤倾璃感叹娇妻有时候就是太过心软,“你不是一直想回秋府一趟么,前些日子京中不安分,如今动乱已过,我明日就陪你回去一趟可好?”   “好啊。”   秋明月眼神亮起来,而后又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   “今早我听醉文说,皇上下了圣旨命父王接王妃回府?”   “嗯。”凤倾璃面上没多大的表情,“王妃伤得很重,宫中已经派了御医给她诊治。不过楚府的人说王妃思念父王,想回王府。楚大人便进宫了一趟。”   秋明月瘪了瘪嘴,“王妃回来了,岂不是又要对咱们指手画脚了?”   “没事,如今她身上有伤,即便想对你做什么也有心无力。况且—”他眼神微微有些冷,“既然是那人要她回王府的,为的,还不就是那一件事。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动你不得,顶多就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指使你两句。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以不用理会,只是莫要去招惹她就行了。”   秋明月点点头,“对了,凤倾寰逃了,你可知他的下落?”   “他倒是聪明,知道从皇宫密道逃走。”凤倾璃冷笑一声,而后嘴角又扬起一抹冷然的弧度。   “不过柏云早就猜到他有后招,于是派人堵截。他虽然突围,但是也受伤不轻。终究是逃走了,如今我也在查他的下落。”   听他提起凤倾玥,秋明月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多说。   凤倾璃又静默了一会儿,才抱紧她,凑近她耳边低低道:“萱萱,我收到消息。轩辕逸亲赴边境作战,五皇叔应付很是吃力,所以,过几日我就要去边境了。你,一切小心。”   ------题外话------   之前犯了个错误,把荣亲王儿子名字写错了。⊙﹏⊙b汗,表示我粗心了,回头再改改吧,抱歉~推荐好友文文柠檬笑   《女宦狂倾天下》   大冶国阴狠毒辣的女暗帝,重生为任人践踏的小“公公”?   玉汝恒表示很蛋疼   打人不打脸,谁敢动她的脸蛋试试?   暴君降临,前世旧仇,灭国之恨,   她该如何执掌乾坤,一并向他讨回?   宫闱险恶,人心难测,更是各色美男齐聚,且看她如何从一个小“公公”霸气逆袭,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只不过,这过程有点……   第五十八章 情敌出现,此心如一   空气停滞了一分,晚霞的余晖从浣纱窗户投射进来,像无边无际蔓延的梦。她在这梦幻中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映衬着橘红色的光,唇边的笑意温柔而美丽。   “什么时候?”   “封后大典过后。”   凤倾璃眼神里流露出不舍来,“最后的一战,我必须去。”   “嗯。”秋明月点头,“我明白。”   傍晚的时候,荣亲王妃被接了回来。出于礼节,秋明月跟着过去看了看。荣亲王妃伤得有些重,胸口被刺了一剑。也算她命大,剑偏了一分,不然早就没命了。在楚家休养了几天,面色看起来好了些,但是仍旧虚弱。见到凤倾璃和秋明月,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也不敢拿乔。   凤倾雅凤倾霖还有楚玉盈都在旁边守着,都面有忧色。唯独楚玉盈脸色有些迷茫和苍白。凤倾翔逃走了,她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什么,整日的恍惚不知所谓。   荣太妃也去看过了荣亲王妃,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儿媳妇是真的失望透顶。   荣亲王那日在宫里受了伤,孝仁帝特准他在家休养,直到痊愈再上朝。却对那晚以身救驾一事,只字不提。   翌日,秋明月和凤倾璃便出门去了沈府。说起来,凤倾璃还是第一次陪着秋明月去外祖父家。以前他双腿不便,甚少出门。腿好了以后又因为其他原因,整天呆在家里。如今正好有空。   马车内,秋明月瞥了眼身边的妖孽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紧张?”   凤倾璃放在膝上的手微微紧握,闻言手指一松,眼神颇有些不自在。   “有什么好紧张的?”   秋明月笑得眉眼都弯成一条线,“其实你不用紧张啦,反正以前你进宫的时候,不也见过我外祖父?”   “那怎么能一样?”凤倾璃瘪瘪嘴,“那个时候你还没嫁给我。”   “你这是怕什么?怕我外祖父挑你毛病?”秋明月挑眉,作势上上下下打量他。   “不过话说回来,你倒是真的该讨好我外祖父。”   “为什么?”   秋明月轻咳一声,故作一本正经道:“之前你我的婚事落定的时候,我外祖父就颇为担心。说你脾气不好,王府又水深火热的,觉得我嫁给你太委屈了。还说啊,要进宫请求皇上撤回赐婚圣旨呢。”   “敢!”   凤倾璃顿时脸色一黑,大手一捞,就将秋明月抱进了怀里。   “有什么不敢的?”秋明月不惧,恶作剧的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眯眯道:“我可告诉你,待会儿见了我外祖父,说话客气点,别给我摆什么大少爷架子。那是我外祖父,也是你的长辈。我外祖父这个人,有时候看着温和慈祥,实际上很是严厉苛刻。你要是说话不中听,哼哼。”   凤倾璃本来就有些紧张,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会如何?”   “这个嘛…”秋明月转了转眼珠,故意吊他胃口。   “我也不敢保证。”   凤倾璃皱眉,双臂一收,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   “好歹我也是他孙女婿吧,你外祖父,不至于刁难我吧?”   “刁难倒是不至于。”秋明月很认真的思考,末了才道:“顶多看你人品如何,对我好不好,够不够格做我的夫君。”   “我对你不好吗?”凤倾璃很郁闷,他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还不够?   秋明月又笑眯眯道:“好啊,可是我不能这样跟外祖父说啊,不然他觉得我偏袒你,说不定还以为你对我不好而且非逼着我跟你演戏呢。”   凤倾璃眉心微皱,继而平复,恢复了从容淡定。   “好,我接受考验。”   秋明月眨眨眼,见他一脸的镇定自若,不由得无趣的撇了撇嘴。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道:“世子,世子妃,沈府到了。”   凤倾璃率先跳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扶着秋明月下来。抬头看了看,沈府管家早就迎了出来,见了二人立即行礼。   “老奴见过世子和世子妃。”   “外祖父还没下朝吗?”秋明月问。   管家摇头,“不过应该快了。世子妃,您和世子先进去吧。今早收到您的帖子,三老爷带着府里的人在大厅等着了。”   “好。”   秋明月点头,和凤倾璃走了进去。期间凤倾璃一直揽着她的腰,一路走来,沈府的丫鬟小厮见了两人的神人之姿,都呆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纷纷在心中羡慕着,孙小姐真是幸福啊,世子如此的龙章凤姿,而且看起来还很宠她的样子。天下间有几个女子能有这般的幸运?   到了二门后,又有人带领着两人走进了前厅。本来按照规矩,凤倾璃和秋明月可是皇室中人,身份高贵。两人莅临沈府,全府的人都应该到二门迎接。只不过此次秋明月递帖子的时候就说明了单以晚辈的身份拜访长辈。何况凤倾璃才是第一次来沈府,自然不能端世子的架子。   很快来到前厅,一眼望过去,沈府老老少少的人都在。为首的是三老太爷,年过半百,鬓角灰白,却也精神奕奕,可见身子骨硬朗得很。下方的是二老爷的两个儿子,沈大老爷和二老爷,以及大夫人和二夫人。身边还坐着一个青衣少年和粉衣少女。两人都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很是秀气,两人都是二夫人的儿女。   秋明月和凤倾璃走进来后,几位长辈都看了过来,眼神先是几分打量,随后都带了赞赏和满意之色。   “许久没见明月了,如今越发亭亭玉立了。”   开口的是沈大老爷,长得眉目慈爱,语气带着几分叹息和欣慰。   秋明月依次给几位长辈福了福身,凤倾璃也跟着躬身抱拳行礼。本来以他的身份,纵然在沈家人面前是晚辈。但是二老太爷和两位老爷都没有官职在身,他是不必行礼的。所以沈家几个长辈见到他有此举动,都纷纷惊异了一下,而后眼中欣赏之色越发浓郁。   “别拘礼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快坐。”   这次发话的是二老太爷。他是经商的,士农工商,商被排在最末尾,所以当官的大多都不太看得起商人。二老太爷本以为凤倾璃是荣亲王世子,想必也是傲气不可一世的。况且以往听到他的名声,都不太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知礼恭顺,且见他看着秋明月的眼神,温柔又浓情满溢。这哪里像个纨绔又脾气暴躁的贵公子哥啊?分明就是个情深意重的姣姣少年郎嘛。想起自家兄长上朝前的叮嘱,二老太爷觉得有些无聊。   这么好的孙女婿,要是给他,他还巴不得呢。还试探什么?   秋明月含笑点头,和凤倾璃坐了下来。   三老太爷忙着介绍,“这是你两位舅舅和舅母,你小时候都见过的。”   秋明月点点头,挨个的叫了声。上次她被燕居的人所伤,沈府两位舅母来看过她,凤倾璃也是见过的,只不过印象不太深。那个时候他一心都在秋明月身上,也不过就是匆匆看了一眼而已。   三老爷又指着那少年少女,“他们是你二舅舅最小的儿女,和你同年,算起来还比你稍微长两个月,是你的表哥表姐沈千寻和沈千樱。”   秋明月微笑微笑道:“幼时见过见过表哥表姐一面,这一晃多年,倒是好久不曾见过了。”   沈千寻目光坦荡而笑意温和,“小时候见表妹性格有些孤僻,不想这些年过去了,表妹倒是活泼不少。”   “女大十八变嘛,表哥也变了不少呢。”   沈千樱看了秋明月一眼,又看向她旁边的凤倾璃。他正在喝茶,茶香寥寥,香气微熏,将他眉目笼罩,但见云山雾罩,越发显得如诗如画,美如温玉。举手投足间俱是优雅和贵气。   她一颗心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脸颊绯红眼神羞涩,分明一副小女儿情窦初开的模样。她手指紧紧拽着手帕,想着前几天母亲说要给她安排议亲。她父亲虽然是商贾,但是祖父好歹是朝中大臣,再加上有一个荣亲王世子妃的表妹。那些名门贵族自是巴不得和沈府联姻。   几个嫡亲的表姐都出嫁了,剩下的都是庶女,人家也看不上。如今沈府只有她一个嫡女,联姻的话,非她不可。之前没来京城的时候,原本她只是一个商家千金,原本以为之后的良人也不过同样和几位表姐一样,都是出身商贾。可自从祖父重新入朝为官以后,再加上如今沈家在朝中的地位等等,她的心渐渐变大了。   一般的名门贵公子哥算什么?她还看不上呢。那位和她同年的表妹,之前还是庶女呢,身份那样卑微,到最后都能做了荣亲王府世子妃。她好歹是沈府的嫡小姐,怎么就不可以嫁公侯之家了?   何况——   她又控制不住都看了凤倾璃一眼,此刻他已经放下了茶杯,整个人沉静温雅得如同一幅画,美得不似真人。   这样的人,才是所有少女心目中的良人啊。   秋明月与沈千寻寒暄几句过后,转眸看过来,立即就将沈千樱一副含羞欲怯的眼神收进眼底。她微微蹙眉,看了眼身边的凤倾璃,心中了然,眼神却是冷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道:“许多年不见了,表姐如今出落得越发美丽端庄了。”   她刻意加重了‘端庄’二字,就是在提醒沈千樱。既是大家闺秀,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要见到男人就发花痴。   其他人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可二夫人却是听出了秋明月言语中的不悦。她看向身边的女儿,立即明白了自家女儿在想什么,顿时有些着恼。这个不争气的,荣亲王世子是什么人?是她能够肖想得的吗?更何况,那还是她的表姐夫。她脑子整天在想些什么?   心中虽然生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啊?”沈千樱回过神来,见众人都盯着她,她脸色又是一红,偷偷的看了眼凤倾璃,却见他眼神连扫都没扫自己一眼,满目温柔的看着表姐,仿佛自己就是空气。她顿时心中酸涩,对秋明月更加嫉妒。   “表妹才是如花似玉倾国倾城,难怪姐夫对表姐那般爱重,一直都未曾纳妾。不知道京中多少女儿羡慕呢。”   她心中嫉妒秋明月,说话也不经大脑,不知不觉就带了几分酸味和讽刺。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下来,三老太爷和两位沈老爷包括大夫人二夫人脸色都沉了下来,都在心中暗骂沈千樱不懂事。   二夫人更是气得立脸色都有些青了,若非顾及着场合颜面,她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女儿两耳光。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京城多少女儿羡慕?这些人中是不是也包括了她自己?还敢讽刺秋明月以色事人?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沈千樱原本是不服气凤倾璃这般无视自己,她自问自己也是貌美如花豆蔻年华,比这个表妹也不差。凭什么他眼里就没有自己?她本来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小受所有人追捧,却得自己心仪之人这般冷眼相待,心中怎能不气愤?说话也就冲了点。   当然,这其实只是她自以为是。虽然沈千樱也是个美人,且算得上中上之姿,纤眉大眼,鹞鼻朱唇。且皮肤白皙身段玲珑,即便是在这满是美女的京城,也是比较出众的。但是若跟秋明月比起来,那差的那就不是一个层次了。别的不说,就是气韵神态,她就万万不及。   秋明月柳眉一挑,自是听出了沈千樱的讽刺。   “哦?”她放下茶杯,面上笑着,眼神却微微寒凉。“上次我回门的时候还听娘说起表姐,说表姐从前在江南一带也是有名的才女,将来也不知道何人有此福气能娶得表姐这样的人儿。”   沈千樱闻言脸色又是一红,偷偷打量了凤倾璃一眼,却见他脸色有些青。凤倾璃自然是听出了沈千樱方才那番话的话外之音,不过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前面那句映射秋明月以色事人的话,让他听着不爽。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女人。除了对秋明月以外,他对任何的异性都难以不冷脸。若非看在沈千樱是自家妻子表姐的份儿上,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没想到这女人倒是傲气,而且还是个任性刁蛮的大小姐,居然出口就侮辱人,比起秋家那几个更是不遑多让。   他凤倾璃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有人对他的爱妻有任何的侮辱不敬,当即就要教训沈千樱。   秋明月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沈千樱不过是少女心性,见到凤倾璃这般天人之姿,会动心也很正常。其实想想,自己犯不着跟她怄气。男人之所以花心,其实也有女人的一部分原因。若女人有本事能将自己丈夫的心抓牢,那这个男人就不会出去三心两意。   而她有这个自信,所以对任何觊觎凤倾璃的女人,她都应该生气。别人觊觎她的男人,证明她的男人足够优秀,她应该高兴。就像她曾经对凤倾璃说过,有其他男人爱慕她,他才应该为自己的眼光感到骄傲。   所以,最初的不悦后,她很快就淡然了。   沈千樱不懂事,但是这个二舅母可是个聪明人,断然不允许沈千樱胡闹。   这时候,二夫人为化解尴尬,连忙转换话题,问秋明月。   “听说明月前些日子去了趟江南,可有去看过你两位表姐?哎,也不知道她们过得如何?”   大表姐是沈大夫人的女儿,二表姐是二夫人的女儿。   秋明月有些愧疚,“原本是打算去拜访两位表姐的,只是我和相公去江南前几个月都有要事,后来好不容易有空了,却又收到父王的来信,让我们回京。所以…”   沈大夫人和二夫人脸色都变了变,秋明月去江南几个月,却不去看看自己的亲表姐,整日的和男人腻在一起,是为无礼不德。当然了,她们自然是不知道秋明月和凤倾璃下江南,原本就是为了给凤倾璃治腿的。当下心中自然不悦。   沈大夫人立即就说话了,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也是,侄女儿如今身份不同了,想必王府事情多,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自然要好好散散心的。”   这话更加刻薄,而且在这样公众的场合,难免落了秋明月的面子。三老太爷脸色更沉,大老爷脸色更是不好看,狠狠的瞪了眼自己的妻子。刚欲开口,凤倾璃却已经无法忍耐了。   “大舅母说得对,我娘子身子弱,嫁给我以后又接连风寒受伤,王府里人多,桐君阁又没有其他女人,什么事都要她一个人操心。我这个做夫君的看着心疼,所以特意带她出去散散心。”他语气不冷不热的,眼神也微带几分冷意。   “本来娘子还说此次没能拜访两位表姐,心中歉疚,怕两位舅母怪罪。不想大舅母如此贤淑温厚,体谅晚辈,实在让晚辈折服。怪不得娘子从前常说两位舅母出身良好,知书达理,有名门之风,实没有夸大其词。”   秋明月有些愕然的看着凤倾璃,这厮向来在外人面前不爱说话,有人得罪他他大多时候直接出手,更是不屑以言语讽刺。他这般暗嘲讥讽,也只有在曾经遇到有人刁难她的时候才会说话如此刻薄不近人情。不过今日其实看在她的面子上,他说话已经很客气了。想起以前在皇宫,他说凤倾柔的时候,那才叫绝呢,简直不留任何余地。   不过在她眼里的客气,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可就不那么回事了。沈大夫人此刻就瞪着一双眼,脸色红白交错。   三老太爷脸色很不好看,觉得这个儿媳妇太不懂得收敛了。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身份,由得你这般轻慢吗?   其实秋明月知道大舅母对她的敌意,不就是她没有帮着沈千之谋取官职吗。好在她素来知道大舅母这个刻薄寡恩,也不放在眼里。反正凤倾璃都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了,大舅母若是再拿乔,丢脸的也只有她自己。   眼看局面有些僵持,大老爷连忙来打圆场。   “明月,回来以后有去看过你娘吗?明修那孩子也快一岁了吧。”   秋明月抿唇笑道:“还没,正想着待会儿就去一趟秋府呢。这才十月,明修满周岁还得两个多月呢。”   大老爷点点头,眉目慈爱的拈了拈胡须。   “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过明瑞了,也不知这孩子如今是何模样?”   沈千樱眼珠子咕噜噜转,笑道:“表妹待会儿要回秋府吗?正好,我也许久没见过姑姑了,不如等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念两个表弟了呢。”   她说话的时候偷偷瞥凤倾璃一眼,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秋明月也不在意,很温柔的点点头。   “好啊。”   沈千樱立即喜笑颜开,想着终于可以接近凤倾璃了。   二夫人见她这摸样,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女儿不懂事,她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这凤倾璃摆明了心里眼里就只有秋明月,别的女人怕是难以入他的眼。也是,这么个美人在怀,世间还有哪个女人能与之相比?更何况,荣亲王乃皇家亲贵,沈府现在虽然算得上世家,但是终归是新贵,在朝廷上没什么分量。退一万步说,即便女儿有幸凭着自家表妹的关系入了荣亲王府,恐怕连个侧妃都坐不上,终归也只是个小妾。   沈家的嫡出女儿,怎能为妾?   二夫人虽然出身商贾,到底还是有几分傲气的。眼皮子也不如大夫人那般浅薄。她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上次科考的时候儿子病了没能参加,深以为憾。再次科考要等两年多,如果能凭着荣亲王府这层关系,是不是可以免去那些章程,直接入朝为官?哪怕只是一个小官也行啊,反正千寻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发展空间。   一屋子人寒暄着,不一会儿,下人来报,沈老太爷下朝回来了。   凤倾璃赶紧坐正身子,一定要给沈老太爷留下好印象。   秋明月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心里还是感动的。他这般紧张,无非也是太过在乎自己的缘故,故而不愿意在自己家人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   抬头就见沈老太爷大步走了进来,一屋子人连忙各自唤了声。   “听说明月来了?”   沈老太爷挥挥手,目光立即就落在了站起来的秋明月和凤倾璃身上,眼中几分喜悦和欣慰。   秋明月走到正中央福了福身,“明月见过外祖父。”   凤倾璃也跟着躬身,“倾璃见过外祖父。”   沈老太爷目光落在凤倾璃身上,探索的味道颇浓。这又让凤倾璃郁闷了,上次陪秋明月回门,秋明月的弟弟妹妹都用这种目光打量自己,就像评估一件货物一样。不过想着这也是妻子的家人,他也就不计较了。   “腿好了?”   沈老太爷打量半晌,才蹦出这几个字。   凤倾璃一愣,而后点头,恭顺的回答:“娘子妙手回春,才使倾璃摆脱十年苦海。”   说到这里,他又满目柔情的看了秋明月一眼。秋明月脸色微微一红,虽然在王府的时候两人独处,他时常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她。但好歹是私下里,如今这么多人在场,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老太爷故作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喝了口茶。   “坐下吧。”   凤倾璃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这算不算过关?   两人坐下后,那边大夫人二夫人的目光又变了。她们没想到,凤倾璃的腿居然是秋明月治好的,当下心思又变了几变。而沈千樱,则是又妒又恨,手中的帕子都快拧碎了。   接下来,沈老太爷又问了凤倾璃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神色之中也没表现出满意或者不满意。凤倾璃心里很是纳闷,搞不清楚娘子这个外祖父究竟怎么想的。要说他娘子的两个祖父都不是一般的人精,秋老太爷属于那种看似什么都漠不关心实际上长着一双狐狸眼的人。沈老太爷嘛,纯粹是漫不经心不温不火的模样。他看人的时候眼神很淡然,但是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要是换做旁人,凤倾璃是不畏惧的,可这个人是他娘子的外祖父,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他心中有些疑惑,娘子不是说她外祖父似乎对他有些不满吗?可就他问的这几个问题来看,并没有刁难的意味啊,这是怎么回事?   莫说他了,秋明月心里还奇怪呢。以她对这外祖父的了解,今日定然是要好好考验考验凤倾璃这个孙女婿的。如今这态度,倒是让她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早在沈老太爷进来的时候,就有丫鬟将刚才大厅发生的事情都禀报了一遍。沈老太爷对于凤倾璃维护自个儿外孙女的表现很是满意,原本觉得自己外孙女嫁给他一个脾气不好的王府公子哥有些委屈的心理也没有了。如今再见他对长辈也很尊重,没有丝毫贵介公子哥的骄横之气,心中更是满意,哪里还会刁难?   倒是沈千樱,看着凤倾璃态度从容,优雅贵气的姿态,更是心动不能自持,暗自发誓非君不嫁。   不知不觉间已近午时,秋明月想着还要去秋府,便委婉的向外祖父告辞。沈千樱本来也要跟去的,不过却被看穿了女儿心事的二夫人给阻止了,以学习女工将她留在了沈府。   秋明月之道这个表姐不安分,日后只怕还有得闹,只不过如今她没这个心思去理会她。便和凤倾璃离开了。   沈千樱咬牙看着两人相依相携的背影,恨得手帕都拧得不成形了。沈老太爷瞧见了这个孙女的样子,眼神微微闪过一丝凌厉,淡淡的说了一句。   “千樱也十四岁了吧,也该嫁人了。”   这话是说给三老太爷听的,也是说给二老爷二夫人听的。   三老太爷点点头,对二夫人道:“这事儿就交给老二媳妇去办吧。”   “是。”   二夫人点头应了,见女儿想要反驳,她狠狠的扯了扯沈千樱的衣袖,回头瞪了她一眼。沈千樱这才不得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用过午膳以后,二夫人便带着沈千樱去了自己的院子,脸色铁青的看着她。   沈千樱正因为没能跟着去秋府而心怀不满,也顾不得去看母亲的脸色,抱怨道:“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和表妹去秋府?”   “你给我闭嘴。”   教养良好平时脾气也算温和的二夫人立即历喝了一声,眼神冷冷的看着她。   沈千樱被母亲这样一吼给震住了,而后眼圈儿立即就红了。   “娘,你…你做什么对我这般疾言厉色?”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道:“你刚才在前厅是怎么跟你表妹说话的?平时我教你的那些礼仪都去哪儿了?”   “我又没有说错。”   沈千樱向来凭借自己美貌,难免有些自傲。听母亲这般斥责她,她倒是觉得委屈了。   “表妹不就是靠着美色才嫁进荣亲王府么?还把世子给迷得团团转。”   “那是你表妹夫。”   二夫人又是一声冷喝,“这一点,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别打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小心引火自焚。”   沈千樱甚少见到母亲这般冷怒严肃,倒是有些吓住了,然而随后一想,觉得母亲的话太夸张了,于是不以为意道:“娘,我哪有什么小心思?”   话虽如此,她眼神却有些闪躲。   二夫人见了又是气,而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千樱,你还小,不懂事。罢了,过两天我就给你安排议亲。等你嫁人了,心思就定下来了。”   “我不。”   沈千樱下意识的反对,“我才不嫁那些纨绔的公子哥。”   “你这是什么话?你娘我会将你往火坑里推吗?”二夫人顿了顿,心情平静了些,才道:“御史大夫家的陈公子,今年十八岁,身份高贵,品貌端庄…”   “我不要。”   还没等她说完,沈千樱就恼怒的大吼。   “我才不嫁那什么陈公子,我要嫁就嫁,就嫁…”   她咬着唇,脸色又开始绯红了起来,满眼的娇羞和憧憬。   二夫人一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更是怒从心起。   “你给我闭嘴,收起你那些心思,以后想都不要想。”她生平第一次用这么冷的口气对自己这个小女儿说话,“你以为你的心思没人知道吗?我告诉你,你最好清楚了,他是你表妹夫,你最好给我死心。别再这儿丢人现眼,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沈千樱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母亲猜中,又听母亲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顿时觉得委屈又不服气。   “为什么不可以?表妹…表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过就是长得漂亮点而已,我又不比她差。再说了,她以前可是庶女,她都能做世子妃。为什么我不可以?”最初的时候她语气还有些心虚,说到最后,她渐渐胆子大了起来。丝毫不顾及二夫人铁青的脸色,反而义正言辞道:“况且,表妹嫁进荣亲王府半年多了,一直都没有未荣亲王府诞下子嗣。她霸着自己夫君也就罢了,还不让自己的夫君纳妾。她就是善妒,就是——”   “你给我闭嘴。”   狂怒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吓得沈千樱和二夫人俱是一颤。二夫人连忙站了起来,看着一脸铁青走进来的二老爷。   “老…老爷,你怎么来了?”   沈千樱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爹,你…”   啪——   二老爷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来,打得她晕头转向,跌在旁边的桌子上,捂着脸一脸的不可置信。   “千樱!”   二夫人也没想到二老爷居然会打沈千樱,一惊之下立即奔了过来,连忙抱住沈千樱,制止了二老爷的第二个耳光。   “老爷,千樱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她就算有错,你打也打过了,该消气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恨其不争气,但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而无动于衷。   二老爷着实被气急了,见二夫人凄怨祈求的模样,他最终叹了口气,放下了手,脸色仍旧不好看。   “你也知道她有错?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她如今长大了,越发的混账了。这都是你这个母亲宠出来的。”   二夫人抱着自己的女儿,听二老爷责骂,心里也不好受,冲口就是一句。   “你怨我作甚?千樱是我的女儿不错,可她也是你的女儿。这些年,你又管教她几分?你的心都在那几个小妾和庶女身上,如今你怪我没有教好女儿,为何不想想早些年你在干什么?”   换做以前,二夫人是不会这般顶撞二老爷的。只不过今日她本就被自己女儿给气到了,又见自己丈夫劈头盖脸就质问自己,多年来的委屈也一股脑儿的爆发了。   “你—”   二老爷刚想发怒,但触及妻子有些红的眼圈儿,硬生生把那股怒气憋回去了。他狠狠一甩衣袖,掉头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吩咐。   “从今天起,不准她出去,直到嫁人为止。”   “我不要,我不要被禁足。”   一直被二夫人护在怀里的沈千樱这个时候冲出二夫人的怀抱,红着眼睛冲着二老爷的背影大吼。   “我就是要嫁给荣亲王世子,我就是要嫁给他。大不了,我做平妻就是了。我不会和表妹争,姐妹共夫的事情又不是没有。我——”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二夫人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她居然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巴。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回过神眼神森冷的二老爷。   “共夫?”   沈千樱被父亲阴冷的眼神看的心尖发颤,然而话已至此,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力推开二夫人,硬着头皮道:“对,我就是要和表妹共夫。她都嫁给荣亲王世子那么久了,还没有孩子,说不定是她自己身体有问题,生不出来。对,肯定是这样。刚才荣亲王世子不是也说了吗,她嫁入王府就多灾多难,指不定自己不能生。她还不允许别的女人给荣亲王世子生孩子,如此善妒的女人,必为夫家所弃。反正…反正到时候荣亲王世子也是要另娶的。倒不如,倒不如我嫁过去。我们是姐妹,我不与她争,我可以帮她保住世子妃的位置,我——”   “你给我闭嘴。”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嫁给了凤倾璃。二夫人却再也受不了,冲过来又给了她一巴掌,一脸不可置信又悔恨的看着她。   “你…你还是我女儿吗?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接连被父母打了两个耳光,这让从小娇生惯养的沈千樱感到委屈极了。她支撑着站起来,大吼了一声。   “不用你们管。”   然后就掩面哭泣着跑了出去。   “千樱——”   二夫人又气又是心痛,差点气得晕倒在地。幸亏又丫鬟扶住她,“千樱…快,让人拦住她。”   不用她吩咐,早在沈千樱跑出去的时候,二老爷就已经吩咐人追了过去。他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一脸惨白的二夫人,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二夫人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丫鬟立即呼唤,声音慌张而凄切。   ==   秋明月和凤倾璃从沈府出来后就上了荣庆王府的马车,刚坐下,她就似笑非笑的瞥了凤倾璃一眼,间或一声叹息。   “就知道你好了以后,必定是个惹祸的主儿。如今倒好,惹到了自家人了。”   “什么?”凤倾璃有些不明所以,他自幼双腿残疾,人人嫌弃。他自己也自卑,不与他人接触,更遑论女人了。若说哪个女人对他有几分心思,他倒也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刚才在大厅中,他几乎都没多看沈千樱一眼,自然对她眼中的羞涩的爱慕视若无睹了。   秋明月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模样,又是叹息一声。   “也不知我那表姐知道你并未把她放在眼里,是何感受?”   “关我什么…”凤倾璃见她提起别的女人,下意识的觉得厌恶,然而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秋明月,“你表姐?就刚才那个说话刻薄的沈千樱?”   “对啊。”   秋明月笑眯眯的看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末了又叹息一声。   “男人长得太漂亮也惹祸啊,我看以后出门戴面纱的应该是你,省得无端端的惹了桃花又碎了人家一地的芳心,罪孽啊。”   凤倾璃一手揽过她的腰,略带几分玩味儿道:“你不吃醋?”   “醋又不好吃,我吃它干嘛?”   秋明月一脸的不以为意,斜睨了他一眼,又有些戏谑道:“我那表姐是个心气儿高的,今日让她瞧见了你,日后怕是看不上其他人了。你看吧,这才出一次门,你就惹得一个少女春心萌动了。以后再顶着这张脸出去晃悠两圈,大概满京城的女人都得视我为眼中钉了。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把我给淹死,估计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   “不出门正好啊。”   凤倾璃凑近她,呼吸温热语气温柔缠绵,如丝丝连绵的网缠绕在她耳边。   “我也不想其他男人看见你。”   厄?   秋明月愣了一下,忽而扑哧一笑,干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幽默了。”她歪头冲他笑,神情竟有几分小女儿的娇俏。   “如今我那表姐指不定已经在背后骂我了。”   凤倾璃冷哼了一声,“你那表姐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不要跟她接触了。”   秋明月靠近他怀里,手指缠绕着他一缕发丝,叹道:“子靖,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知道其他男人对我心存爱慕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因为我现在就是那种感觉。”   “哦?”凤倾璃低头看着她,“你不是不在乎吗?”   “不是不在乎,是我对你有信心。”她一脸的认真和郑重,手指缓缓抚过他的眉角眼梢,直至滑到唇边,轻轻的按了按。   “只要你的心在我这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凤倾璃抓住她的手,眼神温柔爱恋的看尽她的眼底。   “你知道就好。我心里就你一个,别的女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你不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最好的?”秋明月故作不满。   凤倾璃笑了笑,“是,你是最好的。”他低头凑近她,在她唇边偷香了一个。   秋明月唇角微扬,笑靥如花。   第五十九章 商议子嗣,看望王妃   我心如一!   多美好的字眼儿啊。   凤倾璃心中顿时被蜜罐包裹,狂喜和激动让他控制不住的情绪外露。正待此时,马车停了下来,秋府已经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和在沈府一样,守卫和出门相迎的管家一看到站起来的凤倾璃,眼睛瞪得比铜陵还大。反应过来后忙上前见礼,将二人迎了进去。   秋府所有人都在,包括刚刚下朝的老太爷和大老爷。秋明月今天回来,也是事先下了帖子的,所以秋府的人并不例外。而凤倾璃的腿已经好了的事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但是当他们亲眼见到的时候,难免还是震惊,然后就是欣慰。尤其是大老爷夫妇,都觉得自己的女儿熬出头了。   站起来的凤倾璃,无疑是让他们惊艳和惶惑的。出身皇室,那种天生的威严和尊贵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以往他坐在轮椅上,人们对他的鄙弃和厌恶程度压盖了心里对那天生的威严而生出的惧意。如今没了那一方轮椅,便再也无法忽视眼前这个少年那种迫人的压力。   所有人都看着凤倾璃,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呆愣的回不过神来。   秋明月微微含笑,缓缓福身。   “明月拜见祖父祖母,见过爹娘。”   厅堂内只有几个长辈以及坐在沈氏旁边的秋明絮和秋明瑞,两人都直愣愣的看着凤倾璃。   最后还是老太爷先回过神来,挥了挥手。   “难得回来一趟,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秋明月站了起来,却见凤倾璃站在一旁动也不动。不由得皱了皱眉,低声唤道:“相公?”   其实以凤倾璃身份,倒是不必同她的家人施以大礼,但好歹也意思意思一下吧。就像方才在沈府的时候,他不是很自然么?为什么到了秋府,就变得木讷了?要知道,大老爷对他这个女婿还不是很满意呢。今儿个陪她回来,如果在自家门前给自己落了面子,别说是她没脸,整个秋府都没脸了。   凤倾璃起初低着头似乎正在沉思,此刻闻言抬起头来,竟对她微微一笑,而后大步上前,面对着满堂高座,忽然一掀衣摆,跪了下来。   满座皆惊。   沈氏几乎下意识要站起来,大老爷也满面惊愕,就连素来镇定沉稳的老太爷也不由得微微一震,随后又了然一笑,眼神里浮现几分笑意。看了看站在身后的秋明月,笑意里却又浮现了几分惆怅和叹然。   秋明月几乎是瞬间就僵直了身子,“相公,你?”   凤倾璃却回头对她朗朗一笑,然后又掉转头来对着老太爷老太君以及大老爷沈氏沉声道:“昔日倾璃身有不便,无法给祖父祖母和岳父岳母行此大礼,幸得苍天垂怜,赐我爱妻,化以十年苦疾。如今,但望祖父祖母和岳父岳母莫嫌而弃。”   他说完就双手撑地,一人磕了三个响头。又跪着移动了几步,面对大老爷和沈氏又各自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沈氏立即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去扶他,又觉得不便,站在原地,有些一筹莫展。   “别,你…快起来,地上冷,别伤了膝盖。”   秋明月眼眶有些湿润,喉咙哽咽,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她明白,她一直都懂得他的心意。回门那天他无法给她的父母祖辈磕头,觉得对不起她,一直心中耿耿于怀。如今当着众人的面,他却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甚至没有要垫子。   头磕在地上砰砰的声音声声入耳,如雷鸣般击在她的脑海,传入心底深处。让她胸腔顿时一热,包裹着针刺般的疼痛,一点点透过血脉传达四肢百骸。痛至眼角,竟哭出来,只觉得满心的酸涩和感动,又夹杂着莫名的惆怅和彷徨。   她怔怔的看着凤倾璃,看着他如玉的侧脸,看着他眼角眉梢的坚定温情。这个少年,是她的夫。从初始至今,他便用他的方式在爱她护她。明明他们相识不到两年,却仿佛早已是一生。   恍惚间,好似已从豆蔻年华,到白发耄耋。   这一生,竟然如此短暂。   “还愣着做什么?”老太爷有些不悦的声音响了起来,“嫁人了越发不懂规矩了,还不扶璃儿起来?”   秋明月立即回神,慌忙哦了一声,然后走过去扶着凤倾璃站起来。   凤倾璃扶着她的手站起来,趁着无人看见,低头凑近她耳边道:“就这样就感动了?”   换了以前,秋明月必定要回瞪他一眼,然后骂他脸皮厚。然而此刻,她却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这回倒是轮到凤倾璃怔了怔,秋明月却已经拉着他坐了下来,低着头没说话。   沈氏也早已坐了下来,眼神里也浮现泪花,随后想起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立即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大老爷也满意的点点头,想着这个女婿还是蛮不错的。   老太爷刚准备问话,秋明絮却跑了过来,拉着秋明月就开始摇晃。   “五姐,你好久都不会来看我了,我好想你。”   秋明月低头看她,大半年过去了,秋明絮好像长高了些。她笑了笑,摸摸她的头。   “在家有没有好好做功课?”   秋明絮连忙点头,“五姐的吩咐,不敢忘。”   秋明瑞也走过来,他是男孩子,比起秋明絮来自然要稳重些。   “姐姐。”   秋明月又抬头看他,眼前的少年一身银白色玉袍,锦缎华发,眉眼精致如画,比她出嫁的时候稍稍长开了几分,越发的漂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明瑞长高了。”   她既是欣喜又是欣慰。   秋明瑞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回头又对着凤倾璃清清脆脆的叫了声‘姐夫。’这一次没有任何不满和试探,是折服与心悦。   凤倾璃一愣,而后笑着点点头。见此,秋明絮也欢快的叫了声。凤倾璃眉眼温润,心想年初的时候见到这丫头嘴刁得很,如今倒是性子圆润了些。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气氛顿时和乐融融。   少顷,原妈妈抱着秋明修来了。   “夫人。”   秋明月眼睛一亮,在沈氏之前站起来走了过去,将原妈妈手中的秋明修抱了过来。秋明修许是刚刚睡醒,还在打哈欠,睡眼迷糊的睁开眼睛看着她。先是好奇的眨眨眼,那双眼又大又圆,清澈如水,非常可爱。   “这是明修么?他长大了好多啊。”   沈氏笑着道:“可不是吗,还有两个月就满周岁了,到时候就该叫姐姐了。”   秋明月抱着弟弟,心中欢喜的坐下来。   “娘,明修会走路了么?”   沈氏皱眉,“明修才十个月大,哪能这么快?”   “那可不一定。”   秋明月看着秋明修晶亮的双眸,“十个月不小了,该让他学着走路。”   她笑着,突然觉得头发被扯住了。低头一看,却见秋明修正伸出小手来,乐呵呵的扯着她的头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她愣了愣,而后失笑道:“我的头发很好玩?”   他咧开嘴笑着,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往更高处寻,却因为自己确实太过矮小,试了几次都抓不出,不由得瘪了瘪嘴,看似要哭出来一样。   秋明月忙将双臂抬高一点,他立即就摸到她头上一只明晃晃的赤金镶珠花簪,似乎爱不释手,想要拔下来。   秋明月轻笑着倾斜头颅,发丝垂下来,让他触摸得更牢固清晰一些。   “这么小就这么贪财,长大了定是个会理财的。”   原妈妈却在一旁惊奇道:“小少爷果然亲近世子妃,平时他可不主动笑的。世子妃一抱,小少爷立即就笑了。”   “呵呵,他是我亲弟弟嘛。”秋明月见他终于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然后乐不可支的把玩着,张嘴似乎想要对她诉说自己的成果,半天却只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秋明月却已是惊奇,突然道:“叫姐姐。”   沈氏笑道:“他还不足一岁,哪能叫…”   话未说完,却见秋明修张着唇,吐字不清的叫。   “急…急解…”   沈氏笑意僵在唇边,双眼睁大,身边所有人都惊奇的看着秋明修。他虽然模模糊糊吐字不清,可真的叫出来了。沈氏有些激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秋明月却极为有耐性的教,“姐、姐。”   “解解…”   秋明修似乎极为开心,不断的咿咿呀呀道:“急急…皆…解…”   沈氏笑了笑,“明月,他还小,声腔还没开呢,过些日子,大概就会叫了,不要这么着急。”   秋明月却道:“小孩子什么都不会,是需要教的。无论是咿呀学语,还是蹒跚走路,都是需要大人教的。娘,明修很有潜质,他比普通孩子聪明灵动,你可不能惯着他。咱好不容易出一个天才出来,可不能被你给溺爱得丧失了上进的信心和意志。”   沈氏一噎,她是心疼儿子。这孩子是早产,身子弱,就算是比普通孩子发音晚些也正常。不想女儿竟然这么固执。   大老爷却赞同秋明月的看法,“明月说得对,小孩子就得从小锻炼。我看明修就比旁的孩子聪明得多,你看,都知道抓明月头上的簪子了,可见心智早开,可不能埋没了。”   秋明月笑笑,“爹说得对。”   她又专心的教着怀里的弟弟,“姐、姐。”   “姐…急…”   “很好。”秋明月也不着急,“咱们一个字一个字来,姐、姐。”   “姐…姐…”   沈氏双目一亮,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他…他真的会叫了?”   老太爷和老太君大老爷都有些激动,尤其是老太君,连忙道:“快,给我抱抱。”   原妈妈伸出手要去抱秋明修,他却死死拽着秋明月的发丝,力气大得都扯痛了她的头皮,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娘子…”   凤倾璃立即伸手过来,想要扳开秋明修的手。   “别。”   秋明月阻止他,头更低了一些。   “他现在正玩得兴起,你小心惹怒了他待会儿哭起来谁也止不住。”   “可是…”凤倾璃皱眉,见她发丝已经散了下来,又被秋明修这样抓着,都有些凌乱。他想了想,忽而扯下腰间一块玉佩,递到秋明修面前。   “来,姐夫将这个给你,放开姐姐好不好?你看,你都抓疼她了。”   见他一副有些僵硬的轻哄,秋明月不由得有些好笑。那玉佩成色鲜明,玉质温润,一看就是价值斐然,也亏他舍得。   秋明修仿佛也是个识货了,一见到那玉佩,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松了手,然后去拿凤倾璃手上的玉佩。放在手上把玩着,笑得更开心了。   “姐…姐…”   他伸出双手,竟似要凤倾璃抱他。   凤倾璃一怔,心中突然似被什么击中,有些欢喜,却又有些犹豫。   秋明月柔柔的笑道:“抱抱他吧,又不是没有抱过。你看,他很喜欢你呢。”   “姐…姐…”   秋明修挥着双手,要靠近凤倾璃。   老太君这时候笑了起来,“一见着好东西就双眼发亮,敢情还是个贪财的啊?”   老太爷脸上也有了笑容,“这小子,眼睛贼得很,长大后定然心思如狐,旁人只怕要吃亏了。”   “祖父,我怎么听着您这话不像是夸奖啊。”秋明月歪头看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老太爷喝了口茶,道:“自然是夸奖。你们姐弟几个啊,你也是个心思多的,我看就明瑞单纯。”   秋明瑞就站在旁边,好奇的看着小弟,此时听祖父夸他,他脸色一红,低声道:“姐姐说,太老实的人容易吃亏。”   “对啊。”   秋明月已经将秋明修递给了凤倾璃,对秋明瑞道:“明瑞,我以前跟你说过学无止尽。但是你也要记住,纵然你腹有诗书万千,如果不会举一反三好好利用,也不过书呆子一个。所以要懂得灵活应用,勇于创新,不要让那些固定的书本限制了你的思维和想象。要知道,圣人也是人,他们说的话可以给你提示,可以给你启发,但是不代表他们就完全正确。”   教育起弟弟来,秋明月从来都一丝不苟。   “你现在还小,也不太懂得人心复杂,世态炎凉。等以后你走出这个四方院,你会看到更广阔的东西,看到形形色色不一样的人。人不能固步自封,要善于研发自我和开阔眼界,要有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书本上的东西你可以学,可以借鉴,但是不要照抄硬搬。历史是向前发展的,文学也一样。只有不断的发展开拓,才能另辟蹊径,提高人类的智商…”   她忽然顿了顿,觉得现在和明瑞说这些有些早。古人的思想本就有些迂腐,虽然她一直以现代化的教育方式教明瑞,但是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还是要给时间他慢慢消化。开拓整个人类智慧,这事儿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历史的脚步和文化程度向来是等同的。不过这些就有些远了,还是不要和他说吧。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周边的人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老太爷和大老爷,虽然早知道她言论颇有大家风范,且学识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是此番独特分析,便是大儒学也不一定赶得上。   大老爷惊诧过后又是骄傲,老太爷却微微蹙眉,有些忧心。   凤倾璃正抱着秋明修,这小孩子似乎特别喜欢扯人头发。而且一看眼前这个人头发比自己姐姐长,头上的簪子跟自己方才从姐姐头上拔下来那个不一样,他顿时感兴趣了,伸手就要去拔。   秋明月一看这可不行,这束发的发簪拔了,凤倾璃不就披头散发了?这在众人面前,难免有些失态,是以连忙伸手去挡。   “明修,不可。”   “姐…姐…夫…”   秋明修却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霎时间就镇住了秋明月,也镇住了其他人。   凤倾璃也是一愣,而后眼中笑意越发欢悦。   “再叫一次。”   秋明修似乎特别喜欢弄他头上的簪子,一边伸出双手去拿,一边继续咿咿呀呀。   “姐…夫…姐夫。”   最后两个字竟然异常清晰,生生击在了凤倾璃心底,他心口顿时一热,双臂不由得收紧了些。   身旁的人却瞪大了眼睛,秋明瑞呐呐道:“他…学得也太快了点吧?”   秋明月却不满了,“这可是我亲弟弟,刚才叫我都没叫这么清楚。说,你用了什么办法?”   凤倾璃正高兴,头也不回道:“你弟弟不也是我弟弟?我们两个还分什么你我?”   秋明月一噎,却突然听到秋明修清脆的叫了声。   “姐姐。”   吐字清晰,毫无停顿,异常灵敏。   秋明月一愣,接着喜笑颜开。   “他叫我了,真的叫我了。”   沈氏也忙着站起来,从凤倾璃怀里抱过自己的儿子,一脸希冀道:“叫娘。”   秋明修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满母亲将他抱起来,刚刚他都快够着姐夫头发上的簪子了,现在没机会了。小少爷生气了,后果就是,无论沈氏怎样教他,他就是不叫‘娘’。   沈氏心急,“明修,快叫娘,叫啊。”   秋明修瘪瘪嘴,很有脾气的偏过头去。那模样分明就是在说,叫你打断了我的好事,就是不叫,看你能把我如何。   秋明月捂唇轻笑,凤倾璃凑过来,低低问:“你很喜欢孩子?”   “喜欢啊,难道你不喜欢?”   他刚才不是抱着明修很开心么?   “嗯。”凤倾璃点点头,忽然眼神里折射出瑰丽的光彩来。   “你要是喜欢,咱们以后可以多生几个。”   秋明月一怔,脸色有些红。   “你当我是猪啊?还多生几个呢。你不知道女人生孩子等于从鬼门关闯了一趟么?”   凤倾璃皱了皱眉,有些纠结。   秋明月不再理会他,去帮着母亲教弟弟叫娘。没过一会儿,整个屋子的人都叫遍了,人人都开心笑起来。秋明修到底还小,一会儿就累了,沈氏让原妈妈抱着他回去了。这时候,秋明琦夫妇以及秋府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也来了。他们见到秋明月夫妇,都很高兴,坐在一起寒暄了一阵。   午时了,老太君吩咐人传膳。秋明月这才问,“祖母,怎么不见六妹?”   老太君叹了口气,“林家出了那样的事,她哭了一晚上。第二天阳宁侯府就来了人,说如今明兰身份不同了,断然不能做杨宁侯府二夫人,顶多让她做侧夫人,不然阳宁侯府就悔婚。”   秋明月颦眉,“阳宁侯府也太欺负人了吧。当初下庚帖的时候可是说好了,而且我听说都已经下了定礼了。阳宁侯府此刻反悔,也不怕闹了笑话?”   老太君无奈道:“阳宁侯的女儿现为齐妃,而且颇受宠,他们自然有猖狂的资本。况且你也知道秋府和阳宁侯府的恩怨…罢了,总归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她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对了,前些日子你姑姑来信了,说过些日子要来京城小住。”   “仲玲要回来了?”   说话的是沈氏,秋府大小姐和老太君一起到扬州避难,为沈氏母女相救,和沈氏感情极好。是以听说她要回来,沈氏脸上便带了笑容。   “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都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如何?”   老太君眼神暗了暗,“她夫君前些日子去了,留下她和儿子,便想回京一趟。”   “什么?”   沈氏不无惊讶,随后又一脸的伤感。   “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秋明月听她们说着,她还没见过这个姑姑呢。在这个礼教严苛的古代,不知道当年她那个敢于挑战封建礼教和心上人私奔的姑姑,是何等风姿?她有些期待起来。不过随后又想起秋明兰,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好歹都姓秋。秋府已经有一个女儿个人做妾了,断不能再有第二个。况且阳宁侯府和秋府恩怨深,秋明兰如果嫁过去,不就是明明白白让人欺负吗?当然,秋明兰被人如何欺压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秋府绝对不能向阳宁侯府低头。   用过午膳以后,秋明月就要和凤倾璃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她对老太君说:“祖母,六妹绝对不能嫁进阳宁侯府为妾。这事儿您不用担心,改日我进宫一趟。再怎么说,当初定下婚约的时候说的是正妻,那可是白字红字有证据的,断不能让他们如此为所欲为。”   老太君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暗处,一双仇恨的双眼紧紧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尖锐的指甲狠狠的掐入了皮肉里。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那么不公平?所有好的都让秋明月得到了。她不过是一个外室生的私生女,却因缘际会得了太后赏识成为庄君,而后又是世子妃,一等贵爵夫人。这些也罢,不过是头衔而已。身份再高贵,也压不住有一个残废的丈夫。可是为什么她运气就那么好?那个男人偏偏站起来了,而且还是如此的风华绝代惊才绝艳。并且对她小心呵护,款款柔情。   那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就偏偏让秋明月那个贱人遇到了?   不,她不甘心。   想想自己明明才是最为高贵的嫡女,母亲是正室,父亲是二品大员,祖父是大学士。外祖父是太师,舅舅全都是朝廷重臣,还有两位表姐也是大皇子的侧妃。然而皇权更替,一朝倾覆。林家毁了,大皇子府毁了。两位表姐都死了,外祖父一家两日后便要满门抄斩。   而自己,原本嫁给阳宁侯府那个浪荡的二公子就已经够委屈了,偏偏那人还要自己为妾。   哈!她秋明兰何其高傲,居然让她为妾?   她躲在廊柱边冷笑,等着吧,秋明月,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转身,冷冷的离去。秋日的风带起她火红的裙摆,灿烂如霞,美如红枫。   ==   秋明月和凤倾璃回到王府后,先去看了看荣亲王,凤倾霖正在旁边坐着,神情担忧。荣亲王那晚在宫里受了伤,须得好好静养。秋明月亲自给他探了脉,开了药方,又叮嘱了一些要注意的事,这才回去了。   晚上用了膳以后,秋明月思索着对凤倾璃道:“过几日我还是进宫一趟吧,阳宁侯府那事我觉得还是让琴姨出面比较好。两日后就是封后大典了,届时她就是后宫之主。窦云姿再怎么猖狂,也就是一个妃子而已,断不能压过皇后去。”   凤倾璃皱了皱眉,“这事儿害死等我回来后再说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反正你六妹不是还没出嫁么?再等等也无妨。”   秋明月斜靠在贵妃榻上,“我是怕夜长梦多。秋明兰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能够耐心吃这个亏?如今林氏也死了,太师府完了,左相府安国公府全都没了,她一夜之间什么都失去了,依她的性格,受得了才怪。对了,沛香和她儿子救出来了吗?”   凤倾璃点了点头,“御林军去抓人之前我就让人去将她们母子俩救了出来,还好她只是左相府里一个小妾,随便拉个人代替就可以了,没人注意她。”他顿了顿,道:“其实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救她们?”   “幼子无辜,总归只是一个可怜人。”   秋明月叹息一声,“当权者争夺皇位,有多少无辜人陪着他们血流成河?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其他的人我也顾不上。”   凤倾璃坐到她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有时候说你冷血吧,偏偏你又心软得很。”   “不是心软。”秋明月环住他的脖子,认真道:“我只是觉得,都是人命,只要是人,都不分贵贱。能尽一份力就救吧,我们可以好好活着,别人也有活着的资格。”   凤倾璃不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分辨,抱着她就去沐浴。一看到热气腾腾的浴池,秋明月就想起他这段时间天天晚上拉着她在水中缠绵,脸色立即就红了。   “不许胡来。”   “什么叫胡来?”凤倾璃明知故问,嘴角挽出邪魅的弧度,眼神妖冶而魅光横流,凑近她道:“你不是喜欢孩子吗?那我们可要努力。”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手指一动,衣衫滑下,在她惊呼声中,他已经抱着她入了浴池,然后铺天盖地的吻接踵而来。   温热的水打在肌肤上,交缠的玉臂上露珠点点,发丝相缠,在水中旋转出绝美的舞姿和这时间最美的契合。   其实秋明月很想告诉他,过多的放纵交欢,是不容易有孕的。但是她也知道,某个等了吃了许久素的男人,一旦吃了荤,便如吸毒上瘾,要戒掉只怕难。   一番缠绵以后,她气喘吁吁的靠在他身上,身子软绵如水,似一段云,他轻轻一捧,便整个的纳入了怀里。   翌日,秋明月想着还是该去看看荣亲王妃。无论如何,在凤倾璃身份揭穿之前,荣亲王妃好歹是他母亲,她这个儿媳妇还是应该去看看自己的婆婆。   到了飞鸿院,楚玉盈和凤倾雅都在。这两天,这两人一直都在照顾荣亲王妃。楚玉盈刚给她喂了药,凤倾雅拿着帕子给她擦拭嘴角的残渍。荣亲王妃脸色有些苍白,但好歹没那么虚弱了。她一抬头看见秋明月,没什么表情。倒是凤倾雅,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楚玉盈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不说话。   自从凤倾翔消失以后,她整个人变得安静了许多,有时候就坐着发呆,有时候又黯然叹息,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秋明月走进来,礼貌的叫了声。   “母妃。”   荣亲王妃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倒是闲。”   语气不轻不重,却是没有了最初的故作的亲昵。秋明月听着倒觉得舒坦,无论如何,比起整日的和人演戏虚与委蛇,她宁愿人家明着表现出对她不喜,总胜过口是心非口蜜腹剑来得强。   “母妃今日可是好点了?”   她也不管荣亲王妃的态度,只要尽到一个做儿媳妇的义务就行了。   “拖你的福,死不了。”   荣亲王妃神色淡淡,“坐下吧,你这样站着我看着累。”   秋明月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旁边。   “母妃今日起色倒是好了很多。”   荣亲王妃斜睨了她一眼,“玉盈,倾雅,你们俩出去。”   “母妃…”凤倾雅有些敌意的看了秋明月一眼,“我们走了,你一个人…”   “这不是还有你嫂子吗?去吧,我有些话要和你嫂子说。”   她神色淡漠,语气却是不容反驳。   凤倾雅咬了咬牙,只得道:“是。”   临走的时候,她瞪了秋明月一眼,此刻也不再顾忌,威胁道:“告诉你,你要是敢伤我母妃,我跟你没完。”   “倾雅,走吧。”   楚玉盈唤了一声,神色淡然。   凤倾雅又哼了一声,跟着走了出去。   “母妃想要说什么?”   秋明月看着紫金香炉里飘出的淡淡白雾,问。   荣亲王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着我还活着,是不是很失望?”   “母妃这是说哪里话?我听不懂。”   秋明月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一些。   “母妃伤重,室内空气太过浑浊,还是要多吸收一些新鲜空气,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她回过身来,看着层层的纱幔。   “这些帘子还是扯了的好,挡住了光线对您养病有碍。”   “你是医者,连御医在你面前都得退让三分,你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荣亲王妃抬起右手,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带着几分讥讽。   “从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必定是我的阻碍。到得今日,我落得如此下场,也都是你的杰作。”她忽然眼神一历,声音含带了几分冷意和凌然的杀气。   “如今王爷厌弃我了,你们成功了,高兴了?”她突然又怪笑起来,“你知道他的身份了吧?呵,早知今日,当年我就不该留着他,省得今日和我作对。”   秋明月平静的看着她,看着这个昔日风光无限此刻满脸苍白躺在床上的女人。她平时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雍容高贵已经被病容掩盖了,眼神里只流露出深深的怨恨和不甘。   “您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又是何必呢?”   秋明月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眼神看向别处,声音也淡如轻烟。   “其实他从里都没想过要跟三弟争什么,包括这个世子之位。他已经那么可怜了,没了生母,又被亲生父亲抛弃,他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王府挣扎求存。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厌弃他,都欺负他。哪怕他并没有任何过错,你们还是不放过他。”   荣亲王妃没说话,神色不以为意。   秋明月笑了一下,“或许你在想,他夺走了原本属于你儿子的荣耀爵位,所以他就该死,对吗?”   荣亲王妃还是不说话,显然秋明月说到了她心里。   秋明月脸上笑着,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   “母妃,我现在还叫你一声母妃,是因为你是他的姨母,好歹你也养育了他那么多年。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些年你做了多少害他的事,你以为他当真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跟你计较罢了。当你千方百计想要他的命的时候,可有想过,当年将他从皇宫里抱出来。那几年里,你还是疼爱他的。他会对你孝顺,敬你若生母。不,那个时候,在他心里,你就是她的母亲。是你给了他温暖。然而也是你,将这唯一的温暖打碎。”   荣亲王妃抿着唇,眼神微微有几分动容,眼底几分复杂。   “也许你最开始就只是利用他,可是他那个时候只是个婴儿。他刚出生就离开了生母,却成为了你巩固地位的棋子。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到了最后,你有自己的儿子了,就毫不犹豫的过河拆桥。你要将你儿子的绊脚石一脚踢开,哪怕,他从来就不会成为你们的威胁。”   荣亲王妃不看她,却说了一句。   “等你有了儿子,你也会如此。”她眼神渐渐如水波浮动,一霎那间飘过浮生万里,前尘往事尽在眼底,到最后又化为平静。   “他现在当然这么说,因为他是皇子嘛。如今大皇子逃走了,四皇子死了,皇室成年的皇子就他一个人。这太子嘛,十有八九都是他的了。大昭尊贵的太子殿下啊,未来的一国之君,比起一个亲王世子来,自然要高贵许多。他自然是看不上的。”   她嘴角淡淡讥诮,“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秋明月摇摇头,也不生气。   “即便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好歹也是你的亲侄儿吧。当年你利用了他生母,利用了父王对你的愧疚,尽管那所谓的愧疚也是是你的手段而已。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地位,荣耀,全都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何还要咄咄逼人将他迫害到那个地步?他死了,你就开心了吗?就如同他母亲死了,你真的开心?你心里当真就没有一点愧疚?这些年,你就没有一点良心不安吗?”   “闭嘴。”   荣亲王妃双手握拳,低喝了一声,眉间隐隐有几分青气。   秋明月住了口,淡漠的看着她。   荣亲王妃手指有些微颤,面色也比方才更白,眼神复杂而挣扎,矛盾而痛苦,其间有一分悔恨,更多的却是不甘。   “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那么说?”   她冷笑看着秋明月,而后又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如今他宠着你,不过就是因为你年轻貌美而已。男人嘛,有几个不好色的?等他做了太子,即便是为太子妃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要面对他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到那个时候,你只会比我更惨。”   秋明月神色平静,眼神里甚至毫无波动。半晌,她突然笑了,眼神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荣亲王妃。   “我突然觉得很可怜。”她站起来,“可怜得无可救药。”   “你—”   荣亲王妃气急就要发怒,她却已经走了出去。   “母妃,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动怒的好,省得加重了伤势。如今您这条命可是值钱得很,趁现在还有人保得住你的时候,还是好好保重自己吧。要不然,以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掀开珠帘走了出去,隐隐听见屋内有杯碗碎裂声。她顿了顿,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掐死荣亲王妃,或者在那香炉里下毒。让这个女人无声无息的死去。但是她知道,此刻必定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一旦她有丝毫的动作就会被发现。总之,荣亲王妃不能死在荣亲王府,否则孝仁帝一定会彻查。   罢了,就让她多活两日。伤得那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   心思一收,她便走到了外间。凤倾雅一见她出来,立即问:“你对我母妃做了什么?”   秋明月懒得理会她,转身就走。   “你——”   凤倾雅被她的态度激怒,刚要上前,就被楚玉盈拉了回来。   “行了倾雅,还是进去看母妃吧。”她看了眼秋明月的背影,神色复杂而黯然。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也不是刁蛮任性的凤倾雅。她知道,如今的荣亲王府,真的没有荣亲王妃存在的位置了。就连那个堇侧妃,都敢在这飞鸿院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王爷知道,但是却不制止。   她隐隐约约觉得,王妃似乎心中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却是令王爷即便对王妃厌恶之极却也不得不妥协。   凤倾雅愤愤的跺了跺脚,“拽什么?早晚要她好看。”她哼了一声,走进了内室。   秋明月出了飞鸿院,就打算回去,拐角的时候突然撞上一个人,她被撞得后退一步,而后就听到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啊,王妃精心培育的墨菊。你…世子妃,奴婢参见世子妃。”   ------题外话------   嗯,下一章就把简介片段二补齐   第六十章 封后大典,临别之夜   青衣丫鬟原本见手中的盆栽被打碎,想起这是年前王妃就吩咐花房精心培育的,立即怒从心起,刚欲斥责,抬头见到秋明月,吓得呆住了,然后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头大汗道:“奴婢不知是世子妃,一时失言,求世子妃恕罪。”   秋明月被那一撞撞得后退,幸好身后有醉文扶着她。见她没事了,立即怒火冲冲对那丫鬟道:“放肆,可知…”   秋明月挥了挥手,走过来两步,看了眼碎裂在地的盆栽。深紫色,枝干黑紫,粗细不一;色泽浓而不重,花盘硕大,花瓣中空末端弯曲,在色彩缤纷的秋菊衬托下,凝重不失活泼,华丽不失娇媚。朴质无华,端庄稳重;枝干尺余,花径如掌,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花芯厚实,花辨如丝,花色如墨。   正是十大名菊之一的墨菊。   这墨菊稀少,且难以培育。只这一盆,便价值千金,难怪这丫鬟这般愤怒。墨菊在她手上打碎,王妃追求起来,她一个丫鬟自然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起来吧。”   那丫鬟吓得脸色发白,颤颤巍巍的不敢站起来。   秋明月又道:“放心吧,待会儿我差人去告诉母妃,就说这墨菊是被我不慎打碎了。母妃贤明大义,不会责怪你的。”   “是。”   丫鬟站起来,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不安。王妃近来心情不好,脾气也大不如从前,稍有不顺心就发怒。王妃喜欢菊花,飞鸿院的院子里也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贵品种,唯差这一味墨菊。以前也吩咐培育过,可因为种种原因,终究是失败了。这一次好不容易培养了一株,却又这样给打碎了。可以想象,王妃知道后会有多么生气。   秋明月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从容的带着醉文离开了。这边的事很快就有人禀报了荣亲王妃,她当即大怒,牵动了伤口,又闹得下人们战战兢兢人仰马翻。凤倾雅派人请来了大夫,一番周折下好不容易止住了血,这才询问起因来源。一听又跟秋明月有关,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带着丫鬟就要到桐君阁来找秋明月给个说法。   彼时凤倾璃正在二楼书阁里翻着古书,那是记载上古一些其难杂症和灵异蛊咒的书。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失望,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这时候,冷严从天而降。   “世子,世子妃不小心打碎了王妃精心培育的墨菊。”   “嗯。”   凤倾璃有些心不在焉,“打碎了就打碎了,母妃若问起来,就说是我打碎的。”   “…”某人无语,“二小姐已经带着人来了,说要世子妃给个交代。”   “交代?”凤倾璃正心烦,闻言立即冷笑一声。   “她是什么东西?不知道长嫂如母的道理吗?堂堂王府嫡女,竟这般不理不矩,不懂尊卑教养,跟个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冷严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道:“那墨菊是王妃年前就吩咐培育的,十分爱护。王妃身子原本好了些,听闻了这件事,气得伤势又加重了。好不容易才…”   “加重了就加重了,不是还没死么?”   凤倾璃表情仍旧淡漠随意,又拿起另一本古书。   “二小姐年纪大了,祖母不是在寻思着给她安排婚事么?既然是待嫁女儿家,就给在闺阁里好好学习三从四德闺训闺戒,省得日后出嫁了还这么不礼不尊,丢了王府的颜面。”   他翻过一页,头也不抬。   “知道该怎么做了?”   冷严没走,也不说话。   凤倾璃这才抬头,脸色微微有几分不悦。   “没听懂?”   冷严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世子生气了,连忙道:“世子,王妃如今又皇上派人保护着。此番被世子妃这一气,险些…世子,您也知道,皇上原本就对您当初要挟他下旨赐婚一事耿耿于怀。如今您身份不明,皇上摆明了是要借王妃之口让您的身世大白于天下。若王妃因此以条件与皇上作为交换,皇上是不会奈你如何,可是您总要想想世子妃。于皇上而言,世子妃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少了一个,他还可以给您赐第二个。皇上的手段,您比属下更清楚。您马上要去边境,她一个人在王府。您也知道,皇上若想要动世子妃,即便是您在她身边,也…”   “够了。”   凤倾璃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到最后已经沉如锅底,手中握着的书本已经被他手指捏得变形。   冷严低头,不说话。他一向少言少语,难得说这么多话。其实在他心里,还是希望世子恢复皇子身份的。如今皇嗣凋零,成年皇子只有世子一个。且世子隐忍蛰伏多年,腹有大才,若能恢复身份,必为太子不二人选,将来便是大昭帝君。他也知道,或许皇位在世子眼中不及世子妃一分一毫。但是无论如何,皇上还是大昭之主,他便是再胸有沟壑万千,如何能与一国之君相抗衡?况且又是如今身份不明的情况?   但是如果世子妃做了太子,日后掌一国,就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世子妃,也不用担心皇上拿世子妃作为胁迫了。这个道理他明白,世子自然也明白。   良久,凤倾璃吐出一口气。   “不就是一盆花?”他嗤笑一声,手指敲打在桌面上,想了想,道:“哦,对了。我记得上次苏州太守进贡的一盆凤凰振羽,既然世子妃喜欢,派人去内务府吩咐一声就是了。”   某人嘴角抽搐,“可那凤凰振羽已经被皇上赏给淑妃娘娘了…”   “告诉淑妃,那盆花本世子要了。”   某人风中凌乱了!   一盆花是不算什么,可是淑妃马上就要封后了。这般随意的去索要淑妃的东西,而且是为了安抚王妃。这传到后宫中,日后淑妃这个皇后难免降低几分威严。凤倾璃可不管这么多,又或者,他有其他的打算。   总之,到最后,凤凰振羽是真真切切的送到了王妃的飞鸿院。   秋明月知道后没说什么,自然猜出这是凤倾璃的杰作。当然,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荣亲王妃那个女人就是个变态,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别人得到。她一生执着,一生算计追求。不过一个空头衔而已,半生凄凉。到最后,还要沦为别人的棋子。偏偏这女人没有半分的自觉,临了了还要负隅顽强。照她说,最好气死了干净。   她自然不知道凤倾璃当初为了娶她与孝仁帝之间达成的协议,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当初就凭秋家无意间收留了别国皇子,如今挑起战事的轩辕,导致两国开展民不聊生。孝仁帝之所以不追究秋家之罪,反而依旧给予无尚尊荣,并非是因为秋家百年的忠诚,也并非她这个皇家儿媳妇。就连她这个儿媳妇,也是凤倾璃付出了代价换来的。   当然,这一切,凤倾璃是不会告诉她的。   所以,当晚上她问凤倾璃为什么要退让的时候,他只说:“你不是最爱清闲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她计较那么多干嘛?左右不过一盆花而已。气死了她别人还说你不孝不义,她死不足惜,累得你背负一辈子骂名,值得?”   秋明月想了想,觉得这确实不值得。   “可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若是追究起来,难免让人觉得她刻薄小肚鸡肠,刻意为难我这个儿媳妇。”   “向来这些个事儿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她又占着个长辈的名分在那儿,即便是冤枉了你,在世俗人眼前,你也应该做小伏低给她道歉。况且只要她说你嫁过来就对她不孝敬如何如何,此番她又受此劫难。你也知道,人们向来都是同情弱者的。再说你自己也说了,自从你的身份一步步上升,在这京中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嫉妒。到时候,只要她添油加醋出去说一番,保证不到一日,京城里那些贵妇的唾沫星子就往你身上招呼。为了这种人,你觉得值得?反正她如今翻不起大浪,平白挨了一剑,咱们不能动手杀她,倒是一盆花让她气得吐血,你不觉得心里畅快?何必跟她追究那么许多?”   凤倾璃抱着她,语气漫不经心。   “会咬人的狗不叫。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来不成?”   秋明月扑哧一声笑了,“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大道理一条条的。哎,还真别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口才那么好呢?”   凤倾璃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回答。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夜深了,夫人,沐浴睡觉吧。”   秋明月原本以为他今晚又会如这一个月一般,以沐浴为名,和她在水中缠绵。可是今晚这厮却极其安分,虽然抱着他呼吸急促脸颊绯红明显心猿意马,却生生忍住没有碰她,非常认真仔细的给她洗了澡,然后拿来睡袍给她穿上,抱着她绕过屏风来到床边。   她心中诧异,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安分?”自从两人突破了最后屏障有了肌肤之亲后,他便不再压抑,天天逮着机会就占她便宜,有时候大白天的看她斜靠在软榻上青丝散漫,衣带松垮,眉眼如烟神情慵懒,便会忍不住的上前偷香。最后偷着偷着就偷到了床上。床帘落下,自然又是一番春光旖旎。   晚上就更不用说了,沐浴的时候非要拉着她纠缠一番,上了床以后安静不了半个时辰,他便情动将她压在身下了。今日怎么却宁愿忍着也不碰她了?   凤倾璃将她平放在床上,闻言挑了挑眉,笑得几分邪气。   “娘子是嫌为夫这段时间对你太过温柔了想来点新奇的?”他俯身而下,双手撑在她身子两边,眼神绽放如桃花,眼底却又似流动妖邪般的魅惑光彩来。   他在勾引她。   意识到这一点,秋明月柳眉微扬,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冲他妖娆一笑。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夫君也。”趁他还痴迷于她突然绽放的笑容时,她忽然用力,将他压在身下,嘴角勾起几分不怀好意来。   凤倾璃反应过来后,发现了自己的弱势,却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魅惑。   “原来娘子喜欢这个姿势啊。”他双手环着她的腰,手指一点点向上,隔着衣衫抚摸她的肌肤,声音更是磁性低缓。   “既然娘子这般迫不及待,那我今日就委屈一点,从了娘子吧,娘子可要温柔些。”   看着他一脸羞涩脸颊绯红而眼神邪气魅惑,明显引诱她期待她将他给扒了的神情,秋明月嘴角狠狠的抽了抽。眯了眯眼看着身下的妖孽,忽然抬手捏住他精致完美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要是不温柔呢?你待如何?”   “不温柔…”凤倾璃很是为难的皱了皱眉,半晌,他咬牙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只要娘子高兴,我但凭娘子处置,只是莫要太过劳累了,到头来心疼的还是我。”   秋明月险些喷出一口血来,骂了一声‘妖孽’然后翻身就躺在了他身侧。   “睡觉。”   某人却不放过她了,侧过身子一把揽住她,手指一动,就将她衣衫敞开,露出里面光洁如玉的肌肤。优美的脖子,微微仰头的时候曲线精致妖娆如低头拂面春水的杨柳,挠得他心肺脾肾都在痒。   原本想着这些天夜夜折腾她,有时见她白天神色也疲惫得紧,他想着今晚就放过她。反正以往他们还没有圆房的时候,那几个月不也忍过来了?   凤倾璃是典型的爱妻的男人,一切以妻子的身体着想。他觉得,自己的欲望和妻子的健康比起来,还是算不了什么。可是万万没想到,她这么会撩人。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就成功得挑起了他压抑的渴望。那感觉来得又猛又烈,便是十桶冷水,只怕也浇不灭。   可这小妮子挑起了火,却又想就这么不负责任的睡觉?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他不答应。   “别闹。”   秋明月脸色有些红,虽然已经灭了灯,但是她也知道,练武的人五识都比常人灵敏,更何况凤倾璃又得了玉雪之心,功力更是日益增加。夜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凤倾璃才不管她是真拒绝还是欲拒还迎,三两下就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露出白皙如凝脂的肌肤,一线锁骨美白如玉,刺激着他的视觉。   他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神更加灼热。   秋明月脸色也更红,眼神却妩媚而明光潋滟,发丝铺陈在枕下,衬着白玉粉嫩的肌肤,更是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凤倾璃呼吸开始急促。   秋明月被他那赤裸裸的眼神看得羞怯不已,抓住被子就要蒙住自己的脸。他却伸手过来制止她,“别动。”   这两个字,已经带上了沙哑和低沉。她知道,他已经忍不住了。   此时若是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秋明月咬咬牙,干脆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惊愕之时主动凑上了自己的唇。   凤倾璃微微讶异,继而眼神里划过笑意,化被动为主动,深深的吻住她。窗幔落下,挡住了红鸾锦被一番纠缠厮磨,却挡不住动人的娇吟粗喘。   夜,还很长。   两日后,封后大典。按照规矩,一切章程过后,所有命妇都是要进宫参拜皇后的。当然,秋明月更是不能落下。封后大典她作为女人是不能参加的,不过也可以想想那样的盛景。如今边关战事还未平,京城又起内乱,正是民心动荡之时。此刻孝仁帝封后,举国同庆,无异于给了惶惶百姓一颗定心丸。   凤辇沿着京城绕了三圈,接受百姓的参拜。秋明月在屋子里换装,听着丫鬟禀报外面是何等盛大场景,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大婚当日。十里红妆,风光迎娶。那个时候,整个京城的百姓都见证了她的婚礼。大半年过去了,如今想来,竟然恍然如梦。   今日参拜皇后,自然是要穿命服的。   秋明月转过身,任由醉文给她佩戴那些金钗玉佩,那些丝带宫绦,那些锦衣华椴…看着镜中那个眼光四射的人儿,她心中不无感叹。这命服自赏赐下来,她不过才第二次穿。   想起今日的封后大典,就不免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云皇后,更是想起了如今在冷宫据说有些疯癫神志不清的谢氏。   孝仁帝一生三个皇后,一个是他所爱却最终死于他的自私的云皇后。一个是爱他,却又因权势被打入冷宫的谢皇后。最后一个,非他所爱,显然也不爱他的华氏。也是唯一有封号的,德懿皇后。   那个埋没在深宫多年一直被前皇后和德妃掩盖光芒的女子,无人知道,到最后,她才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   坐在马车上,秋明月掀开车帘看向被浓雾掩盖下的九重楼阁,这是整个大昭最繁华最奢靡的地方。此刻的高大宏伟金碧辉煌,无人看得清那些碧瓦红墙下埋藏了多少森冷红颜白骨,那些金樽玉阙,那些娇艳的花朱红色的唇蜜色的肌肤凝脂般的纤纤柔荑…却是沾染了多少鲜血,又是多少鲜血成就了这看似华美却肮脏的宫殿?   新后并没有搬进凤栖宫,事实上,谢氏被废,那座宫殿也成了冷宫。德懿皇后的宫殿,仍旧是那偏僻的华欣宫。只是,如今它却是整个后宫让人仰望并且艳羡的宫殿。尽管,那所宫殿依旧如从前那般朴实无华,没有半点明丽奢华。然而这所宫殿,如今代表的却是权欲。   百官命妇全都聚在这座宫殿内,新后着一身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头戴凤冠,脸上没有多少胭脂,但总归比起平时的素颜添了几分色彩,看起来较为明丽多姿。   她静静的坐在上座,以齐妃为首的众妃嫔盈盈下拜。而后就是以秋明月这个第一贵爵夫人为首的皇室宗妇带领百官命妇参拜新后。   在这些人里面,她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的祖母,母亲,镇南王妃。以及和她交好的上官陌雯…那些人,无论曾经是敌是友,如今看来,似乎都变了,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她看着那些年轻却不再娇嫩的面孔,恍惚间想起去年春天在镇南王府,一群豆蔻年华的少女聚在一起表演才艺…那时候,尽管有少年轻狂自命清高,然而终归是有些脱不了的天真和纯粹。如今看来,这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竟然都变得那么陌生。   世易时移,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一番规矩过后,皇后让众人坐下。那些个宗妇命妇,自然是腆着脸巴结说些好听的话例如恭喜娘娘执掌后宫云云。后宫的女人其实不多,尤其是这次宫变后,曾经与前皇后和德妃有过多‘交情’的,几乎都被赐死或者打入了冷宫。剩下的,也不过几个月前选秀新近的那几个而已。   而这其中,自然以已经身为齐妃的窦云姿为首。   秋明月打量着窦云姿,见她穿一身淡粉色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然而她眉宇间却是淡漠的,甚至有些绝望的哀凉。   失子之痛,以及连日来看见的那些哭声喧哗,那些刀光剑影,那些鲜血和如高楼倾塌的世家大族…足够倾覆她那些虚无的,不切实际的梦幻。她早已明白,自己和自己那个孩子,只是皇上用来权衡局势的棋子而已。如今她唯一拥有的,不过也是这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妃位。   新后掌管后宫,皇上命她协理。她知道,那不过是怜悯,却没有半分愧疚。朝中一下子清洗了那么多世家大族,她的复起,也等于阳宁侯府的复起。如今她的存在,不过也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自嘲的笑笑,自从踏入这宫廷,她就应该有这个觉悟的。只不过年少轻狂,自负清高,总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和腹中之子,终归会有缘继任那全天下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后位,待最后成为万人之上的太后。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当真是可笑而幼稚。   感受到秋明月的目光,她坦荡荡的望了过来,嘴角噙一抹淡淡的笑。看在秋明月眼底,却别有忧郁苦涩的味道。   这宫中妃嫔,万千富贵宠爱,也不过那人金口玉言。金殿还是冷宫,富贵还是颓败,也不过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许多事许多人的面孔划过脑海。好似心中一下子被填满,又好似什么也没有。这一刻,她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惶惑。   耳边那些道贺欢笑声她听不见,那些衣衫鬓影金樽玉贵她也视若无睹,只是觉得恍然无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抬头看着上方的皇后,虽然着了高贵的凤袍,华丽而端方。可她脸上神情仍旧宠辱不惊,仿佛还是那个埋没在这后宫三千佳丽中的淑妃。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多一分或者少一分,仍旧是淡然而无所谓。若是常人由一介妃子被封皇后,定然要喜笑颜开得意洋洋然后再炫耀一番。可眼前这个德懿皇后却没有,秋明月看着她,觉得那身凤袍与她脸上的神情相得益彰,然而第二眼看过去,却又觉得格格不入。   这个女人,这个后宫里她唯一看不透的女人。   这种感觉,在凤倾璃提起这个新后时越来越淡漠的语气中越发浓烈。   从前她觉得凤倾璃对淑妃还有几分尊敬或者感激,然而自从孝仁帝下旨封淑妃为后后,凤倾璃明显对这个女人态度有所转变。   为什么?难道他觉得这个女人抢走了原本属于他母亲的正妻之位?可他明明那般厌恶皇宫,那般厌恶皇权。他努力蛰伏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将他母亲的衣冠冢从皇陵里取出来么?谁当这个皇后,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不是么?   正走神,门外有宫女进来,对着皇后禀报。   “娘娘,此次密谋宫变起事的余孽已经于午时三刻斩首西街,共计三千五百九十六个人。”   大殿静默下来,方才所有欢笑恭贺声齐齐淹没在宫女清脆而淡漠的声音中。此时此刻,满殿的辉煌奢靡,一殿的珠光宝玉和绫罗绸缎,入目处皆是华衣美裳的高贵命妇。却有如此血腥的字句由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生生冲散了那些玉阙金璧,锦缎华服。   每个人都看着那宫女,心中无端端的沉重。   三千五百九十个人,九个世家大族,在这一朝一夕之间,举族倾覆。   如此血腥如此沉重的杀戮,却于这九重宫阙深深围墙中由一个卑微低贱不起眼的宫女以这般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出来,刹那间让人觉得如鲠在喉却又可笑自嘲。   满殿的沉默中,新后淡淡一笑。   “替本宫恭喜皇上,终于肃清朝堂,日后我大昭江山,必定有明主统辖,再续功绩伟业。”   “是。”   那宫女福身退下。   那些宫妃命妇仍旧没有回过神来,齐妃却突然站了起来,跪在皇后面前。   “臣妾恭喜皇后。”   众人抬起目光,看向俯身在地的齐妃。   皇后抿了口茶,目光似落在她身上,却又似什么都没看。   “恭喜什么?”   “皇上英明睿智明察秋毫,斩除奸臣肃清尘宇,娘娘德贤温厚以身救主,如今位主中宫,实乃名至实归。是后宫之福,也是我大昭之福。皇上慧眼识珠,才没有让娘娘蒙尘于万千繁华中,得以有今日这般地位。是以臣妾恭喜娘娘。”   皇后终于将目光定在她身上,不波不惊,不喜不怒。   过了一会儿,坐着的宫妃也跟着跪了下来。   “恭喜皇后娘娘。”   满殿的命妇也跪了下来,高声道:“恭喜皇后娘娘。”   所有人当中,只有秋明月没有跪。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荒唐而可笑。   皇后侧眸看她,她不躲不避抬头望过去,眼神平静而淡漠。皇后看了她半晌,最后微微一笑。   “江山代有才人出,本宫…终究是老了。”   众人不解她此话何意。如今整个后宫都是这位新后的,她娘家又位高权重,还有一个王妃妹妹。整个朝堂,可以说大部分唯她华家马首是瞻。然而皇后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成功后的喜悦和感叹。更多的,却是惆怅和茫然,以及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皇后留下了秋明月。微微向后靠了靠,一只手支撑着头,姿态慵懒。有宫女进来往香炉里添了香,寥寥烟气里,将皇后额前垂下的珠冕熏得又朦胧了一些。直至她的眉眼,越发看不清晰,似云山雾罩,江南山水的一副迎春踏青图。   朦朦胧胧,看不清全貌。   “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   秋明月回答得模凌两可。   皇后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笑,然而更多的却是历经世事的荒凉和淡漠。   “你很聪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本宫就知道。”   她目光飘向窗外,看似漂浮不定。秋明月却知道,她在看着曾经的凤栖宫。那座如今已经只剩下残壁断垣的宫殿,那所曾经辉煌一时,却最后被烧为灰烬埋没了一代红颜的宫殿。她看着那荒芜空白如今被森森树木包围只微微露出灰白的一脚宫墙,神色有些发愣。   “知道本宫为何一直要住在这里么?”   秋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她,不语。   皇后也不在意,似喃喃自语道:“这些年啦,本宫一个人住在这里,总觉得,心妍姐姐还在。”   秋明月抿了抿唇,垂眸沉默。   皇后似乎笑了一下,转眸看着秋明月,眼神里的笑意真实了几分。   “你看,本宫又跟你唠叨这些个陈年往事了。岁月不饶人啊,我的确老了。”   说到最后,她已经不再称自己为本宫,而是我。   “娘娘如今尊荣一方,实不该再忧思过多。”   “你为何不再唤我琴姨了?”   皇后突然开口,眼神清明,带着少见的犀利和压迫。   秋明月沉默一会儿,手中清茶已经慢慢冷却,只参合着香炉里的香烟,平生多出几丝白雾来,将她整个眉眼都笼罩在雾气里。便是皇后这等自问在后宫呆了大半生,无所不见无所不历看人眼光如炬从无差错人,此时此刻竟也看不出秋明月在想什么。   良久,秋明月才抬头,淡淡一笑。   “琴姨。”   理所当然却又依旧没有什么感情的两个字,意料之外却又似在情理之中。   皇后再次笑了笑,笑意里却又多了几分蒙尘之态。她以茶盖拂了拂茶面的茶叶,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看来这皇宫果然是改变人的地方,几个月不见,你回来便对本宫生疏了。”   “娘娘既然自称‘本宫’便是君,臣妇不敢冒犯。”   秋明月回答得不卑不亢。   皇后漠然,最后长叹一声,近乎喃喃自语道:“叫你们别回来的,可是如今你们似乎想走,也走不了了。”   秋明月抬头看着她,见她眉宇间掺杂丝丝扣扣的疲惫。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还不到四十的女人,眼角处竟然有了细细的皱纹。   到底是身老,还是心态已老?   “这巍巍高墙,烫手皇权,终究还是还给属于他的人。”   皇后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罢了,你走吧。这深宫冷清,又有多少人愿意多呆一分呢?都走吧…”   秋明月凝视她半晌,站起来,福身告辞。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皇后才睁开眼睛,喃喃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凤鸣,你的报应,迟早会来的。我会坐在这里等着,等着属于你的报应到来的那一刻。”   她敛眉,忽然露出极为妖娆的一笑。   “娘娘。”   有宫女靠近。   “都办好了吗?”   “娘娘的懿旨已经传到阳宁侯府,明年初春,秋家六小姐便以正妻嫁入阳宁侯府。”   “嗯。”皇后眉眼不抬。   “娘娘…”   宫女迟疑的抬头,“娘娘帮了荣亲王世子妃,为何又不明说呢?世子妃此次回来,似乎对娘娘疏远了不少。”   皇后淡淡而笑,“不过是看着从前心妍姐姐与我的情分,我最后再帮他们夫妻二人一次罢了。日后我便独坐这深宫,再不管前朝风云了。反正,该来得迟早都要来。”   她站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明明珠玉莹辉,暖气幽幽,她却仍旧觉得冷。   “边境有消息传来吗?”   宫女低头,道:“轩辕大皇子亲赴战场,与王爷交战三场,一胜一负,最后一场双方持平,王爷受了轻伤。”   皇后霍然抬头,眼神炽烈光芒也只在刹那间燃起又突灭。然后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又问。   “玥儿呢?”   “在王府呆着,没有出府半步。”   皇后静默了一会儿,才挥了挥手,下了玉阶向内室走去。   “你下去吧,本宫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宫女吐出一口气,方才娘娘身上那一瞬间散发的无形压力,着实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定了定神,这才急匆匆走了出去。   宫门前,荣亲王府的马车还在,里面坐着的是荣太妃。封后的日子,她不可能不进宫。   秋明月看到她的马车,微微挑了挑眉。近来,荣太妃对她的态度似乎真的好了不少。   “你还杵在那儿作甚?”   荣太妃有些冷漠的声音从车内传来,仍旧如从前那般不待见。   秋明月却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觉得荣太妃有时候,嗯,像一个别扭的小孩子。   “我以为祖母已经走了,没想到却还在等我,孙媳真是万分喜悦荣幸。”   荣太妃似乎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秋明月也不理会,径自上了后面一辆马车,闭着眼睛假寐。凤倾璃在御书房,派人告诉她让她先回去。大抵,他又和孝仁帝起了争执吧。   一个时辰后,马车回到了荣亲王府。   下车的时候,荣太妃忽然说了一句。   “以后不要随便进宫,最好离皇后远一点。”   秋明月诧异回头,荣太妃却已经不再理会她,扶着丫鬟的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秋明月皱着眉头,总觉得好像很多人又变了。可至于是哪儿变了,她去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被血洗过的皇城,似乎更加压抑了。   回到桐君阁,她上了二楼,随手拿着一本书翻了两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突然瞥到地上一本泛黄的古书,看似随便被人丢弃在这里。这个地方整个王府也就只有她和凤倾璃可以进入,这书自然就是凤倾璃丢在这儿的。   她突然想起中醉情那一日模模糊糊听到的那些对话,想了想,俯身将那本书捡了起来。动手想要翻,然而手指一触碰那泛黄的书页,却又突然觉得烦躁,索性丢弃在旁边。下了楼,走进内室,坐在软榻上闭眼浅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沉稳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是凤倾璃。   她睁开眼睛,见他面色似乎有些沉郁,一见她醒来,立即收了脸上神色,换上了几分笑意走过去。   “累了?”   “没。”   秋明月摇摇头,习惯性的靠近他怀里。   “刚才祖母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凤倾璃抱着她,柔声问。   秋明月抬起头来,“让我不要随便进宫,离皇后远一点。”   他抚在她背上的手似乎僵硬了一瞬,而后嗯了一声。   “皇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你不是也不喜欢?不去就不去,没什么大不了。”   秋明月抬眸看他半晌,看得他有些心虚起来。她却又摸不在意的一笑,问:“你不开心?和皇上起冲突了?”   凤倾璃眉眼有些暗沉,隐隐的愤怒隐藏在双眸中。   “我说了要将我娘的衣冠冢从皇陵里取出来,他不答应。”   秋明月没说话。   凤倾璃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又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跟她说,而后终是在她耳边低低道:“萱萱,明天我就去边境。”   第六十一章 表姐拜访,太妃心思   说完这句话后,秋明月沉默。凤倾璃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仍在了床上,而后高的身躯覆了上去。窗幔落下,掩盖了帐内玉臂交缠,红暖锦被,喘息娇吟。   那天晚上,凤倾璃极其猛烈霸道,似乎要将未来好些日子不能相拥佳人的那些冰冷长夜用这一刻温暖提前弥补。从前于房事上他都是温柔的,虽然急切,却也顾及她的身体。然而这一晚,他似乎发狂般要着她。临别前夜,他以这种方式宣诉他的不舍和爱恋。   从午时过后到黄昏,她饿的求饶。他短暂的放开了她,用过晚膳以后,他又拉着她在水中缠绵,直到将她折腾得没了力气浑身瘫软的靠在他怀里。他看着他浑身遍布的青紫吻痕,那是他的痕迹。   那一晚,他吻遍了她的全身,抱着她抵死缠绵,整整一夜。床枝摇曳,碾碎了月色洒下来的清辉。   后半夜的时候,她忍不住哭泣求饶。他才放轻了动作,仍旧没有放开她。秋明月不知道他何时停下的,只知道后来她实在熬不住,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总觉得肌肤有些痒。她知道,他在吻她。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语。   “萱萱,我爱你。”   她想要睁开眼睛,可终究耐不住那般疲倦,睡了过去。   凤倾璃抱着她,看着她疲惫的小脸,有些心疼,想着今晚他确实太过放纵了些。他抬头,透过薄薄的床帐看向窗扉外清冷的月色,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和眷念,搂着她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   翌日,秋明月起来的时候,凤倾璃已经走了。她心头升起几分失落,想起昨夜他的疯狂,固然是对她眷念不舍,更多的,却也是不想她醒来后面对和他的离别吧。   她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天空的大雁。想起两个人自成亲以后,就没有分开过。如今他去边境,只怕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但愿,他能在过年的时候赶回来。   想起昨晚她昏睡之前,他在她耳边嘀喃的那句话。她不由得面颊微熏,眼神流光荡漾而妩媚潋滟。随后又觉得好笑,那人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过仔细想想,从他们相识至今,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般最直白的三个字表达对她的爱恋。从前她虽然知道他的心意,但是他这般直接说出来,到底还是在她平静的西湖激起了涟漪泛滥。   凤倾璃走了,秋明月忽然觉得日子难熬,每天觉得精神不济,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来。这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如今她可算知道什么叫做相思的味道了。苦涩,又甜蜜。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几天,沈千樱就来到了王府。说是妹夫走了,怕她无聊来陪伴她。   秋明月见到沈千樱的时候,着着实实惊讶了一下。嗯,或者应该说是惊艳。十五岁的少女,姿容上乘,上着蜜桃粉素锦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白嫩如玉的瓜子脸上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两腮便润色得似一朵怒放的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珍珠白的宽丝带淡淡绾起乌黑飘逸的及腰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装饰,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更添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处那个白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脖子上带着一根银制的细项链,却隐隐约约泛着浅淡的紫色光泽,定睛一看不过是紫色晶石,但就像这人一样,淡淡中散发着强大的魅惑力量。   看着这样的沈千樱,秋明月只有一个表情,笑。   觉得这个表姐当真可爱得紧。明显肖想她的丈夫,待他走后却又这般盛装而来,这是要跟她攀比美貌?   沈千樱确实有心与秋明月攀比,自从上一次和父母闹得不欢而散以后,她就被关了起来。母亲这几天还在和那御史夫人相谈她和那什么陈公子的婚事。什么御史大人的儿子?她才不稀罕。   世家夫人又如何?哪里及得上皇家富贵?又何况,还是那般精雕玉镯的人儿,简直神人之姿啊。这世间女子,有几个不喜欢?   虽然凤倾璃走了,但那又如何?正是因为他离开了,她上门来陪伴自个儿春闺寂寞的表妹才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反而觉得她良友温婉,知书达理,贤德恭厚。   她原本就是盛装打扮,刻意要给秋明月一个下马威。也让荣亲王府的人看看,比起秋明月,她也不差。然而在看到秋明月的那一刹,她的自信心就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眼前的女子只是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面若芙蕖肤光如玉,眉如烟黛眸若星辰,脸上位施任何脂粉,偏偏美得丽质天然倾国倾城。   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唇角噙一抹淡淡的笑,即便自己如今穿得艳光四射,居高临下看着她,却也在她眉眼间的风华和那举手投足之间无形的高贵和危险下生生败下阵来。   秋明月的美丽,不是靠任何脂粉华裔美裳妆扮出来的,那是一种灵魂净化的美丽,再加上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第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惊心,第二眼觉得出尘脱俗不染纤尘,第三眼,觉得她美得深邃高不可攀。这世间便是万千粉黛,在眼前这个女子面前,都似乎只是尘埃一粒。   自然包括她沈千樱。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沈千樱心中恼怒,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生生破坏了完美的妆容。   她装作大度温婉的微笑,“原本以为妹夫走了,表妹定然哀伤落泪郁郁寡欢,没想到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倒是我多虑了。”   一开口就绵里藏针,真不是明智之举。   秋明月只是笑笑,看着她不请自顾自的坐下来,完全一副主人的模样,她也不生气,反而招呼醉文上茶。醉文实在不喜欢这位表小姐的反客为主和说话刻薄,但是碍于家主子的吩咐,还是乖乖的捧上了热茶,只是那态度,却不怎么样。   沈千樱自然发现了,当即眉毛一挑,笑道:“我以为王府是勋贵之家,所有丫鬟仆人必定规规矩矩知礼待客。表姐这丫鬟,倒是傲气得很。”   “哦。”   秋明月淡淡道:“她啊,是我的陪嫁丫鬟,以前在家的时候就被我宠坏了。原本跟着我来到这王府,我也准备让她学学规矩的。可相公说了,那些个规矩礼仪的已经够枯燥无味了。整个王府一眼望过去,所有丫鬟都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无趣得很。难得我身边有几个灵动的,看着倒还赏心悦目一些,何必用那些死板的规矩束缚了?就这样就挺好的。”   沈千樱面色僵硬了一瞬。   秋明月视若无睹,“外祖父向来是个遵于礼教之人,沈府的丫鬟也是经过训练的,自然是知礼得多。表姐若是觉得不习惯,日后就让你身边的丫鬟贴身伺候吧,省得这些个不懂规矩的丫鬟伺候不周,倒是惹得表姐生气。”   沈千樱神色更加僵硬。她来王府做客,秋明月却让她自己的元伺候她,这不是明摆着打自己的脸么?不过先是自己这个客人嫌弃人家的丫鬟不懂礼节,秋明月这样说也没错。想不到这个表妹看着柔弱,还是个厉害的主。   哼,她就说嘛,如果真是个没有心机的人,光凭着一张脸,哪能让一个男人对她那般痴心?凤倾璃定然不知道她这一面,她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让那男子知道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否则,被这样的人欺骗一生,岂非太过无辜?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是有私心。   那日见了凤倾璃的绝代风姿,她便芳心暗许,发誓非君不嫁。既然你见了荣亲王府是这般的富贵滔天,比起她所认为比以前在江南住的府邸沈府还要富贵不知道多少倍。她心里更是羡慕,要嫁凤倾璃的决心也更甚了。原本她还想着好歹自己表妹先过门,她就委屈点做个平妻也就罢了。可是此番到了王府,才知道什么叫做滔天富贵。见了那些人对秋明月这个世子妃的尊敬,她在知道权利是多么富有诱惑力。   一个平妻怎么够?凭自己的才貌,便是做这个荣亲王世子妃又如何?秋明月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要是让凤倾璃知道她的想法,估计话都懒得和她多说一句,直接让人赶出去终生不得踏进王府半步了。   秋明月倒是多少看出点自个儿这表姐的心思,她也不是多生气,只是觉得,这有些人啊,一旦脸皮厚起来,还真是可以跟城墙一较高低。也亏得沈千樱这般看的起自己,好吧,其实她本人倒是对这些所谓的世俗礼教门当户对不怎么在意。可是就算沈千樱思慕凤倾璃,想要嫁给他,好歹也得问问他本人的意见吧。   哦,难道她以为自己当真那般美貌无双才华盖世配得起天下所有男人?   其实秋明月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个肤浅的人,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倒是其次。可好歹,至少要两情相悦吧。很明显,沈千樱没有这个自觉。她觉得自己无论哪方面都不比秋明月差,绝对会比她更好的当这个世子妃。凤倾璃对秋明月那么好,日后自己嫁给他,他定然也会对自己呵护如宝的。   她一边做着美梦,面上便承几分红粉之态来,娇羞曼妙,楚楚动人。   秋明月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看她那样子大约也就猜出来几分。她不生气,只觉得无语。这个时代的女子不都是矜持的么?她这个表姐好像特别开放而且特别不懂得什么叫做自知自明。   “表姐,听说舅母在忙着为你相亲,你怎么有时间出来?”   虽然知道沈千樱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看着别的女人肖想自己的丈夫而且还在她面前露出一脸羞怯好似自己抢了她的人似的,秋明月即便再大度此刻也不免有几分不悦了。看来她改日得跟玩祖父商量商量,早些把这个表姐嫁出去才是。不然这么下去,沈千樱非得因自己的异想天开而疯了不可。   沈千樱一听她提起这个就心头烦闷,想着自己看中的人却被这个表妹提早抢走了,她心头着实不痛快,更加怨恨秋明月起来。   “那只是娘的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   她语气有几分赌气的味道。   秋明月扬眉,看样子沈千樱还真的想嫁给凤倾璃呢。   “可是表姐你已经不小了,我记得你这个月底应该就及笄了吧?舅母也是关心你。”   沈千樱由于心系凤倾璃,原本就对秋明月存了嫉妒之心,如今听她说起这番话更是觉得秋明月虚伪做作,估计在刺激自己。她心里更加不郁,冲口就道:“好了表妹,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用不早你关心。”   这话出口气氛就有些僵硬了,沈千樱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见秋明月看着自己,脸上倒是没有看出生气的神色,但是她莫名的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却又不甘愿给她道歉,只得讪讪的低头。   秋明月淡淡一笑,“表姐眼光独到,必定能觅得良人,确实不用**心。”   沈千樱更是尴尬,觉得秋明月在明嘲暗讽,可她偏偏又没有理由反驳回去,气氛又一次凝滞了。   秋明月站起来,笑得随意。   “表姐今日一来就到我这桐君阁来了吧?我带你去见祖母吧,好歹祖母是长辈,你是我的表姐,过门拜访怎么着也得给长辈见礼才不失礼节。走吧,我带你去。”   沈千樱连忙站起来,她可是听说了,秋明月在这府中除了凤倾璃和荣亲王对她好点,其他人根本不待见她,尤其是这个荣太妃,据说还想让凤倾璃休了她呢。   她打着自己的算盘,如果自己能讨好太妃。说不定,太妃会帮着自己。先休了秋明月,自己再顺理成章的嫁给凤倾璃,成为荣亲王府的世子妃。   于是她忙整了整衣冠,跟着秋明月去了安松院。   楚玉盈正在和荣太妃禀报这个月府中的开销,见两人来了,目光在沈千樱身上定了定。沈千樱立时扬起最完美的笑容,盈盈福身。   “沈府千樱见过太妃。”   她倒是聪明,先自报家门。   “沈府的人?”荣太妃看了眼秋明月,漫不经心的问。   “就是你那个最小的表姐?”   秋明月含笑点头,“正是。表姐怕我一个人寂寞,特意过来陪我。”   荣太妃又看了沈千樱一眼,“这身打扮…”   沈千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模样,完全就是未过门的孙媳妇见到祖母的紧张和忐忑。秋明月想着,当初她见到荣亲王妃都没这般惶惶不安过。这沈千樱,果真脸皮厚得可以。   “还不错。”   荣太妃做了个中庸的评价,“人也生得标志。”   沈千樱心中一喜,觉得自己得了太妃的眼,忍不住有些得意的看了秋明月一眼。秋明月对于她的挑衅只觉得幼稚,觉得根本不值得自己放在心上。凤倾璃对自己的感情她相信,只哟他没那个心思,沈千樱即便是让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喜欢,也入不了这王府。   所以,不值得吃的飞醋,她没必要吃。   荣太妃让两人坐了下来,“早听说你有几个表姐,都差不多嫁人了,就还剩下这一个吧?”   “是。”   秋明月点头,“表姐今年也十五了,舅母正在给她安排婚事。”   沈千樱原本想要讨好太妃让太妃看到自己的好从而帮自己成为世子妃,没想都秋明月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她着实不悦。正待开口,荣太妃却已经哦了一声。   “是吗?”荣太妃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却是对求明月道:“我听说你母亲当年也是有名的才女,你外祖父也博学渊厚,沈家出来的女儿,想必个个都才貌双全知书达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有这等福气?”   沈千樱脸色红了红,心中却是欢喜。   “太妃夸奖,千樱不敢当。”   嘴上这么说着,可那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骄傲两个字。   “只是幼时学过几个字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女子无才便是德。”荣太妃道:“自古闺中女儿多学习女戒女驯,将来嫁人了好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你能识字已是不易。”   “是,多谢太妃教导。”   沈千樱越发觉得太妃看中她,有意栽培,心中更加喜悦。她可是听说了,自己这个表妹世子妃,一点都不得太妃的眼,平时也讨厌看见她,更别说夸奖了。如今却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想必是喜欢自己的。听说荣亲王是个孝子,只要自己得了太妃的眼缘,害怕入不得这王府么?   这样一想,沈千樱便越发有自信的挺直了腰背。   太妃好似真的挺喜欢沈千樱的,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你们年轻人,趁着这个年纪,倒是可以多多学习学习,对将来可是帮助极大。”   “太妃说得是。”沈千樱非常谦逊,而后又为难的蹙了蹙眉,状似有些叹息。   “只可惜我娘平时太忙,我也不好打扰她。今日得蒙太妃赠言,已胜过多年所学。只可惜,千樱无缘日日恭候太妃教导。”   这话,可就暗示意味颇浓厚了。连楚玉盈都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沈千樱,而后又看向旁边一脸淡然好似根本没听出沈千樱的言外之意一般。她有些疑惑了,从前秋明月给她的印象便是柔弱,没什么心机。可是此番她和凤倾璃去江南回来后凤倾璃突然站起来了,她就有些不敢确定了。她将从前那些事情点点滴滴攒连起来,觉得秋明月绝对不弱表面看起来那么乖巧柔顺。   但是真要让她说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又说不出来。正因为如此,她心里就更加的畏惧。一个人,如果能让人看出来她心机深,倒是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心机沉如海,偏偏还让人觉得她无辜乖巧。这种人,才是最危险的。   这个沈千樱,在她看来,有美貌,也有几分聪明。但是这聪明表现得过头了些,难免让人觉得自大骄狂。她嫁来王府也有一年多了,对太妃也有几分了解。太妃这个人吧,不好相处。便是王妃,也不得她的眼缘。除却王妃,凤倾雅几个嫡亲的孙女,太妃也不怎么喜欢。倒是对她稍微温和一些。   楚玉盈心里也大约明白几分,太妃以前是庶女,自己也是庶女,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太妃对自己有种心心相惜之感吧。至于为什么不喜欢秋明月,自然是因为凤倾璃了。   这个沈千樱,一看就知道是个有些自大又有些令不清的人,太妃会喜欢才怪。且听她言外之意,似乎想要入王府?她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什么时候见过荣亲王府的男子?也不过上次凤倾璃带着秋明月回娘家,去了一趟沈府罢了。不过想想也是,凤倾璃本来就长得俊美若仙。从前坐在轮椅上,被人忽视了,如今站起来了,那对于女人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   沈千樱也是女人,能逃得了他的魅惑才怪。   那么她今日来,是刻意接近太妃?秋明月不是个傻子,就不信她看不出沈千樱的目的。她却听之任之不加以制止,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对凤倾璃太过有信心?   还有太妃,以她对太妃的了解,太妃应该最讨厌沈千樱这种自大又做作的女人才是。如今为何又对她这般和颜悦色?她觉得,自从凤倾璃和秋明月一起从江南回来以后,太妃似乎就变了。对秋明月的态度也没有从前那般恶劣的。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的,但是到底好了很多。   难不成,太妃这段时间对秋明月的转变只是假的?她真的有意要给凤倾璃娶侧妃?   她在一边左思右想,秋明月这个当事人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听着沈千樱在太妃面前讨好卖乖,太妃也时不时的露出笑容。那眼神,倒真是像在看一个合格孙媳妇一般。   不止是楚玉盈有这种感觉,秋明月也明显感觉到了,顿时蹙眉。   其实就像她自己想的那样,无论沈千樱得不得太妃喜爱,只要凤倾璃不答应,沈千樱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入得了荣亲王府。只是她不明白,太妃对沈千樱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般啊。   太妃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也绝对不是鼠目寸光的人。沈千樱这样的人,太妃看得上才怪。那么她对沈千樱这般青睐有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她有些头疼的想,这其中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了。   真是烦啊,凤倾璃才走几天?这些人怎么就看不得她好呢?非要给她堵心。   沈千樱和太妃聊到午时,太妃还留她用膳。这次沈千樱倒是学聪明了,自己一个外姓人。太妃喜欢她留她用膳是看得起她,如果自己再顺着留下来,只怕外人就得说自己不知礼数了。所以她很有礼貌的委婉拒绝,一番言辞也是得体端庄,太妃听了甚是喜爱。   最后还说让她日后常来王府玩,并且特地让楚玉盈送她出府。   沈千樱更是心中激动,自己是秋明月的表姐,也是打着她的旗号才来这王府的。按理说应该让秋明月亲自送自己出去,可太妃如今却让这个如今掌管着王府中馈的大少奶奶送自己,这无疑更是给自己脸面。不过想起这个大少奶奶还掌握着王府的中馈,她心里就更加鄙视秋明月。   堂堂一个世子妃,居然让其他人掌了权柄,真是无用。待自己进了王府,定要让这楚氏让出中馈之权不可。   那边,秋明月却被荣太妃留在了自己的院子。荣太妃挥退了丫鬟,看着秋明月,漫不经心道:“你和璃儿圆房了吧?”   秋明月一怔,随即脸色蹭蹭的红了。她之前还纳闷呢,那落红帕子连王妃身边的老人都看得出来是假的,太妃那双狐狸眼如何看不明白?原来…   “祖母,我…”   这种事,如果放在私下里,只有她和凤倾璃,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此刻听太妃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她当即觉得尴尬又有些心虚。   荣太妃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看来这次江南之行,璃儿收获不小嘛。”   秋明月头埋得更低了,脸色也红到了耳根子。提起这事儿,她就想起那日中醉情无意识中和凤倾璃抵死缠绵,以及那段日子夜夜恩爱。还有他临行前的那一晚,抱着她疯狂索要…   想起这些,她就忍不住耳根子发烫。眼波如水妩媚如春,若有男人看见,当场只怕就得被夺了呼吸去。   荣太妃看见她这般无意识露出的媚态,却是叹了口气。   “他惦记了你这么久,如今终究得偿所愿,也难怪…”   “祖母。”   秋明月羞不自胜,古人不是最保守么?荣太妃却在她面前提起这些闺中之事这般坦然自若。难道从皇宫里出来的人,这种事见得多了,所以觉得太过平常不过?或者是人老了观念不一样?   荣太妃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牵扯出另一件事。   “我看你们两个整天如胶似漆的,可有喜了?”   “啊?”   秋明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太妃是问她可有怀孕。她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隐隐有几分落寞。   “没。”   荣太妃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看着秋明月,眼神没有冷漠也谈不上温和,完全一副淡漠的样子。   “你嫁给璃儿也有大半年了吧,如今却仍旧没有喜讯…本来你们夫妻恩爱,我老婆子也不便多说什么。可女子出嫁从夫,便要懂得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虽然你们都年轻,可到底这么久了璃儿还没有一个子嗣,传出去难免让外人说三道四,直接影响王府的声誉。”   秋明月有些明白荣太妃的意思了,也明白刚才她为何对沈千樱那般温和客气了。明白以后,心也有些冷。   “你没有孩子也就罢了,可是这般日日霸着自己的夫君,虽然璃儿爱惜你不以为意。但是人言可畏,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若是你如今有个一儿半女的也就罢了,可如今你都嫁过来这么久了。既没有喜讯,也不给璃儿准备妾室,着实说不过去。”   荣太妃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淡冷和木然,“我不想逼你,省得你说我多管闲事。但是你要记住,凡是涉及到王府声誉,我就不得不管。你要是还当我是长辈,就听我一言。早些给璃儿准备两个妾室,如果别的人不放心,用你自己的人也行,也好避免人家说三道四,全了你这个做正妻的大度之名。”   秋明月抬头看着荣亲王妃,眼神不惊不怒,而是淡然如水。   “那么祖母以为,何人合适呢?”   荣太妃有些惊讶,原本以为凭秋明月的性格应该会激烈反对才是,却不想竟然就这般轻松的答应了,倒是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秋明月微微一笑,大方从容。   “祖母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想着,相公是世子,身份高贵,又那般龙章凤姿,一般女子自然是配不上的。况且祖母给相公纳妾是为传承子嗣,自然也就不能是普通的妾室。至少,也应该是有名分的侧妃才是。”   她看着荣太妃惊讶中有些复杂的眼神,笑得更加端庄温柔。   “祖母您认为呢?”   荣太妃深深看她一眼,道:“嗯,难得你这么懂事。”   秋明月笑靥如花,“我对这京城名媛不是很了解,相公又不在京城,我想,即便是给相公纳侧妃,那至少也应该选家世清白才貌双全的才行。您说对吧祖母?”   荣太妃点了点头,“不过是侧妃,倒是也不着多富贵。”   她顿了顿,看着秋明月,眼神柔和了几分。   “我知道,璃儿的腿是你治好的,我也不是个分不清是非的人。你先嫁给璃儿,又是皇上赐婚,这世子妃的位子无人可替。况且你又和璃儿感情那般好,若选了不知根知底的,你心里也堵得慌,我也不放心。我看就这样吧,你那个表姐不错。长得美,又是出身大家,跟你又是姐妹,断然不会跟你争高低。你们姐妹俩共侍一夫,也是一段佳话。”   “娥皇女英?”   秋明月笑得更加大方端容,笑得荣太妃也微微蹙眉。   “嗯。”   秋明月看了她半晌,最后扬了扬眉。   “既然祖母都那么说了,我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不过—”她话音一转,又笑道:“这事儿总归还是要经过相公同意才行,如果相公不喜欢,我和祖母平白做了恶人不说,也耽误了表姐另寻良缘。祖母,您觉得呢?”   荣太妃想了想,问:“璃儿什么时候回来?”   “相公昨天来了信,说大约在过年前应该赶得回来。”   荣太妃点了点头,最后道:“这事儿暂且这么打算吧,你作为正妻,总归要先安排着。璃儿不喜欢的话重新选一个就是。总之,给丈夫纳妾,是妻子的义务,记住了吗?”   缓兵之计行不通,秋明月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荣太妃对着干。她倒是不在意自己名声如何,但是好歹也要顾及荣亲王。荣亲王如今还躺在病床上,如果自己因为这些事儿和太妃闹得不愉快,传到荣亲王耳朵里,只怕他心里也不舒坦。凤倾璃如今远在边关,自己自然不能再让他操心这些事。   至于纳沈千樱为侧妃嘛,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只怕她外祖父首先就不会答应。再说她隐隐觉得,荣太妃突然要给凤倾璃纳侧妃,应该是另有原因。至于为什么,她还得好好想一想。   就这样,她表面上答应了荣太妃。荣太妃倒也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虽然说选中了沈千樱,但到底还是要看看人品如何才能下定论。反正她已经留了后路,不出意外,沈千樱应该这段时间天天都会来王府。到时候等到人品考察完毕,太妃真正放心了,再让秋明月着手安排迎她入府。   秋明月回到桐君阁,便让孙嬷嬷派了人去了趟沈府。这种事她倒是也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让人告诉她外祖父,说荣太妃有意迎表姐为世子侧妃。外祖父于男女婚姻方面,一向是个比较开朗的人。所以自己用不着隐晦,反倒是显得矫情。她也不担心这事儿败露了会得罪三舅公和舅舅舅母。外祖父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这件事以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而不拖自己下水。   想到荣太妃今日那般态度,她隐隐觉得荣太妃似乎知道什么事。选侧妃,好像是一种障眼法。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也无法解释,只能说女人的第六感吧。   她有些烦躁起来,忽然又想起那天从皇宫里回来,荣太妃说的话。   皇宫,皇后,太后…   脑海里有什么一晃而过,她抓不住。   皱了皱眉,唤道:“冷香。”   冷香出现在她身后,“世子妃有何吩咐?”   秋明月坐在软榻上,一只手撑着头,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金菊,道:“你知道怎样联系皇宫里的探子吧,让他们着意注意一下太后和皇后以及皇上那边,若是有什么觉得异常的,尽快回来向我禀报。”   “是。”   冷香退下了。   秋明月倒在软榻上,心里那股烦闷之气却无论如何也化不开。沈府那边得到消息,大抵有一段时间沈千樱出不了门了。不过荣太妃那个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定然会想其他办法逼着她给凤倾璃纳妾。   凤倾璃如今在边境,如若不然,只要荣太妃提起这事儿,只怕他第一个反对。这事儿当然也不能惊动荣亲王,如今荣亲王妃怕是也已经得了消息,正在旁边幸灾乐祸吧。   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还是该进宫一趟比较好。   可是凤倾璃又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不要进宫,特别是在他回来之前。   她烦躁的站起来走到窗边,如今已经快十一月了,天气也有些凉了,落叶飕飕的飞落,连空气都似乎落寞了几分。   接下来几天,沈千樱没有再来王府。秋明月知道,如果荣太妃铁了心要自己给凤倾璃纳侧妃,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   果然,不过七天,荣太妃便亲自下了帖子让沈千樱来王府玩。当醉文神色愤愤的向秋明月禀告这消息的时候,秋明月倒是不太在意。   “沈府那边可有回应?”   醉文又兴奋起来,“沈二夫人亲自回的话,说表小姐生病了,只怕短时间内无法拜访太妃,请太妃宽宥则个。呵呵,世子妃,沈老太爷还是最疼你的。表小姐那般轻浮,沈老太爷怎么可能让她来与你争宠?何况,世子心里就你一个,断然看不上表小姐那样的女子。”   秋明月却没有那么乐观,荣太妃不是个简单的老太太。一个生病无法出门就妄图打消荣太妃的念头,无异于天方夜谭。荣太妃接下来必定有另外的安排。   正想着,门外孙嬷嬷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盒,脸色很难看。   “世子妃,方才太妃派了人来,说您的表姐生病了,您作为表妹亲属,理当表示关怀。况且您又精通歧黄之术,若您出手,表小姐定然很快便能痊愈。届时,让您带着表小姐来王府玩。这些礼物,就当是她的心意,轻您务必送去。”   ------题外话------   那个,沈千樱不会成为女主的威胁滴,亲们千万不要担心,么么,女主不是吃素滴,不会被人欺负滴。哈   第六十二章 太后召见,声声泣血   秋明月嘴角一勾,果然如此。   醉文立即气呼呼道:“太妃也太欺负人了,这不明摆着让世子妃难堪么?”   孙嬷嬷没说话,眼神里也有不平之色。   秋明月手中书本随意一丢,“既然是祖母吩咐,我又岂敢违背?走吧,陪我去沈府一趟。”   “世子妃。”醉文有些不太情愿,“表小姐摆明了就想跟你争,你如果今天去了,不是向表小姐低头么?太妃也会觉得你好拿捏,日后又得欺负你。”   本来身为丫鬟,是没资格跟主子这样说话的,多少都有点大不敬的味道。换做以前,便是孙嬷嬷也会斥责两句。但是今天这事儿她也看不过眼了,便跟着说到:“世子妃,依老奴看,太妃这是故意刁难您。太妃以前就不喜欢世子,偏宠大少爷。如今世子的腿好了,她刚消停几天,老奴还以为她对您态度改观了,没想到却又暗藏了这样的心思。还有表小姐,那日她来看您,老奴就觉得她神奇有些奇怪。没想到,是故意去讨好太妃,好以后…”   “好了。”   秋明月站了起来,目光清泠泠似雪,看的两人立即低头。   “无论如何,祖母是长辈,便是我也要尊敬几分,今天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可明白了?”   两人虽然不甘,却也知道秋明月说一不二的脾气,遂只得点头。   “是。”   秋明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她好歹是我表姐。无论她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望她。”   她看了眼摆在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礼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难得祖母想得这么周到,倒是省去我不少麻烦。”   荣太妃给她挑的礼物,如果出了什么差漏,可不管自己的事。也就是说,沈千樱别想在这些礼物里面搞破坏栽赃自己。   秋明月又有些矛盾了,不知道荣太妃究竟是怎么想的。看着似乎想要给凤倾璃纳侧妃来给自己添堵,但是吧,又好像从另一个方面保护自己。既然如此,又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给凤倾璃纳妾呢?这不是明摆着得罪自己么?以她对荣太妃的了解,那个老太太可用不会打一个巴掌还好心的给自己一个甜枣。   自打她入王府以来,荣太妃就处处看她不顺眼,但是说起来,荣太妃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实际上的伤害。所以有些人,不能看表面。比如说王妃,看着平时对自己挺好的,可是背地里却总是耍些阴私手段来害自己。   荣太妃…   或许,她真的该进宫一趟,调查一番当年荣太妃到底和太后有什么恩怨。   秋明月让醉文带着荣太妃准备的礼物,正准备出门,却突然有丫鬟急匆匆而来。   “奴婢参见世子妃。”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禀世子妃,太后娘娘口谕,宣世子妃进宫觐见。”   秋明月扬眉,她才想着什么时候进宫一趟,没想到这么快太后就传召她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凤倾璃临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随便进宫。如今这可怎么推脱?   罢了,趁此机会进宫一趟也好,说不定会有所收获呢。   思及此,她正准备开口,却不防那边太妃带着人过来了。   “祖母…”   “我和你一起去。”   太妃面无表情,淡淡落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秋明月有些愕然,这是什么情况?   “还不走?”   太后已经走了一段路,没有回头,声音仍旧有些冷淡。   “哦,马上就来。”   眼下这个情况,秋明月也来不及多想。只是心中思忖着,有太妃在,大抵自己进宫的危险会降低几分吧。唤了丫鬟将礼物放回去,便带着醉文和冷香跟了上去。   这一次,荣太妃倒是不嫌弃她,难得让自己跟她坐一辆马车。   嗯,虽然这马车内的气氛,嗯,有些尴尬和凝滞。但是比起以前荣太妃和她相看两相厌,已经好了态度。   秋明月靠在窗边,眼睛时不时的打量荣太妃,见她目不斜视,端正姿态的坐着,腰板挺得笔直。而且她似乎还刻意换了衣服,一身宝蓝色宫装,胸前有佛珠垂挂,连头上都缀了发饰步摇。整个人看起来端庄而威严,比起太后也不差。   秋明月这才恍然记起,眼前这个老太太到底不是荣亲王妃那等只在后院奋斗了一辈子有些小家子气的女人。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在那个满是白骨血腥里面走出来的女人。骨子里隐藏着冰冷与无情,威严与狠辣。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有心要害当年还年幼羽翼未丰的凤倾璃,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这些年凤倾璃却活得好好的,并且还是在荣亲王妃那些女人手底下活得好好的。   只有两个理由,第一,荣太妃或许觉得凤倾璃不配自己亲自动手。第二,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害凤倾璃。相反,那些冷言冷语其实还算是另外一种保护。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为何要这么做?   秋明月正在思考,冷不防荣太妃却开口了。   “待会儿无论太后说什么,都不要反驳。知道了吗?”   秋明月回神,抬头看过去,却见荣太妃仍旧没有看她,目光仍及目不斜视,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眯了眯眼,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荣太妃不是很讨厌皇宫吗?为何这次会主动陪自己进宫?而且还如此这般叮嘱自己。这是,在保护自己?   为什么?   一切的答案…   她掀开车帘,远望那色彩斑斓的绿瓦红墙。   或许,就在今天,她将会知道很多以前盘绕在心里的疑惑。   嘴角一勾,她道:“是。”   荣太妃却回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秋明月没回头,眼神由疑惑慢慢变得决然而坚定。   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就让她来解开这一切的谜团吧。   马车很快在宫门口停了下来,金嬷嬷早就等在那里。见到荣太妃,她似乎有些惊讶。也不过一瞬,立即就恢复了处之泰然。   “老奴参见太妃。”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太后竟然让自己贴身的嬷嬷出来迎接她,倒是真看得起她。   荣太妃看都没有看金嬷嬷一眼,径自进去。   “你去侍奉太后吧,这个时候,去金凤宫的路我熟悉得很,用不着你带路。”   不知为何,秋明月总觉得荣太妃的口气有几分冷嘲和厌恶,以及,不得不为的深深无奈。   金嬷嬷倒是没有推辞,“是。”说罢看了秋明月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秋明月眯了眯眼,又看向荣太妃。   “走吧。”   荣太妃仍旧不理她,自己走在前面,背影比刚才在马车上还直。   秋明月目光有些玩味儿,低声问身后的冷香。   “前两天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冷香也低低回答:“出门前属下已经得到了消息。”   “说。”   “世子妃可记得,封后大典那天,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世子?”   “嗯。”   秋明月点头,“那天他回来后似乎心情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冷香沉声道:“皇上要给世子娶侧妃,世子不同意,和皇上起了争执。”   秋明月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向前走。   “然后呢?”   “世子一气之下就出了宫,他知道皇上定然不会甘心,原本想留在王府陪着世子妃。可是前段时间正在和敌军交战的镇南王不慎被轩辕大皇子所伤,如今我军气势大减。”冷香眉眼笼罩了一层暗流,“皇上派了援军,可迟迟未到。”   秋明月眼神眯了眯,已经明白了几分。皇上这是要趁此机会杀镇南王,以绝后患。   “那么主帅呢?如今镇南王受伤,是谁做主帅?”   冷香抿了抿唇,“薛国侯世子暂代主帅一职。”   “薛雨华?”   秋明月心中有些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对。薛世子年轻,又不曾担任过军中事务,是以很多大将不服,间接导致几场战争失力。不过好在薛世子力挽狂澜,自身武艺高强且书读兵法,亲自带兵突围,这才逐渐稳定了军心。但是自从镇南王受伤大败后,我军损失惨重,朝廷援军如果再不到,只怕…”   她没有说完,秋明月却已经明白。   “所以只有他去,援军才会及时赶到,对吗?”   秋明月脸上带着笑意,眼神却有些冷。两人说话声音很低,便是后面的醉文也没听清楚。   孝仁帝即便再冷血,如今也不会看着唯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儿子去死。所以,凤倾璃一去战场,那些援军自然而然也会很快赶到了。   “如今援军已经到了?”   “是。”   秋明月脸上笑意更灿烂了,“好一招抛砖引玉调虎离山啊。”   孝仁帝果真好谋算啊,早在派镇南王出兵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镇南王如果输了,丧失国威,不用孝仁帝处置,全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足够他受的了。如果他胜了,难免功高震主,孝仁帝绝对会让他死在回来的路途中。此次宫廷政变,也自然掌控在他手里,大皇子和四皇子以及洛王不可能成事。   如今皇室之中也就只有凤倾璃一人可继承大统,可他至今除了一个正妻没有一个妾室,且没有子嗣。在皇家,这可是大忌。   君王,向来不需要感情。   凤倾璃对她越是痴情,孝仁帝就越容不得她。   凤倾璃舍不得娶妾室让她伤心,那么孝仁帝就帮他。提出纳侧妃来试探他,如果他答应,也就说明对她不慎在意,死活都无所谓了。如果他不答应,孝仁帝必定要除去她这个红颜祸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凤倾璃自然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恰在此刻,边境传来消息,镇南王受伤,我军大败。   凤倾璃因自己的生母惨死在宫中而自己的生父冷眼旁观而心生仇恨,甚至对这个所谓的江山也一并恨了去。所以此番战事,无论胜败与否,凤倾璃压根儿就不会在意。他此番前去边境,不过因为那个人是镇南王,是凤倾玥的父亲而已。   他去了,自己就孤军奋战,任孝仁帝随意拿捏。如果自己乖乖听话给凤倾璃纳妾也就罢了,如果自己不答应,那么…   秋明月心中泛起丝丝冷意。   一个父亲,居然这样算计自己的儿子。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那些所谓的愧疚,在皇权面前,仍旧无足轻重。有这样的父亲,凤倾璃不可谓不悲哀。   这样想着,秋明月就有些心疼。   孝仁帝,他一生为皇权算计,连自己的妻子儿子也一个个的算计。到头来,他不怕妻离子散一无所有么?   金凤宫已经到了,看着门匾上几个金灿灿的大字,荣太妃有些恍惚。似在那金黄的灿璧中找回当年那些悲伤苦痛,又似乎觉得那些血泪太过沉重而萌生了退却之意。然而最后又不知为何,仍旧停止了背脊,走了进去。   刚才那一瞬间,秋明月分明看到她似乎轻微的做了个侧头的姿势。她,是在看自己吧。   今日委屈进宫,也是为自己吧。这样的想法划过脑海的时候,秋明月有一瞬的奇怪,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她想,或许从此刻开始,她应该要重新审视荣太妃了。   平复了心境,她跟着走了进去。   金凤宫依旧如从前那般华丽明亮,甚至灿亮得有些刺眼。太后坐在上座,庭下阶梯白如玉,照壁上的珠光照射下,原本柔和的光色硬生生显得有些森冷。   皇后一身正装凤袍坐在太后身侧,表情仍旧不播不惊,从容不迫。眼神似乎扫过秋明月,却又似乎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还未得及行礼,太后便挥手打断了。   “坐吧。”   秋明月挑眉,太后好似在看了荣太妃一眼才有这般动作。不过正好,她最讨厌这些个动不动就下摆的礼节了。   “是。”   秋明月跟着荣太妃坐了下来。   太后懒懒的坐着,身边宫女奉上好茶。她用茶盖掀着面上嫩绿的茶叶,用散漫的语气说:“素心今天怎么有空进宫了?往日哀家便是再三召见,你也称病推辞。”她笑了笑,茶烟寥寥,遮住了她眼中神色。   “这么多年来,哀家从未想过,你我还能在金凤宫这般相对。”   秋明月心中有些怪异,太后对荣太妃的态度,明显没有上次在宫宴那般温和殷切,连称呼都不一样了,说话更是绵里藏针。看来今日进宫,当真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荣太妃宠辱不惊,“闲来无事,倒是有些记挂宫中故人,太后不会不欢迎吧?”   太后笑意越发浓了,“当然,你我姐妹一场,多年来也鲜少见面。上次封后大典,哀家宣你来金凤宫,你却以府中诸事缠绕推辞。”   她看了秋明月一眼,眼神温和,然而秋明月却看到了森冷的…杀意。   杀意!   秋明月心中一惊,看来不止是孝仁帝,连太后都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云娥重伤,明月又入府不久,且一心照顾璃儿,自然无暇顾及庶务。索性我这个老太婆还没有到年老昏花的地步,多少可以忙着帮几分。好在玉盈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们俩素来妯娌关系又好,互相帮衬着,才不至于王府大乱。”   荣太妃至始至终眼神都淡漠如水,说到此,抬头竟对太后一笑。   “以后我老婆子便有时间了,太后若是觉得宫中寂寞,日后我便日日来陪太后如何?也不知道,太后是否嫌弃。嗯,我出宫几十年了,宫里好多规矩都不太记得了。”太妃笑意温和,太后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日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太后多多教导。就像从前那样…”   “够了。”   太后有些烦躁的打断荣太妃,素来淡定威严的眉目间笼罩着一抹青色,眼神也隐隐有几分愤怒和郁闷,以及隐忍多年的无奈何心酸歉疚。   秋明月再次扬眉,太后和荣太妃这番对话看似简单,实际上隐藏了无数刀枪箭雨。什么叫绵里藏针,她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太后方才那句话,不过就是想借题发挥说她一个堂堂世子妃还管不过来一个王府内宅好理所当然的给凤倾璃纳妾么?荣太妃却这样不温不火的给顶了回去,而且似乎又牵扯到了当年两人之间的那些恩怨,迫使太后不得不败下阵来。   秋明月再次感叹,不愧是皇宫中的人啊,即便是口角相争气氛剑拔弩张,也仍旧气定神闲仿佛闲话家常。   话说回来,她还没见过太后在谁面前这般吃瘪呢。然而看似太妃略胜一筹,可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却微微有些青白。秋明月知道,荣太妃此刻心里正惊天大浪,不过只是表面的淡定从容罢了。   过了一会儿,太后总算收拾好了心情。   “璃儿去边境也有一段日子了吧,明月一个人在王府可习惯?”   她又忽然掉头过来,神情温和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心中不无感慨,什么叫高手,悄悄,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这般温和慈爱,都差点让她误以为最开始太后眼中森冷的杀气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她垂眉敛目,微笑自若。   “多谢皇祖母关心,我很好。”   这一声皇祖母似乎触动了太后心中某种情肠,眼神中的柔软真实了几分。   “那就好。”   她喝了口茶,这才淡淡道:“从前璃儿身有不便,多亏了你细心照顾,才恢复得这么快,难为你了。”   秋明月恭顺道:“这是明月身为妻子应该尽的义务。”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放下了茶杯,道:“你从前忙着照顾璃儿,对于府中庶务难免游戏应接不暇,多亏有你祖母和你嫂子帮衬着,才不至于荣亲王府大乱。”   “是,祖母慈爱,大嫂温厚,有她们帮忙时时教导,是明月的福气。”   秋明月已经明白,今日太后让自己来摆明了是有阴谋的。就像凤倾璃说的,如果实在躲不过,那不妨装柔弱,顺着太后也罢,反正也不少块肉不是?   “话虽如此。”   太后似乎不想再跟她继续打太极了,神色慵懒而语气凌厉。   “你好歹是世子妃,将来的荣亲王妃,日后这荣亲王府,还是要交到你和璃儿手上的。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学着打理中馈的。身为正妻,这是最基本的。”   在旁边喝茶的荣太妃这时抬头看了太后一眼,眼中几分嘲讽。   “如今璃儿远赴边境了,明月也正好空出时间来了,我会慢慢教她的。”   她似乎总爱和太后作对,然而却每一次都反驳得恰到好处不温不火。便是太后想要发作都拿不到把柄。   太后斜睨着荣太妃,眼神里隐着几分笑意。   “嗯,也对,倒是我多操心了。”   秋明月不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说得越多,就越容易让太后从中找到为难的当口。所以她干脆闭口不言。她算是看出来了,太后定然是早些年对荣太妃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一直对荣太妃心怀愧疚。可是却又有所顾忌,不敢动荣太妃。所以无论荣太妃对她如何的不敬,只要没有妨碍到她的底线,她便不会追究。   这荣太妃也是个聪明人,即便对太后心怀仇恨,却仍旧能够做到淡定自若,不波不惊。这两姐妹,当年在宫中定然有一番传奇作为。   当然了,一个做了太后,一个做了有史以来可以跟着儿子出宫分府的太妃。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了。   她低着头,手里捧着茶杯,小口的喝着,然而她不会喝太多。宫里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下毒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每次进宫她都会很小心。每到一个宫殿,她都会小心的查看香炉里的香,茶、点心,以及所有人身上佩戴的饰品和她们身上不同的胭脂水粉。   这些都无毒,但是难保混合起来就成了剧毒。   可即便是如此,即便她已经再三小心,可是宫里的东西,她还是不得不谨慎防备。荣太妃在这宫里呆了大半生,对这些小把戏自然是不看在眼底。她能放心的喝太后的茶,也就证明这些茶里面没毒。而秋明月本身就精通医药,自然也知道。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下意思的防备却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今日太后的行为太过古怪,任何时候她都不能掉以轻心。有一句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是为了宽凤倾璃的心,她也不能让自己出事。   过了一会儿,太后又漫不经心的说道:“明月也嫁给璃儿快一年了吧?”   一听这话秋明月就知道太后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拿她一直没有怀孕说事儿么?   她垂眸敛眉,低声道:“是。”   她低头的时候,头上的梅花金簪垂落而下,珠玉碰撞声清脆悦耳,响彻在这大殿内,异常清晰。   皇后突然眯了眼,“这金簪…”   秋明月伸手拔下簪子,嘴角抿一丝笑意。   “娘娘是说这个么?这是新婚第二日,堇侧母妃赏的,据说还是静月轩所制呢,这上面还有静月轩的标志。”她将金簪翻过来,尾部明显一个月字赫然入目。   太后和皇后隔得远没有看清楚,然而坐在她身边的太妃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当即脸色就变了。   “这是堇侧妃送给你的?”   “是啊。”秋明月眨眨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太后和皇后虽然没看清那支簪子上面的标志,但是一听说是新婚第二日送的,而且还是一只梅花簪,当即就变了脸色。妇人之见,向来都比较迷信,何况关乎到子嗣承继,自然万分看重。   太妃刚要拿过那簪子过来仔细看看,皇后却微微一笑,缓步走下了玉阶。   “给本宫瞧瞧。”   太妃伸出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秋明月眼波一转,将那簪子交给了皇后。   皇后接过来打量半晌,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的确是精致呢,本宫瞧着就喜爱得很。”   秋明月刚准备说什么,皇后却呀了一声,伴随着轻微的脆响,响彻大殿。   “怎么了?”   太后皱了皱眉,皇后却看着自己的手,那梅花簪如今已经不是一只完好无损的簪子了,簪身还好好的,依旧光洁明亮,然而头部的梅花却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秋明月短促的啊了一声,随即闭上嘴巴,眼神里却有遗憾之色。   太妃说了一句,“静月轩的东西也不过如此,这么轻易的就坏了,这簪子戴着不吉利,还是扔了吧。”   秋明月正准备点头答应,皇后却眉头拧紧。   “这簪子有问题。”   “什么?”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有问题?”   皇后却已经拿着簪子走向太后,“母后,您问问,臣妾觉得这味道似乎有异。”   太后挑了挑眉,已经闻到那断裂处有淡淡的香味传开,那味道…   她脸色立即就变了,皇后已经将那赤金梅花给扳断,却见那簪子居然是空心的。太后脸色更沉,接过了那簪子,将开口处倾斜抵在手心,立即倒出了一些粉末状的砂砾。方才那香味,便是由此而来。太后已经知道这香味是什么,抬头去看秋明月,见她刹那间脸色雪白,眼神睁大,明显已经闻到那股香味,并且猜到了是什么。   想来也是,她自己本来就是医者,这味道如此浓郁,如果这还闻不出来的话,也未免太过做作了。   秋明月精通药理,却如何猜测得到一只小小的金簪居然内有乾坤?   太后叹了口气,怪不得她这么久都没有身孕。   “这簪子你天天佩戴?”   秋明月似乎受到了惊吓,此刻方才回神,声音却仍旧还有些颤颤的。   “没。我不太喜欢这些金银饰物,平时也极少佩戴,只是这簪子是堇侧妃赠送,我出门的时候,大多都会佩戴。平时在府里,都是放在梳妆盒里锁起来的。”她眼神中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雾,眼睫颤抖,唇色发白,声音也弱弱的,甚为可怜。   “皇祖母,那香料…可是…可是麝香?”   说出最后两个字,她似乎浑身失去了力气般,瘫软在椅子上,面色发白,眼神却仍旧还有一丝茫然跟希冀。   一看她这个样子,便是不知情的。   太后原本有些怀疑此番是她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将迟迟不孕一事推托他人进而延缓自己给凤倾璃纳侧妃的安排。然而看她这摸样,却又实在不像是做戏。况且她自己都身为大夫,知道麝香对女人的身体伤害有多大。作为女人,谁能那么狠心的为了陷害她人而冒让自己有可能怀不上孩子的危险?   更何况,还只是一个侧妃,还不是她丈夫的侧妃。一个,对她根本没威胁的侧妃而已。   荣太妃脸色有些沉,她看着身边的秋明月,眼神有冷意掠过,然而也有些疑惑。她自然是知道秋明月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是要说堇侧妃有这般深的心机,她绝对不信。秋明月这个人,虽然看着温顺无害,但是以她多年经验,自然看出这个小女孩儿不简单。心思细腻,且聪明绝顶,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且嫉恶如仇。未达目的,几乎可以不择手段。   但如果给自己下麝香,这种事情她相信秋明月不会做。而且那簪子里面的麝香太多,如果有身孕的人戴着,她敢保证不出一个月必定小产。便是正常人戴上几个月,只怕也会绝育。秋明月不会这么愚蠢。   那么这梅花簪子是怎么回事?   太后不说话,皇后却已经坐了下来,神色有些凝重。   “明月,这簪子可有他人动过?”   秋明月茫然的摇头,“那是堇侧母妃送我的,我一直都是小心收藏着的,除了我自己,没人打得开那梳妆盒的。”她说到这里,身子越发颤抖,眼中弥漫的水雾也快要凝聚成泪珠滑落脸庞,看着越发楚楚可怜。   “是麝香,对不对?”   皇后垂下眼,似乎不忍心告诉她。   殿内气氛沉寂,宫女都站在两侧,低着头,默不作声。至于秋明月和太妃的丫鬟,已经在踏入金凤宫的时候就等在门外,不经传召,不得入内。   “来人,宣太医。”   沉默中,太后开始吩咐。   荣太妃忽然抬头,眸光有些犀利。   “太后当日痼疾,太医院群医束手无措,后来还是明月一纸药方解救。太后认为,太医院那些庸碌的太医,比得上明月的医术?”   荣太妃面对太后的时候都是不温不火的,即便有时候说话带刺,却也适可而止。然而这话说出来,难免就有些挑衅的味道。   太后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少有的冷意和决然,有片刻的恍惚,声音也缓和了几分。   “你何必着急?我只是想问问太医,明月究竟有没有被这麝香…”   “明月自己就是医者,如果身子不适,她自己就能及时发现,用不着检查。何况方才明月也说了,这簪子她并不时常佩戴,况且那麝香又隐藏得那么深,只怕短时间内还是无用的。”   荣太妃语气冷然,态度却很强硬,绝不允许宫中的太医给秋明月把脉。太后今日传秋明月进宫之举早在她意料之中,就知道太后会拿子嗣说事儿,如果请太医来,便是秋明月身子无恙,怕是也得在太后的有心安排下多出一些不该有的毛病。   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医者不自医。”   比起荣太妃的强势,太后倒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何况她自嫁人王府便三天两头的躺在病床上,焉知没有受这麝香所害?哀家让太医来查看一番,如果有异,也好及时诊治。”她换了个姿势坐着,语气越发的云淡风轻,眼神却有压迫闪烁。   “如今璃儿身边只她一人,关系到皇嗣传承,哀家自然要着重关心几分。”   荣太妃脸色变了变,眼神止不住的叹息。太后总归是太后,她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四十年前如是,四十年后亦如是。   她闭了闭眼,还打算说什么,忽然觉得袖子一紧,她回头,却见秋明月眉头紧皱,似有不适。   “祖母,我…”   荣太妃脸色一变,“明月——”   秋明月却闭上了眼睛,软软的倒在桌椅上,桌上的茶盏立即打翻碎了一地。   荣太妃蓦然回首,目光大炽,却是盯着皇后。秋明月素来小心,自己方才特意注意过了,便是知道这些茶水里面没毒,她也没用多少,缘何会晕倒?况且她和秋明月一起踏入这宫殿,自己却相安无事。想来想去,也就刚才皇后靠近过秋明月。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这个表面看起来温婉端庄的皇后,不仅有一身好武艺,且心机深沉心思缜密。方才那般情况,谁能料想得到她会害秋明月?   荣太妃当即冷笑,“太后可否告诉老身,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面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挥了挥手,皇后便带着宫人都退了出去,整个大殿顿时就只剩下了太后和荣太妃两人。   “外面那两个丫鬟已经被书雪制住了,你也不用喊了,没用的。”   荣太妃脸色又变了变,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中计了。事到临头,她反而淡定了,冷冷讥嘲道:“不就是想给璃儿纳侧妃么?区区一件小事,也用得着太后这般苦心经营?”   太后对她的冷嘲丝毫不在意,面上甚至带着几分微笑。   “那丫头防备心太重,旁人还真是无法算计得到她。”   荣太妃脸色更冷。   太后垂头看着荣太妃,面色依旧温和淡定。   “素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一点都没有变。”   荣太妃侧过头去,忍不住讥讽道:“那也得多亏当年太后的调教。”   太后眉眼一暗,低低叹息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在怪我。”   荣太妃紧抿着唇,看着晕倒的秋明月。   “你对她做了什么?”   “放心,璃儿那么宝贝她,哀家如何会动她?不过只是让她短暂的昏迷而已,不碍事的。”   荣太妃暗自舒了一口气,太后却又笑道:“我很奇怪,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她么?怎么如今倒是这般关心她来了?”   荣太妃冷眼看过去,眼神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我没太后那么心狠,对自己的孙媳妇也下得了手。亏得璃儿还这般信任你,要是知道你对他的妻子做出这种事,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太后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看着倒在楠木桌上的秋明月,喃喃自语。   “我若真的心狠,就不只是让她昏迷这么简单了。”   荣太妃哼笑一声,“调虎离山,然后杀人灭口,这不是你们母子惯常喜欢用的手段么?有什么可奇怪的?”   “素心。”   太后微沉了脸色,“哀家知道当年有愧于你,这些年哀家也在尽力的补偿,处处容忍你,但你莫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荣太妃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起来,低低的笑转而放声大笑,在整个空荡荡的大殿内徘徊,凄绝而哀鸣。   “哈哈哈哈…得寸进尺?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   太后抿着唇不发一言,目光里有沉痛有愧疚也有决然和不悔。   半晌,荣太妃笑够了,慢慢的停了下来,眉眼间却有浓浓的忧郁和悲怆。以及,一丝被命运捉弄被人操纵的愤恨无奈。   “从四十五年开始,到得今日,究竟是谁步步相逼得寸进尺?我又是缘何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太后莫非忘记了?”她一声声低低的叙述,到得后面慢慢的质问,到最后,声音变得凄厉而森冷,悲痛而愤恨。   “当年是谁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让我进宫争宠?又是谁在我人生得意之时将我打入地狱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太后气势弱了下来,“我不是把你救出来了吗?”   荣太妃冷笑,眼神里是彻骨的恨意和冷意。   “是,你是将我从冷宫里救了出来,可是代价是什么?”荣太妃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凄厉而哀绝,藏着莫大的悲恸。   “是一碗绝子汤,是我终生无孕。你——”   荣太妃指着眼神震动身子僵硬的太后,老眼里终于流露出迟来四十多年的仇恨和痛苦来。   “你给我无限恩宠,却让我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权利。你说,我该如何原谅你?我的姐姐?肖素鸢!”   ------题外话------   下一章就揭开秘密了,呼呼   第六十三章 惊天秘密,皇帝杀心   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凝滞,太后和太妃对视着,一个沉默中隐着愧疚,更多的却是淡然。一个眼神含泪,满目悲痛悔恨。莫大的悲伤环绕着整个大殿,以至于两人竟然没有发觉,原本该昏睡的秋明月,手指颤了颤。   良久,太后叹息一声。   “当年先帝迷恋燕居,甚至想要接她进宫为后。当时哀家身怀有孕,无法顾及其他。后宫人心叵测,谁也不能让我十分信任。除了你,我的亲妹妹,我想不到还有何人能够帮我。身为世族之女,你该明白,咱们的婚姻便是牵扯着家族的利益。我虽然为宫妃,但也是肖家长女,自然一切要以家族荣耀为前提。那般情况下,我只能接你进宫,你我联手,才能保得住我肖家世代昌荣不衰。”   她最开始语气有些无奈和叹息,到最后却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你是肖家的女儿,自然也因谨记于心。”   “呵…”   荣太妃短促的笑了一声,声音哀伤而无奈。   “所以我听你的话,做了宫妃。可你为何要害我?”   “我没有害你。”   太后目光清明,“你当初小产之时,我方才诞下皇上,如何能够一心二用来害你?更何况,你当时虽然受宠,对我却并没有任何威胁。你我是姐妹,你生了皇子,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为何要害你?”   “是,你是没有害我。可你却纵容后宫妃嫔陷害于我,让我小产后伤心郁结无暇他顾才会被人陷害以巫蛊之术被打入冷宫。”荣太妃眼神里的哀伤已经蒙上了深刻的冷意和恨意,“我的好姐姐,你是多么的大度啊。在我为人所弃,处处受欺负的时候对我施予援手,帮我平反,把我从冷宫里接出来。还特意为我求得妃位,让我成为众妃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冷笑,“我确实该感激你,感激你让我获得了一个庶女从不敢奢求的富贵和荣耀,感激你让一个佳丽万千的后宫中一个姿容尚可只会跳舞的昭仪获得了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曾经,我也觉得你真心我为我好。”   荣太妃深吸一口气,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我娘家道中落,嫁给父亲为妾。在肖府,我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只有你对我最好。曾经,我以为你真心待我,还让我入宫帮我获得皇上宠爱,是以心中万分感激。彼时我单纯天真,只想着报恩。你却又时时刻刻与我说家族荣耀,身为肖氏之女,那是你我的责任。所以,当先皇为燕居伤情的时候,你推出我来占据他的视线。待我陷入迷情之中,你却又生生打碎我的幻想,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嫁入帝王之家,最奢求不得的,就是爱情。”太后眼神有些冷漠,“从你第一天入宫之时,我就告诉过你这句话。”   荣太妃又短促的笑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是,所以我甘愿听你吩咐,为你铲除后妃皇嗣,帮你争宠。然而随着先帝对我越来越宠爱,你心中便开始警惕我。所以待你生子以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便不需要我这颗棋子了…我被打入冷宫。只是奈何,没了我,先帝却又开始思念起燕居来。呵呵呵…哈哈哈…”   她又开始大笑,眼神里满满的嘲讽和怜悯。   “我的好姐姐,你一生睿智,一生筹谋算计,却最终还是算漏了自己的心。”   “闭嘴!”一直淡定自若的太后脸色开始泛起青色,眼神也有些阴戾。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你愤怒了?”荣太妃笑得越发欢愉,眼底深处却有浓浓的悲哀和空洞绝望。   “我的好姐姐,你不是自诩女中诸葛,入得帝王家,一切便以家族荣耀和地位为毕生前提,个人情爱根本不值得一提。然而到了最后,你为何又自食其言呢?若非嫉妒,你何必对燕居心怀怨恨?你争了半辈子,守住了你的后位,守住了先帝,却守不住他的心。连他死了,陪在他身边的人都不是你。”   “哀家让你闭嘴。”   太后一拂袖,桌上的茶壶杯盏全都碎落在地,温热的茶水伴随着茶叶全都溅落在光滑可鉴的地面上,竟衍生出森冷的寒意,恍如太后此刻的眼神。   荣太妃却并不畏惧,眼神里只有嘲讽和恨意。   “你为了打消先帝的执念,不得已又将我从冷宫里接出来。然而先帝曾因燕居有废后的念头仍旧是你心中的刺,所以你更加小心谨慎,绝不给任何人夺走你后位的机会。所以,你许诺我一生荣华,条件,就是我终生无法做一个母亲。”   荣太妃说到这儿已经哽咽失声,泪落成行,淹没那些悲痛和耻辱,淹没那些心酸和繁华,淹没那些撕心裂肺和痛苦抉择。到最后,只剩下荒凉的华丽,与永久的悔恨寂寞。万丈红尘中,只余下一片森冷的寂寥和巍巍似牢房的宫墙,永远看不到除却那四方天空外的其他颜色和景色。   她的人生,从此陷入了最繁华的落寞之中。   “我没有逼你,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太后的声音冷而硬。   “没有逼我?”   荣太妃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悲愤而激动。   “你没有逼我?是谁告诉我我娘听说我被打入冷宫日日以泪洗面郁郁重病不得治?是谁告诉我父亲因我给家族丢了脸面冷落我娘以至于我娘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太后仍旧一脸淡然,“我给了你选择。”   “是,你是个了我选择。但是你也知道,为了我娘,我不得不妥协。”   荣太妃别闭眼,手指紧紧的握着长椅的把手,手背上青筋暴露,可见她此刻情绪浮动有多大。   “我的好姐姐,你真的不愧是女中豪杰,无论何时都将每个人的人心算计得分毫不差。败在你手上,是我活该。所以,我没资格恨你。”   太后低了头,知道她要说什么,忽然便生了退却之意,素来稳定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   “素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才将煜儿交给你抚养…”   “你闭嘴。”   荣太妃忽然激动起来,“你没资格提及他,你没资格。”   太后沉默下来,眼神里浮现遥远的回忆及痛楚。两人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甚至没有注意到秋明月一瞬间睁开的双眼,眼底满满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之色。而后又迅速闭上了眼睛,心中却被这个突然起立的真相震撼得无以复加。   荣亲王,居然是太后的儿子?   直到荣太妃渐渐安静下来,太后才轻轻道:“素心,我知道当初让你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你一直恨我,所以为了补偿你,我才在怀上煜儿的时候让你假装怀孕,然后将煜儿交给你抚养。”   “补偿?”   荣太妃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你居然说补偿?哈哈哈,肖素鸢,你怎么这么无耻呢?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太后并没有生气,只是目光隐有叹息之色。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皇后,多一个皇子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不是为了补偿你,我何苦将自己刚刚出生的皇儿交给你抚养?有哪一个做母亲的舍得自己的儿子?当年的妍儿不也是…”   “闭嘴。”   提起当年的云皇后,荣太妃更加愤怒。   “肖素鸢,这里没有其他人,你用不着再在我面前演戏。”她冷笑,眼神一寸寸冰冷如雪。   “当年你害怕自己怀孕的消息一旦被人知道,就会有人打你腹中胎儿的主意。所以为了转移所有人的视线,你才让我假怀孕,呵呵,或者你当初也是想用这一招对付我吧?到时候我假怀孕被拆穿,只有死路一条。可我不得不听你的,因为我娘在你手。”   荣太妃深深吸一口气,声音渐渐冷静了下来。   “等煜儿出生了,又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你儿子争太子之位,你应接不暇,所以才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交给我抚养。为的,不过就是少一个累赘罢了。你一生只爱皇权,为了你的后位宝座,为了你儿子的太子之位,你什么都能利用,包括自己的儿子。”   “你还有脸跟我提妍儿?”荣太妃忽然勃然大怒,“肖素鸢,你瞒得了天下人你如何瞒得过我?当年妍儿怎么会被你儿子骗到兰英殿的?你比我清楚。煜儿早就安排好了,妍儿不会成为秀女。若非你,若非你们母子狼狈为奸,你骗走了煜儿的玉佩,将妍儿骗到兰英殿。呵呵…宫中那么多守卫,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一个大活人在风波亭逗留?为什么在你儿子出现以后,那些侍卫全都来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太后抿着唇,没有反驳。   荣太妃继续冷笑,“肖素鸢啊肖素鸢,你一生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你真的高兴吗?当年我年少无知被你欺骗被你陷害是我活该,为你抚养煜儿也是我心甘情愿。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就将他当做了亲生儿子。可是我就是不明白,都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舍得?就因为凤鸣是你的长子,就因为他有野心,就因为煜儿爱美人不爱江山,所以你毫不犹豫的舍弃了他。他不要那至尊皇位也罢,我也不想他做个孤家寡人。可是就连他唯一所爱的女人,你也要帮着你的儿子夺走。你何其狠心。”   太后低着头,无言以对,手指在颤颤巍巍的发抖,眼神里也折射出痛苦和愧疚。   “鸣儿是太子,妍儿嫁给他就是太子妃,是皇后,我给予她女人最尊荣富贵的一切,这有错么?”   “别把所有女人都想得跟你一样的势利。”   荣太妃对于她的话嗤之以鼻,眼神更加愤怒冷漠。   “为了你的儿子,你狠心一次次的伤害煜儿,你可有想过他的感受?从小到大他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求,因为他知道他的太子皇兄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太后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悲愤欲绝的荣太妃。   “你说什么?煜儿…他…他知道?”她的声音开始发抖,眼神里也浮现恐惧和害怕,还有一丝期冀。她期望从荣太妃口中听到否认的答案。   荣太妃却大笑起来,似觉得激怒太后就会让她莫名兴奋一般。   “对,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哈哈哈,肖素鸢,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煜儿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不,不可能。”   太后显然受惊过度,脸色都开始泛白。看着荣太妃得意猖狂大笑的样子,她被激怒了,眼神里浮现青气和戾气。   “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你怎么可以告诉他?”   “为什么不可以?”   荣太妃仰着头,便是坐在下首,却依旧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太后,眼神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不过你以为我会那么好心的把煜儿的身世告诉他然后再让你有机会的来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哼,肖素鸢,要怪就只快你自己。哈哈…煜儿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骨肉亲情,如何斩断得了?当年你因丢弃了自己的儿子而心怀愧疚,所以收养了许贵妃的儿子。然而非亲生的,你又怎会真心待之?你说,同样不是你亲生的,你对煜儿却明显不一样,他能不怀疑?”   她鄙夷的看着太后越来越白的脸色,“肖素鸢,你聪明一世,怎么就没看清楚自己儿子呢?凤鸣他要不是占着比煜儿早出生两年,凭他也配做太子?那样一个人,心胸狭隘满心算计,就跟你一样,半点容不得人,也配做皇帝?你自诩算无遗漏,怎么就偏偏瞎了眼没看到被你丢弃的儿子才是真正蒙尘的珍珠呢?”   太后手指颤巍巍的发抖,唇色早已苍白如雪,眼神里浮现了茫然和无措。这个在宫廷里算计了大半生的女人,这个无往而不利的女人,这个大昭最最尊贵的女人。在这一刻,被人赤裸裸的掀开了那些华丽温婉的外表,露出了最最丑陋的一面。她谋求一生,到头来,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满殿的金碧辉煌,却也只剩下冷冰冰一片。她瘫软的向后倒去,一瞬间耳鬓的发丝似乎又白了许多。   荣太妃却仿佛视若未睹,依旧说着。   “凤鸣夺去了妍儿也就罢了,却还怀疑她不忠,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怀疑,那般折磨。呵,你们俩不愧是母子,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后还是怔怔的坐着,精明睿智的眼眶里终于有泪水滑下。她肩膀开始剧烈的抖动,眼泪越聚越多。   “为什么?”   “为什么?”荣太妃喃喃重复了一句,然后又突然提高了声音。   “对啊,我也想问,为什么?这个问题困了我几十年了。肖素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都是你的儿子,为什么待遇那么不同?就因为煜儿从小没有养在你身边,你怕他跟你不亲厚。因为他心怀天下,腹有大才。你怕他登基以后会尊我这个养母为太后,转而恨你抛弃将你空置冷宫?你怕他成为你儿子的威胁,你怕他登基以后会杀死你千方百计保住太子。不是吗?肖素鸢,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残酷和冷血。”   荣太妃说着,眼睛里也有了泪花,她哽咽着说着。   “你明知道煜儿心怀仁慈,他如何能弑兄杀母?可你…可你不信任他,你只信你自己。因为怕我因恨你而给他灌输仇恨的意识,所以你怕,所以在后来,你分明有能力认回你的儿子,可你仍旧拒绝去相信他。”   她颤巍巍的蠕动着唇瓣,忍了几十年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而下。   “你知不知道他在知晓自己的身世后有多痛苦?他多渴望叫你一声‘母亲’?可你不给他机会。你总是防备他,因为你的儿子不喜欢他,因为你的儿子害怕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跟他抢夺太子抢夺女人抢夺江山,所以你为了你的儿子彻底的抛弃了他。江山也好,女人也罢。你,从未对煜儿公平过。哪怕,那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你仍旧无情的帮着你的儿子全部剥夺。”   太后还是怔怔的坐着,眼睛里的泪水越来越多,眼神里满是彻骨的痛和悔。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她声音嘶哑,几乎都不敢看荣太妃那愤怒而质问的眼神。那是一把利刃,划开她这些年尽心建筑好掩盖那些丑陋卑劣的华丽伪装,将她内心的卑鄙无耻全都赤裸裸的摊开在人前。她一生骄傲,如何允许有人这样刨开那些隐藏在亘古红墙里的斑斑血腥和悔恨?   “别说了——”   她撕心裂肺的大吼,仿佛要用这一刻的悲怆来阻止那些接连而来的心痛羞耻。   可荣太妃又岂容她逃避?   “求?哈!是我听错了吗?不可一世的太后,大昭最尊贵的女人,居然对我说‘求’?肖素鸢,你当年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你给我闭嘴,闭嘴。”   太后终于受不了的大吼起来,眼神里满满的暴戾。   “肖素心,你别得寸进尺。是,我当年是愧对于你,所以我力排众议,让你能够和煜儿出宫立府居住。你不愿进宫,我也不强迫你。甚至你对我出言不逊我也忍了。看在你帮哀家养了这么多年儿子的份儿上,哀家不与你计较。可是,不要把哀家的宽容忍让当做你猖狂的资本。代价,你承担不起。”   “威胁么?”   荣太妃不以为意,“自我进宫后,你对我用得最多的,就是威胁。”   她擦干眼泪,情绪渐渐平复,转而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太后。   “肖素鸢,你也会心虚吗?呵,真是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知道悔恨和痛苦是什么滋味呢。怎么,临了了你又后悔了?既然当初都放弃了煜儿,又何必假惺惺的在先皇临终之前求得那一道圣旨呢?你不是巴不得这个你儿子最大的眼中钉早早死了你才开心么?为了这样一个庶女生的儿子你几次三番罔顾你儿子的要求,你不怕你从小当宝贝护着的儿子对你心怀怨恨?”   太后怔怔的睁着眼睛,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让她看不清太妃脸上的表情。   半晌,她悲绝的闭上了眼睛,流下悔恨的泪水。   “错了,都错了…”   “是,你们母子错了,大错特错。”   荣太妃毫不客气的刺激她,“你总是这样,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但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时候,疼和甜的滋味,并非等同的。”   太后浑身一震,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太妃悲绝痛苦的眼,心中仿佛有什么瞬间破裂,渗出汩汩鲜血来。   “区区一个郑馨怡值得你亲自相送?你不过是早就知道谢氏她们要除去妍儿,而你的儿子也对她起了疑心。你自己更是怀疑璃儿并非凤鸣的儿子。所以你才在那个时候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离开皇宫,你让妍儿连你这个最后的庇护也失去,以至于让她惨死火海。”   荣太妃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融进了刻骨的痛和怒,一寸寸透过眼神传达给太后,要烧毁她麻木的神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璃儿是谁的孩子,他都是你的亲孙子,你于心何忍?”   太后闭上了眼睛,仍旧僵硬的辩解着。   “皇室血脉,不能混淆。”   “呵~”   荣太妃冷笑,“肖素鸢,此时此刻,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说到底,不过只是因为‘红颜祸水’罢了。”   太后也不否认,“皇上和煜儿是亲兄弟,却为了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这样的女人,不能留。”   “所以二十年前你借刀杀人处死了妍儿,如今你又要杀他的妻子?”   太后收回目光,落在昏睡的秋明月身上,眼神沉而凝。   “妍儿单纯天真尚且能让煜儿和皇上神魂颠倒兄弟倪墙,更何况心机深沉的她?素心,你该明白的。”   “我不明白。”   荣太妃愤声打断太后,“说到底,不过是你的私心作祟罢了,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肖素鸢,别让我看不起你。”   太后苦笑,“你何时看得起我过?”   荣太妃冷笑,道:“反正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动她分毫。”   太后笑起来,宽大的纹云袖摆擦去脸上的泪水,不过一瞬间,她又恢复了从容不迫。   “哪怕她身份不明,你也要护她?”   “什么身份不明?她是秋家…”荣太妃忽而目光一缩,低沉道:“你什么意思?”   太后笑得雍容华贵,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疯狂的女人从未出现过。   “你不觉得她的容貌有几分熟悉么?”   荣太妃眯着眼睛,“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秋明月,熟睡中的少女丽质天成,肌肤如玉,纤眉如柳,红唇如樱,是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特别是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仿佛一汪幽深的古潭,要将人的灵魂一并吸附。便是这样静静的睡着,也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祸害男人的。   太后低眉看着秋明月,眼神变幻莫测。   “当年先皇那般宠你,难道没有告诉你,大昭皇室中隐藏着一副画,一副绝世仕女图?”   荣太妃眼神一跳,“什么意思?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太后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我也只是怀疑罢了,若非看璃儿这么在意她,哀家岂能留她到今日?”   “你想做什么?”   荣太妃满身的警戒。   “别着急,我不会杀她的。”太后嘴角微微一勾,眼神有些叹息。   “她死了,只怕璃儿会疯。我怎能让我的孙子疯呢?怎能让这大昭皇室后继无人呢?”她眼神里闪过意味深长的光。   “素心,我不杀她可以,但是她不能生下我凤氏子孙。”   “你要断她子息?”荣太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继而想起当年自己承受的锥心之痛,忍不住怒火覆盖了眼眸。   “肖素鸢,你还想要重蹈覆辙吗?”   “哀家也不想这么做。”太后的眼神冷而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然。   “如果璃儿娶的是别人或者不那么宠她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就栓住了璃儿的心。素心,你要知道,璃儿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如此专情,视为帝王之忌。”   “什么帝王之忌?”荣太妃冷嘲道:“只不过是你自己未曾得到的,你也不想别人得到罢了。前朝皇族不都是遵循一夫一妻么?照样维持了五百年光荣历史。要不是凤氏祖先野心勃勃,利用…”   “够了!”   太后突然发怒,“肖素心,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如今是大昭的天下,前朝早就不存在了,哀家不希望这种话再听见第二次。”   荣太妃无所谓,“我不说不代表那些事不存在。这凤氏的江山,本来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凤家人自欺欺人了一百多年还不够,如今连当初如何窃国的都忘记了吗?肖素鸢,你也别忘了,你今天的地位,也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走上来的。是,我是败在了你手上,那又如何?只怪我年少无知识人不清,落得如此境地是我活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别得意得太早,迟早有一天,你们母子俩会遭到报应的。迟早!”   她笑着,一字一句,如诅咒般传入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竭力克制住发怒的冲动,忽然怒极反笑。   “素心,你当真以为哀家不敢处置你?以前不过是看在你帮哀家养育了煜儿的份儿上哀家才不与你计较,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你非她的生母了,即便哀家杀了你,煜儿便是再恨,还能手刃哀家这个生母不成——”   砰——   宫殿的大门被人打力推开,也震醒了太后的荣太妃。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大门处看去,脸色同时一变。   “煜儿?”等看到他身边身着明黄龙袍的孝仁帝,太后更是面色惨白。   “皇上!”   荣亲王站在门口,一手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而他身边的孝仁帝,则是脸色铁青,眼神里有不可置信和暴怒之色。一看两人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只怕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吧。   “世子妃!”   忽然有惊呼声起,醉文和冷香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殿内殿外几个皇城大佬,竟然都没有阻止。   两人奔到秋明月身边,冷香刚想点穴刺激她醒来,荣亲王却开口了。   “你们两个将世子妃送出宫去。”   冷香手一顿,随后二话不说,将秋明月扶起来,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醉文在旁边扶着,默默的走了出去。   孝仁帝此时才沉着脸走了进来,看着太后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言诉。有震惊有疑惑有不可置信更有被欺骗的愤怒和不解。   “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亲王却显得要淡定很多,他走进来,先是看了眼满眼泪水神色凄楚的荣太妃,走过去,扶她起来,才道:“如皇上听见的那样。”   孝仁帝蓦然回头,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凌然。   “你早就知道了,却一直不告诉朕,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皇上!”   太后一惊而起,眼神里全是惶然和不可置信。   “你——”   荣亲王扶着荣太妃,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道:“欺君之罪?好像是皇上您的母亲先犯的。”   “凤煜!”   孝仁帝眼神深沉而满带杀气的看着他,语气如冰冷的钢铁,寸寸逼近。   太后身影摇晃,此刻终于悔恨当年的欺骗。   “皇上,别,他是你亲弟弟,你不可以杀他,不可以…”   “母后?”   孝仁帝回过头来,悲愤的看着太后。   “为什么不告诉朕?”   “我…”   太后蠕动着唇瓣,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怔怔流着眼泪。泪眼模糊中,她看见荣亲王扶着荣太妃转身向门口走去,竟连半丝留恋都没有。心中顿时一痛,张口唤道:“煜儿…”   荣亲王顿了顿,声音冷淡。   “母后还有何吩咐?”   冰冷的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生生要戳破太后的心脏。她痛不欲生的哭泣着,“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生母,是你的娘啊…”   荣亲王背挺得笔直,“我只有一个生母。”他扶着荣太妃的手指微微收紧,脸色有些紧绷,语气却仍旧冷静而决然。   “母后的儿子,是皇上。”   太后又摇晃了一下,眼神里满是痛楚凄凉。   “你…就那么恨我?”   荣亲王眼眶似乎有晶莹闪烁,却笑了。   “母后言重了,您是太后,儿臣岂敢恨你?”   太后颓然的跌坐了下去,神色木然而满眼泪水。   荣亲王深吸一口气,“母后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臣和母妃就告辞了。”说罢他扶着荣太妃就朝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似跨出这道门就永远也不愿踏进一般。   “站住!”   孝仁帝阴森森的回头,“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也未免太容易了吧。”   荣亲王扶着太妃不让她回头,只是淡淡浅笑。   “那么皇上还有何事吩咐?臣一定万死不辞。”   孝仁帝被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激怒了,“凤煜,别以为朕不敢处置你。你私闯母后宫室,对母后出言不逊。单凭这一条,朕就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不要—”   太后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下了阶梯。   “皇上,不可以,他是你亲弟弟,你不可以杀他,不可以。”   “母后!”   孝仁帝沉痛的看着太后,“朕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央求父皇留下那么一道圣旨,你是怕朕杀他对吗?呵呵,母后,您不愧是朕的母亲,你算计了所有人,连父皇也被你算计在内。”   太后流着眼泪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俩互相残杀。皇儿,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们一母同胞。你不能杀他,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亲弟弟?”   孝仁帝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   太后怔怔的看着他,脑海里思绪一片紊乱,只觉得心一寸寸冰冷,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抽干,只是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在支撑着不要倒下。   过了一会儿,孝仁帝终于停了下来,威严的目光掺杂着几分讥讽和狠戾。   “母后,您忘了当年对朕说过什么了吗?您说,要做皇帝,就必须冷血,必须残忍,不能有情。当年朕即位的时候,大皇兄,而皇兄,四皇弟,七皇帝,全都死了。这么多年,朕早就忘记了朕还有什么弟弟。”   太后目光睁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目露杀气狠绝的孝仁帝。这是她一手培养的儿子,是最合格的皇帝。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得这么残忍变态,连自己亲弟弟都不放过,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威胁的地步?   难道,当真是她当年做错了?   “皇儿,你听母后说,都是母后的错…”   孝仁帝却不想听她解释,刚才在外面,他已经听得够多了。如今他只想做一件事,就是他的皇帝。今日,必须死。趁璃儿还远在边境,将他们母子一并除去,才能以绝后患。   打定主意,孝仁帝便立即高声吩咐。   “来人——”   “皇上。”   皇后忽然出现在门口,妆容整洁面色无波,显然并非刚刚才到。   孝仁帝眯了眯眼,眼底闪烁着杀意。   “皇后有事?”   皇后似乎没有看见他的杀意,福了福身,道:“兵部尚书曲大人求见,说是有前线战事回禀,请皇上移驾御书房。”   孝仁帝看着皇后,眼神里充满打量。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方才母后和荣太妃说那些事情,显然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却能够守口如瓶这么多年。便是今日这番场景,也不惊不惧,这份气定神闲,并非普通人能够拥有的。这个女子,是后宫里面他唯一看不透的。   他自然知道后宫非她流连之地,自然知道她恨自己。那日宫变,他以为她会趁此机会杀自己。却没想到,她没有那么做。是为了那个人吗?   眼神突然变得深邃阴郁起来。   这一生,他看似拥有太多东西。尊荣的地位,滔天的权势,心爱的女人,如花美眷,儿女成群。这些,无一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从前他亦因此骄傲自负。然而今时今日,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尊荣的身份是假的,权势是假的,心爱的女人是假的。都是别人施舍给自己的。就连自己挚爱的女人,临死都想着另外一个人。   他一生予取予求,手握权柄主宰天下,可到头来,手中握着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三位皇后,一死一疯,最后一个心思不在他身上。六个儿子,死了两个,一个逃走了,一个不认自己,还有两个不过嗷嗷待哺。   仔细思索下来,他的人生看似饱满,实则一片荒芜。   而这个皇帝,他以为自己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才是最贫穷最可怜的一个。可是到头来,他才是最富足一个。最起码,他得到了那个女子的心。还有自己的儿子,一心认他为父。   不,他不甘心,不甘心。   孝仁帝眼神隐隐升腾起暴虐的暗芒,一丝毁灭掠过眼底。   所有背叛他的人,都该死。   “皇上。”   皇后抬起头来,目光仍旧淡静如水。   “曲大人还在御书房等着。”   孝仁帝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朕怎么不知道,后宫何时能干政了?”   荣亲王忽然侧了侧头。   皇后没有被吓到,却跪了下来。   “方才曲大人匆匆进宫求见皇上而不得,听说皇上在母后这里,不便踏入后宫,故而才让宫女禀报臣妾拖告。皇上若是以为臣妾不安于室干涉朝政,那么臣妾自甘受罚。只但望皇上以果实为重。要知道——”   她抬起头来,“如今荣亲王世子也还在边境。”   ------题外话------   现在大家知道荣太妃与太后的恩怨了吧?嗯,说实话,其实荣太妃这个人吧,不坏,怎么说还是保护女主的。所以,还是不虐她了,改虐坏银吧。   第六十四章 安全出宫,他的来信   孝仁帝猝然看着皇后,眼神里有冷意和杀意。   威胁!   他冷笑,却伸手扶起了皇后,面上笑意温和。   “皇后贤惠端庄,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忧国忧民,乃朕的贤内助,朕怎么会怪罪皇后?刚才不过是一时戏言,皇后切莫放在心上。”   皇后垂眸,“臣妾不敢。”   “嗯。”   孝仁帝负手而立,看了眼荣亲王,走了出去。   “摆驾御书房。”   ==   宫门口,秋明月被两个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在原地等着荣亲王和荣太妃出来。一回头,却发现秋明月已经睁开了眼睛。   “世子妃?”   醉文吓了一跳,而后又是一喜。   “你,你没事?太好了。”   冷香虽然也诧异了一下,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世子妃可有什么不适?”   秋明月摇摇头,“没事。对了,刚才你们怎么没有进来?可是被人给拖住了?”   冷香道:“你进去后,就有人从背后偷袭属下。那人武功很高,在属下之上。昏迷之前,属下看清了她的模样,是太后身边的书雪。”   醉文有些愤愤不平,又有些疑惑。   “太后为什么要派人打晕我们?”   秋明月没有回答,只是问冷香。   “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回来的?父王应该是得知我和祖母进宫的消息才急急赶来的,他来不及去就你们。”   “世子妃说得对。”冷香眼里闪过激赏,而后又疑惑道:“属下也不知道是何人救了我们二人,只是那人武功很高,无声无息的,解了我二人的穴道就走了,属下甚至来不及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秋明月眯了眯眼,闭眼不语。   冷香想了想,才斟酌的问道:“世子妃,是太后迷晕了你?”   “是皇后。”   “什么?”   醉文惊呼,“皇后娘娘?”   秋明月不愿意多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好了,你们出去吧。”   “是。”   两人掀开车帘走了出去,秋明月这才睁开眼睛。方才在皇后靠近的时候,她敏感的察觉到皇后袖口中散发一丝迷香。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香,若非习医者的本能,她几乎都差点被骗过了。而她之所以那么防备皇后,一来是荣太妃那日的警告。二来皇后在那个时候亲自下来取她手中簪子的行为甚为古怪。那个时候殿内都是宫女,皇后随便吩咐一声,她身边的心腹丫鬟自然就会亲自呈上去。何必她亲自动手?   所以在皇后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警觉。她身上有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假装晕倒后趁着杯盏打碎太妃惊讶回身准备扶她继而立即回头挡住她太后和皇后视线的时候,她就已经快速的服下了解药。   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了这样的秘密。   荣亲王不是荣太妃的儿子,而是太后的儿子。荣太妃恨太后,是因为太后曾经给她灌下了绝子汤。身为一个女人,一辈子都无法做母亲,那该是怎样的痛?荣太妃在承受这样的痛和恨的时候,居然还能对太后的儿子是如亲生,不可谓不伟大。难怪,凤倾璃总是对她说,荣太妃是个可怜的女人。想必他早就知道了吧。   她一直就觉得,荣亲王对荣太妃太过忍让和尊重。原来如此!   她向后靠了靠,或许从现在开始,她真的要开始重新审视荣太妃了。   那个老太太,看似处处和自己作对,没想到关键时刻还那么护着自己。这么说起来自己之前猜测得没有错,荣太妃排斥凤倾璃甚至恶言相向,其实是另外一种保护。凤倾璃身份特别,如果那个时候荣太妃还护着他,那么必定更加激起荣亲王妃的记恨残害。   荣太妃虽然看着刻薄,这么多年,想来在暗中也做了不少保护凤倾璃的事吧。不然凭着荣亲王这些年浑浑噩噩一心惦记着云皇后,根本没有心思来保护凤倾璃的状态来看,只怕凤倾璃早就被那些人迫害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荣太妃,用心良苦啊。   而太后,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想起那个女人,秋明月觉得心中恶心。还有皇后,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害自己。不过她又觉得,皇后好像是故意想让自己知道那些事情的。凭女人的第六感,皇后对太后绝对没有什么服从的心态。她没理由帮着太后害自己。   可是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听到那些事呢?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秋明月有些头疼,这皇城里面果真是非多。太后对自己起了杀心,孝仁帝估计也有心除去自己。刚才冷香她们扶自己出来的时候,她分明感受到孝仁帝那种不加掩饰的杀气。他想趁着凤倾璃不在京城,灭了荣亲王府。   这个想法划过脑海,秋明月顿时一惊。   之前她还以为孝仁帝是使的一石二鸟,没想到真正的目的却在这儿。铲除了荣亲王府,证明了凤倾璃的身份,凤倾璃又从边境打了省长回来,理所应当封为太子。而自己死了,孝仁帝正好给凤倾璃重新选太子妃。   可这样一来,那么秋府和沈府,也会举族倾覆。   秋明月打了个寒颤,脸色有些白。是她忽略了,孝仁帝那样一个冷血残忍只钟爱权势的人,怎能容许臣子一次次挑衅?此次大皇子兵变,虽然秋府没什么责任,但是好歹秋府有几个女儿和林府挂钩。林府全家抄斩,孝仁帝又岂会绕过秋府?再说,还有之前轩辕逸一事。   孝仁帝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顾及着凤倾璃。如今凤倾璃被他用计调离京城,那么他正好趁此机会动手。之所以迟迟未动,不过是怕刚刚平了内乱再杀忠臣会动摇大昭根基。一旦边境传来捷报,她绝对相信孝仁帝会立即下令灭了荣亲王府和秋府以及沈府。   她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能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乱。她能想到的,凤倾璃自然也会想得到。如果没有万无一失的安排,他不会就这样离开。对,他一定有准备。   是什么呢?   她闭上眼睛,许多人许多事划过脑海,她清理着,分析着,最后捕捉到几张面容。   她立即睁开眼睛,眼底爆发出精锐的光。   平安侯、凤倾玥。   这两个人,便是凤倾璃留下的保障。   她绝对相信,比起秋府和沈府,孝仁帝更想铲除的,是镇南王府。   其实她隐隐已经察觉到了,孝仁帝不会放过她的。就凭那天她在飞鸿院对王妃隐隐的杀心,孝仁帝也不会放着自己这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孝仁帝,那是一个为权而生的男人,任何阻挡他前路的人,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除去。   秋明月有些累了,脑子一片烦乱,她突然又想起了燕居,不由得苦笑。那个女人,如今怕是顾及不到自己吧。但是她知道,在她还有利用加之之前,燕居不会让她死的。这皇宫里处处都埋有她的眼线,比如,那天劫走她的人。也是,今日救了冷香和醉文的人。   她沉默着,想起之前太后对荣太妃说的话,手指无意识的扶上自己的容颜。就算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这张脸有多美,和她在现代那张容颜一模一样,走到哪儿都能引起轰动惊艳。   可太后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自己这张脸有什么奇怪的吗?她自幼生得美貌,那是因为她的外祖母。虽然外祖母去世多年,但是她仍就记得,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即便是已过中年,也仍旧不掩那般风情魅惑。而自己和母亲的容颜,便是承袭了外祖母,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绝世仕女图?那是什么?   她眯了眯眼,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孝仁帝看着自己的脸,似乎愣了一下。那个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没有过多的去在意。如今想起来,难不成那什么仕女图跟自己长得很像?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线索,那就是她的外祖母。   想起在江南的时候,燕居说扬州沈府,外祖母的房里有密道,还特意让自己去。莫非,外祖母的身世不凡?   她又开始头疼了。   燕居那个女人从来不说废话,也从不做无聊的事。外祖母到底是什么人?或许,她真的该好好的去查查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前有狼后有虎,她必须要奋起反抗。只是如今看来,她私下做的那些准备还不够。而且,燕居的实力太强,她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和那个女人硬碰硬。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动。   正想着,外面有脚步声靠近。秋明月打开车窗,见荣亲王扶着荣太妃缓缓走来。荣亲王抬头看见她,倒是没有惊讶,也没有说话,让人扶着荣太妃上了马车,他刚才进宫的时候是骑着马来的,并没有准备马车。只是一番劳累,是再也不能骑马颠簸了。反正都是一家人,祖孙三代,也用不着避嫌,因此他也跟着上了马车。   秋明月腾了位置出来,两人坐下,荣太妃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秋明月抿唇,眼神下垂,淡淡道:“我没昏睡。”   荣亲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荣太妃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而后嘴角扯开,倒是没有生气,而是转开眼。   “你都听到了?”   “嗯。”   荣太妃不再说话,神色却有些怔怔的。   “祖母。”   秋明月思索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皇上决心要铲除荣亲王府了,对吗?”   荣太妃回过头来看着她,却也不惊讶。   “你怕了?”   秋明月摇摇头,“您恨子靖么?”   荣太妃有些讶异,正常人听到了她和太后那番话,至少得好久回不过神来。可眼前这个少女,竟然装晕装了那么久,而且还丝毫没有惊动自己和太后。到得此刻,还那么平静。这份从容气度,果然非常人拥有。   如果,如果璃儿不是那个人的儿子,荣亲王府由她们二人继承,倒是极好。   “以前我觉得您对子靖太刻薄,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您是用心良苦。”   荣太妃有些怔怔的看着她,荣亲王低着头没说话。虽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而今日这般摊开来,他心底也不好受吧。尤其是,当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要杀自己的养母,他心情如何能平静?   “父王。”   秋明月却沉声开口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荣亲王这才抬头看着她,眼前的少女眉眼沉着,眼神坚毅而睿智,闪动着熠熠光辉。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即便是身在沙漠荒野里,也忍不住生出寻找绿洲的希望来。   这样的女子,难怪璃儿会喜欢。   他突然笑了笑,轻声道:“回去再说吧。”   秋明月怔了一下,默默点头。   马车很快回到了荣亲王府,秋明月先让醉文会到桐君阁把自己以前配好的药丸拿过来给荣亲王服下。几人才来到了书,荣亲王吩咐人在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   刚一坐下来,荣太妃就开口了。   “那簪子里面的麝香是你放进去的?”   “是。”   到了此刻,秋明月也不再隐瞒。荣亲王出宫的时候,皇后就已经将那梅花簪的事情告诉了他,所以他并不意外,只是奇怪秋明月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陷害堇侧妃?”   他没有生气,在他印象当中,这个儿媳妇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更不会平白无故去陷害他人。她做的事,似乎都和璃儿有关。   秋明月抿着唇,眼神有些冷。   “她曾给子靖下毒。”   荣亲王眼神眯了起来,荣太妃却没有什么表情。   “为了陷害她,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亏你还是医者,不知道女人不能用麝香吗?”或许是习惯,荣太妃面对秋明月的时候,语气还是不自觉的冷漠和厌恶。仔细一听,却还有一丝压抑的不自然和关切。   秋明月心中微暖,又有些淡淡的疼。荣太妃其实是很关心凤倾璃的,只不过为了保护他,才刻意装作刻薄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面对凤倾璃的时候,说话的方式和行为举止都已经定型了,那几乎成为了她的本能,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改过来的。   “祖母放心,那簪子事先就被我拆卸过,而且我平时一般都不会戴。那些麝香,也是之前放的,后来我又将那簪子重新粘制。装上麝香后,今日还是第一次戴。”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身上随时随地都佩戴着解各类毒药和异香的解药。所以那些麝香对我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自从姬敏慧给她下媚药过后,她就有了这个习惯。那一次被燕居下药得逞,也不过是因为醉情药效太烈,根本没有解药。她身上的解药,也只是延缓了毒性的发作而已。否者,她根本就等不到凤倾璃来救她。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着荣亲王。   “父王,也许您觉得我狠毒狭隘,瑕疵必报,但是我不后悔那么做。”   她顿了顿,声音开始放轻放缓。   “这些年,您虽然一直护着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们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不想让您为难,所以处处忍让。虽然他没有告诉过她们是怎么害他的,但是…”她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父王,您知道,我本来只是一个庶女,我娘曾经是外室。您大概不知道,从前我和母亲弟弟生活在扬州,那个时候,父亲的原配妻子就容不得我娘。我娘在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还未出生就被林氏害死了。”   荣亲王目光震动,便是荣太妃也有些讶异。   秋明月声音平静,然而手指却慢慢收紧。   “就连我娘也差点被她毒死,若非我自幼习得一身医术,只怕我娘早就死了,我和弟弟也会被她害死。”她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扬州距离京城那么远,她都能将手伸得那么长。更何况是同一屋檐下?我娘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外室,对林氏根本构不成威胁,她却依旧容不下我娘。秋家虽然是世族,但也比不上皇家富贵,更没有什么爵位继承的矛盾。就这样,她还是要派人刺杀我弟弟。您说,子靖身在那样的位置,那些人能放过他么?”   她又看向沉默的荣太妃,“祖母,虽然我知道这些话会戳中您的伤疤,但是我还是要说。”   她抿着唇,一字一句道:“您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女人的争斗最为激烈,甚至不下于战场。我听到您和太后的对话,或者还有好多事我不知道,那是您艰难困苦的半生,是宫廷权谋倾轧的血泪半生。”   荣太妃别过了头,眼神里隐隐水光。   秋明月也低下头,“您也知道,除了王妃,这府里没其他人知道子靖的身世。出于利益碰撞,她们如何不为自己打算?没错,堇侧妃没有儿子。但是她还年轻不是么?父王您可能不知道女人的虚荣心有多重。其实女人有时候和男人一样贪婪,一样有蓬勃的野心。她能有女儿,那么为什么不能期待有儿子?更何况,以前子靖还是…”   ‘残疾’两个字她始终说不出来。   “父王,我嫁给子靖开始,我就明白将来要面对什么。同一屋檐下,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狭隘的人。她们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我都能忍。可是——”她眼神一寸寸冰冷,似刀锋是雪刃,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害怕颤抖。   “我绝不能忍受有人加害我的丈夫。”   那一刻她眼中的冷意和杀意,看的荣亲王也不由得心神一颤。也不过一瞬间,她又恢复了淡定,语气越发云淡风轻,甚至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父王,您可能不知道,桐君阁的一日三餐,都是混合的慢性毒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吃下去,到最后身子就会被掏空,直至死亡,内脏都会全部腐烂。”   荣亲王骇然的睁大了眼睛,便是荣太妃眼神里也掩饰不了的震惊。   “你说什么?”   荣亲王险些一惊而起,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秋明月却显得很淡然,然而在平静的表面下,却是压抑的深沉风暴。   “当然,她们并没有得逞。子靖身上有上古神玉,能解百毒,再加上这些年因为自保,他自己也看了些关于这方面的医术,才没让那些人得手。不过自从我嫁给他,大抵王府的人全都知道我会医,怕被我察觉出来一查到底,那些食物都逐渐停了。”   她话说多了,有些口渴,便端起旁边小方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这才继续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在我新婚第二天,堇侧妃便赐我梅花簪。父王大概不知道有些忌讳,祖母应该是知道的。梅和‘没’同音,梅簪就是无子。”她冷笑,“在我新婚第二日,她就诅咒我无子,其心可诛,我如何能忍?”   荣亲王脸色紧绷,眼神黑沉,显然是怒极。   “所以父王,即便您觉得我心狠手辣,我也不后悔那么做。您不知道,当我知道那些人从前是怎样处心积虑的迫害子靖,我甚至想一包毒药将她们全都毒死。”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捧着茶杯的手都微微收紧,茶水荡出来,滴落在她手背上。温热的茶水在她光洁柔嫩的手背上烫出一点红痕,她却丝毫不在意那几乎可以忽略的疼痛。其实不疼,真的一点不疼。那茶水虽然是温热的,但是不烫。只不过她的肌肤太过柔嫩,所以才会被温水一碰就出现红痕。   书房内一阵静默,良久,荣亲王才开口了。   “你一心为了璃儿,我又怎能怪你?”   “父王…”   秋明月抬头看着荣亲王,眼角有些酸涩。无论如何,堇侧妃是长辈。自己一个晚辈做出这等陷害她的事,放在任何家族里,也是会受到惩罚的,甚至于皇室之中,视为不德,犯了七出之条,休了都不为过。然而眼前这个慈爱的父亲,他一心都为那个仇人的儿子,是以对自己也多嫁宽容。   凤倾璃何其不幸,有那样一个父亲。却又何其有幸,有这样一个对他视如亲生的养父?   荣亲王叹了口气,神色疲惫,眼神却很凝重。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反正这些事你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我现在只是担心…”   荣太妃冷下了脸,“他们母子早就打着这个心思,不过是早晚而已。”   她眼神有些黯然,“当年我出宫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王府,终于走到了尽头。”   荣亲王表情沉重,目光深邃。   “我现在只担心璃儿,大皇子逃出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璃儿…”   “不会的。”   秋明月打断荣亲王的话,目光坚决。   “大皇子如今应该自顾不暇,他经营了十几年,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我猜,他此刻应该在准备复起。这个时候,他不会再冒险去边境。”   “我是担心璃儿知道了京城的情况,会一个人先回来。万一中了埋伏…”   秋明月心神一震,以凤倾璃的消息渠道,京城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应该过不了几天他就会知道得清清楚楚。别人他可以不顾及,但是自己和荣亲王,却是他最在意的人。   “我待会儿给他写封信。”   荣亲王摇摇头,“没用的,璃儿的性子我了解。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况且你无端端给他写信,他更是放心不下。”   荣太妃皱了皱眉,“他不会一个人单独回来的,这些年他韬光养晦,焉能没有自己的人?”都说关心则乱,荣太妃却是最冷静的一个。   “况且皇上也不会让他有事。”   荣亲王低下了头,手指紧握成拳。   荣太妃叹了口气,“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封璃儿为太子了,即便现在云娥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皇上留着她,不过是因为这件事从她口中说出来让人更容易相信一些罢了。你也不要想着动她,省得给自己添些麻烦。如今他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云娥要是死了,他就有理由拿你开刀了。”   荣亲王脸色有些冷,眼神却有着苦涩和自嘲。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容不下我。如今他知道那件事了,更不会放过我了,我还怕什么?”   荣太妃眼神犀利,声音冷然而威严。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小心翼翼。怎可如此自暴自弃?你甘心就这样自己送死?”见荣亲王目光痛楚,荣太妃又软了声音,道:“当年先皇临终前下了那一道遗旨,只要你没有大错,他动不得你。他这个人最重名声,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朝廷百官而杀你。更何况…”   荣太妃眼神变得飘渺,声音仿若自言自语。   “你好歹是她亲生儿子,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允许那个人杀你。”   “母妃。”   荣亲王却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坚决。   “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您才是我的母亲,是您将我养大,是您带我出宫分府。其他的人,都与我无关。”   荣太妃浑身一震,眼眶里有泪水点点浮现。却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秋明月看着她,心里也有些酸涩。从前她一直就讨厌荣太妃,觉得她不通情理,刻薄刁蛮且狠毒泼辣,倚老卖老。然而如今才知道,这个女人才是最伟大而坚韧的。   孝仁帝和荣亲王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她和太后之间的矛盾仍旧存在。她这些年不进宫,是不想见太后。太后害了她一辈子,到头来她却要给仇人养儿子,并且这些年还尽心维护扶持。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就算宫妃生下孩子也难以安全养大。况且照方才在金凤宫内荣太妃和太后的谈话来看,当时太后应该忙着争权,根本就顾及不到自己这个小儿子。那个时候如果不是荣太妃一心护着,荣亲王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当年年轻心怀怨恨的荣妃日日看着仇人的儿子在自己面前长大,心里又是何滋味?或许最开始是被威胁不得不好好抚养扶持荣亲王,但人都是有感情的。那么多年来,她自然会对这个养子产生感情。况且深宫寂寂,那些单调冷清的日子,若没有这个儿子的陪伴,她该有多痛苦?   荣太妃到底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没有太后那般冷血残酷。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想要过平静的生活。所以为了她的儿子,她甘愿向太后臣服,甘愿忘记那些血粼粼的仇恨。只是她想忘记,别人却不允许她忘。时隔多年,就连她唯一想要保住的荣亲王府,他们也要毁灭。   秋明月也终于明白,当年荣亲王和云皇后相爱甚深,却最终无法私奔离去的原因。因为他有母亲,这个被他亲生母亲所害一辈子孕育自己孩子却对他视如亲生的母亲。违抗圣旨,整个荣亲王府会被举族抄斩。或者荣太妃会为了自己的儿子甘愿赴死,然而他作为儿子,怎能让辛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为自己犯下的错去死?况且,他还要替自己的母亲赎罪。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己的母亲。当年,他在面对这样两难的境地下,该是如何的艰难抉择的?   而他的亲生母亲,非但无情的抛弃了他,连他毕生所爱也帮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给夺去。他一面要承受失去挚爱的痛,一面又要承受被亲生母亲利用抛弃的痛。怪不得,他会消沉这么多年。   凤倾璃总说荣太妃可怜,其实这整个荣亲王府,又有谁不可怜?荣亲王有一颗宽容博爱的心,是因为他有一个伟大而善良的母亲。他继承了荣太妃所有的宽容和良善,所以他能够收容仇人的儿子并且视如亲生。   仔细想来,荣亲王和凤倾璃的经历又何其的相似?一个是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一个被自己的父亲抛弃。而抛弃他们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爱权利胜过一切。   她突然想起来,那日宫变,凤倾璃去金凤宫接自己的时候,对太后的态度异常的冷漠。而自打从江南回来,太后几次召见,他都不加理会。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只不过从前那般境地,他不敢表现出来,不敢表现出来怨,也不敢表现出来恨。   太后那般冷血无情又心狠手辣的女人,秋明月绝对不相信她有过多的仁善和愧疚之心。一旦发现凤倾璃叛逆心重过一切,只怕第一个要铲除他的人就是太后。毕竟对于她来说,权利和她肖家的荣耀大于一切,不是吗?   如今他站起来了,他再也不用压抑着自己的恨。   然而这一切,仿佛还只是一个开始。   好半晌,荣太妃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这么多年,我也看开了。什么名利,权势,全都是浮云。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罢了,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活了大半生,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也没什么遗憾了。煜儿,听我的话,别跟他们对着干。皇权大于一切,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我已经没什么好奢求的,唯一的愿望,只是你平安而已。这王府保不保得住都不重要,没了人,也不过空空的一座府邸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荣太妃长叹一口气,眼神里布满了万事沉浮后的疲惫。   “只是霖儿他们好歹都是你的儿女,云娥再有错,他们也是无辜的,你总得好好安排安排。”   荣亲王怔了怔,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几个儿女的事实,随即眼里浮现愧疚之色。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秋明月很想说,你是一个好父亲,只不过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一个儿子而已。   她看着窗外的红枫,炽烈如火,妖艳如虹。   “祖母,父王,太后和皇上不过是想让子靖纳妾而已。至少,目前为止,这是他们的目的。”她缓缓回过头来,目光清明,嘴角甚至有几分笑意。   “祖母是早知道他们由此想法并且想在子靖身边安插他们的人,所以才劝我给他纳侧妃的吧?”   荣太妃眼神一暗,“是肖家的人。”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丝讥讽,“果然如此。”   荣太妃抬头看她一眼,“上一代肖家子嗣多,但是女儿太少。当初先皇给太子选正妃的时候,肖家的几个女儿最大的才十岁,不然后位早就落在肖家头上了。太后当初会同意璃儿他母亲做皇后,不过也是因为她单纯好操控而已。妍儿死了以后,她本来想让皇上娶自己最小的侄女儿,可是皇上却怕外戚干权,所以才封了谢氏为后。呵,他们母子俩都一样,一心专权。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母不母,子不子。”   秋明月漠然。   “若非璃儿有腿疾,她早就让肖家的女儿做了这世子妃,也就没有你了。”她看了秋明月一眼,脸上带了丝笑容。   “如今璃儿的腿好了,是最好的储君人选。而这皇后之位,她怎能让你占据?娶侧妃不过是个开头,她自己当年也是从妃子熬到皇后的。她在后宫呆了一辈子,耍了一辈子的心机阴谋,想要扳倒你这个正室扶持肖家的人坐稳后宫之主,还怕没有机会吗?只不过璃儿太过在意你,所以她才对你起了杀心。”   秋明月低头,“所以祖母才想在此之前让我给子靖娶一个侧妃,暂时延缓他们的动作?”   荣太妃闭了闭眼,“是我太低估了她的决心。今日若非你父王进宫,只怕你就出不来了。”   秋明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看向荣亲王。   “父王,您不是在养伤么?怎么会突然进宫?”   荣亲王看了眼荣太妃,“是你祖母派人留下了话,如果你们两个时辰后还没有回来,就让我进宫去救你。我进宫后皇后派人给我传话,让我去找把皇上找来,你祖母则是在和太后拖延时间。”   “皇后?”   秋明月蹙了蹙眉,皇后到底想做什么?她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祖母说那些话是故意刺激太后愧疚的?”   荣太妃神色漠然,眼神里浮现了淡淡的讥诮。   “她那样的人,一辈子都在算计,哪怕所有人都死了,只要达到了她的目的,她不会觉得自己有错。让她愧疚,难上加难。我不过就是试一试,呵呵,难得她还有一点良心。不过也多亏了那点良心,否则今日你我都会死在宫里。”   秋明月想起当时的情景,特别是太后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里明显有了杀意。   “不过兵部尚书来得还真是及时。只是我很奇怪,边境既然有了消息传来,为什么兵部尚书没有在早朝的时候禀报呢?要知道我们出宫的时候,早朝才散不久。”   荣亲王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秋明月的眼神有些复杂,最后沉声道:“是玥儿事先拦截了消息,等到散朝以后才让人传至兵部的。嗯,也就是我进宫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秋明月睁大了眼睛,凤倾玥?居然是他。他怎么会…   要知道,拦截重要军情,可是死罪啊。他早得了自己进宫有难的消息,此举是为了救自己?   一时之间,她心里五味陈杂。听说那晚宫变之时他受了伤,到现在还在养伤,却没想到…   “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新来的军情里面应该有璃儿的来信。”   秋明月眯了眯眼。   荣亲王却和蔼的笑了笑,“要说璃儿的消息还真是快,本来这些事情我是不打算告诉他,省得他分心又担心你,就这样跑了回来。不过我不给他消息,自然有人告诉他。他应该是早就知道皇上和太后容不得你,这封信来得及时,也保住了你的命。虽然我没看那封信,不过想来也知道是威胁皇上不许动你。所以我想,大约在璃儿回来之前,你还是安全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做一件事。”   ------题外话------   呼呼,下一章咱们男主就回来了~放心,俺不是后妈,不会安排小三滴,咱们滴男主除了女主不会娶别的女人滴~   第六十五章 莫名思念,世子归来   “给子靖纳侧妃!”   秋明月了然的接过话,神色很是从容。   荣亲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跟璃儿之间感情好,容不得第三人。但是如今璃儿在边境,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远水救不了近火,与其鱼死网破拼个你死我会,你何不先暂时退一步再说?不过就是个侧室,璃儿不喜欢,桐君阁也不过多一双筷子而已。再说了,就算是娶侧妃,也得璃儿亲自回来才能娶。你只要表现出一个妻子该有的大度,在这两个月尽心尽力给他选就是了,到时候满不满意还是璃儿说了算。”   他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   “除非你没有这个自信,让璃儿心里只有你一人?”   秋明月抬头看他,触及他暖融融关切无奈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暖,扬唇而笑。   “当然!父王也说了,不过是一个侧室而已,莫说一个,就是四个侧妃空位全占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好歹是侧妃,要上皇室玉蝶的,怎么着也得等他回来才能娶进门不是?”   “你明白就好。”   荣亲王松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儿子,自然了解凤倾璃的脾性。其实照他本人来说,男人并非一定要三妻四妾。就像当年的他,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娶了那些个女人,到头来还害了自己最珍爱的儿子。皇室又如何?前朝皇室不也世代遵循一夫一妻制?若非后来…   “不过不能是我表姐。”   秋明月转而又说道:“表姐的心思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让我外祖父没脸。若是让我表姐和我共侍一夫,我外祖父肯定不同意。所以父王,这个侧妃人选还是要另选他人才行。”   荣亲王点点头,想起秋明月的外祖父,大抵也知道他的脾性。   “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最好四个齐了。否则真漏了一个让肖家的女儿占了位置,只怕就算日后璃儿回来也无法赶出门了。”   “是。”   秋明月无比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开明的公公,要是换了其他公婆,只怕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多娶几个好添子添孙。难得荣亲王还一心为她着想,这大抵也是为了弥补自己早年的缺憾吧。如果当年云皇后嫁给了荣亲王,她绝对相信荣亲王府不会有任何侧妃小妾。   “嗯,哦,对了。”荣亲王又想起一件事,“有件事你祖母说得对,如果你和璃儿有了孩子,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秋明月怔了一下,脸色有些红,有些尴尬的应了声。心中想着,这种事儿靠她一个人也不行啊。想起自从她和凤倾璃圆房以后,那厮几乎夜夜缠着她,就连他走的头一天晚上,也缠了她一晚上。其实她隐隐有期待,会不会那一次中奖了呢?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她的月事准时的来报道了。所以,她还是没有怀上。   其实她自己是不着急的,如今她还不满十五岁,这么早就生孩子,到底还是太小了。   出了书房以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碧海蓝天,澄明干净。秋末的风有些凉,带来一股子属于深秋的落寞。   都十一月了,他何时才回来呢?   一个人走在铺满鹅暖石的小路上,秋明月心里难免有些黯然失落。不知不觉,她来这个世界都快三年了。三年啊,发生了好多事呢。从十二岁到十五岁,一步步走过。到现在,蓦然回首,她几乎都看不到最初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了。不由得苦笑连连,世事磨人啊。到底,回不到最初了。   “世子妃。”   回到桐君阁,醉文和孙嬷嬷已经迎了出来。孙嬷嬷一脸的担心,显然是听说了之前在宫里发生的事。   秋明月笑了笑,走进去。   “母妃这段时间可好点了?”   醉文有点不太情愿提起荣亲王妃,因而声音有些闷闷的。   “天天精心调理着,听说起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不能受刺激。”   “嗯。”   秋明月掀了珠帘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窗前停着的鸽子,眼神亮了亮,不动声色的走过去。   “你们都在外面伺候着,不用进来了。”   想要跟进来的醉文脚步一顿,低头退了出去。   秋明月大步走到窗边,取出鸽子绑在脚下的信圈,打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充满了思念和关切。   “萱萱,战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我下个月就可以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好不好?是不是又有人找你麻烦?你别怕,等我回来就给你报仇。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许把我推给其他女人,听见没有?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你要死敢给我娶其他女人,你迎一个我就杀一个。还有,不要进宫。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称病在家,不要出门,等着我回来。最后,我想你,很想很想。”   秋明月看着那最后几个字,不由得失笑,眼角却微微有些酸涩。   他知道了吧。知道有人逼着自己给他纳妾,他怕自己伤心难过,才特意千里飞鸽传书传达思念吧。不过还是改不了霸道别扭的脾气,一上来就威胁她,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看着窗沿停着的信鸽,睁着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回信呢?主子还等着呢。   秋明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它的头,转身准备笔墨,铺开宣纸,只写了一句话。   “你要是再不会来,只怕以后这桐君阁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写好了以后她将信纸卷起来,然后绑到鸽子腿上,将它放飞。看着外面蓝天白云,大雁自由的飞过,她也心生向往。什么时候她也能这般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用了午膳以后,她就靠在软榻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就听醉文说堇侧妃被关了禁闭,连带着她的女儿也被禁足在自己屋子里。据说荣太妃已经在给她安排婚事,等过了年就把她嫁出去。   其实秋明月明白,荣太妃这是在给她们留最后的后路。无论未来荣亲王府是存是亡,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凤倾雅几个无论如何也是荣亲王的亲生女儿,荣亲王这些年多有忽略这几个儿女,这个时候自然要为他们好好打算。至于他们领不领情,就不在秋明月的考虑范围之中了。   如今她正在研究给凤倾璃纳妾的事呢,每天都有好多画像和名册送到她手上来,倒是把探望沈千樱的事给放到了一边。不过她不会给人留下话柄,那日出了宫以后就已经让人送了礼物过去表示慰问。沈千樱既然称病,自然也不能来王府了。听说自己在忙着给凤倾璃纳妾,据说还大发了一通脾气。   秋明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好笑,沈千樱脸皮够厚的。她又不是凤倾璃什么人,自己给凤倾璃纳妾,关她什么事?还真把自己当做荣亲王世子妃了?   不过她主动给凤倾璃纳妾一事,还是引起不小轰动的。自她嫁给凤倾璃以来,凤倾璃对她百般宠爱呵护,这京城贵族之中,谁都看得分明他俩感情甚笃如胶似漆。如今凤倾璃才离开京城,她这个妻子就给丈夫纳妾。这份大度与觉悟,倒是让很多名门贵妇大肆称赞了一番。   其实之前凤倾璃一直独宠她一人,外面已经有人说她红颜祸水,媚行于上。如今她这番举动下来,倒是很快的挽回了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声。   对于这一切秋明月倒是不在意的,不过有人不满了。在她刚命人将那些还未出嫁的京城名媛的画像和家世情况名册拿来的时候,宇文溪第一个就气冲冲的来到了桐君阁,劈头盖脸就问。   “你当真要给璃哥哥纳妾?”   秋明月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见她面色潮红,还在大口大口的喘息,显然是一路跑进来的。眼睛璃冒着腾腾的怒火,那摸样好像自己不是给凤倾璃纳妾,而是给许天佑安排相亲似的。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她,“女人生气容易长皱纹,来坐下,先喝杯茶消消气。”   她放下手中一张画卷,亲自给宇文溪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我不喝。”   宇文溪气呼呼的坐下,脸色不善的看着桌子上散乱的仕女图,扬了扬眉,语气不无讥讽。   “我还以为你很特别呢,没想到你跟那些女人一样迂腐,呵呵,瞧瞧,多大度啊。身为正妻,主动给还出门在外的丈夫纳妾,如此宽容大度贤惠温柔,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来两个。倒真是不愧皇帝舅舅赐给你的那个‘第一贵爵夫人’的称号。”   “唔,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秋明月也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讽刺和嘲笑,与有荣焉的点点头。   “你—”   宇文溪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见秋明月又拿起一副仕女图,还很认真的看,她更是气得伸手一把抢过来,三两下就撕碎了,还不解气的踩了两脚,怒火腾腾的瞪着秋明月。   “秋明月,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明知道璃哥哥心里只有你一人,你还给他纳妾?你让他情何以堪?就为了什么狗屁贤良淑德的四个字,你就拿刀子去割她的心。你——”   “小姐,别说了。”   身后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跟过来,见她发怒连忙就要阻止,被宇文溪一把推开。   “滚开。”   她腾地站起来,指着秋明月骂道:“算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也是个虚有其表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小女子。”   秋明月淡淡的打断她。   “秋明月!”   宇文溪大怒,声音高得差点震碎了她的耳膜。   秋明月叹了口气,对身后战战兢兢的丫鬟道:“你们都退下。”   “是。”   所有丫鬟都下去了以后,秋明月才无奈的看着宇文溪。   “你打算就这样站着跟我说话?”   宇文溪仍自生气,根本不理她。   秋明月叹了口气,低低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给他纳妾来着?将来你嫁给了许天佑,你会主动给他纳妾吗?”   “休想!”   宇文溪想也不想就断然否决,而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怀疑的看着她。   “别告诉我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哼,我才不信,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不成?”   “你说对了,还真有人拿刀逼着我给他纳妾。”   秋明月语气无奈,眼神却没有半分的为难。   宇文溪有些诧异,也顾不得生气了,坐下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奇怪,你和璃哥哥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他纳妾?再说璃哥哥还不在京城…”她突然一顿,眼睛睁大,“对了,我就说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呢。这璃哥哥都不在京城,你给他纳什么妾?”   “你都说了他不在京城,我就算给他纳百十个妾,不也等他回来才能娶?”见她终于反应过来,秋明月这才道:“何况我这是给他选侧妃,不是一般的妾。你自幼虽然视那些礼教于无物,总也该知道。亲王世子娶侧妃,是要上玉蝶的吧。而且好歹是入亲王府,皇室宗亲,身份自然不能差。你觉得对方会受这大婚当日也不见新郎的委屈?”   宇文溪恍然大悟,“所以你给璃哥哥选侧妃是假的?可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告诉你了吗,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的。”   秋明月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说道。   “骗人!”   宇文溪瘪了瘪嘴,“别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儿,你不愿意做的事,谁能强迫得了你?”   秋明月嘴角溢出一丝笑,“你好像太高看我了吧,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不过一个柔弱妇人,除了这世子妃光杆身份,什么也不是。就连这个什么‘第一贵爵夫人’也是人家施舍的,哪日有人看不惯了,直接收回去也很正常。怎么就没有人能强迫我了?你当我是你啊,有公主娘世子哥哥宠着,侯爷爹太后皇祖母皇帝舅舅护着,便是杀人放火也没人把你怎么着。”   “溪溪,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这般肆意妄为不顾一切的。”   先前那番话还有些散漫,后面这句话却道不尽的心酸,说不清的凄楚和无奈。   宇文溪莫名的心中一揪,嘟着唇道:“你的意思是,皇帝舅舅逼你?”   秋明月叹了一口气,“你出门之前你爹娘没对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我前两天被太后召见入宫差点就出不来了吗?”   “啊?”宇文溪瞪大了眼睛,随即道:“我听说你要给璃哥哥纳妾,怒气冲冲的就出门了,我娘是准备告诉我什么来着,但是我当时正愤怒,哪里听得清她的解释?就跑来王府了。”   她一把拉住秋明月的手,催促道:“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一直唤太后为皇祖母么?怎么称呼都变了?”   秋明月无奈的将那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末了才道:“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你真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给他纳妾来给自己添堵?我可没那么大度贤良。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瞧你,比我还着急。”   得知自己误会秋明月了,宇文溪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嘟着唇道:“那我也不知道你是故意得嘛,我还不是为你好。我就一直奇怪呢,凭你的性格,怎么可能给璃哥哥纳妾?原来如此啊,吓死我了。”她边说还边拍了拍胸口,再次瞪了秋明月一眼。   “摆脱,我的姑奶奶,你下次再做这些事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害得我白担心一场,心脏病都快被你给吓出来了。”   秋明月看她嘟着唇的样子异常可爱,不由得笑了出来。   “行了,你还是多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她向后靠了靠,懒洋洋道:“我听说前段时间你跟许天佑走得很近啊。怎么,如今他上战场了,你一个人孤独寂寞了?”   “才没有。”   宇文溪被她说中心事,脸色有些红,嘴巴却不承认。   “什么孤独寂寞?亏你还是名门闺秀呢,说话这么不知羞。”   秋明月不以为意,“我都嫁人了,有什么可羞的?不过说真的,你也十四岁了吧,该是嫁人的年龄了。唔,我看啊,等这次边境战事告捷,你娘就应该要给你安排嫁进许府了。你呀,没事还是在家里给自己绣嫁衣吧。虽然我并不觉得女人就该整天呆在屋子里绣花弹琴伤风悲秋的。但是好歹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好歹也要上上心吧。”   她本来自现代,思想灵魂和这个世界的女人大相径庭,平时也怕自己过于异变的思想和言行让人怀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而总是压抑畏首畏尾。难得宇文溪这丫头投她的脾性,两人年龄又差不多,因此秋明月在宇文溪面前也不用顾忌什么,反倒是像一个长辈那样谆谆教导起来。   宇文溪虽然性子有些开放大胆,但是好歹是春闺女儿,提起自己的婚事,还是有些羞涩,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神也布满了羞怯。嗔了秋明月一眼,“瞧你说话的口气,跟我娘似的。”   秋明月笑了笑,“好歹我也算是你嫂子吧,长嫂如母你没听过吗?不过看你这丫头整天嘻嘻哈哈舞刀弄枪的,怕是不懂这针线活的。这样吧,我看你这段时间无所事事的,不如就来王府陪我吧,我教你女工,好歹要把自己的嫁衣绣好。”   她说着又去拿桌子上摆放的那些仕女图,宇文溪皱了皱眉,不无嫌弃道:“这些女人都不好,丑死了。”   秋明月瞥她一眼,“整个京城待嫁的有身份的闺中女子画像可都在这里了,什么丑死了?你那什么眼光?”   “本来就是。”   宇文溪随手抓起一张画,画上女子眉眼温润,朱唇丹口,温婉如柳,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你看吧,这些女人跟你一比,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不就是丑吗?”   秋明月一噎,没好气道:“你还当这天下女子个个都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那干脆娶个公主算了。再说,这不是做戏吗?那么认真干嘛?我就随意挑几个合适的,把几个侧妃的位子填满了就行了,你还真让我给他挑几个绝色美人?”   宇文溪一愣,有些讪讪的低下头。   “说得也是。”   秋明月又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一边悠闲道:“我说,你要是没事呢就替我去一趟沈府吧,我那表姐生病了,我呢,自己也身子不爽利,又忙,脱不开身,你帮我去瞧瞧,算是替我尽一点心意。”   “你又哪里不好了?”   宇文溪上上下下打量她。   秋明月犯了个白眼儿,用刚卷起的画卷打了一下她的头。   “你傻啊你,我要是不生病,怎么能安安稳稳的呆在王府?我要不是病重还想着替自己的丈夫纳妾,外面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我给淹死了。更何况——”她眼神幽幽的看向皇城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只有我自己大度主动出击,才能挡住真正的危机靠近。”   宇文溪皱着眉头,虽然她声音很小,但自幼习武的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又有些复杂起来。   “你在这里准备给璃哥哥纳妾,不知道他在边境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指不定会大发雷霆呢。”   秋明月有些恍惚,想起若是凤倾璃知道了,大抵会很生气吧。前两天他才来信说不许自己给他纳妾,如今…   她收回目光,看向远方,朦胧的山雾背后,是厮杀的战场。独立的营帐中,某人正拿着一张信纸,看完上面的内容,脸色立即铁青。   “该死!”   他咒骂了一声,手指收紧,将那信纸揉碎成粉末。   薛雨华刚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战场厮杀后的血腥味道。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将他从从前还有些青涩张狂的眉宇磨砺得沉稳厚重,他整个人似乎成长了许多,眼神凝定而深邃,带着一股子属于成年男人的魅力和俊逸。   “世子。”   他看了眼神色难看又有些低落的凤倾璃,唤了一声。   凤倾璃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明天最后一战过后就回京。”   薛雨华走过去,“京中出事了?可是她…”   能让凤倾璃这般担心牵挂的,除了那个女子,不做第二人选。他唇边噙一抹苦笑,皇上派他出征,他亦想要借着远离京城的这段时间来将她慢慢淡忘。男儿志在天下,不能总是想着儿女私情。况且,她已经嫁为人妇,如今很幸福,他不应该再对她有任何的留恋或者想法。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军中的生活很乏味却也很充实,整天练兵打仗,那些铁骨铮铮,厮杀白骨,激起了他内心属于男子的豪情万丈。在那些刀光剑影万马奔腾之中,她的身影似乎在慢慢淡去。然而只要一停下来,满脑子仍旧是她的身影。那样清晰,那样刻骨。想到她,他心里总是淡淡的疼,深深的眷念。   于是他明白了,这辈子大概他都忘不了她了。   凤倾璃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失神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薛雨华在想自己的妻子,这次他倒是没有吃醋或者生气。突然问道:“当初你为什么不向她求亲?”   薛雨华一怔,根本没想到凤倾璃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凤倾璃撇过头,忽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轩辕逸有什么安排?”   “无甚大动。”   提起正事,薛雨华也恢复了冷静和严肃。   “不过他似乎也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明天最后一战终结吧。”他也累了,或许不是累,只是莫名的思念占据了脑海。尽管知道,就算回去了也见不到她。但是想着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空气,他也觉得心安满足。   凤倾璃沉默一会儿,道:“五皇叔的伤如何了?”   “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薛雨华脸色有些凝重,“只是上次的杀手逃掉了一个…”   凤倾璃哼了一声,眼底浓浓的厌恶和憎恨。   “他还是下手了。”   薛雨华不语,他知道凤倾璃说的是谁。他并非普通无所事事的公子哥,近年来皇上一步步的收权,并且大刀阔斧的灭了九大世家。此番邻国来犯,皇上怎么可能允许镇南王大胜回朝功高盖主威胁皇权呢?若非月前一次大战中镇南王不慎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偷袭,如今只怕他们已经大胜还朝了。   薛雨华在心中叹息,皇家恩怨他不是不清楚。只是,皇上就怕杀了镇南王不好跟天下百姓交代么?虽说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镇南王可是三军统帅。一旦镇南王死了,日后真相暴露,皇上就不担心那些士兵反叛么?或者,他有把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凤倾璃的身份他早就有怀疑了,当年那个早夭的三皇子死得太过神秘而蹊跷,朝中老臣有一点头脑的都在心中怀疑。况且太后待凤倾璃太不一般,如何不令人惊异莫名?他和秋明月离开京城去江南的那几个月,大皇子和洛王频繁的动作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什么。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在怀疑了,皇上一直没有册封太子并且这些年对凤倾璃格外恩宠,就让他不得不怀疑。   时隔二十年,虽然很多事情已经查不出什么来,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麻雀飞过都还有影子,何况是个大活人?别人不知道,可是皇后呢?德妃呢?太后呢?只要抓了她们身边伺候的老人,他总有办法让她们说实话。当然了,这些机密的事情做下人的就算知道也不完全。但只要有一点的蛛丝马迹,也够他推敲出事情的真相了。   知道凤倾璃的身世后,他心里有震惊也有挣扎。凤倾璃是皇子,皇上子嗣不多,这些年一直没有册封太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凤倾璃。作为臣子,谁当皇帝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秋明月。如果凤倾璃真的荣登大宝成为九五之尊,那必将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她那样的女子,能甘愿和人共侍一夫吗?   深宫有多丑陋多危险,他心里一清二楚。真的放任她日后被锁紧那座四四方方的皇城而永失自由吗?可是他能怎么做?带她走?她愿意么?不,她不会愿意的。早在那次她被人挟持,醒过来后看凤倾璃的眼神,他就明白了。她对那个男人动心了,她爱上了她的丈夫。   他心痛,他嫉妒,却也只有无可奈何的接受。   毕竟,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人家夫妻恩爱,他能说什么?除了默默的祝福她,他什么也不能做。其实他心里又隐隐期待,如果哪天凤倾璃负了她,那么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带她离开。到那时,他再也不会放手。   但是那毕竟只是他的幻想。这一年来,他也看得分明。凤倾璃对她分明就情根深种,行军打仗的一个月以来,他只有在收到她的信时才会展露笑颜。从他温柔幸福的眼神里,他仿佛看见那个女子同样也在期待着他的回信。   这样相爱甚深的两个人,谁能把他们分开?谁又忍心?   他默默的转身离去,“明日一早就宣战吧,早早结束了也好。”顿了顿,他又道:“此战胜负你可有把握?”   凤倾璃低头看着桌沿,仿佛要盯出两朵花来。   良久,他才低低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输。”   薛雨华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不是在意这场战争的输赢,他在意的是和那个人的战争。轩辕逸,秋明轩。当初在秋府,他就察觉到了他对秋明月的不同。只是那个时候他未曾多想,以为他们只是堂兄妹。却不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轩辕逸武功高强,你自己小心。”   说完便走了出去。   凤倾璃安静的坐着,眼神一点点又变得深邃起来。想起刚才得到的消息,他就止不住心中愤怒。倒不是怪秋明月,他知道如今她处境艰难,给他纳妾也不过只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个人终究是对她起了杀心,那些人还是不放过他。既然如此,他又还在忍耐什么?   他眯着眼睛,眼底浓浓的冷意和仇恨。   既然他们步步紧逼,他也不必客气。谁也别想动他的女人,否则——   萱萱,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秋明月半夜睡不着,披了件披风在身上,点了灯坐在软榻上,神色有些恹恹的。今天太后再次召她入宫,被荣亲王给挡了回去。太后似乎也没有生气,却是下了一道圣旨,听闻她生病了,特意赐了好多补品,而且还派了自己娘家的侄孙女肖语嫣来看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秋明月自然明白太后的目的。想起白日里见到的肖语嫣,那是一个美丽单纯的女子,无论秋明月怎么看怎么试探,都看不出她有半点心机城府。她有些纳闷,要说太后既然要给凤倾璃身边安插眼线,为什么选了这么一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子?   不过转而一想她就明白了,这样的女子才好掌控吧。   太后虽然老了看起来也活不了几年了,但是这几年里,也足够让肖语嫣怀上凤倾璃的孩子,然后她利用自己的权柄扶自己的侄孙女上位。皇宫向来是最历练人的地方,再加上还有一个庞大的肖家,肖语嫣要坐稳后位也并不是很难。   换言之,如果一开始就安排一个城府深的女人在凤倾璃身边,反而不好掌控。太后那样的女人,怎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想起那样一双单纯清澈的眼睛,秋明月难免有些叹息和伤感。   太后都把人送到荣亲王府了,如果她再推脱,岂非和之前的举动背道而驰?太后和孝仁帝一旦发现她有私占凤倾璃的心思,只怕是不会顾及凤倾璃的威胁先一步将她处之而后快的吧。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翌日,她刚用完早膳走出门,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继续看那些仕女图。这些女子都是出自大家族,而且都是嫡女,个个才貌双全。本来只是一个侧妃,虽然是王府门第。但是像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是不用委屈做小的。不过秋明月也明白,想来如今凤倾璃的身份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那些个朝中大臣,一辈子沉浸在官场上,自然是多的是弯弯肠子,早就探明了孝仁帝的心思。凤倾璃登基后就是皇帝,日后三宫六院女人多不胜数。如今趁着他身边只有一个女人,还不巴巴的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占着侧妃之位,以后好成为四妃光耀门楣还等何时?   所以啊,这个时候那些自持身份的什么世家嫡女也不骄矜清高了,那些当官的也不鄙夷看不起凤倾璃这个脾气坏的公子哥了,巴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他床上来呢。   想起这个秋明月就有些郁闷。想当初,凤倾璃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那些人一个个生怕自己的女儿送到荣亲王府来侮辱了门楣身份。如今看他大翻身了,这些人又忙着巴结讨好。   世道人心,果真如此变幻莫测。   去年在镇南王府赏花宴,她也是见过这些女子的,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时间来一个个的了解身份背景,如今倒是再清楚不过了。   刚拿起一副画卷,醉文就来了。   “世子妃,肖五姑娘来了。”   “世嫂。”一张稚嫩青涩的笑脸从醉文身后探出来,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异常可爱。   肖语嫣,在肖家排行第五。   秋明月神色柔和了几分,招呼她坐下。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来看你啊。”   肖语嫣笑得灿烂而无邪,一身桃红色的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衬得她身姿娇小玲珑,如开在春日里的水仙花,纯洁而美丽。   秋明月迎着她的笑容,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这么早用过膳了吗?”   肖语嫣点头,垂眸看着她手上的画卷,眨了眨眼。   “世嫂还在替世子哥哥选侧妃么?”   “嗯。”   “世嫂真贤惠。”   肖语嫣嘟着唇,眉眼弯弯如柳,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异常可爱。   秋明月笑笑,“你以后嫁人了,估计也会如我这般‘贤惠’的。”   她本来事说笑,哪知肖语嫣听了这话脸色腾的就红了起来,堪比煮熟的虾子,声音也低若蚊蚋。   “世嫂,你…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才十四岁。”   “我十四岁已经出嫁了…”秋明月突然发现她神色有异,绝对不是因为羞于提起婚事的羞涩和期待。只见她脸颊绯红眼神含情,小指还不停地搅动着手中的丝绢,分明是少女怀春的模样。眼神还不停的东飘西飘,方向却是——   她心中一动,看向醉文,醉文会意,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昨日奴婢送五姑娘出府的时候,碰到了三少爷。五姑娘的手帕掉了,被三少爷捡到了,又还给了五姑娘。”   秋明月恍然大悟,敢情肖语嫣对凤倾霖动心了。她突然心思一转,太后将肖语嫣送到荣亲王府来,本意是给凤倾璃做侧妃,哪知道却阴差阳错的让肖语嫣见到了凤倾霖。嗯,说实话,其实凤倾霖这个人挺不错的。王府的公子,长得也是器宇轩昂风度翩翩,最重要的是一片赤诚。单纯的性格,倒是和这肖语嫣如出一辙。两人的年龄也相差不远,如果将他们俩凑成一对,那么…   心中打着这个主意,但是却不能让人察觉,尤其是如今敏感阶段,她绝对相信太后在荣亲王府安排了眼线。如果让太后察觉肖语嫣对凤倾霖的心思,指不定就废了这颗棋子再换另一个。肖语嫣单纯,可如果太后吸取了教训派来一个心思颇重的女人,她可难得应付。   所以,她得好好谋算谋算,至少也要知道凤倾霖是什么心思才行。   她凑到醉文耳边,如此这般耳语几句,醉文立即点头离去。   秋明月留肖语嫣在桐君阁用了午膳,拉着她聊天,还特意让人带着她沿着整个王府逛了一圈。那摸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很喜欢肖语嫣,只怕已经决定要把这个肖家的五姑娘纳为凤倾璃的第一任侧妃了。人人艳羡嫉妒,也不得不夸赞秋明月好风度。   这事儿传到太后耳中,她虽然有疑惑,但是想起如今秋明月也是没能力反抗的。或许是看肖语嫣单纯好对付,所以才格外放心吧。这样一想,她倒是微微放心了些。   当然,具体如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整整一个月,肖语嫣天天都来王府陪秋明月,两人相谈甚欢,比亲姐妹还亲。期间宇文溪自然也天天来王府,本来最开始知道了太后让肖语嫣来的目的,对其很是不满讨厌。不过后来见肖语嫣天真单纯,倒是不好发难,又知道了秋明月的心思,也跟着放开了。几个同龄的女子很快就打成一片,自凤倾璃离开后有些冷清的桐君阁,也慢慢的热闹起来。   有了这样一个准侧妃,太后倒是也不着急这逼迫秋明月再给凤倾璃选其他的侧妃了。   腊月中旬,京城开始下起了大雪。这一场雪来得突然,比去年还冷。京都早就被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就如冰雪琉璃世界一般纯粹无暇。   然而即便冷得彻骨,却也挡不住桐君阁的欢声笑语。   此刻桐君阁里燃着炭火,几个女子坐在踏上,宇文溪拿着针线正在绣花,旁边肖语嫣在认真的指点,秋明月在不远处拿着一本书,边吃点心便看,眉眼一片温润之色。   “宇文姐姐的女工越来越好了,我都快自愧不如了。”   肖语嫣笑着赞美。   宇文溪自问脸皮厚,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有?”   秋明月抬头看了她一眼,“嗯,照这个速度下去,绣好一件嫁衣应该不用丫鬟帮忙了。”   宇文溪瞪了她一眼,随后想到什么,凑过去神神秘秘道:“明月姐姐,你最近总是有些魂不附体,是不是知道璃哥哥要回来了高兴啊?”   秋明月就着手中的书本直接拍在她头上,“小丫头越发嘴皮子坏了,我看是你自己春心动了想嫁人了吧?”   宇文溪也不脸红,大喇喇道:“对啊,我是想嫁人了啊,怎么了?”   肖语嫣在一旁听着脸红,想起那人,眼神又是欣喜又是羞怯。   秋明月眼角余光瞥见她的脸色,笑了笑,敲了一下宇文溪的头。   “你看看你这样子,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整天想着嫁人,也不害臊。”   宇文溪不以为意,直接坐在她身边,碰了碰秋明月的手臂。   “哎,明月姐姐,这次咱们和轩辕打了个平手,轩辕国提出和亲,对象是轩辕皇室最小的公主,听说这位公主颇受宠爱,要什么有什么。你说,她会选谁做她的驸马?”   “我怎么知道?”   秋明月漫不经心的应着,脑海里却想着当初凤倾璃说过的话。轩辕国最小的公主,貌似对容烨一往情深。   宇文溪吃了一瓣水果,道:“你说她会不会看上璃哥哥或者玥哥哥?”   “你是担心她看上你的许天佑吧?”秋明月一针见血,戳破了她的心思。   宇文溪有些别扭,干咳了两声,口中却道:“谁说的?我才不担心呢。”   死鸭子嘴硬。秋明月也不理拆穿她,“不过人家一个堂堂公主,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自然是娇贵清高的。一般人,只怕也入不得她的眼。况且我听说此次和亲还有轩辕大皇子一起陪同,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公主和亲而非皇子?要知道,咱们大昭皇室可还有几个待嫁的公主呢。”   “哎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桩事。”   宇文溪正了正脸色,“明月姐姐,你还记得凤倾柔吧。自从宫变后,她就已经被贬成了庶人,可是前几天皇祖母却差人将她接回皇宫,依旧享公主称号,吃穿用度一如从前。我一直纳闷呢,说不定你说得还真有道理。这些年来咱们和轩辕之间战争不多也不少。如果真的和轩辕皇子和亲,那么如今皇室的公主可没有适合年龄出嫁的,也就只有一个凤倾柔了。”   秋明月点点头,“对啊,所以你就不要庸人自扰了,你的许天佑是安全的,没人跟你抢。”   宇文溪瞪了她一眼,随后站起来。   “不跟你说了,我出门的时候娘让我回去用午膳,先走了。”她走过去拉着肖语嫣,“语嫣,咱们一路。”   “哦,好。世嫂,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陪你。”   “安啦,走了,明日兴许她就不要你陪了。”   宇文溪的话消失在门边,秋明月纳闷的支着额头,这话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入夜,她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宽衣睡觉,忽然听得耳边有风声想起,她立即警铃大作,回头低斥一声。   “谁——”   随即她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带着冰雪的味道,扑入她的弊端。她眼睛睁大,还来不及惊讶,就被对方堵住了红唇。   ------题外话------   呼呼,咱们男主终于回来了,下一章就是简介片段三了~   第六十六章 相见缠绵,温情融融   仿佛是杨柳拂过湖面的梦,又仿佛是浣纱碧水一只温柔的手点滴成影,更恍惚那是笼罩在烟雾中的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秋明月如今就沉浸在这似梦似幻之中。   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关着窗户,她都能听到风声的冷冽与刺骨。然而此刻,贴着那人的胸怀,却是满心的温暖与幸福。   唇边的触感温软而炽热,腰间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胸膛之中,再也不要分开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未等她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就已经被压倒在宽大的床榻上。四面轻纱浮动,光线瞬间一暗,却是他覆盖了上来。   “子靖…”   唇齿相缠,身上的长衫被解开,她努力在这恍如梦境之中睁开眼睛,看清了他的脸。   如画的眉,紧闭的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白皙温润的肌肤。以及…此刻贴在她唇上的一线薄唇。   这个人,从初始起便如一幅画。那样不动声色,却又如浓重墨彩般深刻的印在人的眼底,刻在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是我。”   他微微睁开眼,仍旧如初见时那般波光浩淼,流动的光色如山间桃花浪漫,又如深沉海水,浮光掠影般在她心头一扫而过,重重落下烙印。   眼角忽然就湿润了,随即有温软的唇贴上,将那滴还未凝聚落下的泪水吸干。   “你怎么突然就回来…”   “嘘。”   他一只食指贴在她的唇上,声音也如云雾般浩淼朦胧。   “这个时候,不要说话。”   他的手,铺开宣墨,素手执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手,那般轻巧而灵巧的剥开她的衣衫。那些厚厚的,薄薄的,如贴在天际的夕阳云霞,又如山间寥寥升起的白烟,层层散开如绽放的睡莲。每一层,每一瓣,都那么精致绝美,让人不得直视以至于只能膜拜。   此刻的他,便是这般膜拜的看着她玲珑赤裸的身体。   她睁着双眼,没有羞涩没有逃避,恍如隔世般的看着他。他靠得她那么近,进得她连呼吸一下都能碰到他的肌肤。然而却又如此远,远到即便此刻相拥,却也仍旧觉得那温暖不够浓不够贴心,以至于她收拢了双臂,想要灵魂的相贴想拥。   他懂她的心意,因为此刻他也那般期待的靠近她,想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分割。   她闭眼,他低头,双唇相贴,擦出激烈的火花。   厚厚的帷幔中,有层层衣衫落下,铺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那些交缠的思念,那些两地相隔的痛苦,在此刻如纠缠的发丝,相拥的玉臂体肤,错乱的呼吸,和狂热炽烈的吻,以及那些深深的融合。   整整一夜,伴随着低喘娇吟的大雪下了一夜。窗外的海棠已经被积雪覆盖,嗖嗖的寒风似都被这夜迷乱的低吟给压了几分冷意。   不知道何时停止,秋明月只觉得浑身疲惫,他却依旧不止不休,抱着她抵死缠绵。就如同临别那一夜,仿佛只有用这样浓烈激情的方式,才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   半夜的时候,她醒来一次,转瞬间又被他吻住,然后天翻地转,又陷入他刻意制造的浓情之中。   欢爱不知道纠缠了多久,秋明月只迷迷糊糊中她最后一次昏迷前,看到窗缝间射出远处一缕白光,天已经亮了。   秋明月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第一眼就看向身侧,然后她对上一双含笑的瑰丽墨瞳。下一瞬,感觉到腰肢被一只手箍紧。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肌肤,她都能感觉到那只手的粗粝。等等,肌肤…   她低头,而后立即将被子往上拉,脸色爆红。   她…居然没穿衣服。   随即脑海里似被什么一撞,撞出一条裂缝,然后那些恍惚而熟悉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来,砸得她脸色如染上了黄昏的晚霞,娇美而动人。   凤倾璃眼神一暗,随即低低一笑。   “放心,你没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他的笑声如清泉击破银屏,也如橡胶泼过,将那些记忆的碎片凝固,化成一幕幕真实而深刻的缠绵。   秋明月瞪着他,实际上是掩盖自己的羞涩和尴尬。   “你…你不是要过几天才回来么?怎么会…”   “我这不是怕某人得相思病么,所以就急急的赶回来了。”   某人抓着她颈项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语气暧昧而轻佻,眼神还配合的挽出一抹动人而魅惑的弧度。   秋明月瞪大眼睛,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眼中浮现一缕怀疑。   “你真的是凤倾璃?确定没有被掉包?”她伸出手来,在他脸上一阵搓圆捏扁,想要看看这张脸是不是贴了人皮面具。   凤倾璃脸色一黑,拍开她的手,一个翻身就重新把她压在身下,挑眉道:“看来我走了两个月,你倒是越来越调皮了,该好好管教管教。娘子,天色还早,咱们继续昨晚的事吧。”   他说着就要吻下来,秋明月大惊,连忙别开头,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别…”   开玩笑,再来一次?还要不要她活了?方才醒来一瞬间她以为是做梦,在看到他的一霎那,她恍惚的心立即落回原地,借着又想起昨晚的缠绵,紧接着就觉得浑身的酸痛,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今再来一次,她敢保证,她绝对会在床上躺一个月。   凤倾璃拿开她的手,低头吻到她的脖子上。   秋明月呻吟一声,本就嫣红的脸色更是如绯色映染,霞光如锦。看得原本只想逗逗她的凤倾璃眼神又开始浮现火光,拂在她脖子上的气息也开始粗重而急促。   “别来了…”   秋明月声音低若蚊蚋,带着一丝祈求和软弱。   “我好累。”   凤倾璃心里一软又一疼,昨晚他确实太过放纵了些,又见她脖子上那些即便是沐浴上药后仍旧斑斑点点的红痕,他心里又浮现了愧疚。不过想到刚才她的胡言乱语,又不由得有些气闷,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秋明月低哼一声。   “子靖…”   那一声不像是拒绝,倒像是像欲拒还迎。   凤倾璃在心里低咒一声,喑哑道:“别动,否则我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忍得住。”   秋明月一怔,脸色又是一红,却再也不敢乱动了。   好一会儿,凤倾璃才勉强平复了心里那股躁动,翻身躺在她身侧,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件衣服,赶紧将她整个包裹住。再这样赤裸的抱着他,他欲火焚身却得不到纾解,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不过想起昨天晚上,嗯,自己似乎确实太过分了些。然而下一刻,他又安慰自己。这也不能怪他,都两个月没见面了。一个刚开荤又禁欲两个月的男人,一旦美食送到嘴边,不吃个够才怪。   秋明月松了口气,这才问:“你提前回来的?”   她想起昨天宇文溪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敢情是早知道他要回来了,怪不得呢。   “怎么不给我传信?”   “给你惊喜啊。”   凤倾璃回过头来,含笑的眸子满是柔情与爱恋。   秋明月嗔他一眼,“惊是惊了,可没什么喜的。”   “嗯?”   凤倾璃眉毛一挑,眼神有些危险。   秋明月丝毫不惧,“你一回来就吓得我差点魂都没了,可不是惊了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   凤倾璃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眼神更加危险。   “我要是再回来,这桐君阁就没我的位置了。”   秋明月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   “哪能啊?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这桐君阁是你的底牌,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只怕六宫粉黛,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没我的地方才是。”   听她语气阴阳怪气,还掺杂着几分酸味,他不气反而乐了。   “你这是吃醋了?”   秋明月两眼望天,绝对不承认。   凤倾璃闷声而笑,又夹杂着几分叹息几分满足的说道:“难得啊。”   秋明月继续望天。   凤倾璃转过眼来,心知在情事上她脸皮子薄,也不咄咄逼人,只是更加紧的拥着她,轻声低唤。   “萱萱…”   声声入耳,声声包含爱恋,声声催人泪下。   秋明月抿唇,努力不让眼中的水雾凝聚成泪水落下,她才不要在他面前丢脸,于是故意恶声恶气的道:“干嘛?”   他又低笑,唇贴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柔入骨,如雨丝般丝丝缠绕进她心扉深处。   “我想你。”   秋明月心一软。   “很想很想。”   秋明月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水花溢满。   “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下一刻,又被他温热的唇吮干,再落到她的唇瓣上,只浅浅在她的唇线上滑过,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紧贴她唇上的温度。   此刻,无声胜有声。   窗外有雪融化,沿着屋檐滴滴落下,打在窗扉上,滴滴成乐。   良久,他才离开她的唇。   “你有没有想我?”   她别开眼,不说话。   他叹息一声,又躺在她身边,问:“为什么要给我纳妾?我不是说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么?是不是我晚回来一步,这桐君阁就住进其他女人了?”   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最终只是浅浅一声。   “要不到时候我就带着你离开?我不做这个什么世子了,你也不做什么世子妃,谁想住进来就住,咱眼不见心不烦,行不行?”   她扑哧一声笑了,笑出了泪花来。   “有你这么无赖的么?”   看见她笑,他才又松了口气,雪晶般的手指拂过她的眼角,接住那一滴泪水,然后再放到唇边,轻轻一吮便皱了皱眉。   “以后不许再哭。”   “那你不许欺负我。”   她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不答应?”   她挑眉,眼神分明在说,你不答应试试?   他叹息,眼神宠溺。   “好,我保证不欺负你,永远都不欺负你,好不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又满足的靠近他的胸膛,轻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环着她的腰,语气理所当然。   “记得,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永远。”   “好,只对你一个人好,永远。”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疲倦再次涌上脑海,她闭上了眼睛。   “我先睡一会儿,让她们别打扰我,好累。”   “你都睡了一上午了,还睡?”   他温柔的声音如温醇的酒液,划过她的耳际,暖了她的心扉。   “还不是怪你。”   昨晚缠了她一晚上,不累才怪。   凤倾璃立即闭上嘴巴,有些讪讪的想,昨晚的确太过疯狂了些。   就这样,秋明月一直睡到晚上,期间凤倾璃一直陪着她。有丫鬟进来问要不要传膳,被凤倾璃给打发了,有皇宫里的人传话让他进宫,他干脆理都不理,直接让传旨的太监站在门口吹了两个时辰的风雪,最后实在耐不住寒冷,悻悻的回去复命。荣亲王知道凤倾璃回来了,自然是非常高兴,不过也知道他俩分隔两个多月,如今正是情浓互诉相思之时,因此也吩咐人不要打扰。   这一天,桐君阁倒是极其安静。然而皇宫就不那么平静了。   金凤宫里,太后裹着白狐毛边的掐腰海棠卷云纹缎面袄子斜靠在软榻上,殿内有暖炉烧着,一点都不觉得冷,然而她的脸色却比外面的风雪更寒更冷冽。金嬷嬷站在她旁边,小意的伺候着,身侧的宫女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却是书雪急急而来。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皇上呢?”   “皇上说还有政事要处理,就不过来用膳了。”   太后轻微的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书雪带着宫女下去,整个大殿就只剩下了她和金嬷嬷两个人。金嬷嬷端了热茶过来,见她眉宇间掩不了的忧色,便轻声安慰道:“太后切莫忧心,皇上勤政爱民是好事,太后理当高兴才是。”   太后眼神黯淡,脸上再不见往日从容优异之色,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忧色和疲惫。自从那一日她和荣太妃的对话被皇上听见了以后,皇上便再也没有来过金凤宫。   “知子莫若母,哀家怎能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她看着空旷的大殿,吐出气息似乎还缠绕在空气中,有淡淡白色雾气弥漫开来。   “他这是在怪我啊。”   一句话说来,竟掩不了的痛色和孤独。   金嬷嬷一顿,抬眸看向眼前的太后,这个大昭国最为尊贵的女人,曾经从一届不受宠的妃子一步步坐到皇后之位,然后又一步步扶持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再成为今时今日的太后。这个女人,她的一生无疑是光辉而传奇的,却也是心酸而沧桑的。   “太后当初也是不得已,皇上会想明白的。”   太后苦笑,“梦岚,你说当年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金嬷嬷不语。   太后又幽幽叹息,“哀家一直觉得先帝突然驾崩一事太过可疑。”她顿了顿,眼神深邃又见历光。   “先帝生前一直迷恋燕居那个女人,临终前那段时间一直抑郁忧愁,死的时候却面色安详。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金嬷嬷眼神一跳,“太后是怀疑…先帝之死,另有原因?”   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怀疑,是肯定。”   金嬷嬷低着头,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置喙的。   太后静默了半晌,眼神里浮现几分厉色,又夹杂着几分迷茫。   “先帝自幼习武,一直体格强健,甚少生什么大病。然而自从燕居离开后,突然一病不起,太医都说是忧思过度从而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然而只有我知道——”她眼神忽而变得凌厉讥嘲而又落寞自嘲,“凤家的男人,可以钟情,但是决计不会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的地步。他们心里最爱的,还是这大昭江山。便是当年陪着始祖皇帝打江山的开国皇后,作为始祖皇帝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却也比不上这泱泱天下,江山如画。”   她忽然一笑,笑得嘲讽而凄凉,似笑那些历史上的绝代红颜,又似笑自己这看似光辉实则苍白的一生。   “他们所谓的专情,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呵呵,前朝的那些帝君一个个专情如一,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凤家先祖引以为耻,是以从来不把女人放在心上。在他们眼里,女人不过如是,哪及得上这大好河山权柄在手来得重要?先帝也姓凤,他身上流着凤氏一族自私阴暗的血液。他们一生所爱,只有自己和这江山。更何况,燕居是前朝后代,先帝便是对她动心动情,又岂会为了她罔顾性命?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么…”金嬷嬷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太后既然怀疑先帝之崩另有原因,为何不彻查?”   “查?哀家为何要查?”   太后神色从激动缓缓平复,眼神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寂静深邃。   “凤氏一族,凡是帝君者,莫不心胸狭隘且多思多疑。能让他这般没有防备且甘愿受死的,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   “可是…”金嬷嬷疑惑道:“太后不是说先帝对燕居纵然有情,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么?为何又…”   太后诡异一笑,眼神有些高深莫测,却没有多说,而是淡淡道:“当年先帝迷恋燕居,我不得已才将煜儿交给素心抚养。只是不曾想,二十年后,他们兄弟俩竟然会为了同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太后说到这里显然有些愤怒,而后又是一叹。“心妍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金嬷嬷没有说话,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当年很多事情的。   “皇上是哀家一手带大的,他的性格哀家比谁都了解。这孩子,从小就霸道强势,况且先帝在世时原本就更中意煜儿些。皇帝心存嫉妒,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哀家也知道,就算没有一个云心妍,皇上和煜儿两人的战争迟早都会爆发。我作为母亲,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相争血流成河?”   金嬷嬷低着头,小声道:“当年王爷已经放弃了皇位,太后您为何又…”   太后瞥了她一眼,嘴角噙一抹笑意,有些苍凉和无奈。   “煜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性子宽和温润,晓以大义,不弱皇上那般狭隘偏激。如果让心妍嫁给他,皇上必定不服气而心怀怨恨。届时,就是兄弟逆墙啊。而且依皇上的性格,煜儿必定死在他手上。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我又如何忍心?相反,如果心妍嫁给皇上,煜儿便是不服气,却也不会如皇上那般杀心重。好歹,他还要顾及素心。”   太后长叹一声,“心妍夹在他们兄弟俩之间,又有后宫那些女人虎视眈眈,迟早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死了倒好,省得平白受那些痛苦侮辱。只是璃儿,哎,皇帝也是糊涂,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儿子,他也忍心…若非哀家回来得早,璃儿焉能还有命在?”   “世子的确可怜,不过好在现在娶了妻,日后…”   太后一个眼神过来,打断了金嬷嬷的话。金嬷嬷一顿,立即跪在地上,惶然道:“老奴失言,请太后恕罪。”   “罢了。”   太后挥了挥手,一手撑着头,眼神低垂,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凤氏一族,帝王向来无情。眼下皇上子嗣不多,成年的也就只有璃儿一人,将来必承大统。身为帝王,怎能如此专情?明月那孩子原本我也喜欢,只是她那性格,太过刚烈不够圆润,统御后宫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懂得宽容贤达,岂非让璃儿子嗣凋零?于皇室而言,实非好事。况且…”   况且什么,太后没有说,似乎有什么顾忌。金嬷嬷聪明的没有问,只是低声道:“世子妃这段时间不是天天筹备着给世子妃纳妾么?便是肖五姑娘,世子妃也待之如亲妹,京城里许多贵妇都说世子妃宽厚温婉是女子的典范呢。”   太后嗤笑了一声,眼神有些冷。   “她倒是聪明,唱了一出戏,博得了好名声,等到璃儿回来了,桐君阁还是她一人独大。如此有心计的女人,偏偏璃儿还当她是个宝。这样的人若为皇后,必为我大昭之祸。原本哀家还念她当初几分恩情,如果她识相大度一些也就罢了。如今看来,这女子还真是留不得了。”   金嬷嬷心里咯噔一声,太后这是对秋明月起了杀心。   “如今世子已经回来了,只怕…”   太后沉默,半晌才道:“当初哀家就是看煜儿对心妍太过专情,不适合做帝王。否则,哀家也不用不着那么费尽心机。呵呵,凤家的人,每一代都有那么几个痴情的种子。可这样的人,最终都与皇位绝缘。”她仰头,空茫的眼神含着睿智和深沉,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折射出凌厉而不容置喙的光。   “只是这一代皇帝的儿子太少,且都不堪大任,璃儿是唯一最合适的人选。哀家绝不能,让这大昭江山,都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绝不能。”   金嬷嬷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到她眼神里嫌少的决绝和杀意。就如同,当年去冷宫接舞嫔出来赐予绝子汤的时候,那眼神也如此刻决然冷清,如冰冷的利剑,划破心脏,却不见丝毫的血腥。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站在最高处,她的人生,不允许失败和塌陷。   “皇上性子虽然偏执了些,但是于这乱世里,却是最合适的君王。至于煜儿…我也只有对不起他了。不认他,是为了保住他的命…”   幽幽的叹息响在大殿内,再由流动的空气散漠而出,淹没在飘飞大雪里。   天阶雪水清凉,一点一滴从宫檐角上滴落,将玉阶晕染出一片水光。站在阶上被柱子掩盖下的身影在一片雪色中显得孤单而寂寥,明黄色的衣摆垂下,边上银黑丝线绣饰,再往上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直欲冲破九霄,翱翔天际。   “皇上…”   大内总管李公公小心的抬头,却不敢直视君颜,心中却叫苦不迭。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这几天心情特别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做错一点事都将受到极其惨烈的惩罚。他作为大内总管,自小伺候在皇上身边,对皇上的性情也是了解的。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但是从每次太后派人传皇上去金凤宫皇上以各种理由搪塞,也猜得出个大概。想必皇上定然是和太后有了什么隔阂,才致如此。   今日太后派人让皇上来金凤宫用膳,皇上也拒绝了,却在准备要去就寝的时候突然来到了这金凤宫。他心中虽然讶异,却也高兴。但望皇上和太后解除隔阂,他们这些奴才也好过一些。只是刚到金凤宫,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皇上立即停下来,并且让他们所有人退后三尺。他不知道皇上听见了什么,只是看见皇上的原本还有些缓和的脸色一寸寸沉下来,比这冰雪还冷。   如今大雪弥漫,京都的夜晚又极其寒冷,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皇上自幼习武倒是不觉得什么,可身后那些个奴才急惨了。迫不得已,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孝仁帝似乎被惊醒,甩了甩衣袖。   “回宫。”   李公公有些诧异的抬头,却见孝仁帝已经大步离去,廊檐下宫灯影影绰绰,将他的影子拉在雪地上,纤长而深沉。他打了个寒碜,连忙招呼身后众人跟了上去。   孝仁帝脸色很难看,自从那天知道了荣亲王和他一母同胞,他就明白了许多事,也终于明白为何母后总说自己欠了荣太妃欠了荣亲王。他想要铲除荣亲王府,母后不准,他只能不见母后。这些日子他也想了很多,当年母后为了保护自己才将六弟交给荣太妃抚养,也是一片苦心,自己这样和她僵持着未免不孝,便想着还是来看看她吧。无论如何,总归是母子一场,生养之恩大于天,况且别的不说,母后这些年对他可谓尽心尽力。   哪知道刚来到这金凤宫,就听到那些话。原来母后一直没有认回六弟,是为了保护他。呵呵,在她心中,自己就是个残暴不仁的人。她扶持自己,只是因为自己冷心冷血,适合做这个天下霸主。说到底,也不过将自己当做巩固她后位的棋子而已。   而六弟,才是她心目中最为宽厚仁慈的儿子。她那般尽心尽力的保护他,甚至不惜在父皇临终前求得圣旨护他安全。   孝仁帝抬头,前方宫灯隐隐,照得这皇室楼阁高低错落,辉煌大气,接连一片。这江山天下,这利欲权柄,谁不在意?若非今日听了这些话,他也不曾知晓。原来无论如何,母后也是容不得妍儿的。只是因为,红颜祸水。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欣华宫。他一生册立了三个皇后,一死一疯,都曾居住凤栖宫。新后说这凤栖宫三个字不好,住在里面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大抵是前朝那位花神皇后死而冤魂不灭,给这宫殿下了诅咒。因此,自大昭皇朝建立以后,凡是居住在凤栖宫的女子,不是红颜薄命就是凄凉一声。所以新后不想改门匾,这后宫第一人的宫殿,仍旧是欣华宫。   孝仁帝抬头看着宫匾,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到这个地方来了。因为旁侧,就是曾经喧哗一时的凤栖宫,那个女子葬身之地。   新后册封那天他独自在御书房坐了一夜,此后他翻牌子宠幸嫔妃,却从不曾踏入欣华宫。很奇怪,历来无论皇后还是宫妃,无论地位封号多高,如果得不到皇帝宠幸,在后宫也是要受排挤欺压的。可偏偏这欣华宫的主人就是那么与众不同,她不爱眉颜承欢,不爱趋炎附势,也不爱争名夺利,更从来不刁难后妃或者嚣张显摆。他不宠她,给了她皇后的尊高,却没有给予她一个女人精神上想要的一切。然而,那些居心叵测在背地里争宠斗嘴无所不用其极的后妃,却仍旧对这个皇后颇为忌惮,丝毫不敢有所冒犯或者托大。   这个女人,一直是他看不透的。看不透,所以干脆就放着不理。只要她够聪明,能够将他的后宫打理好,他便是给予她实权又如何?   他转身离去,便是临门也不入。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   “长公主这些日子如何了?”   李公公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忙回道:“公主这些日子天天都呆在自己的宫里,哪儿也没有去。”   “嗯。”   孝仁帝背着双手慢慢往前走,“派人告诉皇后,多派些人伺候公主,不刻薄待。此次轩辕与大昭和亲,太后寿宴也要到了,皇室公主和大臣之女必献才艺。让公主准备准备,务必要技压群芳,拔得头筹。”   “是。”   李公公躬身应着。   孝仁帝点头,随后脚步不停,却是往御书房而去。   戌时三刻,秋明月才悠悠转醒,她是被饿醒的。睡了一天,滴水未进,不饿才怪。   凤倾璃正好掀了珠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见她醒来,笑了笑。   “饿了吧,快来吃点东西,你一天没吃了。”   他将托盘放下,亲自去扶她起床。秋明月低头,却见自己衣衫整洁,想必是他趁自己睡着了再给自己穿上的吧。如今她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也不矫情,直接瘫软在他身上,任他抱着下床,来到桌边,也不放下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给她盛汤。   “先喝汤吧。”   “你喂我。”   难得被人这样殷勤伺候,秋明月撒起了娇。   凤倾璃宠溺的笑笑,端起鸡汤吹了吹,才用汤匙舀着汤凑近她唇边。   她轻启朱唇,一口一口的喝着,心里甜滋滋的。   “你现在可是越懒越懒了。”   “怎么?嫌弃我了?”她挑眉,眼神危险的看着他。   一碗汤喝完了,凤倾璃又给她布菜,眼神带笑语气故作无奈。   “我哪敢啊?我要是敢嫌弃你,保不准你哪天不高兴了一纸休书把我休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秋明月乐了,嗔了他一眼。   “明絮一时戏言,你也当真?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你也不害臊。”   凤倾璃又喂她吃饭,一边说道:“你家那几个姐妹啊,还就怕你嫁给我受了委屈,我要是不殷勤点,这还真说不准。毕竟,你可跟普通女子不一样。哪天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说不定你就真的挥一挥衣袖,潇洒的离开了。”   他手臂一紧,忽然凑近她。   “我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原本只是戏言,秋明月倒是没想到他突然变得这么认真,不由得有些好笑。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今日是怎么了?”   凤倾璃叹息一声,“只要关于你的事,我总是患得患失。你说,你荼毒得我够不够深?”   秋明月偏头躲过他温热的呼吸,脸色有些红。   “谁荼毒你了?可别冤枉我啊。”   凤倾璃笑笑,“来,多吃点,你太瘦了,得多补一补。”   “什么呀,我都觉得我长胖了,还补?”   凤倾璃盯着她,眼神慢慢下滑,落到她的腹部上,带着几分期待和暧昧。   “祖母说你身子弱,如果不多补一补,将来怀了孩子只怕会很辛苦。所以,先未雨绸缪了。”   秋明月瞪着他,掩饰羞涩。   “什么怀孩子?出去一趟,怎么发现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凤倾璃笑笑,放下了银著,额头抵着她的额,声音温软而温柔。   “你我是夫妻,日后自然是要有孩子的,有什么奇怪的?”   秋明月哼了一声,心里却有些隐忧。   “吃饱了吗?”   他的声音响在耳侧,将她飘离的思绪拉了回来,笑了笑。   “饱了。”她从凤倾璃怀里下来,整了整衣冠,再唤来醉文收拾碗筷。醉文带着两个丫鬟进来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暧昧而含笑,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又瞪了凤倾璃一眼。完了,她的一世英名啊,都被这个男人给毁了。大晚上的跑回来就把她压在床上折腾了一宿,害得她第二天睡了一天。不用说,早上在她醒来之前凤倾璃要去给荣亲王报平安,必然就要让醉文她们进来伺候着。   凤倾璃虽然给她穿了衣服,但是她脖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吻痕,傻子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丢脸啊,纵欲过度导致第二天睡了一天,这样的糗事估计整个桐君阁的丫鬟都知道了。嗯,整个王府大概也众人皆知了。如今还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说她呢。   她无奈扶额,却见那个罪魁祸首笑得眉目如画眼神流光溢彩,她看了心里就是气,走过去就踩了她一脚。   “都怪你。”   某人一点也不介意,而是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她挣扎,他道:“分别了这么久,我太想你了嘛,难道你不想我?”   “不想。”   她故意偏过头,却不再挣扎了。   凤倾璃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介意,嘴角一扬就是一抹邪魅而暧昧的笑容。   “娘子,你吃饱睡足了吧?现在精神很好?”   “你想干嘛?”   秋明月敏感的嗅到有危险临近,不由得防备的眯了眯眼。   凤倾璃一声低笑,薄唇凑近她耳边。   “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咱们来做做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吧。”   那个‘吧’字,极轻极浅,却故意拖长了尾音,硬是道出了几分旖旎缠绵流荡暧昧的味道。秋明月脸色腾的红了,还来不及骂他色狼,却见他话音刚落,手指便已经开始解她的衣衫。   她大惊,连忙回身阻止他。   “你干…”   他低头,准确的含住了她的唇瓣。   “你那天进宫都听到了?”   她一怔,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突然问起这件事。然而就趁着她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探入了她口中,眼中一缕阴谋得逞的笑意划过。   秋明月心里暗骂卑鄙,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她压在了床上,手指一翻一绕,就将她的衣衫层层褪去,丢在了纱帐外,掩盖了纱帐下浓浓春色。   外面风吹雪大,冷得彻骨。然而秋明月却觉得肌肤灼热,心头似有火烧起,直直烧红了她的脸。   “别…”   她偏过头,眼神里妩媚流转,声音娇弱无力。   “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吗?”   她哀怨的看着他,语气里不无抱怨。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侧,闻言顿了顿。   “那你现在睡得着?”   秋明月狠狠瞪着他,“还不都怪你,害得我睡了一天,时差都掉过来了,我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他低头吻下来,含糊的说道:“没脸见人没关系,有脸见我就行了。”   他的唇一点点划过她的眉眼鼻唇,在她的脸颊上游离然后落在脖子上,浅浅探索,深深吮吻。   秋明月忍不住轻声呻吟,心里叫苦不迭。这身子已经适应了欢爱,极其敏感,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挑逗?   “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   “明天再说。”他不理她,眼神盯着她脖子下一线精致的锁骨,心里叹息膜拜。眼前的女子似乎特比受老天爷厚爱,不止长了一副倾国绝色的容颜,便是身体,也那般的凹凸有致妩媚风流,任何男人皆受不了她的诱惑。更何况早已爱他入骨恨不能时刻将她揉进骨子里的凤倾璃?   夫妻闺房情事,两情相悦,自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这个时候让他分心做其他的事,打死他都不愿。   “你早就知道父王不是祖母的亲生儿子对不对?”   ------题外话------   好吧,我又食言了,和亲还是在下一章吧~   第六十七章 如胶似漆,筵席风波   凤倾璃一顿,黑暗里抬头看着她绯红的脸明亮璀璨的凤目,他垂了垂眼睫,忽然翻身趟到她身侧,轻轻的嗯了一声。   秋明月沉默了一瞬,道:“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凤倾璃眼神一暗,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   “那总归是父王的心伤,况且都过去了那么久了,那些事,祖母自己都不愿再提及,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太后那个人,比你想象的更加深沉可怕。”   他声音冷而寂,“这些年,我若不在她面前示弱,只怕…”   秋明月心里一酸,他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自己的亲生父亲给他下毒,他的祖母也不可信,对他的怜惜也不过是那一点点的血缘和愧疚而已,更多的却是利用。   “当初为什么还要给她解毒?”   凤倾璃抿唇,黑夜里眼神幽暗而深沉。   “因为我还需要她的庇护。有她在,皇宫里那些人行事才顾及几分。”   秋明月靠近他怀里,“可是现在她要你纳妾,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反正人都没有进来,再说了,没我的同意,她还硬给我塞人不成?”凤倾璃不以为意,眼神又有些邪惑的看着她,“那个什么肖语嫣,你不是已经有安排了吗?在我遇见你之前,她就打的这个主意。哼,只是没想到她侄孙女没她那么大的野心,倒是浪费了她一番算计了。”   秋明月忽然眯了眯眼,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我就说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我呢,敢情是想拿我拿挡箭牌啊。太后想把肖家的女儿塞给你,你不能拒绝,所以才找上我,是不是?”   厄?   凤倾璃暗骂自己嘴贱,不过眼下眼前的小女人生气了,他得好好安慰一番。于是便笑着道:“我承认最初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世子妃人选,要足够的聪明,不能被太后拿捏控制,也不能身份太高,太后也不允许,身份太低的,也不合适。所以在你回京夜宿宝华寺那晚,我躲在暗处看着你和太后周旋,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份或者你的处境,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秋明月静静的听着,也不打断。   “所以太后问起你的时候,我刻意表现出对你不一样。”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他正好低头,手指抚上她的眉眼,眼神越发温柔起来。   “不过那只是我最初下意识的想法,其实你最开始就是不同的。只是那个时候我那般处境,根本就没心思往其他方面去想。直到后来——”   他突然不说话了,秋明月却不满了。   “后来怎么了?继续说啊。”   凤倾璃悠然回过头来,眼神漆黑闪动着一样的光彩,又似乎夹杂着几分叹息。   “我以为你知道的。”   秋明月一愣,脸色突然红了,连忙翻过身不理他了,脸却红如火烧。   背后凤倾璃低低而笑,双手环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不想听了?”   “不想,我困了,要睡觉。”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刻意的回避,仔细一听,还有几分羞赧和期待。   凤倾璃将她翻过来,重新压在她身上,看着她脸红如桃花,眼波妩媚流转如波光荡漾,真真是风情无限。他的心也似乎随之荡了荡。   “我离开头一晚对你说的话,可还记得?”他凑近她耳边,呼吸喷在她耳侧,熏红了她的颈侧耳根。   秋明月感觉心要跳出来了,特别是他的发丝垂下,如羽毛般扫在她的脸颊上,直痒到了她心底,忍不住低吟。   “别闹了,你不困吗?”   “不困。”   凤倾璃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她,“在军营的时候,我夜夜睡不着觉,总是想着你。后来我就想,在没遇见你的时候,那十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他将头埋在她颈项,低低道:“想到的,就是夜夜抱着你睡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才安心。”   秋明月听得有些心酸,他身份尴尬在王府处境艰难,时时刻刻防备着所有人,自然是睡不好觉的。心中起了怜惜之意,她伸手环住他的腰。   “怎么出去了一趟,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好听了,跟抹了蜜似的。”   “那你喜欢听么?”   他侧了头,眼神熠熠闪闪的盯着她。   她不自在的别过脸,道:“一个大男人,日日就说这些肉麻的话,也不怕别人说你没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反正我也没出息了那么多年,最后还不是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他不以为耻反引以为荣,乐滋滋道:“可见没出息有没出息的好处。”   秋明月被他的无赖给逗笑了,佯装生气道:“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么?没出息怎么保护得了我?”   凤倾璃一顿,“说得也是。”   秋明月笑笑,“行了,快睡吧。”   “我不困。”   秋明月挑眉,“父王那天告诉我大军至少还要等十天才进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是快马加鞭一路疾驰。昨晚都没好好睡觉,你不困?”   “昨晚没睡,我今天睡了啊。”   他眨眨眼,非常无辜的说道。   “你没进宫?没去见父王?”   “我进宫干嘛?”   凤倾璃撇撇嘴,“宫里的人都讨厌得很,还不如在家里陪你。至于父王么,你睡着了以后我就去见了他啊。”他又笑得暧昧,道:“父王知道我们夫妻分隔多日,肯定有好多话要说,所以特意吩咐人不要来打扰我们。”   秋明月也顾不得害羞,拍开他在她身上四处作乱的手。   “你回来了宫里肯定有圣旨让你入宫,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抗旨,不怕引来朝堂百官的不满?”   凤倾璃不满她的拒绝,手指灵巧的去脱她的衣衫,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宫变,那帮老臣一个个的人人自危,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我?再说了,我才从边境回来,一路疾驰,死了八匹马,累得已经没力气了,理应好好休息休息,谁敢说什么?”   “也就只有你有这么厚的脸皮…别闹。”   他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衣内,触及她温软的肌肤,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一阵战栗。她为掩饰尴尬,连忙闪躲,声音却更加娇柔妩媚。   凤倾璃更是情动,忍不住低声唤道:“萱萱…”   秋明月有些难耐的躲过他的触碰,然而此时肌肤相贴,她一动,立即就换来他压抑不住的低吟,似乎有些痛苦。   “萱萱,别动。”   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一只手抓着她的肩,深深的呼吸着,声音已经完全低哑。   秋明月脸立即红透,“你…还好吧?”   凤倾璃苦笑,“你说呢?你这个小妖精,存心要我的命。”   秋明月很无辜,“我说了让你自己睡,是你非要…”她可没有招惹他,不过某个禁欲多时此刻精虫上脑的男人才不理会她在想什么呢,手指一动,她身上的衣衫尽褪,仍在了床帐外面。   “别,我真的累了。”   秋明月开始求饶,“你总也得克制点吧,我可没你那么好的体力。”   凤倾璃顿了顿,“睡了一天,还没休息好?你刚才不是说不困吗?”   秋明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掉下了某人设下的陷阱,不由得气结。   “敢情你快马加鞭回来就是惦记着这事儿?”   凤倾璃又一顿,见她鼓着腮帮子好不可怜的样子,心又软了。虽然忍得难受,但是他也实在不愿意让她太过疲惫,只好翻身睡在她旁边,伸手抱住她,再也没其他放肆的动作。   秋明月有些讶异,却见他略带几分威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再不睡,我可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忍得住了。”   秋明月立即不敢在动。虽然睡了一觉,她的体力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如果再纵容着他,指不定她明天还得睡一天。这样周而复始下去,恶性循环的后果,想想她都觉得害怕。   过了一会儿,才听他道:“我急急赶回来,是因为想你,不是想着与你…”   秋明月愣了愣,敢情他以为自己误会了,在跟自己解释。不由得好笑,又觉得温暖。   “我知道。”   她翻了个身,靠近他怀里,伸手抱住他。   “轩辕的使者什么时候来?”   凤倾璃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有些不快。   “过年以后。”   “和亲呢?真的让大昭的公主嫁到轩辕国去?”   “嗯。”   凤倾璃抿了抿唇,“年后太后的六十大寿就要到了。”他顿了顿,才道:“这次轩辕的使者是轩辕逸,还有那个小公主。”   “她也来了?”   秋明月抬起头来看着他,“该不会轩辕国还想在大昭给自己的女儿挑一个合适的驸马吧?”   “差不多了。”   凤倾璃把玩着她一缕发丝,道:“那小公主年龄大了,轩辕老皇早就合计着要给她选驸马,可是她一个也看不上,此次两国战事初平,她也跟着跑来了,说是想见识见识大昭的风土人情。我看啊,八成是来找容烨的。”   “容烨?他还在大昭境内?”   “嗯。”   凤倾璃眼神深邃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秋明月想了想,又问:“为什么打了个平手?你不是自信满满吗?我还以为你非要跟轩辕逸比个高低呢。”   “本来是这样的。”凤倾璃似想到了什么,神情颇为郁闷。   “五皇叔之前受了伤,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长期呆在边境对他的伤势不好,只有速战速决。不过我之前的确低估了轩辕逸的实力,我跟他交战了两场,每次都打了个平手。最后的决战双方死伤差不多,他武功与我不相上下,再打下去双方只会更添伤亡两败俱伤,所以他提出议和。”   秋明月若有所思,“轩辕国议和,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凤倾璃笑了,“自然。”   “什么?”   凤倾璃眼神又变得深邃起来,“听说西戎皇帝这段时间似乎好了很多,并且在整兵秣马,似乎有扩张疆土的打算。而轩辕距离西戎较近,西戎如果此时举兵来犯,再加上我大昭兵马虎视眈眈,只会腹背受敌。所以和大昭结成同盟,一同抵抗西戎,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可以不答应啊。等他们双方争斗,你左手渔翁之利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   凤倾璃叹息一声,“你我能想到的,你以为燕居想不到?我早就得到消息,西戎老皇帝已经快不行了。燕居这样做,不过是稳定朝廷民心而已。而大昭和轩辕各自经历了内乱又开战,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再大动干戈,索性休养生息皆为同盟,倒是让西戎不敢有异动。”   他侧头,微微一笑。   “不过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呢,自有人操心,咱们不用跟着费心思,安安稳稳的过一个年吧。”   “嗯。”   秋明月闭着眼睛,却实在睡不着,不由苦了脸。   “你这一回来,倒是把我的生物钟给调反了。”   “生物钟?”他不解。   秋明月也不解释,道:“过了年以后我就满十五岁了呢。”她眼神里染上了迷茫,“真快啊。”   凤倾璃下巴搁在她的头上,“十五岁,及笄了。”   “嗯。”   秋明月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我遇见你的时候,才十三岁,转眼就过去了两年。现在回头想想,真是恍然如梦啊。”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伤风悲秋了?”   “那有什么办法?”秋明月瘪瘪嘴,“我整天在王府里呆着没事做,除了整天的悲风哀月打发无聊的时光,还能做什么?”   “你不是爱经商?”凤倾璃道:“你的酒楼和胭脂铺的生意都不错啊。”   “就是被人打理得不错,我才没事可做啊。”秋明月开始抱怨了,“我倒是有心想出去走走,就怕有人说我不安于室。况且如今外面风大雪寒的,出去一趟估计就得风寒发热,只能呆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了。”   她哀叹一声,“如今要过年了,王府也该热闹起来了吧。”   “嗯。”   凤倾璃有些漫不经心,“今年发生了太多事,王府如今倒是安静下来了,是要好好过个年了。”   他眼神有些发怔,久久不语。   秋明月也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好不容易才沉沉的睡过去。半夜的时候,感觉到身体一重,有人压了上来。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微凉的,温热的,冰与火的交融,情与欲的交织缠绵,维系了整整一夜。   翌日,晨光大亮,秋明月才睁开眼睛。凤倾璃已经俯身而下,“醒了?”   他温柔扶她起来。   身子还有些酸疼,但不至于一点力气都没有。大抵是前天晚上太过放纵,昨晚他特别温柔。嗯,他对她向来都是温柔的,除了有时候情到深处,就会特别的狂烈一些。而且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缠着她一整夜,不过丑时就放过了她,让她安心的睡了几个时辰。   他一般都会在事后给她沐浴清洗,所以第二天她醒过来虽然觉得身体酸软,却没有丝毫的不适。   秋明月温柔的笑笑,由着他细心的给她穿好衣服,给她净面,然后直接抱着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再温柔给她梳头。看着镜中的倒映,她安静的坐着。他站在她身后,手执象牙梳,正慢条斯理的给她梳头。画面如此温馨而美好,安静而和睦。从背后看过来,颇有几分耳鬓厮磨缠绵旖旎的味道。   她笑了笑,“如今你做这些事越发纯熟了,醉文她们都自动不进来伺候了。”   他已经给她挽好了发髻,从桌子上拿起一只白玉簪子,给她插在发间。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脸,从身后环住她。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微笑,“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了这诗的含义。”   秋明月微微笑着,脸上自然的晕开两抹红晕,眼神却酌亮耀人,恍如璀璨星子。   “咱们要去给祖母请安了。”   “祖母体贴你这两天太累,特意让你不要过去了。”他凑近她耳边,坏坏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声音极其暧昧诱惑。   秋明月一躲,脸色又红了,瞪着他。   “还不是怨你?”   他笑,轻声安慰:“好,都怨我,怪我情不自禁,不知节制,让娘子劳累了,以后…”   秋明月忙伸手堵住他的滔滔不绝,脸若红霞娇花似水,看得凤倾璃心神荡漾,拿开她的手,低头就吻向她的唇。   “你—”   他却已经离去,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桌边,按着她坐下,然后给她盛粥。   “饿了吧,先用膳。”   她坐在桌前,看着丰盛的早餐,看着小米粥散发的淡淡烟雾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他的侧脸看起来越发温柔如水。他的手端着白玉瓷碗,手指冰雕似雪,根根如玉。他站在她身侧,若非那一身锦衣华服,她当真有种错觉。似乎眼前的人,就是冰雕铸成。   嘴角微微裂开,扬起一抹温暖至极的笑容。   “你也还没吃吧?一起吧。”   “好。”   夫妻相识一眼,眉目间自有浓情蜜意缓缓散开。这一个冬天的早晨,异常温暖而温馨。   用过早膳以后,凤倾璃就进宫去了。荣亲王的伤也好了,前两天就已经开始上朝。这个时候,父子俩大概已经去了御书房吧。   秋明月知道他进宫干什么去了,荣亲王妃养了这两个月,身上的伤差不多也痊愈了。不过到底是多年娇贵的王妃,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半点苦,所以这险些致命的剑伤,倒是伤了她的根本。亦或是心理作用,稍微有点情绪波动或者剧烈运动,都会觉得心口疼痛郁闷。是以她一般不出门,一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度过。再加上如今天气越发的冷了,她这个病人尤其觉得难熬,屋子里燃了好几盆炭火,全身裹得跟粽子似的。   不过大抵是人到中年了,又连番经过几次大变,性子倒是磨合了些。秋明月偶尔去看她的时候,她眼神中的凌厉少了几分,虽然说不上温和,倒是也不至于产生纠纷。秋明月知道,如今荣亲王妃的命掌握在孝仁帝手上。他想要荣亲王妃开口说出凤倾璃的身世,名正言顺的封凤倾璃为太子。   所以,在这期间,荣亲王妃不能出事,秋明月纵然有心要做什么也难。到底荣亲王妃现在还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如果她真的不管不顾的毒杀了荣亲王妃。她相信,孝仁帝绝对会有一万个理由让她百口莫辩。皇权之下,什么伪证或者真情都是苍白而无力的借口而已。   凤倾璃倒是可以动手,但是荣亲王妃好歹是他的姨母兼养母。这事儿败露了,世人该如何说他?当然了,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关键还是在孝仁帝,那个男人,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将这一切栽赃在自己身上。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凤倾璃的软肋。   到时候,再多的人证物证也没用。   这就是封建皇权,身为上位者的威严和利益,不容许任何人挑衅。这关系到皇位传承,孝仁帝绝对不会让他的儿子在登基之前有任何的污点。   孝仁帝要凤倾璃纳妾,他自然是不愿,所以她可以想象,这次凤倾璃定然又与孝仁帝起了争执。   午时的时候,凤倾璃回来了,神色有些不好看,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她一言不发的上前给他解了披风,挂在衣架上,才道:“从皇宫到王府一个时辰的路程,还没让你消气?”   他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事生气,你还笑得出来?”   秋明月不在意的耸耸肩,“你都为此生气了,却没有震怒或者隐忍心虚,那就说明最后还是你赢了,我也不用再天天对着那些女人的画像挑过去挑过来的看得头晕眼花了,为什么不笑?”   “你呀,就是顽皮。”   凤倾璃揽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温言道:“萱萱,我不会娶其他人的,我只要你一个。”   “嗯,我知道,这话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相信你。”   满腔的郁结之气消散于她嘴角温柔的笑容,纵然心里还有些莫名的隐忧,此刻却也不由得跟着她一起微笑起来。   自那天以后,凤倾璃再没有进过宫。孝仁帝和太后大抵也是知道有他在,无论下多少圣旨,也是不会允许她进宫的,所以倒是没有再逼迫她。而至于纳妾风波嘛——   京都流传着这样的流言,据说荣亲王世子之所以提前回来,就是被世子妃给他纳妾这一消息给气到了,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回来,还因为这件事狠狠的惩罚了世子妃一番,导致世子妃接连好多天都没有出门。至于这个惩罚嘛,大家都心照不宣。而那些宫里派人送来的各家闺秀的仕女图,全都被凤倾璃一怒之下给毁了,生生粉碎了一地的芳心。   当然,她们不会怪凤倾璃不怜香惜玉,只会怪秋明月这个世子妃太过不识大体,霸着夫君不放。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云云。不过很快这种流言就消散了,因为秋明月照常请肖语嫣到王府来游玩。并且言行亲昵,笑容温和,怎么看都不像别有用心的样子。   据桐君阁的丫鬟放出来的消息,每次肖家五姑娘来的时候,世子都黑着脸要将人赶出去,世子妃好言好语才将肖语嫣留了下来。并且看样子,还真的打算让肖语嫣嫁给凤倾璃做侧室。   这样一来,倒是不好让外人说什么了。你说人家小气嫉妒,可是人家倒是大大方方的把人给请到了王府了,而且好吃好喝的待着。这般作态,典型的贤妻良母型嘛,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尤其是某些贵族的老一辈的那些崇尚封建教条的清流大臣,更是对秋明月此举竖起了大拇指,纷纷赞扬其贤德宽容。   太后大抵也看出来了什么,干脆想直接下旨赐婚。但是一个侧妃赐婚的规矩,还没有过先例。再说依肖家的门庭,嫡出女儿做侧妃,也确实委屈了,所以就打算着要赐平妻。不过她还来不及动作,这一想法就被某些人给掐死在了摇篮之中。   肖家大佬,如今的家主,一品大学士肖老,太后的亲哥哥特意进宫请旨,将自己的孙女肖语嫣嫁给荣亲王府三公子凤倾霖。   彼时秋明月正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听凤倾璃说这个消息,不由得笑了。   “太后表情如何?”   凤倾璃边给她削苹果,边道:“我没见到,不过据可靠消息,太后当时脸色铁青,还打翻了宫女送上的茶水点心。奈何肖来铁了心如此,她也没办法,却也没有下旨,只说好好考虑考虑。肖老从金凤宫出来后又去了御书房…”他顿了顿,嘴角抿出一分笑意。   “不到半刻中,就心满意足的出来了。”   “皇上答应了?”   秋明月扬眉,张口含住他递过来的苹果。   “太后是个强势的女人,早些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她就把持着后宫,并且在朝堂上也势力颇大。先帝驾崩后,几位皇子联合叛变,她却仍旧扶持了自己的儿子上位。这其中,肖家的功劳不可谓不大。历来帝王都不喜外戚专权,有一个太后就已经够了,他自然不希望再有第二个。所以,肖家的人嘛,是不可能送到我身边来的。”   凤倾璃微微一笑,笑意清透仿佛已经看穿一切。   秋明月却有些郁闷,“那当初我礼待肖语嫣的时候,皇上干嘛冷眼旁观?不怕我真的替你迎她入府?”   “你会么?”   “全京城的人都觉得我会。”   凤倾璃也不拆穿她,道:“其实肖语嫣算是比较幸运了,因为他本来就是打算最后将肖语嫣赐婚给三弟的。难得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倒是成就了一段姻缘。”   “皇上打算把肖语嫣赐婚给你三弟?为什么?”秋明月倒是来了兴致,问。   凤倾璃漫不经心道:“三弟年纪也不小了,祖母原本就在给他安排婚事。肖家嘛,昌盛了几代了,是时候该遏制风气了。荣亲王府在他们眼中大约最后只会成为废墟,将肖家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有爵位以后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王府公子哥,就是一个警告。肖老也算是历经两朝的老人了,这些事自然看得分明。失去一个孙女,他还有其他孙女。何况用一个不堪重用的嫡女保住家族荣耀,值得。”   他弹了弹衣上根本就没有的灰,眼神温和却又带几分冷意。   “肖家若是聪明的话,就该自己请旨如了他的愿。不然下一个灭族的,就是肖氏一族。”   秋明月有些怔怔的,“那太后呢?皇上都不顾及太后么?好歹…是他的生母。”   凤倾璃冷笑一声,“帝王之家,情之一字最为凉薄。尤其他们母子俩,一个冷血一个残忍,都是自私的人。太后当初能从一个小小的妃子一步步登上皇后的宝座,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的小儿子生下来寄养在祖母膝下而不惊动任何人。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祖制让先帝的妃子出宫立府。这些事情,都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你当她是为什么?一半是为自己无尚荣耀权利,一半自然是为了她肖家世代昌盛不衰。”   秋明月想起那天在金凤宫听到太后和太妃的对话,对此表示赞同。   “那天太后也是这么说的,为了肖家…”   突然有些悲哀。这个世代的女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依靠娘家。如果没了娘家的支持,就算没有嫁入天家,也是难以存活的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族的荣耀延续,才能保住她地位的稳固。   “肖家势力越大,皇权就越受威胁,他怎能容许?”   凤倾璃嘴角的笑越发的冷毅,“不过太后掌权那么多年,有些伶不轻形势了。再说他已经知道父王的身世,以他狭隘偏执的性格,只怕已经恨上了太后。你该知道吧,他已经好久都没去金凤宫给太后请安了。这说明他们母子已经有了隔阂,太后如果聪明,就该好好的在后宫颐养天年。如果再个干涉这些事情,只会给肖家带来祸患。”   “也就是说,现在太后无法逼迫我给你纳妾了?”   秋明月眼神里露出了笑意。   “嗯。”   凤倾璃满足的抱着她,“咱们可以清静清静了。”   秋明月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如画。   “过几日就是明瑞满周岁的日子了,前几天娘派人告诉我,他现在已经会走路了哦。”   凤倾璃笑笑,“嗯,是挺快的。”他眼神下垂,盯着她的腹部,似自言自语道:“不过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更聪明。”   秋明月忍不住翻白眼,“什么孩子?这还没有影儿的事呢。这种事,不能急,只能顺其自然。”   凤倾璃只有无奈的叹息,又忍不住道:“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有?”   秋明月瞪着他,随后又哀叹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是早产儿,自小就身子弱,从小就是药罐子泡大的,能和常人比么?再说了,我还不到十五岁。这么早就当娘,我还没准备好呢。”   “十五岁不小了。”   凤倾璃很认真道:“大昭好多女子十五岁已经当娘了,十六岁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危险的看着他。   凤倾璃干咳一声,笑眯眯道:“当然,咱们还年轻,慢慢来,不着急。”   没孩子有没孩子的好处。比如,晚上他不必忍着不碰她。   秋明月怪异的看着他,总觉得他那个笑容太过暧昧,让她有些胆寒,很快这种胆寒就在晚上得到了解释。   罗帐轻解,衣衫落了一地,美玉般的肌肤比珍珠还要雪白光滑,泄露的春光让某人呼吸开始急促。帐中佳人红粉满面,眼神流光如水,潋滟生姿。发丝铺洒如墨,更衬得她肌肤白皙若凝脂。轻吻触碰,点滴挑逗,惹来她娇羞低吟,而后微微喘息。   只听得男子一声轻笑,知道她已然动情。便不再隐忍,随后两人一同满足的叹息,有火在心中开始燃烧,直至淹没了他们所有的理智与清明。   整整一夜,只闻得低低的娇喘和压抑的低叹,甚至连门外积雪融化的声音也覆盖了。最后在她带着哭泣的求饶,他才恋恋不舍的放过了她。抱着怀中的佳人,沉沉的睡去。   临近过年,京都的气候越来越冷,大雪弥漫,院子里的海棠树除了白色就没有其他颜色了。桐君阁周围的楼阁廊台,琼花玉树,皆一溜儿的成了白色。一眼望过去,除了白还是白。这种置身琉璃世界的美景,除了冷,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凤倾璃原本想着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种上蔷薇,可是这大雪覆盖下,除了梅花,还有什么花能够生存?也只有叹息的对秋明月说,“等开了春,我将这院子里的花都铲除了,全部种上蔷薇。日后你早上起来,打开窗子就能看到满院的蔷薇花,好不好?”   彼时他一脸温柔,她穿着狐裘大衣依偎在他怀里,脸上笑容恬静而美好。   “好。”   三天后,秋明修的周岁之日到了,大军却也刚好入城了。孝仁帝安排宫宴,为各位将军接风洗尘。这一次,却是如论如何也赖不掉的了。为此,秋明月有些恼怒。她弟弟的周岁之日,居然要在皇宫度过。不过还好,宫宴是晚上。中午的时候,秋府还是宴请了百官,来秋府做客。   大老爷临近中年得来的儿子,且天赋异禀异常聪明,小儿的周岁之筵,自然隆重非凡。   秋明月和凤倾璃一大早就去了,观看弟弟抓阄,然后陪着沈氏说了一下午的话。前些日子她忙着给凤倾璃纳妾的时候,沈氏也派人来问过,秋明月自然不会告诉她实情,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如今凤倾璃回来了,沈氏这才松了口气。   还有件事不得不提一下,就是今日沈千樱也来了。显然,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而来。   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辅一到秋府就四处打量,待看到了秋明月夫妇二人,立时眼神一亮。准确的说,是看到凤倾璃后才眼神一亮,待看清靠得他极进的秋明月,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那眼神,仿佛是妻子发现丈夫出轨而对小三极为恼怒的模样。挣脱开二夫人的手,就小跑着走了过来。   秋明月觉得好笑,觉得这表姐实在是太过有趣。她跟凤倾璃可是名真言顺的夫妻,三媒六聘,拜了堂入了洞房,而且还是圣旨赐婚。他们两个坐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沈千樱爱慕凤倾璃吧,也不要做出一副人家抢了她男人的样子好不好?要知道,如今她才是小三哎。   厄,不对。沈千樱现在连小三都不算,当然,秋明月也不会让她成为第三者。   其实她挺佩服沈千樱的,这么冷的天,居然不穿袄子,就为了在凤倾璃面前展现她的好身材?嗯,说实话,沈千樱身材的确不错,凹凸有致。不过嘛,不是她自恋,这个表姐跟自己比起来,还是逊色了几分。更别提,凤倾璃向来也不是那等以貌取人的人。如今他眼里心里就只有自个儿的娇妻,沈千樱即便打扮得再娇艳,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路人甲。   可沈千樱不管那么多,她笃定凤倾璃只是暂时被秋明月给迷惑了而已。只要让他看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自己再适时的表现温柔贤良,相信他会看见自己的好,转而将所有的温柔怜爱都给予自己。   若是让凤倾璃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八成会觉得恶心得想吐。还会纳闷的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女人呢?   “表妹。”   沈千樱清脆的声音已经响在耳侧,脸上带着欣喜的笑。眼波只是在凤倾璃身上浏览了一圈儿,并不停留。她不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能表露出对自己的妹夫有觊觎之心。   秋明月也礼貌的点了点头。   “表姐。”   凤倾璃却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实在是不喜欢沈千樱身上的胭脂味道,太刺鼻。   “娘子,你先在这边坐一会儿,我去找二哥。”   沈千樱原本就是瞅准机会想要和凤倾璃联络联络感情的,虽然有秋明月这个碍事的人在,但是也正好让她可以借着姐妹相聚的借口靠近凤倾璃而不被人说闲话。如今凤倾璃就这样走了,岂非浪费她一片苦心?   她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开口。   “世子不陪着表妹么?”   唤秋明月表妹,却唤凤倾璃世子。且眼神殷切,双目含情,脸颊绯红,小手搅动着手中的手帕,明显一副小女儿怀春的模样。   凤倾璃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若非碍着这是在秋府,对方又是自家娘子的表姐,他当即就要拂袖而去。眼下也只有耐着性子,神色仍旧温和不起来,淡淡道:“表姐过来,不就是陪伴娘子的么?”   沈千樱脸色一僵,他叫她表姐,就是在提醒她的身份。她心中着恼,却下意识的给他找借口。兴许,他只是碍于这里人多,不好表现罢了。   于是她再次扬起温和的笑容,“是,我许久不见表妹了。前些日子世子不在王府,我想着表妹一个人大抵寂寞,太妃又慈爱和善,还让小女子去陪伴她。却不想我不幸感染了风寒,生生在家呆了一个多月。没有去王府拜见太妃,心中着实有愧。今日总算能出门了,待会儿就可以随表妹一同去王府向太妃谢罪了。”   呵呵,这话说得倒是好听。一来告诉凤倾璃太妃喜欢她,二来又当着众人的面说凤倾璃离开的时候她这个表姐尚且怜她寂寞入府陪伴,而她生病之时秋明月却连沈府的大门也没有踏进去半步。这是邀功又告状呢,而且还选着今日这个场合,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这个荣亲王世子妃是如何的忘恩负义不仁不德的一个人。   周围的谈笑声已经渐渐低了下来,有几个贵妇看着秋明月的眼神有些变了,多为鄙夷和不屑。大厅人太多,沈氏又要招待客人,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沈府两位夫人也跟着一群贵妇说说笑笑,且隔得远,也没发现这边的情况。倒是刚刚入大厅还未走进来的秋明兰,听到那番话后停在了门口。   凤倾璃的脸色更黑了,刚准备开口,秋明月却微笑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又拉过沈千樱的手,和善又歉然道:“是呢,前段时间多亏表姐的陪伴,祖母也说表姐善解人意知书达理,想着表姐日日来王府就好了。只是天公不作美,不成想表姐回去后就病了。我知道后原本也要去探视表姐的,只不过前些日子有些忙,倒是忽略了,表姐可别生气。”   忙?   她自然忙,忙着给凤倾璃纳妾呗。这事儿之前在京城还挺轰动的。尤其那些名门贵妇,谁不想自己的儿媳大度容人主动给丈夫纳妾?秋明月的举动,自然得到了很多贵妇的赏识。此时听她说起这事儿,她们也想起来了,原本鄙夷的眼神也变得欣赏和善意。   沈千樱心里愤怒,她好不容易瞧准了机会要毁秋明月名誉,然后再借着荣太妃赏识喜欢,顺利的入荣亲王府。却不想,她竟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驳回了自己刻意设下的陷阱,还博得了又一轮的喝彩。什么叫做给他人做嫁衣,她今日算是知道了。   她勉强的笑笑,“怎么会?表妹贤德之举,名动京城。只是世子爱惜表妹,倒是浪费了表妹一番苦心了。”   说起这事儿她心里就有气,秋明月好好的给自己丈夫纳什么妾?脑子被驴踢了吧。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其实是秋明月给凤倾璃选侧妃的人选中没有她,她才恼怒。但是转而一想,她是什么人?沈府的嫡女?用得着和那些庸脂俗粉争么?她才不做妾,要做就做正室。   好在凤倾璃看不起那些女人,她心里这才好受了点。   只是她却没有想过,凤倾璃瞧不上其他女人,可不是因为她。   秋明月自然知道沈千樱的言外之意,不过就是抛砖引玉一步步引导那些贵妇想起她的‘善妒’而已。   其实她真的很不想跟沈千樱在这儿周旋,沈千樱现在就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且有妄想症。总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凤倾璃就一定会娶她,她才是凤倾璃名正言顺的世子妃。而自己,夺了她的正妻之位。   这种女人她是看不起的,若不是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她才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话。   见周围都是些羡慕的目光,她适时的露出娇羞的模样。   “表姐见笑了。”   凤倾璃顺势搂过她的腰,配合她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把戏。当然,他的真情厚意看在旁人眼里很正常。看在沈千樱的眼里嘛,简直就是妒火中烧。她的表情太过骇人,旁边都是人,自然也就有人发现了。这才想起这位沈家小姐似乎一开始就在刻意的挑衅挑拨离间,且看她的眼神以及穿着。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出了什么,立即露出恍然大悟又不屑的神情来。   还是名门闺秀呢,居然惦记自己的妹夫,而且言行举止浮夸,穿着也丝毫没有大家风范。随后又想起,她不过是沾了沈老太爷的光而已,自己还是商人之女呢。   贵族们最看不起商人了,如今见她一个商人之女竟然还望向亲王世子,那人还是自己的表妹夫,心里对她更是鄙夷。甚至有些胆大的,已经在背地里窃窃私语了。   “这沈府的小姐倒是极为有风度,这么冷的天还穿那么少,怪不得会得风寒呢。”   这是一个贵妇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压抑的嘲笑和讽刺。   沈千樱脸色立即变了。   “是啊,这大冷的天,万一染了风寒,可不易病愈了。”旁边有人接话,语气怜悯然而眼神却是赤裸裸的讥诮。   “也不知道这回荣亲王府又要浪费多少好药材了。”   有轻飘飘的声音落下,沈千樱的脸色更白了。   又有人轻笑,“那有什么?世子妃大度又良善,听闻沈府的表姐生病了,立即让丫环送了好大一堆好药材过去呢。”   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拜高踩低。一旦有好戏看了,才不管什么真相不真相,跟着冷安旁观如果能获得趣味更好。一旦发现她们嫉妒的对象稳操胜券,就立即调转头开始了她们自己的好戏,顺便还博得一个人情。   秋明月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在冷笑。刚才沈千樱装柔弱博同情且暗暗告状的时候,这些人怎么没想起她的‘丰功伟绩’?这个时候却又来加一把火。如今可是在秋府,秋府和沈府又是姻亲。无论是她还是沈千樱,在这个时候都不能落人话柄。沈府丢不起这个人,秋府更丢不起。   而那边,沈二夫人也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脸色立即黑了,连忙走过来。   沈千樱被众人说得脸色涨得通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秋明月正准备圆场,却有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表姐,你的披风落下了。”   秋明月抬头,正好见秋明兰带着丫鬟而来,脸上带着几分关切,手中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已经披在了沈千樱肩上。   沈千樱一愣,万万想不到此时居然有人给自己解围。回头却对上一张陌生而温和的脸。   秋明兰已经拉过了她的手,颇有几分责备道:“表姐怎的走得那般急?连披风都忘在我那儿了。今日小弟周岁,五姐暂时又不会走,你才病愈,好歹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啊。不然五姐知道了,可不要担心了?”   ------题外话------   咳咳,这个沈千樱会收拾滴,放心。   第六十八章 撕破脸皮,渣女表姐   秋明兰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寂静,情势突然大转。原本嘲笑斥责鄙夷沈千樱的人都闭了嘴,有些怪异的看着她和秋明兰。连急匆匆过来的沈二夫人都不由得止了脚步,有些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秋明月却挑了挑眉,秋明兰这番话说得真是好。恰到好处的解了沈千樱的围,又告诉众人,沈千樱方才是跟她在一起,因见到自己高兴,连披风都来不及披上就跑过来了,真真是好一副姐妹情深啊。这也正好解释了方才那些以她的穿着说事的人。   沈千樱不认识秋明兰,但是听她的称呼也知道是秋家的女儿,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帮自己,但是既然有台阶下,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于是温和笑道:“方才是我大意了,倒是麻烦表妹跑一趟。”   她不认识秋明兰,自然不知道她的名字。秋明兰自然清楚,所以刚才故意称呼她为表姐,就是告诉她自己比她小。一声表妹,既圆了尴尬,又承了她的情。而且还有意无意的拉拢了沈千樱,秋明兰这一招不可谓不绝啊。   秋明月心里想着,秋明兰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不过她今天本来也没想给沈千樱难堪,既然秋明兰好心解围,她就顺坡而下就行了。   “原来方才表姐是与六妹在一起啊,难怪。”秋明月笑得温雅大方,还亲自给沈千樱系好披风的带子。   沈二夫人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走上来。   “千樱。”   趁众人不备,她狠狠瞪了沈千樱一眼。自己女儿什么心思,她这个做娘的当然知道。之前就是担心她惹出乱子来才将她关在府里,想着开年了就把她嫁出去。今日侄儿满周岁,她自然是要来恭贺的,沈二夫人便带她来了。当然知道今日会遇见凤倾璃夫妇,但是沈二夫人想着,好歹那么多人,女儿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没想到,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找秋明月麻烦。   愚蠢!   沈二夫人在心中暗骂一声。女儿长久长在闺中不知人心难测,她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不知?这秋府六小姐沈千樱不知道,她却是刚才已经问过了丫鬟,也隐约知道一些秋府的事,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女不简单。虽然看着温和,但那眼底却满是幽暗的算计。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虽然沈二夫人也不算什么大仁大义的好人,却也不是狭隘刻薄之人。这个时候,自然是帮着自家人。沈府如今看着显赫,这其中还不是有秋明月这个世子妃的关系。   沈府再富贵也不如荣亲王府皇家亲贵。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好好巴结秋明月才是。这个女儿倒好,竟然起了那些个肮脏的心思。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纵然沈老太爷官居三品,但沈二老爷始终是商人。外人说起来她是沈府的闺秀,那是人家客气。实际上,这满京城的贵妇,谁看得起商人之女?偏偏自个儿的女儿还没有自知之明,妄想和秋明月这个在出嫁前就颇受太后赏识并封为庄君的世子妃争高低,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心中一番思索,面上却不见分毫。   “瞧你,这才刚好,又不知道顾惜自己,还来缠着你表妹。”   沈千樱嘟着唇,有些腼腆道:“我看见表妹,心中高兴嘛。”   沈二夫人笑笑,忙着和秋明月道歉云云。凤倾璃有些不耐烦,他本就讨厌与这些女子周旋,此刻见了沈千樱和秋明兰都觉得厌恶,说了两句告辞的话拉着秋明月就出去了。   沈千樱有心想要跟上去,但是也知道此刻自己不宜再惹出风波来,只得恨恨的看着秋明月的背影,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嫉妒和恨意。秋明兰回头瞧见她眼神,嘴角抿出一丝笑意。   秋明月,看来讨厌你的人,不少呢。   凤倾璃拉着秋明月出了大厅,来到走廊处,脸色仍旧很不好看。   “以后离你那个表姐远一点。”   秋明月倒是不气,瞥了他一眼。   “你当我想理她?还不是因为某人魅力太大了,尽给我惹一些桃花债,我剪都剪不断啊。”   她故意说得酸不溜秋的,眼神还哀怨凄凄,配合那一张娇花似水的绝美容颜,当真是让男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疼惜一番。   厄?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凤倾璃却还是不由得心软,温言道:“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啊。”他叹了口气,皱眉道:“她不是你表姐吗?那应该比你大吧,早该嫁人了。你不是说你舅母已经在给她安排议亲了吗?怎么还没嫁出去?”   他似乎特别讨厌沈千樱,提起她就觉得厌烦。   秋明月笑笑,“舅母现在比谁都希望表姐嫁出去。”   有丫鬟走来,见了二人,行礼告退。秋明月意识到在这儿说话不方便,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听墙角,就拉着凤倾璃转过走廊,朝后堂走去。说起来也奇怪,下了好久的雪,今日倒是停了。两人一路上穿花拂柳,披着厚厚的袄子,倒是不觉得冷。   “出嫁了就好,出嫁了就不会天天在你跟前晃了。”   凤倾璃松了一口气,“她不是病了么?就该继续病下去,没事又来找你麻烦。要不是看在她是你表姐的份儿上,以我以前的性子,直接让人把她丢出去了,还容得她这般猖狂。”   “你倒是敢。”   秋明月哼哼两声,眼中却有笑意闪过。   “这里可不是荣亲王府,是秋府。况且我外祖父还在呢,虽然表姐此举太过不合规矩了些,但好歹也是沈家的女儿。你要是对我表姐动粗,我外祖父肯定生气。说不定啊,连你好不容易维持的好感也消散殆尽了。为了她,可值得?”   凤倾璃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声音低了下去。   “你外祖父不是很宠你吗?你表姐这般不把你放在眼里,他也不管管?”   “他是要管啊。但是表姐再怎么样都是沈府的女儿,你虽然是他的外孙女婿吧,好歹隔了一层。再说这事儿涉及到家风问题,外祖父这个人很要面子,自然是不会让你动沈家的人的。表姐有错,关起门来怎样惩罚都可以,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秋明月扬了扬眉,神色颇有几分叹息和自嘲。   “其实也不止我外祖父,你看这京中豪门贵族的,哪个不是如此?说到底,还是顾及面子。”   凤倾璃点点头,又颇为郁闷道:“不过你那表姐怎是不知礼数,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这样无形无矩。你外祖父可是清流文官,将礼义廉耻看得比什么都重。便是你于时下风气有些格格不入,不也时时顾及门风么?你那个表姐还是自幼长在闺阁受礼仪熏陶的闺秀,怎的行止这般离经叛道?”   “我两位舅舅都是商人,你能用官家闺秀的眼光评论她么?”秋明月翻了个白眼,“其实吧虽然表姐有些自负了些,不过想来也是。她自幼美貌,嗯,貌似还有些才华,从前在他乡的时候便承周围人夸赞逢迎,自然是心气高了些。”她又看了凤倾璃一眼,眼神里隐隐有几分笑意。   “不过她看上你倒是有眼光。”   凤倾璃立刻板下脸来,“萱萱。”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秋明月捂唇笑笑,“其实我想说的是,她到底是看上你这个人多些呢还是看上王府门第多些,就不得而知了。”   凤倾璃才不关心这些,皱眉道:“她以后还要来王府?”   “大抵是的。”   秋明月眨了眨眼睛,“这可不能怪我,上次她不请自来,我总要带她去见过祖母吧。谁知道祖母得到了消息,说宫里准备给你选侧妃。祖母没办法,只好用了这招障眼法。倒是没想到,种下这么个祸患。”   “祖母也是,好端端让那女人入王府干嘛?”凤倾璃有些头疼,“她在皇宫呆了大半生,怎么就看不出来你那个表姐别有居心呢?”   “就是因为看出来了,祖母才那么做的嘛。”秋明月倒是帮着荣太妃解释,“那个时候你又没有回来,宫里又那般逼迫。与其找一个有心计有城府的世家闺秀,倒不如找一个想什么都挂在脸上的女人。况且这个人还是我表姐,自家人,也不算便宜了外人对吧?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嗯?”   凤倾璃挑眉,眼神危险。   “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了?”   厄?秋明月干咳两声,笑眯眯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又道:“以后她来你就直接让人把她带到祖母那儿去,反正是祖母让她去王府的,跟你无关。”   “今天过后,只怕她出不了门了。”秋明月摇摇头,“二舅母应该看出了她的心思,今日回去后大概就把她关起来了。她自己不要脸,沈家还要脸面呢。况且刚才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当外祖父能不知道?唔,我想的话,大概过了年二舅母就该给表姐准备出嫁了。”   她想了想,“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她这段时间会做出什么事来。”   凤倾璃低头看她,“你说你那个六妹?”   秋明月点点头,“自从林府倒台后,她太过安静了,这不符合她的性格作风。虽然吧现在她看起来是没有人撑腰了,在秋府里也不得宠。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会乖乖认命。她不是头脑简单刁蛮任性想什么就做什么的秋明玉,她是从小就心思重自负自大又不甘局势的秋明兰。”   她眯了眯眼,“从前她什么都有,嫡出大小姐,又有那么强硬的后台,最看不起我这个庶出的姐姐。结果到现在我娘成了秋府的当家女主人,我成了嫡女,还是亲王世子妃,处处在她之上。这样大的落差,换了秋明玉会发疯的直接对我怒骂甚至恨不得杀了我。而秋明兰,她却什么都不做,安静得让人觉得不正常。我猜,她应该在等待时机。刚才她一出现,我就觉得她好像在计划着什么。”   秋明月揉了揉太阳穴,“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怕我那个没脑子的表姐被她利用卖了还给人数钱。这事儿牵扯到沈府和秋府,两府本是姻亲,要是闹出窝里斗,平白让人看了笑话。祖父和外祖父都是要面子的人,到时候面子上也难堪。”   凤倾璃想了想,“我派人盯着你六妹就是了,她翻不起大浪来。”   秋明月叹了口气,“她是个聪明人,经过这么些事,行事肯定更加小心谨慎。只怕她现在已经和表姐达成一线了,今天这么多人,你要怎么盯着她?她如今是待嫁之女,也不方便出门。好不容易这么个机会,让她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盟人,她能放弃?不过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不会又是捏造事实毁我清誉吧?”   这个时代无论男女皆注重名声,尤其是这些清流门庭,更是对此尤其注重。秋明兰如果想要报复她,大概也只有这个途径了。   凤倾璃皱了眉,眼神隐隐有冷光乍现。   “她要是再不识抬举,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秋明月斜睨了他一眼,知道他耐性已经耗光。   “先看看吧,反正开春她就嫁人了。毁了我的名誉,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如今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能嫁入阳宁侯府已经是万幸了。我想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自断后路。”   “嗯。”   秋明月停下来,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笑了笑。   “筵席快开始了,咱们到前厅去吧。”   凤倾璃点点头。正好此时有丫鬟匆匆而来,说前面已经开席了,让两人赶快过去。走到前厅的时候,醉文过来悄悄告诉秋明月。   “刚才六小姐拉着表小姐说了一会儿话。隔得太远,奴婢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只是看到表小姐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六小姐就走了。”   秋明月柳眉微蹙,道:“先不管她,待会儿多注意下表姐就行了。今日事明修周岁之庆,不要闹出事来。”   “是。”   席间秋明月暗自观察沈千樱,发现她似乎有些神不思蜀,偶尔瞥向她的目光有些诡异。见她看过来,又立刻低下头去,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秋明月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直到晚上参加宫宴的时候,这种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回到桐君阁,她有些疲惫的倒头就睡。凤倾璃讶异,“萱萱,你怎么了?”   秋明月闭着眼睛,咕哝道:“别吵我,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她说完,真的很快就睡着了。   凤倾璃看着她的睡颜,想着昨天晚上缠得她紧了,今日又如此操劳,也怪不得她如此疲倦。心里有些愧疚怜惜,唤来丫鬟准备好热水,抱着她转过屏风,仔细的给她沐浴一番。给她换了睡袍,才将她安放在床上。他刚躺上去,她就翻过身来,下意识的靠近他怀里。   灯光下他眉目温和,唇边笑意如流水温柔。手指一弹,火光熄灭。   又过了几天,终于大年三十了。接连两个月阴霾的京城风云,在出席夜晚第一道烟花冲入夜空炸开的时候,终于驱散,迎来了喜庆的欢声笑语。   大过年的,每个人心情都很好,不管平时怎样的口角争执或者利益相害。在这一天,全都暂歇停止。人嘛,都图个吉利。所以这个年过得还算和乐融融。于秋明月来说,来到这个世界三年,过了三个不同的年。不,应该说是不同的环境。第一次是在扬州,第二次是在秋府,第三次,是她已为人妇,在夫家。   在烟火璀璨的夜晚,门庭灯笼摇曳,连日来的大雪也渐渐停止,化雪的声音似乎是为这新年喝彩的乐章。   吃过团年饭以后,凤倾璃拉着秋明月回到桐君阁,抱着她飞到了房顶。房顶上已经备好了花果点心和真品酒酿。   “拉着我来这儿做什么?”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大过年的,小心被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凤倾璃不以为意,“团年饭也吃了,他们疯够了,也该睡了。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喧嚣的场合,我也不喜欢。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秋明月笑笑,“那为什么要在房顶?”   “站得高看的远啊。”   凤倾璃笑得眉目如画,伸手一指。   “你看。”   砰的一声!   烟花咋响,五彩缤纷的光色咋开夜色,炫目而耀眼。随之而来的,又是无数烟花爆竹,声声不息。   “好漂亮。”   秋明月延伸熠熠,烟花点燃了她眉目间笑意莹然,唇边一线樱红,美得无与伦比。   凤倾璃眼神柔和,神情沉静如水。   “今夜会放一夜的烟花。”   “为什么?虽说是喜庆吧,但到底扰民。那些贵族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显摆吧?”   “不是他们,是皇宫。”   凤倾璃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在这满天的烟花爆竹声当中仍旧字字清冽。   秋明月回头看他,见他微微低着头,手执一白玉酒杯,唇色如桃花莹然,眼神冰山似雪,又如波光横流。魅惑天成而冰封冷凝。   “皇宫?”   “嗯。”   他一口酒入肚,回头对她一笑嫣然,胜过此刻满天繁华璀璨。   “边境战事稳定,前段时间不是又嘉奖了好些个战将么?还有宫变的时候倾覆的那些家族,那些空缺的官员正好被今年秋闱中举的那些年轻有才之士填补。今年这个多事之秋,总算是过去了,他这是在放烟花示意呢。当然,也是在庆祝自己终于铲除了那些隐患。”   他眉眼低垂,唇边的笑有些凉薄。   “死了那么多人他高兴,也就是说,那些他想要杀的还活得好好的人如果死了,他会更高兴。”   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那天回京的镇南王。据说,好像在回来的路上受了重伤,连宫宴都来不及参加。镇南王妃一直守在床前照顾,凤倾玥和凤倾瑶都没有进宫。   凤倾璃又喝了口酒,脸上晕出胭脂红粉来,眼波迷醉更添风情。然而他的神情却有些萎靡,声音也低了下去。   “五皇叔在回京的途中遭遇刺杀,险些丧了命。”   他忽然握紧了酒杯,蹭的一声,酒杯碎裂,划破了他的手心,鲜血汩汩流下。   秋明月一惊,“你疯了。”   她赶紧拉过他的手,非常仔细的把碎片挑开,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倒上去,再用手帕给他包裹住。   “你生气也用不着虐待自己吧?”   凤倾璃没有挣扎,神色有些凄凉,声音更加低哑。   “萱萱,我只是觉得好累。二十年前宫变,五皇叔为他出生入死,他才得以荣登大宝。如今他却忘恩负义,斩杀忠臣悍将。呵呵,狡兔死走狗亨,飞鸟尽良弓藏。果然如此!”   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秋明月,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忍了好多天的悲愤郁闷在此刻倾泻而出。   “你不知道,当初太后收养五皇叔的时候,其实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她让五皇叔学习兵法,交给他兵权,不过就是看中五皇叔仁厚孝义,知恩图报,届时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到头来,他们却要恩将仇报。”   他说到最后,声音极其的压抑悲愤。秋明月都能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手臂一直在收紧,箍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想的,永远都是他的皇权天下,永远都是他的龙椅江山。”   秋明月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凤倾璃却低低道:“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如果不是我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五皇叔不会伤得那么重,我…”   “你回来是因为我。这样说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了。”   秋明月打断他,不想他因为孝仁帝的自私残忍而自责内疚。   “不。”   凤倾璃紧紧抱住她,“他就是在逼我,从一开始他就逼我。要么救五皇叔,要么救你…”他神情异常悲愤而凄苦,“如果不是柏云…”   他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秋明月都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凤倾璃似忽然惊醒,摇了摇头,仍旧抱着她不放。   “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低开口了。   “过了年无五皇叔就该交出兵权了。”   秋明月有些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也好。”   凤倾璃却紧抿着唇,目光黝黑而深沉。   “觉得对不起他?”   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凤倾玥。秋明月自然是知道凤倾璃在想什么的,凤倾玥一直暗中助他,而他的父亲却一步步的逼迫镇南王,他心里如何能不愧疚?   凤倾璃垂眸不语。   秋明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别想那么多了,那不是你的错,他会理解的。”   夫妻俩静静相拥,在这一片烟花璀璨的夜晚,喧嚣着此刻的宁静。   半夜,凤倾璃看着秋明月入睡以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黑暗中,有人长身玉立,静静看着眼前不知名的角落,闻得身后脚步声,他隐在黑暗下的容颜微微显露。玉一般的纯澈,水一般的温润,尤其那双眼睛,艳艳似女子。静止方好,若一波动,便有流光溢彩,胜却人家无数。   凤倾璃微微有些恍惚,而后低叹一声。   “柏云。”   凤倾玥单手负立,看着他有些落寞样子,微微笑了笑。   “怎么了?快马加鞭赶回来救她,如今她不是在你身边么,你还这么惆怅作甚?”   他语气一如往常的清润优雅,甚至没有丝毫的涟漪或者不悦。那双眼睛清透如泉水,仿佛永远藏不尽这世间红尘万丈。   凤倾璃盯着他的眼睛,想着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那双眼睛便不再空茫孤独,满眼都是她的影子,直直刻入心底。每当那个时候,他眼中的笑才直达眼底。痛,并快乐着。   凤倾璃忽然撇开了眼,心头有些闷闷的,不是吃醋,而是莫名的歉疚和悲凉。   “对不起。”   凤倾玥笑意如常,懒散的站着,衣袖宽大如云卷稠,似乎有雪花淡淡飘飞,落于他衣衫鬓角间,却并没有融化。很奇怪,如此寒冬腊月,他穿得单薄,除却脸色有些苍白以外,却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连唇边的笑意都一如往常,漆黑湛凉的眼睛清透无暇,优美精致如玉雕的鼻梁下,一线红唇樱红如花。再配上如玉晶般清透白皙的肌肤,那种刺激视觉的极致美丽,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你已经尽力了。”他含笑看着凤倾璃,目光似乎无处不在却又似偏偏没有看眼前那个人。   “一路上耗费了三十几个精英,可惜了。”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是告诉了你不必如此么?父王伤得重些才好?至少能保得住一条命,那些都是你精心培养了十数年的人,用在这里,当真没必要。”   凤倾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下次不要再动手了,他会怀疑你的。”   凤倾玥微微闭了闭眼,唇边似乎有笑意流淌。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无妨。”   他一抚袖,身上沾染的积雪簌簌而落,还未沾到地面,便在空气中融化成水,零落一地的水渍,浸入了地面之中。堂前梅花娇颜如火,立在雪地里独立芳华。他眼神落在那株梅花上,却不见眼中任何倒影。   “阿璃,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但望你莫要忘记初衷。”   凤倾璃身形一颤,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似乎在挣扎,又似乎矛盾痛苦。   凤倾玥没有看他,声音轻得如这夜突然降落的雪花轻柔绵密。   “如今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你知道我不想要那些。”   凤倾璃忽然烦闷的侧身,衣摆带动的风扫落了枝干上覆盖的雪,簌簌而落。   “可那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   凤倾玥转过身来,眼神漆黑如这夜森凉,声音仍旧清寂,却多了几分如雪的冷意。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你再逃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只有你掌握了一切,才能更好的保护她吗?”   “可你明明知道她是…”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凤倾玥淡漠的打断他,眼神又低落而下,看着自己冰雕般的手指,声音轻柔如风。   “我曾告诉过你的…或许,最开始,我就不该心软的。也不至于到了今天,你我如此为难的地步。”   “你舍得?”   凤倾璃的声音突然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凤倾玥浑身一颤,刹那间似乎被雪凝结成冰雕。那些飘飞的雪花落在他身上,慢慢融化,将他的白衣浸透,冷却肌肤。他却似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冷意一般,仍旧垂头而立。   他什么都没做,然而却让人觉得他此刻沉入冰雪般的寂寞哀凉。   “柏云…”   凤倾玥微微仰头,隐在黑幕下的侧脸泛着冰雪的透明,眼神漆黑如夜艳艳如日却也深邃如九幽寒潭地狱。   “罢了。”   他负手而立,睫毛垂下,覆在冰雪般的肌肤上。似寂寥似落寞,却又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留住她,永远。否则——”   凤倾璃猝然抬头,“你要做什么?”   隐约似乎听到他笑了一声,声音似烟似雾,又似这茫茫夜雪。冰凉,而渗透骨髓。   “做我应该做的事。”   话音方落,他便已经引入了黑暗中,不过片刻已然消失踪影。   凤倾璃站在原地,仍自沉浸在方才凤倾玥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之中。这一次,他真的下定决心了吗?还是如从前那般,每次都沉浸在她的沉静和笑颜之中,每次都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终究还是选择那样做吗?   哪怕,那是在凌迟他的心?   凤倾璃唇边一丝苦笑,恍惚中似乎想起那夜山寺烛火微明,屋外木槿花骄阳似火。有少女漏液前来,惊落了一夜的寒霜,搅乱了一池春水微漾。   新年过后,接下来几天便是走亲访友,秋明月又去了一趟秋府,特意问了问秋明兰的情况,得到的消息却是秋明兰最近很安静的在自己屋子里绣嫁衣,什么也没做,似乎脾气也变得好了很多。   秋明月暗自纳闷,不过也没时间去多想,因为过年后不过几天,她的那位表姐沈千樱就来了。不过不是来看她,而是来拜访荣太妃。   得到消息的时候,秋明月正和凤倾璃在桐君阁二楼翻看典籍。   “她现在倒是聪明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看了眼身边的凤倾璃。   “我听说二舅母已经将她和御史大夫家陈公子的婚事定下来了,没想到她对你还是不死心啊。”   凤倾璃没有抬头,“她自己不要名声了,你管她作甚?”   秋明月靠在他肩膀上,有些懊恼道:“祖母之前是好意,可是却给了她一个好借口。她是受祖母邀请而来,二舅母自然不可能把她关在府里。况且这新年嘛,总是要各家拜年的。待会儿她大概就要来桐君阁了。哎,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我就在这里不下去不就得了?”凤倾璃根本就没把沈千樱放在眼里,“她不过一个商人之女,又不是世家千金,还要我亲自去接见她不成?她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秋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她要是听见你这话,估计得气哭。”   “与我何干?”   正说着,冷香出现了。   “世子妃,沈府的小姐来了。”   “看吧,说曹操曹操到。”   秋明月站起来,整了整衣冠。   “我先下去了。”   “嗯。”   凤倾璃专心的看他的典籍,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千樱正规规矩矩的坐在大堂里喝茶,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秋明月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静坐的美人图。不由得在心中轻笑,沈千樱这次可算是学聪明了。   沈千樱微微低着头,眼神时不时的向外瞥。待看到秋明月,眼神亮了亮,而后发现只她一个人,不由得蹙眉,下意识就开口道:“表妹,世子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怎能这么轻浮?倒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身侧伺候的丫鬟也不由得侧目,看着这个世子妃的表姐,怎么听着这话,就有些不对劲儿呢?   秋明月已经走了进来,仿佛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   “哦,他在楼上看书。”   “他不知道我来了吗?”   沈千樱声音更是急切。这一次,任是再反应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她的心思了。身边的丫鬟再一次目露诧异,随即眼底隐隐不屑。   秋明月心中一叹,挥手让醉文带着丫鬟出去。这才道:“方才我也在楼上。”   她这样说也就是告诉沈千樱,她一直和凤倾璃在一起。她知道沈千樱来了,凤倾璃自然也知道,之所以没有下来,很明显就是没有把沈千樱看在眼里。   沈千樱咬了咬唇,心中暗恨,却是恨秋明月。定然是秋明月善妒,不允许凤倾璃来见她。   这样想着,她眼神就微微含了几分冷意和敌意,面上却突然绽开了笑意。   “表妹近来可好?”   秋明月扬眉,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多谢表姐关心,我很好。”   “是吗?”   沈千樱似笑非笑,忽然道:“表妹前段时间不是在给妹夫纳妾么?怎么,没有合适的人选?”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表姐难道不知道吗?相公不想纳妾,嫁夫随夫嘛,我也没办法。”   这是在炫耀凤倾璃有多宠她吗?   沈千樱心里被妒火淹没,眼神也越发的冷。   “哦?”她挑眉,“我素来知道表妹和妹夫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可是表妹,你是大家出身,万不能失了大家体统风范。”   “表姐想说什么?”   她终于要挑破这层窗户纸了么?   沈千樱正了正脸色,故作姿态语气颇有几分意味深长道:“表妹,其实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女人嘛,谁能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丈夫让与她人?不过你要知道,世子可不是普通人,皇家亲贵,子嗣传承乃大事。你出身名门世家,幼承庭训,可万莫因此失了气节度量,让人说道了去。”   秋明月凤目一闪,红唇微抿,心里隐隐知道沈千樱想要说什么了。   “表姐这是何意?我何时失了气节度量了?表姐可是听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误会了我?”   沈千樱心里有些生气,她都说得那么明白了,秋明月还在装,看来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既然如此,也就别怪她无情无义了。   她轻咳一声,端正姿态,颇有几分俯视的看着秋明月。   “表妹,你我是亲戚,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就直话直说了。可能你不爱听,不过我也是为你好。”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如水,染几分媚色,又有几分兴奋。   “表妹,世子宠着你,那是你的荣幸,你可不能因此恃宠生娇才是。你既出身名门,也应该知道三从四德女戒女则吧。女子出嫁从夫,要大度贤良,万莫因私心嫉妒而断了夫君子嗣…”   “表姐!”   秋明月打断了沈千樱的话,凤目出现了几分冷意。   “你口口声声大家规德,怎的说话如此污耳?我何时嫉妒断夫君子嗣了?去年我就已经准备给相公纳妾,可是相公不愿,我又能如何?你既然知道三从四德,就该明白,我嫁夫随夫,自然一切遵循夫君的爱好意见。总不能他不喜欢,我还硬给他塞人吧?”   沈千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万万没想到秋明月突然冷脸。   秋明月却不给她回神的时间,又继续道:“不过有句话你说得很对,女人嘛,无论嘴巴上怎样说得好听,心里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其他人共享的。就像我当初给相公纳妾,如果说心里一点都不介怀那是骗人的。表姐,你也是女人,日后也要嫁人,你也该明白我此刻的心理。不过我运气好,相公独独钟爱我一人,不愿纳妾,是我的福分。如果是你日后嫁了人,姐夫不愿意纳妾,旁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说你嫉妒如何如何,难道你就为了好听的名声而违背心意么?表姐,你会么?”   “我——”   沈千樱没想到秋明月说话如此的犀利和直白,那声当然不愿意差点就这样脱口而出。随即她又暗骂秋明月奸诈,如果自己承认了她的话,不久自打嘴巴而且以后都别想再嫁给凤倾璃了吗?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正色道:“表妹,你就那么确定妹夫心里独独钟爱你一人?”语气是询问的,眼神却是不屑的。   秋明月挑眉,语气淡然而眼神自信。   “自然。”   “你—”   沈千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气得胸腹上下起伏。   “表姐,你我是表姐妹,理应一条心。怎的我觉得你今日这些话,好似不希望看到我和夫君恩爱相守似的?”   秋明月挑眉,眼神看似疑问实则暗含锋利逼迫。   沈千樱心中一惊,急忙以喝茶掩饰自己的心虚。   “哪有?表妹你多心了。”   “哦?”   沈千樱有些恼怒,“表妹,我好心来看你,你却这般怀疑我,你——”   “并非我疑心表姐,实在是表姐今日之言任何人听了都不会心平气和。”   话说开了,秋明月也难得和她虚与委蛇,索性道:“明人不说暗话,表姐,这些日子我也算看明白了。我不点名,不过是看在沈家一脉的份儿上给你留几分面子,我也不想让外祖父为难。你走吧,等开了春就嫁入陈府,以后你我还是表姐妹,今天的话,我可以当做从来没听到过。”   “你——”   沈千樱目光睁大,眼底有害怕有惶恐有嫉妒有恨意。   秋明月不理她,正准备唤醉文进来。沈千樱却突然冷笑一声,声音有些尖锐。   “秋明月,你别假惺惺了,你自己生不出孩子还要霸占着世子妃的位置,你这是善妒,七出之条,是要被休的。”   秋明月霍然转头,眼神如藏了锋利的剑,森冷而锐利。   “你说什么?”   ------题外话------   推荐好友酒家娘子新文《翠色田园之第一农家女》简介:   现代金融学博士李采薇穿越到古代农村,成为一个五岁的小女娃,为救哥哥委身给傻子做童养媳。   丈夫傻也罢了,还是个面瘫。   两间破草屋,一亩三分地,有上顿没下顿,难以温饱。   残酷的生活,逼得李采薇奋发自强,靠着一技之长,带着丈夫发家致富。   包地种粮,开山种果,租塘养鱼,建造盛世庄园。   事业蒸蒸日上,从一个农家贫女成为专门种植朝廷贡品的小富婆。   原本以为自此和傻子丈夫和和美美过生活,却不想被拐进了花轿。   嚓!好女不二嫁!   李采薇新婚之夜逃婚,出门便被逮着。看着眼前英俊潇洒的男子,精睿凛然的眸子,哪有半分傻气?顿时傻眼了。这当真是她的傻子丈夫?   第六十九章 教训渣女,还你洞房   空气沉淀下来,似有无形的冷意和逼迫向沈千樱逼来,比之外面的冰雪还冷还渗人。   沈千樱心中微微骇然,随即想起那个消息,又胆大起来。仰起脖子,颇有几分得意和不屑的看着秋明月。   “表妹,别装了,我都知道了。”顿了顿,她语气又似带了几分同情和怜悯,眼神却是神采奕奕满含兴奋的。   “不过你放心,你有不足之症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好歹咱们是姐妹,我自是不会害你的,不过——”   “不足之症?”秋明月微微提高了声音,随即有些玩味儿的看着她,语气几分轻嘲几分怜悯。   “这话是我六妹告诉你的?”   沈千樱全当她是秘密守不住了还想在自己面前撑面子,心中不屑表情却是同情万分的。   “表妹,我知道这也怪不得你。但是你也不能瞒着妹夫不是?妹夫不比一般人,他是王府的世子,子嗣承继关乎到王府未来的…”   “表姐,我奉劝你一句,以后离我那六妹远一点。”   秋明月对她的话丝毫不放在眼里,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杯,淡淡警告。   “你是我表姐我才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以为雪中送炭的就是一心为你好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以前在家里是个什么处境?我那六妹历来与我不对付。如今她母亲娘家失势了,她孤单没有依靠,心里记恨我,想尽办法要给我难堪。她的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你也相信?”   她现在总算知道那天在筵席上看沈千樱为何那么奇怪了,原来以为自己不能生育想借口把自己赶下荣亲王世子妃的位子她好顺势替代?   呵,主意是不错,可也要自己答应不是?   “莫要被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小心得不偿失。”   沈千樱起先被秋明月猜中心事微微有些吃惊惶惑,随后听她看似怜悯实则嘲讽的话,更是激起了她的反叛心理。   “你要是没有不足之症,怎么嫁入王府快一年了还没有孩子?”   “相公怜我身子弱,不愿我这么早受生产之苦。”   秋明月回答得漫不经心,见沈千樱嘴角溢满讥讽,知道她不信。不由得叹了口气。   “表姐,别白费心思了,我和夫君的感情你不懂。莫说我没有什么不足之症,就算是有,他也不会娶其他女人的。”   沈千樱嗤笑,如今也不掩饰了,眉毛一挑,颇有几分气势道:“你就那么有自信?”   “当然。”   秋明月抿了口茶,嗯,刚才说那么一番话还真是口渴了。   沈千樱气结,不服气道:“他只是一时被你迷惑了而已,等有更好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我相信他不会无动于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颊绯红眼波流转,一副娇柔女儿家的模样,神情却是异常的自信。   秋明月忍不住想笑,“更好的女人?表姐说的可是你自己?”   “当然…”沈千樱忽然住口,死死的瞪着秋明月,脸色忽白忽青。   “你炸我!”   秋明月脸色也冷了下来,“表姐,看来你还是不死心啊。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别在我面前刷什么心计手段。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   不顾沈千樱气得铁青的脸色,她又继续道:“还有,我不妨告诉你,你说对了,我就是善妒。他凤倾璃娶了我这辈子就别想有第二个女人。你是我表姐,我才跟你把话说明。还有,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太过高看自己,或许你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才貌双全家世高贵任配得上任何人。也或许你从前受尽了追捧以为自己就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但是你别忘了,那只是你的自以为是,任何你想要的都不是固定的理所当然。尤其是感情,需要对方的回应和承认才行。”   她眼神淡漠语气冷静,就那么懒散而沉静的坐着,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令人莫可逼视的威严冷冽,竟让沈千樱一时之间呆愣住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然,或许你心里在想,如果没有我,他一定会喜欢你,对吧?”   沈千樱心思被猜穿,脸色一红,又不服气道:“难道不是吗?我又不比你差。至少我不会如你那般善妒不容人。”   “呵呵…”   话说开了,秋明月倒是笑了。   “表姐,你不知道吧,我要是大度容人,他才会生气。”   “怎么可能?”沈千樱自然不信,反而非常鄙夷道:“表妹,你好歹还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自己善妒也就罢了,何故用这样的借口?这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可他不喜欢。”   秋明月摆了摆衣袖,淡淡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一句,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他看不上你的。御史家的陈公子我略有了解,品貌端正且有几分才气,又是大家出身,无恶习,配得上你。”   沈千樱眼神愤怒,“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不嫁给他你要嫁给谁?”   “我要嫁——”   她刚准备出口,而后意识到什么,眼神流转,微挑眉看向秋明月,几分笑意自唇边溢开。   “表妹,既然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她轻咳一声,脸上晕开几分红晕,眼神妩媚而娇怯。   “不是我要跟你抢。表妹,你自己身体有病不能生育,可不能耽误了妹夫不是?这事儿你能瞒多久?语气日后让妹夫知道了一怒之下休了你,倒不如你大度一点自己让出世子妃的位子给妹夫另娶良家淑女,或许妹夫还会念着几分夫妻情分让你做个平妻,日后世子有了子嗣,也不会怪责你的隐瞒之罪。”   秋明月眼神有些冷,原本以为沈千樱只图侧妃之位。倒是没想到她野心那么大,居然想要自己让出世子妃的位子屈居她之下?   哈,且不说自己愿不愿意,光是凤倾璃听见这话,沈千樱就没好果子吃。   “接下来表姐是不是要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都是要娶,娶个不知根知底来跟我争宠,还不如娶一个自己的姐妹,日后不分上下共侍一夫岂非皆大欢喜?而这个人,最好是表姐?”   沈千樱脸色一红,眼神却是兴奋的。   “表妹,我也是为了你好。咱们——”   她话还没说完,秋明月蓦然一声冷笑,夹杂着浓浓的嘲讽与冷意,还有几分失望和不屑。   沈千樱怔怔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表妹——”   秋明月却转过了头,低头饮茶,漫不经心的说道:“相公,有人要自荐枕席,你说为妻的我该如何做?”   沈千樱脸色一变,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外。凤倾璃阴沉着脸,一步步走进来。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厌恶,鄙夷,不屑…、她脸色瞬间惨白似雪,手中的丝帕无意识掉在了地上,她却恍然未觉。   “妹…妹夫…”   凤倾璃掉过眼,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侮辱了自己的眼睛一般,拉着秋明月站起来,毫不避讳的揽过她的腰,冷冷道:“亏你还记得本世子是你妹夫。”   沈千樱脸色更白,贝齿紧紧咬着樱唇,眼神里射出对秋明月的阴毒之光。   秋明月实在无语,她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而且还厚得理所当然的人。若不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表姐,她早教训了。   凤倾璃对秋明月道:“她真的是你表姐?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亲戚。光明正大跟自己的表妹抢丈夫,还自以为是。沈家女子向来贤德,怎么出了这个一个不知廉耻的?”   除了对秋明月,他向来毒舌。何况这沈千樱的确触怒了他的逆鳞,不给点教训,他实在出不了这口气。   沈千樱眼眶睁大,这一刻她清楚的从凤倾璃眼中看到了厌恶跟鄙夷,那种似乎永远也不想看见她的厌恶。让她顿时面色煞白,心都揪了起来,急忙道:“不是这样的,世子,你听我说。表妹她不能生育,她…”   “闭嘴!”   凤倾璃额头上青筋暴露,可见是怒到了极致。   “沈家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奇耻大辱。”   沈千樱身子晃了晃,眼睛里浮现一缕绝望来,仍旧是不甘心,转而恨恨的瞪着秋明月,厉声道:“是你,一定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对我,是你——”   秋明月有点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没办法,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比秋明玉加上林氏加上以前她碰到的所有人渣都要脸皮厚。而这个人,却是她的表姐,实在是滑稽而嘲讽。   眼看凤倾璃又要发怒,秋明月赶紧制止她。   “表姐,我为何要诽谤你?你我无冤无仇,我犯不着得罪你吧?”   “你嫉妒我!你怕我抢了你的世子妃之位,所以你…”   秋明月摇头,“首先,我觉得你没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当然,或许你心比天高自以为是。不过我觉得全京城要是有眼睛的人都应该知道,就算是嫉妒,也应该是你嫉妒我。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不是我打击或者报复你。表姐,我都告诉你了,不要自作聪明。我那个六妹的话,你真的没必要相信。你不会不知道,我自己就是大夫吧。我是从小身子弱,可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至于那什么不足之症,更是无稽之谈。可能你心里也明白,不过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她扶额,道:“而且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跟我争,因为他的心在我身上。”   她干脆抱胸半靠在凤倾璃身上,“说实话,表姐,其实我挺理解你的。妙龄之年,少女芳心,遇到个姣姣少年郎,春心萌动嘛,很正常。可是你也不要因此无理取闹好不哈?他可是我丈夫,在你入京之前我们就有婚约了。好吧,或许你觉得我不过是运气好一点先遇上他对吧?如果没有我,他就一定会喜欢你而且对你死心塌地对吧?”   沈千樱脸色红白交加,眼神却是傲气和理所当然,很明显秋明月说中了她的心思。   “你不过是用了狐媚手段迷惑了世子。”她冷笑一声,似乎存心要趁着这个机会在凤倾璃面前败坏秋明月的名声,好让凤倾璃讨厌秋明月转而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来。   “我哪一点比不上你?你之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身份低贱,我却是沈家的嫡女,望族之后——”   秋明月再一次无语,凤倾璃脸色已经黑得,冷声打断沈千樱的自以为是。   “亏你还姓沈,枉自担了这么个姓氏。蛮横嚣张,无理取闹,污蔑姐妹,自以为是,而且不顾廉耻。不知礼义仁德,也配称作望门之女?你好意思说,本世子都不好意思听。”   沈千樱染了胭脂的脸一白到底,又愤怒又心伤又不甘道:“你只是被她迷惑了才会这样说,我是——”   “除了沈这个姓氏,你也不过尔尔。”   凤倾璃现在也不必顾及沈千樱的身份了,实在是这个女人太不要脸,再跟她客气她只会得寸进尺。   “还有,我娘子有句话说得对,别说她身体健康无虞。她就算真的有什么不足之症,本世子也一样喜欢她,一样不会再娶其他女人。”   不光沈千樱睁大眼不敢置信,秋明月也有些震动。老实说,她刚才说那话不过是想让沈千樱知难而退,没想到他——   “别的男人三妻四妾本世子管不着,你要是自贬身份想给人做妾也不管本世子的事,不过我娘子说的对,你还真的没资格跟她一较高低。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人都说她善妒气量狭小不堪为妻,我也只喜欢她一个。她越是善妒,我就越高兴。你该庆幸,如果没有我娘子,你沈千樱也压根什么都不是。”   凤倾璃一点也不避讳的对沈千樱坦白他对自己妻子的在意。   “本来这些话你没资格听,不过看你似乎有些臆想症,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演化成疯癫之症。虽然本世子一向讨厌没有自知之明而且狂妄自大的女人,不过看在你好歹是我娘子表姐的份儿上,她对你容忍几分,本世子也不想做得太绝,姑且做一件好事,给你治一治你这爱做梦的毛病,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秋明月险些笑出声来,她从来不知道,这人毒舌起来,还真是要人命。   看看沈千樱,脸色已经惨白如雪,眼神里满是羞愤心上和美梦被心上人破碎的绝望不甘。   “你怎么可以——”   秋明月叹了口气,想着沈千樱也可怜,不过是一个从小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倒算不得多么的十恶不赦。算了,好歹也是自家姐妹,用不着做得这么绝。好歹,以后还要去沈府。   “表姐,你回去吧,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   沈千樱喃喃自语,忽然抬头冷笑,慢慢的站了起来。   “你今日辱我,还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你自取其辱,怪得了何人?”   凤倾璃彻底的冷了脸,他这辈子真的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而且还自毁名誉的女人。   “来人,送——”   沈千樱眼神射出阴毒的光色,“秋明月,你这个贱人——”   她忽然抬手,一巴掌扇过来,眼神诡谲而阴森。   秋明月脸色一变,凤倾璃暴怒,抱着秋明月旋身躲开,一挥手以真气逼退沈千樱。而后出掌,就要直取沈千樱性命。   “别——”   秋明月赶紧制止他,门外的丫鬟已经进来了,看到屋内的场景,脸色都变了。   “小姐。”   沈千樱的贴身丫鬟山之见自家主子趴在桌子上,杯盏碎了一地,脸色苍白而不敢置信,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面色一白,惊呼了一声,立即飞奔上去扶沈千樱起来。而醉文和孙嬷嬷此刻也带着丫鬟进来了,见凤倾璃护着秋明月,脸色铁青眼神愤怒,大抵也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脸色也青了。   “世子妃,你没事吧?”   醉文赶紧走过来,担忧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挣脱开凤倾璃,面色也难看至极。   “你们抖出去。”   “世子妃?”   “出去。”   秋明月厉喝一声。她嫌少这般疾言厉色,醉文和孙嬷嬷都愣了愣,却仍旧低头离开。   “世子妃,我们小姐好心来看你,你做什么要推她?”   山之扶着沈千樱,愤愤不平的指控秋明月。   凤倾璃脸色阴寒,“冷香。”   “在。”   冷香无声无息的出现,吓得沈千樱主仆俩脸色惨白。   “把她们扔出去。”   “是。”   冷香刚要上前,秋明月却拉住了她。   “别太过了,她好歹是我表姐。”   “你当她是表姐,她可没当你是表妹。”   凤倾璃冷冷道,忽而上前一步,眼神阴森而冷冽。   “原本看在你是我娘子表姐的份儿上,我不想跟你计较,你今日自己踏出王府以后再也不要踏进一步也就罢了,可是你偏偏不知好歹,那本世子也就不客气了。”   他语气鲜有的寒凉入骨,沈千樱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凤倾璃突然诡异一笑,“让你见个人。”   沈千樱咬紧红唇,身子瑟瑟发抖。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愤怒了,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气。刚才那一瞬间,如果不是秋明月阻止,她敢肯定,凤倾璃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这样的认知让她惊恐,也更加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秋明月就能够得到他的眷顾和宠爱?她还没有打到秋明月,他就这么愤怒得要杀了她。如果自己真的伤了秋明月分毫,他是不是要让自己尸骨无存?   这个男人是那么危险,却又对女人那样充满诱惑力。尤其是,护自己女人的男人。如果得到他的心,该是多么令人羡慕嫉妒的事?一个女人,一生所求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一真心人而已。秋明月何其有幸,能得到这男子倾心相恋?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凤倾璃才不管她在想什么,“来人。”   冷修进来了,手上拎着个人,直接扔到沈千樱跟前。   哎哟——   女子吃痛的声音拉回了沈千樱的神智,她低头一看,脸色又是一白。   秋明月也看过去,却见那是个穿绿色裙衫的丫鬟,大抵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面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满是惊恐。   “五…五小姐。”   秋明月扬眉,这丫鬟看着有几分熟悉,既然唤她五小姐,那应该是秋府的丫鬟了。   “她是你六妹屋子里的丫鬟,叫春兰。”   凤倾璃自动帮她解答。   秋明月脸色立即冷了下来,看了眼沈千樱,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表姐,我倒是小看你了。”   “不…”沈千樱忽然回神,见秋明月眉宇森寒,语气淡漠而冰冷,让她莫名的惊骇,一时之间倒是忘记逞能了,连忙摇头道:“我没有,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是秋明兰,对,一定是她…”   绝望之中,她急中生智,将责任全都推到秋明兰身上。   秋明月只是冷笑,凤倾璃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淡淡道:“这确实是秋明兰做的两手准备。第一,挑拨你和我娘子的姐妹情分,利用你败坏她声誉,逼迫我休了她。不过大抵秋明兰知道你不靠谱,也知道我娘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欺负的人,你今日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你性子桀骜不服输,回去以后肯定心怀怨恨。她就正好让丫环放出谣言,说我娘子身有不足之症无法生育,哦,大抵还会说些其他不尽不实的话。到时候就算查出来,她也可以推卸到你身上。毕竟那些话是从你出府后才会开始流传。到时候我娘子做不得这个世子妃了,又有人给她被黑锅,沈府和秋府的联姻必定受到影响,我岳母大人在秋府也没了地位,正好如了她的意。”   凤倾璃冷哼一声,“她倒是好算计。”   沈千樱脸色已经不是用惨白可以形容得了的,身子剧烈颤抖,如风中飘零的落叶,眼泪也簌簌而下。原本美人落泪,尤其是如沈千樱这般经过刻意妆扮的美人,是会惹人怜惜的。但是此刻看在凤倾璃眼里,却是厌恶至极。不,应该是说,除了秋明月的眼泪让他心疼以外。其他任何女人哭,他都只会觉得厌烦。   “行了,哭什么哭?你自己愚蠢做了人家的棋子,还好意思在这儿装委屈?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娘子的表姐,就凭你刚才想要对她动手这一条,本世子就可以立即要了你的命。现在,趁本世子还没有反悔之前,立刻,马上,给我滚出王府。以后若是再踏进王府半步,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沈千樱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此刻满面冰寒眼里满是厌恶的凤倾璃。只觉得心里一直坚持的美梦在那样的眼神下寸寸破碎,连她的自尊和骄傲,都粉碎得一干二净。心里的委屈和绝望一拥而上,化为潺潺泪水,倾泻而下。她忍不住,小声的低泣起来。   这一哭,秋明月倒是无语了。她哭什么哭?自己差点被人败坏名声都没有哭,她没脸没皮的挑衅自己不成功,倒是在这儿装可怜?她好意思?   显然凤倾璃也忍受到了极限,冷声道:“冷香,送客。”   “是。”   冷香走上去,丝毫不温柔的提起了沈千樱的衣领。   “啊——”   沈千樱惊呼一声,泪盈于睫,好不可怜。   冷香才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提着她就走了出去,身后山之惊呼着跑了上来。   “等等。”   沈千樱犹自不死心,大力挣扎着看向凤倾璃。   “你只是被她迷惑了才会讨厌我,如果没有她…”   “没有她你压根连见本世子的机会都没有。”凤倾璃寒着脸带着秋明月转身往内室走,“就算这世上的女人死绝了,本世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冷香,不用客气,直接扔出去。”   珠帘一落,也掩盖了沈千樱因最后紧绷的一根线断裂而绝望的哭声和冷香清脆的应答声。   秋明月玩味儿的看着一脸铁青的凤倾璃,“你什么时候派人监视我六妹的?”   “那天你弟弟满周岁,我看着她神情不对,便刻意让人注意着。不过她做事小心,倒是没看出其他来。直到今日你表姐入府,我又想起那日她跟你表姐见过面,担心她会在背后出什么幺蛾子,就让人格外留心一些,没想到就探听到她和这丫鬟的对话。”   凤倾璃脸色阴寒恐怖,眼神里狂风骤雨席卷蔓延。   “我让人抓了她的丫鬟,又通知了你娘和祖母,让她们将秋明兰给关了起来。”他冷笑,“她如果还想日后安安稳稳的嫁入阳宁侯府,就最好给我安分点。毁了你,对她也没好处。”   “可是万一她就是打着玉石俱焚的主意呢?”   秋明月坐下来,“她娘死了,两个姐姐处境艰难,林府也倒了,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倒不如死了得好。”   “她倒是想死。”凤倾璃眯了眯眼,眼神诡异而阴森。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   凤倾璃云淡风轻道:“不过就是给她吃了点让她安分的东西。”   “你给她下毒?”   秋明月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不会是慢性毒药?生不如死?”   “差不多吧。”   凤倾璃揽着她,道:“以前容烨给了我一种毒药,他说没试过,大抵会让人神智涣散日日噩梦缠身,而且一到晚上浑身剧痛无比,偏偏想死也没那个力气。所谓生不如死,大抵就是这样了。”   “这会不会太过了点?”秋明月蹙眉,倒不是同情秋明兰,而是——   “她好歹现在是阳宁侯府未来的二少夫人,而且虽然我祖母祖父对她失望透顶,到底还是亲孙女,这样,不好吧?”   “她想方设法害你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凤倾璃丝毫不觉得这样做太残忍,“若非看在她是你妹妹,我早就杀了她,何必这么麻烦?”他又勾唇一笑,眼神却是冰封的雪。   “不过如果她受不住那毒药的摧残而自杀,倒是也省得我出手了。”   秋明月漠然。   凤倾璃抱着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声音温柔如水。   “萱萱,我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她们害你。从前我有太多不得已,总是让你处处被人陷害欺压,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多痛?如今我可以不用再忍了,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杀谁。哪怕是那个人,也一样。”   他前半句温柔怜惜充满爱恋歉疚,最后一句已经充满了冰寒刺骨的杀气。   秋明月心中一颤,抬头看着他玉雕般的容颜,眼神有些迷茫,更多的却是柔和疼惜。   “我不需要你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况你自己不是也说了?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她笑笑,又道:“那丫鬟你怎么处置?”   “让人带去秋府了,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娘和你祖母处置比较好。”   凤倾璃轻吻着她的额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   “我刚才已经派人去了趟沈府,将今天的事全都告诉了你外祖父,你也不用担心你表姐就这样被我扔出去没脸见人。如今沈府应该已经派人来接她回去了,从今以后她就该被关起来了,再也掀不起浪来。当然,我也会派人看住她,省得她还不死心又闹出什么风波来。”   “她已经死心了。”   秋明月叹息一声,“你都说得那么绝了,她就算脸皮再厚也该知道你没将她放在眼里了。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唉,二舅母虽然有时候有些势利,但是好歹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啊。怎么教出来的女儿却这般的轻浮孟浪?沈家是名流清贵之家,外祖父一生清高。却不想老了沈家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孙女,只怕气得不轻。”   “气才好。他不气不知道你的委屈,他不气你表姐不知道教训。”凤倾璃一点都没有同情心,“你外祖父越是生气,你表姐就越别想出门半步。”他把玩着秋明月一缕发丝,有些玩味儿的说道:“若非担心连累到你,我就将她今日行径告诉陈夫人。看到时候陈府还要不要她,她这一辈子也就毁了。这样的女人,便是就这样孤老一生都不为过。”   “幸好你没那么做。”秋明月嗔了他一眼,“不然就算表姐再可恶再过分,你这么做也等于败坏了沈家的门风,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还是和自己的表妹争风吃醋。这种事,沾到点腥就是错,到时候我也没法子见人了,我外祖父更是不会待见你。”   “所以啊,只能如此了。”   凤倾璃表示有些无奈,“不过还好,总算是处理了这么个麻烦,不然以后可得头疼了。”   “我看我表姐倒不算什么麻烦,真正麻烦的还在后头。”   秋明月懒散的靠在他身上,“他们想给你选侧妃的打算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我表姐不过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而已,还不足为惧。我就怕他们给你找那些心思重又不好打发的女人,到时候我可就应接不暇了。”   “我不纳妾。”   凤倾璃保证道:“这事儿不用你管,交给我处理就好。”   秋明月笑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认真的看着他。   “虽然我表姐胡说八道想把我从这个世子妃的位置扳倒,但是你就真没怀疑过?我们俩也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是我一直没有身孕…”   “不许胡思乱想。”   凤倾璃打断她,“咱们都还年轻,不着急。”他似又忽然想起什么,低着她的额头,声音温柔蛊惑。   “何况我也确实怜你年龄太小,不忍你受生产之苦。”   “你—”   秋明月羞得脸色通红,没想到他连这个也听见了,佯装嗔怒道:“那你还整日的说要我给你生个女儿?”   “当然了,如果你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我自然高兴,没有也无妨,反正咱们已经是夫妻,天长日久的,机会多的是,迟早都会有那天的。”他眼神忽然有些暧昧低迷,“娘子,你现在有空吧?”   “怎么了?”她疑惑的看着他。   “累么?”   秋明月心里升起了警觉心,“你要干嘛?”   “自然是做该做的事。”   凤倾璃一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床边走。   秋明月脸腾的红了起来,挣扎道:“放开我,凤倾璃,这可是大白天,你—”   “没事,她们不敢进来的。”   他已经将她放到了床上,并且覆了上去,按住她的手,眼神流光荡漾,邪魅诱人。   “娘子,天色尚早,咱们得抓紧时间才是,莫要浪费了。”   “你——”   她羞愤的声音被他直接用唇堵住,最后化为了连绵不绝的呻吟低泣。这种声音一直延续到下午,秋明月实在饿得不行了,凤倾璃才放过她。不过她没休息多久,用了晚膳以后,凤倾璃又把她压在床上,继续了上午的事。   春光满溢,夜,还很长。   这几日秋明月日子过得很悠闲,因为沈千樱已经嫁给进了陈府。秋明兰嘛,大抵是被凤倾璃折磨害怕了,没再掀起什么风波来。而且在正月十五的时候,她就及笄了,凤倾璃还给她办了一场及笄筵,把她的父母祖父祖母甚至外祖父全都请到了王府来参加她的及笄之礼。   本来秋明月已经是出嫁的妇人,及笄之礼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但是凤倾璃说不想她受委屈。在大昭,女子及笄是大事,自然要格外重视。   秋明月心中感动,也就随他了。那天晚上凤倾璃心情特别好,还喝了些酒,晚上回到桐君阁,都似有些醉醺醺的。   将丫鬟都驱散出去以后,秋明月端来姜汤,递给靠在软榻上的凤倾璃。   “喝不了就不要喝那么多就是了,看你醉醺醺的,像个什么样?”   凤倾璃喝了姜汤,放下白瓷玉碗,抓着她的手,眼神迷离而动人心弦,看得人心砰砰直跳。   “萱萱。”   秋明月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看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凤倾璃摇摇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有些傻气。   “你终于及笄了。”   “我及笄了就值得你这么开心?”秋明月觉得好笑,却又莫名的有些心酸。   “高兴。”   他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腰,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眼神灼热而渴求。   “以前你总说还没满十五岁,不许我碰你。今天,终于…名正言顺了。”   灯光迷蒙而幻灭,屋内熏香缓缓流淌,醉人心脾。他靠得太近,呼吸与空气中的熏香融合,竟像是迷情之香,熏得她脸颊红如火云。放在他胸膛想要推开他的手似乎也一瞬间失去了力气,软了下来。   “咱们不都已经…”   “那不一样。”   凤倾璃凑得更近,声音也越发低迷蛊惑。   “上次你是因为被下了药,不算。今夜…”他嘴角扬起一抹动人的笑,眼神熠熠闪闪光彩神离。   “才是我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秋明月心思一动,抬头,这才发现这屋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布置成了一片红。红烛,红帐帘,就连锦被也是红的。桌子上还依次叠放着瓜果点心和酒水。方才她走进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却未曾注意过。不曾想——   眼眶有温热的泪水凝聚,她努力克制住。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刚才在前厅用膳的时候。”   凤倾璃将头埋在她脖子上,语气低迷入耳。   “上次在江南,太过仓促了,如今我还你一个洞房花烛,你可喜欢?”   秋明月撇过头,泪水淹没在耳鬓处。她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来。   “你不会还准备了喜服吧?”   凤倾璃一愣,而后道:“你怎么知道?不过我嫌换来换去麻烦,就让人搁在一边了,你要是喜欢,我这就让人去取——”   他说罢就要起来,秋明月却拉住了他。   “别。”   他回头看她,却见她微微笑着,眼睛里浮现泪花。   “就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他却伸出手来,一点点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   “不要哭,以后都不要流泪,我不喜欢你的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坐起来,主动吻上他的唇。   ------题外话------   突然发现我不得不再次食言了,明后天吧,把简介里的内容全都写上去,呼呼~   第七十章 极致温柔,羞辱渣女   四周空气开始变得炽热,而这热气的源泉,就是两张温凉柔软的唇。她坐在软榻上,身子微微倾斜,宽大的衣衫零散似要飘落,柔软无骨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粉红的樱唇映在他的薄唇上,眼睛微微阖上。灯光倾洒而下,她光洁如瓷的脸上晃出一片昏黄的光晕,越发动人流炫。   而他微俯着身子,双手揽着她的腰,低头的时候发丝倾泻,洒在她的脸颊上,黑与白的搭配,却是无言的诱惑和契合。   稍刻,他呼吸渐渐急促,忽然更加俯低身子,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却没有放开她的唇。   秋明月迷迷糊糊的睁眼,只觉得屋中摆设在眼前一晃而过,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抬眸就对上他俯身而下清明而柔和的眸子。身侧暗影袭来,红色纱帐缓缓落下。与此同时,她身上的衣衫也被他灵活的手指剥落。   这番场景,已经经历过无数遍。而此时此刻,却似乎格外的令人心动如炽。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唇上那片温湿温热的吻那般轻柔的拂过,如同已然没有任何遮挡的肌肤上划过那些涟漪的轻扶。微微的凉,又微微的热。她知道,那是他的手指。   他似乎特别擅长调情,每次都会轻易而不动声色的挑起她浑身的热潮,直到忍不住躬身,他再深深的抱住她,用唇堵住她溢出口的呻吟。极致的晕眩,恍若突然一下飞入了云端。她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那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仿佛像大年夜晚绽放夜空无休无止的烟花,灿烂得让她一睁开眼就不得不被那烟火所刺而再次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他又更紧的抱着她,灵魂似乎已经脱离肉体,像置身迷蒙中极致的旋流,再一寸寸分解至云端跌落地面。   秋明月有些难耐的撇过头,额头上浸出密密细汗,脸上痛苦和快乐兼并。她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似乎想要退却他,却又似乎想更紧的拥住。耳边是他急切而粗噶的喘息,灼热的呼吸,如同他此刻在她身上游走的手。随处一点,便似要焚烧她的一切理智和清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有些累了,脸上汗水和泪水交杂没入云鬓之中。漆黑的发早就铺洒开来,她紧闭着眼,微微仰着头的动作露出优美精致的脖子,汗水沿着曲线滑落,正好落入他沿着那美玉般的肌肤轻吻的唇边,而后轻轻吮吸。   她努力压抑的呻吟声终于决堤而出,最后又被他狠狠吻上。   秋明月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的时候,他又放开她,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而后又难耐的闷哼一声,他再次深深的嵌入。   屋内红烛慢慢燃烧,风吹纱动,晃出涟漪的波动,和浅浅的低吟。   直到后半夜,她实在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睡梦之中仍旧能感觉到肌肤微微的痒。后来又感觉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她落入温热的水中。迷糊中,身体里的疲倦似乎被冲散了不少。然而她实在是累得不行,还是睁不开眼睛,只有本能的靠在那温热的胸膛上,沉睡过去。   翌日,一缕晨光破晓而出。她有些不适的伸手挡住眼睛,耳边有低低的笑声响起。   “醒了?”   眼前一暗,他似乎坐在了对面,为她遮挡住刺眼的光线。   秋明月睁开眼睛就看见某人笑得一脸的春风得意温情融融,想起昨夜的疯狂,她倒是顾不得害羞,只是叹息。果真是忍得太久了么?每夜都要折腾她大半宿才肯放过她。   她伸出手来,发现他已经给自己穿上了衣服。   “扶我起来。”   他乐意之至,“你现在越来越娇气了,不过——”他凑近她耳边,趁机在她脸上偷香一个,末了还轻咬了一下她晶莹的耳垂,在她耳边暧昧低语。   “不过我喜欢。”   秋明月被他那一吻一咬晃荡的眼波流光荡漾,耳垂脸颊粉红如樱桃,回头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怪你。”   这一声责怪出口不像嗔骂,倒是像撒娇。再加上此刻她朦胧初醒,还未褪去昨晚的情动,那一瞪实在没多威严,倒是显得妩媚羞怯,醉人风情。眼尾一勾,便似要勾住人的心魂了去。   凤倾璃眼眸一深,声音微哑。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待会儿我又忍不住了。”   秋明月闻言一愣,羞得脸颊通红,狠狠的瞪着他,骂道:“色狼。”   凤倾璃如今修炼得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自然不会觉得羞愧不好意思,反而一脸的笑意,更加凑近她。   “这不是你训练出来的么?我以为你应该会很满意。”   秋明月眼睛瞪得比同龄还大,怒气冲冲道:“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那你现在见过了,以后就不要大惊小怪了。”凤倾璃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秋明月气结。   凤倾璃又笑得花枝乱颤,看得出来心情很好。手指一勾,裙衫就已经包裹了她全身。他伸手一揽,索性将她整个从床上抱下来,走到梳妆镜前。期间秋明月一直瞪着他,却是没有再骂他。这个人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再怎么骂也没用。再说她被他折腾了一宿,此刻浑身疲惫没有丝毫力气,才不跟他干吼浪费精力。只是心里难免有些郁闷。为什么男人的精神就那么好?明明每次都是他出力多,她只是迎合而已。可第二天她就浑身疲惫,连抬手都费力。而他,却是神采奕奕恨不能再和她翻云覆雨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   每次看到他春光满面的样子,她就心里憋闷得慌。难道是因为他练武的关系?   她思索着,如果自己恢复了内力,会不会就反败为胜了?   只是这样一想,她又不免心中黯然。燕居用独特的手法封锁了她的功力,她试过很多办法都没用。如果有一天燕居真的解开了她的桎梏,只怕也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了吧。   离开?   心口猛然一痛,像是有千万根细细绵绵的针扎在心上一般,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凤倾璃已经放她坐下来,低头发现她脸色苍白,不由得蹙眉。   “萱萱,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眼神满满的关切,又有些懊恼,昨晚他确实太过放纵了些,却没想过她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秋明月深呼了一口气,见他满眼的后悔和歉疚,微微笑了笑。   “没事,只是有些累。”   确实累,不止身累,心更累。   凤倾璃越发自责,站着将她圈入怀里,低低的道歉。   “对不起,萱萱,都是我不好,我不该…”   秋明月摇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有暖流源源不断从背部输入体内,冲散了疲惫的经脉血液,刚才的疲倦一扫而空,眼神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子靖——”   秋明月皱了皱眉,知道他在用内力给她驱散身体的不适,想要阻止他。   “别动。”   凤倾璃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一只手按着她的肩,源源不断的热流输入她体内,很快消散了她最后的不适。   “好了,我没事了,别浪费真气了。”   凤倾璃收手,然后默默的转身,将放在桌边的木盆上的帕子净了水,又转过身来细心的给她净面,再温柔的给她梳妆描眉。   这样的动作,他天天都做,已经屡见不鲜。然而此刻,秋明月看着铜镜中他的倒影,看着他低垂着眉眼,眼神温柔似水,唇角微抿的弧度露出一线樱红,映衬出下巴越发白皙透明。   她脸上绽开一抹柔和的笑,真想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   “轩辕的使者已经来大昭的路上,大约下个月底能到京城。”   他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她微微一怔。   “这么快?”   “如果不遭遇到拦截,会更快。”   “嗯?”秋明月蹙眉,“你是说西戎?”   “不。”凤倾璃给她盘好了发髻,眼神闪了闪,道:“西戎的使者也正赶往大昭,名目是参加太后六十大寿。”   “哦?”   秋明月扬眉,“来的是谁?”   “五公主,国师随行。”   “燕居?”   秋明月转过头来,“西戎老皇帝不是快不行了吗?她不西戎守着,却在这个时候赶赴大昭,不怕内乱将起?”   “西戎老皇前些日子下了道圣旨,命三皇子辅政监国,自己垂帘听政。”   凤倾璃回答得云淡风轻,眼神却飘渺似云雾。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她的发丝,“西戎乱不起来。燕居此次一行,明着是为太后贺寿,实际上却是为破坏两国联姻。”   “那她在半途中截杀轩辕逸不久行了吗?轩辕逸死在大昭境内,不但破坏了两国联姻,而且还会引发大昭和轩辕两国战争,西戎渔翁得利,岂非上上之策?她何必亲自前来?”   “你以为轩辕逸那么好杀?”   凤倾璃笑了一下,手指敲在她头顶上,眼神又变得意味深长。   “轩辕老皇这些年身体抱恙,只怕也活不了几年了。这位受风不久的大皇子已然掌权,称霸朝堂,乃是轩辕下一代国君的不二人选。此次和亲成功后,大抵轩辕老皇就要封他为太子了。”   “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秋明月想了想,“照理说这轩辕逸是轩辕老皇的长子,还是嫡出,嗯,而且在轩辕皇室众多皇子当中,应该是最富才华的一个,应该早就被封为太子才是啊,为什么轩辕帝迟迟没有行动?”   凤倾璃眼神露出一丝轻嘲,“因为封了太子就说明自己老了,已经力不从心,迟早都要退位。如果不封太子,底下朝臣才会因为揣测而畏惧,不敢肆意而为。作为上位者,哪个不想永远把着权利不放?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重不过权柄江山。”   他声音有些冷,还有几分惆怅和莫名的悲悯。   秋明月知道,他这话一语双关,说的自然是孝仁帝。   须臾,凤倾璃想到了什么,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秋明月问。   凤倾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刚收到消息,你大姐有喜了。”   “啊?”   秋明月一愣,随即一喜。   “大姐又有孩子了?”自从去年宫变牵扯九大世家灭族以后,秋明霞作为林家的外孙女,不可避免的也受到了影响,在中山伯侯府难免有些受冷落。不过还好这个上官陌尘还算有些良心,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再落井下石,反倒是比从前更宠秋明霞。秋明霞大病一场后身子便越发虚弱,年前秋明月去看过她一次,知道她郁结于心,药石无用。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秋明霞需要的不是什么药材,而是关爱。   本来想着过年以后再去一趟中山伯府,倒是不想,她又怀孕了。   “那咱们准备准备,还是得去向大姐贺喜才是。”她是真的替秋明霞高兴,“大姐身子不好,我得去替她看看,省得那些庸医乱开药方,耽误了大姐。”   凤倾璃按住她的肩,有些好笑道:“就知道告诉你你会高兴得忘乎所以。不过我觉得,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为什么?”   秋明月疑惑,“大姐有喜了,是好事,我作为妹妹,理应去给她道喜啊,这有什么错?”   “是没错。不过—”   凤倾璃又叹息一声,“总之你还是以后再去吧,至少得等你大姐胎像稳固了再说。”这小妮子不知道上官陌尘对她的心思,秋明霞虽然不会无理取闹的怨恨于她,但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林家又遭逢如此大变,秋明霞本就郁郁寡欢。她这个时候去,上官陌尘还不心神恍惚?秋明霞情何以堪?到时候,即便秋明霞再大度,只怕也难免对她生了间隙。她如此敏感,也应该会察觉到上官陌尘对她的心思了。   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太软,如果因为这事儿觉得对不起秋明霞而心怀愧疚,那可就不太乐观了。   当然,这些秋明月是不知道的,不过想着秋明霞本就身子不好,自己去了她难免要招呼自己,费心费神的,对胎儿不好。嗯,还是过两个月再去吧。   这样一想,她就释然了,对外面唤道:“醉文。”   醉文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世子妃。”   “你去库房里挑些保胎的药材,送到中山伯府去。记得,要最好的。”   醉文一愣,而后点头去了。   凤倾璃笑笑,没有说话。   日子又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几天,荣亲王妃已经好了,不过倒是没有再寻衅滋事,秋明月整日的在桐君阁呆着,也不觉得无聊。倒是有件事值得说一说,就是宇文溪和许天佑的婚事已经确定下来了。哦,宇文砚和许天玉的婚事也已经确定下来。两府联姻,嫁娶双喜。   秋明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戏说:“溪溪嫁过去随夫家的话,天玉就是她小姑。可是天玉嫁给她哥哥,也就是她嫂子。这到底该叫嫂子还是小姑?许天佑该叫宇文砚大哥该是妹夫?这倒是混乱了。”   凤倾璃一愣,而后一本正经道:“在娘家就随娘家的叫法,入夫家就随夫姓,自然区分得开。”   秋明月耸耸肩,不过是一时戏言而已,无伤大雅。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前两天我娘让人给我传了信,说我那个离家多年的姑姑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回京了,让我回去一趟。”   “好,我陪你。”   秋明月抿唇微笑,觉得自己还真是幸运的。这年头,女人嫁了人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即便要回去,如果没有夫君陪伴,也会被人说道,难得他如此体贴善解人意。   “肖语嫣什么时候嫁给你三弟?”   “太后寿宴过后吧。”   凤倾璃眼神低垂,眼神有些沉。寿宴过后,荣亲王妃就该说出那件事了。   秋明月见他神色有异,大抵也能猜测出他心里的忧虑。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二月中旬,轩辕和西戎的使者已到大昭境内,凤倾璃这些日子也频频进宫,回来后脸色都有些郁卒。秋明月不问,知道大抵是他们父子俩又发生了矛盾。太后这些日子倒是沉寂起来,整日在后宫悠闲无所事事,似乎就这样安心呆在后宫养老了。而荣太妃,明显对秋明月态度好了很多。反正那些秘密都说穿了,王府里的那些人如今该禁足的禁足,该除去的爪牙除去了,荣太妃也不用担心过于维护凤倾璃夫妻俩会导致那些人更多的妒恨陷害,索性就不用装了。   倒是楚玉盈,性子越发的安静,也不见以前偶尔的暴躁和自傲了。自从凤倾翔失踪以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大抵也是想通了些事吧,不再争什么了,每天只安心侍奉荣亲王妃和荣太妃。荣太妃对楚玉盈倒是还不错,大抵还是觉得她可怜,难免有时候会多加照拂。   至于其他人,凤倾雅几个姐妹都已经各自被荣太妃安排了婚事,对方均是世家大族,也算门当户对。只待仲夏以后便按长幼尊卑出嫁。对此,荣亲王妃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偶尔看着秋明月的眼神有些似笑非笑,以及浓浓的嘲讽。秋明月装作没看见,荣亲王妃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没事找事,自己日子过得不舒坦,也不希望别人好过。就像凤倾璃说的,狗咬了你一口,你还咬回来不成?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份,不划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天气也逐渐回暖,快到春天了,春绿吐芽,百花吐蕊,今年春天,又会是一番好景色。   午时过后,秋明月正准备趟到榻上眯一会儿,醉文走了进来。   “世子妃,刚才夫人派人传话,说姑奶奶回京了,让你回去一趟。”   “姑姑回来了?”   秋明月眼神亮了亮,站起来,刚准备走,又想到凤倾璃还没回来。便掀了帘子出去,招来孙嬷嬷。   “姑姑回来了,我现在要去禀告祖母,回一趟秋府,届时世子回来了,你让他去秋府找我。”   说罢便出去了,孙嬷嬷在背后叹了口气,默默的下去了。   秋明月去了安松院,荣亲王妃也在荣太妃那儿,她禀明了来意,荣太妃倒是没有为难她,只叮嘱她一路小心,秋明月应了,便带着丫鬟出了王府,刚准备上马车,却见一顶粉红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马车华丽,隐约有香气缠绕,可见里面乘坐的是一官家闺秀。   她蹙了蹙眉,却见车内探出头来,而后跳出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掀了车帘,躬身道:“小姐,到了。”   “嗯。”   车内女子嗯了声,然后伸出手来,那只手白玉若凝脂,骨节根根玉碎,一看就知道是娇贵大小姐的手。   秋明月疑惑,这是谁家的千金?   正想着,那女子已经探出头来,露出一张娇花似水的容颜,眉如黛,眼如水,唇似樱桃,娇怯无限,弱柳扶风。   嗯,倒是一副好容色。   那女子抬头就看见了秋明月,怔了怔,眼底快速的划过什么,而后又扬起温婉的笑脸来。在丫鬟的帮助下了马车,款款走过来,一袭粉色的衣服,腰间配着淡粉色流苏绢花,额前的刘海随意飘散,如一阵风一样轻盈飘忽,像一团红霞一样炫目夺魄,高贵美丽之态毫不掩饰。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仪态大方,举止投足间平添着一份飘逸,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看起来清丽脱俗,眉宇间却隐隐可见几分傲色。   “小女子肖语沁见过表嫂。”   秋明月扬眉,仔细一想,上次宫宴她似乎见过这女子。肖家的人?有趣。   “原来是相公的表妹肖姑娘。不止表妹今日到王府是为何事?”太后和太妃都是出自肖府,算起来肖家的女儿和凤倾璃自然是表兄妹。   肖语沁眼神一闪,而后笑得温雅大方,眼神略有几分羞赧之意。   “是祖姑姑让语沁来的。”   祖姑姑?太后还是太妃?秋明月盯着肖语沁,想起那日宫宴,似乎这个女子一脸娇怯,眼神直往凤倾璃身上瞄。心中了然,大抵又是沈千樱一般作态的女子吧。她觉得无趣得很,反正这样的人自从凤倾璃腿好了以后就频频出现,她懒得去理会,待会儿交给凤倾璃处理就好了。   “哦,既然如此姑娘快些进去吧,莫让祖母等候久了。”   她说罢就要上马车。   肖语沁一愣,不想秋明月竟然如此无视她,心中隐有不快,面上却没有失大家风范。   “表嫂这是要去哪儿?”   不唤世子妃却唤表嫂,明显的不当她是凤倾璃的妻。   秋明月扬眉,已经上了马车,干脆钻了进去,从车窗内探出半个头来,脸上笑意淡淡,眼神却幽深如虹,光彩灼亮,炫人眼球。一刹那便百花失色,纵然自忖美貌的肖语沁,也不由得微微怔忪。   “哦,我回一趟娘家,表妹请便。”   车帘随着话音落下,马车便咕噜噜而行,扬起一地的烟尘。方才那俏丽的丫鬟连忙挥着手绢以免那些烟尘沾惹到自己的主子,看着马车离去,她皱了皱眉。   “小姐,这荣亲王世子妃好生傲气,你远来是客,她怎么就不知道招呼你进去?自个儿就这么走了,一点没大家风度。”   肖语沁眼眸一转,淡淡低喝了一声。   “巧兰。”   巧兰面色一变,方才的不满瞬时一收,忙低头恭顺道:“奴婢僭越,请小姐恕罪。”   肖语沁瞥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你也认为这个秋家的五姑娘没有大家风度,不堪为世子妃么?”   巧兰一愣,随即点头。   “自然。论起淑德贤恭,貌端行正,这满京城的闺秀,谁能与小姐相提并论?荣亲王世子那般龙章凤姿的男子,想必只是不慎被那秋家小姐迷惑,才频频做些不合理的事。”她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事,连忙奉送上好话。   “不过奴婢相信,世子那般大才之人,一定能及时看清秋家小姐的真面目,日后再择良贤之人。”   肖语沁笑得很满意。   “嗯,既如此,知道待会儿见到太妃该怎么说了?”   “是。”巧兰更加恭顺。   肖语沁转身,怔了怔衣冠,抬头挺胸,眼眸温柔而不可一世。   “走吧,莫要让太妃久等了。”   是太妃,不是祖姑姑。可见这位肖大小姐,也不怎么尊重太妃。   ==   秋明月坐在马车上,想着方才的肖语沁,那女子空有美貌,也不见得有多深的心机,届时凤倾璃回来,只怕有得她好受的了。   醉文坐在她身边,有些不平道:“世子妃,方才那什么肖小姐,好生高傲啊,一点都没将你放在眼里呢。”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莫要在背后指东道西,小心被人听了墙角去。”   醉文瘪瘪嘴,咕哝一声。   “本来就是嘛。”年前那肖语嫣频频入王府,明显是想要给世子做妾的,不过后来跟三少爷看对了眼而已。这个肖语沁,看着可不像那位五姑娘那般单纯呢。   秋明月知道她为自己抱不平,也不解释,闭上眼睛假寐。醉文见此也不再多说,安静的在一旁坐着。   再说凤倾璃刚回到桐君阁,没看见秋明月,后又想起了什么,去了二楼书房。   须臾,冷修从天而降,“世子,太妃说要给你选侧妃,人已经在门外了。”   “赶走。”   “可是…”   “滚!”一块砚台瞬间飞了出去。   冷修堪堪躲过,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世子妃在王府门口碰到了肖大小姐,然后带着丫鬟回娘家了…”   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阵风闪过。眼前哪还有人影?   冷修一阵无语,他话都还没说完,世子着什么急?   肖语沁带着丫鬟来到桐君阁,还未踏入,就见眼前一阵风闪过,带起了一阵疾风。她惊呼着退后,倒在丫鬟身上,待那风声消散,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后怕的拍了拍胸腹。   “刚刚…那是谁?”   她小脸煞白,隐有几分愤怒。肖家的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孙嬷嬷恭恭敬敬的走过来,一板一眼道:“回表小姐的话,刚才那是世子。”   “什么?”   肖语沁讶异的瞪大眼睛,“表哥?”   “是。”   肖语沁皱眉,“表哥急匆匆的这是去哪儿?”   孙嬷嬷淡淡道:“世子妃有事回娘家去了,世子去找世子妃了。”   肖语沁闻言心中生怒,面上却不动声色。   “表哥不知道我来了吗?”   瞧这话说得,多么理所当然。好似她肖语沁是天王公主一样,她一来,任何人都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不该有任何的无视和冷待,否则就是罪大恶极。   孙嬷嬷眉头跳了跳,只觉得这肖家大小姐好生傲气,在人家的地盘上还这么猖獗,看来又是一个被娇惯了的大小姐。   “回肖大小姐的话,刚才已经有人禀报了世子。”   “那他还离开?”   肖语沁眉眼隐隐有青气,语气带了几分质问和凌厉。   孙嬷嬷暗自摇头,这肖大小姐太不知轻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些。   “表小姐,世子和世子妃都是这桐君阁的主子,奴婢只是一届下人,不敢揣测主子的心意。姑娘可先去太妃那儿——”   “不必。”   肖语沁眉头一挑,又笑了,款款走进去。   “祖姑姑让我来拜访表哥和表嫂,我岂能就这样离去?既然表哥和表嫂都不在,我就在这里等着遍罢。”   过了穿堂,她便径自往里面走,大有反客为主的意思。   孙嬷嬷在后面跟着,隐约觉得不妥。   “表小姐…”   冷香突然出现挡住了肖语沁的路,“肖姑娘且慢。”   肖语沁正优哉游哉往前而去,冷不防被人堵住了路,看样子还是个丫鬟,当即心中不悦。   “你是谁?”   冷香不回答,只是道:“姑娘既是客,就该到前厅等候,等世子和世子妃回来,自会接见姑娘。”   冷香本来一直是暗中跟着秋明月的,不过半路中又被凤倾璃招了回来刻意在这儿堵住肖语沁的。肖家的人,如何能踏进桐君阁?   肖语沁生来娇贵,身边的人无一不奉承夸耀,如今却被一个丫鬟堵住去路,而且还冷言冷语相待,她如何能忍,当即便冷笑一声。   “我倒是不知,大昭什么时候丫鬟能做主子的主了。久闻表嫂贤良温和,御下有方,却不想倒是给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壮了胆子。哼,堂堂王府,岂能容你这般刁奴猖獗?今日被我遇见了,我自是要代表哥教教你规矩,省得日后丢了王府颜面,表哥面上无光。来人——”   前半句拿秋明月说事字字不提凤倾璃,后半句却拿凤倾璃做掩护,好似秋明月这个世子妃不堪大用,她自己倒是有这桐君阁主子的做派。   孙嬷嬷一看不好,原本想着这肖大小姐虽然有些娇气自傲,但是好歹也应该知道自己是客人,不该有所僭越才是。却不想这才刚到,就想要处置桐君阁的丫鬟。这算什么?看她发号施令的样子,好似自己才是这桐君阁的主人一般。   这样想着,孙嬷嬷心里就有些不快。   “表小姐——”   巧兰原本听肖语沁命令,正待上前。孙嬷嬷想要阻止,却不想冷香冷冷道:“表小姐,但望你记住,这里是荣亲王府,桐君阁,不是你肖府。桐君阁的所有下人,也只尊世子和世子妃之命。表小姐既然是太妃的客人,就要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鸠占鹊巢自以为是。传出去,确实让太妃颜面无光,王府无光,世子也跟着没脸。”   孙嬷嬷一怔,没想到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冷香也会这么毒舌?巧兰愣在原地,一只脚还保持着上前的姿势,却被冷香这番话给定在了原地,不前不后,甚为滑稽。   肖语沁却气得脸色红白交加,手指搅着手帕,眼神愤恨而毒辣。周围有丫鬟不时走过,偶尔瞥过来的眼神也微带异样,她更是羞恼愤怒。   “你——”   “大小姐。”   这时候荣太妃身边的周嬷嬷来了,“太妃方才醒来,让您过去一趟。”   肖语沁脸色又变了变,周嬷嬷此刻前来无异于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台阶下,纵然她心里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太妃。好歹太妃还是她的祖姑姑,还是凤倾璃祖母,她要嫁给凤倾璃,就不能得罪太妃。   她深呼一口气,勉强平复了波动的情绪,斜睨了冷香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日且先容你猖狂,待世子归来,我禀明了你们世子,看你如何自处。”   她一拂袖,面上又挂上了柔婉的笑意,随周嬷嬷而去。   孙嬷嬷叹息一声,对冷香道:“她好歹是肖家的人,你这般对她,太妃那里只怕会不高兴。”   冷香冷冷道:“她行止言语刻薄,太妃知道了也不会容她。我只是听世子吩咐守好桐君阁,不许任何不相干的人进入。其他的事,自有世子安排。”   她忽而话音一转,眼神带着几分犀利。   “孙嬷嬷,你是世子妃的奶娘,平时世子妃也对你多有尊重。肖家来人,你应该清楚她们的目的,怎能让那肖家大小姐入了这桐君阁而不加制止?可知如果今日我不在,让她进去了又会发生什么?不过一个客人,也敢来桐君阁挑衅生事。我若今日任她处置而后踏进去,不到明天,全京城都会传出世子欲纳肖家大小姐为侧妃的流言。到时候,你让世子妃情何以堪?嬷嬷见识远博,缘何看不懂这般浅显的道理呢?当真是关心则乱?”   这话看似平平淡淡,实则绵里藏针暗含质问逼迫,孙嬷嬷听得脸色一变,眼底快速的闪过什么,随即懊恼道:“是我大意了,只想着从前太妃对世子妃多有不喜,如今眼看太妃和世子妃能够和睦相处,万不能因一个外人而让世子妃和太妃之间生了西嫌隙才好。却不想——”   冷香已经转身,“嬷嬷知道就好。”   孙嬷嬷看着她的背影,久久的叹了口气。脑子里却有些混乱,看来世子是下定决心不纳妾了,世子妃对世子看起来也是一往情深。   可是——   想起那件事,她心中又有些忧虑。到底,她该如何做?   ……   凤倾璃早就追上了秋明月,并且和她上了一辆马车。   “世子?”   醉文被他突然闯入马车的动作吓得一惊,有些回不过神来。   凤倾璃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才看向只睁眼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假寐的秋明月,有些无奈道:“生气了?”   “我用得着生气?”   秋明月表情是淡漠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凤倾璃伸手揽住她,她也不躲,正好直接靠在他怀里。   “你就这么出来了,谁招待肖语沁?”   凤倾璃低笑出声,“你不是被她气得要回娘家么?还关心她干嘛?”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冲动愚蠢么?不过一个娇气的大小姐,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你要是看得上她,就算我瞎了眼睛才嫁给你。”   凤倾璃嘴角抽搐,“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自己想。”   凤倾璃无奈扶额,见她还是闭着眼睛,马车摇摇晃晃,她却自顾自的悠闲,一点也不受影响。   凤倾璃叹了口气,“肖语沁不是祖母请到王府来的。”   “嗯。”   秋明月也觉得荣太妃没必要给她添堵,再说肖语沁那样的女人,对她实在构不成威胁。   “太后让她来的?”   “不是。”   凤倾璃摇头,“肖语嫣都要嫁给三弟了,太后心知那个人不容许肖家再坐大,不会自讨苦吃。”   “那是谁?”   秋明月总算睁开了眼睛,她心中想法和凤倾璃如出一辙。可是肖语沁绝对不可能自己平白无故的来王府,而且她都说了是受祖姑姑邀请,不是太妃就是太后了。   凤倾璃眯了眯眼,眼底射出一丝冷意来。   “应该是王妃借着太妃的名义请她来的。”   “王妃?又是她。”   秋明月皱眉,“我还以为她这些日子安分了,没想到又开始给我使绊子。她受的教训还不够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翻出波浪来,惹怒了父王,对她有什么好处?”   “你以为她如今还怕这些?”凤倾璃倒是显得很淡然,“父王现在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况且她也知道如今父王动她不得,只要把我赶出了王府,她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府世子,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她大抵觉得是你害得她如此地步,所以心里难免对你存了记恨,就想方设法的给你添堵。你也莫要跟她置气,平白伤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好。”   秋明月叹了口气,“我倒不是跟她置气,只是觉得她整天做这些有意义么?她自己不得父王喜欢,就见不得我好?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这些女人怎么想的,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总是嫉恨他人,难怪父王当初看不上她。”   凤倾璃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如今她周围都有高手保护着,她也聪明,见祖母待你好了,大抵也猜测出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她是动不得你我,但她那个未来的儿媳妇可是肖家的人,她要请肖府的小姐来做客很正常。至于给我做侧妃嘛,她应该也知道我根本就没那个心思,也就是气一气你罢了。不过最好是能弄一个女人放在我身边,一来可以监视我,二来可以离间我们夫妻情分。赶明个儿我还是得跟父王说说,既然放她出来她不安分,不如就继续禁足吧。”   “不能把她骗出王府吗?”   荣亲王妃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还是早点解决了为好。   凤倾璃向后靠了靠,“那个女人如今学聪明了,况且她身边又时时刻刻有人提醒着,你以为她会乖乖出府等着我杀?”   秋明月抿唇,不再说话。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外醉文道:“世子,世子妃,到了。”   ------题外话------   明天写寿宴,联姻,呼呼   第七十一章 世子之计,借刀杀人   秋明月和凤倾璃下了马车,由管家带着走了进去。还是在大厅,老太君老太爷都在,大老爷沈氏也都坐在下方以及秋家所有老老少少都在,边侧站了好多丫鬟。一屋子人看似融洽,然而那喜悦中似乎又隐有几分悲伤流淌。   只因为,坐在老太君下方的那个中年女子,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她倾斜着身子,在和老太君说着什么,看不见她容颜,却能从她时不时擦眼角的动作看得出来她在哭泣。老太君也有些感伤,眼中泪花闪闪,脸上却终是喜色大于悲色。   丫鬟道了声世子妃归宁,老太君才抬起头来。那中年妇女也转过身来,忙擦了眼角的泪水,秋明月眼睛一瞥,这才发现这个姑姑虽然已到中年,却仍旧风韵犹存,眉梢眼角间隐约可见温婉丽色,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   两人依次给众长辈见了礼,老太爷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这时候姑奶奶秋仲玲才开口了,带着几分喜色和激动。   “这就是柔姐姐的女儿明月吧,长得可真漂亮,跟柔姐姐真像呢。”   沈氏在一边淡淡而笑,老太君嗔了一声。   “你这出去二十年,怎的连规矩都忘了?如今该叫大嫂了。”   秋仲玲也笑了,“呵呵,我倒是忘记了,当年叫习惯了,一时之间还真改不过来,大嫂莫怪。”   沈氏摇摇头,目中有怜惜之色。   “当年在扬州的时候,你我都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她长叹一声,“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老了。”   “大嫂切莫说这种话。”秋仲玲道:“如今我见着大嫂风姿可是比以往更甚呢,哪有什么老不老的?你现在出去,说不定人家都以为你和明月是姐妹呢。”   “你就会贫嘴。”   沈氏眉眼也染上了笑意。   秋明月打量着这个姑姑,并且已经注意到她身旁坐着的少男少女,长得都跟她有几分相似,男子看起来大一些,大约十八九岁了,少女跟自己差不多大。少年看着稳重,眉目清俊,一身藏青色长袍衬得他身子如松竹。银簪束发,唇红齿白,倒是一个美少年。少女瓜子脸,浓眉大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目开阔隐有几分双廊之气,一身淡绿色的裙衫,没有过多的装饰,显得简洁大方,倒是比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多了几分坦荡和朴素,看着越发的赏心悦目。   那少女此刻也看见了秋明月,眼中有惊艳之色,却没有敌意。   这时候老太君呵呵笑道:“瞧你们两个做母亲的,明月都还不认识少康和少筠,你们俩就光顾着说话,也不给介绍介绍。”   秋仲玲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一双儿女见过了秋家众多姐妹,却还没见过秋明月,连忙拍了拍头,有些懊恼。   “看我这记性。”   然后又站起来,指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对秋明月道:“明月,这是你表哥和表妹,我夫家姓秦,他们一个叫少康,一个叫少筠。少康今年快十八岁了,比你虚长三岁。少筠还没及笄,比你小几个月。”   秦少康和秦少筠站了起来,“表妹(表姐)和表妹夫(表姐夫)安好。”   秋明月也和凤倾璃站了起来,“表哥表姐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倒是显得生分。”   秦少康和秦少筠都面有暖色,显然对这个没有半点架子的表妹表姐很是喜欢。   几人坐了下来,老太君才又叹了口气。   “你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也鲜少来个信,当真是不管我这老太婆了?”   秋仲玲面色愧疚,“昔日女儿做出那等事,惹得母亲伤心,心中有愧,不敢再叨热母亲,惹得母亲不快。”   “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老太君眼中又有泪花浮现,又是一声叹息。   “你从小性子就倔,此番若非家中变故,你是否永不再踏入京城了?”   秋仲玲也低着头,想起自己过世的丈夫,难免心中有些伤怀。又想起自己离家二十年,走的时候父母身体健硕全家安泰,却不想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回来后早已物是人非,二哥也死了。自己当初一走了之,却给父母留下了这么多麻烦,不由得心中更是悔恨愧疚。此时眼看父母耳鬓发白,记忆中慈爱的面容也都添了斑斑皱纹,更是心如刀绞。面对母亲的质问,却是无言以对,只有无声落泪。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了,面色都有些感伤。   原本一直不说话面色有些淡漠的老太爷此时也叹了口气,“既然都回来了,以后就住在京城,莫要东走西走了。你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难免被人说道。少康还年轻,他既喜武,就待下次秋闱的时候参加秋闱吧,得了功名,也不负秦家一门忠烈之名。少筠也快及笄了,你总不能让她耽误了终身。”   秋仲玲怔怔的抬头看老太爷,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自小父亲就尤为宠爱。当年自己任性离家出走,气得从不舍得打骂自己半分的父亲硬生生打了她两个耳光,并且说她如果走了就再不是他的女儿。她今日回来,父亲也一直冷着脸。她以为这辈子父亲都不会再原谅她了,却不想——   老太君也是一怔,而后眼中又露出欣慰之色。大老爷也松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妹妹,眼神微暖。   “还愣着做什么?还想惹父亲生气不成?”   “哦。”   秋仲玲此时方才回神,连忙擦干眼泪,道:“是,女儿以前不孝,不曾承欢膝下,倒是惹得父母忧心伤神,自觉无颜面对父母。爹娘宽容,恕女儿之罪,女儿感激不尽,日后必定聆听教诲,不再惹父母伤心。”   她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老太君面有戚色,老太爷也有些感伤,一屋子人都不说话,气氛莫名的有些悲寂。   这时候秋明月开口了,“姑姑如今已经回来了,一家子人在一起和和睦睦高高兴兴的才是大事,怎的又哭了呢?岂不是更惹祖母祖父伤怀?姑姑若觉得心中有愧,日后好好孝敬祖父祖母便罢,切莫再如此伤心难过了,祖母祖父看着也不好受呢。”   沈氏也点头安慰道:“明月说得对,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还想它做甚?如今少康和少筠也大了,你得顾及他们的前程才是。小辈们都看着呢,你是长辈,可别让他们笑话了去。”   沈氏话音落下,周围的人不由得脸上都带了笑,尤其是老太君和大老爷。   “就是,都快四十的人了,如今还这样哭哭啼啼,没得让人笑话。”老太君嗔骂,眼底却有着喜悦。   秋仲玲面上一红,忙擦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祖母嫂嫂说得对,是我太没分寸了些,让侄儿侄女们笑话了。”   “姑姑这是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不过戏言而已,且莫当真。”秋明琦笑着开口道。   秋仲玲点点头,看向一旁的三老爷,眼神也有些感叹。   “多年不见,三哥也变了很多呢。”   确实变了很多,三老爷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混不吝的,且又风流成性,一屋子的女人。自从出了三夫人的事以后,倒是变了好多。秋仲玲离家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对三老爷的印象也仅止于当年那个纨绔公子哥。却不想,二十年不见,这个庶出的哥哥似乎变得沉静了些,也不见当初的浪荡和轻浮了。   三老爷似听她说起从前,有些尴尬,稍刻便从容应道:“人不都是在变么?小妹也变了很多呢。我记得二十年前小妹还是个爱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小女孩儿,如今都为人母了,性子也比从前安静多了。”   年轻时少年轻狂,与人私奔,这些年无论风霜雨打咬牙扛着,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夫君却又英年早逝。秋仲玲可谓经历了认识家酸甜苦辣,如何能不成熟?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眉眼间多了几分历尽世事的苍凉和了悟。   秋明月捧着茶杯,看着三老爷,突然就想到了沉香。算起来,沉香年纪可不小了。当初老太君让她跟着自己,也不外乎似指望自己给她安排一门好婚事。虽然出身不怎么好,而且还是私生女,不能认祖归宗,但是总归是姓秋。秋明月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沉香算起来还是她长姐。如今大家的日子都还算安顺,怎么着也不能落下沉香。   还有在江南的红萼…   说起红萼,她也应该快回来了才是。本来年前的时候就说事情已经办完了,只是眼看着要过年了,秋明月不忍心大过年的她们还四处奔波,就写了封信让她们去表姐家过年,过了年再动身赶回京城。如今都二月份了,就算是一路观花赏景的,这时间也该过了啊。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莫非,是有事耽搁了?   秋明月心里装着事,也就没太关注屋里人的寒暄,凤倾璃见她有些恍惚,整个人似乎不在状态,用了膳以后便带着她告辞离去。临别之际,秋明月还邀请秦少康和秦少筠日后常去王府做客。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好歹是表兄妹,理应多多走走。   上了王府的马车,凤倾璃才问她。   “有心事?”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皱着眉头,不无忧心道:“都几个月过去了,红萼她们还没回来,我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   凤倾璃蹙了蹙眉,“我明天让冷严去打听打听吧。”   秋明月笑笑,“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那几个小丫头,平时整日关在大宅院里,这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估计是兴奋过了些,耽误了行程。也是我多虑了,她们也不过是丫鬟而已,谁能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心。尤其是,知道燕居要来大昭了,这种担忧和恐惧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扉,让她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凤倾璃只是嗯了声,闭着眼睛似乎在沉思。   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秋明月刚搭着凤倾璃的手下了马车,就听到一个似惊喜又似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响起。   “表哥,你回来…了?”   一句话,前半句无比的兴奋。后半句则是有些阴沉,甚至还略有停顿,似乎刻意的在压抑着什么。   秋明月抬头就见肖语沁站在王府门口,一脸痴慕的看着凤倾璃。目光触及倒他自然落在秋明月腰肢的手上,眼神里又似乎要喷出火来。   凤倾璃则是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你还没走?”   明显的逐客令。   秋明月心中好笑,这人说话真不懂委婉。好歹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他如此冷言冷语?而且当着王府守卫和下人的面,这不是明摆着给肖语沁难堪吗?   果然,肖语沁脸色白了一分,大眼睛里立即就蒙上了一层白雾,楚楚生姿,好不可怜。   “表哥…”   她声音娇气而委屈,眼神还无比的哀怨凄楚,活像一个闺中怨妇。看着凤倾璃和秋明月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更是如同一个抓到丈夫和小三偷情的妻子。嗯,这表情跟当初的沈千樱如出一辙。   秋明月实在是很无语,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多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女人呢?明明自己想做第三者,却总是觉得原配抢了她的东西。果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凤倾璃眼看肖语沁装可怜,心中更是厌烦。有了一个沈千樱已经够让他讨厌的了,又来一个肖语沁,他自然是不待见的。   “肖大小姐有事?”   是肖大小姐,不是表妹。换句话说,凤倾璃压根儿就没把这所谓的表妹看在眼里。肖语沁若是聪明,就该知难而退。可是肖语沁历来自傲,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此刻她就好比当初的沈千樱,觉得凤倾璃不待见自己,全都是秋明月的错。定然是这个女人善妒狠辣,表哥才对她视若无睹的。   男人都喜欢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于是她很快就收起了哀怨的神色,大大方方的走过去,福了福身。   “今日祖姑姑邀请语沁来王府游玩,语沁想着总归要去拜见表哥的,不想表哥急匆匆的就出府了,倒是让语沁吃了个闭门羹。”   “你去了桐君阁?”凤倾璃脸色有些难看。   肖语沁却没看见,依旧扬起她自认为最美的笑容。   “是啊。”她笑笑,眼神温柔又藏着深深爱慕。忽而又看向秋明月,盈盈秋波便似有暗流涌过,黑得不见底。   “不过表嫂御下有方,丫鬟都对表嫂忠心不二,不许除了表哥和表嫂以外的其他人踏入桐君阁。”她笑得越加的温柔,眼神却有些不怀好意。   “我本想着在桐君阁等着表哥和表嫂回来,可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闯不进桐君阁的铜墙铁壁,只好去了祖姑姑那儿坐了半天。”她观察着凤倾璃的反应,见他蹙眉,心中越发欢愉。一个小小的丫鬟,敢拦她的去路,岂非找死?她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秋明月一个下马威,如果凤倾璃因此迁怒于秋明月甚至是休了她,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啊,她自顾自的做着美梦,却没看出来凤倾璃的怒火并非对着秋明月,而是对她。   “久闻表嫂治家有方,今日我当真是好一番见识。”   “嗯,你说得对。”   凤倾璃懒散的开口了,肖语沁一愣。他不是该愤怒责骂秋明月管教不严让一个丫鬟落了她的脸吗?他不是应该好好安慰自己被冷落而受伤的心么?他不是该温柔小意的哄劝自己莫要生气么?怎么会——   凤倾璃嘴角牵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将秋明月揽入自己的怀中,道:“娘子,还是你管教有方,桐君阁是咱们居住的院子,怎么能让外人踏进呢?嗯,待会儿可要记得好好赏赐今日护卫桐君阁不被玩来人入侵的丫鬟。她们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一件,也好给王府其他丫鬟做个榜样。以后别什么人都带到王府里来,要知道,如今这个世道,什么人都有,要是一不小心带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人进来坏了王府的规矩,平白惹得祖母生气。”   秋明月心中好笑,凤倾璃对这些没有眼力界的女人非一般的毒舌。上一次沈千樱在桐君阁挑衅自己,尚且没有几个人。如今可是在王府门口,街上还有那么几个人时不时的走过。他就这样羞辱肖语沁,日后肖语沁还怎么见人?不过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觉得很畅快。   “嗯,你说得对。”她努力憋着笑,不看肖语沁惨白的脸色,一本正经道:“不过肖姑娘好歹也是你的表妹,桐君阁的丫鬟再是护住,只怕也不敢拦表妹。以表妹方才所说,应该是冷香阻拦了表妹的去路了。那丫头平时沉默寡言的,关键时刻倒是知道紧守本分,得重赏才行。”   凤倾璃很赞同的点点头。   肖语沁原本听凤倾璃那番话就被打击得头脑晕眩身子颤抖心碎神伤。桐君阁那些胆大嚣张大丫鬟敢挡了她这个未来世子妃的去路,表哥居然不给她做主,反而还要赏那些下贱的丫鬟,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的脸。不干不净的人?是指她吗?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这些话?他难道不知道,她对他…   从出生就金樽玉贵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肖大小姐,今日受到了有生以来最严重最沉痛的打击。她难过得几乎要晕过去,尤其是看到她心爱的表哥和秋明月那个贱女人打情骂俏的演双簧,她更是恨不得将那女人的脸划花。都是这个女人,都是她迷惑了表哥,否则表哥不会那么对她的。   “表哥,我…”   凤倾璃回头,脸上没了笑,语气居然也是嫌少的温和。   “语嫣表妹快要嫁给三弟了,你作为长姐,来王府多走走也好。不过语嫣好像还比你小一岁,大表舅也应该在为表妹商议婚事了。嗯,既然是待嫁之女,日后还是莫要出门为好,省得被人说不安于室,于肖家名声有碍。”   肖语沁原本见他语气和缓,心中还有些兴奋,却不想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婚事?不要出门?他…他这是明摆着不想见她,要赶她走。他…就这么讨厌自己?   受到严重打击的肖大小姐心碎欲裂,尤其是在路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下,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看着凤倾璃,却见他神色虽然温和,但是眼神却是冷如冰刀。一寸寸,似要将她冻结成冰。压抑,而森寒。   她被这样的眼神吓住了,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抬头却见凤倾璃已经揽住秋明月的腰,从她身边走过。她仓皇抬头,见他眼角隐隐几分厌烦和鄙夷。顿时如晴天霹雳,打击得肖语沁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巧兰连忙扶住她,“小姐,小心。”   她声音故意提高,就是叫给凤倾璃听的。   肖语沁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却见凤倾璃脚步稳健,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倒是秋明月,似乎听到巧兰的惊呼声想要回头,却被凤倾璃揽着腰动弹不得。   “不相干的人,少管闲事。何况某些人喜欢玩这些把戏,你见过的还少?管那么多干嘛?浪费时间。”   不相干的人!   肖语沁两眼一翻,心中最后的期望被破碎。   “小姐。”   巧兰脸色惨白,傻子也看得出来凤倾璃对肖语沁的厌恶和不耐。那样子,仿佛肖语沁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两人已经走远,隐约听见秋明月有些无奈的声音。   “她好歹是你表妹…”   “我可没让她来王府。母妃既然将人请了来,怎么就不派人送她出去呢?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平日里没吃过苦,如今连站都站不稳,也不知道以前在府里舅母是如何教她站姿的。幸好不是王府的小姐,不然祖母非得气出病不可。”   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风中,后面那些话虽然看似在刻意的压抑,但是却将声音控制得极好,足够过往的丫鬟以及还在门口的肖语沁听见。   这次秋明月没再说话,肖语沁却脸色惨白似雪,脑子嗡嗡作响,似被什么消息打击得带愣住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了。   “小姐…”   巧兰胆战心惊的看着她,心里也有些震惊和害怕。方才世子说,是王妃邀小姐入府的,不是太妃?这是怎么回事?   肖语沁闭了闭眼,生意有些嘶哑。   “扶我起来。”   “是。”   之前送她出门的丫鬟早就进去了,王府门口的守卫都规规矩矩的站着,目不斜视,甚至连关切一句都没有。   “小姐,你没事吧?”   巧兰声音有些颤抖,生怕小姐受了打击而迁怒自己。   肖语沁慢慢的恢复了脸色,整了整衣衫,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回府。”   她淡淡一声落下,巧兰虽然有些惊异,心中却送了口气,连忙扶着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车。她战战兢兢的坐在马车内,见自家主子抿着唇,眼神有些深邃。她心里有些害怕,一时之间拿不准小姐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最好乖乖的什么话都不要说,否则很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肖语沁端端正正的坐着,心中却百转千回。她虽然有些骄傲自大,那是因为从小的教养和尊贵带来的天生优越感。但好歹是世家女子,非沈千樱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可比,不会愚蠢到目中无人的地步。之前不过是因为被有可能成为凤倾璃的妻子这个消息给高兴得冲昏了头脑,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会是日后这王府的女主人,所以言行自是有些嚣张跋扈了些。   想她肖语沁好歹也是首辅嫡孙,平时在肖府也是一呼百应莫敢不从,今日实在是被冷香的讥讽和反抗击得没了理智,又被凤倾璃和秋明月恩爱的一幕给刺激了,才会说那些话让自己自取其辱的话。刚才凤倾璃说是荣亲王妃请她来王府做客的,并非太妃。   他应该没有说谎,那样的人,自小就脾性古怪又嚣张肆意的人,不屑于说谎。也就是说,王妃骗了她?   肖语沁眼神有些沉,想起今日下午在飞鸿院,王妃言语之中对秋明月这个儿媳妇多有不满和抱怨,并且隐隐有些想让凤倾璃休妻的想法。转而又对自己格外殷切和喜爱,还说如果有自己这样温柔善解人意又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就好了。语气中透出的可惜和隐隐试探让她心中欢喜更甚。   对凤倾璃,从前她是不作他想的,毕竟他那时候双腿残疾,京中但凡是有点身份的都不愿意嫁给他。不过自从他好了以后,那次在宫宴上见到他,却是那般的风姿俊朗恍如谪仙,她一见惊艳,从此念念不忘。但她好歹是有身份的人,自幼学习的礼义廉耻和矜持让她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悸动。毕竟,凤倾璃已经娶妻,而且夫妻恩爱如胶似漆。她便是心中再不甘或者可惜,也没脸皮厚到倒贴上去的地步。   可是今日荣亲王府下的请贴上那句句暗含深意的话,以及前些日子五妹日日来荣亲王府…她不得不有了其他的心思。况且,荣亲王妃又那样误导她,让她本来一个骄傲矜持的千金大小姐竟然因此丧失理智与人争风吃醋。而且这醋吃得毫无道理。好歹人家是正妻,自己算什么?   肖语沁越想脸色越难看,都是荣亲王妃那个贱女人,让自己今天丢这么大的脸。凤倾璃和秋明月虽然也可恨,但是也算让自己醒悟过来了。   荣亲王妃!   哼!   她冷笑,等着吧,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你好像特别开心?”   秋明月看着坐在软榻上眉目有些愉悦的凤倾璃,扬了扬眉。   凤倾璃笑笑,一伸手揽住她。   “有人帮咱们对付王妃,我自然开心了。”   秋明月眨眨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肖语沁?”   凤倾璃低头把玩着她的发丝,嘴角一抹笑意流淌,眼神似笑非笑,乍暖还寒。   “肖语沁不是你表姐,她自幼承袭庭训,又是世家之女,不可能没有一点心机。虽然她可能恨我今日让她丢尽了脸面,但是她更恨王妃的利用。她那样骄傲的女人,安能忍得下如此屈辱?”   “可是她即便是有心计有手段,有那个胆子敢和王妃对抗?”秋明月表示怀疑。   “为什么不可以?”   凤倾璃眼神一闪,漫不经心道:“你大概不知道,肖夫人是个强势的女人,平时最宠这个跟她性格相似的大女儿。只要肖语沁回去跟她母亲把今日的事一说,我再给她确认一下,肖夫人不恨王妃才怪。当然了,一帮女人是闹不出什么大风波。按照肖夫人的性格,和可能让王妃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以泄心头只恨。”   他眼神忽而变得深邃起来,“你不是一直在发愁怎样解决王妃而不惹人怀疑到我们吗?如今就有这样一个好机会。”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秋明月颦眉,“可是这刀也得借得恰到好处才行啊,一个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你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了?”   凤倾璃一个眼风扫过去,秋明月一顿,而后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下毒?”   “聪明。”   凤倾璃趁机在她脸上偷香一个,眼神又被黑雾淹没,深沉看不见底。   “太后寿宴要到了,王妃是铁定要参加的。原本我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多派点人手将她灭口,不过现在有不费一兵一卒而且还能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为什么不用?”   “你想趁此机会扳倒肖家?”   秋明月压低了生意,眼中几分惊惶又几分了然,还有几分隐隐的叹息。   “借肖语沁的手除掉王妃,再借君威除去肖氏一族?”依照孝仁帝的性格来看,知道了荣亲王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怕更加容不得肖家了。上次将肖语嫣赐婚给凤倾霖,只是一个开始。他早已存了灭荣亲王府的决心,把肖家的人嫁人荣亲王府,其心为何,昭然若揭。   “他应该比较喜欢我给他的这个理由。”凤倾璃嘴角几分嘲讽,眼神漠然又森冷。   “肖家权大势大,二十年前宫变的时候如果肖家人尽全力抵抗,永昌侯府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可是太后自私,留着自己的娘家帮助他稳定朝局,甚至想要利用永昌侯府的牺牲换来肖家世代荣耀。她不许后宫外戚专权,却忘记了,她自己连同肖家坐大,也是君王的忌讳。”   他再也不掩饰对太后的恨意,“只不过她太天真,以为自己拼死拼活甚至不惜抛弃了父王维护的儿子无论如何会对肖家感恩,不会动肖家。却不想,她教出来的儿子,跟她一个德行,都是自私自利的人,眼里如何能容得下沙子?”   秋明月不说话了,心里知道他这口气憋了十多年,不吐不快。   “父王呢?他好歹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祖母也是肖家人。如果——”   凤倾璃沉吟一会儿,低低道:“去年已经连根拔起九大家族,这次对肖家他不会斩尽杀绝,因为他不会给后人说他残暴昏庸的机会。最大的可能,就是借着这次机会削肖家的权。当然,首辅还是首辅,不过肖家手中的部分兵权,得乖乖交出来。”他向后靠了靠,嘴角几分嘲讽几分黯然。   “连五皇叔都交出兵权了,太后当真以为肖家能在朝中独占鳌头?她的确培养了一个合格的皇帝,却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皇家勋贵,争名夺利,何时才是个头?”   秋明月叹息一声,又摇摇头,撇开这些莫名的哀愁。   “对了,轩辕西戎的使者何时进京?”   他静了静,答:“不出七天。”   “京城又要戒严了吧?”   凤倾璃沉吟一会儿,道:“京城守卫军统领一职已经经过上司大臣建议批准,落到了薛雨华身上。”   秋明月扬眉,上次边境战事评定,大军回来以后,朝廷自然是要对有功之臣进行奖赏封赐。她一直没有问,也不太关心。如今他说起来,她倒是想起另一个问题。   “你这次也算立功了,是不是得到批准能上朝了?”   凤倾璃笑笑,“我还要两个月才及冠,朝中虽然有大臣谏言让我入朝听政,却被父王给拦下了。”   秋明月了然而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如今还没入朝听政就天天往皇宫里跑,真要上了朝,一大早就起来,你天天一个人呆在桐君阁里,等我回来后说不定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到时候你可要说我冷落你了。”   秋明月瘪瘪嘴,“把我说得跟个深闺怨妇似的,我有那么小气吗?”   “我倒是指望你更小气一些。”   凤倾璃低头一笑,凑近她耳边,语气有些暧昧低沉。   “比如说不许其他女人多看我一眼,不许我跟其他女人说一句话,不许——”   “打住。”   秋明月做了个stop的手势,瞪了他一眼。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温热的吻,接着就是香风旖旎,罗衫轻解,帷幔落下,春光满溢。   秋明月很无语,觉得这家伙自从从边境回来以后,就特别钟爱此事。从前他虽然也很能折腾,可是好歹有个度。哪像现在,整日就想着怎样占她便宜,然后整夜整夜的要她,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她隐隐觉得,从边境回来以后,他似乎有些变化。可是究竟是什么地方变了,她却又说不出来。   思绪已经被掏空,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轻吻和绵绵密密的呻吟低喘。凝脂的玉臂,交缠的发丝,微微浸透的汗水…   如此春景,便是那月色也羞得躲到了云层里,不忍打扰这对璧人儿。   ……   夜晚的风有些清凉,推开雕花长窗,一缕月色洒下,混合着夜风,有些清冷微寒。   凤倾璃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漆黑的斑木树丛,眼神似那夜色深沉。   她已经耐不住他的纠缠睡过去了,而他,却了无睡意。   有些事情似乎是命中注定,然而他不信命,所以他要逆天而行。一路走来,他坚信人定胜天。比如当初她对他的冷漠排斥,到现在的相濡以沫恩爱授予。比如当年他望着那金宫玉阙,帘幕深深,只余无声的怅惘和无奈。到现在,他已经有那个能力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有些事情,似乎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尤其是那些不可诉说的,各自的秘密和苦衷。那些被历史淹没了多年的皇室秘辛和丑陋的真相。   他双手按在窗沿上,低垂着头,没人看得见他此刻的矛盾和挣扎。亦如,没人知道当初那般决定的愧疚和痛心。   他的生命中似乎多少求不得,然而唯一想要得到的,却又那般不容易。也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格外的珍惜和珍重。他侧头,窗幔低矮,落下一地的缱绻,斜斜飘荡遮住她安睡的面容。刹那间静谧如花,心中甜蜜又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接天连地的袭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嗯…”   睡梦中的她似乎有些不安,迷迷糊糊的嘤咛了一声。   凤倾璃一怔,而后大步走过去。见她无意识间掀翻了被子,冷风吹进来,她皱紧了眉头,似乎想要寻求夜夜躺在身侧的暖炉,却因怎么也触及不到而有些懊恼。   他低低而笑,又有些怜惜,体贴的给她重新盖上被子。   许是觉得不冷了,她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凤倾璃叹息一声,眼神里有柔情又有些忧虑。到底,他该如何做?眼神慢慢落下,停留在她腹部的位置,心思一动。   如果——   ------题外话------   推荐好友明夏轻歌新文《重生之名门儿媳》内容介绍:   别人重生有没有这么苦逼啊,她居然穿到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身上,成为一个为人挡厄的小媳妇。   本想以工抵债,谁知看似温文的小相公却是个腹黑,而且出身名门身负冤屈。一心想往上爬,以位极人臣为目的。看走眼了!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夫妻联手,你攻读来我挣钱,你做官来我当家。   第七十二章 寿宴求婚,一波三折   七天后,轩辕和西戎的使者进京给太后贺寿。   当日秋明月依旧在桐君阁里,凤倾璃进宫去了。因为轩辕此次来主要目的是与大昭和亲,自然要奉上两国友好协议。别国使者进京给我朝太后贺寿,自然是要住在行宫的。   这些自然不在秋明月的关心范围内,因为红萼和沉香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个让她惊悚至极的消息。   “世子妃。”   两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秋明月面前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怎么现在才回来?”   红萼面有暗淡之色,而后又有些凝重道:“原本我们应该在一个月以前就回京的,只是中途出了点事。”   沉香接过她的话,“我们回来的时候途径章州,却被人给绑架了。那人也奇怪得很,绑架了我们以后也没虐待我们,反而好吃好喝的待着,只是将我们囚禁起来,不许见外人。大概一个月后,突然就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了,留下一个盒子,让奴婢交给世子妃,然后就把我们放了。”   她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来。   秋明月眯了眯眼,“绑架了你们却又不敲诈勒索还好吃好喝的待着?就为了让你们把这盒子送到我手上?”这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红萼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我们以为你黑衣人想要害世子妃,中途还将这盒子丢了一次。可是第二天这盒子莫名其妙就出现在马车内。于是我们知道了,那黑衣人肯定派人跟踪我们。奴婢们没有办法,只有将这盒子带回来交给世子妃。”   她皱了皱眉,又有些忧心道:“世子妃,这盒子里会不会有暗器啊?”   这些天她和沉香轮番换着把这盒子带在身上,也没中毒什么的,可是就怕这内藏乾坤啊。   秋明月盯着那盒子,很平常很普通的檀木盒子,花纹也没什么奇特,但是她拿在手心里,就是觉得不同寻常。隐隐约约,她觉得这盒子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这个阴谋,会颠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她想要将这盒子扔掉,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呼喊。打开它,打开它她就能知道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一直无法找到答案的谜团。   她捏着那盒子,半晌,才轻轻开口了。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世子妃…”   沉香想说什么,最终在秋明月疲倦的神色下走了出去。   秋明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已经开出花苞的迎春花,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春草气息,却无法驱散她内心阴霾。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盒子。也许,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断了。   她手指轻轻扳开暗扣。   咔——   盒子自动打开了。   她皱眉,没想到这盒子这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盒子内竟然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莲花型玉佩。玉佩她见过无数,圆形的,方形的,亦或者刻意雕琢成花型的。颜色也分好多种,不过大多都是绿色或者银白色。然而这块玉佩显然非同寻常,却是粉白色的。玉质晶莹剔透,就这样拿在手中,只觉得轻盈光滑,似婴儿的肌肤。然而放在阳光下,那玉佩突然就变得透明了,连手指上的指纹都清晰可见。更重要的是,那朵莲花竟然是雕刻在玉佩内里。单从外面看,还以为是请名匠大师刻意雕刻上去的,没想到却是内含乾坤。   这块玉佩,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秋明月抿了抿唇,除了这块玉佩,盒子里还有一匹华光五彩的锦缎。泛着银光,堪比月色的锦缎。   她闭上眼睛,转身来到床榻边。思索良久,还是将那锦缎取出来,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飘逸而纤细,隐隐又透着几分风骨傲然。   是个女子的字迹。   秋明月捏着那锦缎,手指却颤了颤。只因她认出了这字迹,是她外祖母的。下一刻,触及上面的内容,她眼眶悠然睁大,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抓着那锦缎的手指几乎不稳,然而她却死死的抓着那锦缎,死死的盯着上面一个个昭示着那些她从未想过的真相和秘密。诉说着那些她无法接受却又是血粼粼的事实。   良久,她才闭了闭眼,脸上一片灰白和颓然。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锦缎很长,但是只有上半篇幅才有字,下半篇幅是空白的。然而她知道,这空白的部分,定然也写着什么秘密。只不过似乎她外祖母有些什么顾忌,大抵是用什么药水将这些字迹掩盖了。   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去思考那锦缎下半部分写的是什么,脑海中满是方才看到的那些内容。   她一直以为人定胜天,可是如今看来,她还是太过天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直都那么静静的坐着,直到有脚步声缓缓而来,凤倾璃回来了。   她猛然一震,连忙将锦缎放在盒子里,情急之下塞到枕头下面,然后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   “回来了?”   索性凤倾璃似乎有心事,也没太注意她脸上的表情,只嗯了一声,便拉过她的手坐在了软榻上。   “发生什么事了?”   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秋明月轻声问。   凤倾璃摇摇头,神色有些疲惫。   “西戎的使者已经住进了行宫,可是国师还没有到。”   秋明月身子僵硬了一下,想起了方才那个盒子。又想起燕居对她说过的话,让她去扬州,外祖母的房间有密道。那匹锦缎上面的笔迹是外祖母的,那么也就是说,那盒子是在扬州沈府取到的。绑架红萼她们的黑衣人,也就是燕居?   “对了。”凤倾璃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刚看到红萼和沉香她们都回来了吧。我还正打算告诉你,之前我们走的时候不是留了两个暗卫么?可是他们却在途中死了,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脸色有些阴沉,“那段时间我去了边境,也来不及做什么安排,后来又得知你那两个丫鬟平安无事,也就没告诉你。”   “没什么,反正她们都平安回来了不是吗?”秋明月装着若无其事,又笑笑。   “你刚刚回来,饿了吧?我去吩咐她们传膳吧。”   “好。”   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好似真的很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秋明月悄悄的走了出去。凤倾璃睁开眼睛,神色有些怔怔的,眼底满是复杂之色。   当晚,华灯初上,夜色宁人。秋明月早早的就睡下了,难得凤倾璃没有再缠着她,她睡得极好。   三日后,太后寿宴,群臣携家人进宫赴宴。秋明月再次穿了属于自己的诰命服,和凤倾璃一起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一路上凤倾璃没有说话,马车内气氛寂静得有些不可思议。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口,凤倾璃朝她伸出手,带着她下了马车。刚刚踏入宫门,忽然旁侧迎来一个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好奇有隐隐几分张扬的女声。   “这便是荣亲王世子妃了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今日本宫总算是见到真面目了。”   本宫?   听声音这个女子分明就不是大昭皇室公主,那么只有…   她回头,对上一双惊艳而后又带几分不可置信的双眸。那双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扬,淡紫色的眼影增添了几分妖艳之感,在没入鬓角的长眉下晃动着妖魅的色彩,再配合朱红色的唇,更是美得耀眼而逼人。只是那眼底的神色太过惊骇,以至于掩盖了最初的那一丝隐隐的嫉妒。这张脸无疑是美丽的,甚至称得上绝色。然而见惯美色,尤其是自己就生得一张好容色的秋明月却早已见怪不怪。   女子坐在銮轿中,一只手伸出来掀开了珠帘,帐顶上的轻纱被风吹起,带来一阵花的清香。銮轿两边有翠玲被风吹起,玲玲作响。她坐在轿子内,三分慵懒七分高贵,淡绿色的繁花宫装裙裾铺洒在淡紫色的坐垫上,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她看着秋明月,眼神不断变换,几分怀疑几分探索还有两分…杀气。   秋明月扬了扬眉,她是谁?   凤倾璃在这女子出声的时候就蹙眉,脸色明显不太好。   “她是西戎的五公主,端木清。”   端木清笑得高雅而高贵,眉眼间俱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这女子对她有敌意。这是秋明月从她眼底幽暗中探测到的讯息。   “原来是端木五公主,”她福了福身,笑得一派温和优雅。   端木清看着她,眼底那一丝怪异没有消散,反而更甚。又看了眼凤倾璃,眉眼高挑。   “她就是你口中的爱妻?让你拒绝本宫的女人?”   秋明月蹙眉,周围的人也因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目光隐隐有些诧异,不过许多人还是露出了然的神色。西戎公主进京当日在皇宫看见了荣亲王世子,一见倾心,当即就向孝仁帝请求让凤倾璃做她的驸马。凤倾璃早已成亲,自然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可是这个西戎的五公主高傲自大又有些目中无人,如何能接受倾慕的男子这样的拒绝?还曾蛮横的要求凤倾璃休妻娶她。最后还是孝仁帝打了圆场,此事才算是平息下来。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但是听端木清的这话,大抵也能猜测得到几分,如今这位西戎的五公主见到了秋明月,可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都有了几分想看好戏的心思。   凤倾璃脸色有些冷,牵着秋明月的手却是冷的。   “是。”   端木清眼中划过一丝恼怒,而后又笑了。   “嗯,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见犹怜啊。”她瞥了眼秋明月,嘴角一丝玩味儿。   “你叫秋明月?呵,真是烂俗的名字。”她毫不客气的讥讽,在凤倾璃要发怒之前,她又道:“不过这张脸嘛,倒还真是称得上明珠光辉,魅惑天成。”   “公主——”   此刻端木清身后的官员礼部尚书已经从方才的呆愣中回过神来,见自家公主在为难人家,连忙想要打圆场。   端木清瞥了他一眼,“行了,催什么催?本宫不过见到故人叙叙旧而已。这样也不可以?”   礼部尚书垂头拱手,“老臣不敢。”   端木清似乎哼了一声,放下了珠帘,朦胧间见她向后靠了靠,声音慵懒而威严。   “国师何时入宫?”   “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国师说筵席开动之前定然入宫。”礼部尚书端正的脸上在提起国师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骄傲和尊敬。那样的尊敬,并不是单单是碍于椴木清身份的尊敬。那是一种由心而发的爱戴和服从,国师,是整个西戎的骄傲。   端木清嗯了一声,“起轿。”   都进宫了还坐着銮轿,这位西戎的五公主可真够猖獗的。   銮轿立即被车夫抬了起来,端木清隐在珠帘后,声音传了出来。   “凤倾璃,本宫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你也一样。”   凤倾璃脸色黑沉,连旁边那些看好戏的官员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和压迫,连忙匆匆而去。   秋明月捏了捏凤倾璃的手,脸上倒是一派从容。   “跟个不相干的人,你生什么气?岂非给自己找罪受?”   凤倾璃脸色好了点,又有些郁闷。   “你都不生气?”   秋明玉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身为人妻,就该大度。人家是一国公主,我有什么资格去生气?”   凤倾璃更加郁闷,“你听到刚才她说什么了?还能这样无动于衷。”   秋明月立即就知道这厮又别扭了,她好笑的摇摇头。   “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她瞥了眼身后缓缓下马车的贵妇少女,淡淡道:“只要你不愿,她也无可奈何。我不生气,是因为我对你有信心啊。你不愿意做的事情,还有谁能强迫得了你?”   凤倾璃脸色好了些,对她宠溺的笑笑,然后牵着她踏入了宫门。   身后,凤倾玥坐在马车上,车帘露出一条细缝。他隐在厚厚的车帘后,只看见一角白衣如雪,宽大的袖口上银线闪闪如波光流水。微露的下巴精致如雕刻,配一线薄唇樱红如花绽放。   须臾,他下了马车。   和从前一样,他所到之处,无论是萧索破败之地还是繁华迷离之景,都立即烟消云散。他的光芒可让那些萧索的灰白的萌生亮彩。同样,他本身的出尘气质会让那些金碧辉煌都黯然失色,独独留他一人风华绝代,盖过世间繁荣。   周围的人,尤其是那些世家千金,都纷纷屏住了呼吸。   凤倾玥根本没看任何人,他的眼神向来只专注在一个人身上。哪怕,他能捕捉到的从来都只是她的背影。然而那淡漠的背影却又似那开得灿烂的荼蘼花,盖过世间一切千娇百媚。待那背影消散在迷雾中,他眼中便再也容不得其他。只留下孤寂的,漠然前行的脚步。   似乎在专注覆上她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很轻却又很重的刻进了他心底深处。带来斑斑的血痕,却又绽放如妖娆的桃花。   好像那一年,穿花拂柳沉静踏云而来的女子。一袭白纱覆面,漠然转身的背影…   在他离去后,周围那些人才回过神来,随即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   然而在北角处,却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传来女子有些好奇的询问声。   “大皇兄,刚才那个白衣男子是谁?”   负手而立的华衣男子,隐在斑驳阴影下的容颜似雪如玉,眼神若神光琉璃,似要照亮那翩跹而去的背影,又似什么都抓不住,徒留满眼的黯然和苦涩。   “他是镇南王世子凤倾玥。”他抬头看身边的妹妹,“小妹问这做什么?”   如果秋明月在这儿,必定会认出,说话的男子便是昔日在秋府的大少爷秋明轩,如今的轩辕大皇子轩辕逸。而他身边的宫装女子,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小妹。轩辕老皇最宠爱的小公主,轩辕文玉。   轩辕文玉似乎有些失神,而后又笑笑。   “没,我是看他长得挺出众的,大昭竟然有这样的男子,所以有些好奇而已。”   轩辕逸笑了笑,眼神里流光溢彩。   “文玉长大了,也该选驸马了。嗯,此次父皇让你我来大昭签署两国和平协议,愿意与大昭和亲。大昭去年才经历了宫变,没有成年的皇子。倒是这个镇南王世子,虽然身份不如皇子尊贵,但好歹也是出身皇室,且人品才貌都是上乘。要说和你也算相配,不过我总觉得他这个人有些看不透,你若嫁给他,怕是——”   “大皇兄,你在说什么呀?”   轩辕文玉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嫁给他了?你明知道我心里——”她咬了咬唇,眼睛里又流露出几分黯然失落来。   轩辕逸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这个妹妹在想什么。   “文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容烨其人太过危险,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你还是尽早忘了他吧,莫要再心存妄念了,否则日后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见妹妹满眼痛楚,轩辕逸又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肩。   “皇兄知道这话你听了伤心,你现在还年轻,自小又没受过什么苦,不懂得人心险恶。况且父皇都派人找了容烨那么久他都没出现,可见是没有将你放在心上。虽然我也欣赏容烨大才,但是他那个人傲骨太甚,桀骜不驯不能屈居人下。你是皇室尊贵的公主,父皇也不会允许你嫁给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所以你还是断了念想吧。此次赶赴大昭,我会帮你选一个适合你的驸马。”   轩辕文玉咬着唇,眼神里有晶莹闪烁。   “公主。”   一件披风落在她身上,轩辕文玉抬头,对上女子和善的眼神,抿了抿唇。   “皇嫂——”   “文玉,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叫兰侧妃。这是在大昭,切莫忘记了皇室礼节,被人看了笑话去。”轩辕逸淡然夹杂着几分不悦的声音,让李兰芝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分。微微侧目,但见他脸上温和的神色已不在,眼神淡漠如水。她垂眼,眼底一片黯然。   轩辕文玉撇了撇嘴,“你又没有娶妻,我就是要叫皇嫂。你要是不准我叫,有本事就娶个皇子妃啊,我立刻就唤称呼。”   轩辕逸已经转过身,走了数步,才传来他淡漠却又似含了几分坚定的声音。   “今晚我就向大昭的皇帝秋娶贵女,为我轩辕大皇子妃。到时候,可别又叫错了。”   李兰芝猛然抬头,见他步履沉稳背影坚决,嘴角流露出几分凄然来。轩辕文玉有些讶异,“皇嫂,我刚才没听错吧?皇兄他说,他要娶妻?”   莫怪轩辕文玉惊讶,在轩辕,无论是皇宫还是朝臣,谁都知道这位大皇子不近女色。大皇子府除了一个侧妃,连个姬妾都没有。而这个唯一的侧妃似乎也不得他喜欢,成亲都快两年了,连个子嗣都没有。很多人都在私下里偷偷传闻,若非如今的兰侧妃是当初大皇子还在民间的时候娶的妻子,只怕也留不长。   而如今,轩辕逸却说要娶妻,这怎能不让轩辕文玉震惊?   李兰芝已经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淡淡道:“皇子处事自有他的道理,况且大皇子已近二十岁,膝下却无子息,总归是不妥。若真娶了正妃,我也能交手府中庶务,安心伺候皇子和皇子妃。”   轩辕文玉皱眉,“那你呢?”   李兰芝淡淡一笑,眼角的笑意掩饰了泄露的苦涩。   “当初大皇子流落民间,为了掩人耳目才娶了妾身。如今大皇子已然回归皇室,身份高贵,尚且没有休弃妾身,妾身已经很感激,不敢再奢求其他。”   “可是——”   “公主。”李兰芝打断她,“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轩辕文玉无奈,只得跟着她走了进去。   寿宴仍旧在昭阳殿举行,群臣以及家眷已经依次坐好。上方空荡荡的几个位置是给太后孝仁帝以及皇后留着的,下方的群臣在各自说着话,气氛倒也和乐融融。   端木清是他国公主,是大昭的贵客,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儿,她的位子自然是上座,而且一个人盘踞一桌。看到秋明月,她眼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几分笑意,颇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秋明月只是淡淡而笑,她自然看得出来,这个西戎的五公主绝对不是养在皇室里的娇花,而是一个掠夺者。   不过那又如何?表现在脸上的敌意,总比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来得明朗。于是她对着端木清笑得很温和,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和优雅展现得淋漓尽致。   端木清扬眉,似乎对她这般作态很不屑,又似乎在纳闷凤倾璃怎么会看上她这样木讷光有美貌的花瓶?   然而她的郁闷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刻,在太监的高呼声中,轩辕逸走了进来。大殿内各种声音都有一瞬间的寂静,纷纷将目光投向走进来的华丽男子身上。轩辕逸当初在秋家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很少出门的世家公子,但是好歹上过全京城最好的学堂,是以好多富家公子哥都认识他。   只不过时移世易,这些人也都明白,如今轩辕逸身份不同了,且又涉及到两国邦交,自然不敢出言挑衅。寂静也不过只是一瞬间,又各自继续了方才的事。太监领着轩辕逸以及后面的轩辕文玉李兰芝几人去了自己的席位上,便躬身退下。   秋明月一直没有看轩辕逸,太监的高呼声想起的时候,她正低着头对凤倾璃说着什么,脸上笑意融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   凤倾璃也一脸的笑意,满殿宾客之中,仿佛他们两人独独隔离喧嚣之外,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对面,凤倾玥手执酒杯,看着清冽的酒水,唇边似乎有笑意流淌。然而那艳艳水波中,却是永无人看懂的寂寞和荒凉。在这满殿的辉煌觥筹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轩辕逸一走进来就注意到了秋明月,方才在宫门口就看见了她。一年多了,她似乎更美了,眉宇间都散发着属于妇人的妩媚和幸福。   而那样的情绪,都是另外一个男人给她的。那个,坐在她身边的男子。   早就猜想到这个结局的,原以为他会淡然处之。然而亲眼见到,他仍旧是嫉妒。嫉妒如火焰,烧得他心肺脾肾都在疼痛。他低头,清冽的酒入喉,勉强止住了那灼烧至面上的疼痛。然而血液里却仍旧冰冷骇然,如结冰雕。   从踏入大昭境内,踏入京城,踏入皇宫,他都在期待这一刻,期待着久别重逢,期待着与她相视。就像两年前,她款款踏入秋家的大门。抬头的瞬间,看向他的眼。震惊,而微微疼痛,震撼了他的心,让他那颗早就冰冷的心竟也微微一痛。从此,他记住了那样一双眼。   那些人想方设法的害她,她却我自悠闲,冷眼看她们唱独角戏。等到她们幸灾乐祸的时候,她再给予重重一击。   那样决绝又聪明的女子,又是那般聪慧而毫不张扬的女子。她在用自己寂寞的喧嚣,来诠释独属于她自己的寂寞繁华。没有人欣赏她,或者,那些人不配欣赏她。   而他,就躲在暗处,看着她步步生莲,一步步获得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也,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原以为,她和凤倾璃的婚姻,不过也是政治下的不得已而为之。然而此刻看她眉目温情溢满,看她眼中笑意掺杂着爱恋与柔情,看着那男子专注于她脸上独一无二的深情缱绻,似乎再也看不见这尘世繁华。而他,也早就被她关闭在心门之外。   不,应该是说,他从未走进她的心。   那么,初见之时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又算什么呢?   她说他长得像她一个故人,然而回到轩辕以后,他就暗自调查了她在扬州的所有,从出生到成长,事无巨细,都调查得清清楚楚。除了她三年前落水醒来后性情有所变化,却从未发现她那十几年生命中有什么特别的男子出现。更何况她本就是大家闺秀,碍于世俗礼法,也不会与任何男子有过多的接触。   她是骗他的吗?   不,他看得懂那一刻她眼神里的回忆和飘渺,若非是生命中尤其重要之人,她不会露出那般怅惘又叹息的神色。   那么那个人是谁?容烨?不,不可能。从他离开那日,容烨看她的眼神,虽有压抑渴望的爱恋,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隐忍和放手。而她看着容烨却只是淡淡的,君子淡如水的神情。那个人不是容烨。可是,到底是谁呢?   他低头思索,门外却传来太监的高呼声。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统一起身,待孝仁帝,太后和皇后走进来坐下后,才全体跪下,高呼万岁。端木清轩辕逸和轩辕文玉是别国皇子公主,又是以使者的身份来恭贺太后寿宴,所以不用行跪拜之礼,只象征性的拱手表示尊重。   孝仁帝一挥袖,“众卿平身。”   “谢皇上。”   所有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孝仁帝看了眼轩辕逸和端木清,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而后朗声道:“今日太后寿宴,众卿不必拘礼,开怀畅饮即可。”   “是。”   大殿内转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歌舞升平,舞姬上前,摆动优美的臀部,舞出绝美的舞姿,轻纱如梦,带起层层涟漪。玉杯碰撞中,孝仁帝和蔼可亲的看向轩辕逸和端木清。   “轩辕皇子和西戎五公主远道而来,不知可否习惯我大昭风土?”   端木清眼神慵懒而妩媚,笑得妖魅多姿。   “皇上客气,大昭民风淳朴,本宫甚是喜欢。”   轩辕逸也淡笑自若,“诚如端木公主所说,本宫未有不适。”   “那就好。”   孝仁帝笑眯眯的点头,“既如此,几位可在大昭多住些时日,也好赏我大昭风景,体验我国风土人情。”   “甚好。”端木清笑容可掬,举杯畅饮。   “难得陛下宽厚,本宫不甚感激。”   轩辕逸也笑得温和,却道:“此次赶赴大昭,乃是为轩辕和大昭两国和平而来。”   觥筹交错中,已经酒过三巡,周围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轩辕逸声音清淡,却足以落入这大殿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舞姬早已退下,他站起来,拱手对孝仁帝道:“陛下仰承天恩,仁义天下,我皇敬重,愿与大昭联姻,结为秦晋之好,永不开战。”   大昭朝臣面露喜色。如今乱世,三分天下,各国皇帝都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但是大昭去年才出现了内乱,朝中新贵刚起,不堪大任,又经历了与轩辕的战争,国力实在大不如前。如果此时与轩辕结盟,刚好可以避免西戎趁机攻打而措手不及的隐患,所以年老的大臣都心中高兴。唯有孝仁帝面色不改,眼中含笑。   “皇子千里迢迢远赴我朝,朕岂能不允?”他看了眼坐在下方面色含羞的几个女儿,面色更为柔和。   “朕的长公主也有十五岁了,就…”   “陛下。”   轩辕逸却突然打断了他,双眸诚挚而坚决。   “我已心有所属,但望陛下成全。”   孝仁帝一愣,凤倾柔又羞又怒。   “不知皇子…心属何人?”   男子微微一笑,如玉的手指向坐在席间温雅沉静的秋明月。   “她。”   一言落,满座皆惊。几乎是在轩辕逸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酒杯就化为了利器飞向了轩辕逸。让在座的百官以及上首的孝仁帝太后都再次惊了惊。然而下一刻,轩辕逸轻轻一挥衣袖,酒杯稳稳当当的被他握在了手心里。回头对出手的凤倾璃淡淡一笑,“上次一别,世子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可喜可贺。”   “你也不差。”凤倾璃面色冷沉,淡淡讥嘲道:“不过比起武功,大皇子的脸皮似乎更厚了。”   轩辕逸不生气,反而高举酒杯,对着凤倾璃遥遥一敬。   “多谢荣亲王世子好酒相待,本宫荣幸之至。”   他将酒杯凑到唇边,凤倾璃冷哼一声,手指一动,一道劲气发出。   砰——   酒杯碎裂。   酒水却没有溅到轩辕逸的衣衫上。   几乎在那无形的真力逼近的时候,他已经松手,而后手一挥,本要洒落桌上的酒水就被他那样轻飘飘的扫去。再抬头,又是温雅一笑。   “看来世子不想本宫喝这杯酒,实为本宫遗憾。”   他坐下来,脸上笑容不变,满身的从容镇定。仿佛刚才那个出口石破天惊的人不是他一般。而到得此刻,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看向秋明月的眼神都变了变。有讥嘲有嫉妒也有看好戏。元老大臣自然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据婚皇室公主原本就是奇耻大辱,又为难有夫之妇,实为无礼至极。   当然,他们此刻还来不及追究秋明月的‘红颜祸水’之罪。最先开口的就是曾经在为洛王接风洗尘的宫宴上对秋明月颇有几分欣赏的袁大学士。   “大昭人人都知道,秋家五小姐已经于去年嫁给荣亲王世子,乃是如今的荣亲王世子妃。我皇还赐予其‘一品贵爵夫人’之美称。皇子远道而来,是为和亲,我皇注重两国联姻,特赐予长公主婚配。皇子却视若无睹,反而无理取闹,咄咄逼人。我看这和亲之举,实在没有诚意。”   他开口后,又一元老大臣接着道:“袁大人说得对,皇子既然是为两国结盟,如何能口出如此违背伦理之言?辱没我皇室长公主,是欺我大昭无人?”   “公主身份尊贵,皇上特意许配给皇子,不想皇子却如此无视,反倒欺我臣之妻,是何道理?”   “难道轩辕皇室都不论世俗伦常道德情操吗?还是你轩辕大皇子太过离经叛道了些?”   ……   各种各样的质问和谴责如珠炮一样喷向轩辕逸,群臣激愤,慷慨激昂,字字句句可谓诛心。而秋家的人,秋老太爷和大老爷都没有说话,冷眼看事情发展。身为秋明月的家人,此刻他们若是开口,只会让秋明月成为众矢之的。而荣亲王府的人嘛,荣亲王脸色阴沉,太妃面色也很难看。荣亲王妃一脸的玩味儿,凤倾瑶一脸嫉妒。   秋明月也由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她没有看殿内那些人的炮语连珠,也没有理会上方凤倾柔愤怒而嫉妒的目光。而是默默的握住了凤倾璃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抚。   凤倾璃回过头来,对上她笑意满满的眼神,心中的郁结之气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消散了,笑意流淌在眼角眉梢。无言的温暖和幸福自二人周身流淌开来,让殿中那些激愤的大臣以及那些低低私语或讥嘲或嫉妒或不怀好意的声音都低弱了下来。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二人。   被大昭官员指责的轩辕逸一直没有反驳一句,却在此时看向了秋明月,然而又在触及那样温柔的对视中滞了滞呼吸,原本清明淡漠的双眼也染上了几分痛楚。   他身边的轩辕文玉总算回过神来,急急站起来。   “陛下,皇兄方才只是一时戏言,请笔下莫要…”   “我没有戏言。”   沉默中,轩辕逸却开口了。   众人又将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不善的,愤怒的,讥嘲的——   轩辕逸又是淡淡一笑,“陛下没有听错,本皇子也没有说错。本宫心仪之人,正是秋家五小姐,秋明月。”   孝仁帝眼神一沉,凤倾璃脸色黑了下来,正要动手。轩辕逸却忽然回过头来,笑若春风。   “我朝诚心与大昭结盟,还望世子成全。”   “休想!”   凤倾璃额头上青筋暴露,眼中风云席卷,似天边的乌云滚滚,顷刻间便要大雨倾盆。他一把揽过秋明月在怀,“她是本世子的妻子,一辈子都是。轩辕大皇子莫非要做出夺人之妻之事不成?这天下悠悠众口,皇子不怕么?”   “在下只知道,情不能自已,故顺心而为。”   “皇兄!”   轩辕文玉今夜简直被自个儿的皇兄惊呆了,她也想不到一向沉稳万事在胸的大皇兄竟然会吐出如此背离伦常的话,这要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只怕与太子之位从此绝缘了。她和轩辕逸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却尤其喜欢和依赖这个兄长,自然是不愿意他在父皇身边失心,因此急急阻止。   “皇兄,你可是今天喝多了?所以才说这些酒话?赶快给荣亲王世子妃道歉啊,说你——”   “小妹,我没醉。”   轩辕逸却拂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眼神异常认真。   “这一生,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轩辕文玉杯他此刻认真凝重的眼神给震住了,大昭那群激愤的官员也被他这样郑重其事而决绝认真的眼神震住了,不由得就想起方才他看向秋明月的眼神。笑意满满又掺杂着情深徐徐,在那一瞬间,这满殿的金樽玉贵,都在那女子一颦一笑之中荡然无存。   于尘世万千繁华之中,他只看到了那个女子静坐的眉目温和,浅笑如画。   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被他这看似平常实则包含珍重而珍视的话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那些迂腐的文儒书生和饱学硕儒都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轩辕逸,眼神奇异却又莫名的有些感叹。   少年轻狂,郎才女貌。况且曾经同一屋檐下,暗生情愫也是常事。   许多人又把目光从轩辕逸和秋明月之间流转,神色不明。   凤倾玥端着酒杯,神色有些怔怔的。   这一生,从未如此清醒过。   很清淡的一句话,然而于他,却是重若雷霆。   回想这一生,他时刻警醒,然而却总是在那女子或笑或怒或嗔或恼…各种神情下丧失所有的理智和清明。他在那些转角的衣裙,在那些不经意间唇边的笑意,在那些从容浅笑中展露的风华中,沉沦而不可自拔。   从此,不想再清醒。   然而此刻,轩辕逸一句话,却那样生生的剥离了他一生所有的坚持。那些坚定的信念,那些隐没在黑夜中无人看得见伤痕和隐忍。在这一刻,带着沉默多年的疼痛,突然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让他在刹那间脸色苍白如雪,甚至端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也是在同一时刻,他低下了头,发丝低垂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宽大衣袖落下,掩盖了颤抖的手臂。   然而心底的颤抖和如浪潮席卷的痛楚却那般清晰的炸开在全身的血液和经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无人看得见此刻这个风华少年低头的瞬间眼底已然沧海桑田,也无人关心那个少年向来稳定的手微微颤抖着,滴落清冽的酒液,在桌上久久不散。   因为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出于风暴中心的女子。她正在给凤倾璃布菜,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眉目温和,唇边笑意浅浅而温柔。这一刻大殿为她而起的风波,这一刻两国的盟约联姻,在她那样欠削低首眉眼一泻的风华下,仿佛只是一个笑话。   许多人看着这样的她,莫名的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这女子眼中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他们在这儿争个你死我活,她却丝毫都不看在眼里。   可是总有人看不过眼,比如自觉受了屈辱的凤倾柔。她站起来,愤愤不平道:“秋明月,你这个祸水,如今两国联姻因你僵持不下,你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孝仁帝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指责。太后面色清淡,也不说一句话。皇后抬头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还有几分笑意。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感叹。尤其是,在看到低着头却依旧隐隐看得出肩膀有些颤抖的凤倾玥之后,那感叹就更深了。   都是痴儿啊!   凤倾璃皱眉,眼神黑沉,刚要发怒。秋明月却按住了他的手,抬头对凤倾柔浅浅一笑。   “不笑难道臣妇要哭么?”   “你—”   凤倾柔怒极,秋明月却又淡淡别开了眼。声音不大,却足够这大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是一届女子,不懂得什么国仇家恨,也不懂得什么联姻结盟。我只知道,一女不侍二夫。我的丈夫一日没有写下休书,我就还是荣亲王世子妃。如此,公主还想听什么?”   她静静端坐,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眉宇间一派温和从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威严和尊贵,却让人不可逼视。   在这一瞬间,方才还对秋明月有些敌意和不屑的那些大臣,纷纷都对她肃然起敬起来。   “好,说得好。”   寂静之中,袁大学士挑眉一笑,脸上满是赞赏和骄傲。   “好个一女不侍二夫,这才是我大昭女子的榜样。”   周边的那些个大臣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愧为皇上亲封的‘一品贵爵夫人’,当得其名,视为天下女子榜样。”   “自古女子出嫁从夫,是为贤德,世子妃此言甚为有理。”   ……   群臣纷纷出言赞赏,凤倾柔气得脸色发青,秋家的人渐渐松了口气,凤倾璃眉开眼笑,春风得意。轩辕逸却脸色苍白,手指骨节泛白,眼神痛楚。   “哈哈哈…”   端木清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   大臣们都皱紧了眉头,孝仁帝正烦躁,闻听得她的笑声,面色更是不好,声音也微沉。   “五公主为何发笑?”   端木清渐渐止住了笑声,端着酒杯,神色慵懒的向后靠了靠,眼神几分不屑。   “凤倾璃,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迂腐木讷,被所谓的世俗礼节禁锢,没有自己的思想,这就是你放在手心里呵护如宝的女人?”   说到最后,她脸色已经隐隐发青。显然刚才是被凤倾璃和秋明月表演的夫妻恩爱给气得不轻,这位以暴戾出名的五公主,能够忍到这个时候,已是不易。   凤倾璃眉眼都不抬一下,“自然。”   端木清脸色又沉了一下。   孝仁帝却有些不耐烦了,今日太后大寿,又是轩辕与大昭联姻的日子。原本他想要将凤倾柔嫁给轩辕逸,先保证两国联姻顺利,再让这个女儿以联姻为名去轩辕做探子测探消息以便日后大昭出兵。没想到这轩辕逸生生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正想着该如何挽回局面,可不想这个西戎的五公主再挑起事端。   “公主——”   端木清却放下了酒杯,神色又恢复了慵懒自傲,转而对孝仁帝拱手道:“陛下,我皇也有意与大昭联姻,忘陛下成全。”   一时惊起万层浪,她一语落下,满座皆哗然。   孝仁帝也怔了怔,显然也没想到端木清会有此一言。然而此刻却不由得他发愣,于是问道:“敢问联姻之人是…”   “正是本宫。”   端木清挑眉,站了起来,拱手道:“那日在御书房见了荣亲王世子,本宫心下甚悦,愿招世子为驸马,从此大昭和西戎结为秦晋之好,互不侵犯。”   哗——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满殿的群臣贵妇,根本没想到事情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都纷纷瞪大眼睛,简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位西戎的五公主,继而又看向凤倾璃和秋明月。   本来好好的太后寿宴,发展到轩辕求亲,而后又是西戎请求联姻。最奇怪的是,求亲的对象,偏偏又是一队夫妻。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有妇之夫。   这如何不让这些朝堂百官惊悚莫名?   “这——”   孝仁帝似也怔了怔,面上有着为难之色,眼底却有精光闪烁。   凤倾璃脸色黑沉如死水,正待发怒,门外却突然想起一个似男似女似笑非笑却又威慑力十足的话。   “敝国公主年幼无力,一时戏言,万望陛下莫怪。”   ------题外话------   呼呼呼,最精彩的部分,明天展现,么么哒~   第七十三章 玥的表白,独一无二   端木清笑意僵在脸上,她身旁的礼部尚书大喜。   秋明月面色变了,凤倾璃脸色也变了。   百官诧异。孝仁帝皱眉,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皇后眉眼慵懒之色微微一顿。   大殿内这一刻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人人面色各异,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于无形,人人都屏住了呼吸。正因为如此,所以太监尖锐的鸭桑音尤为高亢的传来。   “西戎国师到——”   最后那个到字,似乎无意又似乎有意的拉长,余音之中还能察觉太监的惶恐和莫名生畏的尊敬。大昭的宫廷太监,对别国的国师由生起畏惧和尊敬?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孝仁帝眉头更深,眼神有些沉。   秋明月手指紧握,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门口。   逆光处,先是走进两个黑衣劲衣男子,他们面无表情,仿佛雕塑。直到跨进门口,他们分别站立两边,做出恭敬的姿态低头。   首先入目的是一截翻飞的裙衣摆,黑色的,掺杂着银白色的光线,在这满殿珠玉光辉下仍旧不掩其耀眼灼目。衣摆下是一双黑色并镶黑曜石的长筒靴子。按理说那衣摆宽大而厚重,只露出一双鞋面,那宝石太过耀眼以至于那么远的距离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那鞋面束口的紧致而衍生出靴筒来。   进了,那人彻底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一身黑袍,外披一件宽大黑色披风,看似单薄,然而那领间的带子都镶嵌了金丝。不光如是,领口袖口腰间的腰带都掺杂丝丝金线或者镶嵌着比指甲还小却光芒射人的宝石。   那光芒太过刺目,以至于没人能在第一时间看清那一身被黑色包裹的人儿是何样貌。待那人走进,与整个大殿的光芒融为一体。身上那些闪烁的亮光似乎也突然被这大殿的光辉盖了下去,而那满身气定神闲与风华灼灼,又再次让人无法呼吸。   每个人都不由得眯了眯眼,这才看向那人的脸。然而下一刻他们有失望了,那张脸覆上了一张薄如蝉翼又有些狰狞的面具。却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非黑色的面具。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第一眼看过去似乎像灰色,第二眼又似银白,第三眼又似纯白…   总之待那人走进,那张面具看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颜色。   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都是黑,似乎连到最后那张面具也变成了深黑色。然而那人就那样静静的走过,脚步不急不缓,从容镇定,却自有一股高华和令人莫可逼视的尊贵。然而越是走进,就越觉得那人浑身上下似笼罩了迷雾般朦胧。连那张面具下本来唯一露出的眼睛也似云雾笼罩,看不真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的神秘和令人望之生畏。   西戎的国师,无人知其姓名来历,无人知其性别年龄。只知道这个人在西戎享受着出国君以外最高的殊荣,甚至连西戎的皇帝都对之礼让三分,毕恭毕敬。全西戎的百姓,对之尊崇而生畏。   这样一个被所有人奉为神明的人,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昭百官由一开始的震惊到自见到那人后心中莫名衍生的敬畏直到如今又微微的惊惧而有些惊惶失色。   那些宫装妇人和千金小姐,早就在这样高调出场低调靠近的极致压抑中屏住了呼吸,似乎怕惊扰了这人儿一般。   秋明月挺直了腰板,低头掩饰苍白的脸色。   这一刻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和不确定。   燕居,真的是她。   尽管她戴了面具,尽管他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以至于看不出男女身段的差别,然而她就是一眼就认出她。只因为,她走进来的时候趁着众人震撼的刹那看了她一眼。极快的一眼,却饱含的深深的笑意以及森寒的冷意。   只一眼,足够她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她低着头不说话,身侧的凤倾璃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一样,眼神倒是不如之前的愤懑冷漠,换上了几分讥诮和嘲讽。然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却与抬起头来的凤倾玥交换了一个眼神。   短暂的静寂之后,端木清忽然站了起来,神态恭敬的走到国师面前。   “国师,您来了。”   这位在西戎嚣张跋扈的五公主,面对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国师之时,竟然流露出少有的尊敬和害怕,显然她很忌惮又很敬畏国师。   国师没看她,而是看向上方的孝仁帝,声音依旧不便性别。   “贵国太后大寿,吾主特意让本座携带公主为太后贺寿,不想公主天真年幼,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海涵。”   听着这话似歉疚而谦虚的,可是那语气却没有半点的认错或者低人一等,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然而这样的语气,却没有半点违和感。大昭方才那些激愤又迂腐的官员,在面对这位国师算得上有几分大不敬的语气之时,莫名的没有丝毫的怒气。反而觉得,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的风骨和傲气。   孝仁帝扬了扬眉,太后却淡淡笑了笑。   “久闻国师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算是哀家的荣幸了。”   秋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太后。算起来,太后和燕居可是情敌呢。   国师单手负立,抬头看了太后一眼。那眼神隐在帷帽下,极其清淡的一眼,却偏偏似眼波一勾,让与之对视的人感受到几分轻蔑和轻视。   太后皱眉,多年来浸淫宫廷演练出的雍容华贵却让她很快就淡去了心中的芥蒂,面上笑容不变。   国师似笑非笑,“哦,连我主陛下都不曾知晓本座名讳,太后果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座佩服。”   明明是讥讽的话,可在她说出来,却仿佛只是一句风淡云轻的玩笑话,让人想要追究都觉得落了自己的面子。   秋明月挑了挑眉,若非之前凤倾璃告诉她燕居的身份以及方才这个女人进来的时候望过来的那一眼,她真的要怀疑。眼前这个在西戎可以呼风唤雨神秘而强大的国师,真的是那个心理极其变态又阴狠毒辣的燕居吗?印象中,燕居说话永远是咄咄逼人的,凌厉而逼迫的。而眼前的西戎国师,一举一动却无一不透着优雅和高贵。举手投足之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让人压力倍增。   或许,无论怎样变,那样天生的威严和气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改变的吧。   无论是燕居夫人,还是西戎国师,此刻表现出来的强大气场足以让人屏住呼吸。   太后没有生气,淡淡笑着,却忽然话音一转。   “哀家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可是想问本座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燕居已经猜出了太后心中所想,不紧不慢的回答。   太后低首浅笑,“国师果然七窍玲珑心。”   燕居负手而立,看着太后。明明太后高踞上座,俯视站在殿中央的她。然而她就那样平视的目光,却偏偏让人觉得她在居高临下看着太后,眼神笑意淡然,似乎又衍生出几分讥诮和不屑。   秋明月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感觉,反正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国师,觉得她高高在上,便是此刻这大殿内最尊贵的太后和孝仁帝,在她面前也低人一等。   这时端木清说话了,神色带着几分傲然。   “国师承袭上天昭应,有无尚大神通,我主敬之若神明,西戎百姓也爱戴至极。国师天人之姿,岂可让凡人窥视?”   孝仁帝脸色沉了沉,大昭的官员面色也变了。   “公主,你失态了。”   燕居淡淡一言落下,没有任何的不悦或者愤怒,端木清却脸色一白,低头道:“国师教训的是,清儿受教。”   秋明月有些讶异,这个乖张的五公主,原来并不是无法无天的嘛。大殿内其他人面上也有些惊异,不过很快就了然。久闻在西戎,国师的身份仅次于皇帝,连皇室皇子公主以及亲王都要低国师一等。国师不常呆在西戎,也甚少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但是国师的一言一行,都被奉为神谕。在西戎,如果国师训诫,无论是谁,都得下跪虔诚听受。   国师瞥了端木清一眼,似乎对她此刻的恭顺很是满意,回过头又对太后道:“容貌不过皮相而已,本座向来不慎在意。这许多年来,也已经习惯于此。”   太后表示理解的点点头,而后又问:“国师的声音,似乎有些…”   不男不女。   当然,这四个字太后是不会说出口的,只是眼神传达的讯息却说明了她的疑问。   国师似乎又笑了一声,语气莫名的几分怅惘和恍惚。   “哦,是这样的。本座四十年前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伤了声带,因此才变成了这样。”她低低笑了笑,语气似含了几分歉意。   “粗噶之音污了太后和陛下的耳,还望太后陛下莫怪。”   轻轻松松的就将太后的询问挡了回去,却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究竟是男是女。众目睽睽之下,太后便是有心探寻,也不得不放弃。只得道:“国师不远千里而来,是敝国荣幸,请上座。”   国师点头,也不矫情的推辞,坐到了端木清上方的空座。之前跟着她的那两个黑衣男子恭恭敬敬的站到了她的身后,孝仁帝这才恢复了笑意,似瞥了眼端木清,道:“方才公主所言…”   “纯属胡言乱语。”   冷冷的语气来自于凤倾璃。他看向孝仁帝,眼神里满是讥诮和嘲讽。心里如何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想借和亲的借口娶了这个在西戎很有竞争皇位的公主,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复西戎。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让自己休了结发妻子。   这两个原因,无论是哪一条,都是他无法忍受的。   孝仁帝面色僵硬了一瞬,清凌凌的目光瞥了秋明月一眼,秋明月准确的感受到了来自于孝仁帝的杀气。她不为所动,却是看向了端木清身旁的国师。刚才这位国师的反应来看,似乎不希望端木清嫁给凤倾璃呢。   端木清听到凤倾璃的话,脸色沉了一下,随即抬头傲然道:“本宫并非戏言。”   凤倾璃都懒得看她一眼,觉得和她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太后蹙眉,“公主,璃儿已有妻室…”   “那还不简单?”端木清挑眉,很不屑的看了秋明月一眼。   “大昭没有律法规定一男不娶二女吧?他既然有妻,休了不久行了吗?本宫不介意他曾娶妻。”   那口气,仿佛她愿意嫁给凤倾璃,是凤倾璃多大的荣耀一般。   秋明月听她那般云淡风轻的让凤倾璃休了自己,本来该生气的,但是莫名的,她却只觉得好笑。这西戎的五公主还真是天真的可以,她当真以为这里是西戎?可以任她为所欲为?   凤倾璃的脸早就沉了下来,“西戎是没有男人了吗?以至于公主要到我大昭来招驸马?”   这话可就是赤裸裸的侮辱了,孝仁帝和太后脸色都变了,刚欲斥责,端木清就已经愤怒的一拍桌子。   “凤倾璃,你——”   “公主。”   国师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去,成功的制止了她的怒火,然而终究还是有些不甘。   “国师,本宫奉父皇之名前来大昭为太后贺寿,乃是使臣之身。今日凤倾璃辱我便是辱我西戎,我西戎泱泱大国,岂能忍受如此屈辱?今日若不讨还公道,他日回国我还有何颜面立足?”   她说到后面已是慷慨激昂声音凌厉甚至带着几分煞气,属于皇家公主的威严,在这一刻毫无掩饰的散发出来,硬是让身周的大臣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国师皱了皱眉,“是你无礼在先。”   “国师——”   端木清眼眸愤然。   “不过荣亲王世子说话难免太过刻薄了些。”国师话音一转,淡淡含笑又衍生几分压迫。   “我皇现下唯有一子一女,公主天命贵重,或许言语冒犯了些,但是世子此言却为不妥。要知道,女主贞洁大于天。世子如此侮言,让敝国公主情何以堪?况且公主率真坦荡,不过是倾慕世子而已,世子何必如此伤人?”   凤倾璃满眼讥诮,“一国公主,行止放荡不羁,言语粗俗不堪,丝毫没有皇室该有的尊荣教养。她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又岂能奢求别人尊重她?若非看在贵国今日诚心为敝国太后贺寿,单凭她辱我娘子,本世子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如此残忍的话由他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来,让人莫名的感到惊悚和惊惧。随即想到从前这个荣亲王世子脾气很坏,做什么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凤倾璃宠妻是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事,如今这个西戎五公主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的让他休妻,他不怒才怪。   况且这五公主行止的确无状了些,单不说她这样嚣张的抢人家的夫君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就让人可恨。况且什么事如果牵扯上政治,就大不一样了。若今日凤倾璃当真休妻再娶,那就是迫于西戎国威,那大昭皇室颜面何存?   不少人想到这一层,看向端木清的眼神都变了。连孝仁帝都皱了皱眉,眼神有些沉。   端木清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秋明月却突然淡淡笑了起来。她天生一双绝色凤目,笑起来的时候水波荡漾,风情自生。一身高贵华丽着装,脸上未施粉黛,却让人看着觉得赏心悦目。反观端木清,面目因愤怒而狰狞,头上珠钗闪闪烁烁,极为刺眼和森寒,生生让人觉得厌恶。   莫怪凤倾璃讨厌,怕是任何一个男人见到这样鲜明的对比也会弃这个所谓的公主而选秋明月这个仪态万千的佳人。   只见她很体贴的给凤倾璃斟酒,笑道:“别这么血腥,这里这么多女子,怕是人家听得害怕了。公主是女子,脸皮子薄,又弱柳扶风的,你好歹温柔点。”   “温柔点?”   凤倾璃回头看她,挑眉,语气似乎有些不善。   “对除了你以外的其他女人?你乐意?”   秋明月笑容不变,道:“嫁夫从夫,自然是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为妻者,就该大度容仁,不是吗?公主既是倾慕夫君,我这个做妻子的应该高兴。先人说得好啊,有人抢,才是好的嘛。”   她谈笑自若,与这缤纷酒席间笑容清浅而语气悠然,声音似那珠落玉盘,铿然悦耳。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怔了怔,有些莫名的看着这个女子。有人光明正大的抢她的丈夫,她却没有半点的嫉妒或者愤怒,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其实按照女子该有的三从四德来讲,秋明月说出这番话并没有丝毫违和感。然而女子宽容说是这样说,但是有几个女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由得让他们对这个世子妃更是多了几分欣赏和敬佩。   轩辕逸端着酒杯,有些怔忪的盯着那个笑意微熏的女子。她的淡定在他意料之中,她的不动声色也不意外,她的波澜不惊更是情理之中。然而他以为她至少应该那样沉静却又铿然有力的反驳,或者不显山不露水的展现自己的风华,让端木清知难而退最后赢得一片喝彩声。就像从前那样…   然而此刻——   变了吗?一年多了,是什么让她改变的?是她身边那个男子吗?是他给她眉目间添了温柔和甜蜜吗?   为何,那个人不是他?   胸中涌出的嫉妒和酸涩如潮水般袭来,针扎般的痛。   他,还是错过了吗?   凤倾玥也怔了怔,而后了然而温柔的笑笑。无人看得见,他眼底微微的宠溺。   凤倾璃皱了皱眉,最终又无奈的摇摇头。   “你总是这样…”   又抬头看向似乎有些怔愣又有些怪异看着秋明玉的端木清,神色冷了下来,轻哼一声,不说话。   端木清听到这声冷哼,面颊红白交加,羞愤欲死。   “凤倾璃,本宫好——”   她身边的国师淡淡抬手,她立即噤声,神色愤愤不平。   “世子此言差矣。”她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在我西戎,女子没有那些所谓的教条束缚。她们若倾慕一男子,就会堂堂正正说出来,明朗而坦荡。用不着扭扭捏捏掖着藏着,内里又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表里不一,倒是显得做作。”   满场贵妇以及那些闺中少女闻言脸色都变了变,羞愤又心虚。连太后都皱了皱眉,眼里现出三分冷意。   “敝国公主只是真性情而已,怪只怪西戎和大昭国风不同,想来世子从前腿脚不便不曾踏入我西戎,也未曾目睹我西戎国土人情,有此误会也是应该。”   凤倾璃脸色沉了下来,孝仁帝眼底隐隐有怒火,荣亲王脸色铁青,太后眉眼暗沉。   这是侮辱,赤裸裸的侮辱。讽刺凤倾璃以前是个残废,在大昭太后的寿宴上,其余两国使臣在场,西戎国师这般云淡风轻的出口讽刺侮辱,无疑是打凤倾璃的脸。   秋明月目光蒙上了寒意,还未得及发作,那边国师又笑了起来。   “不过本座游走天下,倒是有所耳闻,世子的腿疾乃尊夫人妙手回春才得以复原。如此兰心蕙质的娇妻,难怪世子爱若至宝看不上敝国公主了。”   凤倾璃脸色更寒,这是讽刺他只会靠女人才能站起来。暗示众人他今日不愿休妻再娶,只是因为感恩而已。于凤倾璃来说,他对自己妻子一片赤诚之心却被国师如此污蔑曲解,比当众揭他的短还让他无法忍受。   他冷笑一声,就要反唇相讥。却忽然有一道带笑的嗓音穿了进来,“阿璃爱妻如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嗯,国师此言却为大实话。只是国师既然眼明心静,又何故纵容贵国公主此不当行径?岂非强人所难?”   秋明月讶异的抬头,看向出声的凤倾玥。他依旧垂眉低眼,并没有看她,然而唇边一缕笑意晕开,似也染上了薄酒的熏染。   她恍惚了一下。   国师隐在面具下的眉微微一挑,看向凤倾玥,眼神似笑非笑。   “本座何时纵容公主了?镇南王世子可别乱说话,这关系到敝国公主的清誉。”   “那么贵国尊敬无比的公主殿下,即便是尊行贵国国风,不羁于世俗繁缛礼节,也应当知晓最基本的礼貌吧。今日我国太后寿宴,公主屡次三番出言不敬,又如此咄咄逼人逼我大昭亲王世子休妻做这不仁不义之举,可是贵为一国公主该行之事?”   国师没说话,端木清高挑纤眉,死死等着眼前这个美得过分的男人。这一看之下有些恍惚,西戎皇室出美人,男的俊女的俏,然而如风倾璃和凤倾玥这般的美男子,还真没有。但是长得美又如何?就凭他出言侮辱她,这一条就不可原谅。   “贵国崇尚国风不同,我等不便智慧。但是国师可要谨记,如今是在我大昭境内,国师和公主远来是客,敝国自当礼仪待之,奉若上宾。然而既然是客,国师也应该暂时遵循本国风土才是。公主今日言行有失,日后传入西戎,于公主名声也有碍。”   他一番话说得漫不经心,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然而却字字如针,句句逼迫,硬是让西戎国师想要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端木清已经气红了一张脸,眼神里慢慢的愤怒,以及不可察觉的羞耻。   凤倾璃有些讶异的看着凤倾玥,随即复杂的低下了头,唇角几分晦涩。   秋明月则是若有所思。   孝仁帝没说话,神情看不出喜怒,太后则是面上含着几分笑容,很满意凤倾玥这番说辞。皇后却无声的叹息,眼神几分惆怅又几分了然的悲悯。   气氛顿时有些僵滞。与大昭的朝臣来说,自然是心中暗暗为凤倾玥喝彩。这个西戎的公主,却是太过嚣张了些,该好好教训教训。大昭土地上,岂容蛮夷猖狂?   须臾,国师却笑出了声,声音里满满的赞赏。   “贵国果然人才济济,镇南王世子好口才,本座佩服。”   凤倾玥此时才抬头,抬了抬手,酒液清冽如这夜的月色。   “国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国师盯着他,眼神似乎划过一丝怪异的笑光,忽而道:“镇南王世子仪表堂堂,龙章凤姿,想必也是大昭众多闺中少女春闺梦里人。不知,可有婚配?”   厄?   大昭朝臣愕然了一瞬,有些不明白这个国师突然转换话题,倒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提起凤倾玥的婚事,无数人心中则是跃跃欲试。亲王世子,又如此的出众俊美,而且谈吐不凡温文儒雅,有几个女子不喜欢?   在座的许多还没有议亲的少女都纷纷红了脸,眼神含羞带怯,面若桃花。   秋明月怔了怔,凤倾璃突然抬起头来,神色更为复杂。孝仁帝皱眉,有些不喜这个西戎的国师多管闲事。   凤倾玥似乎并不意外国师有此一问,仍旧笑意自若。   “未曾。”   国师笑意又浓了几分,“哦?世子似乎年纪不小了吧。还未娶妻,难不成是眼光太高?寻常女子入不了世子的眼?不过想来也是,世子如此谪仙人儿,世上当真是没几个女子能与之相配的。”   那些方才还芳心暗许的少女们闻言齐齐黯然垂眸。   凤倾玥依旧笑意清浅,“国师言重,晚辈不敢托大。”   “哦?”国师似乎对他的婚事很感兴趣,“那是为何呢?本座有些好奇呢。”   凤倾玥低着头把玩着手中酒杯,乌发垂下,遮没了他脸上的情绪。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浅,像一阵风又似一团云。柔柔的,仿佛一吹即散。   “有缘无分,从此过尽千帆皆不是。”   秋明月猛然一震,凤倾璃一僵。周围大臣齐齐惊讶,就连孝仁帝都挑了挑眉,原本想开口阻止这场闹剧的他突然也似乎对凤倾玥那所谓的有缘无分之人多了几分兴趣。   “哦?”   国师很善解人意的把孝仁帝想问的话问了出来,“能让世子如此惦记不能忘怀的女子,定然非凡。”   凤倾玥似乎笑了一下,抬头的时候面色无波。   “嗯,她在我心目中,独一无二。”   秋明月手指颤了颤。凤倾璃微闭上了眼睛,神情有些暗淡。   而这满座宾客,却因凤倾玥这般淡然似开玩笑的话而惊愕当场,有些回不过神来。原因很简单,只为这一刻他眼中微微略带几分悲凉和哀伤却又笑意盈盈的眸子。   他的眼睛生得极美,如碧波流光,又似艳艳其霞,绝色风华莫可比拟。笑起来的时候如神光游离,未饮酒即醉。此刻他仍旧在笑,却笑出了无人能看得懂的落寞和那些命运从未对他眷顾的错过和救赎。最后茫茫人海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回望,似要忘进前世今生,斩不断的…孽缘。   从不曾想,一个人的眼睛也可以让人觉得心痛哀伤。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明明确确看到凤倾玥盛满笑意的眸子里流露出那种令人窒息的孤寂和悲怆。   众人看着他,只觉得这一刻心中莫名的沉重和悲凉。   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深深的,又无奈的看了眼秋明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孝仁帝似乎也有些怔忪,眼神里浮现了久远的回忆。太后半眯着眼,若有所思。而镇南王夫妇,一个叹息一个摇头,尤其是镇南王妃,一双美目中满满的心疼,又似想到了什么,别开了脸去。对上上方皇后的视线,恍惚了一瞬,而后低下头,默不作声。   秋明月低着头,至始至终凤倾玥都没看她。若非早知他心意,如今他对她的无视,都差点让她怀疑他口中的那个‘独一无二’另有其人了。   她在心里苦笑一声。   凤倾玥,他,这是在当众向她表白?虽然无人知她就是那个人。   何必呢?既然已经错过,又何必如此情深意重?   我系君心时君不知,我心已转,君却回顾。奈何奈何,情也,孽也,不如忘却吧。   国师似乎有些讶异,而后不无感叹道:“不成想世子还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   凤倾玥浅浅一笑,垂眸的瞬间眼中哀伤已然消散无踪。他又恢复了潋滟清华,笑意温和的模样,连脸上的笑意都未曾多一分或者少一分。他似乎永远都那样微微笑着,那笑意已经经过多年的习惯沉淀在心底深处,印刻在脸上。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情绪,公式化的…看有情实则无情的笑。   “国师夸奖,晚辈不敢当。”   他举起酒杯,遥遥一敬,而后垂眸仰头喝下。连饮酒的动作都那般优雅毫无脱离带水或者因想起心中无缘的伤痛而狼狈的姿态。   国师眼中的欣赏真实了几分,“不过本座很好奇。世子口中的有缘无分是什么意思?世子这般高华之人,难不成也有女子拒绝得了?”   镇南王妃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再揭露伤疤,“国师…”   凤倾玥却先一步开口了,“时不我与,她已经嫁人了。”   这一句话,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眼神淡然如宁波止水,半分涟漪也无。   镇南王妃一句话噎在唇边,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不忍的别过了眼去,眼底却有泪光闪闪。   秋明月已经恢复了淡定,冷静开始跳跃脑海。仔细想来,方才凤倾玥好似在帮凤倾璃解围。两国使者都在,依照凤倾璃的脾气,方才端木清和国师的话足够让他愤怒或者做出一些有碍国与国之间邦交的事。凤倾玥一个软钉子抵回去,倒是不动声色暂时化解了端木清的咄咄逼人,倒是没想到国师突然又询问起他的婚事来。   这一切的转变看似有些突然,然而却又似乎理所当然。因为凤倾玥没有半点惊讶,反而很从容优异的一一回答国师的问题。秋明玉有一种错觉,似乎凤倾玥是要借这个机会向她表明心迹。似乎,从今以后,他与她之间真的只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他眼底那一丝柔情隐藏的,是一种决绝,甚至…绝望。   她心颤了颤。   绝望?为何绝望?仅仅只是因为曾经错过如今爱而不得所以心如死灰?   不,这应该在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了。他眼中的绝望,并不单单如此。   她抿唇,脑海中涌现许多旧事,那些朦胧之中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对话,那些斑斑驳驳的血迹…   “原来如此。”   国师叹息一声,“原来世子是伤情所至。”   凤倾玥只是笑笑,并不反驳。他低着头,看着空空的酒杯。他不抬头,是因为害怕看见她望过来的目光,也害怕他期冀的抬头看到她的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此矛盾又如此挣扎,如同在他生命里挣扎的斑驳血痕。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那些荣光背后的牺牲和孤独。   是的,他在逃避。   一生清明一生理智一生清醒一生冷静的他,面对任何刀锋剑雨阴谋诡计以及那些不能言诉的灰暗下浓浓的血腥仇恨都不曾退缩皱眉的他。却在此时,害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   不可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他一生不惧任何风雨,却独独害怕她眼中没有自己的影子。他宁可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宁愿在她转身的瞬间抬头捕捉那一瞬的芬芳盎然。然后,将那一缕芬香一寸寸留存心底,刻入骨髓之中。也不愿在怀着满腔热情,抬头时却看见她冰冷漠然的目光。那会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剑,刺碎他的心脏。   疼痛,无法呼吸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所以,他只能逃避。   然后在逃避中自欺欺人。   曾经,她的眼眸中也倒映过自己的影子。虽然,很短很短,然而足够他铭记一生。   国师又笑了笑,“世子痴情痴性,那女子也算荣幸。”   荣幸吗?凤倾玥在心里问自己,这一刻他很想抬头看对面那女子是何反应?他知道,凭她的聪慧,自然听得出他口中之人是她。到得此时,他已经顾及不到阿璃听到这番话后会如何,也顾不得去关注身边那些异样的目光。他只知道,此生已然错过太多。哪怕是最后一刻,就让他任性一次吧。过了今天,他还是那个人前笑若春风却又无人入得他眼的王府世子。   从此这跌宕人生,这繁华人世,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徘徊。再微笑的去面对,那些永远无法改变的黑暗结局。   当初既然那般选择,就注定会失去很多。那些本不应该加注在他身上却也无法推卸的责任和使命,那些流光的年月,那些原本应该有却被他因成全而自私放弃的生命救赎。   罢了,这一生,就这样吧。   他微微闭眼,面上笑意如水。   国师又忽而话音一转,这次带上了几分认真。   “本座曾听闻世子与贵国馨怡公主青梅竹马,曾经还因馨怡公主伤情十年,未曾踏出王府?后来好不容易馨怡公主回京了,却不想阴差阳错,佳人另嫁他人。却不想世子如此情深意重,至今念念不忘。”   她此言落下,大殿中的人俱是一愣。这才想起来以前凤倾玥和郑馨怡之间的传闻,又想起孝仁帝之前为洛王进京举办的宫宴上,太后曾有意给凤倾玥和郑馨怡赐婚。却不想凤倾玥因大皇子之故而婉拒,后来郑馨怡又不守妇道和荣亲王长子凤倾翔私通。   当然,这件事虽然被太后下了禁令不许传出去。但是皇宫中哪有什么秘密可言?而且那天晚上那么多人,这等大事,早就私下里传开了。不过碍于皇家颜面,无人敢挑衅而已。   为了遮掩丑事,太后将郑馨怡赐婚于凤倾翔,却不想还未大婚就身死。原本以为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凤倾玥纵然心有所恋,如今也该淡忘了才是。是以刚才他说起‘独一无二’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想到郑馨怡身上。   此刻听国师所言,莫非凤倾玥还对郑馨怡念念不忘?   凤倾玥也似乎怔了一下,秋明月以为他会默认,却不想他温雅而又坚定道:“国师误会了。馨怡公主乃是六皇叔长媳,兄弟妻不可戏的道理,晚辈还是懂得的。”   呼——   多少闺秀都轻轻吐出一口气。   “哦,是吗?”国师也象征性的意外了一下,而后又笑意盈盈道:“原来是本座误会了,世子莫怪。”   她举杯,对着凤倾玥遥遥一敬,而后话音一转,多了几分认真。   “世子痛失所爱,心中伤怀无可厚非。然而家族延续,子嗣传承,乃尔辈之责,世子可别沉浸过往伤痛而忘却此身。”   孝仁帝忽然眯了眯眼,眼底乍现一道冷光。他巴不得镇南王从此绝后才好,为此不惜算计多年。这个西戎国师倒好,先是纵容自家公主口出妄言,如今更是干涉到大昭一个亲王世子的婚事。这西戎的国师,管得也太宽了些。   不能这么下去,凭他多年帝王生涯历经多少刀锋剑雨多少厮杀沉淀出精湛的目光,也看不透这个国师。所以,不能让她掌控了先机。   刚准备开口,却不防身边一直静默的皇后淡淡笑了笑。   “国师说的是,只是年轻人嘛,少年轻狂为情所苦很正常。本宫这个侄儿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一旦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姐姐和姐夫虽然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去。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他自己就想通了呢?”   她笑意温婉,语气也带着笑意,对上国师的眼睛也并没有任何的畏惧或者逃避,一国之母的威仪和高贵体现得淋漓尽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可靠,但婚姻之事,若能两情相悦,如璃儿和明月那般,岂非更加皆大欢喜?听国师方才之言,也是性情之人。毕竟,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她说到此,眼神里慢慢的浸润了一丝感慨。   “国师大才,想必也是懂得这‘情’之一字的。不可求,便不可得。求,也不一定得。国师认为,本宫说得对吗?”   第七十四章 羞辱公主,爱之真谛   话音落下,殿内又是一阵寂静。   秋明月扬眉,觉得皇后说话真的很有水平,一番话可是寓意深厚啊。既委婉的阻止了国师对凤倾玥的步步紧逼,又暗示了端木清自己和凤倾玥夫妻情深恩爱不悔,让她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端木清显然也听出了皇后的言外之意,脸色更是沉入死水,目光清凌凌的盯着秋明月,仿佛要从她脸上挖出一个洞来。   秋明月没心思理会她,只是听出皇后的语气里有几分怅惘和怀念,大抵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少女情怀,最后又无奈入这深宫重围,心里说不出的悲凉和落寞。   不可求,不可得。求,也未必得。   皇后当年想必也是渗透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义无反顾的进了宫吧。   孝仁帝眯了眯眼,看了眼皇后,神色有些冷,又有些恍惚。   秋明月看向镇南王夫妇,见二人一个沉默一个低头黯然。许多年前的纠葛,像埋在迷雾后的湖泊,泛着皑皑白雾。今日被皇后这番话撩起了心湖的波澜,再也无法平静。   国师也沉默了,戴着面具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此刻她浑身上下笼罩着似冷似寒的雾气,如水中望月镜中观花,轻轻一触便破碎成冰。   良久,她忽然笑了。   “皇后金玉良言,本座今日算是受教了。”   皇后恍惚也只是刹那,很快就恢复了从容。   “国师谬赞。”   长期处在上位的人,言行举止都有特定的意义,随便一句话,看似平常,实则博大精深。两国出于上位阶层的人,短短几句对话,自然也是意味深长。   国师转过眼,低头看着杯中薄酒,声音似带着几分笑意。   “本座原本还想着,镇南王世子如今还未娶妻,大抵是眼光太高,在大昭寻不到心中所想之人。我西戎女子个个美丽奔放,才貌双全则不在少数。如世子这般出尘之人,应是无数女儿梦中良婿。不想世子如此对昔日恋人如此情深意重,本座倒是小人了,世子莫怪。本座自饮一杯,当做赔礼。”   她伸出手,手上也戴着黑色的手套,看不出肌肤纹理,看不出瘦弱大小,也断绝了他人从骨骼当中辨别男女的信息。   秋明月扬眉,她还真是小心翼翼。不过这话说得那才叫一个绝呢,明明是暗讽大昭女子个个不堪大才,都是一群花瓶,不若西戎女子豪放。激起了众怒以后,却又适时的表达一番歉意。堂堂西戎国师,在西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给凤倾玥陪酒道歉,可谓是给了他万分面子。就连孝仁帝,也没有得到这个殊荣。   三国皇族在此,又是太后寿宴,西戎国师这番话,这番举动,无意于在给孝仁帝添堵。   孝仁帝脸色果然沉了下来,看向镇南王府那一桌,眼底晃过明显的杀意。   皇后面色一冷,忽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这个雍容华贵的一国之母,这个一直都从容不迫波澜不惊的皇后,突如其来的举动,倒真是让人意外而震惊。   只见她站起来,却又突然微微一笑。   “国师言重了。玥儿性子内敛,不善表达。我大昭秉承女子以德为美,兼并德容工言,视为女子典范。当然,比起西戎,大抵是要温柔而温驯一些,却也不乏才貌双全之辈。”   她一笑,声音忽然提高。   “久闻西戎大多贵族女子自幼习武,不太演习书中之赋,是以性格稍微豪爽一些。与我大昭女子虽然背道而驰,却也是各有千秋。”   她又瞥了眼端木清,脸上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让西戎人个个脸色由白到青由青到黑又由黑到红,像个调色盘一样不断变换。   “方才见五公主,本宫这才知晓什么叫做英姿飒爽。想必西戎女子,也都以五公主之风姿为榜样。嗯,确实独特。”   端木清眼睛睁大,即便是再蠢也听出皇后这话是明褒实贬。不就是说端木清跋扈张扬没有女子之德,反而行止张狂纨绔不羁。一国公主如是,西戎其他女子呢?岂非以她为首?   国师方才一番话贬低了大昭女子以柔为美不堪重用,皇后立即就反唇相讥说她西戎女子粗鲁不懂温柔,且个个只会舞刀弄枪不懂斯文,哪里有女子该有的温柔之美?亏得国师还好意思拿出来攀比,只一个西戎五公主,就足够在这一刻使西戎皇室颜面无存。   西戎那些官员个个脸色很难看,既恨这皇后嘴皮子功夫实在恶毒,又恨自国公主傲慢无礼丢进西戎脸面。   国师倒还算从容镇定,她看着皇后,眼神眯了眯。   皇后却又高举酒杯,对着西戎国师道:“国师一番好意,玥儿自是不敢拒绝。只不过那孩子的确有些心高气傲了些,大昭女子多柔弱,西戎女子又多洒脱,只怕都不是他所喜。既然玥儿心中曾有一独一无二的佳人,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女子能盖得过他心目中的‘举世无双’。倒是浪费了国师一片良苦用心,本宫代为赔罪。”   她也不理会国师,衣袖掩面,径自仰头喝下杯中清酒。   底下大臣目光惊愕,而后又齐齐赞赏。如此义薄云天又不失皇后风范之人,才担得起一国之母,才配统御六宫。   凤倾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秋明月眯了眯眼,看着皇后,觉得这个女人她越来越看不透了。凤倾璃紧绷着脸,神色复杂。   孝仁帝看了眼面带笑容的皇后,再次陷入了沉思。倒是太后,对皇后的举动很是满意。底下的后宫妃嫔,也沉默着不说话,对皇后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半晌国师才幽幽一笑,“久闻皇后年轻之时也是一奇女子,不但才貌上乘,且文武双全,本座一直久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虚。”她手指微动,举杯仰头喝下。   皇后坐下,国师摇晃着空空的酒杯,语气不无叹息。   “本来本座看镇南王世子气质不俗,又风流俊逸。敝国五公主虽然有些骄纵了些,但到底心性纯良,在我西戎也是才貌双全的佳人。她和世子一文一武,一静一动,郎才女貌,倒是极为相配。不过既然世子心有所属,本座也不好强求。”她满不在乎一笑,“只怪敝国公主没有这个福气了…”   “国师——”   端木清忍不住尖叫。   凤倾玥抬头,凤倾璃眼眸一缩,满座皆惊。   端木清抢夫纯属胡闹之举,大可不必理会。然而如果是国师说出来要为端木清在大昭招驸马的话,那就是另一重意思了。   联姻!   在此之前,大昭并没有收到西戎皇要与大昭联姻的消息。不管西戎有没有那个意思,此时由这位连西戎皇都礼让三分的国师口中说出来,便是先斩后奏,传到西戎也既成事实了。   本来两国联姻也不算多惊世骇俗,关键是,今日联姻的对象,原本不应该是轩辕么?   到得此时,众人总算想起来还有个轩辕逸最初求娶荣亲王世子妃一事。不由得,许多人都将目光纷纷投到了轩辕逸身上。   自从西戎国师踏入昭阳殿,轩辕逸就没有说话,好似忘记了之前自己的求婚一般。此刻见众人都看着他,他不慌不忙的放下酒杯,脸上笑意不变。   “陛下,方才在下所言句句真诚,不知陛下考虑的如何?”   他眼神一闪,身后自有官员奉上黄卷。   “这是父皇亲笔写下的求亲文书,上面明确注明。轩辕和大昭和亲,从此愿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李公公在孝仁帝的示意下走下来,正欲将那文书接过。凤倾璃双目一寒,无形的杀气酝酿在眼底。他手指捏着酒杯,就要出手毁去那份文书。西戎国师却突然又笑了起来,“方才本座不在,不知轩辕大皇子求娶何人?可否说来听听?”   李公公有些为难,伸出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底下的大臣倒是看出些门道,莫非皇上真的打算让荣亲王世子和亲于轩辕不成?否则就该拒绝轩辕逸的求婚文书才是。一时之间,人人面色都有些异样,却同时保持沉默不语。   秋府的人显然都有些担忧和焦急,尤其是大老爷和沈氏,恨不得抽轩辕逸两个大耳刮子。   端木清忽而笑了起来,神色颇有几分看好戏的味道。   “国师您不知道,荣亲王世子的世子妃可真是魅力大呢,嫁了人都还让轩辕国大皇子千里跋涉而来,奉上联姻文书。啧啧啧,大昭的女子虽然看着柔弱,倒真是有几分本事。哦,对了,本宫听说轩辕大皇子长于民间,曾经就是在大昭秋府长大的。从前和世子妃日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日久生情,也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世事变化无常,大皇子离开不久,昔日小妹已然另嫁他人,枉顾一番痴心了。”   她语气同情怜悯,眼神却神采奕奕,摆明了挑拨离间。虽然都知道她不怀好意,但是这番话却入了每个人的耳。之前一直刻意回避轩辕逸曾经的身份的那些官员也不由得沉思起来。   自古女子最重名节,轩辕逸化名为秋明轩的时候俨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和这个荣亲王世子妃曾以兄妹相称,日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又心生爱慕,那么…   这样一想,人人脸色又开始变了,多有敌意和愤怒。   沈氏几次想要站起来替秋明月辩驳,却又不得不顾场合而失态,如坐针毡。当然,嫉妒秋明玉那些人,没有什么国别意识,此刻自然是幸灾乐祸。   凤倾璃早就铁青了一张脸,在端木清开口的时候他就准备出手教训她,然而秋明月却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许他动手。他皱眉,低头看着她。   “萱萱,你…”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没做亏心事,何必心虚?”她笑得坦然而明朗,“今日皇祖母寿宴,莫要动粗,见了血腥可不吉利。咱们大昭是礼仪之邦,不跟某些不知礼的蛮夷之邦计较,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又浪费时间精力,不值得。”   这是侮辱,赤裸裸的侮辱。不光骂端木清,还顺带着骂了整个西戎蛮夷粗鄙,有辱斯文。这让那些文人清流之辈对秋明月又多了几分看法。先不论其他,这样的场合,还是本国颜面最重要。即使这位荣亲王世子妃以前真的于轩辕逸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也不能在别国使臣面前丢了脸面。   端木清却气得脸色发青,一拍桌子站起来。   “秋明月,你什么意思?”   秋明月悠然抬头,脸上笑意盈盈,眼中却盈满了寒光琳琳。   “嫁夫随夫,公主唤错了。”   端木清嗤笑,“丧伦败德水性杨花之人,也配——”   “公主。”   国师猛然低喝一声,抬手一挥。   “璃儿——”荣亲王惊呼一声。   只见凤倾璃手中的酒杯毫不客气的扔了过去,又被国师挥出的真气撞破,碎裂成片。杯中清冽却在空中一凝,而后化为雾气消散。   碎裂的玉片旁,一双银著安然躺着,来自于轩辕逸。   满场惊诧,甚至忘记了害怕。   凤倾璃已然站了起来,一招未击中又使第二招。只见他袖手一挥,桌子上杯碗齐齐化为利器飞向被方才情景吓得脸色微白如今还没回过神来的端木清。   与此同时,他寒泠泠的声音落下。   “辱我娘子者,死—”   “璃儿住手。”   孝仁帝大呼一声,荣亲王已经抬手阻止,然而已经完了。凤倾璃冲冠一怒为红颜,又知道国师武功高强,是以这一击几乎用了十成的功力,迅疾若闪电。在端木清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到她面前,端木清惊恐的睁大眼睛。随后一只手伸过来推了她一把,另一只手又是轻飘飘一挥。面前一道罡气凝固,刚好挡住了那些杯碗蝶瓷。   凤倾璃双目一寒,冷冷的看着出手阻挡的国师。正欲再出杀招,秋明月却站起来拉住了他的手。   “相公不可。”   凤倾璃一顿,国师手一挥,只见定格在空中的那些杯盏蝶瓷正在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慢慢碎裂而后又化成灰化成雾再慢慢消散。   满殿寂静,好一阵都没有从方才一刹那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公主虽然言语有失,世子又何必如此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呢?”   国师坐了下来,眼睛一瞥。方才被她推出去倒在身后丫鬟身上的端木清顿时脑子一醒,连忙坐了过来,眉眼间却是一片青气。   “贵国公主何止言语偏颇,简直连市井泼妇都不如。”凤倾璃毫不客气的讽刺,“本世子还未曾见过这般刁蛮又嚣张的女人,枉自还是一国公主,竟然如此言语粗鄙不堪,羞辱他人。难道这就是西戎皇室的教养?或者,西戎的女子胆大洒脱到了可以横行无忌肆无忌惮的地步?即便是在别国也如此?如果这就是贵国的国风,那么本世子还真是庆幸从未踏入贵国土地,以免脏了本世子的鞋。”   得罪凤倾璃的人向来没好下场,他毒舌起来根本不会考虑对方是什么身份也不分任何场合,顺心而为,无形无忌,这才是他。   凤倾玥低着头,手中的酒杯已经碎裂。方才那一瞬间,他也想那么做…   端木清差点丧命在凤倾璃手上,如今又见心上人如此讥讽,纵然脸皮再厚也不过一个女子,当即眼圈就有些红。死死的咬住唇瓣不说话,眼底却有着深深的不甘和愤怒,还有一丝的怨念。   “璃儿坐下。”   孝仁帝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低声呵斥。虽然这个西戎的五公主的确太过分了些,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果端木清真的死在大昭,只怕大昭和西戎又要开战了。   凤倾璃看都没看孝仁帝一眼,眼神冷如冰窖。   “璃儿。”   荣亲王声音微沉,眼神隐隐暗示。   凤倾璃抿了抿唇,拉着秋明月坐了下来。孝仁帝说什么他可以不理会,然而荣亲王的话他不可以罔顾。   荣亲王松了口气,也坐了下来,抱拳对端木清道:“小儿无礼,请公主海涵。”   端木清轻哼一声,想要借题发挥,她身边的国师却突然声音微冷。   “敝国公主不甚酒力,方才喝多了,一时醉话,还望世子和世子妃莫怪才是。”她举杯,遥遥一敬。   “国师。”端木清不满,“我又没有说错,秋明月她就是——”   “公主自幼没有离开西戎,初次来到大昭,看来有些水土不服。待会儿本座就派人送公主回去——”   “不要。”   端木清一惊,立即拒绝。   国师回头冷淡的看着她,她心中一骇,连忙低头,不甘不愿的对着凤倾璃和秋明月道:“国师说得对,我方才喝多了,一时醉话,世子和世子妃莫怪。”   群臣再次一惊。虽然知道这西戎的国师在西戎地位非凡,但是亲眼见这位嚣张的五公主在国师的眼神下唯唯诺诺甚至不得不委曲求全。这国师的地位何止非凡啊,简直比摄政王的权利还大。据说西戎皇帝身子不好,只怕挨不了多久了。西戎皇帝一驾崩,无论谁登基,只怕大权还是掌握在这国师的手里。   善于政治的大臣,此刻都漠然沉思。   孝仁帝眯了眯眼,似乎又在算计着什么。   轩辕逸又开口了,“陛下,我国拳拳诚意,但望陛下成全。”   凤倾璃再也克制不住怒气,“轩辕逸——”   秋明月却忽然轻飘飘的开口了,“去年二叔的忌日,我忘记帮大哥向二叔表示问候了,大哥可会怪小妹?”   凤倾璃怔住,轩辕逸浑身一僵,脸色微变。而满座大臣贵妇则是微微讶异,不知道秋明月这个时候为什么提起秋家二老爷。   秋明月抿唇淡淡一笑,“大哥难道忘记了么?”   她眼神忽然变得飘渺又感叹,“我记忆之中,大哥不是个无情之人。二叔虽非你生父,可好歹养了大哥十几年。他的忌日,大哥难道也羞于去祭奠么?”   轩辕逸脸色有些白,手指甚至有些颤巍巍的发抖。   “殿下——”   李兰芝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大嫂呢?”   秋明月忽而又将目光落在了李兰芝身上,声音仍旧慢悠悠轻飘飘彷如天空中飘浮的一团云,被那微风一吹就要化为无形。   “可是忘记故土?”   李兰芝贝齿紧咬唇瓣。   秋明月低垂眼帘,声音忽然有些低落。   “树不王根,人不忘本。大哥读这么多年圣贤书,难不成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忘记了?”   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一样看向轩辕逸,逼得他无法逃避。   “世子妃,你——”   轩辕文玉忍不住开口了,却被轩辕逸拉住了手。   “皇兄?”   轩辕逸摇摇头,面色凄然而苦涩。终于抬头看向秋明月,她正端端正正坐着,神色沉静而面容绝丽,珠光璧辉洒落在她如玉的肌肤上,更显温柔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我…没忘。”   秋府那边的人沉默了。   秋明月又轻笑了一声,似愉悦又似轻松。   “那么宴会过后,大哥就去拜祭拜祭二叔吧。这么多年,他可是将你视如亲子。”   “嗯。”   轩辕逸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点了点头。   凤倾璃回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秋明月,却见她似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萱萱。”   凤倾璃拉住她的手,眼神复杂。   秋明月对他摇摇头,松开他的手,走了出来。   这一刻万籁俱静,这一刻所有人都看着她慢慢走出席位。长纱裙摆慢慢划过地面,带起轻微的声响,上面密密麻麻以金线勾勒的绣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逼视得连头上的金钗都暗淡失色。   所有人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秋明月已经走到了轩辕逸面前。   “大哥既是记得二叔多年养育之恩,那么可还记得昔日兄妹之情?”   轩辕逸浑身一震,眼瞳内破碎出晶莹的光泽,碎裂成片。   “你——”   他声音颤抖似有痛楚。   “看来大哥的记性不太好。”   “别说了。”   轩辕逸忽然低头,似有些狼狈的逃避。   秋明月却一脸的漠然,“大哥忘记了,小妹可不敢忘。”   她不看周围所有人,目光只淡淡冷冷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子,初遇之时因他与记忆之中那双相似的眸子而心存好感。但她永远都知道,他不是那个人,不是…   “昔日在秋府,大哥为兄长,对府中兄弟姐妹多有照拂。”她忽然一顿,看着手中清凉的酒液,声音渐渐变得轻柔。   “明瑞年纪尚小,仰慕大哥才学,是以长长德蒙大哥教导授学。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直铭记于心,却无缘答谢。大哥今日是为国事而来,只怕不日也要离去,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是以,小妹今日特此薄酒敬谢,大哥莫嫌弃。”   她不待轩辕逸说话,便仰头一饮而下。   “明月——”   轩辕逸伸手,似乎想要阻止。   秋明月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他。   “皇子称呼错了,臣妇如今乃是有夫之妇,您应该称呼我一声世子妃。”   轩辕逸如蒙雷击,脸色刹那苍白如雪。   “殿下—”   李兰芝惊痛的唤了一声,似悲愤又似愤怒的看着秋明月。   “够了,看着他痛苦,你很开心吗?”   秋明月却轻轻笑了,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眼波顿时流光溢彩艳艳生辉,盖过了这满堂华彩珠璧颜容。   “大嫂错了,小妹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不待李兰芝说话,她又道:“除非大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那么今日就算我唐突了吧。”   她说罢就转身,毫不停留。   “明月。”   轩辕逸唤住她。   秋明月脚步一顿,声音淡漠:“大哥既然唤我明月,那么就该当我是妹妹了?”   轩辕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初识你的时候,你便是我的妹妹。”   秋明月笑了,像开在雪地里的寒梅,独绽光芒。她缓缓回身,他抬头,对上她的笑脸,他眼神麻木而疼痛。   “大哥既然当我是妹妹,今日又何故出此背伦之言?兄妹如何能做夫妻?”她抬了抬手中空空的酒杯,又瞥了眼端木清。   “大抵宫廷酒酿太烈了,不但五公主醉了说胡话,大哥想必也醉了,才说出这些荒谬之言。”她突然走进,却是对着李兰芝微微一笑。   “大嫂,待会儿回去后记得给大哥熬一碗醒酒汤,这样一直醉着说胡话可不好。两国邦交之际,大哥可万不能一错再错了。”   轩辕逸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对上秋明月清冷的双眼,想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深处,吐不得咽不得。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说。   “是,本宫醉后失态,万望陛下莫怪。”   周围的大臣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孝仁帝微微松了口气,却是看了秋明月一眼,眼底隐隐有几分杀意。随意又感到一道冷冽的视线看过来,他抬头,却见凤倾璃收回了目光,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孝仁帝怔了怔,而后黯然的垂下眼。   秋明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见凤倾璃正看着她。她小声道:“能不用武力解决问题,为什么不用?你今日对他用武,明日满京城就得传出我‘红颜祸水’的罪名,你乐意?”   凤倾璃的确不乐意。别人如何说他他都不在意,可如果辱骂他,他就不能忍受了。   “那么—”孝仁帝看了眼凤倾柔,还是想把这个儿女嫁给轩辕逸。   “陛下。”   轩辕文玉忽然站了起来。   孝仁帝愣了愣,“公主有何事?”   轩辕文玉看了眼自己有些魂不附体的兄长,咬了咬牙,道:“大昭与轩辕联姻,并非要贵国公主嫁入我皇兄。”   轩辕逸恍惚的眼神凝了凝。   “文玉—”   轩辕文玉不理他,清清脆脆道:“我愿嫁入大昭,从此轩辕和大昭共享和平,永不开战。”   轩辕逸皱眉,想说什么,随后一想也好,文玉也不小了,该出嫁了,省得她老是为容烨失魂落魄的。   孝仁帝似乎有些怔愣,随后皱了皱眉。   “公主要嫁入大昭?”   “是。”   轩辕文玉坚定的回答。   孝仁帝这下犯难了,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是目前我大昭并无适龄的皇子,公主只怕——”   “我的夫君并不一定要是皇子。”   轩辕文玉打断了孝仁帝的话,随后笑了笑。   “何况大昭皇室嫡亲的皇子没有适龄的,可是亲王世子不是还有没有婚配的吗?本宫不介意下嫁。”   “文玉。”   轩辕逸皱了皱眉,她若嫁人,也并非一定要在大昭选驸马不可。   孝仁帝也皱眉,老实说,他登基的时候那些个兄弟差不多都死光了,皇室这一代子嗣甚少。适龄的亲王世子,隔得近的,也就只有凤倾玥了。   他有些头疼,以前从来就不觉得这个侄儿有多大威胁。可从今日的情况看来,这个轩辕的小公主如果真的要下嫁给大昭亲王世子的话,也就只有风倾玥合适。然而他又怎能让好不容易被他架空了权利的镇南王府再得轩辕国庇护?可如今又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想了想,他笑道:“本来公主有此请求也不为过,只是我皇室亲贵嫡亲子嗣适龄又未婚配的,也就只有镇南王世子凤倾玥了。可是方才公主也听到了,玥儿心有所属,朕也不好强人所难,所以——”   “那正好。”   轩辕文玉却大方的笑道:“我也心有所属。”   孝仁帝愕然,凤倾玥却似乎笑了一下。这个小公主,还真是纯真呢。   面对众人惊愕的目光,轩辕文玉却显得非常坦然。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咱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不用承受彼此感情负担,刚刚好。”   她说完最后一句,看向凤倾玥,挑眉,秀丽的面容上几分笑意。   “镇南王世子,可否愿意娶本宫?”   群臣再次哗然,今天是怎么了?所有惊世骇俗的人所有惊世骇俗的事都聚集在了一起。刚才那个西戎五公主已经够胆大包天,没想到这个轩辕国的小公主竟然也如此豪放敢于在如此盛宴上当中向一个男子求婚。   轩辕逸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轩辕文玉却只盯着凤倾玥看,他低着头,手里握着酒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他精致如玉的下巴,线条柔美而惊人,她有些恍惚。   之前她就注意到了他,他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和那个人不同,他的眼睛是温和而艳光四射的。那个人的眼睛是魔魅而妖冶的。然而就是那样一双眼睛,却生生勾走了她的魂魄。   她不了解凤倾玥,在今天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大昭有这个人。   苦笑一声。   这几年来,除了那个人,谁在她眼中都是过眼云烟,更何况是别国一个王府世子呢?   只是从刚才凤倾玥与西戎国师的一番对话来看,她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他看似温和,实际上胸有城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无法嫁给那个人,嫁给谁不都是一样的吗?人人都道生在皇室是如何的富贵满天,却不知道身为皇室公主又有多无奈凄苦。   婚姻不由自主也就罢了,大多都是成为政治下的工具而已。她的那些个皇姐,不都是如此么?一个个的,披着锦绣华锻走出宫门,去迎接她们繁华而荒凉寂寞的一生。   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凤倾玥心有所属,即便那人已经嫁人他仍旧无法忘怀,可见是个长情之人。这辈子纵然不能得到他的宠爱,至少他不会薄待她。   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嫁给他,日后那年年岁岁的时刻相守,会不会淡忘心中属于少女时代的悸动和情伤。然而此刻,她是真的想要嫁给这个男子。   就凭,他低头的时候,落寞的侧影与那人如此相似。   所有人都看着凤倾玥,等待着他的答案。   孝仁帝脸色沉如死水,皇后幽幽叹息,眼中隐隐有几分担忧。   秋明月看着轩辕文玉,突然压低声音对凤倾璃道:“其实我觉得这位轩辕的小公主嫁给他也不错。”   “嗯?”凤倾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至少我看着那小公主没有什么心机,嫁入镇南王府,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她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何滋味,方才凤倾玥当着众人阐述对他心中所爱的怀念和情深。这个轩辕的小公主却又主动的愿意嫁给他,他是否会答应?   “玥儿。”   静默中,镇南王妃轻唤了一声。   凤倾玥一震,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瞬间眼神浮光掠影般从秋明月脸上划过,淡得不留一丝痕迹,继而又擦过她的脸看向其他人。仿佛那一眼若清风一般,随意的挨个的扫过,不带任何情绪。然而只有秋明月知道,他瞥过来的那一眼,给了她多么大的震撼。   那一刻他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几乎让她心口窒息。   他在笑,笑中似乎又有泪泉涌动。又似乎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将那泪光吹干成泪痕,永久的烙印在眼底深处。那是,绝望的成全,漠然的哀伤。   他在痛。   无以复加的痛。   他想将这种痛传达给她,让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的痛。然而似乎一眼过后,又不忍让她负担那些沉重的歉疚,所以他又淡淡的撇开了眼,不去看她此刻的复杂和纷繁。   “我…”   他正欲开口,西戎国师忽然低笑了一声。   “本座忽然想起了一桩事,贸然打断世子,世子莫怪。”   凤倾玥很优雅的微笑,“国师客气。”   心中却隐隐松了口气。想着如果国师不打断他,他会怎么回答呢?拒绝?还是答应?不知道,只知道刚才那一刻,他不得不去面对。或许临了了,答案就出来了。然而此刻那还未出口的话被打断了,他心里突然又有些空白。空白中又衍生出无数情绪,晃过无数张面容。   方才轩辕文玉看过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还是那张容颜,那张早已刻入他骨髓的容颜。此刻他有些庆幸西戎国师的打断,尽管知道那个女人不安好心,但是却在此时帮了他一次。他真怕,刚才会突然冲动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怕那一刻心里衍生出的绝望和疼痛如烈火般焚烧他的理智。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和她,都将万劫不复。   不能,他不能这么做。   既然注定了错过,就不该再纠缠不断。所有的错,所有的痛,都让他一人承担吧。那些爱和错过,那些擦肩而过的背影,那些流连在鼻尖的芬芳。是他自己,未曾去抓住。   就这样罢。   如此。   寂寞罢。   至少,还可以将她放在心里,永久留存。   轩辕文玉有些怔愣。方才她一直注视着凤倾玥,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所以除了秋明月,她也看清楚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刻骨伤痛。她下意识的想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找出那个在他心中留下铭心刻骨记忆的女子。然而他的眼风那么快那么柔又那么迅疾,在她想要捕捉的时候已然远去,化为清风,消散无踪。   她心头无端端的有些滞闷和沉重,不知道是同情他还是为自己感到悲凉。   生命中那么多不得已,那么多错过,那么多心酸。从前她自怨自艾,如今发才知道。这世上的伤心人,并非她一个。   忽然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她和凤倾玥都属于爱而不得,然而却又如此不同。他的心上人嫁人了他还能笑得这样云淡风轻,而她心中那人虽然不将她看在眼里,如今大抵还未娶妻的。其实她只要坚持,还是有机会的。然而她累了,真的累了。又或者,是爱得不够深。   爱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爱到最后只余一霎空白,爱到最后只余下破碎而凌乱的记忆,爱到…可以云淡风轻的放手,却又如此沉重的将那些爱过的痕迹和悸动铭记于心。   这,才是爱情的真谛吧。   她坐下,然后就听到西戎国师带着几分笑意又似有几分压迫莫名的声音传来。   “荣亲王世子妃,和本座一个故人…长得极为相似。”   ------题外话------   呼呼,想了想,玥玥还是不要娶别人的好。明天结束寿宴,开始下一个转折,很大的转折哦。   第七十五章 身世之谜,寿宴大乱   凤倾璃猛然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国师,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凤倾玥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像是突然觉醒一般,方才的伤情完完全全退了下去,又换上了淡漠和冷清,甚至还略带几分冷意。   孝仁帝眯了眯眼,太后眼神锐利,却是定定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微微扬了扬眉,就知道燕居不会放过自己。   “哦,是吗?众生万象,人有相似也很正常。”   国师似乎笑了一下,“是很正常。只不过世子妃与本座那故人太过相似,方才本座进来的时候,咋一见到世子妃还吓了一跳呢。若非故人已逝,本座还差点认错人了。”   秋明月微笑道:“国师的故人应该是前辈,可我今年不过才十五岁而已。国师闻名天下多年,前辈的故人应该与我母亲或者外祖同辈。恰好,我与我母亲和外祖母都长得极为相似。不过我外祖母是扬州人士,想来也无缘认识国师罢。”   国师眼神似乎有些奇异,而后又笑了笑。   “也对,我那故人早些年离家出走,多年前我寻得她,却也不过几年就逝世了。”她怅惘的叹息一声,语气颇有几分感慨。“所以今日见到世子妃,恍然如梦啊,失态之处,还望世子妃多多包涵。”   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离家出走,几年前就逝世。这说的…   面上却不动声色,“国师缅怀故人,情深意重,晚辈敬仰,岂能怪责?”   身侧凤倾璃这时候看了她一眼,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上方孝仁帝却开口了,“不知国师的故人缘何离家出走?”   国师弹了弹身上的衣灰,不紧不慢道:“这原也是我西戎皇族家事,原本是不耻于向外人道也。不过既然陛下问起来,本座也不好推辞。”   她顿了顿,而后又叹息一声。   “我那故人原是我西戎成帝之女,先帝之妹,也就是如今吾皇的姑姑,君瑶长公主。”   秋明月手指颤了颤,凤倾璃忽然抓紧了她的手。她回过头看他,他却低着头,手指微紧,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挣扎矛盾觉得说什么都显苍白无力。索性手指微松,更显沉默。   对面,凤倾玥眼神复杂隐隐透着几分决然的冷意。   “我西戎皇室历来出美人,陛下想必也是知道的。传至四代,尤其以这君瑶长公主为最。生得粉雕玉润玉雪可爱,很是漂亮,出生之时便五彩祥云笼罩。历帝龙心大悦,招来钦天监询问。答曰,乃祥瑞之兆。后来又遇高僧曰,此女天命非凡,然而阴气太过,必须早早为公主定下一门婚事,且不得养于红尘,否则必活不过半百之龄。帝君心中惶惑,问之解祸之法?高僧说,必定自幼入道观修行于十二岁方能解此劫。”   殿内无人说话,都静静听着。   国师喝了口酒,又道:“于是成帝便将长公主送到长青山凌波道观修行,十二年后原本派人去接长公主回宫。然而帝君派人前去之时才发现,原来长公主早就在六年前离开凌波道观,这六年在道观修行的,不过是自小随长公主入道观修行的贴身小宫女。”   有人发出轻微的惊呼声。   端木清此时疑惑道:“国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祖姑姑?”   国师淡淡道:“长公主生不平常,又有预言警世,其失踪乃大事,成帝震怒。又闻道观师太云,长公主天资聪慧,不贪红尘,唯独对那天命星象情有独钟。不过五六岁之龄便能拆字化劫,观星算命。若能得高人指点,日后必定飞升成仙,与天同寿。成帝震惊,然而又想起长公主出生之时上天预警,心中也信了七八分。然而又想起昔日高僧所言,须得在道观中修行十二年方可保得平安。然而这才不过六载,岂非误了日期,寿命终折?”   “那后来呢?”   孝仁帝忍不住问道。   古人对这些神乎其神的事情尤为关注,又听国师说得字字真切,不由得就信了几分,想要知道后面的事。   国师又长叹一声,“成帝派人满天下的寻找,然而或许是上天注定,也或许是君瑶长公主太过聪明,算无遗漏,硬是躲过了皇室的寻找。成帝日日思女心切,忧思过度,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放出告示若谁能寻得长公主,必封王拜爵以谢之。或许是天命垂怜,也或许是长公主非无情之人。在成帝临终之际,终于想方设法传了消息到成帝手上。只说自己当年金蝉脱壳,实乃迫不得已。因不愿被婚约桎梏一己之身,又不愿老父为难,因此才离家出走。如今已然身于红尘,嫁得如意郎君,望父莫念。成帝看罢老泪纵横,不过月余便撒手人寰。”   她缓缓抬头,面具下的眸子神光琉璃,让人看了突生恍惚之感。   “那时本座刚做国师不过几月,德蒙成帝看重,托本座一定要找到君瑶长公主。后先皇继位,然先皇体弱多病,西戎国事渐多,大多过于本座之手,本座便无暇他顾。后来先帝薨,本座要扶持皇子登基,脱不开身。直到我皇登基,朝政渐稳,本座便离开西戎,开始寻找长公主。”   “国师可是找到了?”   这次开口的却是太后。   “皇天不负有心人锕。”国师似乎在笑,“十多年前,本座终于找到了长公主,然而彼时长公主有夫有女一家和睦,又想起曾经自身有一门婚事,如果随本座回西戎,又该置夫君于何地?又如何面对那未婚人?于是本座便独自离去,将此事回禀了吾皇圣上。圣上虽思妹心切,也不愿再让长公主为难,此事便作罢。”   “此后国师便在没有见到君瑶长公主了吗?”   孝仁帝又问。   “那倒不是。”   国师摇摇头,道:“大约七年前吧,本座练功准备闭关,却突然想起昔日找到长公主之时,她说自己当初私自出道观,违了自然祖法,折了寿命,会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寿终正寝。那一年,正好是最后一年。我便放下琐事,再次去寻她。却不想已经晚了一步,长公主已然逝世七日。”   她语气怅然萧索,多有想到故人离世之时的悲怆和怀念。   满殿再次寂静,也似被她忽然散发出的悲凉气氛感染,竟然忘记了追问后事。   秋明月抿着唇,死死的看着国师。这个女人从不说废话,她到底想要说什么?七年前,四十五岁…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外祖母也是四十五岁逝世。那段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是隐隐却也记得,外祖母逝世前的那些日子,眉目安详,并未有任何留恋或者悲戚之色。   可是…外祖母不是因为父亲抛弃母亲另娶她人而气病的吗?怎么会…   她想起那日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同凤倾璃说过的话,外祖母乃一奇女子,可为何在出嫁前默默无闻?又想起那日红萼回来交给她的那个盒子,上面记载的内容。那些,永远无法于这个世人接受的奇异真相。   观星算命…   那么,是否也能看破灵魂与宿命?   甚至,跨度时空?   突然觉得心头发冷。来到这个世界三年,无论面临顺境还是逆境,从未有一刻如此时那般惊骇莫名。   或者,有很多事情,从前她一直隐隐怀疑却又下意识排斥的那些隐秘的真相,此刻正在被一双神秘的手掀开薄薄的面纱,揭露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   或者,她的穿越,并非偶然。   否则,燕居为何会偏偏在她穿越那一天找到她呢?   如果她的外祖母真的是那个所谓的君瑶长公主,那么…那么母亲和自己岂非也是西戎皇室血脉之一?不,就算是,也只是偏支。   可是隐隐的,她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更大的阴谋,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寂静中,忽听得有人开口了,却是轩辕逸。   “国师方才说君瑶长公主已然出嫁,且有后代。那么,她的后代呢?国师不曾关注么?”   国师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秋明月总觉得她收回目光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极其复杂深邃。   “长公主已然远离西戎,况且嫁夫随夫,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再因生分而起风波,便就这样留在了夫家。”   后面这一句,语气尤其漠然甚至是冷淡,让人听了就再没有兴趣关注后面的内容。也因此,再没有人询问。   国师却又忽然看向秋明月,“长公主过世多年,本座这些年也大多闭关修行或者游离天下,渐渐忘却了此事。方才见到世子妃,这才想起这一桩事。倒是劳陛下和诸位听本座啰嗦这么久,失敬失敬。”   她说罢又执酒杯,向上方的孝仁帝瑶瑶一敬,而后仰头一饮而下。   “算起来,按世子妃的年龄,大约和长公主孙辈相仿了。”   这最后一句说得颇为诡异啊。   许多人知道沈氏是从外室转为妾而后又升为平妻,但是却对不知其母虞氏。本来这事听听也就罢了,然而这国师又特意强调了秋明月与君瑶长公主相似,又提起她的年龄,这不得不引人深思。   很多人都不由得看向秋明月还有沈氏,以及沈老太爷。沈氏有些茫然,根本没察觉到这件事和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然而沈老太爷却在国师的诉说中脸色逐渐变了,眼神也越发的深沉。   正待此时,国师又开口了。   “实不相瞒,其实本座这次除了奉我皇之命来为大昭太后贺寿以外,另有一事,便是来寻君瑶长公主后代。”   秋明月心中一惊,却又听那国师怅惘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长公主长于民间,但好歹是我皇室公主。她的后人也好歹是我西戎皇室偏支一脉。我皇这一代子嗣不佳,多为夭折。到得晚年,君上思及民间还有侄女儿和侄孙女,有心想要接回皇宫厚待之。如果后代子孙已有婚配,那至少也得予以皇室封号嘉奖才是。”   凤倾璃猛然抬头,眼神冷冽而深沉。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人人不语。   上方的太后却突然开口了,“那么国师可曾找到君瑶长公主的后人?”   “说来惭愧。”   国师的语气有几分歉然,“十多年前本座寻得长公主时她不愿跟本座回西戎,那时正逢我朝皇后被人构陷难产又传出诞下狸猫之秽言,皇朝兵变,本座不得不急急赶回西戎,也没太记清楚长公主彼时落于谁家。况且本座遇到长公主的时候,长公主正带着侍女于佛寺前为女祈福。”   她长叹一声,“本座走得及,只隐隐记得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说她是千里迢迢而来,具体住址倒是忘记询问。只是记得,那是大昭境内。”   秋明月脸色又变了,想起那日凤倾璃对她说起西戎十多年前的宫变。听燕居说起来,时间倒是吻合。那么——   “大约是天意吧。”国师似乎苦笑了一声,“七年前本座再去寻长公主之时,在途中得知她逝世的消息,本座本想寻得她的子孙后代接回皇宫。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西戎朝中再起风波,本座不得不回去。这一来二去,倒是耽搁了。后来本座也派人打听过——”   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具背后的目光直直看向秋明月。几分震惊几分心思又几分不确定的犹疑。   “世子妃方才说令外祖母出自何处?”   秋明月心中再次咯噔一声。那边沈氏却开口了,“家母乃扬州人士,姓虞。”   沈老太爷似乎想要阻止,然而随后想到什么,又闭口不言。   到这个时候,即便再蠢再笨的人,也察觉到此事有异。   “扬州?”   国师惊坐而起,将身边的端木清都吓了一跳。   “国师,您怎么了?”   国师却慢慢恢复了冷静,却是看向沈氏。   “夫人可否回答本座几个问题?”   沈氏此事也意识到什么,慎重的点点头。   “国师但说无妨。”   “令尊出生日期是否为辛卯年庚戌月?”   沈氏一怔,而后点点头。   “是。”   “你是否几年三十有四?”她眼神奇异的亮了亮,又问。   沈氏又点头,“国师如何知晓?”   谁知国师却忽然有些激动得不能自抑,眼神惊愕而狂喜,不断的喃喃自语。   “当年本座寻得长公主之时乃在大昭境地,时日太久本座不曾记得是何地。自我皇托付,本座便让人就当初遇见长公主之地沿途寻找,又画了长公主画像。然而大概时日久了,再加上长公主虽然养于凡间,却也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嫌少出门,大抵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模样。直到前不久,本座才知道,原来她这几十年…在扬州。”   铿——   酒杯掉落。   不是秋明月的,也不是沈氏的,却是沈老太爷的。   众人还来不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崎岖身世变故,此时都不由得看向了沈老太爷。   “父亲?”   沈氏此时有些回不过神来,母亲不是扬州人士么?可是听这国师说起来,母亲似乎…是西戎的长公主?如今西戎皇帝的姑姑?可是,这怎么可能?   沈老太爷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从容起身告罪道:“老臣酒后失态,望陛下恕罪。”   孝仁帝此刻听故事正听到关键处,也不计较这点小事,于是挥挥手。   “无妨。”继而又问道:“沈爱卿,本来这是你的家事,朕不便过问。只是方才听国师所言,似乎尊夫人身世有异?”   何止有异。看国师那表情,沈从山那过世的妻子分明就是西戎那个离家出走又天赋异禀的长公主。   沈从山脸色有些黯然,还未开口,忽听得秋明月清雅的声音响了起来。   “国师可否有君瑶长公主的画像?”   “萱萱——”   凤倾璃侧眸看她,眼神中隐隐有担忧和惶惑。   秋明月却微微一笑,“事关外祖母,我左右也得查清楚不是?”   她抬头看向国师,心底已然明白了这个女人想做什么。既然逃不掉,何不勇敢面对?   “实不相瞒,外祖母正好过世于七年前。”   满座哗然。   孝仁帝看向沈从山,目光有些奇异。   “沈爱卿,看来尊夫人出身非凡啊。”   沈从山苦笑连连。   西戎国师却一抬手,身后一名黑衣卫双手奉上一副画卷。   “此画乃本座十余年前按长公主长相所绘。”她手指一动,画卷绽开,绝色少妇跃然纸上。她站在青石路旁,背后佛寺隐隐,青石铺就的阶梯两旁山花开遍,却不及那女子唇边一丝笑意嫣然,倾国倾城。却有着几分熟悉。仔细一看,秋明月和沈氏都与这画中女子极为相似。甚至,更为出众一些。   沈氏惊坐而起,“这——”   秋明月却闭了闭眼,到这个时候,她反倒是镇定了。   “外祖母过世七年,不过我幼年记忆之中,外祖母与国师手中画像女子一般无二。”   她抬头,不看众人各异的眼神,却是浅浅一笑。她这一笑,刚好和那画中的君瑶公主唇边笑意吻合。   “这么说,外祖母就是国师口中西戎君瑶长公主?”   “正是。”   国师似乎极其激动,“我主让本座寻找长公主后人,历时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如今——”   秋明月却微微笑了起来,“方才都是国师一个人在讲故事,我等对贵国皇室机密不甚了解,也不知其原委之故。此事又涉及此身,故而尚且有几个疑问,不知国师可否解答?”   她说得委婉,但是众人都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外乎就是国师一面之词,让人难以置信。不过想来也是,方才都是这个西戎国师一个人在那儿讲关于这个传奇的君瑶长公主。由于那个长公主的出生以及事迹确实太过奇幻,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被她牵着鼻子走。然而此刻经秋明月这么一说,好似确实太过诡异了些。况且连这个西戎的五公主都不知晓皇室曾有这么个长公主,谁能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这样想着,每个人看向国师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探究和敌意。这个国师诡异得很,如果此事真的是她故意捏造而成,又是在此番盛宴之上,大昭与轩辕商议和亲之时。他们可没忘记,方才轩辕的小公主可是当面向镇南王世子求婚来着,却被这个国师一言打断。   大昭和轩辕修好,于此事朝中不稳的西戎来说,确为祸患。那么西戎国师在此时打断,其心可昭。   孝仁帝脸色也变了,目光有些沉。   秋明月打定了自己的主意,知道燕居这次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可不能由着这个女人继续为所欲为。不管外祖母身世为何,反正这个女人不安好心,绝对不能让她称心如意。   凤倾璃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有隐隐的忧虑。抬头,与对面的凤倾玥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对方沉默的点点头,已然达成了某种决定。   国师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似乎有些生气,轻哼了一声。   “世子妃难不成以为本座在说谎?”她声音提高,越发尖锐不辨男女。   “敝国长公主出生天降祥瑞,乃我皇家大事,当年成帝还命史官将其记入史册。本座何须妄言欺世?世子妃此言未免以小人之心毒君子之腹了些。枉你还是我朝长公主后代,本座寻你多年,却遭你如此猜忌,实在让本座寒心。”   “国师别生气。”   轩辕逸却在此时笑着开口了,“世子妃自小长于扬州,其母和外祖母也都是扬州人士。国师突然说她是西戎皇室偏支后裔,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也是情理之中。”他忽然话音一转,道:“莫说世子妃,其实本皇子也尚且有一疑问,不知国师是否相告?”   国师一拂袖,冷冷的坐了下来。   轩辕逸也不在意她的冷漠,问道:“方才国师提及有高僧为君瑶长公主批命一说,后长公主又确在半百之龄前过世。如果此言为真,想必那高僧也是个世外高人。不知国师可否告知其下落?待陛下寻来,证明其确有通天之能,那么大抵国师方才所言便也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世子妃也不会再怀疑了。如此不动干戈且能证明国师之言非虚,岂非皆大欢喜?”   他言语温和,彬彬有礼,且字字恳切真诚,又有理有据,大昭的官员一听也觉得有理。于是就有人开口了,这回说话的却是秋大老爷。   “轩辕皇子说得有道理,还请国师告之高僧名号。此事涉及拙荆与小女,本官不得不调查清楚。”   他在此时开口倒是合情合理,毕竟国师所说确实关于他的妻女,自然要问个清清楚楚才行。   国师闻言倒是不气了,反倒笑了笑。   “也对,尔等对我西戎历史不明,也怪本座太过急躁了些。”顿了顿,声音里笑意似乎更浓了几分。“说起来这位高僧想必在大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荣亲王世子。”   众人又将目光落到凤倾璃身上,想着秋明月还是他的妻子。这事怎么又牵扯到他身上来了?   凤倾璃面色沉静,淡淡道:“国师想说什么?”   “本座想说的是。”她目光缓缓自众人面上划过,随后又轻飘飘的落下几个字。   “那位高僧,就是如今正在宝华寺闭关闻名天下几百年的——忘尘大师。”   哗——   满座震惊。   忘尘是谁?要是在大昭境内,问随便一个街头乞丐,或许他们不知道大昭皇帝的名字,却绝对不会不知道忘尘。闻名天下几百年且有半仙之称的忘尘大师,在所有人心目中已经趋近于神话般的存在。如果是他说的话,没人会质疑。因为于神灵而言,任何的怀疑都是对神灵的侮辱。   所以,如果这个人是忘尘,只要是忘尘说出来西戎确有这个长公主一事,便是孝仁帝,也不得不相信。   秋明月了然的吐出一口气,果然如此。凤倾璃是忘尘的徒弟,自然是比常人更加熟悉忘尘。只不过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但是此刻也没人去追究在此阶段的这样一件‘小事’。   “陛下如果不信,可以招忘尘大师一问便知。”国师不看众人脸色,淡淡道:“届时陛下就知道本座之言是否属实。”   孝仁帝皱眉,眼中也隐隐有些凝重,却还是斟酌着道:“忘尘大师此刻在闭关,只怕无法为国师作证。”   “无妨。”国师却笑了,“说起来本座与忘尘大师也算是忘年之交,待寿宴过后,本座亲自去一趟宝华寺请出忘尘大师就是。届时,世子妃若有疑问,自可相问。”   “此事容后在查也可。”秋明月从容而笑,“不过本世子妃如今有几个疑问,国师若能解了,那么事实真相如何大抵也能辩得几分。”   众人不明白她此话何意,国师想了想,点头:“你说。”   秋明月低头深思了一会儿,抬头问:“依国师所言,应该与我外祖母是同辈中人。晚辈斗胆,敢问国师高龄几何?”   众人诧异,国师的年龄跟那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奇怪归奇怪。他们对这个性别不详名字不详年龄不详的国师的确有几分好奇,此时若能得知国师几分来历,也不错。   孝仁帝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也不开口,等着国师解答。连看秋明月不顺眼处处想要找茬的端木清此刻也闭口不言。老实说,她也对国师的一切很感兴趣。国师太神秘了,神秘得让人害怕,觉得国师不是平常人。然而国师的一切却又没有人敢询问查访一二,也查不到。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得知一二,也不错。   凤倾璃却微微笑了笑,心中的担忧忽然便散了几分。她这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的反抗呢,倒是难为她了,选着这样层层递进却又合情合理不易让人察觉纰漏的法子来。   国师眯了眯眼,“世子妃问这个做什么?”   “国师别误会,本世子妃只是好奇而已。”秋明月笑得端庄而优雅,身子坐得笔直眉眼又略显几分慵懒之态,层层灯光洒下来,让她整个人如沐浴在金辉之下,伴着唇边的笑,美得有些令人不敢逼视。   “国师既然称外祖母为故人,那么想必年纪也不小了。世人只知国师来历成谜,不知其所有,故而本世子妃心中疑惑,才有此一问,还望国师不吝解答。”   国师看了她半晌,才道:“本座这些年大多闭关,也太久没人问过本座的年纪,这许多年,连本座自己都快忘记了。”她似有些怅然,“只是当年成帝聘本座为西戎国师之时,本座才大好年华。历经三载帝王,先帝在位不过寥寥几年,当今圣上在位已然二十余年。这样算起来,本座如今也年过半百之余了。”   她看向秋明月,“如此回答,世子妃可满意?”   秋明月含笑点头,忽然又问:“国师似乎擅长丹青?”   众人又是诧异,这又是什么问题?不过听她这么一问,众人这才发现,方才国师拿出来那幅画所描绘的女子果真是栩栩如生。这等画工,世所罕见啊。某些精通此道的,不由得眼露赞赏。   凤倾璃眼睛一亮,已然知道秋明月的目的,她这是想要拆穿这位国师的身份。高兴之余,却也有隐隐的担忧。   国师眼神变了,上座的太后脸色也变了。死死的盯着国师,眼神里隐隐有杀气。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国师很快恢复了镇定。   “谈不上精通,不过闲来之时随意所作,等不得大雅之堂。”她手指一动,那幅画已经卷了起来。   “说起丹青,本世子倒是想起一个人老。”凤倾璃在她收画的时候突然开口了,他眉眼温润,笑意柔和,完全不若最初对端木清出手狠辣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是个温文儒雅的翩翩佳公子,令人倍生好感。这满座的闺秀,不可避免的再次红了脸。当然,其中也包括记不住教训的端木清,几乎是痴迷的看着凤倾璃。   秋明月心中暗自叹息,妖孽果然在哪儿都祸害人。   国师周身隐隐升起暗沉之气,却不言不语。   凤倾璃又道:“久闻国师通晓天下事,想来应该听说过‘燕居夫人’吧。”   燕居与大昭先帝纠缠太深,旁人说起此人必定要在太后心中留下疙瘩。由凤倾璃说出来,上面那两位由于愧疚,自然不会多加责罚。   这就是他的体贴之处了。   秋明月回头看他,眼眸隐着笑意。她能解决的事他不干涉,她不能解决或者会留下隐患的事,他帮她解决。   果然,燕居夫人四个字一出口,场面瞬间静默如死水。太后脸色发沉,孝仁帝眼神有些暗,周围的百官面色也变了变。当年先帝迷恋燕居,弄得朝堂大乱险些招致不可平息的祸乱。直至晚年,才逐渐稳定了朝政,却仍旧有祸患,也简介导致了二十余年前的宫闱政变。   提起这个女人,大昭的官员可谓同仇敌忾,此时脸色都有些发青。   凤倾璃不理会国师,继续说道:“燕居夫人擅长丹青,且画工如神,凡所亲笔绘画,无一不栩栩如生。然而,无论后人怎样模仿,却不堪其风。便是天下第一公子,也莫能窥探其分毫。世人传言,燕居夫人尤其擅长山水画,其绘画之景物,令人仿若身临其境,流连忘返,不知所以。更奇妙的是,她的画能招蜂引蝶,引起自燃共鸣。所以无论后人怎样模仿得惟妙惟肖,都不能得其真传一二。”他眼眸流转,笑意倾泻。   “可是据本世子所知,燕居夫人之画笔墨很是特别。哪怕是陈旧多年的画作,也能崭新如一。”   他说到此处,定定的看向国师。而周围的人已经隐隐从他这番话中察觉出了什么,不由得都微微变色。   “方才国师说你手中那幅画是十多年前所作,可纵然本世子不精通此道,也能看出此画崭新倒像是日前所作。不过既然是十多年前,国师定然不会记错。那么本世子倒是疑惑了,这燕居夫人临摹之画,据说其笔墨乃是一绝,世上再无第二人可窥其一二。”   他脸上笑意隐隐,眼神却含带杀气,周围百官已经个个面色生寒,犹如面临战场,只待鸣钟击鼓就能宝剑出削斩敌于首。   国师沉默。   秋明月却在此时开口了,“说起来,这燕居夫人名动天下,入籍只怕也过了半百之龄了吧,倒是与国师同辈之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差说那一句,燕居夫人就是西戎国师了。   “最后一个问题。”   秋明月此刻越发轻松自在,仿佛看不见周围剑拔弩张。   “国师可否告知名讳?”   大殿再次沉寂,人人屏息。   孝仁帝和太后已经彻底沉了脸,眼神波涛暗涌。   国师死死盯着凤倾璃和秋明月,这两个小辈,从一开始就在合谋算计她。从一开始秋明月刻意让她拿出画卷开始,就步步紧逼,如今就是要利用她这个作画从不假手他人也习惯性用自己独特的笔墨。从前这是她的骄傲是她的荣耀,此刻却成为了揭露她真实身份的重要证据。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今日算是领教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也怪她大意,以为今日之局乃是自己布下,天衣无缝,其他人都是自己的棋子。怪不得那丫头承认得那么爽快,原来却是打的这个主意。   枉自她成名几十年,算计半生,曾搅得大昭动荡不安,逼得肖素鸢不得不将自己的小儿子交给他人抚养,母子成仇。又匿名做了西戎国师,享誉西戎上下爱戴尊若神明。   她这一生传奇,今日却被两个小辈毁于一旦。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哈,不过没关系。   她的传人,理当如此。有心计有谋算,连她这个纵横风云几十年人都不得不佩服这小丫头的心思细腻。   有如此才智城府,才能单得复国大任。西戎那些死了的皇子皇女都无堪大用,死了也好,省得日后她懒得自己动手。   最初的愤怒平息后,她倒是不着急了。   “哦?世子妃想说什么?”   这小丫头,拆穿自己的身份对她也没好处。就凭她们俩的关系,如果今日秋明月在众人面前拆穿了自己,只怕日后也难以在大昭立足。   没关系,反正她这次来大昭就是要带走这丫头的。她做了几十年的隐形人,如今暴露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无论自己的身份是否暴露,这丫头必须跟她走。她倒是要看看,这丫头如何逃过此劫。   秋明月的确不怕,她今日打定主意要玉石俱焚。她自然想过,拆穿燕居的身份惹怒了燕居会将两人师徒之名暴露。然而那又如何?只要自己死不承认,燕居没有证据,而且她如今又是别国国师,谎言被拆穿,又是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居心不良,就不信孝仁帝就这样算了。   再加上二十年前这个女人在大昭捣的乱,新仇旧恨加起来,不信这个女人还能活着走出大昭。   深吸一口气,秋明月冷淡道:“本世子妃只是很好奇,国师和燕居夫人是什么关系?”   国师不语。   秋明月冷笑,“或者本世子妃应该问,在西戎享誉全国上下尊荣奉若神明无所不能却身世成谜的国师,和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一样神通广大燕居夫人…是同一人?”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然而却如石破天惊,砸破了此刻绷紧压抑的气氛。门外已经有侍卫持刀而立,个个凝眉肃杀。西戎的使者以及端木清早就变了脸色,从方才秋明月一个个的问题下来,此刻他们就算想装傻也不行了。   西戎国师,来历成谜却又自成帝以来颇得几位帝王看中,甚至先帝体弱无法亲临政事,没有设立太子监国,却将朝中大事全权交给国师处理,可见对其重视程度。然而国师之能已在西戎所有人心目中凝固成形,没人怀疑国师的任何所作所为,只有无限的尊荣和崇敬。   国师的尊贵和神秘也让他们忘记了关心国师的来历。然而此刻三国会晤,有人首次对国师的身份提出质疑并且还分析得条条有理,实在让他们想要装糊涂都难。   众人不一的目光中,国师却轻轻笑了起来。   “方才本座说世子妃的外祖母是我朝长公主,世子妃说本座一面之词不足以取信。然而此刻世子妃怀疑猜测本座身份,不也一样是一面之词?”   “国师说得很有道理。”   秋明月也不急,反而款款大方的站了起来。   “所以,本世子妃还有这最关键的最后一问。”她目光笑意忽而转冷,“国师既然说本世子妃污蔑于你,那么就请国师展露真颜,也让我等观摩观摩国师的无双风姿。国师身份尊贵,素来受西戎百姓爱戴,自然是坦荡之人。既然如此,又何必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莫非,国师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国师真颜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更或者,国师被本世子妃不幸言中。国师和我大昭人人唾弃视为仇敌的燕居夫人,真的乃同一人?”   场面静默,端木清早已吓白了脸色。而那些文武大臣早就忘记了方才国师说的关于西戎长公主的身世,如今个个如临大敌,全都死死盯着国师。   国师不动。   却有人忍不住了,“世子妃说得对,国师既然坦荡,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倒是平白让人误会,毁了国师清誉可就不好了。”   “老夫多年前曾观摩过燕居夫人画作,于国师手上那幅画笔墨画工毫无二致。国师若不是燕居夫人,难道是燕居夫人传人?可是国师的年龄,却又与燕居夫人同辈,这又如何解释?”   众人质问嘈杂,脸色不善,语气越发凌厉逼人,平安侯端着酒杯慢悠悠的说道:“本侯曾有幸和燕居夫人过过几招,方才国师与璃儿交手,所用的武功倒是和燕居夫人极为相似。如此,我那侄媳妇的分析也不无道理。”   到得此刻,国师已经是众矢之的。   秋明月瞧准时机,冷笑高声道:“国师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呵呵…国师真是大才啊,苦心孤诣谋算那么多年,几十年前搅得我大昭差点内乱。随后又隐藏身份做了西戎国师,妄图抹杀从前种种。这也罢了,如今在我朝太后大寿之时,两国联姻之际,却无端端的口出妄言,说什么我外祖母乃西戎长公主一说。”   她眼神轻蔑口气冷漠,“我外祖母生来便是扬州人,且因生得美貌,早年在扬州红及一时,扬州人人知晓其名。方才国师却说找寻多年才在扬州找到我外祖母,岂非胡言?前脚五公主蛮横逼迫我夫君休妻,后脚国师就说本世子妃外祖母和母亲乃西戎皇室后裔,还妄图以此为借口将本世子妃带到西戎。接下来国师是不是又要说,西戎皇室后裔流落大昭,德蒙照拂,愿意与大昭永结联盟互不侵犯,特此让五公主嫁我夫君为妻,两国共享繁荣?”   国师死死盯着秋明月,然而她的话却字字都入了大昭朝臣的耳朵,每个人脸色越发难看。   “呵~国师当真是好算计。四十年前先帝英明没成中了你的奸计,如今你又故技重施不但想要毁我大昭与轩辕结盟,又妄图想将你一国公主嫁到我大昭做卧底,窃取机密或者从中作梗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其心之毒,丧尽天良。”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特别大声,几乎贯穿了整个殿宇,也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和仇恨。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一时大意被本世子妃找出了破绽。我大昭泱泱大国,贤明者众,岂能中你这毒妇之计?”   她冷冷逼视,目光决然而冷冽,像打磨的刀锋,森寒凛然。   “四十年前火锅之乱,四十年后你又妖言惑众想要颠覆我大昭朝堂。司马昭之心,人人得而诛之。”   之字还未落下,身侧忽然风声一过。凤倾璃已然飘了出去,平安侯也同时扔出了酒杯,却是攻击国师身后两个随从。与此同时大殿内几个身影也飞身而起,齐齐攻向国师。   国师将身边的端木清推开,身影一闪便开始与凤倾璃等人交战。大内总管高呼护驾,禁卫军立即闯了进来,殿内瞬间惊惶一片,到处都是女子的惊呼声和惶恐声,人人四处奔跑寻找安全之地。冷香已经挡在了秋明月面前,轩辕逸和轩辕文玉也被保护了起来。   混乱中,去突然响起一道淡雅温润的声音。   “燕居夫人再妄动,晚辈就不保证贵国公主的性命是否无忧了。”   凤倾玥!   秋明月闻声望过去,却见凤倾玥稳稳的坐着,连端酒杯的姿态都不曾变化分毫。然而端木清却在他身后,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发白。   “国师,救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怔了怔,谁都没有想到这样混乱的时候凤倾玥却先一步挟持了端木清。国师根本没有将端木清的死活放在心上,然而也有片刻的失神。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却不想高手过招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也能让对手占尽先机。平安侯突然抽出一柄薄剑刺向国师的腰间,薛雨华攻她的后背,镇南王攻她身侧。她先必过平安侯的剑锋,又一掌劈开薛雨华的攻击,身子一转镇南王一掌劈空。然而凤倾璃的掌风却已经临近,她面色微变。身边的人都被御林军和荣亲王等人缠住了,她只得硬着去接。   然而凤倾璃却收回掌风,顺势单指发力,随后身子一闪就退到了秋明月身旁顺便解决了两个想要挟持秋明月的黑衣人。   抬头看过去,却听得一声空灵脆响,国师脸上的面具从中间裂开,露出一张绝色的容颜来。   ------题外话------   呼呼,第二卷快要完了,呼呼   第七十六章 身份暴露,玥是容烨?   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仿佛炸破黑夜里的烟花,璀璨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餮翕众又仿佛雪地里怒放的寒梅,冷且傲。从额到下巴,从眉到眼,沿着高挺的鼻梁衍生至嫣红而丰润的唇,每一处,无一不完美精致到令人目眩神迷。一眼望去,倾国倾城。   世上女子万千,倾城绝色者不在少数。然而她的美不同,除了本身精致绝伦的五官之美,还附带有经历岁月磨砺的美。深邃,且冰冷。   特别是她的眼睛,仿佛砸破银屏的碎玉,清凌凌寒澈澈让人一眼生畏。   大殿陷入了短暂的静寂之中,御林军不知道何时已近停了下来,所有打斗都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被她的美丽所摄,若单论五官之美,秋明月绝对比这个国师更胜一筹。而是——   “凌燕,果然是你。”   太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话伴随着森然的冷冽和浓浓的杀气吐了出来。   已经被揭穿了,燕居倒也不再掩饰。只见她勾唇一笑,眼波流荡如春柳拂花,只一眼便摄人心魂。她抬手,手上的手套脱落,露出柔嫩白皙未经岁月雕琢的纤纤玉指。然后再用那剔透晶莹的手指掀开帷帽,一头长发飘逸落下,如丝般飞舞。她再解开披风的带子,披风滑下,露出紧身黑裙包裹的玲珑身段,仿若少女亭亭玉立。   亮丽的眼,朱红色的唇,黑色的衣衫,立在大殿中央,万千琉璃珠光洒下来,竟似开在地狱里的彼岸花,妖冶而魅惑。   她双手负立,缓缓回头看向太后,红唇抿出一线笑意。   “四十年了,难得尊贵的太后还认得本座。”   她一开口,声音已然不复之前的粗噶尖锐。她的声音很好听,轻柔却又钢骨琳琳。一字字慢吞吞的,却又无比清晰入耳。   “国师。”   已经被抓住的西戎使者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国师怎么会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   “你便是化成灰哀家也认得。”   太后咬牙切齿的看着燕居,继而又有些疑惑。   “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幅样子,果真是妖孽转世。”   “呵~”   对于太后的讽刺燕居不怒反笑,“所以说你见识肤浅不懂我祖辈世世代代所练功法之奥妙,也难怪你算计了一辈子,纵然坐上这至尊太后之位也无法得到他的心了。整天只懂得在这四四方方宫墙争斗的女人,他也确实看不上。”   “你—”   燕居这话可谓戳到了太后的心头伤,不过还好,好歹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冷笑道:“当年你迷惑先帝弄得我大昭朝堂混乱,后又杀先帝逃窜。却不想你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做了西戎的国师,四处妖言惑众蒙骗天下百姓。哼,四十年前哀家一个不慎让你逃走,却不想你今日又自己来送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要闯进来。既然如此,那么咱们新仇旧恨就一起算。来人——”   如今正是敏感时期,绝不能和西戎交恶。无论燕居是受西戎国君指使来蛊惑先帝还是先搅得大昭天翻地覆再去西戎躲避。此时此刻,都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最关键的是,她先给燕居定下罪名,也同时呼唤起西戎对这个国师掌握权柄包藏祸心的敌意和怀疑。届时两国讨伐,燕居就如街头老鼠人人喊打。   她这口气憋了二十年,如果不将燕居千刀万剐,如何能解她心头只恨?   太后一言落下可谓震惊四座,还未等她下命令,孝仁帝就回过了头。   “母后,你说什么?父皇不是病逝的么?”   太后冷哼,“先帝自幼习武,身康体健,正是壮年之时,如何会病逝?是她——”她戴着鲜牛奶茶银壳镶米珠护甲的手指指向燕居,眼神带着迟来多年的仇恨如冰雪般砸下。   “是她给先帝下毒——”   满座震惊。   燕居却似恍惚了一瞬,而后又笑了,带着几分讽刺。   “原来你早知道啊,也难得你忍了这么多年了。”   这就是承认了。   孝仁帝眸中风云残卷,燕居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依旧云淡风轻的说着。   “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座,他心甘情愿死在本座手上,怨得了何人?”她忽而眼神又冷了下来,“别说是他一个,你们姓凤的,全都该死。”   她手指紧握成拳,最后一个字落下,仿佛带起旋风,将她一头浓黑的头发吹散,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森的而美丽的眼睛。   “大言不惭。”孝仁帝怒喝一声,“你这妖女,谋害先帝,罪不容诛,来人,把她——”   “哈哈哈——”   燕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凄凉而恐怖,黑色衣袍猎猎飞舞,在这空旷的大殿竟然显得尤为森寒。   “罪不容诛?呵呵~当年你凤氏一族密谋盗国,灭我大倾江山,杀我族人之时又有何人来诛?”   “胡言乱语。”太后低斥。   燕居冷笑,“究竟是本座胡言乱语还是你心虚?肖素鸢,几十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你以为你区区几句话就能掩饰你凤氏先祖窃国之卑劣行径吗?我杀一个凤飞澜算什么?当年凤翼身为朝臣,却暗藏祸心举兵造反,杀我多少凌氏宗辈?此仇此恨,纵然灭你凤氏一族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看来—”   凤倾玥似乎不想再让她继续说下去,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   “贵国五公主在国师眼里的确不值钱,既然如此,那么晚辈就做一件好事,替国师杀了吧。”   他语气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仿佛说的不是这等血腥之事,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这于他素日来温和儒雅的形象极为不符,然而却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这个少年,往日不觉得有什么。然而此刻才发现,他就那么淡淡的坐着,似乎有无尽的高贵和威严从温和疏朗的眉宇间散发出来,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膜拜和服从。   “国师——”   西戎的礼部尚书面色担忧,且不论端木清为人如何,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能死在大昭?   燕居却丝毫不在意,“不过一个蠢材,留着也不堪大用。不过你要是觉得这么一个废物值得大昭和西戎开战的话,本座没有什么意见。”   “国师?”   礼部尚书惊呼,端木清睁大眼,从国师的眼里看到了凉薄和无情,她开始恐惧。   “不要,国师,你不可以不救我,我是西戎的公主,你不可以——”   “闭嘴。餮翕众”   燕居似乎极为不耐烦,“你到底杀不杀?这么个蠢材,本座不想亲自动手。”   众人惊愕,凤倾玥却笑了,他放下酒杯,依旧没有站起来。   “晚辈素来喜爱清净,可是她太聒噪了,晚辈只好抓了她来。但是贵国公主似乎记不住教训,本来晚辈是想委屈点替国师解决一个麻烦。但是如国师所说,杀这么一个无用之人,却是挺脏的。”   什么叫毒舌?什么叫骂人不待脏字,什么叫做损人不偿命?秋明月想,她活了两辈子,此刻才算真正领悟到‘毒舌’两个字的含义。   而其他人,显然很惊异向来温润儒雅的凤倾玥会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多少都惊了惊。   平安侯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倒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惊人。”   这样的场景,难得凤倾玥还有开玩笑的心态。   “父王姑父们都在忙,侄儿手无缚鸡之力,也就只有做个卑鄙小人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小侄多此一举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唇角几分苦涩,眼神却是清明如水甚至冷冽如刀。   秋明月低着头,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凤倾玥。于风云下谈笑如故,于血雨腥风之中从容不迫,有经天纬地之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才是他。昔日那个在踏着云层而来唇边笑意如水的男子,或许只是她寂寞年华之时一个幻灭的梦而已。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凤倾璃有些不耐烦了,“那个女人嘴巴不干净,割了她的舌头就是。”   凤倾璃向来记仇,尤其是侮辱他妻子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别的女人在他眼里就如过眼云烟,什么都不是。他可没忘记刚才这个端木清是怎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出口辱骂他娘子的。这个女人看着就让人恶心,他如何能放过?   然而这般血粼粼的命令,却是让满殿那些少女妇人听得胆战心惊,个个面色惨白如雪。少女们有的惊颤,突然发现心目中翩翩如玉的佳婿如同恶魔般残忍,碎了一地的芳心也断灭了还未燃烧的情根。然而有人却觉得他真男子气概,又这般护妻情深,这才是女子追求的良人,顿时思慕之心更甚。   端木清睁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凤倾璃会对她这么狠心残忍。   “你——”   她颤颤巍巍的想要说什么,凤倾玥却摇了摇头,一点都不惊讶凤倾璃有此反应。   “我没割过人舌头,怕到时候血流得太多,脏了手。”   比毒舌,凤倾玥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大殿众人都愣住了,有些回不过神来。   太后已然沉了脸,“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妖女乱刀砍死。”   秋明月抬头看去,见太后脸色阴霾,眼神席卷如狂风暴雨。有彻骨的仇恨和嫉妒,还有一丝即将复仇的快感和嗜血。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世代的女人果真悲凉。即便睿智冷静如太后,也会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失了往日的风度。不过此时却没有人注意这些。太后发号施令以后,禁卫军全都一拥而上。   大殿很宽敞,但是此刻又有太多人,稍不注意就会伤了大昭的官员和那些贵妇千金。更不用说,还有轩辕国的人在这里。所以禁卫军施展起来就有些困难,再加上燕居武功诡异,在动手之前又有黑衣精湛的暗卫从天而降。那些人武功高强,自然不是禁卫军能对付得了的。   鉴于此,孝仁帝自然要安排人将殿内其他人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燕居也不阻止,她躲在一边,仿佛在看一场好戏。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凤倾璃本来也想让冷香带着秋明玉出去,但是又想到燕居那个人诡谲得很,保不准还有暗人专门对付秋明月,所以还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为好。   而留下的,还有轩辕逸。他让人将轩辕文玉送出去以后,就留在了昭阳殿。李兰芝也陪在他身边,她知道,他是担心秋明月才留下来的。心中虽然失落心痛,但是却早已了然麻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秋明月对凤倾璃道:“你不觉得她好像胜券在握?”   凤倾璃道:“今日的事情有些诡异,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禁卫军她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且她武功高强,这里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加上她身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保护,我们在没有了解到她的实力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那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他吐出四个字。   秋明月皱眉,“不如你过去吧,她武功虽然在你之上,也不过就是仗着年纪比你大,内功比你深厚而已。这里那么多高手,就不信加起来还打不过她。”   她简直恨透了燕居这个女人,如今也不想知道那些什么所谓的真相了。这个女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西戎长公主,通通都与她无关。   “不行,我得保护你。”凤倾璃摇头,“而且今夜皇宫里的人太多,燕居肯定有后手,那些大臣和他们的家眷就是一个麻烦。”他顿了顿,沉吟道:“早知道这个女人这次来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只是今日时机不对,准备不充分,总归有些欠妥当。”   秋明月抿唇,或许是她太心急了,挑破了那一层窗户纸,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只是她真的无法再忍受了,她已经隐隐感觉到燕居的耐性已经耗光。尤其是上次在江南,她被燕居下了醉情以后和凤倾璃圆了房,违了燕居的意,只怕早就惹怒了燕居。这一次,燕居就是来带她走的。   她不想离开,不想离开身边这个男子。她已经决定了,不管最后他会不会责怪她的期满,今日回去以后,她就要将所有事都告诉他,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只要燕居死了,她就没有了任何的顾虑,只要这个女人死。   然而她也知道这个女人的强大,所以她只是在做这最后一搏而已。   她看向被凤倾玥的人挟持的端木清,心中一动。   “看来挟持端木清根本没什么用,燕居似乎不在意她的死活。”她开始沉思,“她也太无法无天了些。按说端木清好歹也是西戎国的五公主吧,燕居就算是国师,也不该罔顾她的性命。难不成在西戎皇帝眼里,这个国师比自己仅剩不多的女儿还重要?”   “西戎国师在西戎可抵半壁江山。”凤倾璃沉吟一会儿,才道:“这个五公主确实不堪大任。如果因为她而让西戎人人敬若神明的国师陷入囹圄之中,谁都不会原谅这个公主。相较起来,一个刁蛮毒辣的公主,和神通广大的国师,如果只能存活一个,那绝对是国师。餮翕众”   “她还真是厉害。”   秋明月心里有些恼怒,眼看那些禁卫军逐渐不敌,更多的皇城守卫军又涌了进来。这时候,燕居突然开口了。   “小子,你心里那个所谓的‘独一无二’,现在可在其他男人怀里,连看都没看你一眼。”她闲适的坐着,眼神协调,带有几分看好戏的味道看着凤倾玥。   “不知道你看在眼里,心中是何滋味?”   秋明月身子一僵,凤倾璃也一僵。如今整个大殿的人几乎都退了出去,就剩下太后皇后孝仁帝轩辕逸等人。凤倾玥方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心有所爱且独一无二。众人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女子是谁,也未曾想过那个女子就在这个大殿里。然而此刻所有人都走了,殿内的女子也就寥寥几个。   秋明月,李兰芝,被挟持的端木清,还有陷入打斗的宇文溪和许天玉。所有人听见这句话都顿了顿,下一瞬,所有人都看向秋明月。只因,如今靠在男人怀里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等着看燕居被乱刀砍死的太后皱了皱眉,皇后低眉轻叹,孝仁帝眯了眯眼,眼底一瞬间又划过了精锐的算计。轩辕逸挑了挑眉,似惊异却也似了然,心中有什么疑惑在这时突然解开。他看向凤倾玥的眼神微微变了,似忌惮又似疑惑。   凤倾玥似乎也僵了僵,却没有看秋明月,神色依旧如水沉静。   “前辈当初亲手喂给先帝毒药之时,又是何种心境?”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怎样直面的回答都只会让秋明月陷入尴尬境地而已。尽管她大概早已心知肚明,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不适合面对那些质疑和异样的目光。这一切,就让他来承担吧。   秋明月眼神复杂,她在他的笑容中看明白了他想表达的内容。   为什么?   他,并不欠她。   凤倾璃沉默,只是环着秋明月的手下意识的收紧了一分。   燕居眼神划过深邃,凤倾玥抬头坦荡而笑,眼神如明波流光,艳艳其华。并没有被燕居拆穿心事的尴尬和窘迫。   “比起前辈,晚辈似乎更为幸运一些。”   燕居冷笑,一会袖,那些黑衣人全都停了下来,退到她身后,仍旧保护着她。而御林军得到孝仁帝的暗示,也停止了攻击。   她看着凤倾玥,忽而有些诡异的笑了。   “不过本座很好奇,既然她在你心目中那么重要,为什么本座都将她送到你床上了你还能无动于衷——”   “晚辈手中有一件宝贝,或许前辈会喜欢。”   她的话还没说完,凤倾玥手中忽然多了一副画卷,燕居立即住了口,眼神死死的盯着他手上的画。   秋明月脸色变了变,果然如此。   而其他人难免都在想她方才的话,连平安侯看向秋明月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异样。宇文溪睁大了眼睛,许天玉也微微愕然。轩辕逸则是下意识的看向秋明月,眼底有几分错愕和莫名。孝仁帝眼神一震,眯了眼看向秋明月,眼底杀意和算计重重翻滚。皇后也是眼神微震,刹那间风卷涌,又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镇南王也是一怔,太后却没有顾及那么多,她和燕居一样,都盯着凤倾玥手中的画卷。   半晌,燕居才轻哼一声,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故技重施,你以为本座还会再次上当?”   凤倾玥微微笑了笑,手机一动,画卷慢慢展开,从头到脚,四角飞檐的凉亭,亭外山花烂漫,春意盎然,却不敌亭中那黄衫女子低头的瞬间唇边笑意一分绝妙风姿。她手里拿着一躲牡丹,放在鼻尖轻嗅,亮丽的眼微微半阖着,似迷醉于那牡丹的芬芳中不可自拔。   燕居瞪大了眼睛,却是看向旁边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字上。   庚戌年丁卯月十五为燕儿所作,下方有提名,一个澜字,旁侧还有红色的私印。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太后却眼眸深沉而愤怒。她自然认得,这是先帝的笔迹。那幅画,先帝致死都紧握的一幅画。她以为早就随先帝葬入皇陵,却不想在此时居然又现人间。   燕居也盯着那幅画,似被那一行字深深冲击,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脑海里又回荡起昔日与情郎的甜蜜恩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直到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过她的发丝,她才猛然回神。而后身子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向凤倾玥。   “给我。”   凤倾玥向后退一步,平安侯和镇南王挡了过来,又开始与燕居交手。   “小子,你敢毁了那幅画,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大言不惭。”   宇文佑轻哼了一声,提剑加入了战斗。   秋明月低声对凤倾璃道:“她好像很在意那幅画,如果毁了会如何?”   “不好说。”凤倾璃看着场中的情形,道:“说不定她一怒之下会鱼死网破,她带来的人定然不少。如今在宫里,而且这皇宫里定然有她的人,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的话,只怕这宫里的人就遭殃了。”   “那么如今该怎么办?就这样以车轮战术消耗她的体力?”   “不。”凤倾璃眼眸微沉,“我倒是觉得她在拖延时间。”   “什么?”   秋明月惊愕抬头,却触及他黑沉沉又似夹杂几分诡异的眸子。   “你忘了咱们去江南的时候遇到那些江湖人的追杀了吗?我已经得到消息,燕居手上还有比之前追杀我们更多的江湖高手。今日是太后寿宴,各国使臣都来大昭贺寿,京城早已戒严。然而对于那些涌入京城的江湖人士,京城守卫也没理由不让他们进京。御林军和皇宫守卫大部分都在这里绞杀燕居,那么宫门守卫必定降弱。”   他嘴角噙起几分讥诮,“这两年来他努力集中权利在自己手上,五皇叔的兵权也被他夺了,去年又经历了宫变之乱。如今的皇城防护,在那些江湖人眼里,可谓不堪一击。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等那些人冲进来。哦,对了,这里还有轩辕的使臣在。刀剑无眼,如果不小心伤了轩辕国的人,只怕此次大昭和轩辕联姻不成反倒成仇了。”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相信既然他早就收到这些消息,如果告诉孝仁帝早做防范,那些人不会那么容易进京的。   凤倾璃眼神凉薄而无情,“为什么要阻止?”   秋明月愕然。   凤倾璃却有些恍惚,恍惚里又生出几分冷酷残忍来。   “你还记得我说过讨厌皇权么?这大昭的江山,本来就来得不正。凤家人守了那么多年,却早已理所当然以为那是自己的东西。”   “子靖?”   秋明月有些陌生的看着他此刻嘲讽而漠然又有些痛楚的表情。   凤倾璃却还在说,“可是他不许我这么做,连那副藏了多年的画都拿出来了,甚至不惜暴露你…”   秋明月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凤倾玥。   “我想任性那么一回,可是他不允许。萱萱,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低头看着她,神情几分茫然无措。   “我不想让这个女人走出大昭,但是他却在逼我。”   燕居身份摆在那里,无论她当年和大昭皇室有何仇怨。单凭她如今在西戎的地位,只怕西戎知道了当年她在大昭的所作所为,只要西戎的帝君给她美化一番说她如何如何的卧薪尝胆潜藏敌国做卧底云云,只怕呼声会更高。   燕居死在大昭,西戎立即就会发兵。如果轩辕逸和轩辕文玉又在此时出了事,轩辕也会发兵。届时,大昭便陷入战火之中。一国虽然强大,但是也强不过其余两国联手攻打。   到时候,大昭岌岌可危甚至有灭国之险。   这就是凤倾璃的目的,杀了燕居。他厌恶极了这座皇宫,厌恶极了这宫里的人,厌恶那些曾经环绕在脑海深处的血性记忆。他更不想被那人逼迫走上人人梦寐以求却在他眼里如同魔咒的龙椅。   然而有人不允许他任性,那些曾经无言的扶持和帮助,那些一路走过来的心酸。他们都在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与责任。   其实要杀燕居,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此刻在他身侧的女子。   他不想失去她,不想…   秋明月明显察觉到凤倾璃此刻矛盾复杂的心绪,不由得心神有些震动。他似乎从来没有这般彷徨又无助过,仿佛在迷宫里迷路的孩子,需要大人的宽慰和指点。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见场中燕居突然高呼一声,巨大的真力爆发,周围的人全都哀呼着倒退而后吐血死去。燕居身形一闪,再次奔向凤倾玥。   凤倾玥却将手中画卷一收,随手就扔向凤倾璃。   燕居一怔,而后又逼向凤倾璃。   凤倾璃眼神一寒,抬手一挥,一道真力破空而出,直击那卷轴。   燕居一惊,然后出手如电,大力挥开那道真力,画轴落入她手中。然而却在她追逐画轴之时,身后的平安侯突然急速飞身而过,一掌劈向她的右肩。她接住画卷就急急向两侧后退,堪堪躲过那一掌。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太后身侧的皇后突然布下丹墀,在燕居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又是一掌逼向她的右肩。   无数黑影落下,缠住了想要同时进攻的镇南王等人。有一个黑衣人脱身而出想要去阻止皇后,然而皇后奋力一击,浑身真气外露,将那黑衣人也震得脚步一缓。而后立即就要迎上去,却紧紧只是这一刹那,皇后已到燕居身后,劈手就是一掌。   燕居低咒一声,身子忽然如鱼滑过,身上那件长袍脱落。皇后抬手一挥,顿时衣袍震裂声响起。掌风已消,然而皇后却没有放弃,而是快速的拔下头上的凤簪刺进了燕居右肩。   “嗯——”   燕居四面环敌,连连躲过几个高手的攻击,本来方才已经化解皇后那一掌,原本以为对方会担心受自己真力反噬而退却,却不想皇后会迎难而上突破了防卫,结结实实的将凤簪扎进她的右肩上,顿时鲜血汩汩冒出,染红了她内里一袭黄衫。   “国师——”   有人惊呼出声,而后齐齐涌上来。   燕居怒极,回头就是一掌劈向皇后的天灵盖。   身影一闪,却是镇南王已经到了。他推开皇后,硬生生接了燕居一掌,退后了数步。   皇后被身后的宫女扶住,抬头见镇南王嘴角一丝鲜血涌出,心头震动,有心想要上前,然而此时大庭广众却又有诸多顾及。她只能在心中暗自焦急。   凤倾玥已经走了过来,翩翩白袍行走在血腥之地,却没人伤了他半分,因为薛雨华等人在为他挡着。   “父王。”   凤倾玥扶住镇南王,一颗药丸落于掌心,快速给镇南王服下。然后抬头,看向凤倾璃。他眼神仍旧沉静如水,然而那看不见眼底的深渊,却有浓浓暗流涌过,像是一个极致的漩涡,要将人给吸进去。   连秋明月都被那眼神看得一颤。   正在这时,上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都不许动。”   秋明月抬头,却见太后被身后的书雪给掐住了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原来刚才皇后加入战斗的时候,书雪就瞧准机会挟持了太后。孝仁帝眼神黑沉而愤怒。   “大胆贱婢,快放了母后。”   燕居却已经趁着众人愣神的空档冲出了重围,又被自己的人给保护了起来,看到书雪挟持太后,却一点都不意外。   “做得好。”   原来书雪竟然是燕居的人。   秋明月咬牙暗恨,千防万防,却没防住这个女人。她还记得,初见太后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想杀自己来着。现在想来,也是做戏给太后和自己看的。   可恨。   太后面色已经变了,“书雪,哀家待你不薄,你为何卖主求荣?”   燕居却轻哼一声,也不管肩头上的伤口,也不管那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书雪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本为西戎人,何来卖主求荣一说?”   太后震动,凤倾璃也微微诧异,凤倾玥眯了眯眼,却失踪从容镇定。   “你说什么?”   太后不敢置信。   燕居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她是我西戎章王府小郡主司徒紫欣,封号玉容。自她出生起,便肩负潜入大昭做卧底的使命。多年前,是本座亲自将她送到大昭一对平民夫妇抚养,后又被你选中做了贴身宫女。”她又似突然想起什么,妖娆一笑。   “肖素鸢,你防着金梦岚,却没防备这个保护了多年的宫女吧?哈哈…”   她的大笑声响彻宫殿,带着张狂和算计多年的得意与嚣张。   太后脸色铁青,孝仁帝脸色也沉入死水。秋明月死死的瞪着燕居,一颗心早已跌入了谷底。   燕居突然又回过头来,直直看着她,她面色一白。燕居突然开口了,与此同时凤倾璃出手了。他一出手如破空闪电,快很准。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却一手一掌挥开了燕居身前的两个黑衣人来到燕居面前。   所有人都怔了怔,连秋明月都有些诧异。   燕居也诧异,却已经退后,让身侧的人抵挡凤倾璃的攻击。   书雪面色一寒,掐着太后脖子的手一用力,太后立即就呼吸不顺。   “住手,凤倾璃,你再动一分,我就杀了她。”   凤倾璃不为所动,出手毫不留情。这次连孝仁帝和荣亲王都变了脸色,眼神同时闪过一抹隐忧和焦虑。   “呵呵…”   燕居却又大笑起来,“肖素鸢,你看看你,儿子不认你,连你亲孙子都不顾你的死活。你算计了大半生,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纵然一生站在高位,又如何?到死了,还不是孤零零一个。”   她毫不客气的嘲讽,仿佛激怒太后她就很开心一般。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凤飞澜死了以后,我就已经去皇陵将他的墓扒开,盗了他的尸体。你以后死了,也别想和他同葬。”   燕居一语石破天惊,震得所有人面色大变,齐齐看向她。她却似笑够了,慢慢的恢复了冷静,声音冷幽幽似鬼魂飘来。   “凤家的人,便是死了,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葬入皇陵?我只恨当年没有将凤家祖宗所有坟墓扒开,没能将他们的尸骨鞭笞然后喂狗。”   她猝然抬头,神色狰狞而恐怖。   “姓凤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她突然浑身真气大爆,双掌带着千斤之力劈向凤倾璃。   秋明月面色担忧,凤倾璃却应付得游刃有余。身旁的人想要帮忙,书雪却抽出一把匕首,划破了太后的颈项。   “凤倾璃,我让你住手。”   “璃儿,快住手。”   荣亲王身影一闪,一手与燕居抵了一掌,一手拉过凤倾璃。   书雪驾着太后飞身落到燕居身边,抬头对凤倾璃冷声道:“凤倾璃,你不顾太后性命,难道不怕被天下人指责不孝不仁吗?”   凤倾璃不语,面沉如死水。身侧却有人影一闪,是轩辕逸。他似想起了什么,霍然回头,却见秋明月在凤倾玥手上。看起来似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而轩辕逸正在不远处,似有顾及,不敢上前。凤倾璃双眼爆突,怒喝一声。   “凤倾玥,你做什么?”   “救你。”凤倾玥面不改色。   所有人都跟着睁大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怔。   “玥哥哥?”   宇文溪惊愕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谓。   “玥儿,你干什么?快放了明月。”荣亲王也是惊呼一声,平安侯却沉默的负手而立。皇后轻轻笑了起来,眼神却有叹息。   “玥儿,何苦如此?”   凤倾玥一只手抓着秋明月的肩膀,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神色从容淡定。   “我只是顺心而为。”   “不后悔?”   凤倾玥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笑开,至始至终没有看秋明月一眼。   “已经悔过了,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他低低叹息一声,终于低头看了秋明月一眼,神色平静而眼神深邃。   “抱歉!”   “放了她。”   凤倾璃厉喝一声,身影一闪就要向前。凤倾玥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搁在了秋明月的脖子上。   “你可以试一试,是你快还是我快。”   凤倾璃立即停了下来,眼神赤血般的红,怒火焚烧,眼底却有着慌乱和祈求。   “放了她。”   凤倾玥轻轻摇头,“不行。”   秋明月突然觉得好笑,这个男人,不久前才当着众人的面隐晦的承认了自己是他心中的独一无二。还不到一刻钟,却又抓了自己作为人质。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这样想着,她就真的笑了出来。笑声突兀而清冽,在这大殿内听起来有一种惊人的凄怨和哀痛。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燕居,包括到现在为止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孝仁帝和太后。   凤倾玥却低下了头,“笑什么?”   到了此刻,他的声音仍旧是温柔的。然而温柔下面掩藏的,却是极致的冰冷和无情。   秋明月渐渐止住了笑,“我笑自己傻,笑自己愚蠢,笑自己笨。笑你可怜而可悲。”   她这话说得奇怪,有心人却沉默了。比如凤倾璃,比如平安侯,比如皇后,比如燕居。   凤倾玥脸上的笑不见了,他微微半阖着眸子,沉默的看着她,似要借这一刻的距离,记住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直至刻入灵魂深处。再驱散那些黑夜里无尽的冰冷和黑暗。   夜晚的风冷飕飕的吹进来,殿内一派通明而酌亮,禁卫军和皇城守卫军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是谁下的令秋明月已经不再关心,此刻她心里只余下寸寸寒冷。   有些事情如果到了现在她还装傻不明白的话,就真的可以去撞墙了。   天意啊。从前她总自以为是,以为那些事情她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不在乎,她仍旧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凤倾璃身边。那些不为人知的丑陋真相,就随着那些人的死去而淹没吧。可是命运弄人,她还是逃不掉。   既然如此,何不面对?   她冷笑一声,却是看向凤倾璃。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凤倾璃心中却明白。她是说她和燕居的关系。   他沉默的看着她,眼中无限挣扎和哀痛。   秋明月又笑了,声音轻飘飘的落下,却是对着身侧之人。   “我该叫你什么?世兄?柏云?或者——”   她抬头,声音清冽如雪,却如滚过天际的雷云,重重砸破整个宫殿。   “天下第一公子,容烨!”   ------题外话------   呼呼,终于写到这里了。猜测玥玥是容烨的妹纸们,恭喜猜对了。哇咔咔,乃们好聪明的说。哈哈,下一章继续爆秘密。嗯,大概还有个两三章这一卷就完了。   第七十七章 惊天秘密,为她殉情   一语惊起千层浪!   刹那间所有人都怔住了,有的震惊于这突如其来却从未想到过的真相,比如孝仁帝和太后薛雨华等人。餮翕众有的人震惊于秋明月居然猜出了这个隐蔽的身份,比如宇文溪等人。还有的是震惊于她在此刻挑明,比如燕居。更多的,却是沉默。比如凤倾璃平安侯之辈。   至于作为当事人的凤倾玥,却是最沉默的一个。   空气中流动着沉默的因子,每个人似乎都感到了刹那的压抑和窒息,是以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不知道谁轻轻吐出一口气,驱散了这一刻的寂静,卷起几分笑意亦或者苍凉?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子恒。”   这是承认了?   秋明月在笑,眼中却有无尽的冷意和自嘲。   凤倾玥又低低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声音响在耳边,却又似遥远天际浮荡飘散的云,在她耳边一晃而过,却又字字入耳。   秋明月笑了,笑得妖冶而魅惑,像极了开在三途河边的彼岸花。美得让人想要采摘,然而又怕她的毒性太烈以至于毒入骨髓而再也看不见这逼人的美丽,故而只能远远观望不可靠近。   “什么时候…”她喃喃自语,眼神几分迷茫又似云光破出绚丽而锐利的历光。   “很久很久以前,就怀疑了。”   沉默,又开始蔓延。   凤倾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一惯从容轻笑淡定不惊的容颜上似乎也陇上了几分属于尘世凡人才有的暗淡萧瑟。   呵呵…   他本来就是这十丈软红之人,自然该有凡人所具备的的一切美丑优缺。   时间太久,秋明月只恍惚记得十三岁初遇,那少年一身白袍翩然若仙。他缓缓走进,如踏着云层而来,周围雾气茫茫,以至于她无法在第一时间看清他的五官。只觉得一眼望过去,被他周身笼罩的气质所摄。第二眼,她就望进了他那双时刻带笑的温润眸子。   艳艳其华,波光浩淼,如碧海深穷,千千万万年都扫不尽也化不开吹不散的风姿独特。   因此,她记住了那样一双眼睛。她前世今生二十多年寂寞空虚的人生中,首次将一个人的眼睛刻入心底。   彼时,心中隐约觉得那是一个绝美而易破碎的梦,却仍旧义无反顾。   然而浮生百世,沧海桑田。此刻梦醒,她该看到那样一双温柔的眼底下,数不尽的灰暗和冷血。   “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嗯?”   凤倾玥半阖着眸子,唇边溢出几分笑意,搁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没有移动分毫,握着匕首的手也沉而稳。明明是一只柔弱堪比女子的手,然而却让人觉得那只手可以顶起一片天,可以翻到这江山天下,指点乾坤。   “当年在翠微山,初遇你的时候,不该救你。我应该,直接杀了你。”   秋明月的声音很轻,没有丝毫的杀意。然而却没有人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凤倾玥还是笑,眼角甚至微微上翘,似乎特别愉悦。   “嗯,我猜也是如此。”   到得此刻,所有的震惊疑惑都化为了此刻的沉默聆听。   照壁上夜明珠光辉莹润,白玉瓷花瓶中花香四溢,寂灭了这一刻的灰暗和沉默,带来隐隐似怅然又似无奈的叹息。   “那你可知我此生最后悔的是什么?”   凤倾玥不看秋明月,目光遥遥看向某一个点,又似乎飘忽不定。这大殿人迹寥寥,无人可在他目光沉淀凝固,直直刻入心底。   秋明月讥诮,“堂堂天下第一公子,享誉天下人尊崇爱戴,你也有后悔的时候吗?”   凤倾玥垂眉敛目,半晌自嘲一笑。   “第一…公子!”   他终于抬眸,注视着身侧的女子。她目光看在远方,宁静而淡漠。恍惚间他想起了那年初遇,他重伤倒在地上,神智却是清醒的。清醒到,他可以清楚的听出风声是从哪个方向刮来,清醒到他即便浑身是血却也可以从那熏天的血腥之中察觉到隐隐的香气。   香气?   对,就是香。   淡淡的,却清幽而醉人。   彼时三月初,山花烂漫,入目便是花海徜徉。然而他却依旧能够辨别,那一丝独特的香不是周围任何花种散发出来的。   他逼着眼睛,努力轻嗅。觉得那香气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很淡,他却觉得浓而烈。像幽幽的昙香,又似在那香气中看见了灼烈而艳丽的日光。   然后他就听见一个疑惑略显稚嫩却又清雅沉稳的声音。   “死了吗?”   他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睛。大抵是他受伤太重,或者是一直紧绷的神经被你醉人的香迷醉微微松散,此刻再凝聚已是枉然。以至于他睁开眼睛的刹那,顿时有些头晕目眩之感。即便是如此,他手中的暗器却已然悄然紧握,正准备一击杀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少女。   然而下一刻,她却突然凑近,似有些惊异道:“伤得这么重还没死,你的命够大的。”   他听着,正欲发射的暗器突然就收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好笑。这个少女似乎只有十一二岁,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命悬一线?大白天的,在这鲜有人烟的山上,还是一个受伤惨重面带黑巾的神秘人。她就不怕吗?   “不过你运气好,遇到本姑娘。”那少女又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怜悯和兴味儿,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他莫名的就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被当成了一件试验品?   下一刻,他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我医治过那么多患有痼疾久病不愈之人,还没有医治过伤得这么重的病人呢。”她似乎有些欲欲跃试,“今日遇见你,正好让我试一试。医好了算你幸运,医不好…嗯,等会儿我还要回去救我娘。如果有多余的时间,我就来把你葬了吧。”   她语气似乎有几分为难,最后一句,她似乎咬了咬牙,仿佛纠结了许久才下了决定。   他还来不及笑着少女的可爱,她却已经走进,一身白衣若雪,面上覆辙白纱,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晶莹剔透,仿佛一面镜子,能照进世间浮沉苍凉,人心丑陋良善。餮翕众很奇怪,那时他已经神智混沌,却仍旧能够看清她的眼睛。大抵,是那双眼太过明镜,让他看清了自己的灰暗吧。   他看着那样一双眼,心里忽然就有些自卑。   她是如此美好而纯粹,他却半生苍凉,白天黑夜里两个身份。一面温润儒雅,恍如谪仙。一面却是黑暗血腥,冰冷残酷。这样的自己,站在她面前,只会污浊了她的美好吧。   白衣,他白天的时候也喜欢穿白衣。只因为晚上的他太黑暗,所以想要用这一身洁净来掩盖他的污浊不堪。   她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揭开他的面纱。他想要退却,然而已经没有力气。不禁苦笑,错过了刚才唯一的机会,如今他已是待宰的羔羊,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原本该排斥的,因为他那么讨厌女人的靠近。然而那一刻,他心里突然又有另一重期待,希望她揭开自己的面纱。不知道她看到了自己的容颜,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他失望了,那只手刚要靠近,然而在他耳边停顿了。   迎着日光,他模模糊糊的看见,那只手莹润雪白,指尖晶莹如脆雪,纤纤十指如葱玉。很美丽的一只手,也是不染纤尘的一只手。   这样一只手,靠近自己满身血腥,只会被污染。   他闭上眼,丧失了最后一分意识。   或者,他就这样死了吧。   后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初他没有杀了她?或者为什么,她没有杀了他?然而更多的,他却还是在想,为何她当初没有揭开他的面纱?或者,当年自己已无法掀开她的面纱,看清她的容颜。   其实他后来还是有机会的,在他伤好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只是,他放弃了…   命运中那么多的错过,似乎都应该是为他安排的。   家族百年诅咒,注定让他不能靠近那些人世间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得到而于他是毒瘤不能接触的情感。   所以在那一刻明明察觉心悸动荡如波水横流,他却只能停止不前。   因为他怕,怕自己一旦靠近,将来就无法割舍。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凝脂若玉,美人如花。   尽管,她从未对自己展露一分笑颜。然而,他宁愿记住那一刻她漠然而宁静的眼神。像一朵,空谷幽兰。   后来再遇,他看见她的眼中刹那的惊艳和情动。她不知道的是,他为她眼中刹那的波动而心海起伏跌宕,差一点乱了神智抛却此生坚持所有。   后来,无数个日夜他都在想一个问题。若是当年那不期然的邂逅中,他们两人无论谁杀了谁,或许就不会有今日这般矛盾和挣扎。   “或者,当初我该杀了你。”   “可不是吗?所以前年,在秋府,姬敏慧用我来要挟容烨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没有看错,你的确对我动了杀心。”   凤倾玥有些恍惚迷茫,握着匕首的手却稳定如初。凤倾璃隐隐着急,却又不敢上前一步。   秋明月轻笑,“嗯,其实我一直就在想。当初或许我该直接给你下毒的,谁让你对我起了杀心呢?”   “嗯?你知道?”   他隐藏得那么好,她居然这么敏感吗?   秋明月不看他,眼神又似云般飘渺,却是直直看向了燕居。   “你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   到得此刻,那些隐蔽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没必要再隐藏了。   “我的…师父!”   或许心境使然,又或者今日已经发生了太多让人惊世骇俗的事,爆出了无数震骇人心的秘密。所以在片刻的石破天惊以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惊异的呼声。连被这个消息震得睁大眼睛的宇文溪刚想发出惊呼声都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唇。   孝仁帝震动,薛雨华震惊,轩辕逸却已经了然。   其他人,却似乎并不讶异。   燕居没有动,她隔着身前重重暗卫,看向秋明月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这是秋明月第一次主动唤她师父,然而那两个字此刻听来,却似两把利剑,狠狠的刺入她的心脏。疼痛中,她想起当年君瑶意味深长的一段话。   “别逼得太紧了,国仇家恨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你为此付出了自己的一生,难道还想要自己的后代也因此痛不欲生吗?即便是如此,也该给她自由和幸福的空间和时间。你当初不也任性了那么一回吗?有些事情的真相,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沉默为好。”   本来有些事情她是该早些告诉秋明月的,然而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就想起这段话。十五岁的少女,花一般的年华,她一生都被命运禁锢囹圄,何不在有限的空间给她一点温暖?那痛如深渊的心情,不该在这样的年龄领悟。   只是不曾想,这少女如此大智若愚。很多事情,她早就明了,只是为了心中所系而不想面对而已。   这和当年的她,多么相似?   她沉默的闭上眼睛。   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是不想她太痛心?呵呵,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何况那心若明镜却嫉恶如仇的少女?其实她是幸运的,至少嫁了个好夫婿。那个少年,明明知道所有事,却依旧包容她纵容她,甚至在最后的关头宁愿背上无视祖母性命的罪名也要杀了自己以绝后患。只为了,保护她。   因为那些事情一旦出口,她就无法独善其身。同时,也不能再留在大昭。   她知道那少女的性格,所以选择置诸死地而后生。没想到,那少年却宁愿鱼死网破也要留住她。   凤氏一族皆出凉薄帝王,上一代出了个对云皇后情深一片的荣亲王。这一代又出了他的养子凤倾璃,比他更痴情绝对。   奈何命运弄人,她们两个注定是天敌,如何能在一起?   秋明月似乎也没想过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忽然道:“其实你有很多机会得到我的。”   这话是对凤倾玥说的。   凤倾璃身子晃了晃。   凤倾玥垂眸,薄唇紧抿,如一线桃花,美丽而妖艳。   秋明月吐出一口气,眼神刹那间似掠过了浮生百梦,从生到死,再由死到生。一双眼,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涌动了这沧海浮沉。餮翕众“我三次被人下药,每一次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都是你。”   凤倾玥眼睫颤了颤。   “第一次在秋府,姬敏慧给我下了春情潮涌。”   轩辕逸脸色暗了暗,周围其他人却是震惊。   “我吹响了玉隐,后来就昏迷了。”秋明月微微有些恍惚,“我醒来后在他怀里,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他救了我。”   凤倾璃身侧紧握双手松开,眸色复杂而痛楚。   秋明月却已经看向了他,“后来我有想过,好像曾经有个人抱过我。他身上有药草的气息,那时他身份不便双腿残疾又似乎也有痼疾,所以每次他一靠近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药草味。现在想来,最先出现的那个人是你吧。容烨!”   凤倾玥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逃避。   秋明月又嗤笑了一声,也不理会周遭那些各异的眼神,继续说道:“第二次,是在镇南王府。嗯,那个时候你是镇南王世子。我被人算计,中了轻微的催情散。不过我身上有解药,你大抵不知道,所以想要给我解毒。”   凤倾玥偏过脸,侧脸线条有些僵硬。   “第三次就是在江南,我的师父…给我下了醉情。”   燕居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我昏迷的时候听到和她说话的那个人,是你吧。”秋明月脸上有笑,眼中却似乎有无尽的哀伤,没有泪,却看出了泪痕。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是凤倾玥,还是容烨呢?”她又笑了一下,“嗯,应该是凤倾玥吧。凤倾玥从来都是笑意温和翩翩儒雅的谪仙公子。容烨却是冷血无情却又风流多情桃花遍天下的第一公子,性情不定,妖冶邪魅。”   “呵呵,如此白天黑夜颠倒至极的两个身份,也亏得你演得那么惟妙惟肖。连我自诩聪明一世,慧眼独具,也被你骗了那么久。”   凤倾玥也有些怔怔的,“你…何时发现的?”   秋明月眼神讥嘲,“你十年不出府,人人都说你是为郑馨怡伤情。实际上你那十年根本没有在王府,而是用这十年做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能撼动五洲,震破苍穹的人。呵呵…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却是同一个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呢。”   她眸光流转,似晃过了镜花水月万世苍穹,晃过了似水流年,最终看尽他的眼。   “我是该说你演技好,还是该说你心机深沉呢?”   “你不也如此?”凤倾玥语气也似有几分讥嘲,更多的,却是落寞。   “你不也一直在演戏?从开始,到现在。”   秋明月嗤笑,也不反驳。又想起了什么,眼中嘲讽更甚。   “其实我原本不敢肯定的,总觉得那样两个极端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但是身中醉情的那一次,打破了我所有幻想。”   “那时你为救我身中剧毒,在王府里养伤。江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你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赶赴?可是如果有一个人,他本身就身具无双医术,能解世间百毒。那么,还有什么毒能困住他的步伐?”   “这样的人,也只有一次。药王谷的谷主,嗯,你的另外一重身份。”   谁的呼吸那么轻柔?亦或者此刻空气太过凝滞,以至于轻轻呼一口气都那么清晰的响在每个人耳边。   惊异,已经化为了死一般的沉静。   秋明月长叹一声,“前年在宝华寺山脚,那个裴思颀拿着一幅画想要毁我清誉。他是你的人吧?我一直不明白,我与镇南王妃无亲无故,仅凭一面之缘,她为何会出手相助还对我另眼相待?现在想来,那也是你安排的吧。她知道我当初救了你,所以为我解围,是感恩。”   凤倾玥不语,默认。   “我初入秋府,救了明絮的那天晚上。嗯,也就是薛国侯夫人入住秋府的那一天。在我窗外偷看我的人是你吧?那个时候你或许怀疑我就是当初救了你的人,只是不敢确定。然而又发现居然有高手接近我。于是——”   她又看向凤倾璃,眼神漠然而自嘲。   “那以后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来。或许更多的不是对我有多么的情深意重,而是想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吧。后来他发现了那个人,知道了那是我的师父,也知道我是故意接近他。”   她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凤倾璃的欲言又止和满眼伤痛。尽管知道,此刻她的每一个字都在剜他的心。   “当年在宝华寺,我为太后解毒。”她睁开眼,凤倾玥似乎想要阻止她,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终究沉默不语。   “下毒的那个人——”   她看向站在玉阶下被宫女搀扶着,依旧高贵端庄的皇后。   “是皇后,对吗?”   孝仁帝忽然眯了眯眼,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看向皇后。被挟持的太后也看向皇后,而后低低一叹。   “早该想到的,也只有你,才有那个本事。”   皇后没有否认,或者此刻已经没有必要。只是突然说了一句,“当初,本宫就不该手软的。”   “呵呵~”秋明月冷笑,“你何曾手软过?明瑞不就差点死在你手上?后来在宝华寺,那夜刺杀我的人也是你的人吧。就因为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所以你要杀人灭口。”   皇后垂眼,似乎在认真思索,而后抬头静静一笑。   “我是说,当初我该亲自动手。或许今日,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   “你的确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秋明月毫不客气的冷讽,“你后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的,比如我失踪那一日,曾经去过你的宫殿。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对你起疑。”她又笑了一下,“就算我对你起疑有什么用呢?整个后宫,还有你不能做的事吗?想要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有那一次,嗯,也就是去年十一月。那个时候他去了边境,太后昭我入宫。你靠近我的时候,其实也是想要杀了我的吧?”   凤倾璃猛然抬头,死死的瞪着皇后。   皇后微笑自若,“那个时候杀了你得不偿失,本宫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秋明月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又看向薛雨华,目光里几分笑意,看得薛雨华有些心虚。   “明月——”   秋明月已经别开了头,又看向凤倾璃。   “他是你的人吧,从头到尾都是。对吗?”   凤倾璃闭了闭眼,“是。”   说出这一个字,他连心都在颤抖。   秋明月似笑非笑,“难怪,当初他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却在你靠近我以后又自动退出。嗯,这是在向你表明忠心?”   “明月—”薛雨华似乎想要辩驳,秋明月却已经不想再听。   “你很得意吧?”   她看着凤倾璃,目光里笑意满满又寸寸哀伤凝聚。   “在我亲手奉上藏宝图的时候,你是否在心里笑我痴傻?”   燕居猛然抬头,眼神锐利如刀,手中酒杯片片碎裂成雪。   藏宝图,如此惊悚而惊惧的三个字,这样轻飘飘的落下,在此刻,似乎也已经惊不起半点波浪。   “多可笑啊。”秋明月还是在笑,似乎此刻她只会笑。也只有用笑,才能勉强止住心中忽然涌起的泪和痛。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一直冷漠不近人情的少女,不过就是在你几句甜言蜜语之下,就这么轻易的突破心房,将那万人所夺的藏宝图双手奉上?”   凤倾璃目光微缩,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我还能如何想?”她声音有些飘渺,似乎累了。   “十里红妆,风光迎娶…从前万人艳羡,我亦身在梦中。此刻梦醒了,才发现那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的一场笑话罢了。而你,却一直清醒的看着我沉沦在你的柔情下不可自拔。”   凤倾璃呼吸一滞,眼中溢满哀伤痛楚以及惊怒。   “秋明月!”   宇文溪忍不住了,“放开!”她甩开宇文砚的手,双目满含怒火,对秋明月吼道:“你这个白眼狼,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璃哥哥为了你牺牲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他都差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还这样怀疑他,你究竟还有没有心?”   她怒极,说话也不顾场合。   “你以为你隐藏得有多好?你居心叵测我们都知道,爹劝过璃哥哥,他不听,玥哥哥也暗示过,他一意孤行。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除了伤害他你还会做什么?我真替璃哥哥可惜,怎么就爱上你这样一个女人?我当初就不该帮你。”   秋明月不为所动,“嗯,你说得对,我本就是冷血之人。”   “你——”   宇文溪大怒。   “溪溪,回来。”   平安侯手一捞,就把她拉了回来。   这时候,有人走了进来。一个女子,一个白衣女子,一个容色倾城一脸淡漠的女子。一个,消失很久的女人。   秋明月盯着她的脸,忽然笑了。   “好久不见。”   她也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世子妃风姿更甚当初了。”   “洛竹音?”   这一声惊呼,却是许天玉发出的。   没错,这个女子正是洛王府唯一幸存者,从前的大皇子侧妃,洛竹音。她走进,身后跟着一个两个青衣女婢,女婢分别挟持着两个人。轩辕文玉,和——   “金嬷嬷?”   “文玉!”   太后和轩辕逸同时惊讶唤出声来。   金嬷嬷低头,却是对着燕居歉意道:“小姐,奴婢办事不利,为人所擒,甘受责罚。”   轩辕文玉似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凤倾玥,私有无限深情满溢。喜悦,哀伤…又绝望。她蠕动唇瓣,却是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洛竹因双手放在腹部,面上噙着三分笑意。   “她自己如今都自身难保,如何来责罚你?”   她步履轻缓,看似走得很慢,却不过一瞬间就来到了凤倾玥身边,显然也是一个高手。她走进,低头恭敬的叫了一声。   “公主,容音已不负使命,宫门前的江湖众人已经被药王谷长老们击杀。百官大臣以及家眷已经送回各府,几位顾命老臣如今在九章殿,属下已经派人看守,不会有任何纰漏。”   “嗯。”   凤倾玥没有看她,眼神毫无波澜。   大殿内众人多少都有些惊异,唯有凤倾璃一人面色如常,还在沉浸方才秋明月的那番诛心之问中。   “容音?”   秋明月却笑了,“如今连姓氏都改了么?”   容音却笑得温和,记忆之中洛竹音是不笑的。从前秋明月还在心中可惜,觉得这样的美人,整天板着脸多不好,真是枉费了那样一张绝色倾城的容颜。或者也正是因为她不常笑的缘故,这一笑,就分外的惊艳而绚丽。   “洛家早已将我除名,我自然不该再姓洛。”   秋明月不置可否,“我早该想到的,你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女人。”   容音一怔,眼神微微暗淡。   凤倾玥却突然看向她,似乎想说什么,秋明月又淡淡道:“真是可惜了,洛王和洛老王妃精明一世,精心培养了你那么多年,却一直就在为别人做嫁衣。呵~我一直奇怪,你这样骄傲的女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原来如此。为了他,你当真是什么都甘愿舍弃。”   容音美眸流转,忽而低低轻叹一声。   “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最希望能为他舍弃所有的那个人,是你。”   凤倾玥有一瞬的僵硬。   此刻众人似乎才突然想起来,那些世俗道德,在发生惊变的一霎那,早已被那些惊天秘密所覆盖直至淹没于无形。不然,凭秋明月一个有夫之妇,方才却当着自己夫君的面凯凯说起与另外一个男人的‘风流韵事’,早就违背了这个世代的礼法情操。只是之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这个平时他们时时挂在口中的三从四德教条观念。   如今想起来再去追究,又似乎显得太过突兀,以至于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轩辕逸皱眉,“我不管你是谁,放了我皇妹。”   “我以为比起轩辕公主,大皇子应该更在意她一些。”凤倾玥笑意自若,语气仍旧温和而温柔。   轩辕逸扬眉,“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凤倾玥微微一笑,却是看向秋明月。   “其实我不想这么做的。”   秋明月不以为然,“那么现在,尊贵的镇南王世子,方便告诉我你今天的整个计划吗?”   “当然。”凤倾玥很爽快的点头,目光又款款如春水。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子恒。”   秋明月嗤笑,“容公子似乎忘了,本世子妃的夫君还在这里呢。哦,貌似你们两个还是多年好友。你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嗯,我记得不久前你还对家师说过兄弟妻不可戏。如今怎么就自食其言了呢?”   “那是凤倾玥说的,不是容烨。”   他一点不见尴尬,从容应对。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澄清一下。”他微笑,眼神却很认真。   “她不是我的女人。”   秋明月一愣,随即不屑。   “都一样。”   “不,不一样。”   凤倾玥摇头,眼神刹那温柔,艳艳其华。便是人间谋算无数在,在这样的眼神下也尽数化为虚无。   “或许你不屑一顾,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清楚。”   他不看其他人,只看秋明月。仿佛万世繁华在他眼中不过虚无,最终只剩下这一株带刺的玫瑰。   “我想要的女人只有一个,她是我此生挚爱。我们于这万丈红尘中寂寞相遇,却又在繁华过尽后擦肩而过。从此,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声音很轻,每个字却都坚定如石。即便他口中的挚爱如今是他手中的人质,然而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正是因为如此,如此极端的违和感,竟让人连震惊都觉得是亵渎了他的深情和尊严。   有一种人,他天生就是站在高处俯瞰众生。或许在某些人眼底他可恶又可恨,但是却又不得不对他顶礼膜拜诚心佩服。   而凤倾玥,就恰好是这样的人。   “我不想听废话。”   秋明月如今已经不会被他的温柔所蛊惑,“这个小公主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呢,亏你也舍得。”   凤倾玥似乎笑了一笑,又似乎没笑。   “最不舍得的人都舍得了,更何况其他人?”   “容烨…”   轩辕文玉一直压抑的泪水夺眶而下,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凤倾玥,努力想要看清他。她恋慕了多年的男子,在她就快要放弃的时候,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虽然是以另外一个身份,她仍旧感激上苍让她还能再见到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让她听到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告白?   原来他对自己视若无睹,是因为心有所属么?   那个女子——   她看向秋明月,哥哥喜欢的女人,也是她。   她好嫉妒,嫉妒这个女人连嫁了人都能引得这么多人痴缠相争。   凤倾玥根本就没有看轩辕文玉,他这样的人,温柔极致,却也无情极致。这世上,本就没多少人能够在他眼底留下阴影,更别说是在心底了。   “你该知道,我答应过阿璃,会助他一生吧。”   凤倾璃底下了头。   秋明月抿唇,目光却是难得的清明。   “所以你用了十年淡出所有人的视线,然后再构造了另外一个身份?呵~我很想知道,凤倾玥的一生,是否就是容烨的一生?容烨一辈子似乎只做一件事,就是让他站起来。等他的腿疾好了,容烨就消失了。那么,凤倾玥一生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呢?帮他登上高位?”   “是。”   凤倾玥却点头承认,目光缓缓划过殿内所有人的脸,笑了笑。   “知道你的目的以后,我就曾想过杀你。可是他舍不得,我也下不了手。所以,我让他用尽方法留下你。哪怕——”他眼神低垂,落在她身上,声音轻若鸿毛。   “让你怀上他的孩子。”   秋明月眸色震动,一直沉默的燕居脸色微寒。   “只可惜——”   凤倾玥叹了一声,“天不遂人愿,既然留不住你,我只好杀了你了。”   “容烨!”   “伯云!”   凤倾璃和薛雨华同时掠了过来,凤倾玥带着秋明月刹那退后,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阿璃,我说过,我倾尽一生只想做好一件事。”他看着停下来的凤倾璃,声音淡而哀伤。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即便——”他痛苦的闭上眼,声音难得有些低哑,搁在秋明月脖子上的匕首却仍旧未动分毫。   “当初把她让给你。”   凤倾璃浑身一震。   秋明月却冷笑,“你好像很看得起自己。”   “难道你当初不曾对我动心?”凤倾玥说起这些话半点不脸红,也不觉得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说这些陈紫马烂谷子的桃花往事有什么不好,面色依旧淡然如水。   “当初我让你跟我走,是真心的。只是你拒绝了,否则,我今日也不会面对这样两难境地。”他似乎在喃喃自语,每个字却又盛满了无尽的忧伤疼痛。似将他一生的痛苦都分解在那一字一句上,字字惊痛而刻骨。不见血,却伤痕累累。   “到得此刻,即便我再不舍,却也不得不为。”   秋明月不说话,燕居却突然站了起来。   “小子,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她拨开守在身前的暗卫,走了两步,负手而立。   “当初我把她送给你你不要,现在又何苦来哉?牺牲你整个药王谷只为留本座为人质?你也当真舍得。”   凤倾玥微笑,丝毫不为燕居猜到了自己的计划而意外。   “比起前辈牺牲一半的黑龙隐卫和一生建立的江湖势力,晚辈似乎赚了。”   燕居轻哼一声,眼神有些阴寒。   “你就那么确定本座走不出去?”   “前辈武功盖世本事通天,晚辈自然留不住。不过前辈当真不顾唯一爱徒的性命?”   燕居冷笑,侧身而立。   “你不是喜欢她?你舍得杀她?”   “嗯。”凤倾玥还是微笑,“她死了,我为她殉情就是。”   ------题外话------   我想了想,还是在下一章把这一卷完结了吧。嗯,刚刚好。第三卷内容不多,当然,还是有秘密。秘密完了,差不多就完结了。真不容易啊~   第七十八章 真相大白,蚀骨疼痛   秋明月一怔,凤倾璃抬头,轩辕逸呆愣,燕居也震了震。婂瘗旃一直没说话的孝仁帝睁大了眼睛,皇后也浑身一颤,却没有任何意外。   唯一受到惊吓的,大抵就是轩辕文玉了。她瞪着一双眼看着凤倾玥,眼底流露出绝望的泪水。   他对那个女子,已经深情至此了吗?   “玥儿。”   镇南王叹息的唤了一声。   短暂的惊讶过后,秋明月就不以为意。   “你要说这些肉麻的废话,我觉得还是应该戴上面具为好。”不知道何时她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仿佛没意识到脖子上的危险,她移动了一下脚步。容音立即转头,看样子是防备她逃离。   秋明月笑了一下,“放心,你家公子永远冷血理智第一。我在他手上,逃不了。”   凤倾玥忽然低头看她,而后缓缓笑了,似乎很愉悦。   “你真了解我。”   “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笑得漠然。   “只有容烨才会爱沈青萱,凤倾玥永远不可能爱秋明月。所以,你如果确定还要继续废话的话。那么我劝你还是戴上属于容烨的面具为好,不然我总有一种违和感。”她又嗤笑了一声,“而且我觉得,现在是天下第一公子表现智慧谋略的时候。凤倾玥嘛,只适合在背后出谋划策,做个不动如山的军师。打打杀杀这些事嘛,跟你的气质不太符合。”   凤倾玥失笑,“知不知道你很特别?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从来不畏生死。”   秋明月慢悠悠道:“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看不透所谓生死吗?”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燕居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凤倾玥蹙眉,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不解的疑惑。   秋明月见了又笑,“难得以智慧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也有解不开的谜团,嗯,小女子实在是荣幸之至。不过呢,容烨即便再能耐,也不过区区凡人一个。有些事,即便我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借尸还魂这等神鬼之事,她说出来只怕会被当做妖怪吧。   好在凤倾玥倒是没有咄咄逼人,“你不是讨厌容烨么?每次他靠近你,你都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这个才换了个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秋明月眼露嘲讽,又颇有些玩味儿道:“不过也对,容烨爱上了他的救命恩人沈青萱,秋明月却又曾对凤倾玥动心。偏偏你又只能以容烨的身份出现在秋明月面前,至于凤倾玥,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将所有人视作无物的。两个身份,你可曾后悔过?”   凤倾璃眼神刹那的迷茫,而后幽幽道:“那你可知道,无论是容烨,还是凤倾玥,从来都没有后悔的资格。”   “那是你们凤家的祖先遭的孽。”   燕居突然冷哼一声,眼神冰凌凌入骨。   “可惜了,当年本座要是知道你这小子就是容烨,这丫头就该嫁给你的,枉费本座精心算计了那么多年。”   秋明月漠然,凤倾璃脸色冷沉,凤倾玥眯了眯眼。   “你收她为徒,就只是为了利用她么?”   一向温润的凤倾玥,这话说出来竟有几分寒意。   秋明月怔了怔,这算是在为她不平么?   燕居眼神斜挑,淡淡道:“那是她的使命。”   又是使命。   秋明月胸中升起一股怒意。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燕居低头想了想,怅然道:“不然你以为我当初为何独独找上你?你外祖母的确是我西戎长公主不错,不过论起来,她的身份还不如你高贵。”   秋明月忽然别开了头,“我不想听。”   燕居笑了一下,“丫头,都到这时候了,你逃避也改变不了事实。你是——”   “闭嘴。”   秋明月恼怒的打断她,冷声对身旁的凤倾玥道:“说你的计划。”   凤倾玥看了燕居一眼,又低头看她一眼,而后淡淡道:“西戎国师在我大昭太后寿宴上行刺吾皇和太后,皇后为救皇上受伤,太后薨,皇上伤重奄奄一息。然则如今皇室凋零,无有继承大统者。幸而天佑我皇,寻得多年前云皇后之子三皇子,如今寄养于荣亲王府世子凤倾璃。此子刚勇谋智,孝义广博,文武双全,为太子不二人选。擢请龙渊阁大学士秋大人、袁大人等元老大臣作证,辅佐新帝登基,以慰我凤氏先祖百年基业。”   孝仁帝瞪大了眼睛,太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凤倾玥却还在淡淡道:“为缉拿刺客,薛国侯世子率京城守卫杀西戎使臣,功不可没,新帝登基即封为烈王。轩辕有心求和,并烈王娶轩辕国小公主轩辕文玉。然则公主死于西戎五公主之手,烈王痛心疾首,陛下杀五公主,列国书,与轩辕联盟,共同出兵西戎。文玉公主尸首,由轩辕大皇子亲眼目睹收敛进烈王府。”   他话音一落,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孝仁帝面色铁青,太后震骇而惊恐。凤倾璃闭了闭眼,这个结果他早已料到。薛雨华身子晃了晃,没说话。轩辕文玉瞪大眼睛,眼泪簌簌掉落。她万万想不到,她恋慕了多年的男子,久别重逢,第一件事就是要她死。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心的呢?   轩辕逸眯了眯眼,冷笑出声。   “不愧是天下第一公子,连本皇子也算计在内。如今你可是全胜了?”   凤倾玥笑得温和。   “大皇子稍安勿躁,待大昭和轩辕结盟事毕,在下会亲自护送殿下回国,以表我大昭诚心。”   轩辕逸拂了拂袖,忽然一笑,顺势坐了下来。依旧风度翩翩,温和如风。   “能得第一公子相送,本宫荣幸之至。原本此次大昭之行,就是为和亲而来。世子安排得很好,本宫没有异议。不过——”他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温和而眼神冷冽。   “只是可惜了小妹对公子一番情深意重,如今却成为公子一番计谋下的亡魂,公子可对得起小妹昔年的救命之恩?”   轩辕文玉泪流满面,却仍旧痴痴的看着凤倾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容音伸手一点,点住了她哑穴,而后冷笑道:“天底下对公子情深意重的人很多,如果一个个的都去回应,公子也就不用做其他事了。大皇子有那个闲心情,不如多想想你的侧妃吧。”   轩辕逸眼神闪了闪,看了眼在自己身侧不远的李兰芝。李兰芝也正好看向他,目光里隐着浓浓情意和不可得的哀痛。婂瘗旃不过一瞬,轩辕逸又收回了目光,她苦笑。   “本宫也不想强人所难。”轩辕逸一只手敲着桌子,道:“只是公子当年蒙明月救命之恩都谨记于心,缘何到了小妹这里就恩将仇报了呢?公子名闻天下,世所敬仰,难不成要自毁清明不成?”   “容烨做事,向来只凭本心而为。”凤倾玥脸红心不跳,“当初容烨不曾求公主相救,自然也可不记此恩。”   轩辕文玉瞪大眼睛,芳心碎落了一地。   秋明月却扑哧一笑,“我现在相信你是容烨了,也只有他才会这么毒舌。”   凤倾玥也笑,“是吗?”   “不过人家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容烨不是一向最有女人缘,最会怜香惜玉的吗?”秋明月扬眉,“如今可算伤了人家小公主的心了。”   “怜香惜玉?”凤倾玥似乎在笑,碧波似的眼瞳却有冰冷一片。   “容烨只会对一个女人怜香惜玉。”   秋明月知道他说的是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他配合的问。两人一问一答,丝毫不像人质与绑匪的关系,倒像是一对久别多年重逢的老友,眉眼温和,不见丝毫戾气。   “你家族的诅咒是怎么回事?上次我迷迷糊糊的,听得不太清楚。”   凤倾玥身子一僵,虽然只是一瞬,但她仍旧感觉到了。而其他人,凤倾璃脸色有些白,平安侯无言沉默,镇南王抿唇不语。太后和孝仁帝显然也是知道的,都没有说话。薛雨华和轩辕逸都有些疑惑,还是宇文溪奇怪的问:“什么诅咒?”   皇后目光冷而讥诮,“大昭得位不正,却连累我华家受世代诅咒…”   “皇后!”   孝仁帝终于找回了属于帝王的威严,面色冷沉如冰。   皇后嗤笑,“怎么?皇上心虚了?当年凤家的祖先是如何欺世盗名窃国夺位的,皇上以为即便你不说,那些事就可以磨灭吗?”她望着门外,目光幽幽叹息。   “玥儿,你不该趟这趟浑水的。凤氏一族罪孽深重,这江山血骨琳琳,千疮百孔,要来何用?倒是徒增你一身罪孽,何苦?早知道我当初就该绑了这丫头跟你拜堂成亲,既了了你一番痴心,也解了我华家世代诅咒,两全其美。你却不愿!倘若你当初不那么固执,也就没有今日这些事了,何苦来哉?”   “姨母!”凤倾玥皱眉,打断她的话。   燕居却大笑出声,“你也是你华家活该。”   她阴寒森冷道:“当初若非你华家祖先帅兵攻入皇城,何至于我皇被逼无奈只得自焚的下场?要怪也只能怪凤翼和你华氏一族野心勃勃不安于命篡权夺位才会有此下场。”   皇后不说话。   燕居又道:“华姝琴,难得还这皇宫还有你一个明事理的。我瞧着,皇宫里的女人个个俗不可耐,也就你才当得起这个皇后。不过可惜了,却是华家的后人。”   她叹息的摇摇头,“不过你倒是有耐性,忍了那么多年才对这个老妖婆动手。”   太后被书雪控制着,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情敌见面,对方依旧年轻貌美如花,自己却早已年过半百耳鬓华发满脸皱纹。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的。纵然雍容华贵如太后,也无法忍受情敌如此讽刺。   “凌燕,你这水性杨花的妖女。当年迷惑先帝后又另嫁他人,先帝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定会后悔当年被你迷惑。”   秋明月一怔,燕居嫁过人?   燕居眼神闪了闪,而后轻哼一声。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她没有否认,也就是说太后说的是真的了?   秋明月惊讶的看着燕居。燕居淡淡道:“别用那样的目光看这我,我今年五十六了,嫁了人有什么奇怪的?”   是不奇怪。只是秋明月总觉得有些怪异,“你嫁的人是什么人?”   “等你跟我去了西戎就知道了。”   燕居不想在此时回答这个问题,却是看向凤倾玥。   “小子,你杀了她也没用。早就告诉你只有她才能解你华家世代诅咒,如今她已非完璧之身,即便你现在跟她拜了堂入了洞房也没用。”   秋明月一震,这就是燕居当初给她下了药送到凤倾玥床上的理由么?   “你说什么?”容音却睁大了眼睛,脸色苍白而声音颤抖。   “你是说…只要公子得到她的处子之身,就可以解华家世代诅咒?”   这样的话说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难免对秋明月是一种侮辱,是以凤倾玥立即低喝了一声。   “容音,退下。”   “公子!”   容音却抬头对上他的眼,眼中有泪花闪烁。   “她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娶她?那不是你想要的么?得到她,又可以解你身上的诅咒,你为什么放弃?”   凤倾璃忽然别开了脸,眸色痛楚而歉疚。秋明月终于明白了,明白凤倾璃为何要将她的落红帕子收起来。他无法将她让给凤倾玥,但心中又觉得愧对凤倾玥,所以想要用她的处子之血解凤倾玥身上那所谓的诅咒。   明白以后,她突然觉得可笑,却又不知道笑什么。只觉得自己这一场穿越,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我从未想过娶她。”凤倾玥淡淡接过话,无视其他人或惊异或漠然或叹息的神情。   “假惺惺。”燕居轻哼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怕她解了你身上的咒,却因那血咒反噬而让她从此控制你的意识,成为她的傀儡罢了。呵呵,容烨向来理智冷血,连对自己也一样。所以你才不敢靠近她,怕会情不自禁,不是吗?”   秋明月有些头晕,大抵是站久了的原因吧,也或许,是被今日这些事情冲击得头有些大。   诅咒?傀儡?原来还有这么一重原因么?   她抬头,有些迷茫的笑了。   “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以凤倾玥的身份主动靠我那么近呢。”   凤倾玥又是一僵。作为容烨的时候他可以接近她可以抱她甚至可以轻浮的调戏她,然而作为凤倾玥,他却只能对她敬而远之。   “华家的诅咒,是花神皇后下的吧。”   她轻飘飘一句话,又激起了千层浪。婂瘗旃“你——”   凤倾玥神色有些复杂,也有些惊异。   凤倾璃却回过头来,“那封血书…写了什么?”   秋明月笑了,若不是此刻有些体力不支,她真的很想大笑出声。   满殿的人都没有说话,全都看着她,连燕居都目露疑惑。   “丫头,当初你撕下了那一半血书,记载了什么内容?”   金嬷嬷却很讶异,“小姐,那血书奴婢不是交给您了么?您也不知道么?”   秋明月却讥笑出声,“她当然不知道。”突然又阴森森道:“因为在你掳走我之前,我就记住了那上面所有内容,然后将那血书撕成两半,另外一半被我用凤栖宫机关暗道下的特制药水给毁了。如今这世上,只有我才知道整个前朝灭亡的真相。”   凤倾玥低头看着她,凤倾璃也看着她,目光里尽是哀伤。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疑惑和好奇。   孝仁帝却早已沉了脸色,似乎不愿秋明月说出那些丑陋的秘密,身子一动就要掠下来。身为皇室之人,他自然也是习武的。然而刚一动,内腹忽然痛如刀绞。他皱了眉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在椅子上。   “皇儿——”   太后惊呼出声。平安侯已经掠了上去,伸手探脉。皇后幽幽开口了,“不用查了,本宫已经给他下了七绝散,算起来,时间刚刚好。”   “陛下!”只有在帝王有生命之危才会出现的皇室暗卫首领忽然出现,皇后却忽然身子一掠,一掌将那暗卫劈开。那暗卫首领武功自然非凡,皇后之前又受了伤,渐渐落于下风。这时候,镇南王又掠了上去,分开皇后和那暗卫首领。   “为何要给皇上下毒?”   那暗卫首领立即就闪到孝仁帝身后,运功给他逼毒。   皇后满目阴狠,死死的瞪着脸色苍白的孝仁帝。   “他当年杀我还未出生的皇儿,我恨他,他该死。”她声声泣血,刻骨仇恨化为仇恨和泪痕扭曲了姣好的面容,也震慑了殿内其他人。   镇南王一怔,孝仁帝却睁开了眼睛,冷冷道:“华家男女身带诅咒,朕岂能让华家生出皇子来,岂不危害我凤氏后代?”   皇后满面阴沉,孝仁帝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你该庆幸,朕让你生了两个女儿。”   “凤鸣!”   皇后的声音尖锐而仇恨,像地狱里的恶鬼,露出森森白牙。   “你毒杀亲子,禽兽不如。老天不给你报应,那我就亲自动手。”她声音冰冷,隐忍了多年的杀子之仇在此刻爆发,血色蔓延了她的眼眶。   “你作恶多端,杀妻杀子,这样的人,也配做一国之君?我今日杀你,省得你再祸害更多人。”   “别吵。”   秋明月有些不耐烦了,“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通通都给我闭嘴。”她懒得再听这些皇室丑闻,虽然那件事也是不折不扣的丑闻。   孝仁帝却突然厉喝,“杀了她。”   身后暗卫立即飞身而起。   “敢!”   凤倾璃爆喝一声,手中银光发出,如千万道历芒射向那暗卫。眼花缭乱中,只见那暗卫睁大了眼睛,而后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皇室暗卫之主,只一招就死在凤倾璃手上。   所有人眼中都有些惊异。   凤倾玥却含笑点了点头,“玉雪之心果然是奇药,如今你的功力越来越高深了。”   凤倾璃双目赤红,“容烨,把她还给我。”   “她中春情潮涌的时候,你也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凤倾玥淡定不惊,“但是这一次,我却不能听你的。”   凤倾璃几乎暴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许伤她。你华家的诅咒与她无关,你没资格迁怒到她身上。”   他看向秋明月,眼神痛楚而担忧。   秋明月却别开了眼,到得此刻,到得此刻,她不想在心软了。   “其实你也姓凤,何不自己当皇帝?因为诅咒么?诅咒的后果是什么?”   凤倾璃身子笔直,不说话。容音却眼眶红了,“华氏诅咒,华家世代男丁活不过二十岁,女子活不过三十五岁。这是前朝,花神皇后在火烧凤栖宫之前下的诅咒。”   “呵~”   秋明月短促的笑了一声,“凤轻舞还真是费劲心机,临死也要拉整个华家人世代给她儿子陪葬。报应不爽!”   “你说什么?”   平安侯忽然身子一身,看着秋明月。   “凤轻舞?”   “花神皇后,凤轻舞。”她神色漠然,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是凤翼的私生女。”   没有最惊悚只有更惊悚,这句话落下除了孝仁帝,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天德帝的私生女?”   轩辕逸忍不住开口,“怎么会…”   秋明月讥笑一声,“凤轻舞的母亲是歌姬,凤翼自诩一身清明,不愿收一歌姬女子败坏自身清誉,是以将那已经身怀有孕三月的歌姬抛弃。后来那歌姬生下一个女儿,也就是凤轻舞。她却没过多久就因忧郁劳累过世,临死前嘱咐自己的女儿要将自己的灵位供奉到凤家祠堂。”   她顿了顿,看了眼燕居。   “这些你是知道的吧?”   燕居不回答。   秋明月也不理她,继续道:“凤翼老奸巨猾,又野心勃勃,那个时候已经有心谋反,但是时机不到。见自己女儿生得貌美,便心生美人之计。他对凤轻舞说,只要她做一件事,就将她母亲的灵位供奉在凤家祠堂内,凤氏后代子孙世代参拜。凤轻舞答应了。”   “凤翼用了十年来培养凤轻舞,医舞毒武,琴棋书画,诸子百通,人文历史政治军事,几乎无所不精无所不能。那个时候,新帝已经逐渐掌握朝纲,借着瘟疫之变,凤翼让凤轻舞去接近少年帝君。原本是想要迷惑他的,却不想凤轻舞爱上了那个男子。”   她声音忽然顿了顿,几分飘渺几分嘲笑。   “所以她走了,然而凤翼当初训练她的时候就担心她会生盘心,是以早就给她服了慢性毒药。且无论她走到哪儿,都会被找回来。再加上凤翼以她母亲相逼,她不得不进宫为后。”   秋明月长叹一声,“少年帝君对她情深意重,任她干预朝政,斩杀忠臣,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后来她怀孕了。呵呵,人人都道她生下一个死胎后郁郁而终。”   “真相是什么?”   凤倾玥低低问出声。   “真相?”   秋明月忽而眼神悲痛而苍凉,似凝固了万年不化的恨和无奈。   “真相是…她亲手杀死自己刚刚出生的皇儿,然后自废经脉,并且在叛军攻入皇宫之前引火自焚。那场火不是帝君放的,是她,是她一把火烧了凤栖宫,她的丈夫为了救她,跟着死在了大火里。”   她突然抬头,眼神凄厉而嗜血。   “你们想知道她为何会亲手杀自己的皇儿吧?哈哈…我告诉你们,那是因为她从小就被泡在药罐里长大,她一身是毒,从头到脚都是毒。碰了她的男人得死,她腹中胎儿生下来也是被人操纵的毒蛊。她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跟自己沦为一样的傀儡,所以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满殿震惊,人人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和惶然。   秋明月却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如同那一日,她手捧血书,看着上面字字泣血。她仿佛看到当年那女子悲愤欲绝,却不得不亲手杀子的痛。看见那女子悲凉而灰暗的一生,看见那些权欲巅峰之下丑陋的人心和斑斑血迹。   她哭,是因为那一刻她能够感受到那女子的痛。因为她自己也日日那般的痛过。穿越至此,就被人当做棋子利用,同样精心培养,同样嫁人,同样的命运…   她哭,哭这人世炎凉,哭这丑陋而苍白的人生。也哭,那些阴暗算计中无悔的深情,撞击着她的丑陋。   凤轻舞的命运,与她何其相似?   那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畅快琳琳的痛哭,哭得肝肠寸断神魂俱灭,似要哭尽一生的泪水。此后,人生漫漫长路,只剩下这无尽悲漠和疼痛。心口似缺了一块,自此后那夜夜的冷风刮过,除了冷还是冷。   “萱萱…”   凤倾璃被她哭得心如绞痛,想要上前,如从前那般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轻言安慰。她却突然冷下眸子,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寸寸成雪。冻得他脚步僵硬,无法移动分毫。   “凤轻舞的命运早已既定,她自觉愧对自己的夫君,所以想要以死谢罪。可是她却不知道——”   她忽然移开目光,看向燕居,眼神越发嘲讽。   “师父,你错了。大倾朝不是死于凤翼之手,你先祖也不是死于凤家铁骑。”   “你说什么?”   燕居声音尖锐划破九霄,眼神赤血而冰冷。   “凤翼狼子野心,利用自己亲生女儿迷惑我皇才致使朝纲混乱,他趁机兵变,是他,是凤氏一族灭我大倾皇族。是他们——”   “不是。”   秋明月的声音很轻,轻得如一阵风,与燕居震破耳鸣的声音形成两个极端。然而燕居却安静了下来,仍旧冷冷的看着她。   秋明月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似乎也已经流干了泪水。   “大倾朝,是毁在萧家自己的手上。”   “不可能!”   燕居尖利的怒吼,“你给我闭嘴——”   “少年帝君早知道凤轻舞的身份。”秋明月淡淡的声音成功的打断了燕居。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又狂乱的看着秋明月。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后面这一句,近乎狂颠。   秋明月眼神怜悯而语气嘲讽,“还不明白么?”她眼神忽而变得迷茫而深幽,似喃喃自语又似暮鼓钟声,响在众人耳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短短一句话,却概括了当年那帝君对花神皇后的情深意重,和一生无奈悲凉却又对那少年帝君情根深种的挣扎矛盾。自此,红颜灭于深深宫闱,于泛黄的历史文卷,烟消云散。   燕居不说话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只听得见那女子也似有些疲倦的声音继续响起。   “凤轻舞一生执着只为母亲临终遗愿,而大倾少年帝君一生执着却是为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他少年登基,诛叛臣,整朝纲,练军队,仁爱百姓,创下无数战绩功勋。然而为了凤轻舞,他心甘情愿放弃这炽手皇权,任由她为所欲为,颠覆朝纲,以至于颠覆整个大倾江山。到最后一刻,他打开城门,放叛军入宫大开杀戒。”   “他唯一想要的,不过是用这如画江山,换来他心爱之人一颗救命解药而已。”   燕居踉跄的退后两步,脸色有些白。   “怎么…可能?”   秋明月却越发冷静,“原本凤轻舞在怀孕之初就想打掉孩子,但是不忍辜负帝君一番期望。而她心里也有期望,期望有期冀出现,期望上天能够厚待自己的孩子。她已经决定,哪怕是万劫不复,也不要再为虎作伥,帮着那无情凉薄的父亲来夺自己丈夫的江山。”   “然而上天没有厚待她分毫。她的儿子一出生就是毒人,而且还被凤家人发现了。凤翼要带走那孩子,把他继续培养成杀手。她如何允许?于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她抬头,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众人,声音空茫而冷漠。   “你们知道一个母亲亲手杀子的痛么?你们知道一生所愿到头来化为虚无却又要受良心谴责和万人怒骂的凄惨么?人人都说她凤轻舞红颜祸水覆了大倾江山乃妖孽转世,历史文人口诛笔伐将之贬的一文不值。可是谁又知道,所谓祸水,所谓红颜。不过是一个男人为了成全他一生所爱而已。这,有错么?没有,爱永远没有错。”   燕居跌坐在凳子上,多年来的坚持似裂开了一道缝隙,寸寸破裂。   “不会的,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秋明月冷淡的看着她,“你还记得那封血书上的第一句话吗?”   “你为我倾尽一世温柔,我却倾覆了你的天下。这爱恨痴缠,多年纠葛,江山尔尔,也不过那一亩三寸地罢了。如今我便弃了这血肉之躯,还你江山如画。”   静,死一般的静。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自那句话出口,人人都有些怔愣。   那是怎样一种刻骨的无悔深情?一个被迫接近而后又情不自禁的爱上,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以自己纤纤素手力挽狂澜。然而命运不等人,那人却宁愿颠覆天下,也要换一个她活命的机会。   这两人是何等的相爱?又是何等的悲凉?   明明该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明明该是一对绝世帝侣受万世追捧。然而就因为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私肮脏算计,生生让这两人爱而不能,最后国破家亡,双双死于大火之中,连尸体都不曾找到。   这难道是苍天太过嫉妒萧氏帝君世代一世一双人的幸福而给予绝灭的惩罚?还是这人心丑陋权欲诱惑,见不得那些于深宫重围下的刻骨柔情?是以才想要毁灭殆尽?   那些尘封的真相如破茧的蝴蝶,长开双翅,带来的却是血火利剑的蚀骨之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黄昏的风丝丝如扣,跌破这一世的寂静和短暂的平和。   燕居终于抬起头,目光依旧森然而冷冽。   “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凤翼操纵,否者我大倾江山何以颠覆?”她站起来,一字一句道:“凤家的人,都该死。”   秋明月不想跟她多说废话,到得此刻,她只想问一个问题。   “我是谁?为什么只有我能解华家诅咒?你为什么找上我?别再搪塞我,今日我就要知道所有真相,否者我宁可鱼死网破,你也休想达到目的。”   她嫌少如此决绝。   “萱萱。”   凤倾璃似乎想要阻止,秋明月淡而冷的声音落下。   “我不想做第二个凤轻舞。”   凤倾璃呼吸一滞,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眼神自嘲而哀痛。   燕居打量了她几眼,似有所悟。   “也好。”   凤倾玥却突然低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说道:“凤倾玥的一生也只做一件事,帮他登上皇位,为此,不惜牺牲一切。或许你会觉得幼稚而可笑,然而对于华家的人来说。一生如果能做好一件事,已经够了。”他闭了闭眼,声音轻而淡。   “我今年十九岁,也就是说我还能活一年。在这最后一年的生命里,我不想多年苦心白费。所以,即便到了今日你告诉我这十几年的坚持都是错的,我也宁愿一错到底。”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至少她翩然的脚步曾踏过他贫瘠的生命,留下了斑斑脚印。当初放弃,他或许后悔过。然而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如此选择。只因为,他一生阴暗,不想将心中唯一纯粹而圣洁的感情也变得污浊不堪。那对她是一种玷辱,对自己也是一种嘲讽。   他宁可一生无法拥有她,也不要是因为那些所谓的算计解咒而拥有她。即便他心中无愧,总是会留下深深伤痕。他不要那样带着残缺的感情,他宁可从未拥有,至少心中那片独属于她的地方永远干净纯粹。   或者她根本不屑一顾,然而他还是想要给她留着。   也或者,他只是给自己苍白黑暗的人生,留住那唯一的光明。   秋明月怔了怔,燕居却开口了。   “你是我西戎的七公主,正宫皇后所出。”   什么!   秋明月睁大眼睛,极致的嘲讽和从未想到的真相打击得她几乎站不稳。然而她很佩服此刻自己还能保持面色镇定。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多么惊讶,当初凤倾璃莫名其妙对她说起西戎流落民间的七公主之时,或许就是另外一种暗示。只是彼时的她,却下意识去排斥和思考。现在想来,其实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比如凤倾璃一日比一日更加深邃的目光。   比如他时时刻刻对她说,“不要离开我。”   那是一种已经了悟结局却害怕面对的绝望呼喊…   再比如,她经常半夜醒来身侧没有他的身影,只余冷风飕飕。   ……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只要她认真思考,都是有迹可循的。   极度的震骇过后,她很奇异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下一刻,她又想笑。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身份,因为顾及母亲和弟弟才会被燕居利用。如今到头来,原来她根本不姓秋,原来她曾经那些所谓的隐忍和委屈全都是一场笑。   呵呵,不得不说,那个女人真是好心机,好算计。一步步,从未给自己退路。如今看似走出了从前的牢笼,却又走进另一个永远也无法逃出来的圈套。   这三年来的忍辱负重,终是别人的另外一个陷阱。   她接受了,可是有人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不,不可能。”端木清从层层惊变里反应过来,无法接受这个足以摧毁她所有的事实,面色惨白的摇头。   “不可能的,七妹…七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她,她是狸猫,对,是狸猫。她不是,不是……”端木清长在皇室,又能在众多皇子争夺厮杀中活到今天,自然不是愚蠢之辈。只不过她向来自负惯了,于情感之中还是有些小孩儿心性,然而对于政治却很清醒很锐利。   今天发生的一切,那些所有的真相加起来都不如秋明月是她妹妹这个事实来得让她倍受打击。她被抓,国师不救她,显然已经放弃了她。如今又爆出秋明月是皇后之女,西戎唯一的嫡系血脉。也就是说,秋明月才是西戎最合格的继承人。国师会放弃她而选秋明月。她这一生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泡影。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的声音那般凄厉而哀绝,那是一种付出所有却最终一无所有的绝望和不甘。那样强烈的恨意透过她每一个字传达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也同时震醒了那些还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的人。   宇文溪首先忍不住了,“怎么可能?她…她不是秋家的五小姐么?她和她娘长得那么像,怎么可能是你西戎的公主?燕居,你莫言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燕居根本都不理她,她觉得和这样一个小女孩儿计较简直有失她的身份。   “你的外祖母,其实是你祖姑姑。你母亲本性良善,为人所害,才会导致狸猫事件。为了保护你,是我亲手将你送到君瑶长公主手上的。她算出你十二岁之后命有异象,所以我才会在三年前找到你,传授你武艺。”   “你身上有一半萧氏血液,所以我大倾灭国之恨,你也逃不了。”   “如今,你可明白?”   脑子越来越晕眩,秋明月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没昏。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她似乎越发清醒。理智和模糊交织着,她突然问。   “你跟我娘是什么关系?我说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抬头,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燕居眼眸中竟然难得的有了一丝沉痛和懊悔。   “她是我一生之中最为亏欠之人,我的……女儿…”   ------题外话------   呼呼,第二卷完结,下面进去第三卷结局篇。放心,还有一些秘密没有解开,都会在第三卷一一揭开。   第一章 明月有喜,玥的痴情   已经出了大昭国境,一路疾驰的马车渐渐缓了速度。桽仐荩夕阳余晖映照中,洒下一片橘红色的光晕,远远看去,马车窗帘翩然翻飞,投影在天边彩霞中,有不真实之感。   巍巍山脉,连绵成画,在这孤绝霞光之下,竟有垂暮落寞之意。   秋明月坐在马车上,面色发白而眼神呆滞。直到现在,她还不能相信已经离开那片生活了三年的国土,离开了那个人。   “小姐…”   红萼担忧的看着她,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以来,小姐一直都这个样子。从离开京城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几乎不吃东西,每晚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姐望着天空发呆,眼神里无尽的哀伤。   “小姐,你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如何…”   秋明月闭上眼睛,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   “小姐…”红萼眼圈儿有些红,压低了声音,似害怕被车外的人听到。“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腹中的孩子啊。”若非前几天晚上她偶然发现小姐在呕吐,也不会知道小姐竟然已经怀孕近两个月。当时她又惊又喜,然而小姐却说,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国师。   她不懂,但还是点头答应。只是这几天,小姐就这样不吃不喝的,长此下去,孩子怎么受得了?   秋明月浑身一震,眼睫颤动,下意识的扶上自己的腹部。   孩子,她的孩子…   唇畔微微扯开一抹笑意,然而刚扯到一半,又僵住了。   这孩子生不逢时,生下来就没有父亲陪在身边,将来还要面对那些血火刀锋,阴云诡谲。以后的日子,更难。可是再难,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谁也别想打她孩子的主意。   刹那的迷茫后,她又恢复了冷静。   “去告诉国师,等到了下一个驿站以后,给我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   “是。”见她终于开口说话,立即高兴得点头出去。   车帘撩开又落下,车内又是一片昏暗。昏昏沉沉中,离别那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   金碧色的大殿,刺眼的光晕,晃得她头晕目眩,几乎看不清殿内人影晃动。只听得见那个女人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   “她是我一生之中最为亏欠之人,我的…女儿…”   大殿忽然震动,房梁塌陷,夜明珠齐齐掉落,殿宇柱碎裂倒塌,所有人震惊慌乱中,燕居得意一笑。忽然飞身向她扑来,同时扑过来的还有凤倾璃和薛雨华,以及轩辕逸。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凤倾玥快,在大殿发生震动的刹那,凤倾玥第一时间就带着她冲破窗户飞了出去。等待他们的是外面的弓箭手,箭雨还没发射,就听到凤倾璃怒喝一声。   “全都退下。”   夕阳的霞光中,她看见他飞身而起,长袖一甩,将那些飞出的箭雨全都打了回去。有无数黑影落下,将薛雨华轩辕逸等人缠住。燕居早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就去攻击凤倾玥。   其实在燕居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她眼前一晕,脚步虚浮的倒在凤倾玥身上。那一瞬间,她清楚的感受到他对她的杀意。然而下一刻,触及她柔软的身体,他忽然似僵硬住了,杀意也微微一僵。待反应过来后,立即就带她逃离了出去。   凤倾玥想杀她,她知道。尤其是,在知道她的身份曝光以后。   或许,她的身份他早知道,凤倾璃也知道。他们之前都想要她留下来,就是想要隐瞒众人,让她永远只做秋家的五小姐,荣亲王世子妃。只是天不遂人愿,燕居又如何会放过她?   西戎的五公主,皇后的女儿,西戎皇室唯一嫡出血脉,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女。也是,燕居最早的目的。   她已经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追究当初那些是是非非,只是觉得脑子昏沉沉的,浑身力气已经丧失,只得瘫软在凤倾玥身上。燕居一掌劈过来,不是对凤倾玥,而是对她。明知道她是声东击西,凤倾玥还是下意识的护住她。然后凤倾璃来了,双面夹击,凤倾玥抱着她落地。   落地的瞬间,昭阳殿轰然倒塌,无数灰尘淹没双眼,无数人被废墟掩盖,无数鲜血自那些废墟中流出。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没死。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眼前一片昏暗。她在想,是否她快死了?死了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闻声而来的那些皇城守卫早就和燕居带来的西戎皇室暗卫对战在一起,大昭皇室的暗卫也纷纷出动。   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腥厮杀,她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耳边不断有凄厉的哀嚎声和厮杀声以及空中漂浮着的血腥味道,令她胸中郁结,直欲犯呕。   她脸色越发苍白,捂着胸口,终于一口吐在了凤倾玥身上。   凤倾玥浑身一震,她满脸苍白却仍旧在笑。这个有洁癖的男人,大抵会推开她吧,他的僵硬也是源于此吧。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她错了,凤倾玥片刻的僵硬以后,带着她迅速离开战圈,而后单手把住她的脉搏。她这才想起,他是容烨,是药王谷古主,天下第一号神医。   她想笑,迷茫中却看到他震惊又似带着几分黯然伤痛的神情。   “你——”   他的手在发抖,声音有些发颤。   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的想给自己把脉,虽然力气丧失,但是意识还在。她时时刻刻防备着,不可能中毒,那为何这个从来都淡定从容波澜不惊的男子会出现那般神色?   然而她还来不及探索,又有人靠近。   凤倾玥当即将她丢给容音,“保护她。”随即迎了上去。   容音接住她,微微一僵,她看到那女子唇边一丝苦笑。她确定,在接住自己的那一刻,容音是对她动了杀心的。然而就因为那男子一声吩咐,她却又不得不听令护她。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凤倾玥杀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他究竟是容烨还是凤倾玥。对于容烨的一切,她只是从凤倾璃口中听说。认识这么久,她也只有两次见他杀过人,一次在前年在秋府,姬敏慧挟持她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去江南的时候,他帮着凤倾璃杀那什么山西十二怪。   那个时候,他是容烨。   一身黑衣,邪魅惑人的容烨。   永远戴着面具,惹天下桃花却片叶不沾身的容烨。   天下第一公子,行事只凭个人喜好,可以救人分文不取,也可以杀人不眨眼的…容烨。   她也一直以为,黑暗的只是容烨,冷血狠辣杀人的只能是容烨。   而凤倾玥,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谪仙。桽仐荩他永远温和带笑,又永远疏离而冷漠。   两个极端的人,所以从前纵然万般怀疑,她始终无法相信。   她更从未想过,凤倾玥也会这般眼神一眨也不眨的杀人。   他一身白衣,穿梭在那些黑衣人之中,出手如电,随意一挥手就有人倒下。他甚至不用兵器,鲜血怒放,未沾染他白袍丝毫。脚下不断有黑衣人和皇军守卫倒下,也不断有鲜血溢出。而他依旧纤尘不染,连眉头都没有皱一分。   秋明月从来就没有见过有人可以这样杀人,点尘不惊,眉目如水。更惊奇的是,明明他此刻是杀人恶魔,让人看在眼里,却仍旧如神祗般高贵。他静如水的时候无人敢靠近,他动若狡兔的时候无人敢冒犯。   有些人,天生就具备无人可触怒的神圣威严。   “你很幸运。”   容音在她耳边道:“公子杀人向来不分好坏,可是那只是天下第一公子的喜好和性格。在人前他只是不会武功的镇南王世子,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翩翩公子哥。为了你,他第一次用这个身份杀人。”   秋明月靠在她身上,嘴角扯出一丝笑。   “是吗?”   容音手中利剑横扫而过,又带起一片鲜血。   “你只看到凤倾璃为你几度受伤牺牲,从没有看到公子为你的付出。”   她带着秋明月躲到安全的地方,回头看着她。   “前年轩辕逸要劫持你去轩辕国,公子为了你被燕居所伤。后来你大婚,十里红妆,风光出嫁。公子伤势未愈又为你伤情,内伤加重。”   她眸光熠熠,凝定着怜惜和痛怒。   “他是世所敬仰的天下第一公子,无所不能无所不会。我一直以为他是强大的,神圣不可冒犯的。然而这样的他,如今却为一个女子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秋明月不说话,她也没力气说话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倒是希望他能够真的多情一点,至少他不会那么寂寞。”容音笑了笑,眼睛里有落寞也有疼痛。   “我一直都知道,我在他眼里只是一颗棋子,一个听话供他驱使的下属。或许你会觉得我傻,但我心甘情愿。就如你之前所说,爱,是没有错的。”   秋明月眼睫颤了颤,抬头看着她。   容音看着前方的厮杀,也尽力的护着她。夕阳洒下,斑斑琉璃瓦上橘红色光晕亮丽而耀眼。她白衣裙裾翩然如飞,微一抬头转身落下线条柔和而精美的侧脸和夕阳余晖下白皙精致的脖子。   “他派人教我武功,我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努力…赶上他的脚步。我从不期待能够站在他身边,我只是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他最有利的助手。”她一剑斩杀一个黑衣人,仰头笑意微微,刺进秋明月的眼,却又哀伤溢满。   “我成功了。”   秋明月靠着照壁,微微喘息。   “你是成功了,为了他,不惜亲手颠覆自己的家族。为了他,甚至甘愿委身他人。”秋明月忽然笑了,“你很伟大。然而即便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你也不后悔吗?”   “那你后悔吗?”   容音定定的看着她,“从一开始你身不由己,那你可曾后悔过嫁给凤倾璃?”   秋明月沉默,听不见耳边厮杀,看不见血海箭雨,脑海中只回荡着那人宠溺的眼神,和温柔的吻…   “不悔。”   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只是我以为,你应该会恨不得杀了我的。”   “呵呵,我曾经的确很想杀你。”容音微笑如百合,“但是如果你死了,公子就会永久寂寞。是,我嫉妒你,嫉妒你能够得到公子的爱,能够得到我努力了十几年都不曾得到的一切。但是…”她深呼一口气,幽幽道:“你值得。”   “我跟着公子那么多年,看着他从默默无闻到人尽皆知。看着他以孱弱之躯,走上那世人仰望的巅峰。人人都道他风光无限,然而我却知道他的孤寂落寞。在知道他心里住进一个女子之后,我居然是欣喜大过嫉妒。”她回头看着秋明月,又笑了笑。   “你不相信吧?”   “我信。”   容音怔了怔,而后眼眶忽然浮现几分湿润,看着琉璃墙瓦上的红霞满天,脸部线条彻底柔和下来。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真的,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样。前年在镇南王府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输给你,我心服口服。曾经知道你明明也是对公子动心,后来却又移情别恋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我甚至想过,将你捆绑了送到公子身边去。呵呵,但是他不允许。”   “当然,他不会容许被一个女人控制。”秋明月想起之前燕居说的话,嘴角几分讥诮。   “华家世代诅咒,只有同时具备前朝皇族萧氏和忠义王府后人凌氏血脉的女子才能解除。或许他最开始并不知道,只是知道我师出何人而已。”   她长叹一声,“其实她说得对,我身上流着萧氏和凌氏的血。凤家的人,都该是我的仇人。而我,却爱上了灭我家国之人。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容音沉默,半晌却道:“其实我该杀了你的,杀了你公子就不会难做。他知道,如果不杀了你,就必须把你送走,然而如果那样做,就会后患无穷。我知道,公子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他们却仍旧选择护你。不得不说,秋明月,你很幸运。”   幸运吗?   秋明月打开车窗,迎着黄昏的风,心里那丝阴郁却并没有退散。   后面发生的事她记不太清楚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好似有人靠近。不是救她,是杀她。容音救了她,自己却死了。临死前,她抓着她的手,满脸苍白嘴角血迹殷殷,像极了曼陀罗花。   “当日在镇南王府,你答应过要送我曲谱。可还记得?”   她躺在地上,努力喘息。   她被赶过来的凤倾玥抱在怀里,努力睁开眼睛点点头。   “记得。”   容音在笑,“我快死了…你记得…记得以后每年给我…烧一曲吧。咳咳…我听说阎罗殿很冷很寂寞…这些年,我冷得太久了…你送我…唯一的曲音吧…好不好?”   “好。”   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只是那一刻,她看着容音,心里忽然觉得抽痛。她一直都不讨厌洛竹音,这个女子刚强而坚贞,有别于这个时代女子的迂腐娇柔。她欣赏这样的女子。其实若非时势早就,她们身不由己,她相信她会和容音成为知己好友。   容音死了,凤倾玥让人将她的尸体收走,又渡了些真气给她。桽仐荩她在他怀里抬头,问:“这个时候的你,是凤倾玥还是容烨?”   他一顿,低头看着她,挡住了光线。然而他靠得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她即便是精神不济神色恍惚,也能看清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她看到,他那双艳艳其华的眸子在此刻没有独属于凤倾玥的温和疏离,也没有独属于容烨的邪魅和漫不经心。那是一种似海的深邃,又似夕阳泻洒水面的潋滟波光。她看不到这一刻天地是何种颜色,却能看清他眼底刹那间似乎含尽了这世间繁华和万世苍穹,却又似一片空无,什么都没有落下。然而在那空茫虚无的背后,又是汪洋如海从前一直刻意压抑隐藏的——似海情深。   从前属于容烨对沈青萱的深情,却被凤倾玥一直克制隐藏的爱恋。在此刻,在这宫闱厮杀宫墙倒塌中,浮现在他的眼里。   所以,她分不清这一刻在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   是凤倾玥,还是容烨?或者都是,也或者都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他低低道:“无论是凤倾玥也好,容烨也罢,都只想做你口中的‘子恒’而已。”他看着她,这一刻没有任何逃避,似乎是借这一刻的深情缱绻,来抚慰未来永久的诀别和绝望。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从我知道自己身负家族诅咒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在容烨遇上沈青萱的时候,他奢望那一刻能够永恒。尽管,那只是自欺欺人。”   他抱着她,微微低头,下巴搁在她的头上,轻轻闻着她身上的幽香,似沉醉,又似怀念。   这一生,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靠她这么近。   此后虚无生命,只剩下冰冷的寂寞和永久的黑暗。   所以,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他这一生清醒,就只任性这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收紧双臂,似乎要将这个第一次在他贫瘠的生命中留下深刻印痕却又注定失之交臂女子揉进骨血里。他要用那淡淡的温暖来燃烧他冰冷的心。在未来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里,至少他想起她还能感受到那样温柔的余温。   至此,也不枉此生了。   “青儿——”   低低的,压抑的,又带着几分不属于温柔似仙底定从容的凤倾玥的颤抖和激动。甚至,她可以感受到他连呼吸似乎都变得轻了好多,像一个弥留之际的人对这繁华世界最后的呼唤和留恋。   那样深刻的,细致的,却带着一生里从未有过的珍视和呵护,几乎让秋明月也微微窒息。   她抬头,“容烨——”   他突然低头,冰凉的唇,覆盖上她温热柔软的唇。   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秋明月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他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肌肤,她才确定这一刻不是在做梦。   他,在吻她?   高华无双如莲般出尘不染的凤倾玥,居然在吻她?   就在不久前,他还对燕居笑意盈盈说:“兄弟妻,不可戏。”然而这一刻,在面对身后厮杀鲜血飞溅中,他竟然在吻她。   “子恒。”   他闭着眼睛,神情几分沉醉。   似感受到她的震惊,他在她唇边喃喃自语。声音蛊惑而沙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她唇边绽放如花。冰凉的,又灼热似火,如沾了烈酒的火星,很快燎原整个世界。   “叫我子恒。我一生难得如此纵情肆意,大抵是最后一次。那么这一刻,我希望能够成为永恒。”   只有容子恒,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放纵自己的情感,才能这样毫无顾及的吻他心爱的女子。   尽管知道此刻这一举动不合时宜,尽管知道她的丈夫就在不远处,尽管知道这一刻千人在场…然而他已然顾及不了那么多,因为此刻的温柔相拥,他已然等了千年万年。等到红尘尽头,他仍旧遥遥相望她的背影。   他希望到那个时候,他还能微笑以对。   这一刻,就让他彻底沉醉吧。   秋明月心神震动,想要推开他。   然而他却更紧的抱住她,另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温柔的与她唇齿相缠。   他的吻很生涩,没有丝毫的讥诮或者挑逗可言。小心翼翼,似乎在对待一件举世无双的瑰宝,温柔而怜惜。却几乎吸走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她瘫软在他怀里,眼角滑落一地泪水,被他轻轻吮吻。   她闭上眼睛,他的吻从眉梢划过眼角,从鼻尖划过红唇,再深深停留。   此生,最后一次的眷念。   十九年生命,他不曾沾惹任何女色。这般亲昵的触碰,更是从来都不曾过的奢求。然而他又那般贪恋,因为她是那般美好而纯净。   就像那一年,飘入他鼻尖,然后展开他心底的蔷薇花。绝美,而艳丽。   一切都凭本心而为。   他紧紧抱着她,蜻蜓点水般的浅吻变成深深的唇齿交缠。他在这样深刻的碰触中眼角微涩,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她。   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方银白色的面具。   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戴上了面具。   正如他所说,这一刻,他是容子恒。亦是,容烨。   他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声音却仍旧属于凤倾玥的温柔。   “别看,我不想让你看见他杀人。”   这个‘他’,是凤倾玥。   她想笑,方才她已经看过了啊。然而笑意方起,她又想哭。   这个男人,他——   “为什么骗我?”   她拉住要起身的他,问:“当初只要容烨告诉我,他就是凤倾玥,是那个曾经让十三岁的秋明月一见倾心的凤倾玥。她一定会抛却所有,投入他的怀抱。”   “为什么欺骗她?”   他撇过了头,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凤倾玥还是容烨。穿着白衣,却戴着属于容烨的面具。他的一生,本就是矛盾而黑暗的。   索性,他心里唯一的纯净没有被污染。   无论是容烨也好,凤倾玥也罢,心里唯一留下的,也不过是那女子唇边的笑颜和翩然的背影而已。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眼神里横波流荡,似桃花千紫,又似艳光彩霞,世间纵然万千芳华,不低他此刻凝眸一笑。   “而这些话,只有容烨才能对沈青萱说出口。”   他手指静静抚摸她的容颜,只有戴上面具。他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才能这样紧紧的抱着她。   “青儿,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你还是那个在扬州城外翠微山上救了我的那个少女沈青萱,我心里的青儿。”他眼神温柔而语气哀伤。   “我以为我可以潇洒放手,然而在你穿着大红嫁衣嫁给阿璃的时候,我第一次那么嫉妒,嫉妒他可以拥有你——”   秋明月仰头看他,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模样。无论是容烨,还是凤倾玥。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神秘而不可捉摸的。   容烨对她的感情她知道,但是通通隔着那一张面具,消融在无声的鸿沟里。   而凤倾玥,最初于她来说是她生命里的一道阳光。她想要靠近,但是又畏惧于他的疏离和笑意背后的冷漠。那样的男子,让她迷恋却也望而却步。最终擦肩而过,漠然相忘。   “你可怪我?”她低低说道:“移情别恋?”   他僵了僵,侧着头,从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玉雪般精致的下巴。坚毅,如雪雕般晶莹而脆弱。如同他这个人,看起来永远是强大而神秘的。然而无人看得见,他隐藏在坚固外衣下如薄冰一样一触即碎的脆弱和落寞。   心口莫名一痛,无关风月情爱。   这一刻,她心疼这个少年,心疼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因一个承诺而挣扎的喋血少年。心疼那些流年的岁月,和那些擦肩而过后的相忘。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他声音很静,听不出半分柔情旖旎,然而却又字字情深句句疼痛。   “容烨可以肆无忌惮的爱沈青萱,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然而凤倾玥不能,他不能有情,不能有爱,更不能爱上一个不能去爱的人。所以,他只能放手。既然注定不能相拥,又何必给她多添烦恼?”   他笑,属于容烨妖冶而魅惑的笑。   “他一生只想做好一件事,却遇见了一个意外,让他几乎丧失所有理智和冷静的意外。所以,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沉沦,不可以沉沦。容烨可以为一个女子如痴如狂,那么就让凤倾玥来掐灭最后的镜花水月吧。”   “他无数告诉自己,你不是她,不是他心里的青儿,不是那个在他濒临绝境之时照亮他生命的女子。那个,让他一眼就无法忘却的女子。”   秋明月抬起手,似乎想要揭开他的面具。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你都要以容烨的身份对我说这些话?当初,十三岁的秋明月之所以对十七岁的凤倾玥只停留在动心而不敢爱上,就是因为他太过高洁和不可捉摸。为什么,对我表现出热情的,永远都只有容烨?不—”她又自嘲的笑笑,“是我自己…我没有认出你来,是我不敢去面对——”   他忽然紧紧抱住她,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呢喃声字字情深意切。   “不,你不明白。容烨永远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你对凤倾玥动心,是因为他的阳光和纯粹。一旦让你知道,那样的人有着残忍冷酷的一面,你会大失所望。与其面对你的厌恶跟排斥,不如就停留在当初片刻的惊艳和心悸。”   他微微低头,声音有些嘶哑。   “青儿,你不知道。无论是容烨还是凤倾玥,这已经是他们一生都从不曾奢望的幸福。”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说不清楚此刻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疼痛藏在雪肤肉骨里,寸寸如血。   “容音…她在你心里算什么?”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这些的,然而莫名的,她就是想知道。那个女子,一生都为他付出的女子,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他身子僵了僵,而后扶着她漠然的起身,并没有回答她。抬头,对上脸色铁青眼神复杂的凤倾璃。   “把她给我。”   秋明月却笑了,趁着两个男人都失神的瞬间,她忽然推开了容烨。   容烨和凤倾璃立即意识到不对,凤倾璃提气就要追上去,容烨却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   也只是这短暂的片刻,秋明月却早已飞身数丈之远。原来之前容音已经用她毕生的功力,解开了燕居给她设的封印。所以才会力竭死在端木清的暗卫手上。她方才虚弱,不过是因为在一点点接受那些如春雨萌芽的内力。直到那源源不断的热流一寸寸灌汇她的经脉血液,她才找准最好的时机脱离容烨的桎梏。   容烨是天下第一神医,他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然而他却纵容她,她知道,他在放她离开。   如今这般情景,她再留在大昭只会丧命。   她不知道容烨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放过她,但她绝不相信那只是因为方才片刻的纵情温柔。这个人,他永远都是理智第一,即便是在迷情之时,他也永远会保持清醒。   然而此刻,她却不得不脱离险境。她没有看凤倾璃,怕会舍不得。   凤倾璃已经急红了眼,伸手就对容烨出掌。   容烨躲过,却仍旧挡住他的步伐。   “容烨,你让开,我不可能让她离开。”   “让她继续呆在你身边,你能保证她性命无虞?”   凤倾璃神色有些癫狂,“为什么不可以?即便是倾尽我这一条命,我也会保她性命无忧。”   容烨一顿,凤倾璃的掌势却已经来不及收,就这样堪堪落在容烨的肩膀上。容烨退后两步,唇边溢出鲜血,滴滴溅落白袍,晕染片片桃花。   凤倾璃震惊,“你——”   容烨没有理会嘴角的鲜血,眼神却是锐利而逼人的。   “你拿什么护她?权利,你有吗?而如果你要掌权,此刻就必须放她离开。不要让嫉妒淹没了你的理智,阿璃。”   凤倾璃浑身一震,脸色有些白,眼神却渐渐浮现暗流。   没错,他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他都看见了。看见容烨抱着她,看见他吻她,看见她柔顺的躺在他怀里——   那一刻,他心如刀绞。知道她是被迫的,知道她身不由己。然而他仍旧嫉妒,仍旧愤怒。偏偏他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无论是西戎的暗卫,还是大昭皇室的暗卫,或者那些守卫军。所以,他只有将这些目击证人都击杀。   呵呵——   多么可笑。   他的妻子在别的男人怀里,他却要在这里为他们遮掩。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悲的人么?   然而他却知道,容烨说的对。今日的一切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当一切真相暴露,她不能再留在大昭。尽管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但是还有皇后,还有那么多人。而这些人,都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但是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无法忍受,更无法想象,如果她一去不回,他该怎么办?   “我不能让她走。”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已是一片坚决和漠然。   而这时候,燕居也已经脱困,扔出一枚烟火弹,然后一声‘撤’,所有人都跟着撤走。   凤倾璃急急的追过去,这时却有宫女和太监的惊呼声。   “御书房走火了——”   “金凤宫走火了——”   “欣华宫走火了——”   他一愣,步伐堪堪稳住。荣亲王已经掠到他身边,“璃儿。”   还未抓住他衣袖,凤倾璃却已经身子一闪,直直朝宫门而去。   “璃儿——”   荣亲王大呼一声,容烨走过来。   “皇叔,你在这里救火,我去追他、”   荣亲王回过头来,看着戴着面具的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容烨只是淡淡笑了笑,“轩辕大皇子大约受惊了,皇上中毒昏迷不醒,有劳皇叔代为收拾残局顺便安抚轩辕使臣。”   他说完便已经朝宫门掠去。荣亲王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个侄儿,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如此微笑自若淡定如山的模样。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不止是他的侄儿,还是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突然涌现的震惊欣喜,也有淡淡的哀伤和怜惜。   这个孩子,还是一个少年而已啊,一个人却背负了那么多。而这一切,却都是为了他的儿子——   他回头,只见巍巍宫殿,数不尽的厮杀后的血腥,还有那看不见尽头的,火光重重。   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片火光,带走了他此生挚爱。   他忽然一震,身子一闪,已经掠向火海——   ==   秋明月骑着马出了宫,然后直接出了城。今日太后寿宴,全城戒严,那些守卫军和燕居手上的那些江湖人士还有容烨派来阻挡的药王谷的人早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一场铁血的厮杀。所以一路而来,空气泛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勉强压抑着心口的不适,咬唇继续前行。骑马还是在江南的时候学的,但是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单骑。大街上没有人,三月的风微凉,然而却似冰一般吹进她的骨子里,冷彻心扉。   还没出城,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追来。   他知道,那是凤倾璃,他不会让她离开。   迎着风,她眼睛瑟瑟的疼,泪水早已流干,只留下心口一片空洞的疼痛。   一个黑影迎头落下,是燕居。   她落在她身后,拉过马缰,一拍马屁股,马儿立即狂奔起来。   秋明月有些不适应这样迅疾的速度,脸色微微惨白。   燕居低头,见她唇色毫无血色,不禁皱了皱眉。   “你不是恢复武功了么?怎么还这样虚弱?”   秋明月不说话,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迎面的风冰冷而刺骨,一寸寸冻结了她的血脉。   不久后马儿出了城,却有一道翩然的身影落下,却是轩辕逸。身后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车辕上跳下两个少女,红萼,和早就被她留在秋府的绿鸢。   “世子妃。”   燕居将秋明月抛过去,轩辕逸想伸手去接,燕居的掌风已然接近。同一时间,马车内又飞出另一道身影,接住了秋明月。   “小姐。”   苍老的声音,几分关切几分担忧,却是孙嬷嬷。   秋明月躺在她怀里,无视她的关切。   “红萼。”她朝两个丫鬟伸出手,两人立即走上来扶住她。   “世子妃,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红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   秋明月摇了摇头,“没事。”   抬头瞥了眼空中已经和燕居交战的轩辕逸,复又低头。   孙嬷嬷原本是要上前对秋明月解释什么,然而下一刻,轩辕逸的人已经到了,她不得不应付眼前的危险。   “扶我上马车。”   秋明月声音有些虚弱,似乎精疲力竭了一般。她微微弓着身,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   她的孩子。   她和凤倾璃的孩子。   之前在昭阳殿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自己身子有异,后来凤倾玥给她把了脉,脸色立即就变了,直接导致最后改变了他的初衷让她离开。这让她不得不产生一个意外而又理所当然的想法。仔细想来,她这个月的月事似乎迟了好多天。这一个月凤倾璃几乎没怎么碰她,唯有——   她及笄那天。   方才在马背上,她就悄悄为自己探过脉。   果然,她有孕了,才一个多月。难怪她方才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原来是初有身孕又受了那么多刺激才会产生的不适症状。   凤倾玥也正是知道她怀了凤倾璃的孩子,所以才放了她吧。   凤倾璃日日夜夜的缠着她,就是希望她怀孕,希望她看在孩子的面上留下来。如今她真的有孕了,却又不得不为了孩子离开。   因为此时此刻,在凤倾璃还没有完全登基掌权的情况下,她已经不能留在大昭。否则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法承受来自群臣愤怒和指责。   “萱萱——”   还未踏上马车,就听到凤倾璃急急的呼唤。   她回头,就见他从马背上跃起,脚尖点在人头上向她飞来。   下一刻,有翩然白影落下,挡住了他。   “容烨,让开。”   凤倾璃怒极对容烨出手。   “阿璃,你清醒点。”   容烨之前受了伤,此刻又面对心急火燎出手更不留情面的凤倾璃,逐渐趋于下风,无奈出声想要唤醒他的神智。   “我很清醒。”   凤倾璃眼神急切,手中招式越发加快。   “世子妃?”   红萼看着秋明月,欲言又止。   秋明月闭了闭眼,终究转身。   “住手!”   ------题外话------   呜呜,我后悔了,我的玥玥啊,为毛我当初不让他当男主呢?为毛我要安排他的出现呢?简直就是自找虐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章写得我那叫一个纠结啊,敲键盘都敲不动了。不要骂我为毛要让玥玥吻女主,我是觉得咱玥玥真心可怜。不能拥有女主了,那就送给他一个吻吧,算是一点安慰吧。洁癖党的亲们,表打我~   第二章 心痛离别,等我回来   硝烟战火刹那一停。屮垚巜   容烨抬头,凤倾璃回头。就连轩辕逸和燕居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站在马车边神色苍白的女子。   “萱萱——”   凤倾璃想上前,燕居忽然身形一闪就要掠过去,轩辕逸这次没有去拦。凤倾璃的人却动了,他们从各个方向出来,齐齐挡住燕居,燕居的人也都出现了,然后又是一团混战。   容烨原本想要上前拉住凤倾璃,但是手伸在半空中又是一僵,随即掠向轩辕逸,和他一起抵挡燕居。   秋明月慢慢走向凤倾璃,还未等走进,就被他一把拉入怀里,紧紧的抱住。   “萱萱。”他将头埋在她颈窝里,轻声呢喃。   “别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字字情深,字字泣血,字字惶恐,字字害怕。   红萼和绿鸢都不禁撇过了头,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原本想要上去分开两人的孙嬷嬷,刚刚跨出一步,就被红萼拉住了手臂。她红着眼睛对孙嬷嬷道:“嬷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世子妃为什么要离开世子。但是世子对世子妃情深意重,临别时刻,你就让他们多独处一会儿吧。”   “好歹,世子妃也是你奶大的。你忍心看着她痛苦么?”   最后一句,直直打在孙嬷嬷心尖上。她抬头看向那对烽火中相拥的男女,想起许多年前少女怯懦的唤她嬷嬷,想起五岁小女孩儿在承受不住那些如山般功课的压力只是对她依赖的双眼,想起少女甜美又纯粹的笑…   她忽然红了眼眶。   她本就是端木皇族自小培养的暗卫,在她学成之后,就由国师送到秋明月面前,充当奶娘。她一生无儿无女,秋明月是她的主子,也是她半个女儿。这些年,她看着那个小女孩儿长成娉婷生姿的少女。看着她出嫁,看着她和她的夫君恩爱相守,如胶似漆…   她心中忧虑,也有几分欣慰。   如花般的少女,本就不该承担那些皇族恩怨和世代情仇。只是那是她的使命,身为端木皇族,身为前朝后裔唯一血脉最纯正之人的使命。   那些少女的懵懂,不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身为皇族暗卫,一生责任只为皇朝后继有人,她应该去杀了那个少年,将她的小姐夺回来。然而此刻,看着那少女躺在少年的怀抱,如此心安又如此哀伤,她忽然就心软了。   小姐…   她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老天为何那么残忍?如此相爱的一对人儿,却又隔着国仇家恨的鸿沟。   她别过眼去,苍老的眼有泪花闪烁。   燕居已经跳出轩辕逸和容烨的纠缠,容烨受了伤不是她的对手,轩辕逸也被她身边几个一等一的高手缠着受了伤。他出来的急,身边没带多少人,本就处于下风。此刻燕居却没心思杀人灭口,她身子一掠,就要分开凤倾璃和秋明月。   秋明月却一把推开凤倾璃,挡在他面前。   “你放他回去,我跟你走。”   燕居掌风已到,见是她,心中一惊,然而扯掌已经来不及,于是移动掌风,对着旁侧纠缠的暗卫劈过去,而后血肉溅飞。   与此同时,凤倾璃已经再次将秋明月拉到了自己身后,容烨也已经掠了过来,两个男人一起保护着她。   秋明月站稳了身子,抬头见燕居因为掌风收回不及,反伤自身而后退了几步。幸亏孙嬷嬷从背后扶着她,迅速给她渡真气引导体内乱窜的暗流。   秋明月拨开身前的两个人,“让他们都住手,我跟你走。”   “萱萱,不要——”   凤倾璃正要对燕居出手,一听这话连忙拉过她。   “我不许你走。”   秋明月却冷笑一声,突然出手一掌劈过来。   凤倾璃一惊,连忙后退,眼神既痛且惊。容烨已经走过来,似乎想要去扶秋明月。他知道秋明月怀孕了,今天又历经如此波折,不过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而已。再这样下去不止是她,连孩子只怕都保不住。   秋明月却身子一转,躲过了他的触碰,脚尖点地迅速后退,同时袖中飞出一道银白色的光,直逼容烨面门。   “还给你。”   容烨伸手接过,赫然便是他曾送给秋明月的玉隐。   他握着那支萧,另外一只手揽住又要冲过去的凤倾璃。抬头望去,却见秋明月站在离马车不远处,清凌凌的看着他。   “我欠你的都还清了。”   她又看向凤倾璃,方才的柔情缱绻已然消失,此刻她眼中只余一片漠然和清淡。   燕居站在秋明月身旁,倒是没有动作。那边打斗停下,轩辕逸被手下扶着,也看着秋明月。   “凤倾璃。”   秋明月忽然开口。   凤倾璃看着她,眼神痛苦。   “萱萱,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依旧是我的妻子,我会向当初对你承诺的那样,护你爱你一生,只要你别离开我。好吗?”   此刻他已经顾及不到周围有多少人,也早已忘记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国仇嫁恨。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想要留住自己心爱女子的男人而已。   “晚了。”   秋明月眼中似乎有泪花,却被她生生的忍着没有流出来。   夕阳洒落天际,照进这一刻的洪荒凄厉,照进这一地的哀鸣鲜血。照进,那男子期待深情的双眼。和女子,隐忍的泪光。   “我从前瞒你,是觉得我们可以抛却所有的恩怨变得纯粹一些。我们一同经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长久?抛却这些所谓的真相,抛却这些什么大仁大义什么家国仇怨。我想要刻意的去忘记,只想做你的妻子。然而你总是时时刻刻让我记住,记住那些我们互相不得已的隐瞒和欺骗。”   “不是这样的,萱萱,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   凤倾璃想要解释,秋明月却再一次打断他。   “已经不重要了。”   凤倾璃话语堵在喉咙口,如一块大石压在心上,沉闷痛楚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萱萱,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秋明月偏过头,夕阳下她脸颊上有斑驳泪光闪闪烁烁,零落了半生痴缠,一地忧伤。   “刚才我还在想。”她忽然又笑了,“等寿宴结束以后,我就和你坦白一切。抛却那些所有的顾及,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   凤倾璃眼神震动,既喜又悲。   “可是上天没有给我机会。呵~”她短促的笑了一声,“不,那是天意。”   她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幽幽道:“或许,我们之间的信任还不够。”   “不—”   凤倾璃痛苦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他不想瞒她,也不想骗她。他只想永远留住她而已,哪怕知道她刻意的接近,哪怕知道她的身份,哪怕知道他们注定敌对,他仍旧想要留她在身边,永远不离不弃。他对她,至始至终,从未变过。   为何,她就是不相信她呢?   “夫妻相处,信任是基础。”秋明月长叹一声,眼神如蝶翼落下,掩落一地的霞光。   “可我们并不具备这样的基础。从一开始,无论是人为还是天意,终究有那么多的算计和欺骗。我有我的苦衷,你有你的无奈。直到可以明朗化的那一天,却注定是你我都不能承受的痛。屮垚巜所以,就这样吧。”   她转身,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清泪涟涟。   “你回去继续做你的荣亲王世子,不,做你的皇子,太子,以后的皇帝。我回到我应该到的地方,做我的公主,女皇。”   “不——”   凤倾璃的声音突然顿住,淹没在她指尖华丽厚重的命服上。如层层跌落的花瓣,如巍巍倾塌的高楼,如…天边一寸寸落山的夕阳。   她解开扣子,脱下那件属于大昭荣亲王世子妃,百年后第一个只有‘一品贵爵夫人’才配穿的诰命服。解下颈圈上的珠玉项链,拔下头上那些钗头凤发,落下一头如云长发。然后又扯了腰间金红色镶宝石的腰带,拔下手中羊脂玉手镯。   最后,她抬脚,穿上孙嬷嬷递上来的属于西戎皇室公主才配穿上的木屐。   凤倾璃呼吸一滞。   容烨也心神震动,握着玉隐的手微微收紧。   未曾想到,这个或温顺或刚烈或羞赧或俏皮女子,也有这般决绝的时候。   她脱下身上所有桎梏,抛却这重身份的牵挂。还其旧时容颜,一身白衣不染纤尘,长发柔顺黑亮,没有半点装饰。她回头,素颜不染半分粉黛,一脸清冷如月色,眉眼丽质天成如花似玉。一线樱唇薄如残阳,下巴尖尖细细。微仰起头,可以看清延伸至脖子的美好曲线。   长发在风中飞舞,她一身淡薄如纸。   这一刻,她却美得如同不小心踏足凡尘的精灵仙子。无人敢冒犯,无人敢靠近。只有屏住呼吸,膜拜她的美。   她眼神清清淡淡的扫过,却不知道是扫向何人,也或许谁都没有看。这一刻,多看是伤,留恋是痛。倒不如,不想见,不想恋,落得一身轻松,一心无物。   “回去吧,大昭未来的天子,镇南王府唯一的世子。”   她已经上了马车,声音清凌凌的传出来,字字如带毒的刀锋,森冷而嗜血。   凤倾璃身子一晃,急怒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溅落夕阳残红。   容烨一把扶住他,“阿璃——”   马儿一声嘶吼,再抬头望去,马车已经随着夕阳远去。   “萱萱——”   凤倾璃捂着胸口上前。   “世子——”   冷修等人落下,原本以凤倾璃的身手,想要避开他们很容易。然而半天的打斗体力透支,再加上方才被秋明月那番话刺激触动心伤,如今又见她决然离去。一时之间愤怒和疼痛伴随着恐惧焦急齐齐涌上,他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身子如巍巍山隘,倒塌——   “世子——”   惊呼声已经远去,秋明月关上窗户,下一瞬一阵亮光袭来,却是打坐完毕掀了车帘进来的燕居。   秋明月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垂下头遮落一霎那的眼光浮沉。   坐垫下沉,燕居已经坐在她身旁,半晌才道:“可恨我?”   是我,不是本座,也不是为师,亦或者其他。   秋明月靠在身后的垫子上,唇边讥诮浓厚。   “我该恨你吗?我的…外祖母?”   她抬头看着身侧的女人,容光华发,玉颜琼姿。她此刻已经换下了那身属于国师的高贵黑袍,穿上了一身黄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腰若束素,面若凝脂,乌发垂落,却仍旧可见眉目如画,艳若桃李。神情却冷若冰霜。倾国倾城,不外如是。也难怪当初能迷得大昭先帝神魂颠倒不知所以。   然而此刻秋明月看着眼前的女人,却觉得可笑。   是啊,为什么不可笑呢?   明明看似双十年华,明明风华如初,和她坐在一起如同姐妹。然而这样的两个人,却是祖孙。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   这样想着,她就笑了起来,笑出了泪花,笑得心肝脾肺都在痛。笑着笑着,她又撇开了头,无声落泪。她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不想在此刻痛哭流涕。然而看着那些晕染在车窗上的泪光,她想起临别时穿透车墙撞击在她心上那声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呼唤。   心口忽然一痛。   她弯着身,落下的发丝遮挡了她捂着胸口的手。同时,遮没了她煞白如雪的脸色。和,眼底凄楚的痛和不甘的怨。   燕居被她那声似嘲非嘲似讥非讥又似带着三分痛三分漠然四分漠然的‘外祖母’叫得心神震动,有片刻的迷茫。多少年的坚持和忍辱,多少年的算计和筹谋,多少个无尽无知的日日夜夜,多少剑光如虹,多少残阳如血…记不清有多少年,正如同她在昭阳殿对秋明月,已经记不得自己如今年岁何几咱那样茫茫铁血的仇恨里,她的一生早已被那些鲜血和祖辈殷切不甘而死的目光烙上了阴影,也早就注定了她的使命。   那些时光,那些年少时的青春萌动,那些少女的轻颦浅笑,那些缠绕在流光旖旎的醉眼迷蒙,和纠缠的发、相执的手尖。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的风景,从指尖悄然划过,在消散于指缝的风中,最后荡然无存。   这便是她的一生。   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自己做错。然而此刻,看着少女那样宁静讥嘲又略带几分疼痛的目光,她忽然便觉得心口一滞。   或许是骨血相连,也或许这许多年那些被她以坚强刻意伪装的城墙下如水的脆弱被那样的目光触动,一碎即化。   眼角不知为何有些干涩,那些一个人背负的仇,那些内心里最温柔的算计,那些不可诉说的心事。和那些…隐藏在滔天仇恨里,森然见骨又和煦如风的…似水柔情。   她闭上眼,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拍秋明月的肩。这个她在这世上唯一骨血相连的亲人,她抛弃她十多年,又算计十多年的,无辜的…外孙女。   然而刚一伸出手就发现了不对。   她在颤抖,她在哭泣。   燕居霍然抬头,看见身侧少女弓着身,一只手扶着车璧,骨节森森泛白。垂下的发丝遮没了她的容颜,然而隐约可见有泪痕斑斑,悄然落下,滑落了娇艳如花的脸庞,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忽然感到窒息,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化为了沉默。   良久,她收回手,低头垂眼,徐徐吐出一口气。   “恨吧,你该恨我的。”   秋明月微微侧头,发生沾着泪水贴在脸上,露出的眼睛黑白分明,如明镜深渊。她忽然笑了,坐正身子,声音浅淡如水。   “给我讲讲我娘的事吧。”   燕居有些怔忡。   秋明月向后看了看,眼神有些发怔。   “我想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   或许是多年算计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安慰,也或许是阔比多年的祖孙在这一刻终于坦诚相见。燕居竟然少见的没有再露出冷漠和森然的表情,也不见昔日的逼迫和凌厉。   她静静的坐着,似软化了浑身的疲惫,想起遥远的记忆,竟然有些微微的恍惚。   “是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女子。”   有一种感情,叫做骨血至亲,便是燕居这种偏执而激狂的女人,再提到自己的女儿时,眉眼也不由得柔和了下来。这一刻的她,只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她叫碧落。”   秋明月扬眉,轻嘲一声。   “黄泉碧落,名字便如此哀伤又缠绵,难怪红颜早逝。”   “她是你母亲。”   燕居似乎对她这样评论自己母亲的语气有些不悦,然而口气却不如从前的凌厉和逼迫。屮垚巜秋明月嘴角几分讽刺。   母亲?沈青萱的母亲早就死了,秋明月的母亲是沈柔佳。而燕居口中的碧落,只是西戎过世的皇后而已。于她而言,或许只有那一层不能变更的血缘关系。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她甚至都还来不及唤那个女子一声‘娘’,那女子就已经死在宫闱倾轧中。   如此母女,谈何感情?   燕居叹息一声,却也不逼迫她。   “你外祖父只是一个普通人。当年我离开大昭,被肖素鸢那个女人追杀,而我那个时候又是练功紧要阶段,不慎被偷袭受了重伤,被一个书生所救。我为感恩以身相许,而后生下你母亲,取名碧落。”   她长叹一声,微微闭了眼。   “我不想让我的女儿跟我一样生活在仇恨里,我想让她平平凡凡一生。然而却不想,她竟然遇上那时微服出巡的太子。两情相悦,而后做了后宫之主。我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注定,无法更改。”   她眉眼有些沉,也有些感叹和无奈。   “好歹你父皇对你母亲不错,不惜为她虚设后宫。然而她身上流着我凌家的血,你也知道吧,西戎皇族,乃是前朝后裔。大倾天圣地的女儿,永安公主的后代。而你,便是我凌家和萧氏血统唯一的传承人。你娘可以不必背负家国仇恨,然而你姓端木,身上有一半萧家的血液。所以,你逃不掉。更何况——”   她顿了顿,生意微微低沉。   “华家的诅咒,唯有你可以解。即便我不将复国大任加注在你身上,被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处境更加艰难。当然,你也可以说这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借口。”她不在意的笑笑,“当年你母亲生产被后妃所害,而我要费心筹谋笼络大权,你是难产,生下来就体弱不好将养。那时候又有大臣反对我这个非皇族却占着比亲王更尊贵的位置,对我处处逼迫,我无暇顾及你,是以将你托付给你祖姑姑。”   她闭上眼,似乎有些疲惫了。   “你的生辰不是壬申年一月十五,而是辛酉年腊月十五。”   秋明月眼睫颤了颤,抿唇不语。   “沈氏算是你的表姑,她那年刚好生下了一个死婴。你祖姑姑怕她伤心,便让你代替,也可保你安全,一举两得。”她说到这里,看了眼秋明月,似在仔细的端量她的容貌。   “你长得像你父皇。端木皇族的子女,都传承了先祖永安公主的绝世姿容,男子风华绝代女子倾国倾城。”   秋明月下意识想要讥嘲,然而下一刻脑海中忽然涌现起那日在金凤宫里,太后和荣太妃的对话。   “大昭皇族封存的仕女图是什么?”   燕居怔了怔,而后问:“你怎么知道的?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是我大倾国开国皇后的画像,其实不止她一个,还有睿贤皇后。这两位皇后,乃我大倾巾帼女英雄,于大倾的建国和后世发展都影响深远。是以后世历代帝君都尊崇而敬畏,请宫廷最好的画师临摹其容色,以表示尊敬和效仿。”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睿贤皇后的画像为人所盗,便只留下了开国神英皇后的画像。”   “为人所盗?”   秋明月扬眉,“皇宫守卫重重,再加上既然前朝皇室后人如此仰慕尊敬两位皇后,她的肖像,自然会派重兵把守,怎会为人所盗?而且为何只盗睿贤皇后——”   她突然一顿,眼神里有光亮显现,似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燕居讥嘲一声,“你知道了吧?是忘尘。”   她默了默,声音忽然有几分萧索,又并几分讽刺。   “他痴恋睿贤皇后而不得,最后出家为僧,活了六百多年,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她语气似同情忘尘的爱而不得最终只守得一副肖像的悲凉,又似佩服他的执着与痴情。叹息声丝丝缕缕,飘飘渺渺,如烟如雾,如云如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自从出现盗画事件后,皇宫看守神英皇后画像的侍卫就更多了,宫殿四方更是机关重重,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本来后世也有人想要再临摹睿贤皇后的画像,但是无论如何发现无论如何画技高超,都无法描绘其一分风姿,又不得见其真容,怕污浊了睿贤皇后凤颜,故而放弃。”她又看了眼秋明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据说永安公主的容貌与神英皇后极为相似。尤其是一双凤目,妖娆而绝色。”   秋明月心思一动。   “端木皇族世代供奉着祖先永安公主的画像,你的容貌…便与她有六分相似,然而却又更胜几分。”   秋明月回头看着她。   燕居忽然轻笑,像融了积雪的暖阳。这一笑淡漠了她平时的冰冷如霜,微微染上几分如杨柳的柔和,竟然分外的美丽夺目。   “也就是说,你的容貌与大倾开国皇后的容貌相似。而大倾灭亡后,凤翼怕天下人说他谋朝篡位于史书上落下永世骂名,于是大力对神英皇后歌功颂德,又叹我大倾后代子孙如何如何不济,他承上天请愿,不得不为百姓做主,做这千古罪人。”   燕居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眉眼尽是煞气。   “凤家的人,全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凤飞澜也是?”   秋明月承认,她就是想要故意刺激燕居,或许这一举动很幼稚,但是她仍旧无法释怀被这个女人利用的恨。   “你—”   燕居眼里有愤怒,见她唇边笑意讽刺,又生生的压住了即将爆发的怒气。   “别试图激怒我。”   她淡淡警告,秋明月不置可否。   “既然你知道我长得像神英皇后,为什么不干脆把神英皇后的画像也盗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燕居眼神有些冷,又有些伤。“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去接近凤飞澜?”   秋明月一怔,她接近先帝竟然是为此么?   她看向燕居,见她眉眼笼罩在昏暗里,有些朦胧看不清,然而身上散发出的忧伤却又那般清晰而深刻。   “我亲眼看着他毁了那幅画的,没想到——”她又冷哼一声,声音有些恨恨的。“没想到他临死都摆了我一道。”   秋明月更是诧异,“你一直想要得到凤飞澜临死前手里握着的那幅画卷,是因为那画上的女子,是神英皇后?”   燕居眉眼俱是煞气,“如若不然,我何苦给他下毒又何苦冒险进宫?他察觉了我的意图,想要用那幅画来逼我现身好杀我灭口。若非我多了个心眼儿时刻防备,早就落入他的圈套中被万箭穿心而死。”   “你既然你知道那画像还没有毁,为何让我暴露?不怕被人发现?”秋明月眯了眯眼,疑问的看着她。   燕居淡淡道:“不然我为什么让你去接近凤倾璃?只要那小子爱上你了,还怕不会护着你吗?”   秋明月眼神一暗,冷嘲道:“也对,这不是你早就安排的陷阱么?”   燕居不语。   过了会儿,秋明月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第一次见凤鸣的时候他看着我目光那么惊奇,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又冷哼一声,“不过大抵是调查了我的身家背景,毫无错漏。而且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那么多,也不足为奇。不过他那个人天生疑心病重,只怕早就对我存了杀心吧。”   燕居不置可否。   “我在宫中有暗线,甚至连凤飞澜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有我的暗线。他要引我现身,就必须取出封存多年的神英皇后的画像。而只要他取出来,就算我无法得到那画像也可以毁掉。而我的人,也的确毁了那画像。只是——”   她又长叹一声,“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描摹了一副不辨真伪的肖像来引我上钩。”   她苦笑一声,“早该想到的,他画工卓著,精于此道,要临摹一副画简直轻而易举。也怪我大意了…”她垂眸低叹,“后来那幅画伴随他长埋皇陵——”   “你不是说你挖了他的坟墓么?”   燕居瞥她一眼,“你当皇陵那么好挖?再说了,我便是真的挖了他的坟墓,也不可能在那种场合大张旗鼓的说出来。我不过是想刺激肖素鸢,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而已。”   秋明月冷笑不语。   “不过我确实去过皇陵,却什么也没找到。”她皱眉,“那个时候我自顾不暇,也来不及去考虑这些事。如今想来,定然凤倾玥那小子先一步把那画给盗走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怀疑你继而千辛万苦去调查你的身份。害得我准备不充分,被他打个措手不及,损失了那么多人。哼,他胆子倒是大。那个时候他才几岁就敢去皇陵?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掩藏身份这么多年,实在是可恨。”   又想到什么,微微挑了挑眉,斜看了秋明月一眼。   “不过那小子的确有几分本事,难怪你当初对他动心。”   秋明月一眼看过来,眼神如刀。   燕居知道那件事算是秋明月青春年少时的一道伤疤,遂也不再继续。   “你还想知道什么?”   秋明月靠在车窗上,嘴角讥讽蔓延。   “肖素鸢死了?”   那个老太婆她也不喜欢,跟燕居半斤八两,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她们两个的斗争,祸害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当时昭阳殿倾塌的时候,那老太婆死没死。   “她命大。我让人在昭阳殿底下挖了地道,埋了数十斤炸药,原本是想炸死所有人的。”燕居眼眸暗沉,又可惜又有无奈。   “大殿倾覆的时候,她那个养子救了她。凤鸣也没死——”她忽然冷哼一声,“宇文懿那个老狐狸,若非他,凤鸣早该死了。”   “挖地道?”秋明月蹙了蹙眉,“你在昭阳殿挖地道,居然没人怀疑?”   燕居自然看得懂她的怀疑,不冷不热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用尽心机接近凤飞澜就因为那幅画?”她嗤笑一声,神色颇有几分得意,“宫里每年新近那么多宫女太监,哦,还有那些妃子。一人一天挖一寸,二十几年也足够挖通了。”   秋明月如今是真佩服眼前这个女人了。花了二十几年就为挖一个地道,等着某一时某一刻宫宴之时将皇室所有人和文武百官极其家眷全部炸死或者被宫殿倾塌后压死。   一个国家没了皇帝没了继承人没了百官,什么都没有了,自然国将不国。届时必定内乱起,别国入侵,王朝顷刻倾覆如山倒。   想到那个结局,纵然是自以为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秋明月,也不由得心中微微惊骇。继而眼底又浮现讥嘲。   “只是可惜了,你费心布置那么久,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倒是死了一群自己的人,这是不是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燕居也不在意她的讽刺,淡淡道:“我当初挖地道原本是想未来某一天大约可以用得上。也没想过就把所有人都炸死,不过死一些我看不顺眼的人倒是可以。大昭起了内乱,还有邻国轩辕惦记着,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秋明月只是冷笑不语。   “不过那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燕居又扬唇而笑,“今日不久让我成功的把你带出来了?我那些死士可都是从那地道里进宫的呢。可惜啊,本来我是打算让那些江湖人士也从那条地道进宫的。没想到容烨那小子这么狠,居然不惜牺牲药王谷的血影,生生阻挠了我的计划。如若不然,便是连轩辕逸也——”   “血影?”秋明月打断她的话,“那是什么?”   “守护药王谷的铁血暗卫,据说是这一代的新谷主亲自训练的。一共八十一人,个个武功绝顶,且人人都有独特的技能。他们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只会杀人。”燕居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血影一出,方圆百里不见任何生物。所以这些年胆敢闯药王谷的人,全都无一生还。”   原来是这样么?秋明月有些恍惚,随即又自嘲。   容烨是什么人?他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可不单单只是靠着才华和神秘。其隐藏在背后的不仅仅是世人无论如何也窥探不得的绝世姿容,更多的却是他的阴暗和冷血。   摇摇头,她又随意问道:“你不是恨肖素鸢么?凭你的本事,杀她不是轻而易举么?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   “杀她干嘛?”燕居眉眼高挑,“她死了谁来乱朝纲?她死了肖家怎么壮大?她死了谁来掌后宫?她死了——”她一顿,又轻飘飘道:“谁又护着你那个丈夫?”   秋明月心中一跳,眼神又如冰雪般的冷。   燕居不甚在意的笑笑,“她死了谁陪我玩这个游戏?”   “变态!”   秋明月低斥一声,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因仇恨而丧失理智的女人。   燕居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了句。   “你问了这么多,难道不想问问如今大昭是何种情形?你那个丈夫又如何了?”   秋明月猝然回头,眼神森冷而毒辣。   “你将他如何了?”   仿佛雨前的天空,阴沉死寂,忽然有惊雷划过,凄厉而恐怖。   燕居被那嗜血的眼神看得怔了怔,开始思索,当初让她接近凤倾璃到底对不对?   “我以为异世的女子,不易动情的——”   秋明月眼神更加冰寒,“外祖母留下的锦缎,上面的内容,你看了?”   没错,上次红萼带回来的那个盒子。锦缎上的内容,记录的正是秋明月十二岁丧命而新魂入主,将来必定凤临九天。当时她看见上面的内容,惊惧不已。一直以为,这个秘密无人知道,却不想,原来她的穿越,也是一场阴谋。   相较于她的冰寒,燕居倒是显得很从容。   “如若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会医?怎么会让你去救容烨?那小子太阴险,杀了他只会给我带来麻烦。如若不然,我才不会费尽心机给沈氏下毒诱你去救他。”   秋明月手指紧握成拳,努力压抑着心头那股冲天怒火。   燕居又幽幽长叹一声,“丫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占了我孙女儿的身体,我都没有生气,你生气什么?哎,看来还是君瑶说得对,异世强魂,本性坚毅而倔强,百折不挠。再加之以非同凡响的经历锻造之,定然有非凡成就,假以时日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秋明月嗤笑方起,燕居仿佛看清了她在想什么,淡淡一笑。   “君瑶还担心你不相信自己的身份,所以才留了那锦缎。嗯,你自己也懂得药理,那锦缎上用特殊的药水遮住的字迹。只要用火烤一烤,立即就能显现你的身世。还有那块玉佩,正是当初你父皇给你母后的定情信物。”   秋明月撇过头,“别说了,我不想再听。”   “那关于凤倾璃的消息,你该想知道吧?”   秋明月手指紧握,借宽大衣袖掩饰,捂上自己的腹部。   燕居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手指一弹,夜风吹进来,刺骨的冷。而更加冷的,是她口中说出的话。   “他那日被你那番话所伤,怒急攻心,回去后也不知调理,还整日的酗酒,只怕——”   秋明月霍然抬头,目光充血般的红。每一条血丝,都记载着深刻的仇恨和蚀骨的疼痛。   而在另一个地方,花海徜徉,高楼壮阔,精致的楼阁内,酒气熏天。有丫鬟走进,全都被怒吼赶了出来。醉文站在门口,见送药的丫鬟战战兢兢的出来,叹了口气。   “醉文姐姐——”   那丫鬟轻轻叫了声,眼眶有些红。   醉文摇了摇头,“走吧,别去打扰世子。”   “可是世子伤得这么重,如果不——”   醉文眼神冷了下来,“含卉,别怪没提醒你,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即便如今世子妃走了,世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含卉被戳穿心思,脸色红又白,随即不服气道:“我哪有,醉文,你虽然是跟着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我自知身份低微,但是也容不得你这般诬赖——”   她声音忽然一顿,呐呐的看着醉文身后。   醉文原本要斥责,见此,诧异的转身,却在见到来人后轻呼一声。   “玥世子——”   她就要福身施礼,凤倾玥抬手打断她,同一时间,含卉手中的药落到了他手上。   “都下去吧。”   “是。”   醉文知道凤倾玥定然有办法让自家世子喝药,立即带着含卉退下。含卉还有些念念不舍,但在醉文冷而凶狠的目光下,也不得不跟着退了下去。   凤倾玥轻飘飘的走了进去,脚下立即滚过来一坛空空的酒瓶。   “拿酒来——”   醉醺醺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不易察觉的疼痛。   凤倾玥抬头看过去,只见凤倾璃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眼神充血般的红,脸色却是惨白如雪。即便喝再多的酒,也无法染上一分醉色。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   “你要闹到何时?”   他声音清而冷,静而寒。   凤倾璃有些迷茫的抬头,似乎被他一身雪白刺伤了眼睛。他抬手挡住突然而来的光线,“出去——”   凤倾玥胸中忽然涌现起蓬勃的怒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凤倾璃,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的报复呢?你的梦想呢?你忘了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报复?梦想?”凤倾璃喃喃自语,而后自嘲的笑了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的狼狈,哪里还有从前翩翩公子哥的形象?   “她都离开我了,我还要那些有什么用?”他大喊着推开了凤倾玥,眼神赤红而仇恨。   “都是你,你为什么阻止我?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他忽然扑过来,狠狠抓住凤倾玥的衣领,声音冰寒而愤怒。   “因为我抢走了她,所以你不甘?你嫉妒?所以你才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凤倾玥之前被他推倒,原本想要起来,不妨又听到这番话,莫名的,他突然就不动了。而是平静的,又带三分失望七分叹息看着他。   他的目光似汪洋似大海,似春风似细雨,又似那山峦下看不见的沟壑万千,隐匿着万重心事。   凤倾璃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莫名的松了手,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   他低着头,双手穿入发丝中,声音低哑而歉疚。   “对不起,柏云…”   他怎么可以说那些话?伯云为他牺牲了那么多,白天黑夜两重身份。那些黑夜里看不见的痛,那些阴暗的角落独自承受的不理解和无法宣泄的寂寞。他甚至,将他心爱的女人都让给了自己。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   “对不起——”   凤倾玥索性就坐在了地上,一个酷爱洁癖,忍受不得半点污浊的人,此刻就这样大喇喇的坐在地上。白衣逶地,乌发垂下,眼下碧海明眸中所有情绪。   即便是如此不雅的举动,在他身上却仍旧彰显高贵和出尘不染。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或许从前在她心里,他便是如此吧。   凤倾玥自嘲的笑笑。   他正是因为看头了她,所以才要努力保持这样一个完美的凤倾玥。他要让容烨的黑暗彻底远离白天纯净的凤倾玥,哪怕,是离他越来越远。   “阿璃——”   他轻唤一声,语气有几分疲惫。   “振作起来,皇上龙体欠安,太后只怕也熬不了多久了。那天的事还没有完,她失踪了,总要有个说法。这个时候你再不振作起来,要那些人作何猜想?你也不想她担个红颜祸水的罪名吧?”   凤倾璃眼神刹那的冷漠森寒,随即又黯然失色,颇有些自暴自弃道:“她都不要我了…她走了,她不要我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她,只想她回到我身边…就跟从前一样,我宠她、护她、爱她…”   他低头,声音呢喃若风,像一个找不到家的迷途羔羊。   “为什么?我这么爱她…为什么她还是要离开了?为什么…她答应过永远都不离开我的,她答应过的…”   说到最后,他声音里满是痛楚,眼角内甚至还有水光闪烁。   那是,泪光。   凤倾玥浑身一颤,半晌才道:“你若继续这样自甘堕落,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嗯?”凤倾璃初始有些心不在焉,而后突然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她怀孕了。”   凤倾玥抬头,对上他一瞬间睁大的眼睛,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   “算起来,应该有两个月了。”   他声音很轻,也很淡,仿佛不惊波澜的湖水。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说出一个字,就如同一把把利剑穿透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呵~   他自嘲,原来他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凤倾玥再淡定再温雅再底定从容再波澜不惊,也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神。   他也会嫉妒,会疼痛,会流血…   他看着凤倾璃一霎那震惊而后狂喜的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她怀孕了,她有我的孩子了?我要当爹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大喊出声。带着颤抖和喜悦,以及一丝丝害怕只是一个美梦的恐惧。   凤倾玥笑了笑,掩住眼底无限哀伤。   “是,她怀了你的孩子——”   还未说完凤倾璃突然一跳而起,他立即拉住他。   “她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凤倾璃还未溢满不悦的眸子又是一怔。   凤倾玥从袖中掏出一张丝绢,那日秋明月将玉隐扔给他的时候他刹那间太过惊痛以至于没有注意她神色的异样。回去思索多天以后,才突然想起来。她转身的一瞬间,眼角泪光似乎伴随着几分祈求和期冀。   他立即想起那支玉隐,仔细检查,才发现里面藏着一方丝绢,那是她的。   凤倾璃迫不及待的接过来,展开,上面血粼粼的几个字鲜艳刺目。   “等我回来——”   ------题外话------   呼呼,大家表急,咱女主很快就回来,而且是强势回归。下一章就要写那些渣渣被狠狠的收拾,什么荣亲王妃啊,肖家那群人啊,还有太后那个老妖婆啊,通通解决。   第三章 恶有恶报,太子监国   赶了两个月的路,终于到达西戎国境。呸苽児原本是可以提前的,只是秋明月怀孕不能太过劳累。当然,她是不能将这事儿告诉燕居的。那个女人那么恨凤家人,如果知道她腹中怀了凤倾璃的骨肉,一定不会容许她生下来。她知道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但是至少要在这段时间内,让她做好准备,做好…燕居再也无法控制她的准备。   踏入西戎国境,一眼望过去就是茫茫草原,空气清晰,有牧羊在草地吃草,有农家孩子在草地上玩,也有牧童的歌唱声…   与大昭的淳朴奢靡完全不同的国风。   从这里看过去,可以遥遥看见朱红色的琉璃瓦,和隐藏在茫茫白雾中巍峨古朴的宫殿。   “这就是西戎么?”   燕居走上来,眉眼笼罩上一抹骄傲。   “西戎人淳朴明朗,不似大昭人那般虚伪勾心斗角。西戎的皇宫,也和大昭不一样。”她回过头来看着秋明月,“走吧,随我进宫。”   秋明月斜睨了她一眼,她又穿上那身黑袍带上面具,做回了那个神秘的国师。她想起方才进城的时候,那些老百姓震天的呼唤声,那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和崇拜。   显而易见,燕居这个国师,在西戎的确很受爱重。   “我累了,不想进宫。”   她确实很累,现在一点都不想去看她那个所谓的父皇。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她不会再让她的孩子陪着她吃苦。   燕居皱眉,刚要说话。孙嬷嬷走上来,小意道:“国师,公主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确实累了。您也知道,公主自小娇贵着,纵然有一身武艺,之前也没用得着,身子只怕受不住。况且公主刚刚才回国,对西戎的一切都不了解,如果贸然进宫,只怕有些不妥。”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燕居的神色,虽然燕居带着面具看不出在想什么,然而看她似乎没有生气,孙嬷嬷才继续斟酌道:“而且玉容郡主也十多年都没回来了,章王只怕是想得紧。”   书雪,不,应该是司徒紫欣目光动容而怀念。   “公主如今没有下榻之处,不如就先随玉容郡主去章王府暂住。等国师见过陛下,再召见公主?”   司徒紫欣也觉得有理,便跟着附和道:“国师,之前我已经飞鸽传书给父王了。父王已经备好酒席,不如就让公主随我去章王府吧。这样,公主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燕居想了想,“也好,本座先进宫。”   “黑龙。”   她对着空气吩咐了一声。   身后立即多了一抹黑影,幸亏此时是北角处,没人看见,不然铁定得吓晕过去。   “你率一队人马保护公主安全。”   她已经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那是属于国师独特的马车。外观看起来不算奢华,但是仔细看便是连车帘都是上等绸缎所制,周围木辕都是用上好沉香木衔接,车内昏昏沉沉,然而偶有阳光照射,却见里面有明珠宝石闪烁其华。原本以为里面一定堆满了金镶玉,然而也只是抬头的刹那,不过一枚巴掌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顶部。   秋明月随意瞥了眼,看清里面陈设精致,坐塌杯盏,枕垫书桌应有尽有。一应用品,俱是上好成色。   如此内有精华外观朴素的马车,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座为你是问。”   “是。”黑衣人一声落下,立即消失不见。   秋明月上了马车,脑子里回想着之前燕居告诉她那日寿宴过后的事。   她记得她出宫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说走水了。她还以为这是燕居安排的后招,哪知当时燕居却哼了一声。   “我都安排了地道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她眼神奇异而深邃,“是容烨那小子让人放的火,他应该是故意放你走的。”   秋明月沉默着打开车窗一条缝隙,这条街是帝京的繁华街道,到处人来人往。这马车没有什么标志,所以百姓以为只是普通的商户,也不甚在意。她放下车帘,容貌隐在昏暗中。燕居警告过她,不要轻易让人看见她的容貌。如今西戎有些不太平,西戎皇帝身子越发不好了,随时都有可能驾崩。所以这段时间,只怕有人起事。   那日昭阳殿崩塌,她被凤倾玥第一时间救了出来,其他人没料到有这场惊变,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孝仁帝有平安侯护着,除了身中剧毒,出来的时候被倒塌的房梁刮伤,其余的还好。皇后则是被镇南王所救,太后嘛,本来是司徒紫欣的护身符。大殿倾塌的时候司徒紫欣就将她推出去原本以为太后必定会被倒塌的柱子压死,没想到关键时刻荣亲王却救了她。   到底是骨肉情深,荣亲王便是再恨太后,也不可能放任她生死不管。   薛雨华本身武功高,反应快,倒是没事。燕居让人把端木清救了出来,方才也已经押去宫里了。端木清不能死在大昭,要死也是带回来由西戎国法处置。西戎皇室的尊严,不可以任由仇人践踏。   秋明月嘲笑燕居迂腐心里扭曲。不过端木清的死活她不在乎,八成燕居留着那个女人,是成为自己的踏脚石罢。   轩辕逸救了轩辕文玉,不过貌似那个小公主受了伤,李兰芝也受了重伤。宇文溪和许天玉都受了轻微的伤,但好歹是自幼习武,多养些日子也就罢了。   她最关心的是秋府和沈府。虽然她身份暴露的时候那些大臣全都已经走了,但是当时昭阳殿还有那么多人,比如守在外面那些侍卫。纵然都死了,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强。在燕居真颜暴露的那一刻,在凤倾玥挟持自己的那一刹那,许多事情已经无法再隐瞒。   秋家一再受人蒙蔽养于别国皇子公主,而且两次给大昭带来几乎毁灭性的伤害。如此重罪,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然而让她意外又好像理所当然的,秋府和沈府没有受到丝毫的牵连。   不用想,这定然是凤倾璃和凤倾玥两人的功劳。   章王是西戎唯一的异性王,先祖曾随西戎太祖帝打天下,受无尚功勋,世袭爵位。而司徒一族也不负皇室恩宠,世代忠心耿耿,是端木皇室的肱骨之臣。   然而如此显赫王族,并没有一个从龙大臣该有的得意或者炫耀。章王府并不如秋明月想象的那般奢华明丽,而是简约古朴。   马车下榻在章王府的时候,管家低调的请秋明月入内。呸苽児她身份未暴露,自然不能受公主待遇。然而一走进大门,章王便已经带着王府所有人等候多时。章王司徒嘉是一个介于文人儒雅和武人粗狂之间的一个沉稳内敛又风华卓著的人。他穿一身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五官周正而轮廓分明,眉宇间正气盎然。虽然已过不惑之年,却仍旧自有一股风骨傲然。   他左边站着一个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男子,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眉目之间和章王有些相似,应该就是章王世子,司徒紫欣的哥哥司徒睿了。右边站着一个华衣贵妇,与司徒紫欣有几分相似。美目如水,直直的看着司徒紫欣,眼底有泪光闪闪。   “紫欣…”   司徒紫欣自出生就被燕居带到了大昭做探子,这也是她多年来第一次踏足自己的家国,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人。听到章王妃那声动情的呼唤,不由得也红了眼眶。   “娘。”   她冲过去,扑在了章王妃的怀里,母女俩立即抱头痛哭,泪水交织着喜悦和多年来分别的悲楚,感染了周围所有人。   秋明月在一边站着,看着她们母女相认,不由得想起了沈氏。自己突然离开,她不知该有多伤心多担忧?   神思间,章王已经走了过来,抱拳客气道:“姑娘就是国师的唯一爱徒?”   爱徒?   秋明月直觉的讽刺。燕居对她可不算如何,大抵是因为知道自己并非她的外孙女,只是占据了她外孙女身体的异世之魂而已,所以燕居才理所当然的将她当做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吧。   之前她一直刻意站在司徒紫欣身后,而且她如今身份并未公布。章王率王府家眷在此等候,并不是迎接她这个‘公主’,而是迎回自己久别多年的女儿。所以她自然不能抢了司徒紫欣的风头,此刻章王一开口,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齐齐露出惊艳。她此刻戴着面纱,但是眉目风华扔不掩盖,身姿娉婷弱柳扶风。   有别于西戎女子的明朗豪爽,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如烟如水的气质。所以即便看不清容貌,与西戎女子如此截然不同的气质仍旧让所有人目光一亮。再想起章王的话,又是一阵惊奇。   国师在西戎地位显著,却从未听说国师有徒弟一事。何况对方看起来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秋明月没有理会周围探索打量的目光,只淡淡道:“正是。”   章王立即拱手一礼,“国师方才已经派人传话,让姑娘暂住章王府,稍刻禀明了陛下便来接姑娘进宫。”   秋明月点头,微微福身。   “劳烦王爷,小女子感激不尽。”   章王哪里敢承她的礼?别人不知道,他自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女的真实身份,日后就是西戎的女帝。他虽然是王爷,百官之首,却也是臣子,万万不敢受未来女皇之礼。因此不动声色的让开身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姑娘这边请。”   那边章王妃已经平复了内心的激动,擦干了眼泪,和蔼道:“王爷,妾身带这位姑娘去吧。”   秋明月对这个美丽又温柔的章王妃很有好感,看到她就像看到沈氏,于是她柔和的笑笑。   “王妃不必客气,叫我明月就好。”   章王妃温和的点头,带着秋明月去了王府最好的院子,落霞阁。章王府不大,但是也不小,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府中花园多种各色名花。春天了,百花争艳,好不夺目。而且还有秋明月最喜欢的蔷薇,正开在落霞阁。每天推开窗子,就能闻到蔷薇花的芬芳,欣赏它的娇艳美丽。   走在鹅暖石小路上,秋明月有些恍惚的想起了桐君阁那片空地。凤倾璃曾答应她会在那片空地上种上蔷薇,以后她每天早上醒来就能闻到花香。他要在花丛之中搭一架秋千,方便她就近赏花…   彼时正情浓,耳鬓厮磨温柔呢喃犹在耳边。不过转眼间就千差地别,分居各地。   “小姐,你怎么了?”   红萼的声音响在耳侧,她蓦然一惊。此时才发现脸颊有冰凉的液体划过,原来她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落泪。   章王妃已经转过了头,眼神带着几分疑惑。   孙嬷嬷连忙走过来,道:“小姐以前是养在别处,甚少出远门,从前小姐的院子里也是种满了蔷薇,小姐很是爱护,日日亲自浇水照看。如今看到王府这片景致,有些触景生情,王妃莫怪。”   章王妃恍然大悟的笑笑,拉着秋明月的手,温和的道:“你也喜欢蔷薇么?恰好,我也喜欢蔷薇花。所以王府花园里百花芬芳,唯有这蔷薇最多。你住在这里,日日都能看见。”   秋明月擦干眼泪,道:“蔷薇花美丽圣洁,所以我喜欢。”   章王妃笑着,眼神却有些惆怅。   “蔷薇花代表思念。”   秋明月一怔,心口又有些疼痛。   难道这是一种预示?爱的思念,不正如她此刻心境么?   她目光穿过琉璃墙瓦,穿过蓝天云层,遥遥看向大昭的方向。   不知道此时,他是否也如自己一般?临窗思念?   章王妃又笑了笑,“不过于女子而言,难免见之有些伤春悲秋之感。”又有些奇异道:“我看你年纪不大,想来也才及笄吧?怎的如此伤怀心思深重?莫非姑娘也有所系之人?”   秋明月又是一怔,不过很快就释怀了。之前燕居说过,西戎国风淳朴,男女都明朗爽烈,在男女情爱上比较直爽,不若大昭男女含蓄扭捏骄矜做作。   “我…”   刚开口,秋明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说她已经嫁人?自她脱下那身世子妃命服,头上的发髻也散了,旁人看她分明就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子。说她心有所爱?好像也不合适。   孙嬷嬷想要说什么,好在章王妃是个明理识趣的人儿,见她神色便知晓大抵这女子有难言的苦衷,也不逼迫,遂不在意的笑笑。   “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   秋明月有些诧异的抬头,章王妃并不如大昭那些贵妇自持身份有些优越或者尖酸刻薄。而是一个很柔婉的女子,然而眉目间又略显几分英气。介于女子的温柔和男子的爽朗,让人一见就很喜欢。听说章王没有纳妾,独独钟爱这位章王妃。呸苽児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王妃哪里话?是明月失态,王妃莫怪才好。”   章王妃善意的笑笑,又看了眼身边的司徒紫欣,语气颇有几分怅然。   “紫欣自幼就与我分离,我这个做母亲的日日思念…”   司徒紫欣听得也有些不是滋味,便是再冷漠,此刻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娘…”   章王妃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又回头看着秋明月。   “我生了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时见了和紫欣同龄的孩子,就觉得亲切。方才你和紫欣走进来,看起来就像一对姐妹,所以我…”   “娘。”司徒紫欣吓得连忙打断她。娘不知道秋明月的身份,岂止皇家公主,怎能和臣女称姐妹?若是被那些文人酸儒知道了,还不得借题发挥?   章王妃一顿,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司徒紫欣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秋明月的身份,于是就拉着她撒娇道:“娘,姑娘赶了这么久的路已经累了,快安排她住下休息吧。国师让人家姑娘住在咱们王府,就是咱们王府的贵客,可不能慢怠了。”   她自然不能成秋明月为公主,所以只能称姑娘。   章王妃经司徒紫欣这么一提醒才回过神来,拍了拍头,有些懊恼又有些歉疚道:“抱歉,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秋明月摇摇头,跟着章王妃来到了落霞阁,司徒紫欣的院子和她紧紧挨着。她知道,司徒紫欣是就近保护她的安全。   章王妃早就吩咐丫鬟将落霞阁收拾干净,并且又安排了一干丫鬟伺候。   “姑娘且先住着,如果她们伺候得不妥当,我便再另外安排…”   秋明月摇头,“不用了,王妃。明月一己之身住在王府已是叨扰,如果再这般挑剔扰了王府清净,实是明月的罪过了。”她顿了顿,看了眼站在门口一溜的丫鬟,竟然有二三十人之多。看来国师徒弟的身份,比公主都高贵。   心中嘲讽,嘴上却道:“何况我的起居也有贴身丫鬟伺候,我比较喜欢清静,实在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王妃且莫如此客气,否则明月就无地自容了。”   “你这孩子…”章王妃越发喜欢她的谦和柔顺。“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   她一招手,那一溜丫鬟立刻退了一半。   “好了,你赶了许久的路累了吧,我让丫鬟给你备了热水,你先沐浴洗去一身风尘吧。待会儿晚宴的时候,我让人来叫你。”   秋明月点头,“谢王妃。”   章王妃带着人走了,秋明月便住进了落霞阁,看着满园的蔷薇,心中不无怅然。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有人也站在窗边,对着那片刚刚刨土种下花种的空气发呆,表情哀伤而思念。   孝仁帝被皇后下了毒,本来是要死了的,但是被凤倾玥给救了回来。   秋明月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诧异。   “他救凤鸣干嘛?”   她端了椅子坐在蔷薇花架前,迎风喝茶,微微阖着眸子,表情几分恍惚几分飘渺。一身轻纱罗帐垂落地面,撒在开得正艳的蔷薇花上,越发雪白透明。   司徒紫欣坐在她对面,神态恭敬而从容,闻言顿了顿,目光里似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寿宴过后百官知道国师曾经在大昭的身份,公主您的身份也暴露了,所以大昭百官齐齐求情处置您的养父母以及君瑶长公主的丈夫包庇他国皇女之罪,并且又旧事重提,把昔日轩辕国大皇子养于秋府一事也翻了出来。”   秋明月没有睁眼,手指却动了动。   司徒紫欣又道:“孝仁帝身中剧毒已经无法上朝,还好有那日平安侯和皇室暗卫首领给他渡了真气保住了一条命,如今正在将养着。百官纷纷攒侧,人心惶惶。就在这时,荣亲王妃突然说出了荣亲王世子的身世,还振振有词拿出当日云皇后送出自己皇儿写下的血书。”   秋明月冷笑,“他总算还是走了这一步。”   司徒紫欣垂眸道:“大昭皇嗣不多,死了一个四皇子又逃走一个大皇子,剩下的都不足周岁。如今突然多出一个皇子来,自然有人怀疑。然而最奇怪的是——”   她顿了顿,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到:“秋家老太爷,也就是您之前在秋府的祖父,突然跑出来作证,并且还找到了当年给云皇后接生的产婆和早已告老还乡的太医。”   秋明月睁开眼睛,眼神有些冷。   如今有些事情她总算是明白了。当初明瑞坠马,她心急骑马追出去,老太爷并未阻止。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大昭民风如此保守,她一个未嫁之女在街上如此纵马而行,身为清流文官饱学硕儒整天将那些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老太爷为何纵容?   原来他是凤倾璃的人,他早已知道她此去会遇上凤倾璃,他一直是在撮合她和凤倾璃。包括那张藏宝图,也是借她的手交到凤倾璃手上。   他是朝廷肱骨之臣,私藏藏宝图乃是大罪。然而如果借自己孙女的手交给无比在意她将来有可能荣登大宝的三皇子,既可表忠心,也可保秋家百年世家不灭。   好一个梁朝元老,好一个龙渊阁大学士,好一只老狐狸。   她可算是明白了,难怪那几次凤倾璃来秋府下聘,老太爷都要让他去书房呢。如今想来,那个时候老太爷已经将他当做了未来的天子,和他共谋大业呢。   深吸一口气,她平复了心中情绪,淡淡道:“所以秋老太爷立了功,功过相抵?”她冷哼一声,“不过证明皇子身份而已,又不是从龙之臣,这点功劳可抵得上卖国求荣的死罪?”   司徒紫欣道:“公主说得有理。”   她抬头看了眼秋明月,见她虽然表情淡然随意,但眉目间却笼罩着一层青气,眼底也覆有冷光森然。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压迫,正无形的散发出来。   “大内总管拿出孝仁帝之前写的诏书,将三皇子的身世公布天下。人证物证俱在,况且圣旨已下,那些朝臣便是再疑惑,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更何况,这些事儿原本早就不算什么大秘密,不过也就顺其自然了吧。”   秋明月揉了揉眉心,“然后呢?孝仁帝可有封他为太子?”   司徒紫欣点头,“本来三皇子拒受封赐,我们的人传来消息。孝仁帝对三皇子说,只要他肯做这个太子,他立即就下诏免除沈家和秋家的死罪,并且予以厚赏赐。否则众口悠悠,三皇子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堵住朝臣和将士的嘴。”   秋明月有些怔怔的,初春的风有些微凉,拂过面颊,却冷到血液里。她侧头,满目蔷薇鲜红似血,如那日她决绝上马车后他痛怒之下吐出的妖娆鲜血…   她闭上眼,心口疼痛难忍。   即便她如此待他,他仍旧为她牺牲…   她何德何能?   司徒紫欣沉默一会儿,又道:“孝仁帝醒着,却没有处置给他下毒的皇后,皇后仍旧坐镇六宫。册封太子的第二天,凤倾玥便进宫给孝仁帝解了毒。”   秋明月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是天下第一公子了,孝仁帝自然动他不得,否则就会失去民心。但是他可以用皇后的命来威胁凤倾玥给他解毒。呵呵…不愧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果真是心思如狐。”   司徒紫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其实秋明月何尝不知道,以容烨的手段,就算不给孝仁帝解毒,皇后也不会有事。只不过此次惊变闹得太厉害,轩辕国的使臣还在。如果孝仁帝死了,凤倾璃初初登基,会面对很多困难。首先面临的就是轩辕的刁难。   孝仁帝活着,至少他还是一国之君,还可以镇压朝臣百官。而凤倾璃,也可以趁此机会做很多事。比如说,救沈家。比如说,化解为燕居身为西戎国师一事激怒大昭朝臣请柬攻打西戎的愤慨。   说到底,都是为了她而已。   她留给他的手绢,他看到了吧。凤倾玥会交给他的。那日那种情况,她即便被他抱在怀里,却也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她怕,怕到时候他看出她的无奈,看出她的忍辱负重,会忍不住放弃一切带她离开。   而她,又如何能够让他费心多年所布置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她又如何能够让他隐忍多年的仇恨和心愿因她而半途中止?她又如何能够让他面对天下人的指责?   更何况,这一路走来,牵扯上的已经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得失,还有许多人的付出和鲜血。   凤倾玥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她不知道那些年凤倾玥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怎样的毅力在帮着这个处处算计他处处算计他父王的仇人之子的。她也不知道,当初作为凤倾玥的时候,明明对她动心,却又是如何忍痛放弃的。她更不知道,在看不见的阴暗里,他承受着怎样的痛。   其实,是她负了凤倾玥吧。   虽然,他们从未开始过便已经结束。   离别那天他的那个吻,绝望而深情,眷念而无可奈何。   她能够感受到他激越的心跳,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鲜血流动在血肉体肤中透过指尖传达至她心灵深处。   他将这一生所掩藏的所有刻骨柔情都化作了那一个吻,借此来宣泄他此生唯一的任性和放纵。   从前无论是容烨还是凤倾玥,她都是不懂的。然而在那一刻,她却真正懂他。因为那一刻,她唇间交融的咸涩的…泪。   那是他的泪。   或许,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落泪。   世间的事就是那么可笑,在她以前想要追逐而因害怕那些不可捉摸的神秘而驻足不前而无法看懂那些隐藏在岁月云雾间缠绵旖旎的目光之时,她退却了。然而在她能够破开云雾看得见他眼中的柔情缱绻之时,却是断绝此生所有眷念之际。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他的痛与满足。   在血泪中挣扎疼痛,在唇齿相缠中满足片刻的温存。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于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微笑而寂寞,满足而空无。   “轩辕的使臣走了吗?”   司徒紫欣摇摇头,“轩辕小公主受了伤,不能长途跋涉。孝仁帝已经下旨,封薛国侯世子为烈王,与轩辕国小公主联姻,两国共结联盟。只怕到时候就开共同开战咱们西戎了。”   她不免有些忧心,看了看秋明月。想着大昭如今那位太子可是对眼前的七公主一往情深呢,就连公主走了,凤倾璃都无法对公主忘情,还保住了秋家和沈家几百条人命。   “公主,大昭太子册封后,并没有住进东宫,仍旧住在荣亲王府。”   秋明月怔了怔,贝齿咬着唇瓣,不说话。   “荣亲王妃被休了。”司徒紫欣又爆出一个消息。   “什么?”秋明月抬头,也不算太惊讶。   “那天寿宴之时,肖家大小姐肖语沁给荣亲王妃下毒,据说是因为之前被荣亲王妃愚弄,害得她在从前的荣亲王世子面前丢脸,因此记恨在心。寿宴那天,她就让自己的丫鬟给荣亲王妃下毒。荣亲王妃说出荣亲王世子以后,第二天突然就疯癫了。在太子册封当日回荣亲王府,她又突然清醒了,然后嘶吼着要杀太子,太子被桐君阁里一个叫做含卉的丫鬟所救。”   秋明月眼神立即就冷了,就凭凤倾璃的武功,荣亲王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就进不得他的身,又何须一个小丫鬟来救?   含卉?   她眯了眯眼,隐约记得好像是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丫鬟。唔,临危救主。这份衷心与情谊,果真非同凡响啊。   心里有些闷闷的,她眉眼陇上几分烦躁,而后又有些自嘲。如今她都已经离开了,自然有人惦记着凤倾璃身边的位置。更何况,如今他是太子了,想要爬上他床的女人数不胜数…   光是想到朝中那些人给他送女人,秋明月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有酸水冒上来,她忍不住想吐,然而她忍住了。司徒紫欣是燕居的人,说是保护她,不过也是监视她而已。她怀孕的事情不能让燕居知道。   “然后呢?那小丫鬟救了太子,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啊,应该予以浓厚封赏吧。”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然而说出的话仍旧不可察觉的带上了几分酸味。   司徒紫欣自然是知道她和凤倾璃的感情,倒也不意外。   “死了。”   “嗯?”   秋明月又是一怔。   司徒紫欣表情破有些怪异,据说那个叫做含卉的丫鬟对凤倾璃颇有些心思,就是想着要趁此机会表现。哪知道自不量力,救主不成,反倒被凤倾璃作为挡箭牌,随意一挥衣袖。本来荣亲王妃那匕首是刺向她的肩膀,被这轻飘飘的一挥,含卉身子失了惯性,硬是把心口给撞上了人家刀尖上,当场就死了。当然,这些她觉得没必要告诉秋明月。   “含卉死了以后。荣亲王妃还不死心,还要杀凤倾璃。凤倾璃没对她出手,听闻此消息的荣亲王赶到了,一掌就劈晕了荣亲王妃。刺杀太子是大罪,整个荣亲王府都无法避免。您也知道,孝仁帝早就想要灭了荣亲王府。但是还未等到他下旨,凤倾璃就进宫了,说荣亲王已经休了荣亲王妃,从此她和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秋明月挑了挑眉,大抵荣亲王早就想休了荣亲王妃吧,以前是有顾及,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荣亲王妃疯癫了,如果此时休妻难免显得有些不道德不仁义。不过如今荣亲王妃犯了如此大罪,他为保住整个荣亲王府,此举更是大义,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那肖家呢?”   “本来也不算多大一件事,一个嫡女给王妃下毒,又有太后撑着,顶多就是小惩大诫。但是容烨却突然拿出好多肖家勾结叛党贪污等一系列大罪,孝仁帝震怒,直接下旨抄家灭族。”   司徒紫欣说到这儿眉眼覆上几分笑意,“肖素鸢本来在那天寿宴上就受了惊,一直躺在病床上。如今又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气得吐血,晕迷了好些年呢。大昭那边传来消息,只怕挨不过几天了。”   这下子燕居该高兴吧。   “楚家呢?”   刺杀太子,楚家只怕也走到尽头了。   “原本也是要抄斩的。不过楚老太爷精明,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将荣亲王妃,哦不是,楚云娥给去除了宗谱。并且对外界宣称,从此楚云娥和楚家没有丝毫的关系。并且还主动递上折子请求重惩楚云娥。”   秋明月抬头看着明晃晃的日光,眼睛微微眯了眯。   楚云娥风光了大半辈子,做尽了坏事。间接害死自己的亲姐姐,虐待自己的侄儿,欺骗荣亲王…到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有因必有果。   报应不爽!   “原本皇室女眷犯死罪也是要给予尊严赐死的,白绫、毒酒或者匕首。然而楚云娥大抵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宫里传旨的太监来的时候,她破口大骂孝仁帝如何不仁不义如何残害兄弟手足如何丧尽天良…宫里的人没办法,所以将她押进了皇宫。孝仁帝震怒之下直接让人将她押送到午门斩首,并且还要全京城的百姓来观看。”   秋明月目光微微转过一丝讶异。   连死了都不给个全尸么?   司徒紫欣叹了口气,“那荣亲王倒也算个有情有义的,楚云娥行刑的时候,楚家人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未有一人送行。便是她的一双儿女,都被荣太妃给关在王府里不准去送行。也唯有荣亲王惦记着多年的夫妻情分,给她送了最后一餐。”   秋明月没说话。荣亲王对荣亲王妃是没多少感情,甚至是痛恨的。不过人之将死,所有爱恨也都通通烟消云散。荣亲王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去送行也很正常。   “楚云娥死的时候仍旧疯癫么?”   人有时候糊涂一些也未尝不好,楚云娥作恶大半生,就这样疯癫着死去,倒是一种解脱。至少,不会感受到痛。   司徒紫欣却摇头,“楚云娥之前一直疯癫,可是受刑的时候却奇异的清醒。见自己风光大半生,到最后却落得狼狈而死,连家人都背弃的地步,而荣亲王却去送她。她很感动,还哭了。临别的时候,对荣亲王说了一句‘对不起…’”   秋明月神色有些怔怔的,楚云娥这一生其实不无悲惨。虽然算计得到了一切,但是她最想要的却仍旧从未触及到。这些年来想必她也是日日夜夜愧疚在心,早已有了心魔吧。   最后临了了,总算是解脱了。那一声对不起虽然迟了二十几年,但是总归这场几十年的爱恨情仇就随着这几个字烟消云散了。   “虽然楚云娥被楚家驱除了族谱,但是这事儿到底还是牵连到了楚家,孝仁帝没有斩尽杀绝,只是将楚家一律有功名的全部贬为了庶人。楚家,也完了。”   这是孝仁帝的作风,秋明月不奇怪。   “孝仁帝虽然已经解了毒,但是容烨似乎又给他下了另一种毒药,让他能活命,身子却每况愈下,大不如前。三天前,孝仁帝已经下令让太子监国,处理朝中所有大小事务。太子监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孝仁帝从镇南王那儿收回去的兵权交到了镇南王世子手上…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镇南王在那日寿宴后也受了伤,伤好以后就递了辞呈不再临朝,将王爵传给了凤倾玥,如今凤倾玥才是镇南王。随后荣亲王也递了辞呈,荣亲王一位,由凤倾霖承袭,是太子批阅的。”   这个结局在秋明月意料之中。   “太后大约还有多少时间?”   司徒紫欣想了想,道:“左右不过这几天吧。”   秋明月垂头沉思,太后死了要举行国丧。到那个时候,轩辕的使臣也要回国了。   这些她都不想关心,她担心的是凤倾璃。想起之前燕居说他重伤未愈又酗酒,她就心焦。看到她留给他的那张丝绢,也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了吧。他定然会欣喜万分,尽管之后只怕会更愤怒。但是,只要他好好养伤就好。只要他好好的…   夕阳渐落,有斑斑点点的日光从树干枝叶寸寸泻下来,她面色沉静而安详。   等我回来,等我…强大,等我能真正与你平等的站在一起。等我…到时候不用再害怕任何人,也不用担心这国破山河。   天要阻挠我们在一起,那就弄天吧。   这天下风云,这乱世江山。既然躲不过,就尽收囊中吧。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坚决,如出鞘的剑,清凌凌寒澈澈,却又艳光逼人。   “郡主。”   有小丫鬟走了过来,“国师来了,请姑娘去前厅。”   ------题外话------   原本是想让荣亲王妃被休了再疯癫的,不过剧情发展不太合适,就这样吧。反正最后她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让人凌辱就算了吧,死了就行了。更多的戏还是给咱们男女主吧,呼呼~   第四章 月下合谋,你喜欢我   等秋明月和司徒紫欣来到前厅,一眼就看到端居上座的燕居。此刻她仍旧穿着黑袍,仍旧戴着面具。不说话未有任何动作,仍旧气势凌人,让人顶礼膜拜。   章王和章王妃以及章王世子都坐在下首的位置,神态恭谨而严肃。屋内的丫鬟早就已经被驱散出去,连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没有留下。   秋明月这次没戴面纱,绝世容颜就这样暴露在外,不意外的又引来一阵惊艳的倒抽气声。秋明月却没有注意其他人,而是盯着燕居,想起那日她说西戎皇后是她女儿的时候,好似用了传音。不过也是,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当着所有人面说出来。   章王和章王妃见到她,立即站了起来,双双行礼。   “老臣(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章王妃早就在送秋明月去落霞阁回来以后就问过章王她的身份了,本来她心中就有猜测,如今得到了证实,自然不能再把她当做普通人。   秋明月忽然轻飘飘的来到了章王妃面前,在她一个礼行了一半之后拖住了她的手。   “王妃不必多礼。”   章王妃心中惊骇,章王也微微震惊。他是武将,自身也有一身高强武艺。只是方才这女子靠近之时,他竟然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假以时日只怕天下难逢敌手。惊讶过后又是一阵欣慰骄傲,果真不愧是国师教出来的徒弟。武艺如此高强,想必其他才华也不输皇室所有皇子皇女。   身后司徒紫欣也微微讶异,她知道眼前这个公主会武功,却没想到她武功竟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比自己这个从小习武的人不知高了多少倍。   上方燕居却微微蹙眉,“你根骨奇佳,尤其适合练我这门功法,比之常人更加一日千里。如今三年过去了,怎的还没大成?可是偷懒了?”   说到最后,口气竟有几分不悦和凌厉。   没人说话,在西戎,国师比皇子皇女地位都要高。更何况,眼前这个公主还未正名,而且还是她的徒弟。无论于公于私,她指责秋明月都是理所当然。   身后孙嬷嬷想替秋明月说话,被燕居一个凌厉眼神打断。   秋明月面色波澜不惊,“这不是还多亏国师担心我武功暴露身份被人怀疑因此封了我的功力之功吗?”   下一瞬,她已经坐到燕居身边。待所有人回过神来,她手上已经捧了一杯热茶。素手掀盖,寥寥白雾屡屡散开,朦胧了她的眉眼。   这一刻素衣女子沉静而坐,绝色凤目凝定如水,姿态宛然如画,飘逸似仙。   “更何况…”她唇角微微扯开一抹弧度,似讥似嘲。   “我可不想成为一个千年老妖。”   这话说得奇怪,燕居却听明白了。不就是说她都五十多岁了还跟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一样年轻,就跟妖怪一样吗。   “我风华正好,国师也不希望我永远保持十五岁的模样吧。”   燕居吐出一口气,淡淡道:“罢了。反正你还年轻,不着急。”   她一开口,方才周围凝结的那层冰冷之气忽然散开,人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两师徒对峙,受苦的可是旁人。   师徒?   对了,众人这才惊异的发现。刚才这少女似乎并没有称呼国师师父。而且——   章王忽然睁大了眼睛,有些惊骇的发现。这少女坐到了国师的身边,而国师并没有生气。   国师地位崇著,即便上朝或者觐见皇上,不需下拜,反而另设高坐。没有人敢靠近国师半分,没有人敢与国师平起平坐。然而此刻,看着那少女坐在国师身边,眉眼波澜不惊,神态慵懒而自若,端的是一派气定神闲。然而那眼神看似平静,却又似沉凝如深渊。   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霸气,于无形中,在那少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曾有这般君临天下的气势。   这一刻章王毫不怀疑,西戎终于迎来了百年来最具君王神威的女帝。   “晚上和我进宫,明日皇上就会当着满朝文武宣布你的身份。”   “身份?”   秋明月笑了一下,她放下茶杯,眼神淡漠而讥嘲,而后又有些迷茫飘忽。   “可我现在不想进宫。”   “公主——”   章王忍不住开口,燕居悠然眼神凌厉。   秋明月并不畏惧,“我累了,不想进宫。”   “由不得你!”   燕居一挥袖,声音冷厉而森然。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她是燕居夫人,都知道她有不老容颜。虽然她还是着国师礼服,戴面具,声音却已经没有再刻意伪装。不过她神功大成之时不过二十多岁,声音自然还是少妇般清越。这一陡然提高,又从内腑凝聚真气,显得尤为冷冽,让人听之从心底生出寒气。   厅中所有人俱是一骇,却有少年温和又内敛的声音响起。   “国师且莫动怒。”   这一生似浪涛卷沙,字字无波无澜,却又将方才那股煞气一驱而散,似高山倾塌,轰隆声响压下底下海浪翻腾。而又在浪尽过后平息无波。   秋明月扬眉,抬头看去。却是那章王世子司徒睿。之前进门的时候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如今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少年生得芝兰玉树,风姿独佳。隐约有翩翩公子的儒雅,眼神温和却又深邃似海洋。剑眉斜飞入鬓处,勾勒的脸部线条柔和似杨柳。一张脸尤为白皙,因此那一抹淡薄如樱的唇就显得尤为亮色。   他身子俊秀,银色的衣袍穿在身上似乎有些大,看得出他极为瘦弱,然而却不给人读书人的文弱之感。   见她看过来,他似乎怔了怔,而后立即别开眼,耳根子却微微泛起一丝红晕,直接延伸到脖子,更添风韵。   秋明月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男子确实出众,但是在见识过凤倾璃和凤倾玥两种极致的美和风华绝代以后,其余的男子即便再出众也不至于让她侧目惊艳。   然而此刻,她盯着司徒睿脸颊上那一抹红晕,想起与凤倾璃初始的时候。他连不小心抱了自己一下都会脸红,活像个纯情的懵懂少年。   嗯,那个时候他的确很纯情。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就笑了出来。   这一声极为清浅,然而在这一刻静寂的大厅内却又极为突兀。   司徒睿原本是想为秋明月解围的,如今听她笑声,下意识的抬头。见那少女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笑意浅淡凝在唇边,娇艳似蔷薇。   他怔了怔,心口猛然一跳,然后立即撇开头去,脸却更红了。   秋明月笑声方起又变为黯然,自然没有注意到司徒睿的神色。   “我在大昭呆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来西戎,对西戎的一切都不了解。你让我明日拿什么去面对朝中那些大臣的质疑?”   她声音清淡,却自有一股凌然傲气。   燕居淡淡道:“早些年你祖姑姑书房里那些书你都白看了?我西戎人文地理政治军事,你当真什么都不懂?”   秋明月不语。   “都到这个时候了,别给我装,我的耐心有限。”燕居的声音冷而沉,“如今你父皇身子越发不好,需要你继皇太女主持大局。还有你五皇姐,她在大昭的时候刺杀你,你是正宫皇后所处,我西戎唯一嫡系皇室血亲。你那些庶出的哥哥姐姐都不如你尊贵,她胆敢刺杀你,就得付出代价。”   “尊贵?”   秋明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着自己穿越过来从十二岁走到十五岁,从扬州走到京城秋府,再从秋府踏进荣亲王府。从一个外室之女,一步步坐到荣亲王世子妃。从低贱,走上高贵。   然而此刻,燕居却告诉她她是西戎皇室唯一嫡亲血脉,天命尊贵。   呵呵,在此之前。她所有的高贵,都是踏着别人的鲜血换来的。如今就凭这个女人一句话,她就理所当然的麻雀变凤凰,一朝成了公主,甚至还有机会坐上西戎的女帝。   何其讽刺?   “我的尊贵,早就在十几年前被人践踏成泥。”   她声音幽幽如云,又似历尽沧桑怆然而凄清。不过十五岁年纪,正是大好年华,却似比那佝偻老妪更加沧桑,让人一眼即痛。   “国师。”   司徒睿垂眸掩下眼底神色,道:“公主路途劳累,的确不适合此刻进宫,不如就让公主在章王府暂住些时日。等陛下龙体好转,再宣召公主进宫吧。这段时间,也好让公主先适应适应,日后定能如鱼得水。”   秋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燕居也看着司徒睿,眯了眯眼,又看了眼身侧的秋明月,似明白了什么,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这时章王也抱拳道:“国师,公主方才回国,想必对西戎的一切都很是陌生。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何况国师刚刚回国,朝政军事都等着国师整顿。趁公主如今身份还未暴露,国师才不至于瞻前顾后。”   孙嬷嬷站在秋明月身边,也想劝诫。不过也知道此时她不便开口,只默默站着。   燕居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   “好吧。”   孙嬷嬷松了口气。   燕居站了起来,“你就暂住在章王府,如果要出门记得戴面纱。还有我留给你的黑龙暗卫,让他们时刻保护,不…”   “是不是连我沐浴他们也得守在我身边?”秋明月突然开口,惊起了一片诧异。她却似仿若未觉,嘴角又勾起淡淡讥嘲。   “西戎民风开放到连男女主仆沐浴更衣都不避讳的地步了吗?”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章王妃怕她激怒国师,连忙想要圆场。   “公主您身份高贵,万万不可说…”   燕居衣袍一展,怒哼了一声。   “堂堂公主,竟出如此轻浮之言。你这些年学的礼义廉耻都哪儿去了?”   她一怒,厅中所有人都跟着呼吸一紧。   “国师…”   司徒睿忍不住开口,秋明月却波澜不惊。   “国师不是一向看不得大昭那些酸儒的礼仪么?不是最崇尚西戎的民风淳朴明朗开阔么?我不过正在适应而已,难不成也错了?”她声音寂静而冷清,淡漠又带几分讥嘲。   “你——”   燕居似乎怒极。   “国师息怒。”   章王总算看出这对师徒似乎有心结,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打起来,连忙站起来打圆场。   “公主还年幼,您莫要怪责。”   “年幼?”   燕居冷笑一声,“在大昭,十五岁都能做母亲了。”   “自然。”秋明月却微微的笑了笑,“你若不带我来西戎,说不定我很快就有孩子了。怎么说,我已经嫁人一年了,不是吗?”   章王等人并没有惊异。早在燕居带着秋明月离开大昭的时候她的身份就已经传遍天下,她在大昭有夫婿一事自然也是众所周知。而且她的丈夫还对她百般怜爱,千般呵护。如今见她这般郁郁寡欢,想来对她的夫君还念念不忘,伤情所致吧。   燕居算是看明白了,秋明月就是故意要气她的。深呼一口气,她口气柔和了下来。   “我是为你好才让人保护你,虽然你刚踏入西戎就住进了章王府,没人见过你。但是你要知道,当日我将你从大昭带回来,你的身份早就传遍各国。如今只要你走出去,让人见了你的容貌,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她眉眼沉定,眼神冰冷而凌厉。   “这一路而来你整日不问世事,便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途中追杀?为了一个男人,你当真要自轻自贱以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沉怒。   “你要记得,你是西戎皇室血脉。大昭皇室凤族,乃是你的仇人。”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让我接近他?还让我嫁给他?”   秋明月眉眼陇上一抹暗沉,声音静而冷。   “呵~也对,你惯会做的就是过河拆桥。什么公主?不过也是你手中一颗棋子而已,不是吗?”   “秋明月!”   燕居怒吼,浑身真气一放,桌椅板凳都震了震,却没有裂开。显然她虽然怒极,却还是略有收敛的。   章王又是骇然又是惊异,惊异秋明月对国师的挑战和漠然,更惊异向来不假辞色喜怒不形于色的国师此刻对这少女几次三番的动怒,却又始终克制。   无所不能的国师何时这般吃瘪过?   秋明月讥诮一声,“国师是西戎的顶梁柱,嗯,如今也就抵得上半壁江山了。既然如此,国师还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寻我这个什么公主回来又有何用?不如自己——”   “够了!”   燕居终于忍不住一甩袖,她方才坐的凳子刹那成为飞灰。可见其功力深厚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大厅瞬间一阵静默,沉默的空气里有一种肃杀的因子在流转。   秋明月却是看着满地的灰,眼神有些深。   须臾,燕居才平复心中的怒意。   “我知道你怪我拆散你和凤倾璃那小子,但是我可没拿着刀逼你脱下那身世子命服,既然你当初说了哪些话,如今又何必再跟我拿乔?”她冷冷的视线如冰雕,而后又低低道:“或许当初我不该让你去接近那小子。”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声音微微缓和。   “留下黑龙也只是保护你的安全——”   “监视就监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秋明月声音比她更冷。   “公主,国师一片苦心,您就少说两句吧。”章王有些头疼,眼前这个公主可不是善茬,国师更是不好对付。这两师徒如此水火不容,连累的可是他们身边的这些人啊。   燕居回头,沉沉的看着她。   秋明月毫不避讳的迎上去。她不会让燕居借着保护的名义派人时刻监视自己,哪怕置身危险致之中,也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怀了凤倾璃的孩子。那些所有的刀锋剑火,都没有这个女人可怕。   对视了半晌,燕居转过了头。   “你究竟想要如何?”   “撤销那些暗卫,我不需要。”   “我说了那是保护你的安全——”   “你难道质疑你唯一继承人的能力吗?”秋明月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站起来,声音仍旧寂静而冷清。   “还是不相信自己?”她眼中泛起自嘲和悲凉,“我不过一柔弱女子,又刚刚到西戎,没有丝毫根基势力,就算有三头六臂,还能撼动得了你这个在西戎人人爱戴举朝上下人人畏惧的国师?”   激将法对燕居未必有用,但是燕居应该也知道。既然要她继承西戎帝位,就必须历经风雨。温室里被人保护的花朵,是没资格风临天下的。   果然燕居顿了顿,而后脚步不停的向外走。   “好,如你所愿。就让本座看看,这些年你成长多少。”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身影已经消失。   秋明月如失了所有力气般向后靠了靠,无人看见,她手心里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公主。”孙嬷嬷低声道:“国师已经走了。”   “她走了,不是还有你么?”   秋明月冷冷开口,声音讥讽而厌恶。   “也难为你了,连我都骗过去了。”   孙嬷嬷身子一僵,而后立即跪下。   “老奴本为君瑶长公主的暗卫,当初奉长公主之命照顾七公主,虽有隐瞒,却从未有背叛。公主若是不解气,老奴愿以死明志。”   她说完立即就抬手劈向自己天灵盖,目光决绝。   大厅里想起一片惊呼声。   秋明月衣袖轻轻一挥如一道罡气挡在她面颊和手之间,而后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抬头惊异的看着冷若冰霜的秋明月。   “要死也别在我面前死。”   秋明月淡定不惊的弹了弹衣袖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吐出的话仍旧云淡风轻。她已经站了起来,瞥都没瞥孙嬷嬷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公主——”   章王张口唤住她。   秋明月没回头,淡淡道:“如今我只是借住在王府的客人,不是什么公主。”   她忽然一顿,秋明月这个名字不能用,沈青萱这个名字也不能用。   “王爷可唤我青姑娘。”   沈青萱取一字,刚刚好。   夜色降临,夜空一轮月色倾泻而下,照亮斜靠在窗扉前的女子越发容色丽人。   “小姐,夜深了,睡吧。”   红萼给她披了件披风,柔声道。   秋明月怔怔的看着那轮月色,道:“红萼,你说,大昭的月亮,也这般圆吗?”   红萼默了默,轻声道:“小姐可是在想世子?”   秋明月低头,拢了拢宽大的披风,眼神有些怔然。   “我那天说了那些话,他定然伤心至极…”   “小姐——”   红萼的声音带了几分心疼。   秋明月又自嘲的笑笑,“他对我那样好,我却那般质疑他。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也不是一个好妻子,更不是一个…”   好母亲。   最后三个字她没有说出来,红萼却听懂了。   “小姐,会好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有说这么句任谁听着都觉得苍白的话。   “是啊,会好的。都会好的…”   秋明月却嘴角一勾,眼神里熠熠闪闪,灼亮逼人。   “我睡不着,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拢了拢披风,淡淡笑了笑。   “是。”   红萼伸手去搀扶她,秋明月却不动声色的躲过,眼神里似有深意。   “如今我可不是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闺中小姐,你忘了我本就身怀武艺?没那么娇弱的。”   红萼一怔,立时明白这暗中有人窥视。如果但分有半点察觉到小姐的异样,定然会引起国师的疑心。   “是,奴婢忘记了。”   她笑笑,似乎有些懊恼,眼中却有几分怜惜。初入异国,无权无势。说是公主,身份未明之前却仍旧寄人篱下。没了国师的暗卫,这王府还有这么多眼线,处处都要小心翼翼。这比之当初在大昭的荣亲王府,可要危险得多。   秋明月很满意红萼的机灵聪慧,这丫头跟了她许多年,性子越发沉稳了。   主仆俩走了出去,步下阶梯的时候,绿鸢刚好迎面走来。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秋明月看着她,眼神极其冷淡。   “怎么,如今投靠了新主,连我的行动都要限制了吗?”   绿鸢脸色一白,立即跪在地上。   “小姐恕罪,奴婢没有——”   “够了!”   秋明月厌恶的打断她的话,带着红萼离开。身后绿鸢抬起头,微微叹了口气。她站起来,刚刚转身,却迎面走来一个人。她抬头,吃惊的叫了一声。   “世子—”   司徒睿抬手打断她,看了眼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的纤细身影,道:“你家小姐可是心情不好吗?晚膳都没怎么吃。”   绿鸢低头黯然道:“小姐离开大昭后一直都这样。”   司徒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笑意盈盈。   “你跟着你们小姐多久了?”   绿鸢心中奇怪,还是回答道:“十余年了。”   “哦,这么久啊。”   司徒睿似乎在沉思,而后又微微一笑,眼中波光闪烁如渗了月色的光辉。   “你下去吧。”   他转身,沿着秋明月方才的方向而去。   绿鸢皱眉,喃喃自语着,“世子似乎对小姐的事情很感兴趣。”   “是吗?”   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似冷又似笑,又似乎极为满意或者深沉。   绿鸢一惊,立即跪在地上。   “参见国师。”   燕居双手负立,并没有看她,目光盯着方才司徒睿离去的方向。突然道:“你说,让司徒睿做皇夫可好?”   看似商量的话,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的。   绿鸢脸色一变,头埋得更低,声音也低若蚊蚋,含着几分小心翼翼。   “可是小姐心中只有大昭太子,只怕…”   她声音忽然顿住,脸色煞白。只因感受到燕居撇过来的视线,淡淡的,却又似极地里的冰雪,骇人渗骨。   “凤倾璃。”燕居似乎呢喃着这三个字,声音慵懒中又带几分冰寒。   “姓凤的都是些薄情寡义之辈,凤倾璃那小子如今是大昭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里还有你家小姐这个敌国公主的位置?”   她眯了眯眼,似考究似探索又似自言自语。   “本座看这个司徒睿还不错,长得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且少年英才,王府世子,还没有娶妻。嗯,听说洁身自好,至今身边都没女人。将来必定成就非凡。等明月登基成为女皇,何必去做男人的附属品?将来这天下的男儿任她挑选。到时候我就给她选夫,六宫嫔妃都等着她宠幸,不是很好么?”   绿鸢听得冷汗涔涔,低着头不敢说话。   燕居却似乎没听到迎合声,有些不悦。   “你觉得不好?”   “不!不是。”   绿鸢身子颤抖,哆嗦着说道:“国师…说得极是。司徒世子品貌贵重,又是王府世子。若能真心待小姐,假以时日,小姐定然能忘记大昭太子,和司徒世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嗯。”   燕居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浑身冷气也尽数收了回去。随意一瞥,仿佛才发现她还跪在地上一般,道:“起来吧,跪坏了膝盖,可怎么伺候你家主子?”   “谢国师。”   绿鸢仍旧不敢送一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   燕居向前走了两步,又忽然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对了,听说明月几天晚上未曾多进食?这可不好。你去准备些酒菜点心送过去,司徒世子一番好意,可别让明月那丫头给辜负了。”   “是。”   绿鸢知道,燕居是要自己借送酒菜点心的名义去监视秋明月。   她抬头,眼前却早已没有了燕居的身影。她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往厨房而去。   ==   秋明月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春来夜风有些冷,红萼体贴的在凳子上放了烟灰紫色团花软垫,让她坐着暖和些。   “小姐,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担心小姐怀着孩子受不住,于是温言劝诫。   秋明月却只是看着不远处碧波池里亭亭莲叶,宽大得似扇面,夏日的时候,荷花朵朵绽放,是如何清丽出尘的景致啊。   “小姐…”   “红萼,你说如今他在做什么呢?”秋明月突然轻飘飘的开口了,眼神迷茫而黯淡。   “会不会恨我?”   “不会的小姐。”红萼摇头,“世子对你那么好,他不会怪你的。”   “是啊,他对我那么好…”她忽然一顿,眼神凌厉的看向黑暗处。   “谁?出来。”   红萼吓了一跳,忙挡在秋明月身前做保护状。黑暗里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惊破了这一霎那的沉寂。   “公主好耳力,在下佩服。”   从一颗桂树里走出一个男子,芝兰玉树,偏偏儒雅,笑起来眼神流光生姿,让人想起春暖花开。正是司徒睿。   红萼松了口气,而后想起孤男寡女独处不合适,仍旧戒备的看着司徒睿。   “奴婢参见司徒世子。”   秋明月却神色镇定,西戎民风开放不若大昭拘束。于男女相处,自然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司徒世子也不差。”   淡淡一眼就别开了视线,“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藏那么久不被我发现,如此深厚功力,天下少有。”   司徒睿浅笑着走了过来,红萼立即挡在身前,眼神有些敌意。   “夜深露重,小姐要休息了,请司徒世子自重。”   司徒睿挑眉,正欲说话,秋明月却开口了。   “红萼退下。”   “小姐?”   “退下。”   秋明月声音淡漠,却有种不可忽视的威严。   红萼让开身子,“是。”   司徒睿笑得春风和暖,“不知在下可有幸与公主同坐?”   “我若说不,你是否会立即离开?”   秋明月终于转过头来,眼神清冷如这夜月色。清凌凌不含半分感情,浑身都写满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几个字。   司徒睿叹息一声,摇摇头,口气似乎极为落寞却坚定。   “不会。”   他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秋明月不置可否,“不要叫我公主,惹来麻烦,我可会拿你当挡箭牌的。”   司徒睿一怔,而后失笑,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彩闪烁如星子。   “公…青姑娘说话好风趣。”   秋明月又拢了拢披风,淡淡道:“世子和女子搭讪的本事也不耐。”   司徒睿又是一怔,而后尴尬的咳嗽一声。   “青姑娘说笑了。”说到后面,他声音竟有些僵硬和不好意思,似乎有什么秘密被堪破了一般。   秋明月奇怪的回头,终于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眸子似乎在思考,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睫毛长而翘,一霎那垂下如蝶翼翻飞,掩下眸中万千思绪。   “司徒世子也睡不着才出来溜达?”   她主动打破这一刻的尴尬,也或许是觉得两个月来总算有个人不对她毕恭毕敬死气沉沉,想要打发这无聊的时间罢。   司徒睿抬头,看见她侧脸柔和如玉,月色撒下来,看见她下巴尖尖沿着线条至优美的脖子,被一截披风遮住…   他忽然别开了眼,耳根子再次浮现一抹胭脂红晕。   “如此醉人月色,如果辜负了,岂不是一大遗憾?”   秋明月又回过头来,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她微一挑眉的动作都那般自然而然的风情万种,让人不自觉的受她吸引。   “听说司徒家族世代武将,西戎的男子也大多不喜文儒书生,因而多粗狂不懂雅趣。不想,司徒世子竟也是个风雅之人。”   司徒睿笑意微微,偏偏儒雅。   “青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我不喜欢口里不一的人。”秋明月淡淡道:“也不喜欢表面谦逊实则不可一世之人。”   司徒睿一顿,而后真诚道:“在下曾到过大昭,所遇女子皆温婉而拘谨,多骄矜做作或者自命清高之辈。不成想青姑娘如此真性情,司徒方才唐突,望姑娘莫怪。”   他抱拳,非常文质彬彬的道歉。   秋明月玩味儿的打量他,“五公主…哦,就是我那个同父异母的五姐。她曾经说过,西戎男女都爽朗而开明,会主动接近女子,直接而坦荡。不成想,司徒世子倒是个含蓄之人。”   “让青姑娘见笑了。”   他含笑依旧,一派儒雅温文。   这时候,绿鸢端着托盘走过来。   “奴婢见过司徒世子。”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眼底几分讥嘲。   绿鸢不敢看她的眼睛,默默的将酒菜点心放在石桌上。低头道:“小姐,你晚膳没怎么吃东西,奴婢备了些酒菜给小姐。”   话落,她福身退下。   红萼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冷怒交织。   “这个白眼狼,亏得小姐你以前对她那么好,她竟然…”   “好了。”秋明月手执白玉酒壶,淡淡打断她的话。   “个人有个人的追求,你我都管不着。”   “可是…”   红萼还是不解气。   “红萼!”   秋明月眼神冷了下来,她立即住嘴。   “今夜花好月圆,司徒世子可愿陪我喝两杯?”   她看了眼两个空杯子,明显另外一个是给司徒睿准备的。   “荣幸之至。”   司徒睿点头,见秋明月端着酒杯就欲饮酒,忙伸出手阻止。   “不可——”   指尖触及温热滑腻的肌肤,如一道电流,瞬间穿遍他的全身。司徒睿浑身一僵,表情也刹那僵硬住。似意外似震惊似不可置信,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离开又似乎贪恋那从未体验过的温润触觉而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秋明月也是一怔,而后淡淡的收回手。   “怎么了?”   仿佛一个惊雷,瞬间将司徒睿惊醒。他连忙收回手,不敢看她的目光,耳根子浮现一团红晕,直接晕到眼波。他眼神闪烁间却是醉人神光,流连荡漾。   一霎那的心跳加速,一霎那的脑子空白如无物令他几乎手足无措。不过好在他性子沉稳又内敛,很快就平复了内心羞赧尴尬,回头冲秋明月一笑。   “没事。”   虽然举止神智已经恢复正常,然而神态却还留有方才触手温热后留下的余温,眼神仍旧掩着一抹春色和不易察觉的柔情。   他本就长得一张极为出众的容颜,如今这一笑就如同冰雪破除寒梅,刹那间艳光夺目,刹那间摄人心魂。纵然是秋明月这般自问见惯了美男之人,也不由得微微有几分惊艳,而后垂眸又给他斟了满满一杯酒。   “放心,我不偏心的。我的丫鬟只伺候我,怕你不习惯,就由我亲自给你斟酒吧。嗯,算是叨扰陪我饮酒的回报吧。”   司徒睿有些失笑,然而笑意方起见她重新端起酒杯欲饮下,忙道:“酒精对胎儿不利,姑娘莫——”   秋明月乍然抬头,眼神森冷如月,又似猝了毒的剑锋,杀气隐隐。   司徒睿被那眼神一惊,余下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   秋明月又看向红萼,红萼也是一惊,见秋明月看过来,连忙摇头,脸色煞白道:“小姐,奴婢没说,不是奴婢…”   “青姑娘莫急。”司徒睿开口为红萼解围,“姑娘的丫鬟的确没有背叛姑娘,姑娘大可放心。”   秋明月又回头盯着他,方才一霎那握紧酒杯的手一松。而后酒杯脱落,还未触碰到桌面,便已经在空中化为粉末,随风而散。而那酒水,也早已蒸发成空气。   司徒睿毫不怀疑,如果刚才这酒杯扔过来,自己还来不及抵抗的情况下,必定丧命。心中想着这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刚硬决断,且有一般女子都嫌少具备的杀气威严。被那样的眼神一看,仿佛从血骨冷到了灵魂,惊骇莫名。   “你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秋明月冷冷的看着他,方才她是真对司徒睿起了杀心。章王明显效忠燕居,司徒睿知道自己有孕,可不是什么好事。然而不过刹那间,她又改变了主意。或许,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见她虽然目光冷漠但已经收了浑身杀气,司徒睿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在下略懂一些歧黄之术。”   秋明月不说话,仍旧冷冷的看着他。   “那日国师离开后,姑娘临走的时候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腹部。”他垂眼看了眼秋明月被宽大披风遮住的身形,低低道:“那是孕妇下意识的动作,再加上这两天在下刻意留意了一下。发现姑娘不饮茶水,也不吃生冷的食物。所以——”   “你很聪明。”   秋明月口中说着这话,眼神冷意却未融化分毫。   “不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聪明人向来不长命?”   司徒睿笑得温和,“可如果聪明人能审时度势,自可长命百岁。”   他手执酒杯,很淡定的饮酒。   秋明月看了他半晌,指尖的银针收了回去。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想用这件事威胁我,那么——”   “不。”   司徒睿放下酒杯,摇摇头。   “在下不会做那小人之事,姑娘大可放心。”   秋明月轻嘲,“那你想得到什么?”   司徒睿抬头,目光里刹那间灯火琉璃似乎闪过什么,而后又在虚无里化成绵绵笑意,让人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姑娘似乎和国师之间有隔阂?”   秋明月挑眉,“你对国师不满?”   司徒睿摇摇头,“国师大智慧,与我西戎建有无数功勋。西戎满朝文武乃至百姓都对其爱戴有加,在下也心中敬佩。”他顿了顿,“只是——”他似乎有难言之隐,看了眼红萼。   秋明月抬头看他,自然知道他顾及什么。   “红萼是我的贴身丫鬟,信得过。”   司徒睿点点头,道:“只是国师的威信太过高了些。高得,让西戎朝臣和百官都忘记西戎该姓什么了。”他垂头浅笑,眼神却冷静而冷凝。   秋明月扬眉,忽然一笑。   “我以为这全西戎的人都瞎了眼睛呢,却不想还有一个眼明心镜的。难得,难得啊。”   司徒睿也微微一笑,“姑娘大智若愚,若能登临九州,必定有大作为。只是如今朝臣多为国师心腹,就连父王也——”他眼神暗了暗,“想我司徒祖先随太祖帝于马背上得天下,世代只衷皇室,如今却——”   “你想反国师,但是一人之力无法与满朝文武对抗,所以想找帮手。”秋明月目光清明,声音清淡。   “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这个实力?”她微微自嘲道:“你也看到了,如今我身边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就连怀着孩子都小心翼翼不敢透露半点风声。既然你今夜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么你应该也调查过我吧。我以前在大昭是个什么身份,你也清楚。莫名其妙的成为西戎什么七公主,还被告之是以后的女皇。多风光啊,可是也不过就是听着煊赫,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有。权利,地位,军队,全都在她手上握着。就连我想要保住腹中孩子,都要委曲求全仰人鼻息。我能够帮到你什么?”   “你能。”   司徒睿突然很认真的看着她,目光坚定如石。   “就凭你是皇后的女儿,就凭你是我西戎唯一嫡出的公主,就凭你腹有才华,就凭你敢于挑战国师威严。这些,都是常人所不具备的。你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只要你好好利用这些优势,你就能什么都拥有。包括日后这西戎大权,也都可以尽在你手。”   他目光灼灼,声音刚硬似铁。   “在下也相信,姑娘不是个受制于人而无动于衷甘愿做个傀儡女帝的人。只要你有决心,在下愿意助公主,风临天下。”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异常认真而坚决,让人无法怀疑他别有居心。   秋明月眯了眯眼,眼底有探索和思考。司徒睿并不畏惧,坦坦荡荡的任她打量。   半晌,秋明月收回目光。   “我怀孕的事还有谁知道?”   “在下并未告诉任何人。”司徒睿知道她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微笑着回答。   “不过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待姑娘肚子大起来,就瞒不住了。在此之前,姑娘要早做打算才是。”他好心建议。   “司徒睿。”   秋明月突然唤他,眼睛如琉璃般闪闪烁烁,又似夜色般沉冷而底定。   “你知道我腹中孩子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帮我?”   为什么帮她?   司徒睿有些恍惚的看着她。   是啊,为什么帮她呢?她腹中孩子是凤倾璃的,是大昭未来国君的,她的孩子姓凤。日后她登临九州风临天下,生下的孩子就是西戎的太子或者公主,将来更是要继承西戎皇位的。而这个孩子姓凤,是敌国太子之子,是不能留下的。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国师这个消息?为什么…帮着她守住这个秘密?为什么…   秋明月忽然凑过来,风声隐隐,女子身上的幽幽香气刹那间扑入鼻端,令他心神一震,下意识的想要退后,却被她更快的抓住了手臂。   方才那温软的触觉再次靠近,他浑身一僵,连带着似乎血液也在刹那间冻结成冰。   所有意识似乎在这一刹那禁止,五官感触却越发的清晰。在那样寂静空白之中,他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肌肤的滑腻,似那上好锦缎极品羊脂玉,触手生温。感受到她的呼吸尽在耳侧,如巍巍云霞升起的白雾。感受到她身上淡淡幽冷的想起越发浓烈,比那香醇美酒还要醉人心智。   他似乎也被那香气熏得有些醉人,而后醉意朦胧间听得她慢悠悠又十分肯定的语气的说了一句话。   “你喜欢我。”   ------题外话------   下一章就有男主戏份了,呼呼,等着咱们女主步步筹谋慢慢掌握大权吧。永远相信,咱们女主是强大滴   第五章 达成协议,玥的决定   恍若一个惊雷平地而起,咋得司徒睿浑身一震,迅速抽出自己的手,猛然站了起来。太过突然太过猛烈,甚至打翻了石桌上的酒壶玉盏,酒水涔涔而下。   月色下,他脸色忽白忽红,眼神震惊而慌乱。   而秋明月早已退开一步,神色镇定而淡然,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在谈论此时风景独好,月色醉人一般。   嗯,月色的确醉人。不然为何引得有人想要犯罪呢?   红萼早就震惊的睁大眼睛,而后下意识的挡在秋明月面前,更为戒备的盯着司徒睿。本来以为这个司徒世子风度翩翩,人也随和,不是个轻浮浪荡的公子哥。没想到,居然对小姐存了这样的心思,实在可恶。   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意识。红萼自小跟着秋明月,随着她入荣亲王府,日日看着凤倾璃对自家小姐如何的珍爱呵护,自然心中也就认定这一个姑爷。其他的男人若是对小姐有半分不轨之心,她定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秋明月自然明白红萼这小丫头的心思,伸手拨开她。   “你去前面守着,不要让人过来。”   “小姐?”   红萼惊呼,万一这个司徒世子对小姐有什么不君子的行为怎么办?   小丫头的担忧落入了司徒睿的眼里,他倒是笑了笑,方才的尴尬刹那消散,忍不住道:“你家小姐武功高强不低于我,况且这王府到处都是保护你家小姐的人。她只要吼一声,只怕我更危险。”   红萼回头瞪着他,仍旧做保护状挡在秋明月面前。   “告诉你,我家小姐可是有夫之妇,你休想打我家小姐主意。”   秋明月一声轻笑,心里又有些心酸。   “好了红萼,我没事的,放心吧,他伤不了我。”   “小姐…”   红萼有些犹豫,见秋明月眼神镇定而清明,这才半信半疑的福了福身,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司徒睿又重新坐了下来,神态自若,翩翩如玉,没有方才半点尴尬。   秋明月挑眉,“都说西戎男子明朗坦荡,便是于男女情事也大胆而热烈,原本我还不信,今日见了司徒世子,方才大开眼界。”   司徒睿没有把她的暗嘲放在心上,而是优雅的给自己斟了杯酒,放在唇边轻嗅,却并不饮入喉中。   “姑娘似乎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当然。”   秋明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分得意或者炫耀,只是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叙述语气说道:“本姑娘不是关在闺中少不更事的单纯少女,而是一个已经嫁人懂得男女情爱的少妇。”   她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我还分得清。尤其是…”她嘴角微微一勾,似带着几分笑意。   “一个大抵不太懂得女人的男人看自己喜欢女人的眼光,本姑娘最清楚不过了。”   司徒睿眼神一闪,“哦?”他淡淡一笑,眼神里似乎划过奇异的光。   “看来姑娘深谙此道。”   秋明月也不去思索他这话几分真心几分讽刺,收回目光,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回忆的色彩。   “看司徒世子的样子,平时定然是嫌少近女色,故而对女子的一切都陌生而迷茫。自然了,偶尔遇到一个觉得不一样的,也分不清到底是心动还是欣赏,亦或者征服。”   司徒睿心思一动,自方才尴尬后第一次认真看着她。   “我不懂,姑娘可否解惑?”   倒是没有欲盖弥彰。   秋明月眼里划过一道激赏,上上下下打量他。突然有些奇怪的盯着他,“别告诉我你没碰过女人?”   司徒睿正准备饮酒,乍一听到这句话,猛地被呛住了,连忙扔掉酒杯,脸色通红,眼神尴尬而闪躲又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咳咳…西戎女子即便是再大胆,到底还是顾及女儿家的矜持。”他顿了顿,似顾及她颜面,仔细斟酌了一番才委婉的说道:“便是皇宫教习嬷嬷,大抵也不若姑娘这般明朗而直白。”   “你想说我脸皮厚吧。”   秋明月拆穿他的潜台词。司徒睿又是一阵干咳,“在下…并无此意。”   秋明月斜眼瞅他,见他别过脸,眼睫低垂眼神闪烁如春色,耳根子又晕开一抹红晕,真真是羞煞百花也。   她一阵怅然感叹道:“我和他初遇的时候,他跟你一样,特别容易害羞,稍微有一丝一毫的亲密都会脸红。”   司徒睿一怔,而后意识到她说的应该是她在大昭的夫婿,如今大昭的太子凤倾璃。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郁结,闷闷的很不舒服。   他回头,见她眼神低垂,斜眼看向远处池子里的大片荷叶,目光朦胧而醉人。   “不过他脸皮厚,被我赶了无数次还是要来招惹我。”她似想到了什么,微微低笑一声,然而眼神又有藏不了的失落和哀伤。   “他对我很好,很好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她明明没有饮酒,却似乎已经醉了。   “大昭的男子都三妻四妾风流无度,他却对我说此生只我一人。我信他,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嫁给他。”   司徒睿沉默的看着眼前忧伤的女子,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思念的痛,和无悔的爱。   “姑娘的夫君,定然是人中龙凤。”他忽然开口,声音也有些飘忽,似这夜朦胧的月色。   “为什么这么说?”   秋明月回过头来,又恍惚的笑了一下。   “其实我嫁给他的时候,许多人都嘲笑我在背地里幸灾乐祸。因为他不良于行,空有王府世子的身份,而且脾气还不好。后来他好了,所有人又嫉妒我好命。”   “他在姑娘心里,定然很重要。”说出这句话,司徒睿心里有些复杂,似乎更加郁结。他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这次不再细心品尝,而是一口饮尽。入喉火热,似燃烧进心里,平日里的美酒佳酿在这一刻忽然变了味道。酸酸的,涩涩的,还有一股难言的…苦味。   “嗯,很重要。”秋明月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以及动作,整个人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司徒睿没再说话,握着酒杯的手白得几乎透明。半晌低低道:“我很好奇,那位大昭的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姑娘这般念念不忘。”   秋明月笑了一下,回过头来,眼神雾蒙蒙的却又似意味深长。   “你总会见到的。”   司徒睿心思一动,“姑娘的意思是?”   秋明月坐正了身体,转瞬间已经恢复了从容镇定,仿佛刚才那个刹那间伤怀悲愁的人从未出现过。   司徒睿挑眉,心下赞赏这女子的波澜不惊和底定从容。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荣登大宝,风临天下。   “我如今行动受限,什么都做不了,你有什么好主意?”秋明月挑眉看着他,问。   司徒睿笑得翩翩儒雅,“非也,姑娘看似行动受阻,实际上还是自由的。”   “哦?”秋明月扬眉而笑,“愿闻其详。”   司徒睿见她一脸的兴味儿,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也不点破,微一思索后道:“国师不是允许了姑娘可以四处走动吗?其实如今在民间还好,方便姑娘做许多看起来无伤大雅却又影响深远的小事情。一旦姑娘进宫做了公主,那才是真正的行动受限,什么都做不了。”   秋明月捻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自嘲道:“我能做什么事情?收拢民心?她在西戎几十年,民心所向,岂是我做一丁点小事情就能够动摇得了的?”   司徒睿却道:“姑娘有所不知,国师在西戎威望高不假,朝中老臣几乎三分之二都对她忠心耿耿也不假,陛下也对国师恩宠有加甚至允其批阅奏折,更有兵权调动之权。整个皇城卫队,甚至驻守边关三十万将士都是她的人。除此以外,还有三公六部,连带他们的门生也带动性的全都是国师的人。”   他笑了一下,眼神有些冷。   “姑娘可知在下今晚为何要对你说这些话?”   “嗯,我也很好奇。”秋明月看向他,“我听说我那个同父异母的三皇兄,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只是有怪癖不能诞下子嗣。如若不然,以世子这般大才,定然早就投靠之,也就没有今夜之事了。”   她笑笑,眼神里的信息各自都清晰明了。   “只是我很奇怪,你怎么就那么快确定我就是那个你能扶持的人?要知道,从龙之臣固然好。可是若一个不慎站错了位置,结果也必然是惨烈的,你就对我那么有信心?”   司徒睿神情自若,仍旧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方才在下已经说过,暗中观察了姑娘好多天了。”他笑得春风拂面眉目如画,“虽然在下一人之力不堪大任,但是自问看人的眼光还是不会差的。姑娘能屈能伸又内有乾坤惊华,只是缺少机会而已。只要找到这个机会,姑娘必能凤舞九天,俯视天下。”   “你有野心。”   秋明月最后只说了这几个字。   司徒睿笑笑,不否认,最后认真道:“其实最开始见到姑娘的时候,在下也以为姑娘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西戎若真交到姑娘手上,只怕最终大权旁落,江山它姓。然而那日姑娘对国师说的一番话,让在下改变了对公主的认知。”   “哦?”   “其实朝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向着国师,尤其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有些顽固派的大臣就已经对她不满。只不过国师这些年在西戎的威信实在是太高,不是一朝一日就能化解的。陛下龙体每况愈下,国师有妙手回春之能,宫中御医成了摆设,陛下越发依赖国师,所以国师的权利越来越大。长此以往,只怕这西戎的江山,危矣!”   他微微一叹,眉目间陇上一抹忧色。而后似想到什么,双眉一展,笑望身边的女子。   “阁老们都怀疑国师有不臣之心,但是碍于陛下宠幸以及百姓爱戴而不敢声之于口。那日姑娘一番话,实在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遂才对姑娘过多关注,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他抱拳,十分郑重的对她歉然行礼。   秋明月却是笑了笑,“我那天那番话不过是故意刺激她的,谁让她利用我这么久。倒是不想,得来你这么个帮手,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顿了顿,她又叹道:“我现在毫无根基,要如何跟她斗?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民心和兵权。而这两样,都在她手里。倒是比一国之君更像一国之君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讥嘲。“西戎的官员都被她蒙蔽了么?竟然连这么肤浅的道理都不懂。不过话说回来——”   她话音一转,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我瞧着你这个人一脸正气,也不像是贪心不足的人。无论西戎谁掌权,你司徒家也照样风光无限,你为什么要和她作对?不怕牵连全族?”   司徒睿神秘一笑,又有些怅然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不忍西戎泱泱大国最终于他人手上遭受亡国之灾。”   秋明月心思一动,“哦?”   司徒睿默了默,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最终道:“姑娘应该知道,国师心性有些偏执。她祖辈与前朝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他笑笑,又道:“当然,在下也知道,我西戎皇室端木一族说起来,也算是前朝后裔。”   秋明月有些讶异,目光更加深邃。   司徒睿看穿了她的疑惑,只是笑了笑。   “在下说这话或许姑娘不信。其实在在下心中,无论谁掌这天下,只要百姓安泰,国富民强。只要那个人有这个能力让全天下所有人臣服于脚下,他是谁姓什么,并不重要。”   秋明月眼波震动。   司徒睿把着酒杯,眼神落在杯沿上,声音低了下去。   “江山分分合合,世家大族盛衰如四季交替,不过自然循环而已。如今这乱世天下,三国常有纷争,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罢了。若能有人一统江山,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又何必在乎这天下姓什么呢?说到底,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君王…”他低笑一声,摇摇头。   “也不过一个劳苦命,日日操心操力,一个不慎还得落下千古骂名。”他端起酒杯,颇有几分感慨道:“说起来,倒不如做一个闲散之人来得逍遥痛快。”   秋明月目光更加奇异,沉吟道:“世间男儿多有野心,尤其身在皇权,更是躲不过皇权的欲望。难得世子如此坦荡心胸,倒是我之前小人之心了。世子莫怪!”   司徒睿笑笑,“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秋明月盯着他,忽然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继承王府爵位?”   司徒睿挑眉,闻琴声知雅意,道:“按照惯例,王府世子承袭爵位必得成亲以后。但是若有特殊情况,陛下特意隆恩下达圣旨,也可提前继承。”   “也就是说如果我继位,可以下圣旨令你继承王爵掌兵权?”   秋明月不觉得有这么容易。   “不。”   果然司徒睿摇了摇头,“继承王爵和掌兵权是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王爵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兵权,则是军人的爱戴和认可。”   秋明月不置可否。   “也就是说即便你继承王位,兵权仍旧在你父王那儿,你不过是一个空头世子而已,对吗?”   “是,也不是。”   司徒睿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我不喜欢猜谜语。”她神色冷淡,不想跟他拐弯抹角。   司徒睿失笑摇头,“据在下观察,姑娘不应该是一个没有耐性的人才是。”   “的确。”秋明月瞥他一眼,忽然似笑非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夫君最讨厌什么?”   “嗯?”司徒睿没料到她忽然把话题扯那么远,下意识问道:“什么?”   秋明月手里转着酒杯,懒洋洋道:“他啊,最讨厌我跟其他男人近距离接触。嗯,他是个大醋缸。要是让他知道我今晚和你单独相处这么久,他定然气得会掀了你家的房顶。”   司徒睿一愣,失笑掩盖眼底的失落。   “早听说大昭太子是个痴情种,对爱妻百依百顺。姑娘此言倒不虚。”   秋明月敏感的察觉到他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沉郁,她扬眉,眼神一闪,不说话。   半晌,司徒睿又恢复了从容,眼神又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儿。   “姑娘想要保住腹中的孩子,只怕不易。就算是过了国师这一关,也过不了大臣悠悠众口。”他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除非这个孩子不姓凤。”   秋明月目光乍然如电,犀利而冰冷,甚至带上了一抹杀气。   司徒睿不以为意,“本来姑娘登基以后,按照惯例,国师会为姑娘选皇夫。”他忽然顿了顿,语气又有些怪异。“不过届时大抵陛下薨逝,姑娘是要守孝三年的——”   “私下里诅咒圣上,你不怕灭族?”   秋明月看着他,声音冰冷如雪。   “在下只是实话实属而已。”司徒睿对她的威胁无动于衷,“朝中上下人人都知道陛下龙体欠安,只怕时日不多了。”   “就算如此。”秋明月定定看着他,“你不知道他是我父皇么?在我面前议论家父生死,不怕得罪我?”   司徒睿笑了笑,“可是在下认为,公主甚少有此觉悟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秋明月看他半晌,突然莞尔一笑。   “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畏强权不趋炎附势也不随波逐流,又有一身好武艺,听你说话自有乾坤奥妙。假以时日,必定成就非凡。章王府在你手上,必定会发扬光大。”   “承姑娘吉言。”司徒睿倒也没有刻意谦虚,“不过正如在下方才所说,盛衰一世乃平常,如若太在意,将来得失之间只怕更加放不下。所以,还是平常心态为好。”   秋明月笑了,“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跟个老和尚似的?哎你还别说,我认识一个人。嗯,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一个活了六百年的和尚。整天说些话神神叨叨不知所云,却又很有道理。见了人就劝人家皈依佛门。我听你说这番话,倒是有几分佛法的味道。要是让他见了你,定然会让你拜他为师然后剃度出家远离红尘。”   她换了个姿势,展了展披风,评价意味十足的说道:“说不定过个几十年,你就继承他衣钵成为第二个半仙了。”   司徒睿失笑,“姑娘说笑了。”复又正色道:“在下自问六根未尽,一颗凡尘之心,还是莫要污了佛家圣地为好。”   秋明月一怔,这话与当初忘尘说她与佛有缘之时凤倾璃反驳他的那番话极为相似啊。   她盯着司徒睿,明明这男子玉姿翩然,温润如玉。那人却性情不定似魔似妖。然而为何她看着他,总觉得他们两个太过相似呢?   半晌不见她说话,司徒睿抬起头来,见她眼神迷茫又带几分怀念的看着自己。他微微蹙眉,想来她大抵又想到了她那位夫君吧。   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在下要掌兵权,其实并非难事。”   秋明月如梦初醒,一时之间竟然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顿时觉得又尴尬又丢脸,今日怎么频频在他面前失态?   摇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思绪。   司徒睿又道:“在下自小就跟随家父初入军队,操练新兵。所以,在军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   秋明月扬眉不语。   司徒睿笑笑,忽然话音一转。   “姑娘可知国师为何默许你暂住在章王府?”   秋明月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司徒睿忽然沉默了,眼神里神光琉璃,不辨情绪。只是盯着秋明月,有些意味深长。   秋明月皱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国师要给我选皇夫?”她上上下下打量司徒睿,“你说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或许。”司徒睿竟然奇异的没有否认,神色又多了几分异样,却不见尴尬。   秋明月沉吟半晌,低低道:“她让我住在章王府,顺便和你就近培养感情?”她嗤笑一声,眼神轻蔑而冷漠。   “一来想让我控制你为她所用,二来也想让我忘却前尘旧梦?倒真是打的好算盘。”   司徒睿低着头,半晌幽幽道:“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秋明月猝然目光如刀,冷冷的看着他。   司徒睿却是不在意的笑笑,“姑娘切莫生气,在下只是觉得…如果姑娘能日日随在下去军队走一遭,获得将士的支持和爱戴,顺便还能瞒过国师的眼睛,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这样做对你没好处。”秋明月目光清冷如月,“本姑娘从来不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你风华正好,将来娇妻美妾环绕在侧,何必与我一个有夫之妇扯上关系?要知道,一旦你与我传出流言,终生都不能再娶。”   “这就是在下要的好处。”司徒睿笑得彬彬有礼,目光却十分认真。   “不瞒姑娘,在下今年已经二十有一。西戎虽然不若大昭风俗保守,但是贵族之中超过二十岁不娶的,寥寥可数。所以家父在年前就暗示过在下,家母近来也在费心准备给在下选妃。只是——”   他似有些苦恼,道:“在下认为,婚姻之事,最好还是两情相悦,然后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才为圆满。如果两个互不了解的人生活在一起,实乃麻烦。所以为了这件事,在下很伤脑筋。”   “你想让我帮你挡过去?”秋明月已是了然,“可是先别说这事儿如果当了真你自己以后无法后退,便是我自己也不打算再嫁。”   她唇角微微上扬,道:“大昭奉行一女不嫁二夫,我虽然不是那等肤浅庸俗之人。但是我和我夫君感情极好,除非他负我,否则我是不会再嫁的。所以,只怕我是帮不了世子了。”   “不。”司徒睿却是摇摇头,“在下并没有要勉强姑娘,只是做一场戏罢了。做给国师看,做给我父母看。待他日姑娘登基为帝,这事儿你不承认,谁也没法子逼你。”   秋明月若有所思的抚着自己已经微微凸出来的小腹,“其实我不怕她知道我怀孕了,她若真逼我打掉这个孩子我自有法子应付。我最担心的,是她动员朝中大臣逼我。所以在此之前,我必须掌握大权才行。”她柳眉紧蹙,“如今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等我肚子大起来,无论穿多宽大的衣裳都遮不住。最迟在六个月的时候,我就必须要有一定的实力才行。”   “所以咱们得尽快行动。”   司徒睿眼神闪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低低道:“不妨告诉姑娘,三皇子是可信之人。”   秋明月微微讶异,司徒睿却已经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多谢姑娘今夜的好酒好菜,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在下先告辞了。”   他说完没有犹豫,转身而去。   秋明月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方才他说的那番话。   不多时,红萼走了过来。   “小姐,奴婢方才看司徒世子走了。他有没有对小姐你…”   “红萼。”   秋明月突然打断她,眼神迷茫而深邃。   “咱们刚来西戎,孤立无援。要在这里存活下去,就必须强大。而在此之前,我必须要找到同盟者。”   “小姐的意思是…”红萼不笨,很快就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   “可是司徒世子对小姐…”她始终担心司徒睿居心不良,所以言语就自然带了几分偏见。   秋明月笑笑,“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你跟着我这么久了,何时见我做事没分寸过?”   红萼一噎,想想也是。不过想起如今小姐在西戎,世子又不在身边,她难免担心。   “那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秋明月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声音呢喃若风。   “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那是他的期待,也是我的梦想。”   她看了眼高挂空中的那一轮圆月,什么时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他身边,与他团圆?   会的,她坚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章王府的人奇异的发现,他们向来不近女色的世子,和这位王府的客人青姑娘走得很近。而这位看似冷情的青姑娘,也难得的对他们世子假以辞色。两人经常出双入对,谈笑嫣然。王府各处都有他们并立成双的身影,怎么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   不止如此,世子还经常带着青姑娘出门,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和睦得跟夫妻似的。   章王和章王妃自然发现了儿子的异常,夫妻俩都有些惊异。   这一天,司徒睿刚带着秋明月从军队里回到王府,就有下人来告诉司徒睿,章王让他去一趟书房。司徒睿应了,回头对秋明月柔声道:“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再去看你。”还非常体贴的给她把脸颊上的发丝拢到耳际后,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如做了千百遍似的。眼神里柔光满溢,任谁都看得出深情款款来。   秋明月点了点头,便随着红萼和绿鸢往落霞阁而去。   司徒睿转身去了书房,一进去才发现章王妃也在。   “父王,母妃。”   他先给二老行礼。   章王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才沉吟道:“你最近和七公主走得很近?”   “是。”   司徒如也不否认,反正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他用不着掩饰。   “睿儿。”   章王妃皱了皱眉,“你可知道,公主很可能是未来的…”   “母妃,孩儿知道。”   司徒睿打断她,他自然不会告诉父母自己和秋明月之间的合谋。   “可我认为,这并无大碍。”   章王妃黛眉轻蹙,眉宇间忧心忡忡。   “睿儿,公主曾经在大昭,可是有夫婿的,你——”   “母妃也觉得孩儿跟她在一起不合适吗?”司徒睿淡定的饮茶,“我西戎国风开放,于女子贞洁并没有大昭那般计较和看重。何况公主金枝玉叶,又岂是一般人?”   “这——”章王妃叹了口气,“我倒不是介意这个,而是——”   她顿了顿,认真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真的对公主有意?”   “自然。”   司徒睿回答得很从容,“公主才貌双全又知书达理,且明朗坦荡,世上少有女子能及。儿子心存爱慕,不是很正常么?”   章王这时候开口了,“陛下这几日越发不好了,大抵过几天国师就要接公主进宫觐见陛下。而且如今朝中已经有人知道公主寄居在我们王府内,为了掩人耳目,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少带公主出去为好。”   他顿了顿,沉声道:“无论如何,公主的安全最重要。”   “是,孩儿晓得了。”   司徒睿微笑点头,从这话已经听出父亲不反对自己和公主之事。   “嗯。”   章王又想到什么,道:“不过你还是注意一点,公主好歹是个女儿家,清誉最重要。”   “是。”   从书房出来以后,司徒睿直接就往落霞阁而去。   而如今,在大昭的某个人正面色发寒的看着手中得到的信息,而后手指紧握,有碎屑灰末从指缝间流散。   “该死!”   他低咒一声,跪在地上的暗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中哭叫连连,自从太子妃离开后,太子性情越发喜怒无常。   良久,凤倾璃才深吸一口气。   “再探。”   “是。”   暗卫松了一口气,赶紧消失。   凤倾璃盯着窗外已经绽放的蔷薇花,大片大片接连似火,热烈而灼目。可惜,她看不见…   想到方才得到的消息,他脸色又阴寒似冰。   该死的女人,居然敢让别的男人近身,居然敢跟别的男人出双入对。   越想越气。不行,他不能这样等下去,他会发疯的。   刚准备走出去,凤倾玥却迎面而来,见他急匆匆的样子,了然的叹息一声。   “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   凤倾璃脸色冰寒似雪,“你让我等,如今是个什么结果?再等下去她就选皇夫了。”他深呼一口气,道:“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会疯的。”   凤倾玥摇摇头,伸手拦住他。   “如今你身份是恢复了,也有了根基。可是如今皇上身子大不如前,你要是走了,朝堂上很容易出现变故。到时候,你费心得来的一切就都完了。”   “我不管。”   凤倾璃现在哪里还管这么多,他的女人都要被别人抢走了,他要着江山权势又有何用?更何况若非为了他母亲,他早就离这个皇城远远的。让他因为这肮脏的皇权放弃心爱的女人,他做不到。   “阿璃,我帮不了多久了。”   凤倾玥在背后幽幽一叹,成功的制止了凤倾璃的脚步。他抿着唇,神色矛盾又痛楚。   “柏云,我…”   凤倾玥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应该相信她。她既然让你等她,就一定会回来的。别忘了,她腹中还有你的孩子。”   “就是因为她有我的孩子,我才更不能就这样坐在这里干等。”凤倾璃猝然回身,眼神里隐隐有着火光和疼痛。   “燕居那个女人一定不会让她生下我的孩子,她性子那么倔强,我怕她…”他微微颤抖起来,双手紧握成拳,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她在西戎什么都没有,又怀着孩子,那些西戎的朝臣肯定不会容许她生下我的孩子的,她有危险,她有危险你懂不懂?我不能守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   他说到最后,神色竟然有几分癫狂之状,眼神里满是痛楚和惶然。那日见到那方丝绢,上面鲜血淋淋的几个字,弯弯扭扭,一看就知道是情急之下写的。   她让他等她,这表示她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她并没有要和他决裂。那天不过是演戏而已。她知道自己再呆在大昭只会给他和她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她义无反顾的选择离去。选择在另一个国度,逐渐强大,然后强势归来。   这些他都懂,正因为懂,他才越发痛恨自己的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算什么男人?他又凭什么说护她一生?从前她不就是为了怕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才对受燕居胁迫之事闭口不谈么?   他真是愚蠢,早就该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坦诚相见,他应该个她定心丸的。却因为怕她最终离开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而他的‘无知’,之于她却又是另外一重无形的压力。   他要去找她,他不能让她因为要保护他们的孩子而在另一个男人的庇护下强颜欢笑,他不能让她如此委屈。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如何能让她受此屈辱?   “柏云,我要去找她。”   他眼神坚定如石,心里已经下了决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带她回来。   凤倾玥看着他的眼神,久久一叹。   “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没到西戎只怕就会遭来一路的追杀。别忘了,大皇子如今还潜伏在暗处。你就算是担心,总要保住自己的命吧。命没有了,你拿什么去保护她?再说如今她自己在西戎尚且没有根基,再多一个你,你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么?阿璃,莫要顾此失彼。小不忍,则乱大谋。”   凤倾璃瞪着他,“是不是你只有是容烨的时候才不会说这些话?”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对不起,柏云,我——”   凤倾玥只是淡淡一笑,温和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深邃。   “你说得对,凤倾玥永远都要保持冷静。否则,这大昭朝堂,岂不是要乱了?”他眼神低垂看着底下大片火红的蔷薇,眼神里似也浮现了几分绚丽的火热。   “秋府和沈府还需要你的保护。六皇叔年纪也大了,你忍心再让他操心你的安慰?还有荣太妃,她一生如此凄苦,护了你那么多年,你就那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他转过目光,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便是撇开这些不谈,你就不想想你这些年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你娘的衣冠冢还在皇陵,你不想取出来了?”   凤倾璃沉默了,眼神纠结而矛盾,痛楚而无奈。半晌,似失去了浑身力气,靠在墙壁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这样干等着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我会发疯——”   “我去西戎。”   凤倾璃猝然抬头盯着他。   凤倾玥负手而立,目光遥遥看着这王府亭台楼阁朱瓦碧墙,声音浅淡如水声潺潺悦耳。   “你留在这里,我去。”   第六章 入宫觐见,老父暗示   在章王府住了半个月后,秋明月终于踏进了西戎的皇宫。自然是以国师爱徒的身份,宫里特意派了轿辇,一溜的宫女侍卫陪同,非常高调迎接她入宫。   她站在章王府门口,看着那顶金黄色的轿辇,红木车辕,金黄色的纱帐随风飘荡,有铃铛悦耳的声音响起。那是,风铃。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子,那是属于国师的轿辇。她知道,燕居正坐在里面,没有出来。当然,凭她国师的身份。别说自己一个还没正名的公主,便是日后登基做了女帝,她也犯不着屈尊降贵来恭迎自己进宫。   太监念了圣旨后,掌教女官就恭敬道:“请姑娘上轿辇。”   两旁的百姓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她,此刻她仍旧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然而光凭她是国师唯一的爱徒,以及宫里对她的看重来看,这女子身份自然尊贵不是他们这些老百姓能够仰望得了的。只是看她一身素衣妆扮,白纱覆面,却仍旧能够朦朦胧胧看到面纱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这样一个绝世美人?是以百姓们都小声嘀咕着,整个街道瞬间热闹起来。   其实这段时间秋明月常常随司徒睿出门,很多百姓都见过她,也知道她性子随和。而且她没有大小姐的骄矜脾气,时常还爱助人,所以很多人都对她很有好感。   就如同司徒睿所说那样,虽然她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身在民间,就有很多事可以做。   秋明月看了眼燕居的轿子,忽然伸出了手。   “阿睿。”   周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旁边黑色的轿辇里似乎传出微弱的气息。   红萼退开一步,接着司徒睿上前,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   “你陪我去吧。”   “这…”   司徒睿有些为难,“可是宫里下旨是让你一人去,我…”   管事女官和传旨的太监也这样认为,两人都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秋明月的身份,因此也不敢得罪。女官走上前,正准备委婉的劝说一番。   燕居忽然开口了,“让司徒世子随同保护入宫。”   她的声音清冷而淡漠,却有种不可忽视的压迫和威严,让人不可抗拒。甚至连轿帘都没有掀开,女官和太监却低了头。   “是。”   秋明月瞥了眼那顶黑色的轿子,面纱下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   她上了轿辇,绿鸢和红萼以及孙嬷嬷都随同陪伴,司徒睿则是让人备了一匹马,与轿辇同步而行。   轿辇四方只有轻纱垂落,根本不若大昭那样整个四面封闭看不见外界风光。因此透过薄薄的纱帐,很轻易的就看清外面的景色。   她瞥了眼旁边骑着白马的司徒睿,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小时候经常听故事,每个公主都期待着自己生命中的白马王子。从前觉得那是不切实际的虚幻,如今瞧着你骑着白马的样子,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司徒睿垂下头来,眼神里也是笑意满满,又隐着几分深邃和认真。   “如此,我很荣幸。”   秋明月不说话了,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也算对司徒睿有几分了解。司徒睿看似翩翩儒雅行止也君子如玉,无论是在大昭还是在西戎,都是万众女儿心目中最佳的夫婿人选。他很体贴也很善解人意,对她更是温柔细腻。眼神温柔似有无尽情谊,然而却从未对她有任何不规矩的行为。   旁人看起来,他似乎对她一往情深百依百顺,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秋明月不是不谙情事的闺中少女,也不是扭捏作态的千金小姐。司徒睿对他有情,他从来都不会刻意压抑,但是却也不挑明。他看着她的眼神虽然隐匿着无尽的深情,但是却不会让她觉得有任何的负担。因为他总是笑得春风和暖,总是很轻松的打破偶尔因四目相对而生的尴尬。   对于这样一个男人,她无法去排斥或者讨厌。她知道,他在保护她。   很多时候秋明月有些恍惚不解,西戎人虽然不若大昭的男人那样保守迂腐。但自古男人都有一种大男人主意,对女人征服欲极强,占有欲也极强。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因此,无论是什么时代何种民风,男人对女人的贞洁都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更何况,这是在古代。   她也知道,但凭她的容貌,即便已经嫁过人,也阻挡不了男人掠夺的天性,然而司徒睿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她想不明白,在知道她心里仍旧对凤倾璃念念不忘之后,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   老实说,以客观的角度来讲,司徒睿这个人是最无可挑剔的情郎。无论是家世才学还是个人内涵,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他的完美和凤倾玥那种完美不同。凤倾玥虽然高洁无瑕,撇去容烨这个身份以外,他几乎没什么感情。如果和容烨混合起来,那这个人就不是那么纯粹如仙了,自然也算不得多完美无瑕。   司徒睿却不同,他是真正的完美得让人想挑刺都挑不出来。   翩翩儒雅,武功高强,又体贴周到。最关键的是,他不会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陌生感,也不会让人因他的完美而产生仰望膜拜的冲动。   至少,他是一个有情有欲的一个人,而非无情无欲的神。   或许也正是如此,秋明月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不会有任何压力。   这样一个男人,随便一招手,自然有成群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她这样一个有夫之妇?说执着吧,也不像。因为他从未对她表示出有丝毫的占有欲。   想不通就干脆不要想,她向来不是个会自找麻烦的人。更何况她如今面临的情势,不容许她去想这些个儿女私情。   轿辇一路穿行长街而过,抵达皇城近了,街上的百姓也少了。周围的空气刹那间有些紧张,连呼吸似乎都清晰可闻。   “怎么了?”   她看到司徒睿捏着马缰的手紧了紧,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刹那间绷紧的神经。   “有杀气。”   司徒睿皱眉,低头轻声道:“你不要出来,呆会儿——”   一道凄厉的剑光斜刺而过,打断了他的话。   “小心——”   秋明月的话还没落下,司徒睿已经偏头躲过,在那剑尖要刺向秋明月的时候,却忽然一顿。而后人体坠落,有血腥味刹那扑入鼻端,令人作呕。   秋明月一只手扶着车璧,脸色微微发白,左手下意识的捂着自己已经突出来却被宽大衣服掩盖的腹部。身后有护卫的惊呼声,“有刺客,保护国师——”   “小姐。”   各种声音响在耳侧,随即眼前一暗,司徒睿已经跳下马背,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剑。   “青青,怎么样,可是身体不舒服?”   他声音焦急而担忧,一边说话一边应付身周的黑衣人。   “没事。”   秋明月勉强止住反胃的恶心感,眼神示意他不要太过紧张,燕居还在这里。她一个身怀高强武艺之人,此刻露出这般柔弱之态,实在太过可疑。   司徒睿看懂了她的神色,虽然心中担忧,脸上却不显,反而露出淡淡笑意。   “瞧我,总是把你当做一个柔弱的女人,倒是显得多此一举了。”他似无奈又似懊恼,“又让你看笑话了。”   秋明月知道他是故意用打趣的方式来安慰她,也跟着笑了笑。   “我看你身手挺不错的,正好,我累了,不想自己动手,我的安全可都在你身上了。”   “遵命。”   他很是认真的点头,而后一转身,手起刀落,两个黑衣人惨叫倒下,均是一剑毙命,甚至连鲜血都不曾流下一滴,然而就被他一脚踢开三丈开外。   秋明月知道,他是怕自己闻到血腥味会不舒服。   这个男人,总是那般体贴。   燕居的轿子已经退后到与他齐平的位置,黑色的窗帘掀开,露出那张戴了面具的脸。   “看来那小子确实对你不错。”   语气里有几分戏谑和探索。   秋明月脸色漠然,“有人挑衅你的威严,你不阻止么?”   这些人是杀她还是杀燕居,还有待考究。杀她的人大抵不多,更不可能在接近皇宫的时候杀她。她觉得,这些人应该是想杀燕居。   燕居有多受上位者看重,也就多遭受那些反对派的打压。西戎的朝堂,并不是全部都掌握在燕居手上。就如同历来文官和武官都有矛盾一样,朝廷嘛,本来都是需要矛盾来平衡局势的。也就是说,燕居就算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全都收服。   这半个月来她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西戎的格局她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那些个该去拜访的老臣她可都没有落下。   “雕虫小技,本座还不放在眼里。”   燕居的声音很轻蔑也很自负,当然,她有自负的资本。   不过一刻钟,打斗声就渐渐弱了下来。   “留下一个活口。”   燕居淡淡吩咐,一个侍卫正要杀死最后一个黑衣人,司徒睿身影一闪,就挡过了那侍卫的刀,伸手点了那黑衣人穴道。然而还是晚了,那黑衣人冲他露出轻蔑的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司徒睿皱眉,扯下黑衣人面巾,见他嘴角有黑血溢出,显然是服毒自尽了。   他叹了一声,走过来。   “都死了。”   燕居也不甚在意,放下了帘子。   这时候有大批的侍卫由宫门口冲了出来,整齐有力,侍卫队长走到燕居的轿子边,恭敬道:“陛下听闻国师遇刺,特派属下来援救,国师可有受伤?”   “一群小喽啰而已,无碍。”   侍卫首领不置可否,又看了眼这边坐在轿辇内的秋明月。轻纱朦胧,只看的见一个模糊的丽影,垂下的发丝如梦如云,隐约间可见白皙的脖子和放在膝盖上凝脂如玉的手,根根葱白如玉。   这个女子就是国师的高徒?   身为宫中侍卫,他自然是不知道秋明月的身份的。   “属下立刻着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国师慢走。”   “嗯。”   燕居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传出来,似乎昏昏欲睡,却又清朗十足。   轿辇再次被人抬了起来,走进宫门,跨过长长的甬道,走过丹墀,入目处是辉煌大气的宫殿。   西戎的皇宫,有别于大昭皇城的奢华明丽,处处充满着古朴和优雅。漫步前行却整齐有序的宫女,游走严肃的侍卫,半弓着身目不斜视的太监…   然而这座皇城,似乎于这样热闹繁华之中,少了些什么。   少了…妃子。   对,似乎没看见有后妃走动,少了那些香风旖旎,少了那些嬉笑之声。这座原本辉煌的宫殿,空气中似乎都衍生出寂寞来。   秋明月站在阶下,仰头看这连绵的宫殿,心头隐隐疑惑。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是燕居。   “是不是疑惑皇宫内为何没有嫔妃?”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讥嘲。   秋明月回头看她,笑意中也似染了几分讥诮。   “别告诉我他为了我娘散去了后宫,我不信。”   燕居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趣又似乎找到了共鸣一般。   “你们异世的女子,嗯,总是不会轻易相信他人的。尤其是感情…”   她忽然住了口,面具外一双眼睛浮现了几分沧桑。   “至少我懂得坦诚自己的心,你呢?除了仇恨,你心里还装得下什么?”   她往前走,声音讥讽而冷漠。   燕居也不在意她说话的态度,语气带了几分叹息。   “丫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为你好。凤倾璃那小子,实在不值得你眷念至此。”她瞥了眼知道她们师徒有话要说自动退开的司徒睿,嘴角隐隐勾起几分笑意。   “司徒睿对你不错,我瞧着你也不讨厌他。”   秋明月突然回头,眼神清冷。   “莫非你当真以为我是你手中的软柿子好拿捏?还是你对自己太过有自信?”她眼神落下来,眼风轻扫,不屑而淡漠。   “我答应跟你来西戎可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七公主身份,这一点,想必你心里清楚。”她毫不畏惧的对上燕居的眼,“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当然,或许在你眼中我没资格也没实力与你对抗,你也大可以凭借你的威信直接覆了这江山改朝换代。但是我敢保证,只要我死了,西戎绝对会受到大昭和轩辕的联手攻打。”   她微微仰着头,眼神自信而冷傲,又带几分轻蔑与嘲笑。   “这是你当初送我去大昭的目的,可是你却从未想过。有些感情或许承载着利益的基础,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也可以是浪潮般凶猛。到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   燕居眯了眯眼。   当初她让秋明月去迷惑凤倾璃,秋明月不负所望,甚至还让那轩辕的大皇子也对她神魂颠倒。也正如秋明月所说,如果她逼得太紧,秋明月怒极之下鱼死网破,吃亏得,还是她。   她一直知道,这个小女孩不是柔弱安分的人,不会乖乖的坐以待毙。这些天秋明月做了什么,她自然清楚。她不会因秋明月想要掌权而愤怒。相反,她心中隐隐欣赏。   身为一个帝王,必须具备野心。   只有野心,将来才能一统天下,光复大倾,再现辉煌。   她纵容甚至可以暗中推动,但是她也不允许秋明月触怒自己的底线。   司徒睿对那丫头有意,正好,如果司徒睿娶了她,可以让那些反对的朝臣都闭上嘴巴。   不过看那丫头的态度,只怕还是忘不了凤倾璃那小子。   她皱眉,随后就释然了。也对,好歹她跟那小子生活了一年多,而且那小子对她也情深意重的,一时忘不了也很正常。罢了,先让她恢复身份待陛下驾崩后登基再说。怎么说司徒睿也是个十全十美的少年郎,只要他日日陪在她身边,就不信那丫头能无动于衷。   这样一想,她便道:“放心,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不逼你。”   秋明月松了一口气,燕居却又道:“反正还早,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的。”   秋明月轻哼一声,不想跟她继续废话。   这时候,已经有太监闻声而来,躬身对燕居道:“国师,您来了?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知道了,本座这就进去。”   她身子一闪就来到秋明月身边,秋明月甚至都没看清她的动作。自己虽然轻功绝顶,但是功力却是万万无法与燕居这个活了几十年的女人相比的。   她思索着,将来和这女人撕破脸皮对立的一天,这个女人的武功也是一个大问题。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什么祖孙血脉?她上辈子姓沈,这辈子穿越而来姓秋。什么端木皇族,若非这个女人步步逼迫,她迫不得已,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踏足这个地方,接触那些肮脏的皇权。   燕居一早就知道她是异世穿越过来的魂魄,所以才会理所当然的利用。既然如此,她无情,自己为何还要念着那什么血脉亲情?   她的亲人,在大昭。   跟着燕居走进了帝王寝殿,红萼和绿鸢等人都等在门口。本来司徒睿也是不方便进去的,燕居却让他跟着一起进来,说什么是为了保护秋明月安全。   燕居心里打什么注意,秋明月如何不清楚?不过无伤大雅,她也不会去主动挑衅这个女人。说什么鱼死网破,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死。   能在自己容忍的范围内各让一步,也没什么损失,她向来会审时度势。一时委曲求全不代表永远屈服。真正的智者,懂得隐忍和坚韧。   踏进寝殿,走过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四周宫女垂头静默,内室里落帐翩翩,隐约有咳嗽声传来。越靠近,那浓重的药味就越发刺鼻。   燕居从容的走进,金曼落账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咳咳…国师还没到吗?”   秋明月一震,西戎的皇帝应该正值壮年,这声音怎的听起来如此苍老?像是年越古稀已近命之终结的垂暮老人?她脚步顿住,这一霎突然生了胆怯之意。走过这扇门,里面的人,是她这具身体的生父。来到西戎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意识到这个问题。   正恍惚间,手上突然一暖。   司徒睿走了上来,对她微微一笑。   “走吧,我陪你进去。”   秋明月低着头,跟着燕居走了进去。   一道视线投在她身上,打量,探索,喜悦,和微微的激动…   “静儿…”   仿佛来自灵魂的呼唤,沉痛而欢喜,饱含歉疚又俱久别重逢的狂喜。从那苍老的声音字字浸透,竟然令秋明月心口如被重锤猛然一击之感。   或许,这就是骨肉血缘的关系吧。纵然她灵魂再是排斥,这身体的自然反应也是无法忽视的。   “陛下!”   “微臣参见皇上。”   燕居清冷的声音和司徒睿的参拜声响了起来。   “国师不必多礼。哦,司徒也来了。好,好,坐下…”   端木皇虽然是对燕居和司徒睿说话,可眼睛却仍旧盯着秋明月,不落丝毫。   “静儿…”   秋明月微抬了眼,看清躺在龙床上的男子,眉目甚是俊逸而清艳,尤其是一双凤眸,与自己一模一样。再仔细看那面容,竟然与沈氏和自己的外祖母有六分的相似。   她心中微嘲,果然是一系血脉,容貌都承袭一致。   她站着不动,看着那个明明应该意气风发的壮年男子,此刻耳鬓白发尽生声音苍老,伸出来的手皱纹满满。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饱含欣喜和激动。   父女相认,绝大部分的人会抱头痛哭,再不如也应该互述衷肠。然而此刻她站在这里,与端木皇只数步之距。四目相对,中间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跨越不过。   “陛下在唤你。”   燕居淡淡的开口了,“还不过来给你父皇请安?”   秋明月轻嘲了一声,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于床榻前伺候的两个宫女发出了轻微的惊呼声。端木皇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震惊和狂喜,还掺杂着回忆和怅然。   “静儿,你是静儿,是我和碧落的孩子。”他手指颤颤,老眼里因激动而浮现了泪花。   “快过来,静儿,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秋明月走过去,低头看着这个自称是她父皇的老人,面无表情的道:“陛下,我姓秋,叫秋明月。”   燕居皱眉。   端木皇颤巍巍的抓住了她的手,激动道:“不,你不姓秋,你姓端木,你叫端木静曦。是我的女儿,是我西戎最高贵的七公主,是朕和碧落的女儿,我的孩子…”   他太过激动,声音都在颤抖,断断续续的,却字字清晰。   “孩子…咳咳咳…”   “陛下,您龙体欠安,切莫情绪过激。”   燕居淡淡劝着。   “朕…朕高兴…”   端木皇见到秋明月,异常的兴奋,往日苍白的脸色也涌上了红晕,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秋明月。   “你看,她的眉毛和唇形,长得多像碧落。眼睛鼻子都像朕…”端木皇看着她的五官形容,一字字越发清晰而坚定。渐渐的,他眼里又带上了几分迷茫和怀念来。   “你的母亲…曾经是我西戎的第一美女…”   他似想到曾经与结发妻子的相遇相恋到相守,最后又因这深宫丑陋,颠覆了曾经的红颜少女,寂寞了一宫鲜血…   秋明月趁他恍惚之际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皇室认女不应该慎重而庄严么?岂能凭着一张脸就确定公主万金之身?陛下难道就这么肯定我就是您流落在外的女儿?”   “当然。”   端木皇渐渐平复了心中激越,眼神却越发明亮。   “国师将你交到你祖姑姑手上,你的年龄容貌,乃至你的血液都是我西戎皇族的象征。你祖姑姑曾留下遗言给朕,你自然是朕的女儿…”   原来如此么?   “静儿,过来。”   端木皇还伸着手想要去拉秋明月,“我的女儿,这些年…你受苦了…朕都听国师说了。”他眼底又浮现了泪花,这一刻的他不是那个万人拥戴的帝王,只是一个刚刚找回女儿的父亲而已。   “以后父皇一定好好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朕已经命人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宫殿,以后你就住在皇宫里,父皇一定会弥补你…以后这西戎的江山,我都给你…快过来,叫父皇…”   他一会儿说我,一会儿说朕,眼神里泪光闪闪却看得出狂喜坚决,和…那份就为多年的父爱。   秋明月原本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没什么联系,至少除了那层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以外,什么公主什么皇帝在她眼里都激不起半点涟漪。然而此刻看着这个早早步入老态的中年男子眼底溢满泪花,期待又喜悦的看着自己。她的心青青莫名的一震绞痛。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此刻对她流露出的感情是真挚而无私的。   只是,为何迟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没有早早接我回宫?”   为什么,要让你的女儿受尽磨难而死?为什么,到如今才来后悔?   后面这两句话她没有问出口,只是心口突然就涌上了悲凉和心酸。   端木静曦么?   很好听的名字,然而却不是她。   她只是异世的一缕幽魂,不是秋明月,更不是什么端木静曦。   端木皇眼神暗了暗,“静儿,你可是在怪我?”   秋明月抿着唇,目光淡然中又带几分悲伤。   “为了你的江山皇权,你的妻子死了,连她唯一的女儿,你也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她一个人在大昭过了十几年,她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家…到了现在,你的儿女死得差不多了,你又想起这个被你忽视多年的民间女儿,要她继承大统。对于你来说,这个女儿,是否到此刻才有那么点价值?”   这些话,是代真正的端木静曦问的。她声音很淡很轻,不见丝毫的愤怒或者质问,只是那样淡淡的,又带着几分讥嘲的看着眼前的端木皇。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着,端木皇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静儿…”   “静儿,不许对陛下无礼。”   燕居沉声冷喝,“你是西戎的七公主,当初让你流落民间并非陛下本意——”   “那后来呢?”   秋明月不看燕居,只看着端木皇。   “江山大业,皇权并重。如果…如果你的那些儿女都还活着,如果那些皇子皇女有可继承大统者,你还会记得这个流落在民间多年的女儿吗?会吗?”   端木皇沉默着,殿内有檀香寥寥,焚烧着这一刻空气中的寂然和冷清。   “静儿!”   燕居的声音冷了下来。   “国师。”   端木皇却摆了摆手,似有些疲惫的往后靠了靠,脸上也尽显落寞寂寥。   “当初是朕对不起她,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陛下!”   燕居皱眉,“她既生在天家,就负有皇家使命。不落于民间,怎知艰苦?日后如此承得大业?您实在不该纵容她。”   秋明月讥嘲,“当然,国师当年不是也不惜此身去迷惑大昭先帝么?还差一点弄得人家举国动荡呢。真是可惜了,最后却功败垂成,一招错满盘皆输。不知国师可曾后悔?”   “你—”   燕居沉怒。   “国师且莫动怒。”   端木皇来打圆场,“静儿年幼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   语气温和,看得出端木皇对燕居很是尊重。   不知道他知道眼前这个国师是他的岳母后会是什么表情?秋明月想着,或许她该找个机会给端木皇透露点消息。   “静儿。”   端木皇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慈爱和歉疚并存。   “是朕对不起你。”他顿了顿,道:“朕立即下旨封你为公主,不,朕直接封你为皇太女。”   他叹了口气,“朕老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大概也活不了几天了。”   “陛下。”燕居打断他,声音仍旧没多大起伏。   “陛下洪福齐天,怎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端木皇笑了下,眼神里几分释然。   “国师不用安慰朕,朕自己的身体,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看向站在床边神色冷淡中又带几分复杂的秋明月,道:“朕一生最亏欠的人就是你母后,她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我却连她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   他声音里有了几分疼痛和悔恨,“这些年,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你回来了,朕也就可以安心了。咳咳——”   “陛下。”   身侧的宫女轻呼。   燕居已经站了起来,身子一飘落在床沿上,手指按在了端木皇的脉搏上。秋明月却已经退开几步,身子有些摇晃,身后司徒睿按住了她的双肩,眼神微微担忧。   “青青,你还好吧?”怀孕初期的女人经不起操劳,站久了不活动也不利于全身血脉。他握着秋明月的双肩,缓缓给她输送真气。   秋明月却拂开他的手,“没事。”   这般大惊小怪,惹来燕居关注就不好了。   “国师不用费心了。”端木皇又咳嗽了两声,“朕已经是油尽灯枯…”   “陛下莫要说这些灰心的话,如今公主回来了,还没好好在你跟前承欢膝下,您怎能首先放弃自己呢?您不是日日念叨着您的女儿吗?如今她回来了,您该好好疼她才是。”   秋明月看着微微低头的燕居,这个女人难得的语气这么柔和。   也对,好歹这个病得快死了的人是她女婿。   据说西戎皇室出痴情种,每一代帝君或许都有三宫六院,但一旦寻到自己所爱之人,其余百媚千红,都不过过眼云烟。这个自称是她父皇的人也如此。   曾经凤倾璃就告诉过她,这一代端木皇对皇后钟情不二,甚至为其虚设六宫。在皇后死了以后,几乎也没有再踏足后宫。是以,她是端木皇最小的女儿,最小的公主。   或许,端木皇对她是有感情的。毕竟自己是他和她心爱之人唯一的女儿,不是吗?   皇室之中,并非没有真情的。比如前朝——   她闭了闭眼,以前她对前朝的事感兴趣,因为那两位同样来自现代的祖先。然而此刻这连个字,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噩梦。   如果她穿越过来就是西戎人,一开始就是西戎的七公主。如果她没有遇上凤倾璃,如果她没有在那块土地上对那个人投入那么多的感情。或许,此刻她就不会那么痛那么难以接受。   端木皇或则当初是不得已,但是后来呢?   或者,只是燕居在操纵。   在此之前她以一个客观的角度,端木静曦对端木皇应该是有恨的。然而此刻她看到耳鬓灰白满手皱纹的端木皇,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的父爱和欣喜。   她觉得,如果当初端木皇知晓自己的女儿在民间活得好好的,定然会寻找端木静曦。   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自然也会深爱他们的孩子。不然的话,方才端木皇见到她不会那么欣喜那么激动。   那么,这些年来,她之所以流落民间,是因为燕居这个女人的自私么?   呵呵…   以这个女人的性格,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端木皇听了燕居的话,身子颤了颤,又回头看向秋明月,眼睛里流露出不舍和疼痛来。   “朕和碧落的孩子…”他又暗淡道:“碧落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朕让静儿流落民间吃了那么多苦,大抵也是不会原谅朕的。如此,朕倒是没有脸再去见她了…咳咳…”   燕居似乎被那碧落两个字勾起了回忆,也开始沉默下来。   端木皇咳嗽了一会儿,道:“国师,司徒,朕有些话要对静儿说,你们先出去吧。”   燕居看了眼秋明月,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司徒睿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说了句。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一声就可以了。”   端木皇此时抬头看了司徒睿一眼,若有所悟。挥挥手,两边伺候的宫女也退了出去。诺达个寝殿,顿时只剩下了两父女。   “静儿,别站着,坐下吧。”   端木皇眉目温和的看着秋明月,“看你这么瘦弱,想来从前吃了不少苦。”他眼底又浮现了浓浓的愧疚,“都是父皇不好,让你受苦了…咳咳…”   秋明月坐在一边,目光轻轻浅浅的落在他身上,突然道:“当初你没有寻回我,是不是因为国师不允许?”   端木皇一顿,老眼闪过深邃,也不过刹那就消散。   “我听说国师已经收了你做徒弟,并且传授你一身好武艺?”   “是。”   端木皇笑了笑,目光却有些幽深。   “好,好孩子。以后这西戎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秋明月皱了皱眉,刻意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要让国师出去?你不是很信任她么?”   端木皇微微阖了眼睛,道:“孩子,你要记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作为臣下,如果威望过高又贪心不足,你就要小心了。”   秋明月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你对国师有戒心?”   端木皇又笑了笑,目光里闪过睿智的光,哪里还是那个看起来病弱懦弱的皇帝?   “国师是我西戎的神明,全国上下都对她爱戴有加。便是朕这条命,也是国师救的。你说,朕如何能不信任她?又如何能惹众怒?国师又有大才,擅国事,懂军事,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有国师镇守我西戎,朕这个皇帝能够多休息休息,如何不好?”   秋明月柳眉一挑,从端木皇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几重意思。他在暗示她,国师位高权重,民心极高,且又手握兵权,本身也是武功高强。这样的人有野心,但是如果要撼动,就必须从长计议,不可贸然行事。   看来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不是那么不中用嘛。   既然他早就对燕居有了戒心,定然也是有准备的。刚才让燕居出去,莫不成是想对自己交代什么?   “孩子,过来。”   端木皇又对她招了招手,秋明月有些犹豫,但想起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什么讯息,还是走了过去。   “你想说什么?”   端木皇拉着她的手,她颤了颤,有些惊异的看着他。他却笑得更加温柔,“日后你登基,要礼贤下士,多听听几位阁老大臣的意见。尤其是兵部尚书,礼相,太傅…”   从寝殿里出来,燕居问她。   “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她看都没有看燕居一眼,而是跟着宫女去了端木皇给她安排的宫殿。   “阿睿。”   她叫了一声,司徒睿会意的对着燕居抱了抱拳,然后跟了过去。   燕居看着秋明月的背影,眼神有些深邃。   ------题外话------   快写到女主登基为帝了,呼呼,我还是打算让玥玥和女主的戏多一点。不然我总觉得有遗憾,等我正文写完了,再给玥玥一篇长长的番外吧,呼呼~   第七章 宫廷刺杀,初遇三哥   静曦宫,是当初端木老皇以小女儿的名字给她修建的宫殿,整个皇宫除了帝寝殿和皇后的宫殿,就只有静曦宫作为明丽而奢华。无论是建筑的庞大和精致,还是一应器具的摆设,都无一不华丽的让人叹为观止。   然而此刻秋明月来不及去观察这座宫殿的富丽堂皇,她进去后就赶走了所有宫女。虽然她的身份还没有公开,但是能住进这里,大家也差不多都心知肚明了。所有宫女不敢违抗她,全都悄声退下。   司徒睿走上来,“怎么了?”   秋明月微微摊开右手,司徒睿看到了她手上紧紧握着的香囊,眼神里有一丝讶异。   “是陛下给你的?”   秋明月点头,想起方才她靠近,端木皇拉过她的手的时候就把这个香囊塞给了她。她当时不可谓不惊异,又想起他随后说的那些话,更是心神震动。   “阿睿。”   她坐下来,心绪有些不平,仍旧还保持着几分理智。屏气凝神没有查探到有陌生的气息,她才开口。   “从前我一直觉得让国师把持朝政,甚至威望高于帝王。这样的皇帝,不是天性懦弱就是被控制了。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皇帝是个傀儡,迟早都得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紫荆花。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原来懦弱只是表象,隐忍只是一种蛰伏,妥协只为了将来更有力的悍然相对。”   司徒睿漠然良久,才道:“陛下还有多少时间?”   秋明月讥嘲一笑,眼神雾蒙蒙看不真切。   “一个人心死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我刚才给他把了脉,早已心脉枯竭,不过是在强撑着而已。”她想了想,声音低了下来。   “用好药吊着,大抵还能挨过两三个月吧。”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陛下何时对你册封?”   “他说明日早朝就下旨。”   司徒睿又沉默了。   秋明月抬头看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或者你该见见你的三哥,三皇子。”   秋明月笑了一下,“他当真没有野心?甘愿把皇位让给我?”她有些费解,“世上就没几个男人不爱权利的,尤其是生在帝王家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   司徒睿也笑笑,“三皇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见了他就会明白了。他虽腹有乾坤,但是却最爱闲云野鹤,对政治信手拈来却丝毫不热衷。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西戎皇子皇女不停争斗厮杀中,他能以孱弱之躯存活至今的原因。他有才,没有野心,各个皇子皇女都想拉拢他。他觉得这些个皇兄皇妹都不堪大用,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不过等他见了你,大抵就会做出选择了。”   “对我这么有信心?”   被他略带几分打趣的语气一说,秋明月心里的沉重阴郁也消散了些,不由得笑道:“如果没有我,他会怎么做?”   司徒睿低头想了想,道:“会接手皇位,如果在皇族宗亲中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就会在三国领主中找到合适统一天下的霸住,然后将西戎拱手托付。”   秋明月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而后又有些怪异有些了然道:“敢情你那有别于皇权至上之人的言论,都是受我那个三哥影响?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我是真正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她一手托着下巴,状若认真思考。   “听你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对我那个未曾谋面的三哥有了几分好奇了。”   “你会见到他的。”   司徒睿目光忽然有些意味深长,“你一直对自己是西戎七公主的身份身为排斥,如今倒是适应得快,可是因为陛下?”   秋明月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已经默认西戎三皇子为自己的皇兄了。她低头咬了咬唇瓣,想起方才见到的端木老皇,她这具身体的生身之父。当年皇后为何会被妃嫔陷害不得已让女儿流落民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端木老皇的风流惹的祸。若他没有那么多的妃子,何至于连自己的妻子被人所害都救不了的地步?   就像当初对秋大老爷那样,她心里始终无法认可他心中既然对沈氏一往情深却又另娶她人的做法,虽然他也是不得已。如今这个端木老皇帝,据说也是对她娘情深一片。嗯,至少在她娘进宫以后都没有再宠幸妃子。这样说起来,倒是比大老爷痴情纯粹些。   端木老皇说他找过她,只是那个时候国师已经把持朝政,他又因自己妻子的死而郁郁寡欢,权利也被架空得差不多了。他知道国师把她送走了,知道她养在自己表姐那儿。西戎这些年朝中看似一片平静,实际上也是暗潮汹涌。就比如说支持国师的好反对国师的,暗地里斗得热火朝天。   他这个西戎皇帝,怎能眼睁睁看着祖辈打下来的江山葬送在他手上?所以他努力维持朝中平衡,却又不能得罪已经权势滔天的国师。只是这些年他身体越发下降,如何斗得过国师?再这样的情况下,他再一意孤行接回自己的女儿不但会触怒国师鱼死网破,即便女儿回宫了,再没有任何依靠下,单靠他一个人,是无法庇佑她周全的。   其实秋明月很想告诉他,国师是他岳母,自己是国师的外孙女,是她复国的保障。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杀了自己的。但是看着端木老皇那苍老的面容,她又突然心软了。或许这只是血缘亲情的本能,就像她当初对沈氏那种依赖的感情。   如果让端木老皇知道这层关系,大抵会悔不当初。他本就有油尽灯枯之象,如果被这样一打击,只怕更加活不了几天了。   她倒不是多好心,只是她突然觉得,留着端木老皇帝,应该对她掌握政权有所帮助。而且她始终认为,作为一个皇帝,再怎么样手里不可能没有半分兵权。   所以——   她摸了摸自己已经凸出来的小腹,已经四个月了。到六月的时候,穿得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她的身孕。   “阿睿。”   “嗯?”   司徒睿抬头看她。   秋明月抿了抿唇,道:“我方才告诉他,让你做我的近身侍卫,时刻保护我的安全。他答应了,但是你身份不同,所以要经过你的同意。”   司徒睿眼神亮了一下,“荣幸之至。”   秋明月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答案她并不意外。这个时候,也只有司徒睿在身边,她才能稍稍放心。   “阿睿,谢谢你。”   司徒睿垂下眼睫,而后缓缓抬头看着她,眼神深若海洋,交杂着层层缠绕的藤蔓,复杂得秋明月有些看不清。   “何必说谢,你明知道,我做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秋明月一震,别开头,躲过他突然有些灼热的目光。她和司徒睿相处已久,虽然知道司徒睿对她有情,但是他一直是彬彬有礼,从未有半点僭越的行为。即便是神态也是温润如玉,没有半分逼迫。今天,是第一次,他说了这么暧昧的话,第一次这样毫不避讳的以一个男人看他心爱之人的目光看她。   这样突如其来的灼热情感,让她一时之间无法面对。   “阿睿,我…”   司徒睿却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从容笑意。   “今日国师应该会派人保护你,我要先回王府禀报父王,明日待陛下下了圣旨,我便进宫入职。”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毫不停留。   秋明月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怔怔的。珠帘垂落如珠击打玉盘,发出悦耳的铃铛声,却拉不回她的神智。直到红萼和绿鸢等人走进来。   “小姐。”   红萼唤了一声。   秋明月回神,又看见身侧站着的绿鸢,顿时冷了脸。   “都出去,红萼留下,我要休息了。”   她扶着红萼的手站起来,走进了内室,看也不看身后的二人。   绿鸢有些黯然,孙嬷嬷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她也没有想到,绿鸢竟然是国师的人。   “走吧,别惹小姐生气。”   绿鸢低着头,默默的退了出去。   “嬷嬷,小姐讨厌奴婢了。”   孙嬷嬷苦笑一声,看着长长的走廊,看着这皇宫四角连绵的宫殿,叹息一声。   “小姐性子骄傲,最讨厌背叛。”   “奴婢没有背叛小姐…”绿鸢说到最后,声音低弱了下去,听着便有几分心虚的味道。她咬了咬唇,道:“奴婢永远都不会伤害小姐的。”   孙嬷嬷自然知道绿鸢说的是真心话,又想到自己,不免就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好好伺候小姐吧,只要你有心,小姐会明白你的苦衷的。陛下龙体欠安,小姐册封为公主以后,大抵就直接册封为皇太女了。五公主的党羽还没有完全肃清,党派之争也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这段时间,怕是有些不安分。”   “国师不是有准备么?”   绿鸢抬头,“国师千里把小姐迎回来,自然会保护小姐安全的。”   “话虽如此。”   孙嬷嬷步下阶梯,不无忧心道:“这宫里人多口杂的,保不准就有些用心不良的人。你也是从豪门内宅里出来的,这宫里的斗争可比普通大院激烈几百倍。仔细着吧,小姐的衣食住行可都得小心谨慎,莫让那些个小人之心的人钻了空子。”   “嗯。”   绿鸢点头,又黯然道:“可是小姐如今厌恶奴婢至此,只怕是不愿意让奴婢近身。”   “那你就盯着静曦宫的宫女。”孙嬷嬷肃然道:“当小姐的眼睛,一旦发现有居心不良的。”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杀无赦。”   绿鸢一震,默默点头。   “是。”又抬头问:“嬷嬷,方才奴婢随小姐一路走来,为何没有看到宫里的嫔妃?”   孙嬷嬷收了杀气,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冷淡的讥嘲道:“嫔妃?”她看着远处朱红色的高角檐宇,语气有些森凉。   “这些年来西戎皇室之争层出不穷,你以为那些个嫔妃能独善其身?再说当年皇后被人所害,陛下震怒杀了不少后宫妃子。如今连着她们的儿女家族,差不多都死得干干净净了。陛下又不选秀,哪里还有什么嫔妃?”   似想到什么,她又诡异一笑。   “这样也好,省得那些女人又来静曦宫找茬。”   ==   秋明月走进自己的寝殿后就坐在软榻上,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神色莫名。   “小姐。”   红萼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小姐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只怕瞒不了多久了。”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瞒不了也得瞒。”   她看向红萼,“宫里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这静曦宫的宫女我都信不过,这段时间辛苦你帮我盯紧点了。”   “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就算为小姐肝脑涂地奴婢也再死不辞。”红萼一脸的认真。   秋明月笑了笑,眼神里流露出温暖来。   “难为你到现在还跟在我身边。”她有些飘忽的看向窗外,“这一路走来,见过了那么多的背叛和欺骗,我已经疲惫了。”   “小姐…”   红萼眼眶有些酸涩,坚定道:“奴婢永远都不会背叛小姐。”   秋明月低着头,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若是知道我和阿睿走得近,定然要生气恨不得追来西戎了。”她想起凤倾璃那别扭的性子,有些好笑,然而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容烨应该不会允许他那么沉不住气。”   红萼抬头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秋明月白了她一眼,大抵也猜得出这小丫头的想法。   红萼咬了咬唇,“小姐,如果世子真的来接你回去,你会回去吗?”   “他不会来的。”秋明月顿了顿,才道:“红萼,很多事你不明白。如今大昭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不能再继续留在他身边陷他于不义之地。更何况——”   她低着头自嘲道:“他便是来,我也不能跟他走。”   “可是——”   红萼还想说什么,秋明月却突然眼神凌厉的看向门口。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你的功力越来越高深了。”   燕居走了进来,脸上的面具已经褪下,露出一张双十年华的绝色容颜来。   红萼脸色变了变,忙福身道:“奴婢参见国师。”心里不无担忧,不知道国师方才听到了多少,不顾看小姐的样子,最关键的应该还没有听到吧。   燕居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红萼担忧的看了秋明月一眼,才慢吞吞的退了出去。   秋明月一向都不会对这个女人有好脸色,此刻更是对她视而不见。燕居有自知之明,也不期待这个外孙女对自己假以辞色,也不在意,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方才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秋明月讥嘲道:“这宫里不全都是你的眼线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燕居看了她半晌,倒是没有发怒,而是叹息一声。   “静儿——”   “我不叫什么静儿,我叫秋明月。”秋明月眉眼冷漠,声音如缀冰雪。   燕居顿了顿,向来冷漠的脸上竟染上几分落寞和伤怀来。   “你都已经入宫了,便是心里不痛快,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是西戎的七公主,未开西戎的主宰,不能再任性了。”   秋明月冷笑,“你有给我任性的机会么?”   燕居漠然,而后起身,淡漠道:“无论你怎么想,你身上流着的是西戎皇室血脉,是我前朝后裔。你不但肩负着西戎的未来,还承担着我大倾复国大业。这是你无法逃避的的使命!”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里面传来乒乓碎裂声,显然,是秋明月怒极打碎了瓷器的声音。   守在外面的红萼闻声进去,在门口撞到燕居,福了福身,而后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小姐…”   燕居已经走到大门口,里面隐隐传来秋明月压抑的低吼声。   “什么使命?什么未来?通通与我无关…”   她出了门,仰望天空洁白的云朵。孙嬷嬷走了上来,“国师,小姐她…”   燕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是公主。”   孙嬷嬷心神一凛,“是,老奴失言。”   “公主到底是娇生惯养的,不免有些任性。你从小照顾她,对她的脾气该是了解的。”燕居眼神淡漠看着孙嬷嬷,“告诉她,她如今不是大昭的世家少女,也不是什么荣亲王世子妃,是我西戎的七公主。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关乎我皇家体面,她平时耍小性子本座也就由着她。可关乎这国家体统,本座绝不姑息。”   孙嬷嬷腰弯得更低,“是,公主才到西戎,不了解皇室规矩,所以难免有些…”   “不了解就教。”燕居冷声打断她,“我皇室的教习嬷嬷可不少,只是这些年没有公主诞生,倒是让人忽略了她们的存在。既然拿了月例,就该办点实事。过两天你就给公主寻个教习嬷嬷来教公主规矩,断不能让公主行止有差有失我西戎皇室颜面。”   “是。”   孙嬷嬷连忙点头,“老奴这就着手安排。”   燕居没再说话,负手离去。   孙嬷嬷站起来,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吐出一口气。   “嬷嬷。”   绿鸢走了过来,“国师不高兴了?”   孙嬷嬷回头瞪了她一眼,“国师的事你也敢置喙?小心闪了舌头。”   绿鸢连忙低下头,“奴婢是担心小姐惹怒了国师,日子不好过。”   孙嬷嬷叹息一声,又朝屋内看了看,摇摇头。   “小姐埋怨国师算计她这么久,这口气她一直憋着,如果不发泄出来,郁结五内,对身体更不好。不过国师的话有理,小姐如今是公主了,做什么事都得考虑大局。”   绿鸢垂着眼睛不说话。   “好好伺候着吧,我还得去给小姐挑选教习嬷嬷。”   孙嬷嬷吩咐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就这样,秋明月住进了皇宫。当晚,静曦宫就不安分。前后来了三批杀手,被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一一解决。最后一批,实力颇为强大,个个武功高强非比寻常。燕居安排的黑龙都死了好多个,可黑衣人却越来越多,不杀秋明月不罢休。   秋明月早就被惊醒,红萼绿鸢守在身侧,孙嬷嬷近身保护。   这时候她也发现静曦宫的宫女有好几个都跳了出来,和暗卫一起对付那些杀手。她自己本身习武,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自小培养的暗卫。看起来不是燕居的人,大抵是端木老皇安排来保护她的吧。   打斗声早就惊来了宫中的护卫,禁卫军齐齐而来,与黑衣人拼杀成一片。   秋明月没有出门,她如今怀着身子不宜出手。不然光凭这些人,她还不放在眼里。不过她有些奇怪的是,有人杀她,为何燕居还没有来?   一道森冷剑光突然自房梁上刺下来,直逼秋明月头心。   “小姐小心——”   孙嬷嬷大吼出声,秋明月却早就察觉到危险,身子一闪便灵活的躲开。而孙嬷嬷则在和四个黑衣人交缠着,脱不开身。   “绿鸢,红萼,快扶着小姐出去。”   “是。”   两个丫头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坚定的一左一右挡在秋明月身边保护她。   “你们先出去。”   一道剑光刺过来,她推开红萼,两指夹住剑刃,轻轻一用力,薄如蝉翼的剑刃就裂成了碎片。泛着凄冷的光,片片坠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黑衣人震了震,然而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秋明月已经闪身过去,直接点他的死穴。黑衣人睁大眼睛,缓缓倒下。   轰然一声,惊得余下几个黑衣人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刻,秋明月身影轻飘飘的掠过,手势轻慢如拈花姿态,下手却毫不手软,招招直逼致命脉门。她不用武器,身子飘逸如月下嫦娥,手指虚虚渺渺如云端摘花,然而下一瞬必定取人性命不待丝毫鲜血。   四个人,四招,毙命。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孙嬷嬷,以及静曦宫所有的宫女。人人睁大眼睛看着杀完人还姿态悠闲不动如山的秋明月,她一身单薄素衣,气质高贵,眉眼淡然冷清,却隐有威严散发而出。站在这几具尸首之间,仍旧不染半分血腥之气,那浑身的气韵神闲和雍容华贵,直让人想要膜拜。   静曦宫的宫女,一个个的突然就跪了下来,以最为卑微的姿态匍匐在地上,参拜她们的主人。   秋明月淡淡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拍了拍手。   “国师呢?”   孙嬷嬷这才如梦初醒,刚想回话,身边忽然一阵疾风擦过,然后就响起司徒睿焦急担忧的声音。   “青青,你没事吧?”   她怔了怔,抬头就看见司徒睿握着秋明月的双肩,满眼的急切和着急。   秋明月也怔了怔,有些不自然的挣脱开来。   “我没事。”   他不习惯司徒睿靠她那么近。   司徒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这才想起方才秋明月的疏离,心中有些落寞,又笑了笑。   “你在这儿别动,我出去帮忙。”   “阿睿。”秋明月唤住他,“你怎么会在宫中?国师呢?”   司徒睿回过头来,淡淡一笑,不惊波澜。   “我听说陛下遇刺,便进宫来看看。国师已经派人去救驾,我本来也要过去的,却又听说静曦宫也遭遇了刺客,就来了。”   他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秋明月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来的。说什么救驾,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托词而已。   “什么,陛下遇刺?”   孙嬷嬷惊呼出声,面上有担忧之色。   “有国师在,陛下不会有事的。”   司徒睿显得很淡定,又看向门外的厮杀,皱了皱眉,对秋明月道:“这些人不好对付,你就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我去看看。”   秋明月不说话,让宫女们都下去。门外到处都是御林军,里三成外三层的重重包围着,一时之间倒是安全得很。有了司徒睿的加入,那些杀手渐渐的有些吃力起来。秋明月放心了,正准备走进寝殿,却忽然闻听得一个带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睿这么紧张在意一个女子呢,皇妹,你的魅力可真大。”   秋明月原本警戒,听到那声‘皇妹’立即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她回头,见御林军退开,从夹道出慢慢走过来一个人。一身华丽衣袍,手执一把白玉扇。眉眼生得极为风流俊逸,尤其一双凤眸,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偏生目光一转,便流荡如春水之波,看得人眼红心跳。肌肤白得似雪,也因此一抹红唇嫣然如朱。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扬,似勾人夺魄。   唇红齿白,男生女相。大抵就是如此了。   “参见三皇子。”   御林军和静曦宫的宫女都齐齐参拜。   秋明月盯着眼前这个人,西戎的三皇子,端木弘。单从外貌看,的确阴柔绝美。据说素来有西戎第一美男之称。从前听凤倾璃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她有些好奇。她自问也算见惯了人间绝色了。凤倾璃和凤倾玥都是属于一等一的绝世美男。若论起阴柔来,曾经的四皇子凤倾墨也是绝美无双。   不过端木弘的美又不一样,不能说是阴柔,应该说介于女子的柔美和男子的刚硬之间的一种美,无法用任何词汇形容。不愧有西戎第一美男之称,着实但得起这个名头。   “三皇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端木弘扬眉,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处之泰然。   “小妹,我可是你皇兄,你应该叫我一声兄长。”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秋明月面前,嘴角笑意风流儒雅。   秋明月上下打量他,很奇怪这人居然没武功。她练的这门功法有一个特点,就是催动内力就能查探对方是否会武功。从前凤倾玥能瞒过她的眼睛,不过也是因为自己的内功被封。且他练的武功大抵也是那种可以闭塞经脉的,所以便是连燕居都没有看出来。   当今世上,三国皇帝都是于马背上得天下,所以各国皇子大多都多少会武功。尤其是西戎,更是尚武。这个三皇子,倒是特立独行。   “不请自来,三皇子脸皮可不薄。”   端木弘仍旧笑嘻嘻道:“小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外面厮杀喊天,你莫非还有心情品茶不成?”秋明月想看看这个在司徒睿口中评价不低的三皇子到底有何能耐。方才第一印象,是处之泰然波澜不惊,这种人担得起大任经得起波浪。   如果再有从政手段,十足十最好的国君人选啊。   “反正杀的也不是我,为何不能?”   他说着也不管秋明月答不答应,径自就走了进去,立即就有宫女自动给他斟茶。   秋明月很是怪异的看着他,想着好歹自己如今还是静曦宫的主人吧,这人一来就反客为主,都没有不好意思么?   “小妹,你站着作甚?外面血腥满天的,闻着怪恶心的,过来陪我坐坐。”   端木弘手执茶杯,很悠闲的品茶。   秋明月觉得有趣,这人来到自己的地盘上,理所当然的吩咐自己的宫女不说,还吩咐自己。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咳,虽然貌似他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挥了挥手,让孙嬷嬷几人下去,身边就只留下红萼一人伺候。   “这夜深露重的,三皇子怎么有心情到我这静曦宫来?不怕外面刀剑无眼惹祸上身么?”   端木弘笑得眉目春风,“无妨,不是还有小妹保护我么?我刚才可是听说了,小妹一身武功绝顶高强,区区几个刺客,于小妹来说,实在不足挂齿。”   秋明月实在不喜他口中一声声的小妹,“殿下,我不是你的小妹,你可以唤我青姑娘。”   “哦?”端木弘挑眉,看了看偌大的宫殿,“可是据本皇子所知,这宫殿可是父皇当初命人专门给小妹修建的。这些年来多少公主后妃都想住进来,父皇却半分都没有松口,还命人日日打扫。父皇说了,这宫殿只能小妹才能入住。如今你都住进来了,不是小七还能是谁?”   小七?   秋明月又皱了皱眉,没好气道:“陛下老糊涂了,认错人。”   端木弘一怔,而后眼睛越发亮了。   “嗯,我也觉得父皇越发糊涂了。这皇宫里难得有一个明白人,还是小七与我知心,还说不是本殿下的妹妹?”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这三皇子行止好不浮夸,真不像个皇室贵公子的模样。   她也懒得跟他继续辩什么兄长小妹的,干脆坐下来。   “你干嘛来了?”   端木弘又笑了,“我这人闲不住,听说小七这里有好戏,便过来瞧瞧。嗯,确实是一场好戏。”   “陛下本就病重,如今又遇刺,你不去殷切照顾着,跑来我这儿干嘛?”   “我这不是关心小七你嘛…”   他话未说完,司徒睿便已经急匆匆而来,见了端木弘,也不行礼,目光只落在秋明月身上。   “青青,刺客都死了,你不用担心了。”   秋明月点头,那边端木弘笑得很暧昧。   “青青?”他扬眉,“我说阿睿,小七在你家住了半个多月,你这称呼都这么亲昵了啊?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呵呵,西戎那么多大家闺秀一个个眼巴巴的瞧着你,你无动于衷。原来是瞧上了小七啊!”   他一副很理解的模样,“不过也对,好歹咱们小七生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而且又是一代巾帼红颜,你会动心也正常。”   秋明月脸色变了,虽然司徒睿对她的情谊他们心中都清楚,但是好歹没有谁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如今端木弘就这样大喇喇的说了出来,倒是叫她有些尴尬了。   司徒睿面色也有些异样,似乎不悦又隐隐有几分欢喜,却是没说一句话。   端木弘是什么人?一双眼睛比那明镜还亮,一看这两人就知道郎有情妾无意。眼珠子转动,正欲开口说什么,门外却响起端木老皇颤微微的声音。   “静儿…公主呢?公主在哪儿?是不是受伤了…”   “陛下莫急,司徒世子进宫了,公主无碍。”   这个声音,是燕居。   端木弘回头瞥了眼秋明月,似笑非笑道:“父皇这些年都不怎么关注自个儿的皇子皇女,尤其是大病以后,任他们闹得再厉害也不闻不问。以前大皇兄而皇兄六皇妹为争储君而死,父皇只是吩咐一声葬了了事,连看都没看一眼。你这才遇刺,他就不顾龙体亲自来了。啧啧啧,果然是父皇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待遇就是不一样。”   秋明月端坐着,已经听到外面脚步声急切靠近。她也不起身迎接,斜睨着端木弘。   “我怎么听着这话满是酸味呢?”   端木弘摇摇头,眉眼神情里一派自然,没有任何嫉妒或者羡慕的情绪。   “小七,我只是想告诉你。父皇老了,好不容易寻回你,你还是少气他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剧,大抵你以后就明白了。”   秋明月怔了怔,还在想他为何突然变得严肃了,他却已经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   “儿臣见过父皇。”   “静儿…”   秋明月抬头,这才发现端木老皇已经燕居搀扶着走了进来。看那样子还穿着里衣,大抵是宫女怕他病体未愈又添风寒,所以给他披了件披风。只是他可能走得急,那披风已经松松垮垮快要落地,还好后面宫女一路伺候着时不时的给他往上撸。   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刚一踏入大殿,宫内所有宫人俯身下拜。端木弘司徒睿都拱手行礼,他却只看着秋明月,颤颤巍巍的走过来。   秋明月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他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   “静儿,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了你?”   大殿内夜明珠光彩熠熠,洒下他的眉眼,之间他耳鬓灰白越发明显。眉梢眼角都有细细的皱纹,竟似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此刻他抓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关切和紧张。   秋明月忽然觉得心口一堵,她在端木皇眼睛里看到了连在秋大老爷眼里都没有发现的刻骨情感。想起方才端木弘的话,他确实已经老了,而且已经过不了多久了,何必再去怨?再说,那原本也不属于她的恨。   “我没事。”   她还是无法叫他父皇,总觉得心里怪遭遭的,始终跨不过那道坎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端木皇却根本就没把她的疏离放在心上,又对着一干宫女怒喝。   “你们是怎么保护公主的?让公主受了惊,朕诛你们九族。咳咳咳…”   他一番话说完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底下宫女惶恐的磕头,不敢多说一个字。秋明月瞧着他站都站不稳了还有力气威胁人,着实觉得好笑,然而又笑不出来。这个老人,他是在关心她,关心这个十多年养在民间的女儿。   “陛下,您龙体重要,莫要动气。”   她口气虽然谈不上多温和,倒是不若之前的冷若冰霜。燕居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浮现了几分满意。端木皇自然也发现了,不由得有些高兴。   “好,我不动气,不动气,我的静儿好好的就好,咳咳…”   “陛下。”   燕居立即走上来,给他服下了一颗药丸。   “微臣已经告诉您公主无碍,您如今也亲自瞧见了,该放心了吧,臣让人扶您回去休息吧。您龙体为重!”   秋明月蹙眉,燕居这口气可没半点尊敬,倒像是在传达她的意思一般,根本不在意端木皇的态度。   端木皇却也没生气,点点头正欲再说什么,这才发现端木弘和司徒睿也在。   “老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端木弘不惊不波道:“儿臣听说小七遇刺,过来瞧瞧能否帮上忙。却不想倒是听了一番小七英勇杀敌的事迹,儿臣心中佩服得紧。”   “哦?”   端木皇目光很是奇异。   秋明月淡淡道:“国师悉心传授武艺,我总不能任它荒废了。虽然许久没动武了,有些生疏,但几个小贼而已,实在不必陛下操心。”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下一章直接让女主登基,然后生孩子然后回去,不然咱男主得打到西戎来。呼呼~   第八章 用计夺权,亲手弑父   刺杀事件很快就过去了,幕后主使竟然是已经下狱的五公主端木清。   查出真相以后,端木皇震怒要斩杀端木清,却被国师阻止。其原因为何,不得而知。只是经过这件事以后,所有大臣都知道,静曦宫里住进了一个公主。端木皇和已逝皇后的亲生女儿,七公主端木静曦。   翌日,久病多时的端木皇破天荒的上了早朝,第一件事就是册封自己的女儿公主,第二道圣旨就是册封其为皇太女。   秋明月站在大殿上,听着太监说了一堆的之乎则也,最后才给她加冕皇太女的头冠和宫服。端木皇特准许她不用下跪叩拜,于是她只是按照基本的宫廷礼仪福了福身,谢恩后便上了阶梯。长长的金红色裙裾逶迤而下,一步步漫上阶梯。彩云绣锻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出光泽点点。   她落座,仅次于国师之下。冕珠垂于额头,闪烁如清冷眸光,晓月般的鼻梁下一抹红唇嫣然如桃,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宽大衣袖下手指根根葱白如玉,指甲透明而圆润。她静坐的身子笔直而慵懒,绝色的容颜上一片淡漠与高贵,衍生出天生的威严。   明明坐在国师之下,可那份独特的气质和威仪生生让人觉得她此刻位于万人之上,便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生生被她压下了几分风头。   有国师作保,种种证据之下,没人怀疑她身份的真实性。然而总是有人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七公主怀有敌意,原本想要提出质问,却在对上她清冷而讥嘲的目光下生生咽下了一切凌厉逼迫。   三皇子带头参拜,百官俯身叩拜皇太女。   端木皇龙颜大悦,下令为太女举办筵席。   秋明月冷眼看着这群人,眼中说不清的讥诮和漠然。   “如今国库吃紧,还是不要再为静曦一人大肆铺张了,举办筵席就算了吧,左右陛下圣旨以下,天下周知,用不着再多此一举。”   百官愕然。人人都想着陛下对这个才寻回来的女儿是如何的恩宠,一回来就封皇太女还赐筵席。却不想,她居然主动拒绝。有些清流老臣们,不由得都对她这番举动颇有好感。   “殿下大义,是我西戎百姓之福。”   端木皇顿了顿,他是真心想要补偿这个儿女,不过既然她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准!”   “陛下英明。”   百官再次俯首叩拜。   接下来,端木皇还下了一道圣旨,鉴于昨晚的刺杀事件,他不放心自个儿宝贝女儿的安全,因此让司徒睿进宫以一等侍卫身份贴身保护皇太女,司徒睿躬身领受。其余大臣各有所思,司徒睿原本就是章王世子,将来是要承继整个章王府的已经三十万大军兵权,本身身份高贵是一个宫廷一等侍卫远远不及的。   然而大臣们又看向坐在阶上眉目如画沉静柔婉的皇太女殿下,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思量。   国师之前是在大昭太后寿宴上将这皇太女带回来的,她的身份早就传遍天下,也知道她在大昭嫁了夫婿。不过她如今也才十五岁,做了西戎皇太女,日后的一国之君,必然是要招皇夫的。据说太女殿下进宫之前又是住在章王府,并且与章王世子走得很近。   陛下此刻下这样的圣旨,其寓意昭然若揭。思及此,许多大臣看章王的眼神就变了。   西戎册封皇太女一事很快就传遍各国,轩辕国尚且没什么反应,只是想着他们那位被大昭太子扣留的大皇子,难免有些担忧。   大昭如今几乎都是凤倾璃掌权,不过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这位新封的太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空了孝仁帝的权利,自己一人独大。许多人都在猜测,太子会不会直接逼宫让孝仁帝退位自己登基?然而那位太子作风实在是奇特,都被册封太子好久了,仍旧没有搬进东宫,还是住在荣亲王府桐君阁中,日日看着院子里的蔷薇发呆。   他是最早收到消息的,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拿着手中薄薄的纸片,他久久凝思。冷严冷修和冷香站在身后,都不明白主子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别人不了解主子,他们这些个陪在身边多年的属下可是清楚得很。主子明显不能对太子妃忘情,整日的思念。自从知道那个含卉有歪心思以后,为避免再有野心大的丫鬟闹出什么事来,主子直接将桐君阁所有丫鬟遣走了,只留下醉文和沉香。   就这两个,还是看在从前世子妃的份儿上留下的。   如今他们的太子妃都在西戎做了太女了,眼看着就要继位了。主子是断然不可能放弃世子妃的。陛下龙体欠安,早就不管事了。主子只要胁迫陛下退位自己登基,发兵西戎,还怕带不回世子妃么?   凤倾璃站在回廊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开得艳丽的蔷薇。   “殿下——”   冷修忍不住开口。   凤倾璃微侧脸,“柏云如今到哪儿了?”   冷修一怔,而后立即道:“已经处境多时,最多七天便可抵达帝京。”   “七天…”   凤倾璃呢喃着这几个字,又问:“端木老皇还撑得了多久?”   “据探子来报,大抵不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一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一个月后她腹中的孩子也五个月大了。那个时候她如何登基?她又要如何瞒过燕居的眼睛?   他心里有些烦躁,又想起前几天孝仁帝召他入宫要让他提前继位,顿时脸色更冷。按照惯例,新皇登基是要封后的。可如今他的妻子远在异国他乡,怎么封后?他又岂不知,孝仁帝是要他重新在大臣女儿当中选一人为后顺便再纳妃好巩固皇权平衡朝中势力。   他没想过再娶,也不想什么三宫六院。如果不是因为他娘…   凤倾璃轻叹一声,又想起几年前容烨为了盗出他娘的衣冠冢不惜闯皇陵,差点丢了一条命。最后他娘的衣冠冢没有拿出来,倒是发现了先帝手中那幅画。不过那个时候他伤重,不然早就把那画取出来了。   去年,在他大婚之前,容烨又悄悄去了一趟皇陵,成功的取出了那幅画…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知道秋明月的真实身份。   可那个时候,他们都宁愿从不曾看过那幅画,也宁愿从不曾去调查过她的身世。查什么呢?反正她是他的妻不是吗?无论她是谁,又有什么样的身份始终都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他便不作他想。他一心宠她护她,只认她做妻。原本以为,他们可以这样白头到老。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些隐藏的秘密和无法诉说的苦衷与无奈,终究让他们之间有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轩辕逸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一直呆在皇家别院里,没有任何举动。”冷修回答,后又想了想。   “倒是那个小公主,前两天伤好得差不多了跑去镇南王府,得知镇南王世子离开了闹着要追出京城,被轩辕大皇子的派人给拦下了,如今禁足在别院里。”   凤倾璃皱了皱眉,那个小公主果真是个麻烦。   “继续派人盯着轩辕逸,他不会甘心就这样困在大昭的。”   “是。”   几人退了下去,凤倾璃一个人站在原地沉思。想着西戎皇太女登基,大昭也要派遣使者去恭贺,然而上次太后寿宴上闹得不欢而散,大昭如果再派人去,那帮臣子又要闹腾个不休。要是按他从前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那些人做什么?   只是…   他仰头看着天边的夕阳,眼中升起无限惆怅。自己为什么就是这么个身份呢?皇后有句话说得好,大昭本就得位不正,他还趟这趟浑水做什么?   偏偏那个人还不能死,死了自己就必须继位。   他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深沉。   太后也该寿终正寝了。   ==   西戎帝京八百里外,正有一辆马车不紧不缓的前行着。马车不算华贵,但绝不简谱。偶尔车窗打开,闻听得有淡淡香气隐隐环绕,令人心旷神怡。赶车的是一个小童,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倒是生得眉清目秀。   “还有多久到达帝京?”   车内传出男子清雅磁性的嗓音,令人闻之如沐春风。   小童答:“前方有个驿站,休息一晚明天早上一早起来赶路,午时就能到达帝京。”   “嗯。”   车内男子不再言语,而后只闻得轻微的响声,车窗的帘子被拉开,露出男子忽隐忽现的侧脸,如神驰般精致而绝美。如墨的发丝静静垂落白衣,沉静的眼神如浩淼艳琼,让人望之心神沉沦又为之敬畏。   如此绝代风姿,除了凤倾玥还能有谁?   好在这是一条小道,不然若有行人惊鸿一瞥如此天人之姿,定然要惊艳驻足。   然而这个尤其受上天爱戴的人儿似乎不知晓自己的容颜会给人带来的震撼一般,面上表情不动如山,连眼神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无人看见昏暗的角落里,他垂下的眼风,如此的寂寞。   快马加鞭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到跨界后才换了马车,不过就是为了早点见到她。   也不知道她如今如何了?再次相见,又是何种光景?那日一别,她是否已经恨上了自己?如今她的身孕已经接近五个月了吧…   凤倾玥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向后靠了靠。   这皇权江山,阿璃不喜欢,他更是厌恶。当初那个承诺,他守了十几年,如今又如何能够半途而废?那岂不是意味着,当初放弃她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不,他无法承受那样的痛。他宁可颠覆了这江山送与阿璃,再看他俩并肩而立看着天地浩大,幸福一生。至少,他心里稍稍有点安慰。不能拥有她,能亲手送与她幸福也是好的。   很多事身不由己,尤其是他们这种天命龙凤之人,将来注定要俯瞰天下。既然如此,那他就帮他们推波助澜吧。   如此,他也能走得心安了。   手指按上心口的位置,微微的疼痛,他却淡淡的笑开。   窗帘放下,掩下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苍凉。   而此刻,西戎皇宫,帝寝殿。秋明月正坐在床头,一口一口的给端木皇喂药。身侧伺候的丫鬟早就被老皇帝挥退了下去,诺大个宫殿内只剩下父女两人。   一碗药喝完以后,秋明月掏出手绢给他拭了拭嘴角的残渍。   “静儿。”   端木皇看着她,目光柔和。   “这些天你随朝听政,可有收获?”   秋明月垂眸坐在一边,淡淡道:“愿听陛下教导。”   端木皇眼神有些暗淡,“静儿,你还是不肯原谅父皇吗?”虽然这个女儿如他所愿住进了皇宫,但是她始终不愿意叫自己一声父皇,他难免有些失落。   秋明月浅浅一笑,“陛下言重了。陛下是天子,何错之有?您给予静曦的一切,都是静曦的福分,静曦感激都来不及,何来的原谅一说?”   端木皇抓紧了她的手,目光里有一丝祈求。   “静儿,父皇活不了几天了,我知道当初把你抛弃是我的错,只怪当年父皇太懦弱,无法撼动国师之权,才让你这些年在民间受尽了苦楚…”   “陛下又言重了。”秋明月微笑打断他的话,“我这些年在大昭过得很好,虽然早些年无法与父亲团聚,但好歹有慈母细心教导。后来回到秋府,和姐妹们纵然有些矛盾,但也无伤大雅。再不济,还有夫君宠爱呵护…”   提起那人,秋明月又闭上了嘴巴,下意识的想抚上自己的小腹,但随即想到此刻还有其他人在,便生生忍住了。   “静儿可是还在想念你那夫君?”端木皇察言观色,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叹了一声。   “你在大昭的事国师都跟朕说了。”他顿了顿,又皱眉道:“这事儿国师做得的确欠妥当了些。你是我西戎堂堂公主,国师怎能嫁予大昭的皇子?做卧底也犯不着你这个金枝玉叶亲自涉险。章王府那小丫头不是从小就被她送到大昭去了吗?这么多年居然只在大昭太后身边做了个小丫鬟,实在不成样子,倒是累得你委曲求全,日日…”   “我不委屈。”   秋明月打断他,目光淡漠而清冷。   “她让我做的事,唯有这一件合我心意。”   端木皇皱眉,“静儿——”   “你当年娶我娘的时候,难道没遭到朝臣的反对吗?”秋明月又截断他的话,笑意里三分讥诮七分漠然。   “忘了告诉你,嫁给他是我自愿的,不是国师逼迫。不过离开他,确实是因为她逼迫。”   端木皇凝噎不语。   秋明月抿唇浅笑,“当然,像你们这种从小身在皇权中的人,是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情的。”   “那小子一开始就欺骗你,还谈什么真情,依朕看——”   端木皇明显对凤倾璃没什么好感,语气有些冷。   “他没欺骗我,是我一直在欺骗他。”秋明月的语气也有些冷淡,见他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由得又讥诮道:“最起码他爱我护我对我如珠如宝,不像你们,一个说是我的父亲却又将我抛弃。一个又为了什么家国大业收我为徒,到头来不过当我是一颗可用的棋子罢了。你们谁都不如他!”   “静儿!”   端木皇神色愧疚,“你果然还是恨我的。”   秋明月站起来,坐在椅子上,懒散道:“没什么可恨的。我从小长在大昭,如今你们都说我是西戎的公主,我便也做这个公主罢,总归不过一个身份而已。说起来,的确比我曾经任何身份都要高贵不少呢。”   端木皇眼神有些哀痛。   “父皇不是要逼你。”他长叹一声,幽幽道:“静儿,你也知道,无论如何,你和大昭那小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如今你回来了也罢,日后就不要再惦记他了。我西戎好男儿多的是,你如今又是皇太女,将来西戎的女帝,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保证他们个个对你如掌中宝,总好过凤倾璃那小子对你不尽不实的好。再不济,不是还有司徒吗?我看他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你对他不是也有好感吗?你要是喜欢,朕立刻就给你赐婚,让——”   “不必!”   秋明月冷声打断他的话,“大昭女子多有约束,尤其是嫁为人妇的女子。其中有这样一句话,一女不侍二夫。虽然我向来不以为意,不过也不想违心再嫁他人。”   不等端木皇再说什么,她已经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累了,陛下好生休息吧,告辞。”   “静儿——”   端木皇的呼唤没有换的秋明月的回眸,如今她的名字已经被记入皇家宗蝶,她是端木静曦,然而她私心里仍旧不愿意承认那个名字,那个身份。若非不得已,鬼才愿意呆在这个地方整日参与那些阴私皇权。   司徒睿一直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对她笑了笑。   “怎么了?不高兴?”   秋明月平复了心里的抑郁,“没有。”   她看着司徒睿,几次欲言又止。   司徒睿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自然从她的神态里看出了她有难言之隐,便问:“有心事?”   秋明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也没回自己的宫殿,漫无目的的来到皇宫里一处僻静的角落,看着远处花海徜徉,她终究忍不住开口了。   “阿睿,其实你用不着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司徒睿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低低道:“可是陛下方才说了什么令你不高兴的事?”   秋明月咬唇,手指扯下一片绿叶。   “他撑不了多久了,顶多半个月。”   司徒睿皱了皱眉,“国师不是说因你回来了,陛下高兴,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么?”   “他那是虚的,类似于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如今他撑着一口气,不过是想寻个机会看我大婚而已。”说到这里她有些恼怒,“都病得那么重了,还要多管闲事,可恶。”   “别动气。”   司徒睿按住她的肩膀,体贴道:“小心你腹中的胎儿。”   秋明月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都快五个月了,再这样下去,便是穿再宽大的衣服也掩盖不住了。   “如今朝中有什么动向?”   “你这些天处理政事大臣们很满意,尤其是几位阁老大臣,觉得你很有明君风范,私下里对你也颇有好评。”司徒睿温言道:“你对宫人仁慈和善,在后宫也很有好评。还有之前你在民间屈尊降贵帮助那些老百姓,他们对这个皇太女都很喜欢。你只要再努力些,就能获得朝中大半部分朝臣的支持。将来你登基后,他们也不会为难与你。”   “可是如今这些还不够。”   秋明月目光幽深,“那些朝臣大部分都是国师的人,如今支持我不过也就看在我只是国师手中的傀儡罢了,未必真心。”她冷笑一声,低声道:“上次刺杀后宫中侍卫已经撤销换了另一批,你可有准备?”   司徒睿点头,“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他凑近秋明月,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其实百官最畏惧国师的,还是她手上的黑龙。上次为了将你从大昭带回来,牺牲了部分黑龙隐卫,但是剩下得还有一些,都是精英。其实如今国师的威信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秋明月回头看他,他神秘一笑。   “国师的身份暴露了,天下人人都知道燕居夫人从前和大昭的先帝有些瓜葛,上次在大昭太后寿宴上又闹得那么乱。七嘴八舌的,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你别看国师在西戎地位尊荣,但是嫉妒排挤她的也不少。从前不过是碍着她势力太大,而且又得陛下宠幸。她又整天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让人瘆的慌,是以人人畏惧敢怒不敢言。”   “为了带回你,她也损失不少,再加上我和三皇子这些年暗中的布置和陛下的韬光养晦。你若是真要跟国师撕破脸皮,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可是会两败俱伤,对吗?”   秋明月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还有一点她没有告诉司徒睿。就是自己是燕居的外孙女,到时候扳倒了燕居,自己也别想讨到什么好处。虽然这里不是大昭,那些文人政客没那么迂腐酸儒。但天下众口悠悠,怎能堵得住人家谣言流传?杀了燕居,是她这个做孙女的不孝,杀恩师,就是不仁不义。这样一个皇帝,又有多少人支持呢?   司徒睿沉默了。   秋明月轻叹一声,想了想,道:“或许我们还可以瓦解她一部分势力。”   “你有什么好主意?”   秋明月抿唇,眼神划过一丝冷意。   “帝京城外有十万守城将士都是她的人对吧?”   “是。”   “如果帝京发生动乱,最早进皇城护驾的是这些人对吧?”   “…是。”司徒睿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有几分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秋明月冷笑一声,“除却这些人,兵部那里还有十万人马。可如果这守城的十万人马死于她的失误,你说,那其他的将领还会对她尊荣衷心不变么?”   司徒睿脸色变了变。   秋明月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章王府掌握三十万兵马,但是没有圣旨下达是不能随意调动的。如果此时帝京发生动乱,守城的十万大军和兵部的十万大军定然要出动平乱。”   她突然顿了顿,传音道:“我想到一个计策,有些冒险,但是如果赢了咱们就是双利。既可以消灭她一部分兵权,也可以让另外一部分兵权为我所用。”   “你的安全有保障吗?”他关心的只是这个问题。   “没事,别忘了我本身会武。这一次,我要这帝京来个大清洗。”她目光狠绝,声音冰冷而坚定。   “你做什么我不反对,但是我必须时刻陪在你身边。”   秋明月点头。   “好。”   “如何让帝京动乱?”   “我被封为皇太女,最反对最不平剥夺了最多利益的人是谁?如果我没有回来,端木清又犯了死罪,我三哥无心政事,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是谁?”   “皇室最近的宗亲…”司徒睿突然闭上嘴巴,用一种不可思议又由心佩服的目光看着秋明月。   “我没有看错人,你的确具备做女王的潜质。”   秋明月不置可否,她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当然,此刻她是不会告诉司徒睿的。既然都容不下她腹中的胎儿,那么她不介意为自己的孩子铺下一条血路。   帝京之中,一家客栈内,凤倾玥正站在窗前,身后小童无声靠近。   “公子,刚收到消息,今晚帝京有变数。”   凤倾玥并没有回身。   小童道:“皇太女设计端木皇同父异母的弟弟孝亲王叛变,动乱即将爆发。国师今夜却不知为何闭关。”   凤倾玥嘴角带了几分笑,“不成想,她竟想到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公主,咱们需要做什么?”   凤倾玥沉默了会儿,“继续探查消息,等孝亲王发动叛乱再说。”   “是。”   小童无声退了下去。   凤倾玥临窗看着夜空中一轮月色,嘴角笑意清欠。将皇室最后一支可继承皇位的血脉清除干净,又趁国师闭关不便借力打力,让国师的人自相残杀,最后她再以皇太女之令下旨让章王带兵平乱,既除了后患还收回部分兵权,一举两得。   早知道她非一般女子可比,心思细腻内有乾坤沟壑。一双素手能批阅得了奏折也颠覆得了这江山天下。   等一切都落幕了,她顺理成章登基为帝大权在握,再没人敢挑衅。而她腹中胎儿,也可名正言顺的保住。   如此惊才绝艳的人儿…   他忽然暗淡了眸子,唇角几分苦涩的笑。   既然她想做,那么他便助她一臂之力吧。从前都是阿璃给她收拾烂摊子,如今就换做他吧。   “来人!”   身后一个黑影落下,   “召集二十个血影去缠住国师——”   “公子。”身后黑衣人道:“血影一出,国师立即就会知道您来了西戎,只怕——”   “无妨。”   凤倾玥并不放在心上,继续吩咐。   “动乱之时火烧兵部尚书府——”   “制造五公主端木清与孝亲王密谋里应外合造反的证据,明日送到几位阁老手中——”   “进宫保护皇太女安全——”他忽然顿了顿,“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身后黑影无声无息消失。   凤倾玥临窗下望,看见这安静的黑夜下隐藏的暗潮汹涌,血腥厮杀。   亥时三刻,孝亲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攻入皇城,势必要斩杀妖孽之女端木静曦,以还西戎江山安宁。皇太女得到消息,立即向端木皇请示下旨于兵部尚书,点兵消灭反贼。兵部尚书还未得到消息,兵部尚书府忽然走水。传旨的太监看着火光冲天的兵部尚书府,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同一时刻,驻守城外的十万大军得到国师的命令进城平乱,城门很容易被打开。十万大军冲了进去,和孝亲王的人马激战在一起,正打得难分难舍。那边兵部尚书府的火也熄灭了,兵部尚书自知自己延误了圣旨心中惶然,连忙点兵进皇城平乱。哪知一路进宫突然发现两队人马交战,其中一队赫然就是驻守城外用于有外来侵犯护城的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动的。   正在他疑惑之际,却有宫女持皇太女的手谕而来,言驻守城外的十万将领无召入京是为谋逆犯上,让他带兵平乱。   “这…”   兵部尚书本就是国师的人,如此一来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到时候国师知道了,岂非要追究自己的责任?   “发生这么大的事,国师为何不在?”   那宫女是秋明月亲信,自然也是极为聪明的,见他眼珠子转动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国师今日闭关,尚且不知叛乱,如何能下令命城外驻守的人马进宫?如今陛下龙体欠安,皇太女殿下监国。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国家栋梁,怎能犯如此糊涂?”那宫女先是一番疾言厉色让兵部尚书知晓轻重,在他渐渐不安后又缓下声音道:“大人,如今孝亲王谋反,陛下和皇太女安危为重。皇太女早就派人下了旨意到大人府上,大人为何迟迟不来?无视圣旨君威,可是大罪。届时国师知道了,必诛你九族。”   兵部尚书一震,有些心虚起来。   “并非本官延误君上旨意,只是——”   “大人有何苦衷待叛乱过后自己去向陛下和皇太女殿下说明吧。只是奴婢好心告诉大人一声,今日叛贼入宫,如果陛下和皇太女殿下有丝毫损伤,大人收到圣旨却延期进宫,导致没有及时救驾宫人死伤惨重。这个罪,大人你可担得起?”   兵部尚书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还请姑娘明示。”   宫女满意的点点头,“驻守城外的兵马一向以国师唯命是从,国师如今闭关定然是不会施令下达。这些人久在城外,不成想竟然生出狼子野心想要联合孝亲王等叛贼密谋犯上,实在是罪大恶极。陛下见大人迟迟没来救援,已经震怒要发罪于大人你。还好咱们皇太女殿下惜才,为大人求了请,准大人你代攻抵罪。大人这就点兵杀叛贼吧,待战乱平复,皇太女自然知道大人的功劳。”   她说到最后,兵部尚书眼神连闪,明显已经听懂了宫女的暗示。   宫女又凑近他,小声道:“大人今日立了功,救陛下和皇太女于水火之中,来日皇太女登基必定有重赏。大人,前途无量。”   兵部尚书眼神精光闪烁,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自然是明白这宫女言外之意的。国师权大势大,他才依附她。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国师越发位高权重,自己手上这点兵权在国师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再对国师忠心耿耿如何?始终无法再上一层楼。   可皇太女不一样,陛下龙体欠安恐怕活不了多久了。皇太女登基,根基浅无法服众。如果自己主动投靠之,将来就可做从龙之臣,富贵岂能是今日所比?   想到此,他对宫女抱拳。   “谢姑娘提醒,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劳姑娘告诉皇太女殿下,让殿下莫怕,待本官带兵平乱后亲自抓了叛贼到皇太女跟前认罪。”   宫女笑得很满意,“去吧,狄大人,皇太女等着你的好消息。”   狄大人抱拳而去。   宫女站在原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月光洒下来,照亮她面容俏丽而柔美,正是红萼。   她完成了秋明月交代的事以后就匆匆回去。而叛军入宫之前,秋明月便去了帝寝殿,有刺客刺杀皇上,司徒睿率章王府私家兵斩杀刺客。并且活抓三人,查出背后之人正是五公主端木清。   端木皇躺在龙床上,听闻今夜之事,震怒之下连连咳嗽。   “反了…这个孽女,竟敢弑父…朕要杀了她…咳咳咳…”   秋明月坐在床沿边,挥退了宫女。外面厮杀满天,这帝寝殿却安静异常。   “陛下莫气,小心伤了身子。”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温柔细语,端了药汤给他。   “五姐之事被奸人蛊惑,又对我有些误会,才做出这些事。左右那些刺客死的死被捕的被捕,翻不起大狼来,陛下若为了这些事动气,实在不值得。”   端木皇一边喝药,一边欣慰的点头。   “还是静儿孝顺贴心。”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眉目温柔的女儿,心中甚是宽慰。   “朕自问待五弟不薄,没想到他竟然起兵谋反朕。还有那个孽女,竟然要派人刺杀朕。哼,这等不孝不仁的女儿,怎配为我西戎公主?更莫谈一国之君。”   他气得不轻,“静儿,去,直接赐死。”   秋明月把最后一口药给他喂下,笑得温柔。   “不急,待叛乱过后,明日本殿登基大典上,亲自处决叛贼。以祭奠我皇族威严,安抚百官。”   “嗯。”端木皇觉得有理,而后突然发觉这话不对,抬起头里。   “登基,静儿——”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不可置信看着已经起身神色冷漠的秋明月。   “你——”   他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染在金黄色的被褥上,竟然是黑色的。   “你给朕下毒?”   司徒睿已经进来了,双手扶住秋明月有些颤抖的肩膀。   “静儿。”他怜惜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女子,只觉得心头似被针扎一般的疼。   “是。”秋明月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我伺候你喝药的。你应该也知道,我本就会医,自然也会毒。你没想到吧,在你以为你的女儿为尽孝道亲自伺候你服药而高兴的时候。却不知道,每日你喝下的都是致命的毒药。”   她握紧了手心,神色冷漠,身子却有些颤抖。   “你——”   端木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打击得心神俱裂,伸手想要抓秋明月,似乎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为什么——”   他从床上翻了下来。   秋明月下意识的头退一步,宫女早就被遣了出去。暗处的皇室隐卫也早就被司徒睿的人杀死了,如今没有人来救他。   “为什么?”秋明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凄厉而狰狞,笑得张狂而狠绝。   “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为什么。”   她挣脱开司徒睿的怀抱,一步步走进端木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死亡中痛苦挣扎,只觉得心里痛快。   “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端木皇连连吐血,如今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仍旧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个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   “为什——”   他突然顿住吗,看着秋明月抚在自己腹部上的手,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老眼里尽是苍凉和自嘲,还有一丝悔恨。   “任何伤我孩儿的人,都该死。”   秋明月字字如冰,眼神里恨意满满。   “本来以为你是将死之人,又对我心怀愧疚不会暗害于我。可我却忘记了你再怎么无能再怎么懦弱,也是一个帝王,曾经有后宫三千有无数子女的帝王。我日日来伺候你喝药,你如何看不出我身怀有孕?”   端木皇眼睛有些模糊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你想说我狠对吗?那你呢?我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孙子。你怎能那么狠?居然在自己的锦被上放了少量的麝香,让我日日近身闻着,然后不动声色的流产。是吗?我尊敬的陛下。你果真不愧为一代帝君,充分将一个帝王的狠绝发挥得淋漓尽致。连自己的外孙,也不放过。”   端木皇捂着胸口,“那是…是凤家…家的血…血脉…不能…”   秋明月眼神冰冷狠戾,“可也是我的亲生骨肉,你竟然狠得下心对自己的外孙下手。你在对我下麝香之前,怎么没想过有今天?原本看在你对我还算不错的份儿上,以前那些恩怨我就既往不咎了。可是你居然敢对我孩儿动手,就别怪我无情。”   “你…”   端木皇剧烈喘息,眼神痛苦。   “你亲手弑父,将来…会…会被天下唾骂…”   “是吗?”   秋明月却笑了起来,“阿睿。”   “嗯。”   司徒睿站在她身侧,根本没有看端木皇一眼,端木皇绝望的意识到,这个女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不动声色的成长,超出了他的掌控之外。   “陛下是如何驾崩的?”   司徒睿声音恭谨而温和,“回殿下,微臣刚才收到消息。五公主和孝亲王里应外合篡权夺位,并且买通杀手刺杀陛下和殿下您。陛下受惊过度引发旧疾,临终之际留下传位诏书令殿下继位,为我西戎女帝。”   第九章 玥的到来,为你接生   大势已去,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端木皇趴在地上,嘴角黑血殷殷,璧上的明珠光晕灼亮,照得他脸上皱纹斑斑,再这样的夜里,显得尤其狰狞骇人。他看着秋明月,眼神黝黑而痛楚。   “这个江山迟早都是你的,你何苦…背上弑父…的骂名?”   秋明月脸色惨白似雪,犹自坚定的站着。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再面对那些刀口如舌,没有时间再去应付端木皇再发现无法使她流产最终告诉燕居并且以百官之口威胁,没有时间再去费心准备筹谋得以保全自身以及腹中胎儿安全。   她深深吸一口气,眼中有泪光闪闪,嘴角却慢慢勾出淡淡笑意。明丽而绝美,森然而凄怆。   “你无情,因为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正如,当年你抛弃我,纵然知道我存活于民间,也无法将我接回宫中。什么局势不稳,什么无可奈何。说到底,不过是你的自私和懦弱。不过是,你永远无法体会一个女人十月怀胎的心血和苦楚。”   “你永远无法体会,一个母亲,为了她的孩子,什么都可以牺牲,也什么都可以担当。”   她手指抚上自己的小腹,慢慢走过去。   “静儿—”   司徒睿伸手想拉住她。   她却已经微微俯身而下,因为怀孕的关系,她必须顾及腹中的孩子,所以不能大力弯腰,只能微微弓着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老皇帝。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您,今夜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不过想来您应该也是欣喜而欣慰的。您选中的继承人,她有能力统御江山,有能力玩弄权术,有能力做到你努力了一辈子都无法撼动的国师的威信与权力。”   端木皇眼神浑浊的看着她,他努力仰头,此时才发现自从被册封为皇太女后日日来给自己请安的时候都是素装整容的她,今夜却换上了金红色的皇太女服饰,衣袖华丽而宽大,袖口有金线隐隐闪烁,衣袍上有金凤跃然于飞,一双眼睛灼灼生辉。她俯身而下,头上金凤簪子明亮而脆烈,在灯光下散发才出冷冽森寒的光。   那光投影在她的眼神里,生生又生出辱坠地狱的寒凉和绝情来。   他在那样深沉而漠然的目光里,看见自己原本灰白的耳鬓刹那间白如雪,看见自己那张原本风华犹存的脸皱纹斑斑,看见自己浑身狼狈嘴角黑血凄凄惨惨。   端容与狼藉,华丽与惨败,如此鲜明的对比里,恍惚中似乎也映射出这些年来金殿玉辉高楼独断;映射出衣衫鬓影一抹红唇笑颜如花;映射出黄金龙椅背后白骨森森,鲜血横流…   一步步走来,发现尽头处,天涯之终,红尘远去,独留他一人面对那无尽黑夜。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却仍旧无法突破那黑夜看见任何光明。   那些年,娇妻在怀。那些年,把酒欢歌。那些年…   而今,父女相残,徒留一洒鲜血,佝偻尸体…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仰头,凄怆大笑。   秋明月一震,却见他忽然声音一顿,四脚瘫倒,再没有丝毫的生气。   秋明月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静儿——”   司徒睿一惊,连忙想要来扶她。   秋明月却一手撑地,一手抚着自己的腹部,脸色比刚才还白。她看着倒在地上满身黑血死不瞑目的端木皇,看着这殿内灯火辉煌却凄清森凉。   是哪里来的风吹进来,渗骨的寒凉,冷得她双唇止不住的开始打颤。   司徒睿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明显感受到她浑身都在颤抖,纵然隔着衣袍,那种透骨的凉意也透过衣袍递进之间再一寸寸浸入他心脉,冷得彻骨。   他浑身一震,下一刻紧紧的将她抱进怀里。   “别怕,那不是你的错。”   他柔语安慰,声声呢喃若风。   “你只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他们逼你…”   “别怕,静儿,你还有我,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用我的怀抱,驱散你的冰冷…”   他一句句的说着,忽而顿住了,因为胸膛处,有湿热渐渐晕开。   司徒睿,伸出拍她肩膀的手一顿。   她哭了!   这个刚强骄傲的女子,哭了!   这个无论在任何逆境下都永远坚毅自信的女子,哭了。   他低头想要看清她脸上的泪痕,想要给她擦干那本不该属于她的脆弱和无助。她却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压抑的,低低的抽泣。   泪水很快就染湿了他的胸膛,也灼伤了他的心。   忽然心如绞痛。   灯光下司徒睿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外一只手缓缓放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心口处,无声安慰。   她如此刚强而决断,如此奇特又如此鲜明,如此大胆又如此洒脱。那样独特得…几乎让他忘记,她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在来到西戎之前,她本有幸福的家庭,有爱她如瑰宝的丈夫,还有即将临盆的孩儿。她原本应该安享在自己丈夫怀里,等待那属于和心爱之人的爱情结晶降临。   然而命运,然而那些隐秘的不可逃避却从未被她真正接受的,属于她的身世和使命。如枷锁一般强硬的套在她身上,困住了她的步伐,却又带领这她向着另外一条血腥之路而行。   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在逼她。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问过她,那些至尊权位,那些皇室传承,江山如画。她,是否心甘情愿接受?   司徒睿抿紧唇,忽然想起从前在章王府,她时不时的对自己讲述她和凤倾璃的点点滴滴。彼时他羡慕,也嫉妒,心中黯然。然而此刻他却在想,给她这人世间所有人艳羡的高位和富贵,真的是为她好么?她那般留恋从前在大昭的点点滴滴,其实何尝不是对如今陷入这皇室操戈,铁戟江山的厌恶及排斥?   或者,他还不够爱她。   司徒睿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拥着她。   此刻,相对无言。此刻,无声胜有声。   秋明月不知道的是,此刻窗外,也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她。   疼痛的,温柔的,带点凄惶的…落寞。   许久,他转过身,于黑暗下看着夜空清冷的月色。   曾几何时,他可以将她揽入怀中,再不让任何人窥视。   曾几何时,她留给他的永远都是漠然的背影。   曾几何时,他连在她伤心难过之时想要给予她安慰的怀抱都已经不配拥有。   他仰头,嘴角一丝凄凉的笑。   外面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秋明月的抽泣声也渐渐低了。   窗外的冷月照进来,端木皇睁大眼睛四脚瘫软的样子更为狰狞骇然。   秋明月伸手过去,覆盖上他的眼。   “瞑目吧,我的父皇。”   这是她第一次唤这个所谓的父亲为父皇,也是最后一次。   手收回,端木皇的眼睛已经闭上。   外面红萼的声音响起,“殿下,叛乱已平,孝亲王被或抓,狄大人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   秋明月抬起头来,由司徒睿扶着站起来,一瞬间眼神又恢复了冷静,不见方才丝毫悲痛无助。   “收监天牢,其余人若降并起血誓用效忠于本宫,则免除一死,并且厚待其家人。若反——”   她抬起的眼眸色深深,珠光璧辉下森凉如月。   “格杀勿论。”   “是。”   “还有,陛下遭刺,受惊过度,速速传太医——”   “是。”   红萼的脚步声离去,颇有几分急切和焦急的味道。   秋明月低头看着已经死去的老皇帝,此刻他嘴角的血已经变成了红色,面上的青气也消散,根本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她看着他近乎安详的面容,想起方才给他合眼的时候在他口中放了一颗药丸。那是在她发现端木皇要杀她的孩子之后,她就苦心制造的一种药。对正常人没有半点用处,但如果对有痼疾的人来说,就是致命毒药。   是毒药,也是解药。   她在端木皇的药里下了毒,方才那个药丸就是解药。   “端木清和孝亲王勾结的证据从哪儿来的?”   时间太紧,由于想着必须在燕居闭关的时候行动才能有最大的收获,是以根本来不及准备那么多。秋明月原本想着等叛乱过后燕居也损失了一批人马,震怒之下自然会彻查。再加上当初端木清的所作所为,只要自己稍微栽赃陷害,定然以假乱真。燕居那个时候不会和自己较真。却没想到,今夜居然就有人送来了这些证据。   司徒睿沉吟一会儿,道:“方才我在外面,突然接到的密函。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不过那人武功高强应该在我之上。能悄无声息的入宫而不引任何人注意,这个人——”   “不用说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秋明月打断他的话,眼神幽深嘴角带笑。   “既然是他,那么咱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她眯了眯眼,“我听说方才兵部尚书府着火了?想必也是他派人做的,国师到现在还没出现,八成也是被他派人拦住了。”   她忽然一顿,眼神带着几分奇异的看向窗外。而后走过去——   凤倾玥一震,下意识就要闪身离开。里面脚步声却顿住了,而后就听见她在说。   “大昭太后如何了?”   凤倾玥蹙眉,就听到司徒睿答道:“昨日收到消息,就在这两日了。”   秋明月又倒回去,声音讥嘲而冷冽。   “肖素鸢死了,大昭和轩辕的联姻也就此断了。国丧三年,谁知道三年以后又是个什么光景?”   “只是…”司徒睿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轩辕逸并非任人拿捏的主,我们得到的消息却是,他至今都按兵不动,这是为何?”   “以静制动呗,还能如何?”   秋明月似乎已经坐下,手指敲着桌面,道:“轩辕如今剩下的皇子寥寥可数,轩辕老皇帝自然是舍不得这个儿子的。罢了,那是他们的事,犯不着我去操心。”   秋明月有些疲倦了,“让那些宫女都进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   司徒睿走了出去,隐约又有脚步走进来,听起来似乎应该是个女子。   凤倾玥心中疑惑,想要凑近去看。却见风吹落窗帘,只透过缝隙看见那女子粉红裙裾下一双同色的绣花鞋。那身影,似乎隐约有几分熟悉,然而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皱眉,刚准备以内力作风吹起那帘子看清那女子是谁。就听得远处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重重宫门外,太监拉高的声音撞破这黑夜。   “国师驾到——”   他一震,伸出的手也迅速收回,然后身影一闪,霎时消失在黑夜里。在离去之前,他听到帝寝殿由内而外想起凄切的悲嚎声。   “陛下驾崩——”   那声音拉得极远,几乎响彻整个宫殿。   被红萼传报远远赶来的一群太医霎时一震,面色瞬间惨白。   而在另一道拱门,急急而来的燕居突然抬头,一瞬间眼神森凉如月。   不多时,整个宫内都响起凄切的哭声。   燕居赶到帝寝殿的时候,帝寝殿所有宫女都跪在门外哭泣,更外面,跪着太医,最外层,是消灭了叛军将孝亲王押入天牢后前来回禀皇太女的兵部尚书狄大人。他身后,有数万大军放下刀剑,跪在地上。   燕居一颗心沉了下去,也不管兵部尚书的呼唤,直接走了进去。   寝殿内,宫女隐隐哭泣穿透耳膜。   龙床上,端木老皇帝衣衫整洁,面色煞白,嘴角一抹鲜血如樱花绽放。地上还有碎碗药汁,显然是怒极打碎的。碎碗不远处,两个黑衣人躺在地上,血液趟了一地,宫女甚至还来不及收拾。而床边,秋明月被司徒睿抱着跌坐在地,满面泪痕,神色茫然而恍惚。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来临。   衣风扫过,燕居闪身来到床边。   秋明月一震,似突然清醒。   “师父…”   低若蚊蚋的呼唤,让燕居刚把上端木皇脉搏的手都为之一顿。   片刻后,她叹息一声,将端木皇的手放入被中。   “你一直在这里?”   秋明月木讷的点头,“刚才有刺客…阿睿带了人来…他受了惊,突然就吐血了…叛乱了,我让绿鸢去我宫里拿护心丹,我昨天才配好的…可是…”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滴坠落。她双手紧紧抓着司徒睿的衣领,身子在颤巍巍的发抖,显然也是受了惊吓。   燕居见她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想起今夜血雨腥风八成也跟她有关,不然今夜自己不可能被血影阻挠。于是她怀疑是秋明月亲手毒杀了老皇帝,但是一来秋明月没有理由这么做,反正如今她都是皇太女了,这江山迟早都是她的,她犯不着再多此一举。再者,她也算有几分了解自己这个外孙女。或许秋明月对老皇帝没什么感情,但是也不至于做出亲手弑父的事情来。   不过虽然说是没什么感情,但好歹也是亲生父女,如今让她见着自个儿的生身之父死了,大抵她还是伤心的。便对司徒睿道:“殿下受了惊,你带她回去。”   “是。”   司徒睿点了秋明月的昏睡穴,然后以宽大披风护着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躲过了燕居的目光。燕居此刻正心乱,想着今夜的事有些古怪,倒是没有多想他为何要以披风把秋明月的身子遮住。只是觉得大抵怕她受了寒气吧,那丫头自小就怕冷,便也没有多关注。   “把这里收拾干净。”   她吩咐着。   “是。”   宫女们连忙站起来,将刺客的尸首清理。   燕居又询问今夜之事,没得到什么信息。这帝寝殿所有暗卫早就死光了,不然她也不至于查不到任何事。想起门外还跪了一群人,她便走了出去。   ==   司徒睿抱着秋明月来到静曦宫,立刻就解了她的昏睡穴。红萼和绿鸢退到外面去了,寝殿内,孙嬷嬷被点了穴道躺在秋明月床上。   秋明月手指一动,立刻解了她的穴。   孙嬷嬷翻身跪在地上,“殿下!”   秋明月冷冷看着她,“本宫没能让你如愿给国师报信,你可怨我?”   孙嬷嬷额头有汗水涔涔冒出,“老奴…”   她突然骇然的瞪大眼睛。   秋明月已经坐了下来,并没有刻意收拢衣袍,凸出的肚子就这样暴露在孙嬷嬷眼中。   “殿下,你—”   “如你所见,本宫已有身孕近五个月。”   秋明月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震得孙嬷嬷差点倒地。   司徒睿站在秋明月身边,那个角度却刚好可以在孙嬷嬷想要逃走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堵住她的去路。   “五个月?”   孙嬷嬷脸色发白,而后好似明白了什么。   “难怪您这段时间不爱喝茶,难怪从前最讨厌穿那些华服的您天天穿着皇太女的宫服。原来,您是故意的…”她忽然浑身发抖,“国师…”   “她当然不知道。”   秋明月冷冷看着她,“事到如今我也知道瞒不住了,你好歹是本宫的奶娘。如今本宫就问你一句话,你若还认我这个主子,那么过往的事情咱们既往不咎。如果你觉得你的主子只有国师,那么本宫也不介意多费点口舌对国师解释你是怎么死的。”   司徒睿已经蓄势待发,一旦孙嬷嬷有任何异动,就杀人灭口。   反正今夜叛乱发生以后,各个宫殿的暗卫就已经出动对付那些刺客了,如今还没有各就各位。此刻杀人灭口,是最合适的时机。   孙嬷嬷白这一张脸,“殿下,您腹中怀着的…可是大昭太子的骨肉?”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孙嬷嬷仍旧还要问一问。   “自然。”秋明月瞧着红木桌,“除了他还能有谁?”   孙嬷嬷低下了头,低低道:“国师不会允许殿下生下这个孩子的。”   “我的孩子。”秋明月手指把玩着一缕发丝,眼神清冷如月。   “岂能由旁人置喙?”她目光低垂,冷冷的,带着点杀气的看着孙嬷嬷。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动我的孩子。”   “可是…”   孙嬷嬷抬起头,面色苍白似雪。   “如今陛下驾崩了,您马上要登基为帝,这事儿迟早都要被发现的。除却国师,还有大臣,殿下…”   “不然…”秋明月轻飘飘道:“你以为今晚的叛乱又是为何?”   孙嬷嬷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眉目沉静如画,眼神却森冷如冰的少女,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就不了解她。西戎的天下,要变了——   “既是如此,殿下何不杀了老奴?”她苦涩道:“殿下,老奴生来就是西戎皇室暗卫。从前您身边的冬雪夏荷,她们的武功都是老奴教的。从那时候起,您就对老奴起了戒心。老奴一直奇怪,您为何没有杀老奴?”   秋明月收回目光,凉薄道:“杀了你她会在我身边安排其他人,你好歹看着本宫长大,怎么着也是隔了层肚皮的母女关系。你虽效忠西戎但好歹也对我有几分感情。如果换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   孙嬷嬷低下头,“殿下思虑周全,老奴佩服。”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本来本宫是想杀了你的。不过本宫进宫的第一天,父皇对本宫说了一句话。”   孙嬷嬷抬头,甚至都没有发现。平时只称呼端木皇为陛下的秋明月,今日居然换了称呼。   “什么?”   秋明月忽然一笑,“父皇说…”   “你身边那个奶娘,她是我按在国师身边的卧底。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你放在民间这么多年…她只忠诚我西戎皇室,也就是说日后你登基,她只忠于你。”   端木皇对她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是反话,因为怕被国师监视。就这句话,还是她近身伺候的时候他极为小声对她说的。她觉得,她那个父皇说了那么多话,就这句最管用。   “本宫现在就给你一个选择,你是忠于先皇为他殉主呢还是忠于本宫?”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嬷嬷,一瞬家心中感觉复杂。   “嬷嬷,如今我还叫你一声嬷嬷,就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说实话,我不想杀你。你虽然是奉命照顾我,但人心都是肉做的,你我之间可不止主仆情分那么简单。我腹中的孩子,他是西戎的未来,也是你的小主子。至于他的父亲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孙嬷嬷抬头,几分茫然的看着她,忽然道:“殿下要如何说服国师留下这个孩子?”   这便是妥协了!   秋明月嘴角一勾,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孙嬷嬷想了想,又问:“殿下要老奴做什么?”   秋明月笑了,低声道:“国师如今定然已经下令召百官进宫,你只要在他们出宫的时候,找到几个阁老大臣以及兵部尚书…对他们说一番话就行了…”   她如此这样叮嘱一番,孙嬷嬷便走了出去。   司徒睿问她,“孙嬷嬷可信么?”   “可信。”   秋明月点头,她眼神深邃而笑意深深。   “至少在她心里,我不仅是她的主子,还是她的女儿。她亲眼看着那个女人是如何一步步算计利用我再逼迫我离开,这些日子以来她看着我不开心,心里也愧疚。”秋明月叹了口气,低低道:“孙嬷嬷是我的奶娘,我是她奶大的。我养母生性柔弱又多病,我幼时跟在祖姑姑身边多。孙嬷嬷便是祖姑姑身边的人…排除政治因素,她对我倒是没有二心。”   司徒睿点点头,“我知你做事有分寸。”   他又看了眼外面,“今夜的事算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国师会处理。”他低下头凑近她,“国师今夜损失惨重,只怕心情不悦。”   秋明月冷笑,“这算什么?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她手指轻弹,窗户打开。窗外一抹月色倾洒进来,照得她脸色有些白。   “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她既然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那我便不能辜负她的期望不是?”   司徒睿把着她的肩,柔声道:“静儿,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逼迫自己。”   秋明月心中一动,低下头黯然道:“阿睿,我没有选择。”   身后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司徒睿才道:“等过了登基大典,处置了五公主和一干叛党。你腹中的孩子,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保住了。”   秋明月紧抿着唇没有抬头,“阿睿,谢谢你帮我。”   司徒睿笑笑,“不是说了吗,你我之前,用不着这么疏离。”   秋明月不说话。   司徒睿知道她心里觉得亏欠自己,只是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三皇子如今只怕进宫了,我得去看看。”   “你事先让人困住他了么?”   “总不能让他知道陛下…”他忽然住了口,知道这事儿总归在她心里有阴影。   “我走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早上起来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出去后红萼绿鸢走了进来,见她躺在床上已经睡了,便灭了灯火,悄悄退了出去。   四下无人,秋明月睁开了眼睛坐起来。   “如今没人了,出来吧。”   一声轻笑响起。   秋明月抬头,便见一个人影已经立在离她三尺之地。白衣如雪,眉目如画,嘴角隐隐有几分笑意。   “他说得对,你果真敏锐。连司徒睿都没发现我,却被你给发现了。”   秋明月盯着他,那日分开后倒是不成想这么快又见到他了。   “今夜是你在暗中帮我?”虽然早有猜测,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凤倾玥单手负立,容颜隐在黑暗里,若非有月光自窗前投下,几乎都发现不了这屋内还有其他人。   “嗯。”   知道她的聪慧与机敏,此刻再隐瞒已毫无意义。   秋明月默然。   凤倾玥上前两步,也不把自己当客人看,直接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一伸手就给自己倒茶,“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咦,怎么是空的?哦,我差点忘记了,你有了身孕,不能喝茶。”   他失笑着放下茶壶,又抬头看着她。秋明月已经掀了被子坐在床沿上,“你大晚上的来找我就为了讨杯茶水喝?”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见到凤倾玥,秋明月心里总是觉得别扭。莫名的她就想起那日在大昭皇宫,他抱着她对她说的那些话,想起他那样轻柔又满含爱恋的深吻…   容烨的脸皮厚她是有所领教的,不成想凤倾玥脸皮也可以这么厚。当着她夫君的面亲吻了她,如今还能这样面不改色的闯她寝殿,还对着她笑容满面若无其事。   哦,她很多时候都会忘记。容烨和凤倾玥,原本就是一个人。   从前或者是习惯,也或者是伪装。然而此刻,他为何不伪装了呢?   秋明月一直很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把那样两个性情喜好着装等等都天差地别的人伪装得那么好呢?   凤倾玥一眼就看透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还能为什么?当一个人面临那样的处境,当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那个注定的结局,当他不甘就这样庸庸碌碌无为一生。那么他生命中所有的努力,都会围绕着一件事去做。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是他开发了那样的潜力而已。   就如她,从前可以安安分分的在大昭做荣亲王世子妃。如今因时势造就,也可以玩弄政权人心,也可以做继位做一代英明女帝风临天下。   其实他们两个是一类人。   “他不放心你。”   千里驱驰,日夜赶路,脑海中不断想着见到她是何种场景。然而真到了这一刻,竟然出奇的平静甚至是和睦。   离别的那一日,她那样悲愤的目光,凄绝的眼泪,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刻刻都缠绕着他的心扉,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然而真到了相见的一刻,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看着她安好,便足以。   秋明月抿唇不说话。   她不是大度无私的女人,在一切真相揭露以后,没办法再以平常心去面对凤倾璃。那日离别虽然是无可奈何,但她心中也始终有芥蒂。谁都看得到她的决绝和无情,却又有谁看到她心里的痛?   那两个月,她想了很多。当初她们的结合或许是一个错误,但是错误已经造成。他不悔,她也不怨。甚至,她还有了他的孩子。只要他们能放下那些恩恩怨怨,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他仍旧宠她爱她,她依旧做他身边的妻。从前种种追究起来,究竟谁是谁非又有谁说得清呢?   她对他的隐瞒是不得已,是自以为不想给他添麻烦。而他对她的隐瞒,也只是想要留下她。在明知道她的身份以后,明知道她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他仍旧对她此心如一,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了。   无论她是谁,他只当她是他的妻。就像他说的那样…   所以即便再最痛最恨的时候,她仍旧保持着心中那一份柔软,让他等她。   或者,时间会淡化一切。等她能够慢慢平复那些伤痛,等风雨过后,她还是他心里那个萱萱。   只是在留下那句话的时候,她自己心里都彷徨。不知道这个等的期限是多久?世事沧田,或许那个时候早已物是人非。留下那几个字,不过是心里最后那一点未知的期待而已。   见过了无数离别,也许她潜意识里仍旧渴望温暖。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一直走下去呢?   虽然她也不确定经过这些事后他们究竟还能不能心无芥蒂的在一起。然而她给他一个希望,也给了自己一个希望。   如今她是西戎的皇太女,不日就是西戎的女帝。而他是大昭的太子,下一任大昭皇帝。两人身份变了,那么心呢?她想要强大的走回他身边,那么他呢?从前那些恩怨是非,谁都有错,但似乎谁都有无可奈何。   如今——   她抚着自己凸出来的腹部。   或者是这个孩子,让她心如死灰的心再一次升起了光亮。   无论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可能就这样擦肩而过漠然相忘。那么到时候再相见是何种情景,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今夜见了凤倾玥,她忽然又开始想了。   不由得自嘲一笑,“我以为他至少现在应该不缺女人的。”   太子啊,未来的帝王啊。如今她这个原配妻子也离开了,那些个做臣子的还不想方设法的把自个儿女儿往他身边送?就算占不了太子妃的位子,一个侧妃也是好的啊。太子日后登基为帝,侧妃就是四妃啊,荣耀家族富贵一生,谁不喜欢?   凤倾玥一顿,仔细看着她,久久一叹。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他。”   秋明月不置可否,“你到底干嘛来了?”   “帮你接生。”   某人很淡定的落下这么一句话,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秋明月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人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雷人?接生?她上上下下打量他,这才想起来。貌似眼前这个人,还是药王谷谷主来着,一身医术出神入化,比宫里那些御医强多了。   可是——   他好歹是个男人吧。帮女人接生这种事,自然有产婆,他跟着瞎操什么心?   面对她古怪的目光,凤倾玥只是淡定一笑。   “宫里的人给你接生,你放心?”   秋明月眉头一挑,不过他说得也很有道理。就算她现在说服了百官保住了这个孩子,万一到临盆那天燕居又使坏怎么办?司徒睿是男人,总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孙嬷嬷…她不是燕居的对手。   仔细想来,她身边还真的没有十分可信又能和燕居对抗的人。   “可是你要怎么进宫?”   宫里的男人除了侍卫就是太监。侍卫嘛,都是通过层层筛选进宫的,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成功以侍卫的身份进宫来,也不能近身伺候她。   太监!咳咳,算了吧。这么一个谪仙般的人儿,要是为了他自宫成了太监,她岂不是罪大恶极?子嗣传承啊…   她忽然一顿。想起那个诅咒…   凤倾璃曾说过凤倾玥不会娶妻,之前她一直疑惑,就算凤倾玥心里对她有那么几分心思,但也不至于为了她终身不娶的地步吧。   后来才知道那个诅咒…   想起诅咒,就不免的想起解诅咒的办法。   一时之间,她又开始恍惚起来。   耳边又是一声无奈的低笑。   “真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么?如果此刻坐在你身边的是你的敌人,你早就没命了,还有心思发呆。”   秋明月有些心不在焉,随意的答。   “那你现在会杀我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首先便是一怔,凤倾玥显然默了默,而后又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   “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了,如今便是我想杀你也杀不了了。”   秋明月想笑,笑意方起又有些涩然。忽然便觉得累了,索性靠在床边,懒洋洋道:“先说好,你今晚帮我我可不会感谢你。反正大约你也知道,君子与小人之间,我一般都会选择做小人。你帮我让我少费了些功夫,但是不代表没了你的帮助我今日的计谋就不会成功。反正无论如何,燕居是不会为了那些人杀我的。大不了就是被她发现我怀孕罢了,而我也有办法让她动不了我的孩子。”   凤倾玥深深看着她,忽然道:“既然你都设计得如此天衣无缝了,为何还要在天牢里埋下杀手杀端木清和孝亲王灭口?”   秋明月一怔,随即想到这厮神通广大,估计今夜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也不隐瞒。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我想,无论是凤倾玥还是容烨,都应该知道并深以为意吧。”   凤倾玥沉默。   秋明月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说,“喂,你要是没事就赶紧离开,我要休息了。待会儿阿睿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他忽然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流动着奇异的光泽。   “阿睿?看来传言的确没错,你跟司徒睿走得挺近的。”   秋明月原本想倒床就睡,闻言眼神冷了一分。   “你果然在我身边按有眼线。”   凤倾玥不否认,只是轻轻道:“青儿,我知道你初到西戎孤立无援需要帮手。但是…”他顿了顿,似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和司徒睿保持距离吧。”   “保持距离?”   秋明月忽然笑了起来,“那你是不是也该跟我保持距离呢?世兄?”   后面两个字落下,凤倾玥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还是在怪我。”   秋明月冷淡的看着他,不说话。   须臾,凤倾玥又恢复了一脸的从容平静,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失落只是秋明月的错觉一般。   这个人一向都会演戏,这要搁在现代,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影帝。   她在心中冷讽嗤笑,面上便多了几分不耐。   “你要是再不说你的目的,我就喊人了。”   凤倾玥似乎笑了一笑,“我已经说了,我来给你接生。”   对于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秋明月已经淡定了。   “好啊,我看你到时候以什么身份进宫。”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颇有几分玩味儿的打量他。   “哎,你会易容吧,又那么会演戏。如果扮作产婆的模样,嗯,大抵还是会瞒过不少人的。毕竟,你有经验嘛。”   凤倾玥得庆幸她寝殿里的茶壶是空的,不然如果此刻他在喝茶,大抵会被这句话惊得喷出来。   这女人,平时看着端庄。有时候又冷得跟冰块儿似的,脆弱的时候一碰即碎——   忽然想起之前在帝寝殿,她亲手杀了端木皇,浑身颤抖在司徒睿怀中哭泣的模样。   她此刻的淡定和平静,是刻意伪装的坚强吧。   她有时候看起来冷血无情,实际上还是心地善良的。   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弑父这种行为,只怕在她心里留下了不浅的阴影。   如果今夜自己没有来,或许她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宣泄那些本不应该属于她承担的罪恶和责任。   心口忽然有些痛。   这个女子…她何其的无辜?   那些本应该属于男人的血腥和杀戮,怎能全都加注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她应该如世上万千少女那样,养在深闺享受父母的宠爱,出嫁以后得夫君爱护疼宠,不沾染这天地间所有浑浊污垢才是。   然而——   秋明月原本今夜就心情不好,想要好好的发泄一通,久久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是不耐。   “你——”   “你不觉得只有宫女才能贴身呆在你身边吗?”   他突然开口,秋明月猛地瞪大了眼睛。   ------题外话------   汗滴滴,我又失言了,明天让女主登基吧。   第十章 打击国师,登基为帝   纵然是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秋明月,此刻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得嘴角抽搐,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或者产生错觉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从前温润如谪仙的凤倾玥?他怎么可以那么淡定的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于是惊讶过度的她,突然爆出了一句话。   “你没发烧吧?”   哪知某人很淡定,微微一笑。   “你忘了,我是神医。”   言下之意是,我自己发没发烧我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发烧了随便一个方子就解决了。总而言之,他就想表达一个意思。   我很正常。   可这种正常看在秋明月眼里,却觉得非一般的诡异,非一般的不正常。   “你要扮女人?”她很怪异的看着凤倾玥,幻想着他穿上女装的样子。厄…貌似…倾国倾城?   她眼神实在过于暧昧和猥琐,以至于淡定如山的凤倾玥也不由得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阿璃没告诉你十多年前…”   秋明月立即就想起以前凤倾璃说他娘被大火烧死的那一晚,凤倾玥扮作宫女去救他。   “你想故技重施?”   她神色漠然,忽而眼神带了几分讽刺与凌厉。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凤倾玥怔了怔。   秋明月却已经倒床就睡,“一个从来对我谎话连篇一直都在做戏的人,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凤倾玥眼神里浮现几分黯然,“青…”   “鼎鼎大名的第一公子,从来都不做亏本生意,时刻想着的都是怎样算计怎样谋取最高利益。我凭什么相信你会为了我而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凤倾玥沉默了,眉眼隐在黑暗中,有种看不懂的深邃和凄艳。   秋明月盯着帐顶,语气越发讥诮。   “一个视责任与使命大过一切甚至连自己所谓的爱人都能痛下杀手的人,凭什么让我把腹中孩子的生死交予你的手?你的祖先灭了我祖先的国,你又几次对我有杀心,我如何能相信你又是在玩什么阴谋诡计骗取我的信任?”   “容烨风流多情,天下无数女子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又何必留恋一个怀着孩子的有夫之妇?”   “凤倾玥身份高贵素来又有贤明,一生之责在于大昭皇权江山,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来救一个敌人的孩子?”   她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累了。   “刚才躲在帝寝殿外面那个人是你吧?”她讥诮的笑了,“你看到了,我亲手弑父,丧尽天良,十恶不赦——”   “青儿。”   凤倾玥打断她,声音难得的有了一丝沉痛。   秋明月睁开眼,很认真的打量她,然而那眼神又似乎更多的还是讥嘲。   “不要以你这副面孔这样叫我,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凤倾玥脸色似乎白了白。屋子里没有灯,然而她仍旧能够凭着高深的内力和天性的五识灵敏看清他的所有表情。   痛快吗?   不,原本她以为当她被那些欺骗所伤再说这些话来报复他,至少会心中快意。然而没有,心中除了疲惫就是荒凉。   她又转过头,看着漆黑的帐顶,声音淡漠而清冷,像这夜被血腥染透的月色。   “你现在可以去告诉国师,甚至告诉外面那些朝臣百官,说我弑父,说我篡权多位,说我陷害皇室宗亲欲斩杀亲姐甚至陷十万将士性命不顾,只为一己私欲。去吧,我保证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这静曦宫就会被西戎所有将士百官包围。不出一刻钟,我就会被人践踏成肉泥,包括我腹中的孩子。”   “我死了,西戎的皇室宗亲全都死了,西戎大乱。轩辕逸如今又被你们控制着,你大可以以此作为要挟让轩辕和大昭联手出兵西戎,平分天下。嗯,以你天下第一公子的声誉以及智谋,还怕不能统一天下么?”   她眼神嘲讽,语气厌恶而森寒。   “女人算什么?你们男人的眼里,永远都只有江山权利。女人嘛,不过是用来平衡势力的棋子而已。你们姓凤的,不都是如此吗?”   凤倾玥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奈苦笑。   “青…你非得如此…”   “我累了。”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不想再跟他多说。她的确累了,不止身累,心更累。   凤倾玥看了她半晌,默默的站了起来,然后无声无息的离开。   秋明月压抑的哭泣声,到此时才真正响起在这漆黑的夜里。她咬着被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出声。她一直是坚强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处于何种环境,无论是苦是难,她从不轻易落泪。只因为眼泪是弱者的代名词,她不要柔弱也不要懦弱。   从离开大昭,离开那人的庇护,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想方设法的瞒着自己怀孕的事实。在孤立无援下,甚至不惜利用司徒睿对她的感情。她不想要什么皇权江山,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然而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想不愿就可以逃脱得了的,他们都要逼她。   穿越是因,利用是谋,结果也是做他人的傀儡。   她凭什么要甘心被人这样利用?凭什么要被人践踏至泥?   一开始算计她利用她教她武功的师父是她的外祖母,对她心怀愧疚尽力弥补恩重倍至的父皇…到最后要杀她的孩子。   没有人想过,她只是一个女人,同样也有脆弱也有无助的女人。她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那么万能,她也会哭也会痛,也会…生不如死…   她在黑暗里举起自己的手,想起方才就是这双手,将那些毒药一口一口的送入她亲生父亲的口中,就是这双手,将今夜这血火刀枪玩弄于股掌之中,将数万人的性命尽数收割。   曾经这双手是用来泡茶题诗的,是用来执棋绘丹青的…   然而今日,却已经染了用不可洗清的血腥和罪孽。   她闭上眼,就会想起端木老皇帝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像地狱幽灵一般,如影随形的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弑父杀君的罪名,谁说她不在意?她灵魂来自现代不错,然而这几年,早就和这具身体融为一体,不容分割。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是端木皇族的,她的身体摆脱不了因血缘牵扯的亲情恩怨。从小失去父母的她,终归是渴望亲情的。从前沈氏对她的好让她觉得温暖,铭记于心。端木老皇对她真心宠爱她不是没有感觉,然而就是因为这所谓的父爱,险些让她放下戒备,害死自己的孩子。   她泪眼朦胧,神智却愈发的清醒。开始想,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给凤倾璃留下那一句话?对他有留恋不错,她爱上他也是事实。怨他欺骗自己,也有。然而当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却下意识的想让他知道。心中有恨有不甘,她终有一天要回去。必须回去——   或者只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也或许…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吗?   刚才说安溪恶化,她的确有故意的成分。但是话出口后,突然又觉得毫无意义。她和凤倾玥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当初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对他动心,却因他的疏离高洁而望而却步驻足不前。想来当初还好她及时回头,或者,是凤倾璃及时救了她。   有些人,是永远也无法触及的高度,注定只是人生路过的风景。   就这样吧。   她不知道的是,窗外黑暗处,有个人静静站在树旁,听着她的呜咽声,险些控制不住冲进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然而他不能,他早已失去了这个资格。   他抬头,看着凄冷月色,想起自己的一生,忽然觉得荒凉而哀默。   为生命里那些美好的邂逅和那些无缘的错过,为那些不能诉说的心情和痛彻心扉的失去。   闭眼,随后消失。   翌日,国丧。   那夜的叛乱过后竟然出奇的平静,平静得秋明月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老皇帝驾崩,留下遗诏让皇太女登基,这是顺利成章的事。   秋明月挺着大肚子带领百官完成了国丧一切流程,然后准备择吉日登基。   国不能一日无主。   她穿着金红色的礼服,看着镜子中那个美貌绝伦艳冠天下的女子,恍惚中又生出几分嘲讽。   门外有急怒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却又霎那靠近,顿时周围空气似降至冰点。   宫女全都跪了下来,“参见国师。”   “全都出去!”   燕居的声音从未有过的阴霾和沉怒,满殿的宫女都吓了一跳,却依旧等着秋明月的发话。   “没听到本座的话吗?都给——”   燕居暴怒的声音忽然顿住,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些宫女,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些宫女早就成为了秋明月的心腹,不是自己可以吩咐得了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女有这么大能耐了?   司徒睿从她身边走过来,眉眼间有几分不悦和敌意。   “国师,殿下正在换装,待会儿还要履行登基大典,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燕居眯了眯眼,忽然上前。司徒睿自然要去拦,可他哪里是燕居的对手。燕居这次出手毫不留情,掌风直直扫向司徒睿面门。   “住手。”   秋明月清冷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人却已经挡在了司徒睿面前,一只手抓着燕居的手。   “国师是想要谋反吗?”   燕居凌厉的看着她,眼神慢慢落下,死死的盯着她已经没有刻意掩饰暴露的小腹。   “好,很好!”   她字字含冰,字字冷血。   司徒睿心中微惊,生怕她会伤害秋明月,连忙想要上前保护她。   “阿睿,你退下。”   秋明月却在此时出声。   “静儿!”   司徒睿皱眉,国师武功高强天下难逢敌手,别说她现在有孕在身无法抵抗,便是全盛之时他们两人联手只怕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国师。让他怎能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   秋明月虽然在对他说话,眼睛却是看向眼前的燕居。缓缓一笑,“很意外?”   她目光又落在燕居身后垂眉低首的绿鸢身上,嘴角一抹讽刺。   “你还是知道了。”   绿鸢头埋得更低,声音愧疚。   “殿下,对不起。”   秋明月眼神清冷,“没什么对不起,各为其主而已。”继而目光转为凌厉,“不过身为本宫的丫鬟,却卖主求荣。如此背主忘恩的丫鬟,当处以极刑!”   “殿下!”   绿鸢猛然跪下,面色惨白似雪。   外面已经有侍卫面无表情的进来,就要将绿鸢拖出去。   “住手!”   燕居猛然一挥袖,两个侍卫倒地吐血。她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冷冷看着秋明月。如今终于明白她明明知道绿鸢是自己的人还不处置,以前不过是没有名目而已。如今可不正是给她寻找了借口了吗?   哼!本来一个丫鬟倒是不至于劳动她亲手保下,关键是这丫头竟然欺瞒了她这么久,她如何能忍?   “你如今胆子大了啊,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手段。”   秋明月眉眼不抬,淡淡道:“国师这是想要逼宫?你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本宫即将为西戎女帝,你再怎么说都是一个外臣,本宫处置一个不听话的丫鬟而已,难不成也要听国师的意见?国师未免越俎代庖了些。”   “你——”   燕居气得不轻,眼神一眯,冷冷道:“把这个孽种打掉。”   “我若不愿呢?”   秋明月眉峰微冷,不避不让的迎上去。   “由不得你。”   燕居冷哼一声,“来人。”   身后一个老嬷嬷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一闻那味道就是打胎药。   “请殿下服下。”   秋明月冷笑,“看来你准备得到是充分。”   燕居一挥袖,“凤家的孽种,不能留。”   “国师—”   司徒睿站了出来,眉眼凌厉而坚定。   “今日是登基大典,国师却闯入殿下寝殿,逼迫殿下,是否僭越了些?”   燕居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秋明月。   “把这个喝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国师——”红萼忍不住开口,“小姐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您怎能——”   “红萼退下。”   秋明月伸手一拦,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同时避开燕居的杀意。   “你要我喝下这个可以。”   她眉眼不动,语气云淡风轻,却惊得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静儿!”   “小姐?”   司徒睿和红萼惊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就连燕居也有些诧异。   秋明月不紧不慢,甚至是还带了几分笑意的继续道:“你今日敢让我打掉我腹中的孩子,明日我就敢让自己从此绝育。”   什么叫做石破天惊?这就是。   司徒睿看着她,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隐隐松了口气。红萼却瞪大了眼睛,“小姐…”   燕居眼神更为凌厉,“你威胁我?”   “不敢。”   秋明月嘴上说着不敢,神情却毫不在意。   “本宫只是想让国师记住,本宫腹中胎儿乃是本宫的骨血,是本宫的命。倘若国师硬是逼迫本宫打掉这个孩子,那么本宫必定痛不欲生,日后也不想再诞下胎儿以免伤怀。”   她转身,淡定吩咐。   “红萼,给本宫上妆。”   红萼心中犹自震骇,有些颤抖的走过去。   燕居眼里爆发出浓浓的怒气,“端木静曦——”   “国师叫错了。”   秋明月打断她,“过了今天,你应该尊称本宫为女王陛下。”   燕居怒极反笑,“你当真以为本座非扶持你不可?”   “当然。”铜镜里的她露出一抹笑容,“国师也可以现在杀了本宫,那么本宫的死士立刻就会将国师弑君的消息传遍整个西戎乃至三军。到时候,国师再慢慢去跟天下百姓解释吧。嗯,以国师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若能收买人心,自己做这个位置也是不错的。怎么说本宫只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比不得国师在西戎百姓心目中尊贵崇厚。”   “你——”   燕居气急失语。   恰在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孙嬷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殿下,天牢传来消息,五公主和孝亲王以及其子侄全都畏罪自尽。”   燕居悠然回头,孙嬷嬷神色恭谨,继续道:“丞相和几位阁老大臣已经等候在静曦宫外,求见殿下,请殿下尽快登基,主持大局。”   “好。”   秋明月给自己描了黑色的眼线,将眼尾特意勾长,原本就美丽的大眼睛瞬间如狐狸般勾人魂魄,让人一眼难忘。   “去告诉他们,国师还有些事要嘱咐本宫,等国师教导完了,本宫立即就临朝。”   “是。”   孙嬷嬷退了下去,丝毫不担心秋明月的安危,此时此刻,她也用不着担心了。端木清死了,西戎皇室宗亲全都死了。如今端木皇族,就剩下秋明月一个。如果她死了,首先燕居要向所有人解释她的死因。稍不注意,就会引来全国上下的愤怒和质疑。就算是她勉强平息了民愤想要自己上位也不可能了。届时西戎就真的大乱了,大昭和轩辕如何不趁机攻打?   燕居一生执念不过复国大业,西戎灭了,她还拿什么复国?而且这唯一的前朝后裔死了,她还复国有何意义?   秋明月正是拿住了燕居的死穴,所以才敢威胁她。   可恨的是燕居明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却根本无可奈何。当初她留下端木清,也就是给这丫头一个警告。不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姓端木的可不止她一个。虽然不是她凌氏和萧氏最纯正的血脉,但是作为复仇的幌子照样可以。到时候复国大业完成,她再推这丫头上位就是。   没想到,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   那日自己闭关,却让这丫头趁机算计得自己损失了十万大军不说,还拉拢了兵部尚书,更是借机铲除了所有皇室宗亲。这下子,她便是想废了她都不行了,还得尽力给她掩藏那些罪过。   可恨!   “你怀着敌国太子的骨血,不怕百官怒责?”   秋明月却笑了,“国师定然有办法平息众怒,本宫很放心。”   只要那些姓端木的全都死了,他们纵然不满自己腹中孩子又如何?燕居不会杀自己,她笃定。   果然,燕居恨恨的看着她,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静儿—”   司徒睿上来扶着秋明月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在发抖。可见方才跟国师那一番对峙,她心里也是有些拿不稳的。她很清楚,燕居是个偏激的人。惹恼了那个女人,难保她愤怒之下不会不顾一切打掉自己的孩子。自己以绝育威胁,日后所谓的前朝后裔就真正的断绝了。   不,还有一个端木弘。   可是端木弘一来不受燕居控制,二来未必会助纣为虐。说不定燕居真的杀死自己后,端木弘会煽动百官反了燕居。那样的后果,燕居承担不起。   所以,她只能妥协。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狠。   呵呵~   不对自己狠,她又如何能保证在此后四个多月里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无事?   “没事。”   她伸手,卸掉了自己头上的珠钗。   “都出去吧,我累了。”   “小姐?”红萼愕然抬头,“今天是你登基的日子——”   秋明月却道:“本宫身怀六甲,不经劳累,又听闻五皇姐及皇叔之死,伤心之下动了胎气,登基大典取消,交由国师处理。”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今日就这样站出去,西戎的百官绝对会跪求她打掉这个孩子。悠悠众口,她只会骑虎难下。只有交给燕居,相信那个女人知道该怎么做。   “对了,待会儿下朝以后去告诉国师。本宫直至临盆这段时间,如果本宫腹中胎儿出了任何意外,本宫会很伤心,也很痛心。所以,请国师派人保护本宫极腹中胎儿安全。”   红萼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秋明月这话是给国师警告。如果她腹中胎儿出了事,无论是谁做的,她只会觉得这是国师的安排。她‘伤心痛心’的后果,就是让自己从此绝育。国师如果不想日后这西戎皇室无人,最好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更何况,如今秋明月不是一无所有了。至少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有兵权。   “阿睿,劳烦你待会儿去送送狄大人。”   司徒睿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那晚叛乱,国师十万大军大部分死在兵部尚书手里。国师定然震怒,虽然找不到借口对付兵部尚书,但是以她国师的身份,定然会给兵部尚书使绊子。他是章王世子,如今又得女王看重,日后章王府都是女王的后盾。兵部尚书不是傻子,只要他稍稍示意,自然从此以后都效忠女王。   “是,属下遵命。”   他有些不放心,柔声道:“你好好休息,莫要动了胎气。”   “嗯。”   秋明月坐了下来,“你去吧,我晓得分寸的。”   章王在朝中也是一股势力,拉拢了章王府也等于拉拢了一部分朝臣。她为什么那么笃定过了燕居这一关就可以安然无恙?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人性的自私。那些大臣,多少是真正为了国家为了江山?更多的,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自己登基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任何损失,甚至只要在这个时候稍稍示好,就能得到自己的看重更上一层楼,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何不做?   燕居虽然地位高,但是为人太过强势。那些投靠她的大臣,大多对她不是敬,而是畏。尤其是,在知道她的身份以后。   这一次叛乱后燕居的兵权受到了严重创害,而且…她若是没料错的话,燕居似乎受了伤。应该是那夜叛乱的时候受的伤。   那个女人以前的确有一次练功走火入魔留下了暗疾,从此每年总有几次闭关修复。而且这段时间内,不得受人打扰,轻则重伤或者经脉俱损,重则丧命。   刚才看她那个样子,大抵只是受了重伤。那一晚她其实就有所察觉,不然燕居那晚绝对会彻查到底。   说起来,知道这事儿还得亏了她那个死去的母亲。   在来西戎的途中,她就借口询问了燕居一些关于她母亲的事。燕居那个时候大抵看她整日郁郁寡欢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便有些心软,就告诉了她当初她是如何受伤被人所救又如何未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生下一女。或者看她对自己生母的事情感兴趣,燕居心情好的对她说了很多事情,包括她母亲的喜好云云。   她有时候听得专注,也会问两句,燕居有问必答。   某一次,她随意的问。   “你不是武功高强么?怎么还会伤得那么重?而且你不是有很多暗卫?再不济也不会被人追杀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吧?”   燕居当时冷哼了一声,“若非我当初练功急于求成走火入魔,半路引发暗疾,又怎么会——”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警戒的看向自己。而她只是无聊的把玩着那块据说是她父皇送给她母后的定情信物,一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怎么了?”   见燕居停下来,她疑惑又茫然的抬头。   “怎么不说了?”   燕居松了口气,“你今日累了,改天我再与你细说吧。”随后就下了马车,没看到背后的她露出精锐的目光。   自那以后,她就知道燕居有弱点。来到西戎这么久,她就是算计着这个机会。那个女人闭关养伤,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万幸,她很成功。   当然,她知道,这其中有凤倾玥的功劳。   他做的事不多,但每件事都是关键之重。尤其是,派人告诉燕居动乱,让正在疗伤的她急怒攻心而加重暗疾甚至丧命。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事实也证明,燕居果然是祸害留千年的命。   凤倾玥派人去杀她,居然只是重创她而已。   不过这也没什么,燕居活着此时对自己才有利。如今她怀着身孕,很多事情不方便做,那些朝臣嘛,还是要燕居帮她镇压。   自然了,这种情况不会长久的。   秋明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温柔的抚着自己的肚子。   “宝宝,别怕,娘亲会保护你的,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   皇太女为皇姐和皇叔之死伤心晕厥,国师又宣布皇太女已经有五个多月身孕。这一消息爆出来,可谓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如今秋明月从前在大昭的身份早已是众人皆知,西戎的女王,怀上了大昭太子的孩子。这事儿来得突然,自然也有人提出质疑。   不过很奇怪的,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燕居给压了下去,也没有人来以死进谏让女王打胎之类的。效果比秋明月预料的还要好。不过随后她才想到一个问题,乱世之中,国与国联姻是很正常的事。如今大昭即将与轩辕国联姻,西戎孤立无援。在这个时候,自己怀了凤倾璃的孩子,只要生下这个孩子,也就等于拿捏住了凤倾璃的软肋。   哼!   怪不得燕居那么轻易的就妥协了,原来是想到了这一层。   随后她又一想,会不会凤倾璃和凤倾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和轩辕联姻?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可以帮她度过难关?   西戎那些百官没有多少人知道端木一族祖先是前朝人,可那些知道的,自然就另当别论了。这些人,才是真正对燕居死忠。也就是说,自己怀孕期间是安全的,那么生产之时——   秋明月咬唇,她必须早做安排。   登基大典没能正常举行,按照惯例是要请钦天监看过天象,再擢请礼部选定最好的日子才能再次举行登基仪式。而这段时间,秋明月这个皇太女自然要临朝听政。如今她也不怕挺着大肚子上朝了,如今她这个肚子很安全。反而很有些老臣知道她曾身怀六甲还不辞辛苦的上朝,衣不解带的照顾先帝,觉得她很是勤政孝顺,对她印象更好。   至于她之前为何对自己的身孕隐瞒不报,自然有小道消息将那日登基之前国师对皇太女的愤怒描绘得淋漓尽致。   燕居这一次,可算是惹怒了不少人。   不过那个女人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她重伤未愈,手下人心浮动,她还得安抚人心。趁这段时间,秋明月自然是要将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表现得入木三分才行。不这样,如何服人?   这一日,她正在自己的宫殿里坐着,身前是一大堆奏折,身旁有司徒睿给她念奏章上的内容,她随口吩咐,红萼就拿着红笔替她批注。   不一会儿,有宫女来报,卫王来了。   卫王就是三皇子端木弘,秋明月没登基,但是之前先帝驾崩前她监国,先帝薨后她自然有权封皇子为王。   “小七好生悠闲啊。”   端木弘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不过还是想起给秋明月行礼。   “微臣见过太女殿下。”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把咱们的卫王也从美人堆里吹到我这静曦宫来了?”   这个端木弘,也是个会演戏的。什么断袖之癖?那完全就是胡说八道。这厮才是真正的风流种,不知道招惹了多少女子。从前那些说他断袖的,不过是他为了逃避娶妻放出来的谣言罢了。最关键的是,这人还真有本事骗过世人。硬是让人以为他真的不近女色只好男色。   若非有一次她开玩笑的说了他两句,司徒睿才十分尴尬又十分正经的说出了这事儿,她都不敢相信。   也曾疑惑,端木弘为何不愿娶妻?   端木弘当时一本正经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马虎不得。若一不小心娶了个自己不喜欢的,到头来害人害己,还平生许多麻烦。我这人嘛,最讨厌麻烦,所以还是慎重得好。”   周围的宫女听她这话都掩唇低笑。端木弘也不在意她的调笑,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我这不是看小七你怀孕还要处理朝政辛苦了吗?所以过来看看你。你却不识我这兄长的好心,还在这儿埋汰我。哎~”   “行了,别在那儿装腔作势了。”秋明月赶紧打住他,她还不知道这个人?再让他说下去,不出三句话,他就成好心却不得自己这个小妹理解反而冤枉的无辜兄长了。凭他对女人无法抵挡的魅力,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自己宫里的宫女最后倒戈相向,通通来替他向自己求情。   她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   “到底干嘛来了?”   “看你啊。”   端木弘看了看只有点心没有酒水的桌子,非常不满道:“小七,我这好不容易来看你一趟,你也不吩咐人给我上茶,真是让人伤心啊。”   司徒睿在一旁提醒,“王爷,殿下有身孕,不能喝茶。静曦宫的所有茶叶,都赏给宫女了。”   端木弘皱皱眉,秋明月瞥他一眼。   “你这两天不是在跟国师麾下的几位大将军交涉么?如何,有没有什么收获?”   “当然。”端木弘非常得意的扬眉,“你三哥我出马,还有什么事是做不了的?”他看了眼周围,确定没有燕居的探子,才小声道:“不过小七,我还真没想到你那么狠。居然借口国师伤重无暇顾及军中要事,让我这个闲人跟着去帮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这是在削她的权。不过你真的不怕逼急了她狗急跳墙?”   秋明月吃了块点心,漫不经心道:“她不会。至少在我不希望她跳的时候,她绝对不会。”   “哦?这么有自信?”端木弘表示怀疑,“不过小七,我以前还真小看了你。那晚动乱…”   秋明月抬头盯着他,司徒睿也盯着他。他摊摊手,非常无辜道:“别用那眼神看着我,我只是隐隐觉得那晚的事情有点蹊跷。不过五皇叔原本就有不臣之心,你将他逼出来也好。何况——”他似笑非笑道:“能让国师吃瘪,也是我乐意见到的事。”   秋明月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   “我有点后悔了。”   “嗯?”   “我该早点让你去操练三军的,不过我现在有另外的打算了。”她看着端木弘,眼神闪动明显在算计着什么。   端木弘立时警觉,“小七,你想干什么?”   秋明月笑得很温柔,“没什么,本宫只是觉得狄大人似乎年纪大了有时候做事有些糊涂了。嗯,上次动乱本宫让人传旨去狄府让他点兵平乱,他竟然迟迟不来。听说国师还为此事非常动怒。嗯,本宫觉得,国师说得还是有道理的。狄大人也该告老还乡了。”   她目光落在端木弘越来越黑的脸上,笑得更加温柔。   “本宫觉得卫王刚勇正直,一心为国,又极具才华,这兵部尚书一职嘛,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小七啊,我——”   端木弘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司徒睿已经把刚拟好的圣旨交给了秋明月。   “殿下,您看这样可好?”   秋明月随意一瞥,然后拿出玉玺直接盖了上去。   “明日早朝,哦不,阿睿,你现在就去狄府宣旨吧。”   “是。”   司徒睿拿着圣旨,回头对这端木弘拱了拱手。   “王爷,恭喜。”   端木弘一脸苦相,“小七,我可是你亲哥哥,你不能这么坑害我。”   “我给你爵位给你兵权,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怎么是害你呢?三哥,你可不要误解了小妹我一片苦心啊。”   “小七——”   端木弘还想说什么,秋明月却叹了口气。   “三哥,你既然叫我小七,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突然的严肃,让端木弘也不由得怔了怔。   “小七,你?”   秋明月看着他,苦笑一声。   “三哥,你知道我为何给你的封号是‘卫’吗?”   端木弘哪能不知道?保家卫国,这个卫字,分量颇重啊。   “小七,你别说了,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秋明月眼中这才有了宽慰之色,而后又有些歉疚道:“三哥,我知道你生性不喜欢政治,不然也不会将这皇位拱手让给我了。只是处在这个位置上,我也无奈。三哥,如今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和阿睿了。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管着兵部。国师在西戎受尽尊崇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端木弘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正色道:“我知道了,小七,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谢三哥。”   秋明月真心道。   端木弘仔细看着她,见她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人也清瘦了一圈,不禁也有些心疼。   “小七,你也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如今你可还怀着孩子呢,不能太操劳了。政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的身体。”顿了顿,他似乎又有些犹豫。   秋明月道:“三哥,你想说什么?”   端木弘斟酌了一会儿,才试探的说道:“小七,如今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孩子生下来总归是要有父亲的,你跟你那夫君从前的事我也多少有些了解。可如今这个情况,你跟他到底还还有没有机会重续旧缘还难说得很。我看阿睿对你挺不错的,你如果愿意,倒是可以——”   “三哥。”   秋明月打断他的话,正色道:“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   端木弘叹了口气,“你还当真为那凤倾璃守节不成?咱们西戎可不如大昭那样保守迂腐,嫁了人的女子照样可以再嫁。何况如今你身份不同了,自然不会有人说东道西,你又何必——”   “谁说我为他守节了?”秋明月淡淡道:“我离开大昭的时候还是他的妻,他至今没有休了我,我就还挂着他的姓。西戎是不反对一女再嫁,以我如今的身份便是一女多嫁都是理所当然。但是他如今好歹是大昭的太子,如何能受如此屈辱?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我真的选皇夫,他绝对会开战。”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今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你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面临亲生父母刀剑相对的局面?”   端木弘皱了皱眉,秋明月又道:“这事儿再说吧,况且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也说不清楚,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呢?如今我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好我想做的事,至于以后…”   她有些恍惚,“顺其自然吧…”   端木弘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翌日秋明月就宣布让卫王端木弘做了兵部尚书,大臣们反应各异,国师的党羽自然是不满。然而这段时间国师在疗伤,几乎不上朝,失去了主心骨,又有很多大臣支持秋明月这个决定,他们也不好引得重怒,只得等着国师出关后再听国师如何吩咐。   三天后,由钦天监和礼部选出的最好最吉利的日期,秋明月登基为帝,成为西戎有史以来第二人女帝,号永历,史称永历帝。   同时大昭传来消息,大昭太后,薨。   ------题外话------   下一章有男主的戏了。   第十一章 气病国师,出使大昭   消息传来之时,秋明月刚刚正式坐上帝王宝座。一身宽大金红色女王服华丽而高贵,王冠上珍珠垂落碧空点点。她隔着冠冕看阶下参拜的臣子,看着因听得这个消息而侧目眼中微露笑意又几分疑惑的燕居。   “大昭太后薨?”   女王听闻此消息只淡淡重复了一边,看着跪在最中间禀报消息的臣子。   “何时?”   “回陛下,刚传来消息,大昭太后今日凌晨寅时薨,如今已经传遍天下。”   “哦。”   女王好整以暇的点头,随即若无其事道:“看来钦天监和礼部算出这个朕登基的吉日,似乎并不怎么吉祥。”   话音一落,国师抬头,钦天监和礼部尚书侍郎颤颤巍巍的跪行出来。   “陛下,臣等日夜观天象推衍,今日确实最佳吉日…”   女王已经淡淡挥手打断钦天监话,“急什么?朕又没说要治你们的罪?尔等都是我西戎的栋梁之臣,当辅佐朕共创百年大业。何以遇事如此慌张?岂非丢我泱泱大国颜面?”   “陛下教训的是,臣失态,望陛下恕罪。”   钦天监和礼部官员松了口气赶紧告罪,心里都有疑惑,心想你不治罪你搞这么一出干嘛?   燕居皱眉,正欲说话,女王又不咸不淡开口了。   “大昭太后啊…”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又似乎意味深长。有人忍不住想抬头看女王神色,却只看得见高阶之上,女王慵懒而坐,垂下的冠冕挡住了眼中神色,只看得见一抹玉白一样的尖细下巴和嘴角淡淡笑意。似讥诮,似讽刺。   这个女王看似年轻,实际上果断坚毅而深沉内敛,城府极深。还未登基之前,便利用监国之权处置了一批权臣,而且偏偏让人想要反驳都无用。每当最关键的时候,女王总是笑嘻嘻的非常温柔的将一切都推给国师。国师御下宽裕,导致臣心坐大,罔顾君之托付。国师能如何?只得顺着女王的意,不得不亲手将自己的人一个个的拉下马。   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国师为何忌惮女王,照理说女王还是国师的徒弟,从辈分上来讲,女王还得尊国师一声师父。国师又位高权重的,想要拿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轻而易举。然而自从那夜叛乱以后他们就看清楚这个少女的智慧和决断,从她云淡风轻又理所当然的削了兵部尚书的官位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将这位置给卫王填了,他们就看到了女王的狠和睿。   以及之前的种种…   比如说户部亏空严重,还是太女的女皇当即命顾命大臣宋阁老彻查,三天后户部官员斩杀十八人。   比如说刑部以权谋私制造冤假错案枉死他人,太女亲自审问,最终把刑部从上到下换了个彻底。   比如两军都统唯一的爱子仗着父亲权利欺男霸女为恶老少,百姓怨言却因都统是国师麾下红人而敢怒不敢言。太女直接让人捆绑了都统爱子,二话不说命人阉了做太监。都统大人自然不满,连夜点兵想要进宫求国师出面给个说法。哪知刚到宫门口就被听闻有人不满皇太女为民做主想要逼供造反而带兵保护皇太女的司徒世子给拦下了。也不等国师派人拦截,直接就绑了带到了静曦宫。   国师匆匆而来,见到的却是皇太女手里拿着指挥五千统军的令牌和都统的辞官奏折。   ……   诸如此类种种数不胜数,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皇太女就以监国之名将朝廷上下翻了个底朝天。那些隶属国师麾下的臣子,自然不平。然而国师没有发话,他们也动不得。一动,就是死。   人心都是如此,为利而活。一旦利益受创必定挑拨同盟共同抵抗,然而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的炮灰。到最后嘛,自然也就义愤填膺的来,满脸悻悻而归。   至于国师为什么没有给他们出头?很简单,咱们的国师不是一心想要复国么?既然复国,那大臣必定为栋梁之才才能江山永固。如果全是些蛀虫,要来何用?燕居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些年她要做的事太多,来不及再辛苦培养那些个人才而且先帝也不是个善茬。别看他整天的缠绵病榻不理国事,他不理国事正好,让这些个所谓的栋梁之臣一个个的心大了,开始腐败政权了,到时候对国师也没什么好处。燕居不是不知道这些,不过比起她一心想要的复国大业,这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她手中有兵权,其他的,复国以后慢慢建立不就可以了?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看似懦弱的先帝,在用他独特的方式,给自己的女儿留下建立威严和势力的机会。   为君者,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为舟,百姓为水。水可顺舟,也可覆舟。   秋明月一心为百姓,自然得民心。燕居,除非她想得罪全西戎的百姓。否则,就的乖乖的看着自己为所欲为。   等到今日登基,朝中势力已经一分为三。有支持女王的,有投靠国师的,还有保持中立或者只尊皇权的。   总之,这个女王,不可小觑。   如今见她谈笑晏晏,额下冠冕垂落眼神似乎温软如棉,嘴角的笑意绝美却冷淡如冰雪。   “算起来,朕还应该叫大昭的太后一声…皇祖母呢。”   燕居霍然抬头盯着她,眼神冰冷。   秋明月视若无睹,“怎么说她的孙儿还是朕的夫君嘛。”   一直站在他身侧的司徒睿手指动了动,面色仍旧淡然如水。下方卫王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轻叹一声。百官沉默,不置一词。   “她老人家驾崩,朕这个做为孙媳妇的,好像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   “陛下。”   燕居冷冷的开口,“您今日登基为我西戎女帝,大昭的一切,迟早都是历史。”   这是在警告她,别忘了复国大业。   秋明月不怒反笑,“国师何必动怒?”她右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深情温柔。   “她可是朕腹中胎儿的曾祖母呢,大昭距离西戎万里之遥,肖太后薨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传到西戎,也不容易。”   这话倒是提醒了燕居。那日她们离开大昭,肖素鸢伤重就算天天用好药吊着,也绝对活不过这么久。而且大昭和西戎万里之遥,各国发生什么大事,也断然不可能这么快就传遍天下的道理。唯有一个解释,肖素鸢早就死了,之前不过秘而不宣,到现在才传出的消息而已。   却偏偏又在秋明月登基的当口,这是阴谋还是巧合?   她一生风雨一生筹谋,整日想的自然都是那些政权诡谲算计阴谋,而且对方还是和她不死不休的仇人,她自然心绪不安。   “陛下说得有理。”她思索着,淡淡的开口。“人不能忘本,好歹陛下曾经在大昭和皇家纠葛不浅。虽然您如今是我西戎女帝,好歹也是晚辈。如今肖太后薨逝,天下皆知。作为礼节之邦,我西戎断然不能无动于衷。”   “是极。”   秋明月深以为然的点头,“国师之言,正合朕意。”   “那就…”   燕居正想说让自己的人出使大昭,就近调查究竟凤倾璃有什么阴谋。她可不放心秋明月,这丫头至今不肯选皇夫,还怀着凤倾璃的孩子,明显对那小子难以忘情。如此,只有自己的人才信得过。   话未说完,秋明月却已经打断了她。   “本来按照理解,朕身为肖太后的孙媳,她出殡之日,朕自然是要去送别的。奈何朕如今身肩大任,不能亲自远赴。”她叹了一声,似无限惆怅和歉疚。   端木弘立即就开口了,“陛下,微臣听说国师曾与大昭的肖太后颇有些交情。如今故人辞世,又与陛下关系斐然,然则陛下身负万民之责不可动身送行。国师是我西戎重臣,受万民敬仰身兼重则,却也是陛下尊师。若由国师出使大昭,代替陛下问候,想必肖太后泉下有知,也会感念陛下一番孝心的。”   燕居霍然转头看着他,目光如电。她身份暴露,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她曾与大昭先帝的纠葛,肖素鸢是她情敌也是死敌。什么交情?也就不死不休的交情。代替秋明月去敬孝?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胸中升腾起怒火,下方已经有人正色道:“万万不可,国师身份贵重。陛下初登大宝,我西戎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国师要留在朝中辅佐陛下,如何能远赴大昭?”   秋明月看着他,正是当日随燕居和端木清出使大昭的礼部尚书,也是燕居的人。   “再则大昭乃我西戎敌国,敌国太后之薨,于我西戎何干?”他目光凌然而犀利,直直看向秋明月,沉声道:“陛下,您当初是迫不得已才流落大昭,如今您已然回归本国继承大统。从前的一切,当而忘之。”   “陛下,请三思。”   话音落下,走出来一大群文官,“陛下三思。”   燕居很满意这个效果,回头盯着秋明月,眼神里有警告。她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秋明月却根本就没看她,而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朝臣,半晌才一拍头,有些懊恼道:“哎呀,朕差点忘记一件事。”   众人疑惑。   秋明月又十分抱歉的叹息,“刚才被肖太后过世的消息给搅合了,累得众卿还跪在地上,实是朕大意了。”   众人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貌似,他们跪的时间是不短了。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有些人就下意识动了动。这一动,立即就觉得腰部酸麻膝盖有些麻木了,想来是跪久了的缘故。   然而有些人却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女王陛下似乎在登基的这一天,给了所有朝臣一个下马威。   “众卿平身。”   秋明月计算得很准,让他们发愣到回神到开始思索刚有了结果后才开口。这一开口,众人自然三呼万岁,再慢吞吞站了起来。   “宋大人说得也有理。”   礼部尚书宋大人脸色沉静,不语。   “只是…”   秋明月又话音一转,“卫王的话,也不无道理。”   燕居又眯了眯眼,忽然道:“陛下若是缅怀故人之情,臣倒是有一个提议。”   “哦?”   秋明月很感兴趣的看过去,“不知国师有何高见?”   “陛下仁厚孝义,不忘昔日旧人之恩,是我西戎之福。当初陛下在大昭下嫁荣亲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大昭太子,虽说是无奈之举,但好歹夫妻情分一场。如今肖太后辞世,无论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陛下也不可以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不然这让天下人如何传?说陛下见利忘义,不孝不敬?”   燕居的声音不紧不慢,却清晰的传到这大殿所有人耳朵里。   “可是老臣前段时间受了伤,至今未愈,只怕不能堪此大任。再则,大昭太子只怕对老臣有些误会。老臣若是代陛下前去吊唁,只怕倒会污了陛下圣明。”   秋明月静静听着,面上很是赞同的样子。   “国师说的对。只是…”她又犯难了,“不过除了国师,朕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到最合适的人选。”   燕居笑了一声,隔着面具,无人看得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距离她最近的秋明月却看见了她眼底精光冷意闪烁。   “陛下要尽孙媳孝道,但是却又不能躬身前往。那么陛下这份心意,必定是至亲之人才能代表陛下传达。老臣以为,此人非卫王莫属。”   朝臣惊异,眼神各有所思。   端木弘抬起头来,拱手微笑:“国师重托,本王…”   燕居淡淡打断他的话,“一来,于国,卫王是我皇室亲王,是我西戎肱骨之臣,代表皇家体面。二来,卫王是陛下最亲最敬慕的兄长。陛下款德仁厚,一向又看重卫王,且于肖太后而言,同是晚辈。所以——”   她目光定定的落在端木弘身上,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决断。   “赶赴大昭之任,非卫王莫属。”   秋明月猝然抬头盯着燕居,目光清冷而无情。司徒睿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燕居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分明,道义和人情都面面俱到。仔细想想还真是,比起师父,兄长代替小妹出使大昭吊唁肖太后,更加合适。   他知道这个道理,百官更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在端木弘想要反驳的时候,那位礼部尚书宋大人再次拱手道:“国师英明,正是这个道理。”   “卫王乃陛下兄长,代替陛下吊唁肖太后,最合适不过。”   后面立即就有官员附和。   秋明月我了握手,须臾笑道:“国师此言有理,只不过…”   她温凉的目光扫过众人,像是有凌冽的风吹进来,冰凌凌刺骨。   “卫王掌管着兵部一职,不可轻易出任他由。国师也知道,前不久皇叔和皇姐才合谋叛乱,此时正是整顿兵…”   “我西戎泱泱大国,人才济济。陛下大可在卫王出使大昭这段时间内再选贤能暂代此职,依老臣看,少将…”   “这是个好主意。”她还未说完,秋明月就抚掌打断了她,神色很是欢悦。   “那就让章王世子司徒睿暂代兵部尚书一职吧。”   燕居悠然抬头,百官诧异。只有端木弘,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司徒睿不动,依旧以一个保护着的姿态站在秋明月身边。眼神却微微颤了颤,嘴角几分苦涩。他是章王世子,原本就是朝中重臣,却甘愿以侍卫的身份近身呆在女王身边。他爱慕女王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许多大臣都在私下里猜测。或许,章王世子,会成为皇夫。要知道,女王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凭的可不单单只是皇室血脉和国师的徒弟。章王府,也出了不少的力。   而司徒睿本身也是西戎少有的美男子,品格优良才貌双全。他做皇夫,倒也能服众。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代表着他至此与仕途无缘。外戚坐大,历来是皇权最大的禁忌。所以,最初章王才有些反对自己儿子接近秋明月。但是随后又一想,章王府已经富贵百年,如果继续这样昌荣下去,安知是福是祸?所以章王才默认了司徒睿的所作所为。   此刻,站在下方的章王司徒嘉抬头看着阶上一站一坐的一男一女,心中百转千回。   陛下此刻放权给睿儿,也就证明她对睿儿无意。   今日这番唇相舌战迂回百转,目的竟是如此么?   “陛下…”   燕居想要说什么,秋明月却一摆手。   “司徒世子少年英才,乃我西戎少有的栋梁之才,先帝在世时也多有夸耀,如今怎能一直屈身做朕的侍卫?岂非大材小用?”   司徒睿低头看着她,却见她宝光华盖冠冕垂下,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她嘴角淡淡笑意。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分不清是释然还是新一轮的算计。   看不清。   从初始起,就看不清这个女子。看不清她温软笑容下是无尽的杀机还是森凉的回眸,看不清她绝艳容颜下是居心叵测还是野心勃勃。更看不清,她每次唤他阿睿的时候,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然而他知道,无论她是真是假是无奈反抗还是韬光养晦反戈一击,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帮她。   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很多心情,是没有对错的。   就如她离开大昭那天说的那句话,爱,是没有错的。   他只是顺心而为,所以,他…没有错。   他看着底下父亲叹息又欲言又止的目光,只是淡淡微笑着摇头。   “可是司徒世子若不在,谁保护陛下安全?”燕居又开始刁难,“毕竟,陛下的安危重于一切。”   “宫里有无数侍卫,再加上国师的暗龙,朕对国师很放心。”秋明月充分表示了对国师的信任,笑容可掬道:“哦对了,国师伤重不宜操劳。这样,国师这段时间就安心养伤吧,”   燕居眼神悠然凌厉如刀锋,“不用——”   “国师是我西戎的栋梁之才,一己之身可肩负重任,又是朕的师尊,对朕殷切教导如骨肉至亲。朕知道国师操心国事,但是若为了这些事而使国师忧心过重疲劳成疾,朕于心不安啊,也有愧先帝嘱托,有负天下百姓之心啊。”   燕居住了口,眼神比方才还冷。   秋明月却还在‘深情款款’的继续劝道:“先帝羸弱,早年多亏国师主持大局,操练军队,才能使我西戎昌盛不受外来侵犯。国师之恩,先帝与朕都心怀感激。然则国师毕竟年纪大了,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为了国师的健康,也为日后国师能继续为我西戎大业效力。朕纵然万分不愿,也不得不劝师尊一句,暂挺政事,保重自身。”   她字字真切,句句情深,充分将一个上位者体恤下臣和一个徒儿对师父的尊敬爱护发挥得淋漓尽致,下首的百官无一不动容。想着女王陛下真是孝顺仁义啊,这样的女王,才值得他们追随。   然而有些头脑清的,比如说燕居自己,心里却清楚得很。秋明月这是在借她受伤一事暂停她的职权,等她伤好了,这西戎就真的改朝换代了。   好,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好徒儿,好心机,好谋算。   “陛下隆恩,老臣感激不尽。”   她坐着,对秋明月拱手,一副很感动的样子。下面的百官渐渐止住了声音。   秋明月挑眉,微笑自若,知道这女人不会这么容易就认输。   “可是老臣受命先皇辅佐陛下,早就不在乎一己之身。为我西戎江山基业,为陛下万死不辞,乃老臣的荣幸。老臣这点伤,实在不劳陛下费心。倒是陛下如今可是双身子,不宜操劳,很多事情,还是交给臣属们去办比较好。”   拿她怀孕说事?   秋明月面色不变,继续笑着。   “朕已经怀胎六月,胎像稳固,无甚大碍。况且幸得国师传授朕一身医术,区区劳力,实在不算什么。”她眼神落在燕居的脸上,似要透过那张面具看透她脸上的表情。   “国师重伤都能为国效劳至此,朕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因一己之身而置臣民于不顾。”   表现正义宽宏收买人心吗?呵呵,她在大昭带了两年,天天都在演戏,害怕演不过一个心理扭曲的半老徐娘?   燕居眼神有些沉,底下已经有老臣敬服道:“陛下仁爱万民,是我朝之福。”后面一大群官员也跟着附和。   秋明月这次倒是没有谦虚,戏演得过了,就不那么真实了。   她叹息一声,“朕也知道国师心念社稷,然而国师毕竟是凡人肉胎,也会受伤疲倦,怎能日日如此操劳以至染疾?别说先帝在天有灵会不安,朕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燕居眼神猛然一跳,朝臣们也跟着心神一跳。   国师在西戎受尽尊崇近乎被誉为神话的存在,在老百姓心目中,国师就是神。这个信念日复一日已经根深蒂固,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国师不是神,也是凡人一个。也会受伤,也会脆弱,也会…死!   一刹那所有人都心神震动,为那个突然跳出来的字眼。   尤其是那些国师的下属,心里就不又饿在想。国师历经四朝,如今已经年近花甲之年,还能活多久?而女王,正是大好年华。凭她的聪慧和手腕,定能独当一面将西戎治理的繁荣富强。到时候,他们能得到什么?不,什么都得不到。女王得人心,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死。   又是这个字划过脑海,却让他们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人头落地,鲜血横流,白骨森然。   太可怕了——   还有许多人想起那夜孝亲王叛变后自尽,还有五公主,然后连着数位老臣被罢官或者斩杀。心里同时一凉,然后就觉得好似那就是自己的明天。   人性自私,也懦弱怕死。一旦让他们有了那么一点意识和认知,在加上对他们心灵支柱的打压,再坚韧的心都会动摇。更何况是历经官场沉浮八面玲珑的这些大臣?任何时候,他们都会迅速的分析利弊,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攻心为上!   秋明月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今日她想做的还不止于此呢。   燕居啊燕居,既然你不放过我,那么咱们就走着瞧,到底谁斗得过谁。   “所以为了——”   燕居忽然站了起来,秋明月的话也湮灭在喉中,百官惊诧,司徒睿却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那个动作,分明是怕国师对女王不利而做出的保护姿态。   燕居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然以手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口血。   金殿所有人震惊,甚至来不及反应。   秋明月及时的拨开司徒睿起身迅速扶住国师,并且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挣脱自己。有宽大衣袖掩盖,没有人看得见这一刻的师徒情深下隐藏的是怎样看不见的杀机重重。   “师尊——”   秋明月面色焦急,“您是否旧伤复发了?来人,宣太医——”   她对着外面大吼,完全忽略刚才自己还说过自己一身医术的事实。朝臣已经乱了,根本就想不到这一桩事。   燕居死死的盯着面含关切眼神漠然的秋明月,心里一股郁结之气盘庚不散。她深吸一口气,只用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非得跟我作对,你才开心吗?”   秋明月仍旧面色担忧,语气却淡漠而微笑。   “师父这是说的什么话?徒儿这不都是听凭师父的教导,要做一个好皇帝么?可是师父偏偏要频频干涉,让徒儿施展不开。别说复国大业了,便是如今发展西戎都难啊。”   她凑近去,看似在给她输真气疗伤,实际上却是在燕居的耳旁说:“师父,您操劳了大半辈子,也累了。剩下的,交给徒儿来做吧。相信您唯一精心培养的徒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退开一步,忽然惊呼一声。   “师尊——”   然后所有人就看见,国师晕倒了,倒在女王陛下的身上。女王连忙伸手去扶,然而国师这样一压下来,就会压在她的肚子上,那么——   “陛下,不可——”   端木弘和司徒嘉先后奔了上来,然而还是司徒睿以最快的速度将秋明月拉了过来。没有了支撑的国师,砰的倒在了地上。   那一声轰然倒塌的声音,不重,却让纷杂的金殿瞬间寂静下来。人人都盯着倒在地上被黑色帷帽掩盖下看不尽面容的国师,从未想过,强大如国师,也会有倒下的一天。然而这却真实的发生了,她倒下的地方,甚至有鲜血在阶上蔓延。   “师父—”   秋明月再次惊呼一声,“来人,快送国师回寝殿。”   此时众人才回神,然后立即手忙脚乱的将国师抬回她自己的宫殿。今儿个这一番变动,可让众人心中惊骇不轻。   秋明月很果断的下令退朝,不过退朝之前颁发了三道旨意。   第一,卫王端木弘承女王所愿,代为赶赴大昭吊唁肖太后。   第二,司徒世子暂代兵部尚书之职。   第三,封国师为帝师。由于帝师伤重无法上朝,女王特意恩准其休假,另派元首阁老暂保管统御边境三十万大军之令。   最后一道圣旨一下达,满朝哗然。从国师到帝师,看似地位升了一级,然而实权却被剥夺了。虽然说是暂时,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国师的兵权,只怕再也收不回来了。然而此刻没有人敢反驳,没有人敢质疑。因为此刻,皇宫守卫军就等在外面。一旦有不服女王者,立即会被拉出去斩首。   女王今日好算计啊,借用大昭太后薨逝一事,一步一步的和国师温柔舌战,到最后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而国师——   出了大殿,有人感叹有人欣慰还有人忧心忡忡更有人担惊受怕。   这些,已经不再秋明月的关心范围内。   她把燕居气得旧伤复发,又将她手上的兵权分化了,就已经达成了最重要的一步。其他的嘛,慢慢来。软刀子割肉最疼了。   她微微笑着,抬头看着天空,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不过随后心里就有了疑惑,肖素鸢应该早就该死了才是。为什么今天才传出消息?是秘不发丧还是有人用药吊住了她半条命?   回到静曦宫,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阿睿——”   她下意识的想要让司徒睿去调查,然而话一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才把他掉任兵部,方才下朝,他就已经去了兵部。如今她身边,除了红萼和孙嬷嬷,以及这满殿的宫女,什么都没有。   “小姐。”   红萼走上来,带点怜惜的看着她。纵然秋明月已经登基为帝,她却仍旧还是喜欢叫她小姐。   “红萼。”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开得艳丽的繁花,眼神却有些茫然。   “你说我做得对吗?”   红萼低着头,“小姐是为了世子好。”   “是啊——”秋明月怅然的叹息,“可是那只是我自以为的为他好,却从来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红萼抬头,“小姐。”   秋明月苦笑,“他刚才转身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我自己。我总是埋怨国师逼迫算计我,让我不得不做那些我从来都不想去做的事。然而今日,就因为我的不愿,所以要强迫另外一个爱我的人去为我牺牲,将这些或许也是他本不愿承担的一切全都替我承担。”   “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红萼咬着唇,“小姐,司徒世子会理解你的。”   “是,他会理解。”秋明月眼神落在一片粉红的花瓣上,道:“因为他爱我,所以心甘情愿听我的吩咐。而我,却利用了他对我的爱为所欲为。就像从前——”   她忽然住了口,眼神又变得遥远而回忆,在回忆里又浸出点点荒凉和疼痛来。一寸寸,痛入骨血。   “国师权势太大,小姐如今又身怀有孕,才不得不——”红萼想要安慰她,却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秋明月摇摇头,忽然道:“红萼,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回大昭去?”   红萼怔了怔,而后眼里蒙上了一层雾。   “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小姐自从来了西戎就没真心笑过,奴婢知道小姐心里苦心里累,还要时刻担心腹中胎儿的安慰。”   她吸了吸鼻子,道:“小姐,奴婢只是心疼你。你如果觉得在这里不开心…那么…就回去吧…世子那么爱你…”   “是啊,他那么爱我。”   秋明月靠在窗栏上,伸手接住一片枚红色的花瓣,用手指摩挲着那些脉络,一点点的,似乎要刻入心底深处。   “可是我却离他而去。”她手指一动,花瓣飘飞,落入泥土,然后被更多的落叶掩埋,再不复往日艳丽光景。   “我现在在西戎,距离他万里之遥,可是他还是在想方设法的帮我。”她又有些恍惚起来,“我和他之间,因算计和阴谋相遇相识,相恋想守。曾经我以为我们会那样走下去一辈子…”   她嘴角噙起飘渺的笑意,“他对我那样好…我活了两辈子,都没有人对我那样好过…就算是他,也不曾…”   红萼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两辈子?”   秋明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是淡淡道:“嗯,可不是吗?你忘了我曾经坠河差点一命呜呼了吗?”她又轻松的笑笑,“我如今这条命,可不就是捡来的?加起来勉强也算两辈子了。”   红萼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只是觉得,虽然小姐现在在笑,看在她眼里,却每一分笑意都含着泪和疲倦。明明那样容光如雪,艳丽无暇,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苍老而荒凉。   那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少女啊,内心怎的会如此的荒芜?仿佛早已历经沧桑,让人一眼就疼。   “小姐…”   红萼忍不住落泪,“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就是不要这样笑。奴婢看着…心里难受。”   秋明月还是在笑,不光笑,她还走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红萼的肩。   “我一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你也知道我如今有身孕了,见不得这些,把眼泪擦干。”她很细心的给红萼擦干眼泪,一字字认真道:“因为我们要用敌人的血,来祭奠我们的泪。”   红萼浑身一震。   “小姐?”   秋明月已经走了出去,“传朕口谕,宣卫王进宫。”   永历元年,七月初九,西戎卫王代女王出使大昭,吊唁肖太后。一个月后,卫王的车驾到达大昭境内。而大昭太后的棺敛,却早已收敛进皇陵。   孝仁帝再一次病倒,将所有国事交给了太子凤倾璃。   作为外来使者,凤倾璃自然要亲自接待端木弘。   端木弘初到京城,还未进宫,就直接去了荣亲王府。当然,是凤倾璃早就接到消息,所以派人去接他进了王府。   第一次踏进这个他小妹住过一年的地方,端木弘显得兴致很高昂,四处欣赏王府的风景。荣亲王府如今没什么人了,几个小姐都差不多出嫁了。凤倾霖是世子了,整日都跟着荣亲王身边学习朝政等等。太妃基本上不出门,整日就呆在安松院里吃斋念佛,也不管事了。   荣亲王府的中馈,都交给了楚玉盈。   说起来他运气倒是好,楚家都被削官了,她却独善其身,仍旧好好的呆在王府做她的大少奶奶。虽然这个大少奶奶早就是有名无实。   因为到现在,凤倾翔还没有找到。   从前精致优美如画的荣亲王府,转眼间人丁凋零如枯黄落叶,清冷萧索,让人徒生悲凉之感。   也难得端木弘还有心情赏花观景,还饶有兴致的评价云云。   到了桐君阁,下人道了声卫王到,就退了下去。   端木弘也不当自己是外人,直接就走了进去。凤倾璃正站在窗前,眼神盯着外面的风景,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太子好生悠闲啊。”   端木弘手中折扇一摇一摇的,眼神一瞥就将这屋子里的摆设看了个彻底。   凤倾璃负手而立,仍旧没有转过头来,仿佛外面的风景很美,以至于让他几乎都痴迷忘却了其他。   端木弘则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他的侧面。一身华服,长身玉立,如墨的发丝垂下,衬得肌肤莹白似雪,一抹薄唇红如樱花。半垂下的眼睛看不清神色,然而却透过折射的晨光看清眼底似包含了万物的深邃和容光。   不看其面,却能观其风姿如玉,艳艳绝代。   这样的男子,难怪小七那么念念不忘。   “太子就是这样招待贵客的吗?”   他自己坐下来,这屋子里的丫鬟早就被凤倾璃给驱散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两个也早已被凤倾璃给屏退了。没有人伺候他,他索性自己给自己斟茶。手一提茶壶,却发现很轻,根本就没有茶水嘛。   他皱眉,“小七怀了孕不能喝茶,你这桐君阁难不成也有孕妇?”   凤倾璃手指颤了颤,身子挺得更加笔直,却仍旧没有说话。   端木弘扬眉,声音略带了几分冷意。   “都说大昭的太子对结发妻子痴心不改,至今未再娶也未纳妾。却不想,原来在这桐君阁,金屋藏娇啊。太子,的确多情。”   他嘴角一丝冷意,带点嘲讽的说道:“枉我那个傻妹妹还一心惦记太子殿下,却不想,人家早就有了新欢,哪还记得旧爱?得,我看本王今日是白来了。本王还是回去吧,告诉小七,让她死心吧。司徒也不差,又对她一往情深的,她要是嫁给司徒啊,肯定——”   “她好么?”   凤倾璃突然开口,声音轻的像一片云,有点恍惚却让听得人觉得那淡淡的三个字中含了无言的,深沉的情感。   端木弘住了嘴,回头看过去,见那站在窗边的少年仍旧不动如山,然而手指却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像他刚才那三个字,也是微微的颤抖。   她好么?   这三个字,似乎已经在他心里盘庚了数万年,在此时从唇齿间吐出来。一字字清晰,而疼痛。   端木弘忽然就释怀了,这样一个男人,世界上有哪个女人拒绝得了?   “她不好,很不好。”   凤倾璃浑身一僵,随即霍然转身,那般绝代容光就这样暴露在端木弘有几分漫不经心又几分沉重的眼神里,让他微微一震。   只因此刻,他从凤倾璃眼睛璃看到的那种炽烈的火焰,和急切的担忧焦急。   未等他反映过来,那少年却已经身子一闪来到了他面前,一手抓住了他衣领,目光凌冽如烈火剑锋。   “她怎么了?”   第十二章 心之赌约,放他离开   端木弘还在惊讶于他的轻功之高,还没回神自己的衣领就被对方给揪住了。他皱眉,“拜托,太子殿下,按辈分,你可还得跟着小七叫本王一声皇兄呢。首次见面,用不着这么狠吧?你这样抓着本王,让本王怎么回答你?”   凤倾璃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太过激动导致失态,忙松了手,眉眼间却仍旧满是焦急。   “萱萱怎么了?有人欺负她?”   他眼神刹那满是寒芒,让人望之生畏。   端木弘正好整以暇整了整衣襟,闻言手一顿。   “萱萱?”而后手中折扇一下敲在自己头上,“小七的名字可真多。”   凤倾璃不想跟他废话,有些不耐烦的问:“她到底怎么了?”   端木弘仍旧漫不经心的坐着,斜睨了他一眼。   “怎么,太子殿下还关心她么?”   “她是我的妻。”   凤倾璃面无表情,也没有摆太子的架子,怎么说端木弘还是他妻子的兄长。而且他也知道,端木弘帮了萱萱不少。光是冲着这两点,他也不能对端木弘太过无礼。   端木弘这才认真打量凤倾璃,神情若有所思。   “难得你现在还当她是你妻子。”   “她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自然永远都是我的妻。”凤倾璃算是明白了,端木弘分明就是试探他的。况且自己得到的消息,萱萱在西戎如今算是已经站稳了脚跟,连燕居那个女人都被她暂时给削了权。除了身怀有孕,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睡得好么?”凤倾璃眼神有些恍惚起来,“我听说,怀孕的女人通常吃不好也睡不好。她怕冷,又怕黑,还怕寂寞…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宫殿里,会不会觉得孤独?”   他喃喃自语着,眼神遥远,似乎要透过那薄薄的晨光跨越疆土跨越国界看向此刻正在金碧大殿上上朝议政的女子。   端木弘顿了顿,看着他眼里疼痛伴随着怜惜,心中微微一动,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凤倾璃转过身,又慢慢走到窗边去。   “她喜欢蔷薇,我便在这满院子都种满了蔷薇的种子。如今花都开了又谢了,她却还没回来…”   端木弘眼神里划过一丝异样,他记得西戎皇宫的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却独独没有蔷薇。因为小七入宫后,就让人将所有的蔷薇全部铲除了。而这桐君阁,却开满了蔷薇。当初小七刚到西戎住进章王府的时候,王府里也种有大片的蔷薇。据说小七经常看着那些花出神,神色怀念而哀伤。   如今看凤倾璃这般,分明就是睹物思人。小七却又为何命人将御花园的蔷薇全部铲除了呢?难道是怕思念太过?   他站起来,慢慢的走过去。一眼望过去,满目繁华绽放。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各类品种齐全,绚烂之极,让人犹如坠入仙境。那些蔷薇明显是被人精心呵护着的,才能保证开得这么好,周围有花瓣脱落,便是开了又谢了零落的残瓣。   “难得你如此有心。”   端木弘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住进东宫?”   凤倾璃没有看他,眼神仍旧落在那些蔷薇上,似要从那些花上看出那女子翩然的身姿,嫣然的笑脸。   “这里有她的气息。”   端木弘一滞。   凤倾璃眼神垂落,神色哀伤而痛惜。   “她不喜欢皇宫。”   端木弘又是一怔,神色颇有几分怪异。   “可我觉得她现在做女帝做得挺好的,连国师都被她给压得死死的。”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莞尔,“你以前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可不是一般的深闺妇人。我看她政治才学,可比我西戎历代几个皇帝都胜一筹。”   “你来…”凤倾璃没接话,眼神却落在了他身上。   “便是跟我说这个么?”   端木弘负手转身,懒洋洋道:“我说,你这桐君阁是不错,可就是太冷清了。莫不是因为小七走了的缘故?”他随手从案台上拿过一个珐琅雕翠大花瓶,状似非常喜欢的欣赏着。   “我听说大昭的那帮大臣整日的上奏折让你纳妃?”   凤倾璃眼神冷了下来,端木弘却没有看他,声音仍旧懒洋洋的。   “小七跟着你的时候你还是这荣亲王府的世子,如今她走了,你俩又各谋其政。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们两个可是仇人。小七如今在西戎做女帝做得很是如鱼得水,依我看你跟她八成是没可能了。若非她现在怀着孩子,父皇又刚过世。依照我西戎皇室规矩,早就该下旨选皇夫了。”   “闭嘴!”   凤倾璃终于忍不住了,努力控制住不把这个男人丢出去的冲动。   “你要是嫌活得太久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端木弘低低的笑了,回头看他。   “我说好妹夫,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态度?哎,怪不得小七说你脾气不好呢,果真…”   “她有提起我?”   凤倾璃眼神一亮,急急追问。   “她说什么?”   端木弘皱眉打量他,再次感叹情字害人不浅。这大昭的太子他还是知道几分的,心机深手段狠,跟他那个七妹差不多。两人上位后对付那些大臣的手法也如出一辙。就凭他能在小七离开后保住秋府和沈府,还让两府在这样的情况下光辉如旧,就知道这人非简单的角色。   难怪小七会看上他,还好不是空有一幅好面孔的花瓶,不然小七可就太冤了。   “还能说什么?”端木弘存心要刁难他,“小七现在忙得很,可没心思干涉你的事。”   “那你来又是为何?”   凤倾璃心中微微黯然,嘴巴上却不认输。   “贵国国丧,我皇心念旧日情分,特让本王前来吊唁。”端木弘说得一本正经。   凤倾璃眯了眯眼,“就这样?”   端木弘漫不经心道:“不然你以为还能有什么?”   凤倾璃眼神幽深如潭,直盯得端木弘有些不自在。   “喂,你——”   凤倾璃却已然转身,冷淡道:“有劳贵国好意,只是太后已经入了皇陵,卫王算是白跑一趟了,明日本宫就让人送卫王回国。”   端木弘瞪着他,“你当真不在意小七选皇夫?”   “她不会。”凤倾璃口气生硬,看似坚决笃定,实际上却有几分不确定和害怕。   端木弘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突然问:“喂,你为什么不娶妃纳妾?小七如今是西戎的女帝,她生下的孩子,自然也随我西戎皇姓端木,可不是姓凤。”   凤倾璃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她不喜欢。”   端木弘愣了一下,又听他道:“她曾说过,宁做妒妇悍妇,也不愿做泼妇怨妇。”   端木弘又是一怔,嘴角抽了抽。   “还真像她的性格。”   那边凤倾璃又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语气茫然而怀念。   “我答应过她,此生都不再有第二人,我答应过的…不会食言…”   端木弘不说话了,只眼神有些深邃也有些复杂。   从荣亲王府里出来,端木弘仰头看着天空高挂的烈日,想起桐君阁和西戎皇宫里那两位,此情之深,可不就如同这盛夏烈日么?这样的两个人,谁能将他们分开?便是这江山舆图,这凰权争霸,又怎抵这似海情深?   小七,你的坚持没有错。   他摇了摇头,觉得这男女情爱,当真碰不得。   罢了,他操这些心干什么?那两人都长着玲珑心,用不着他干涉。想着,反正都没什么事,过两天还是回去吧。虽说如今国师是暂时被小七给压制了,不过那个女人可不容易倒。还有司徒那小子,被小七给调到兵部去了,指不定这个时候在黯然神伤呢。   他心中藏着事,面色就有些恍惚。身边的随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王爷,您怎么了?”   “嗯?”   端木弘随口应道:“没想到本王这妹夫倒还是个痴情种子。”   随从挑眉,“王爷似乎对大昭的太子印象不错?”   端木弘笑了笑,又有些怅然道:“原本瞧着阿睿那小子不错,又对小七一往情深忠心耿耿,要是阿睿做了小七的皇夫,也是小七一大助力。只是如今看来…”   随从面露疑惑。   端木弘长叹一声,“这位大昭的太子,可还没对小七死心呢。”   “陛下曾和大昭太子是夫妻,据说大昭太子宠妻如命,曾对陛下百依百顺,两人恩爱情深,是一段佳话。”   端木弘不置可否,“难得凤倾璃一片痴心,也不枉小妹对他念念不忘了。”   “王爷是说,陛下——”   端木弘摇摇头,“别看那丫头整日一副严肃冷漠的样子,实际上心软着呢。前段时间内阁大臣们不是还让她选妃?三年守孝,自然是不能大婚的。不过选两个侍妃还是可以的,她却连想都没想都拒绝了。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对凤倾璃旧情难忘呗。”   他用扇子敲了敲手,道:“何况她如今可还怀着孩子。”顿了顿,他似有些懊恼。   “这个小七,竟然连我也瞒着。挺着大肚子几个月,生生瞒过了宫中上下,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瞒过国师的耳目的。”   “这不是有司徒世子吗?司徒世子精通歧黄之术,王爷忘了?”   端木弘怔了怔,而后点头。   “倒也是。”顿了顿,他又是一叹。“这又是何苦?明知道小七有了孩子,还…”   刚回到了行馆,端木弘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房间,忽然看见走廊处站着一个人。身子独具,眉目温雅,很是出众。身边随从道:“轩辕皇子和公主都住在这行馆中,这个人应该就是轩辕大皇子了。”   “哦。”端木弘恍然大悟,而后又戏谑一笑。   “据说大昭太后寿辰那日,他曾求娶小七?”   “是有这回事,不过后来被陛下拒绝了…”   说话间,轩辕逸却已经走了过来,含笑拱手道:“卫王终于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   端木弘打开折扇,笑得风流倜傥。   “本王好似不曾见过大皇子。”   轩辕逸笑如春风,“卫王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早有耳闻,今日有缘目睹王爷风姿,实是三生有幸。”   端木弘挑眉,也不拐弯抹角。   “方才听大皇子之言,似乎是刻意在此等候本王?”   “正是。”   端木弘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就进去说话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轩辕逸也不推脱,直接走了进去。   “王爷,轩辕大皇子为什么会在这儿等您?”端木弘的随从走过来,眼中不无担忧。“这轩辕大皇子在大昭呆了几个月,丝毫不提回国一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端木弘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本来我还觉得这趟大昭之行甚是无趣,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有好戏看了。”   “啊?”   “你在门外守着就是。”端木弘走了进去。   轩辕逸倒是不客气,已经找了位置坐了下来,有丫鬟上了酒菜。屋子里淡淡菜香和熏香混合,空气似有几分浑浊。端木弘皱了皱眉,他生性不喜欢闻这些味道,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走进去。轩辕逸却忽然温文一笑,手指一弹,窗户打开,满屋子的浑浊瞬间被风吹散。   端木弘挑眉,刚才轩辕逸并没有抬头,却能察觉到自己心绪的变化,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大皇子今日找本王可是有要事?”   他一掀衣摆,坐了下来。   轩辕逸酒杯在唇边微微一顿,眼神垂下,睫毛似蝶翼投影在清冽的酒液中,眼底情绪刹那消失。   “她…还好么?”   端木弘一顿,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让他诧异的是这语气,怎么跟方才凤倾璃差不多?不过想来陷入感情的人都这样神魂颠倒吧。   “大皇子是问谁?”   轩辕逸抬头,苦笑一声。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在下问的是,贵国女王陛下。她…好么?”   端木弘仔仔细细打量轩辕逸,长相虽然不及凤倾璃那样倾世魅惑绝艳惊人,但是却也是个出众的男子。浑身上下有一种书卷的文雅之气,眉宇间也有属于上位者的高贵和威严。只不过相较于凤倾璃,他显得多了一分忧郁三分温和。当然,这温和只是表面。   他自然知道轩辕逸这个人,武功绝顶,心机深沉,在轩辕素有笑面狐狸一称。   小七在大昭惹得桃花不少啊。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又不免为司徒睿默默掬一把同情泪。   “大皇子不知道本王方才才从荣亲王出来么?”   轩辕逸重新端起酒杯,脸色已经恢复了淡然无波。   “知道。”   端木弘暗叹这人好定力,刹那间就恢复自若。想起刚才在桐君阁见到的凤倾璃,似乎显得急躁了些。不过他一心关心小七,对自己并无任何防备。   他有些不解,虽说论私情的话,凤倾璃算是他妹夫。但是他如今出使大昭,代表的可是西戎皇室。按照国于国之间的芥蒂,凤倾璃好歹也不应该如此信任自己而周围不留任何人保护才是。难道是因为对小七情根深种,所以不愿意为难自己这个兄长?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理由了。   单凭这一点,这个轩辕的大皇子就显得多了些生疏和漠然了些。不过也是,要做一国之君,做事自然就不能单凭个人感觉。今日就算是换了小七在这儿,大抵轩辕逸也不会全无防范。   这就是差别了。   “小七啊。”端木弘故意拖长了音调,存心吊他胃口。   轩辕逸淡定的喝茶,眉目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根本不在乎端木弘的答案。   端木弘再一次感叹,日后若小七与轩辕逸刀剑相对,也不知道轩辕逸是要美人呢还是江山。   “她很好啊。”端木弘给了凤倾璃和轩辕逸两人截然不同的答案。   轩辕逸目光转过来,定定的看着他。   端木弘浅浅的笑了起来,“不过本王很好奇,这大昭太子嘛好歹算是小七的夫君,他关心小七很正常,毕竟小七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嘛。”   轩辕逸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端木弘眼神一闪,终于不淡定了吗?还以为你这戏能演多久呢。   “可是大皇子好似与小七没什么关系吧,何以会关心我皇陛下呢?”   轩辕逸淡淡一笑,忽然话音一转。   “卫王可知本殿一生之中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端木弘眨眨眼,“愿闻其详。”   “当初肖太后寿宴上,没有坚持求娶她为妻,是为一生遗憾。”轩辕逸脸色不变,眉眼间有可惜之色。   端木弘扬眉,当初轩辕逸在寿宴上求娶秋明月为妻,这事儿天下皆知。若非那天变故太多,小七回到了西戎做了西戎公主乃至今天的女帝,只怕会落得个红颜祸水的罪名。这轩辕逸看起来也是对小七情根深种,怎么忍心让她遭受如此骂名呢?   他有些不悦,“皇子可知一女不侍二夫之理?莫说当时小七还是荣亲王世子妃,就是今日,她虽然是我西戎女帝,但曾为人妻也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大昭太子没有写下休书,我皇陛下也没有颁布圣旨昭告天下宣布这桩婚姻作废,他么就还是夫妻。”   端木弘斜斜瞥了眼轩辕逸,语气有些凉薄。   “本王听说大皇子曾经和小七也是兄妹的情分,怎的如此陷她于不义?”   轩辕逸不恼不怒,反而淡淡笑了笑。   “看来卫王不太了解自己的妹妹。”   端木弘皱眉,“何意?”他看着轩辕逸笑得一脸春英盎然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不由得讽刺道:“殿下莫非要告诉本王,小七原本也是心仪于殿下的?”   轩辕逸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杯中清冽,道:“任何纲得伦常,大义礼法,终抵不过情之所钟四个字。”   端木弘一怔。轩辕逸没有抬头,声音静而清晰。   “她本就与世俗女子不同,自然也不会在意这天下谣言如何。”   端木弘仔细一想,他那个小妹行事的确有时候有些离经叛道独树一帜了些。   “那又如何?”他端着酒杯,不紧不慢道:“小七当初嫁人的时候,可不是被逼的。”   轩辕逸淡然宁静的目光微微一凝,这才是他最为心痛的一点。她是自愿嫁给凤倾璃的,当初自己以联姻胁迫,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冷漠和决然。   她,只怕恨上自己了吧。   “殿下,本王奉劝你一句话。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当初小七拒绝了你,也是为你好,殿下何必耿耿于怀?据本王所知,殿下身边有如花美眷,又何必还对小七念念不忘呢?让身侧之人,情何以堪?”   门外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顿住。   轩辕逸放下酒杯,兀自一笑。   “王爷好像很擅长说教?”   “非也!”端木弘摇摇头,“本王临走的时候,陛下召本王进宫。这些话,都是陛下托本王转告给殿下的。”   轩辕逸眉眼一动,苦笑了一声。   “我以为她该恨我的。”   端木弘洒脱一笑,“当日我国国师带陛下离开大昭时曾遇多番阻挡,殿下曾出手相助,我皇陛下一直谨记于心。”   “是吗?”   轩辕逸眼神有些飘忽,想起那一日昭阳殿倒塌之时,他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有生以来,那是唯一一次那般急切那般害怕那般一切。当时他什么也没想,只想救她。然而他拼尽全力,还是晚了一步。就像他离开秋府的那一日,容烨阻止了他。这一次,又是容烨。不过他换了个身份而已。   凤倾玥…他没有在镇南王府,想来现在应该在西戎了吧。   “当然。”   端木弘正色道:“小七说,当初在大昭秋府,她处境艰难四面环敌,唯殿下给与帮助和温暖,她一直没有忘。但愿殿下也不曾忘记兄妹之情。”   轩辕逸僵了僵。   兄妹之情!在她心里,最大的限度,也只能把他当做兄长而已。   他唇边溢出苦涩的味道,眼睫垂下,周身散发着落寞。   “王爷何时回西戎?”他突然话音一转,竟又问起了端木弘。   端木弘一愣,轩辕逸这问题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是在这个时候问出来,似乎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总要拜谒大昭陛下才能…”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站起来。   “你——”   随即脑子一晕,他用手支撑着桌面,咬牙保持清醒。   “你给我下毒?卑鄙!”   轩辕逸不混不忙的喝尽了杯中酒,“王爷自幼学习兵法谋略,岂能不知兵不厌诈一说?”   他目光落在端木弘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身上。淡淡一笑,手中的酒杯忽然掷了出去。那黑衣人刚身形一闪,想要带走端木弘。不想眼前凌厉的风闪过,他堪堪一躲,却闹出了动静,更多的暗卫出现。轩辕逸身后不知何时也落下了几个黑影,随时准备出击。   “住手!”   端木弘知道自己今日中计了,自己带了人,轩辕逸手上也有人。况且自己不会武功,轩辕逸却身怀绝艺,无论如何今日自己是栽了,又何苦再浪费精力与时间呢?自己的随从久久没有进来,想来也被眼前这个人制住了。   失策啊失策。不过他刚才已经很小心,就连这酒都没有喝,如何会中毒?   轩辕逸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一笑。   “方才本殿进来的时候,在香炉里放了点东西。”   端木弘眯了眯眼,刚才他一进来,闻到那香味就屏住了呼吸,因为实在讨厌,不过还是吸进去了一些。   “你也吸了那香,为何没有——”   他忽然顿住,看着轩辕逸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苦笑一声。   “原来解药在这酒里。”他低头,面前那杯酒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就连酒壶也都在轩辕逸面前。   棋差一招啊。他还是低估了轩辕逸。   事到如今,他倒是不急了。浑身的力气似乎在一寸寸被抽离,他瘫软的坐了下来,给身后的暗卫打了个手势。暗卫们有些迟疑,他淡淡道:“退下!”   “王爷…”   “你们留下也没有用。”   生在帝王家,端木弘对一些毒药也是有些了解的,如今自己浑身无力,想来应该是中了软骨散。   “不知殿下意欲何为?”   轩辕逸笑得眉目如画,“王爷似乎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端木弘懒懒的坐着,“你要是想杀本王,刚才就直接对本王下剧毒了,如今本王也用不着在这儿废话了。”他神色自若,丝毫不担心轩辕逸会杀自己灭口。   “况且这里是大昭的地界。本王死在行馆,我皇陛下追究起来,大昭总会拿殿下脱罪。这一个不小心,轩辕大抵就得罪了西戎和大昭。如今大皇子可还在这京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必要的时候,我那妹夫以查清本王死因为由把殿下软禁在天牢里。殿下这辈子,怕是都出不去了。届时西戎和大昭联手攻打轩辕,国破家亡,焉能何存?”   轩辕逸笑了,“久闻王爷大才,今日一见,传言非虚。”   端木弘直接趴在桌子上,倒不是他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实在是那软骨散太霸道,他现在觉得自己说话都快没力气了。   “殿下想要的,不过就是拿本王做人质威胁我那妹夫放你回国而已。既无性命之忧,本王何必担心?相反,为了保证殿下能安全处境,殿下还得好吃好喝的把本王供起来,直到殿下出大昭边境。”   轩辕逸静坐而立,垂头看着端木弘,真诚道:“王爷心明通透,今日若非大意,在下此计断然失败。”   端木弘已经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你棋高一着,本王输得心服口服。不过殿下,好在看在小七的份儿上,我带的那些人,你可否手下留情?”   轩辕逸温和一笑,“自然。”   端木弘松了口气,他知道轩辕逸这个人虽然有些阴险,但有一个优点,言出必行。只要他带来这些人没事就好,不然他日他回国的时候,可就麻烦了。   他昏了过去,身后那群暗卫听他之前的吩咐,退回了暗处。   轩辕逸又喝了口酒,淡淡道:“进来。”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带起的风传来幽幽的香气,独属于女子的幽香。   “殿下。”李兰芝低着头,“现在该如何做?”   “进宫。”   “是。”   李兰芝刚挥手准备让身后两个男子将端木弘扶起来,却又急切的脚步声急急而来。   “皇兄,凤倾璃带着侍卫来了。”   “哦?来得真快。”轩辕逸放下酒杯,眉目笑意温润而儒雅。   “皇兄,现在该怎么办?”轩辕文玉脸上因跑步晕开胭脂红晕,“凤倾璃存心阻挡的话,我们如何进宫?”   “那就不进宫。”   轩辕逸已经站了起来,手指弹了弹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眉目间仍旧是一片淡然随意。   “大昭如今已经是太子监国,和他谈判更好,省得本殿还要多跑一趟,倒是多出许多麻烦。”他看向窗外,幽幽道:“在大昭呆了几个月,也该回去了。”   ==   凤倾璃站在行馆门口,脸色阴沉。知道端木弘会遇上轩辕逸,所以他一开始就派了人暗中保护。看端木弘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没想到还是着了轩辕逸的道。   他抬头,轩辕逸就站在楼上,微笑着看着他。   “太子殿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他无视凤倾璃身后大队人马,笑得云淡风轻。   薛雨华走上来,“卫王在他手里,咱们不可轻举妄动。”   凤倾璃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本宫听说西戎卫王在殿下这儿喝醉了,特意带他去醒酒。”   轩辕逸笑得更加温和,“哦。”他眼神一瞥,看向凤倾璃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嘴角笑意更浓。   “太子殿下这醒酒的方式真特别,特意带了禁卫军,是要记住卫王醉酒后的风姿吗?”   凤倾璃脸色更沉,对轩辕逸,他向来没什么耐性。   “轩辕逸,把卫王放了,今日这事儿本宫就既往不咎。别忘了,你的妹妹还是我大昭未来的烈王妃。”他眼神如电,却是看向了轩辕逸身边的轩辕文玉。   轩辕文玉有些害怕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往轩辕逸身后躲了躲,看了下方的薛雨华一眼,咬牙道:“什么烈王妃?本公主不稀罕。”   轩辕逸皱眉,凤倾璃已经冷笑挑眉。   “联姻文书是贵国陛下亲笔所写,已经盖上两国玉玺,天下皆知。公主如今是想悔婚?”   两国联姻,各国皆知。一方悔婚,于另一方无异于奇耻大辱。少不了要发动战争。   轩辕文玉脸色白了白,娇艳的小脸上现出几分委屈,眼神雾蒙蒙的似要落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当初联姻之时本宫选定的驸马并不是烈王。”   她心里所爱之人是容烨,从前觉得那人高不可攀,似镜花水月,便也不再求。哪知道峰回路转,容烨竟然是大昭镇南王世子,王爵之后,身份贵重,当与她匹配。只是没想到,那人却早有了心上人。不但如此,还身负什么诅咒。可就算是这样,她仍旧爱他。   自从她身上的伤渐渐有了起色以后,她就天天去镇南王府找那个人,却不想他一次也不见自己不说,到现在干脆失踪了。她心伤,却并不绝望心死。   “和本宫和亲的人原不该是烈王,本宫并没有同意,就算本宫不嫁,自然也算不得悔婚。”   凤倾璃冷然看着她,目光如鹰,锐利而冰冷。   “公主这话…”   轩辕逸一把将轩辕文玉拉到了身后,淡淡道:“小妹自幼娇宠,一时失言,太子莫怪。”   凤倾璃此刻最讨厌的人就是轩辕逸了,脸色自然不好。   “说吧,你究竟要如何?”早知道轩辕逸是个不安分的,如今他有行动了,自己倒不用时时防备,随机应变即可。   轩辕逸嘴角噙一抹笑意,“本殿和小妹来大昭叨扰了许久,母后前些日子传信来说父皇龙体违和,让本殿带小妹回去。本殿虽然留恋大昭风景,奈何天不从人愿,只好就此告辞,还望太子殿下包含。”   他说到此,对着凤倾璃抱了抱拳。   “方才卫王说此次来大昭事情已经办完,正准备离开大昭回西戎。本殿想着,倒是可以和卫王同路而行。也不用太子分两批人马相送了,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这是威胁,也是逼迫。   轩辕逸的意思很明确,放他离开还不算。这里是大昭国土,是凤倾璃的底盘。就算放他走了,焉能保证凤倾璃不反悔派兵拦截?可如果有端木弘做为人质,就能保证他处境。他相信,就算碍于秋明月,凤倾璃也绝对不敢放任端木弘不顾。他赌的就是凤倾璃对秋明月的感情有多深。   赌赢了,他能安全离开大昭。赌输了,他命丧大昭,凤倾璃从此也将彻底失去秋明月。   轩辕逸在赌,拿自己的命在赌,拿秋明月在凤倾璃心目中的地位在赌。   他这几个月来什么都没有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轩辕逸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的看着凤倾璃。似乎已经料定了结果,又似乎在等凤倾璃的答案。   楼上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楼下千人沉默,都等待着凤倾璃的最后命令。   这是强者与强者的对决,也是感情和性命的交付。端看凤倾璃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了。   薛雨华沉默着,看了看轩辕逸,又看了看凤倾璃。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没有资格。   看似已经过了天长地久,实际上不过须臾,凤倾璃几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难得大皇子如此善解人意,本宫岂有不答应之理?”   薛雨华松了一口气,眼底却尽是了然。身后的禁卫军也同时松了口气,太子殿下的气场太强大了。楼上轩辕逸似乎挑了挑眉,却没有任何意外。   他赌赢了,却输了心,输了她。   今日他利用了端木弘,他日与她再见,她必视他为死敌。   苦笑一声。   罢了,这个结果本就在意料之中。   “来人,请卫王。”   “是。”   身后有人立即退下。   楼下凤倾璃也在吩咐,“给大皇子和卫王备车,全都退下。”   “是。”   御林军全数离开,薛雨华站在凤倾璃身边,心神有些恍惚和复杂。   一刻钟后,马车备好。轩辕逸以及已经‘醉酒’昏迷不醒的端木弘出了行馆,很礼貌的对着凤倾璃道了谢,没有任何防备的上了马车。   “上次一战,太子的武功很是让本殿佩服。此次原本也是想和太子讨教一二的,只是家事告急,只有等下次了。”   轩辕逸坐在马车里,温雅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笑意的传入凤倾璃耳中。   “就是不知,太子能否不吝赐教?”   凤倾璃骑在马上,冷冷看着封闭的马车。   “本宫奉陪。”   “那就好。”   轩辕逸的声音似乎很愉悦,“走。”   他一声吩咐,马车就开始缓缓而行。速度并不快,他也不怕凤倾璃在半途拦截。反正只要端木弘在他手上,他就能活着出京,活着走出大昭。   这本就是他算计好的,如今也达到了他的目的。然而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心头反而沉甸甸的。   薛雨华骑着马上前两步来到凤倾璃身边,“当真放他离开?”   凤倾璃寒着一张脸,哼了一声:“离开大昭更好,省得死在这里麻烦。”   薛雨华有些讶异,“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凤倾璃不语,他只是将计就计而已。更何况轩辕逸其人太过奸诈,让他继续留在大昭,未必是好事。如今柏云离开了,他一个人分身无术,无法顾及那么多,倒不如放轩辕逸离开。省得时间久了,轩辕老皇帝又耍什么把戏。别的他倒是不怕,就担心轩辕会因此铤而走险把手伸到西戎。   如今萱萱刚刚掌权,西戎政局不稳,他不能再给她添麻烦。端木弘若是死了,西戎必定开战。可是对如今的西戎来说,开战无意是自毁城池。   他不能,不能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就这样被轩辕逸给毁了。   反正今天放走了他,以后还有机会。   与其这样把他软禁,还不如日后与他正大光明的对战。   “我刚接到消息,轩辕老皇已经派大将在与大昭的交界处驻守了十万兵马。现在想来,应该是接轩辕逸的。你有把握在他出了大昭杀了他吗?”   凤倾璃眉眼暗沉,阴测测道:“杀不了他,我也得让他脱一层皮。”   ------题外话------   某日,烽火硝烟时   “知道为何本王妃没有直接杀你个片甲不留吗?本王妃要留你颗脑袋,给本王妃叩首作揖,留你这双手,替本王妃操兵练将,留你这双老眼,看本王妃怎么带着你二十万大军祸乱天下,好让你仰天长啸大骂老天不长眼让我这妖孽祸害了苍生。现在明白了吗?这才叫妖妃。”   自此京都有言:卿本妖娆,奈何祸水   跳坑吧……《帝王宠之卿本妖娆》顾南西打家劫舍,坑蒙拐骗,偷香窃玉,这是他?不,这是她。   魅颜谪骨,绝代风华,倾蛊尘世,这是她?不,这是他。   一句话来说,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满脑子黄色的腹黑女看上一个脸蛋勾人犯罪、身材引人扑到的良家男。   第十三章 她的试探,为爱争夺   马车出了京城十里开外,一直没有追兵。轩辕逸也不赶时间,照常速度行驶,半个月后,就到了大昭边境。端木弘一直跟轩辕逸一个马车,大抵还是防止端木弘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轩辕逸没给他解毒。直到此刻,轩辕逸才给他服了解药。不过半刻钟,端木弘幽幽转醒,看了眼身边不动如山脸色看起来却似乎有几分抑郁的轩辕逸,挑了挑眉。   “终于出来了,看起来殿下似乎一点都不开心啊?”   身上的软骨散渐渐散了去,力气也恢复了些。他懒散的靠在马车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轩辕逸。   轩辕逸没有看他,眉眼低垂,沉浸在昏暗的车内,周身气流有些冷。   “如果…”   他突然开口,却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斟酌该怎样开口。   端木弘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觉得自己虽然被这个人算计了,但是貌似他也没得了好。嗯,想来自个儿那个妹夫定然让他吃瘪了。这样一想,端木弘忽然就对凤倾璃印象不错了,决定回去后在小七耳边帮凤倾璃多说两句好话。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   轩辕逸抬头盯着他,微微一笑。   “你觉得如何?”   端木弘嘴角笑意一僵,而后不凉不热道:“随便啊,反正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轩辕逸盯着他良久,才淡淡一笑。   “果然不愧是兄妹,跟她真像。”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几分苦涩几分怅然几分痛楚几分凄怆。像是在回忆什么,又觉得那回忆太过痛苦因而下意识去回避。只剩下眉间青白,心口空空的疼。   端木弘忽然就不笑了,再一次觉得,情字果然伤人。看轩辕逸这样子,分明也是对小七情根深种。但是又放不下家国大业最后只剩下寂寞的疼痛。   “喂,我说…”他缓缓的开口,“你挟持我,就不怕小七恨你?”   “恨?”   轩辕逸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笑。   “总比漠视好。”   端木弘不说话了,因为觉得无言以对。他觉得爱上小七的人,好像都有点不正常。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你?”   轩辕逸又回头盯着他,眼神平静,状似在跟他商量。   端木弘眯了眯眼,想着到时候轩辕逸真的对他动手,他的人全力出击有米有胜算。   轩辕逸忽然打开了窗户,一道强烈的光射进来,刺得端木弘再次眯了眯眼。   “过境的时候,凤倾璃再两国交界处埋伏了杀手准备杀我。如果到时候我把你丢下去,你觉得如何?”   “甚好。”   端木弘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真诚的点头。   “最好在还没有出境的时候杀了我,到时候我死在大昭,而且还是死在我那妹夫手上。小七知道了会恨我那倒霉的妹夫,然后跟他一刀两断。西戎百官将士会愤怒,你大皇子在大昭边境遇刺,轩辕老皇和皇后定然不忿。到时候西戎和轩辕联手攻打大昭——”他一抚掌,道:“大昭国破,我那妹夫也任由你处置,西戎和轩辕瓜分大昭。小七为感激你为我报仇,以身相许。轩辕和西戎合并,共掌天下。届时殿下你江山美人兼得,共享齐人之福,实在是上上之策。佩服佩服!”   轩辕逸似乎有些啼笑皆非,“你跟她真像。”   “这话殿下方才已经说过了。”端木弘很严肃的提醒他,“殿下定然是料定我那妹夫不会就这样放你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玩味儿的看着轩辕逸。   “小七说过,我那妹夫最爱吃醋。以前就觉得小七对你太好,心里吃味。几个月前大昭太后寿宴之上,殿下又公然提出要小七嫁给你。我那妹夫指不定早就记恨在心,今日怎会这样轻易的放你离开?”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不紧不慢道:“不过殿下真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每一步都计算得毫无遗漏。”   似乎觉得热,端木弘打开扇子驱散马车里闷热的空气,眉飞色舞道:“今日趁我不备将我迷晕,然后利用我那妹夫对小七的感情,拿我谈判顺利出大昭。再在我那妹夫对你出手的时候让我死在厮杀中,最后逼得小七就算不为个人为家国,也不得不和我那妹夫恩断义绝。哦,还有一点。”   他似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本王记得贵国的那位小公主,本来该与大昭烈王联姻的。可是贵国小公主似乎对烈王无意,如果大昭亡了国,小公主也不必再下嫁了。嗯,一举三得,实在是绝世好计啊。”   他叹息了一声,“比起殿下来,我那妹夫还是不够狠啊。”   不是不够狠,是因为对那女子爱得深,顾虑太多。而轩辕逸,有此番计策,自然也是心无他想,只为江山利益。   端木弘这话看似在夸奖他,实际上是在讽刺他将江山大业看得比自己心爱的女人重。尤其是那一句‘我那妹夫’,对着他的时候就是‘殿下’,亲疏远近立竿见影。端木弘的意思很明显,他轩辕逸不如凤倾璃。至少凤倾璃对秋明月一心一意可以不顾什么江山天下,而他轩辕逸不行。   端木弘在劝他放手。   一个永远把责任和江山摆在第一的人,如何配拥有那个女子?   轩辕逸忽然闭上了眼睛,胸口传来顿顿的疼痛。这痛来得突然,却又似乎理所当然。因为在离开她的那一年,他日日夜夜就这么痛着,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他以为,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痛,以至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算计去谋求。然而此刻,被端木弘这样隐晦的讽刺,突然就觉得以前那些痛根本不算痛。   此刻直白的揭露,当残酷的现实与美好的梦想悍然相撞,激烈的火花,烧灼得他浑身血肉连着筋骨都痛得几乎无法承受。   他慢慢的捂着自己的胸口。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端木弘静静的坐着,姿态懒散而漫不经心,眼神却是锐利而清明的。他记得小七说过,很多事错过了可以补救,但是很多人错过了,却是一生。他不知道轩辕逸以前和小七有什么纠葛,但是小七提起轩辕逸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和怅然。很显然,她不讨厌轩辕逸,当然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不过殿下今日的打算怕是得落空了。”   端木弘嘴角又带了几分笑意。   轩辕逸抬眸看他,忽然一笑。   “看来无论是我,还是凤倾璃,都还是输给了她。”   端木弘有些讶异,看轩辕逸这个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本殿一直很奇怪,以王爷的睿智和小心,应该不那么容易被本殿算计才是。如今才知晓,原来王爷亦是将计就计。”轩辕逸从容不迫,“不,或者——”   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又似乎含了几分笑意,“这只是她布下的一个局,利用我试探凤倾璃的局。”   端木弘嘴角笑意散去了,眼神复杂而微冷。   车外有轩辕逸的贴身护卫道:“殿下,十里外有埋伏。”   轩辕逸并不意外,只是看着端木弘。   “王爷的缓兵之计,时间掐得分毫不差,本殿亦佩服。”他端起茶杯,淡定的喝茶,眉眼神态波澜不惊。   “拖延本殿到这里,王爷的精卫早已等候多时了吧?”   端木弘肃正了脸色,“殿下的敏锐也让本王刮目相看。”   轩辕逸笑得温润儒雅,又有些怅然道:“或许我该高兴,至少,她还是了解我的。”   “的确。”   端木弘也微笑起来,“小七了解你,也了解我那妹夫。不过呢,本王还是不得不佩服小七的眼光,找了个懂她的男人。”   他斜眼飘过去,见轩辕逸神容不变,眼神却微微沉了沉。   “其实殿下也不差,不过就是算漏了女人心。小七可不是如一般女子那样依附男人而活。”他摇着折扇,笑容翩翩儒雅。   “本王也不怕告诉殿下,此次本王来大昭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来见见我那妹夫。本王想知道,能让小七那么念念不忘的男人究竟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如今本王也见到了,嗯,虽然说很多地方有不足之处,不过好在对小七还算是痴心不改。光凭这一点,本王觉得,小七今日这一出也没白费。”   他朝车窗外望了望,“不过有一点殿下可是猜错了,本王闲散惯了,手上可没那么多能人。那些嘛,是小七担心本王安全特意安排保护本王的隐卫。”   他转过头来,脸上笑意温和。   “本王走的时候小七对本王说了一番话,殿下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轩辕逸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有问,或者已经了然于心,再问已经没有必要。   端木弘可不管那么多,想起那日他离开的时候,秋明月召他入宫,对他说:“此次一行危险重重,为了三哥的安全着想,小妹我特意给你安排了一批精英暗卫,以备不时之需。”   他无所谓的笑笑,“用不着那么麻烦,一般的隐卫就够了。到了大昭境内,我那妹夫自然会派人保护我。”   秋明月负手而立,闻言眼睫颤了颤。   “我是担心你回来的时候,怕是性命堪舆。”   他眨眨眼,“小妹,你那夫君可是大昭的太子,怎么着算起来他也应该叫我一声皇兄吧。为兄我回国,难道他不送行?”   “大昭还有个轩辕大皇子。”   她转身看着他,“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心机深沉,你最好不要和他打交道,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懒散的坐着,“我说小七啊,你就那么忌惮轩辕逸?我可是听说他对你一往情深啊,曾经还当着各国使者的面要求娶你为妻。他不会那么黑心的想要算计我吧?”   秋明月淡淡道:“他是轩辕的皇子,日后的轩辕帝君,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国家大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儿女私情再重,没了权利江山,什么也得不到。他被困在大昭那么久,定然是在等反戈的时机。届时他劫持了你,再威逼——”   那个名字,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他看过去,她却垂下了眼,低低道:“其实我倒是希望是我顾虑太多了。”   他若有所思,“那你还让我去大昭干嘛?那肖太后死就死了,关你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老太婆曾经还想杀了你。就连你那个夫君,也不认这个所谓的皇祖母。你跟着操什么心?”   “因为我想知道。”   秋明月看着窗外在风中飘飞的花叶,眼神也似有绚烂繁华一闪而过。   “在他心里,是江山重,还是我重。”   他歪头看过去,“什么意思?如果轩辕逸劫持我威胁你夫君放他走,他会如何做?答应还是反击?即便是他因此答应放了轩辕逸,也说明不了什么。第一,如果凤倾璃不答应,轩辕逸就会直接杀了我。到时候我死在大昭,轩辕逸可以借此挑拨离间。你也知道,因为国师的身份,咱们西戎和大昭算是敌国。到时候两国开战,谁也捞不了好处。第二,如果他不顾我的死活要和轩辕逸短兵相见。轩辕逸死了,我也死了,他要面对的是西戎和轩辕两国的百万将士以及你的恨。所以,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得放走轩辕逸。”   “这个,貌似不能试探出什么来吧。”   说了太多话,他嘴巴有点干,喝了口水,继续道:“小七,你应该还有后招吧。”   秋明月回过头来,眼神里淡淡笑意。   “知我者三哥也。”   他也不谦虚,“说吧,我想听听咱们的女诸葛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不过就是芝麻绿豆的小计谋而已,三哥大抵看不上眼。”她淡淡笑着,眼神里有深邃的光闪过。   “轩辕逸被困在大昭那么久,就算他自己能忍,但轩辕的威严不容受此侮辱。所以,他挟持你离开大昭以后。很可能会做一件事,杀了你。”   “哦?”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容许轩辕逸就这么离开,更何况他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威胁。轩辕逸不能死在大昭,但是出了国界,死活都不干他的事。所以,他定然会在边境安排埋伏。当然,轩辕逸等了这么久必然有准备。我猜,等他离开大昭,轩辕那边也收到了消息,自然会派人接应。我能想到这一层,他自然也能。所以那些人杀不了轩辕逸,但能让他损兵折将。届时混乱将起,轩辕逸于公于私,会将你丢出去。你又不会武功,被他的人错杀了也很正常。你死了,就代表我跟他彻底断了。”   他眉头高挑,“小七,我觉得你很奇怪。”   “嗯?”   她坐下来,喝了口水,淡淡问:“有什么奇怪的?”   “司徒天天陪在你身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心思,可你不为所动,明显就是对凤倾璃情深难忘。可是你现在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这又是为什么?”   秋明月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垂下眼睫继续批阅奏章。   “或许等你回来了,我就能过心里那道坎儿了。”   他盯着她,觉得眼前这个眉目沉静如水的女子,明明只有十五岁,可他却觉得她似乎已经有三十岁甚至四十岁。那样不符合年龄的沧桑,通常会让人恍惚而心疼。   “小七,你用不着那么逼自己。凤倾璃现在虽然是太子,可我听说他至今没有再娶,连个妾妃都没有,可见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也不太了解你们之间那些恩恩怨怨,不过你要是想知道你在他心里是个什么位置,大可以明明白白的问他,何必如此自苦?”   “你错了三哥,我并不自苦。”   秋明月淡淡笑着,“我心里有道坎儿,他心里也有。他怕我恨他从此都不再见他,我却有些茫然,不知道日后该以何种面目去见他?所以我想要他一个答案。一个,让我下定决心的答案。究竟我和他是重修旧好,还是从此天各一方,端看此次你大昭之行了。”   他想了一会儿,苦笑道:“小七,我好歹是你亲哥哥,你用不着拿我做你感情的奠基石吧?万一那轩辕逸真的丧心病狂对我动手,我死了岂不冤枉?”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祸害了那么多女子,死不了的。”   他干咳一声,“小七,话可不能这么说——”   “行了。”秋明月打断他,“所以我给你安排精英隐卫保护你嘛,反正就算轩辕逸挟持了你,在出大昭之前,他也不敢杀你。出了大昭,有我给你的人马,在加上你一肚子的坏水,害怕逃不了?”   末了她又叹息一声,“其实,我真的希望,这批精英只是我的多此一举。不然,我和他,就真的连兄妹情分也没有了。”   幽幽的叹息声,似跨越了时光河流,震得轩辕逸浑身一颤,脸色都白了白。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伸手去抓端木弘。然而已经晚了,在他失神的那一瞬间,端木弘就已经从车窗里扑了出去,刹那飘飞了数里之远。   轰—   马车破裂,轩辕逸飘然落地。身后大批人马涌了上来,端木弘已经被隐卫保护了起来,笑得春风得意。   “忘了告诉殿下,本王因为自幼懒散不喜欢习武,不过为了必要的时候逃命,还是学了一身轻功。在关键的时候,还是可以自救的。”   距离隔得远,他却仍旧看清轩辕逸有些阴沉的脸色。不由得笑得更欢,忽然对他身后高声道:“妹夫,你过关了,我回去后就告诉小七,让她生完孩子就来大昭和你团聚。”   轩辕逸回头,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凤倾璃。以及…他身后最为隐秘的精英暗卫。   “如此,多谢皇兄一片好意。”凤倾璃不看轩辕逸,却是对端木弘微微一笑,还很有礼貌的拱了拱手。   端木弘更乐了,觉得这个妹夫真可爱。明知道小七故意试探他,还一点脾气都没有,可见是真的把小七放在了心尖上。   “哎,不过如今有人要杀我,你可得保护我安全,不然我死了,就没人在小七面前替你说好话了。”熟悉端木弘的人都知道,他向来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即便吃了亏,当时也会报复回来。秋明月就是看准了他的狐狸性格,才放心让他和凤倾璃一起对付轩辕逸。   “皇兄且放心。”凤倾璃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轩辕逸,却是笑了笑。   “殿下,别来无恙。”   端木弘本来要走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干脆不走了,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边对峙的两人,还跟身边的人研究道:“哎,你们说是本王这个妹夫厉害,还是轩辕逸厉害?”   随从嘴角抽了抽,“殿下,陛下还等着您回去呢,咱们还是快走吧。轩辕国的大军可要来了,您再耽搁下去,就走不了了。”   “怕什么?”端木弘一点也不在意,“小七都把三十万大军交给了那几个老头子,他们能眼睁睁看着我被轩辕逸掳走?哼,再说了,轩辕逸这人虽然心机深,也颇为刚毅心冷。但是对小七嘛,还是舍不得的。优柔寡断,就容易出错。刚才他错过了抓本王的最好时机,现在嘛,没机会了。”   随从苦笑,“王爷,现在可不是看戏的时候。到时候打起来了,这大昭的太子还得顾及您的安全——”   端木弘笑得一脸狐狸象,“打起来才好,本王有危险,凤倾璃要是冷眼旁观。哼,本王就回去告诉小七,让小七休了凤倾璃,纳司徒为夫。到时候,他哭都找不到地方。”   随从一脸冷汗,“王爷,那可是陛下的夫君啊。您——”   “那又如何?”端木弘一手摇着折扇,笑得风度翩翩。   “小七这次可是算计了本王,本王怎么能就这么吃这个哑巴亏呢?那丫头太精了,想算计她太难。我看她这个夫君不错,又老实巴交的。嘿嘿,就算他这个做妹夫的给我这个皇兄的见面礼吧。”   随从再次抽了抽嘴角,有些同情凤倾璃。   那边,凤倾璃和轩辕逸已经打起来了。   端木弘两眼发亮,“不错啊,司徒那小子武功不错,没想到本王这个妹夫也不赖嘛。还有那个轩辕逸,嗯,确实是妹夫的头一号情敌啊。啧啧啧,身份相差无几,武功谋略都不落人后。难怪本王那妹夫整天的担心小七跟着这个轩辕逸走了。哎你说,要是小七嫁给轩辕逸怎么样?”   随从擦了擦汗,一本正经道:“属下不知道如何,但是属下知道,如果陛下知道王爷这个心思,只怕王爷从此以后就没法过清净日子了。”   “嗯?”端木弘挑眉。   “王爷您忘了?”随从很好心的提醒他,“您已经二十有一,至今未娶。已经有好多大臣都有意把女儿嫁给您,陛下也有打算给您赐婚呢。王丞相家里的三小姐,素有贤明,且一直钟情于您。王丞相为官清廉,且刚硬禀直,陛下很是看重他。如果—”   “停!”   端木弘皱了眉头,“那个号称帝都第一才女的王清羽?”   “正是。”   端木弘想了想,他虽然风流,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滥情。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是些什么人,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这王丞相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还没及笄。三女儿王清羽,据说容貌极佳,且文武双全,是这帝都有名的人物。他隐约对王清羽也有些印象,似乎是个有些清高骄傲的女子。   女子骄傲清高倒是没什么,可是如果太过目中无人,他就敬谢不敏了。如果小七真的为了拉拢王丞相想把王清羽赐婚给他,那么…   算了吧,宁愿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宁得罪女人不得罪小七。这是他从与小七无数次的口舌之争极明争暗斗中以无数次失败的经验得出的至理名言。   所以——   端木弘果断转身,“走吧。”   他上了一辆新马车,淡淡吩咐。   “小七安排的这些人,就留给妹夫吧。轩辕逸这小子,敢给本王下毒,哼,当本王是软柿子不成?杀不了他,也让他掉一层皮。”   恶狠狠的话落下,那边凤倾璃似乎听见了,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这句话他喜欢!   端木弘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也不管那两人的死活。回到西戎后,他立即进宫。   “小七。”   秋明月从一大堆奏章里抬起头来,“我以为你这个时候应该在温柔乡里。”   端木弘脚下一软,脸上挂着不满和委屈。   “小七,我为了你可是刚从虎狼之地逃了出来,你见了我怎么也不…哎小七,你怎么胖了这么多?”他突然顿住,仔细盯着秋明月的脸,发现她脸变圆了,连纤细的手指都长了一圈的肉。   秋明月很淡定道:“我都怀孕七个月了,手脚肿大很正常。每天又吃那么多补品,不长胖才怪。”   “说得也是。”   端木弘走了进来,自己找了位置坐下,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奏折,皱了皱眉。   “小七,你肚子都那么大了,就不要这么操劳了,小心孩子。”   “我也想啊。”秋明月瞥他一眼,“可是没人帮我啊,我只能辛苦点了。”   “司徒呢?”   “他帮你管着兵部你忘了?”秋明月没抬头,“本来你回来了就该去接替他,不过呢我知道三哥你为了小妹的事辛苦了,所以特意准许三哥在府中多休息两个月。本来也没多少事,不过国师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养伤养了许久都没好。没办法,我只好再熬一个月的夜了。”   端木弘皱眉,秋明月又笑了笑。   “其实这也没什么,皇帝嘛,就是个操劳命,这是我的职责。”   端木弘眉头皱得更深,他虽然不懂医,但是却也知道,孕妇是不能熬夜的,不然很容易虚脱,对孩子也有影响。本来他还想着这次小七利用了他一把,好歹他得赚些福利回来才是。不然他辛苦跑了那么一趟多累?至少得休息一个月才行。可如今看来——   一旁红萼刚给秋明月添了墨,听了这话就不赞同道:“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如今是双身子,再这样熬下去,对您和小皇子都不好。”   “你怎么就知道是小皇子?”   “小公主也好啊。”红萼眨了眨眼睛,道:“小姐生个小公主出来,长大后一定和小姐一样美。”   秋明月手中的笔一顿,似喃喃自语道:“他以前也说过这话。”   “嗯?小姐,你说什么?”   红萼没听清楚,低下头去。   “没什么。”秋明月淡淡道:“好好磨墨,从前不觉得,现在我可是深有体会了。要管理一个国家,事情还真多。”   红萼叹息,忧心忡忡道:“小姐,您已经熬了两个月了,休息几天吧。这样下去,可不——”   “熬了两个月?”端木弘眉心跳了跳,“有这么严重吗?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好像你也没这么多事吧。”   秋明月不说话,红萼自动的解答:“王爷您有所不知,以前是因为一部分政务交给国师处理。可如今国师身体不好,大臣们就把所有的折子都递给了小姐处理。小姐又是双生子,难免有些吃不消。通常一晚上只睡一两个时辰,小姐都憔悴了许多了。要不是御膳房里日日鸡汤鱼汤的炖着,便是正常人也受不了啊。奴婢也劝过小姐,让她好好休息。可小姐不听——”   “好了红萼。”秋明月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这么啰嗦了?”   红萼委屈的闭上了嘴巴。   端木弘皱眉,本来他今天进宫就是想好了说辞告假的。可是看小七这个样子,眼眶都黑了一圈,看着似乎长胖了些,只怕是虚胖。而且她都七个月了,再有两个月就生了。要是再让她这么熬下去,他也于心不忍啊。   他有些矛盾,好不容易有这么好个借口可以休息一个月,如今就这么没了,着实有些舍不得。   “三哥。”   他犹豫的时候,秋明月已经开口了,顺手递给他一份奏章,笑道:“我知道这次三哥为了小妹我辛苦了,纳,这是允你休假的折子。回去好好休息一个月吧,休息好了再来上朝。”   端木弘原本还有些犹豫,既不想放弃这个难得休假的机会,又有些担心秋明月的身体吃不消,正想着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听了这番话,瞬间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小七一个孕妇都能为国事如此劳心劳力,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跟个骄矜的小姐似的。若不是自己贪懒不想做那九五之尊,小七也没必要以柔弱之身担当男儿之事。   如今小七不过让自己帮她几分而已,自己还有什么脸推辞?   于是他立即道:“不用了。”   秋明月拿着奏章的手一顿,疑问道:“怎么了?”她想了想,万分歉疚道:“怪我疏忽了,三哥此行辛苦,休息一个月怎么够,应该多加一个月。嗯,就这样决定了。”她提笔,正想重新写一份奏折。   “小妹。”   端木弘心里更是羞愧,立即打断她。   “我现在就去兵部和司徒交接,让司徒回来帮你。你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要是熬坏了我的侄儿,我可跟你没完。”   秋明月有些愕然。   “三哥?你——”   端木弘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又很大义道:“我是你兄长嘛,为了你的幸福跑一趟也是应该的,何谈辛苦?我现在就去兵部。红萼,扶你家小姐进去休息,监督她,不许再熬夜。如若不然,本王就为你是问。”   “是。”   红萼惶恐的福身。   “三哥—”   秋明月想说什么,端木弘却已经转身离去。   “小妹,你不用劝了,我明日就上朝。”   厄?   秋明月在背后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问你,去了一趟大昭,可有没有遇上中意的女子,我可很期待有一个嫂子啊。你跑什么?我长得很可怕?”   “陛下。”   孙嬷嬷端着茶水走上来,“王爷这次立了大功,陛下该赏的。”   “是该赏。”   她一手支撑着下巴,一个眼神飘过桌子上的奏折,立即就有宫女和太监很有眼色的走过来,三两下就把那些个奏折收拾了下去,自己顺便也退出去了。   戏演完了,他们也该消失了。   “可是三哥不喜欢权势,金银珠宝都显得俗气,该赏什么呢?”   秋明月似乎很苦恼。   红萼捂着唇轻笑,端了清水给她。   “那就赏美人呗。”   秋明月接了过来,若有所悟。   “美人?”   “对啊。”红萼点头,“王爷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王妃。”   “说得也是。”秋明月喝了口水,很赞同的点点头。   “可是三哥眼光高,寻常女子怕是入不得他的眼。这个…”   “小姐。”红萼提醒她,“奴婢可是听说王丞相的三女儿这个月底及笄,据说这位王三小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文武双全,是帝都炙手可热的人物。王丞相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如今三小姐及笄,定然要大开筵席。奴婢听说,朝中很多大人都想跟王丞相结亲呢。”   “你的意思是…”秋明月若有所思,“让三哥娶这个王府的三小姐?”   孙嬷嬷道:“陛下,前些日子王丞相不是还委婉的给您提起过他的三女儿吗?而且老奴也听说,这个三小姐对王爷一往情深。陛下既是想嘉赏王爷,何不赐他一个娇妻?”   秋明月笑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事儿不急。”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温柔。   “去打水来,我要洗脸。”她很是郁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摸就是粉。   “人家化妆是为了美,我化妆是要扮丑。哎,真是苦命。”   孙嬷嬷去打水了,红萼在一边笑道:“小姐,您这一出苦肉计唱得可真好。刚才王爷那样子,恨不得就代替您坐那龙椅了。”   她忽然一顿,脸色白了白,立即跪地。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没事,起来吧。”   秋明月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倒是没在意。   “以后说话小心点,别让人拿了话柄去。”   “是。”   红萼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小姐,奴婢扶您进去休息吧。”   秋明月一手扶着腰,慢慢的走进内室。   “我先睡一会儿,阿睿来了再叫我。”   “是。”   红萼扶着她躺到床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秋明月望着帐顶,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凤倾璃带着人在边境把轩辕逸拦截了,一场混战以后,轩辕逸受了伤。貌似还伤得不轻。她给端木弘的那披暗卫都是精英,比普通的皇家隐卫伸手都要好。轩辕逸出使大昭,身边本来就没有带多少人。那日寿宴之上,也死了不少。   这几个月来,只怕凤倾璃明里暗里也给他削减得差不多了。大军来之前,凤倾璃的人加上她的人,足够轩辕逸受的了。除了边境杀端木弘于轩辕逸有利,可是在那个地方打伤或者杀死轩辕逸,对凤倾璃也有利。轩辕逸错失了最好的时机,自然该当这个冤大头。   自己那批人似乎没帮什么忙,一个都没有损失。看来是凤倾璃有足够的准备,也知道如今自己正是用人之际,不想浪费自己的精英。   他,这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帮她。   秋明月垂下眼睫,说是试探,其实他的选择,她早就了然于心。不过也是给他一颗定心丸罢了。   等生下孩子…   忽然想起什么,她皱了皱眉。   燕居伤得再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该好了才是,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放任自己不断的收她的权?还是,她又被什么人缠住了,脱不开身?   对了,凤倾玥呢?自从那晚上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会不会是…   她眼神忽然一凛,“谁?出来!”   一声低笑传来,随即一个白影落下。   “你还是那么敏感。”   刷刷刷几个黑影落下,直直攻上去。   “住手!”   秋明月坐了起来,“都退下。”   “是。”   暗卫们齐齐消失。   “看来这段时间你过得不错。”   那人走过来,行止如风,微笑从容,眼神如艳艳波光,风华绝世。   他走进,忽然顿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如桃花点点,妖娆绽放。   ------题外话------   下一章就让女主生孩子,再下一章就解决燕居,再再下一章就让女主和男主团聚   第十四章 同床共枕,诅咒应验   砰——   他倒在了地上。   秋明月霍然睁大眼睛,外面忽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伴随着到抢杀伐之声,铿然入耳。   “有刺客,护驾!”   那声音正在逐渐靠近,穿过过堂,直达中庭,最后——   秋明月翻身坐起来,与此同时孙嬷嬷和红萼掀了珠帘进来。   “小姐——”   “陛下——”   随后两人同时惊呼一声,看着倒在地上的凤倾玥。   “别出声。”   秋明月已经下了床,心中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嬷嬷,你先出去挡着,记住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派人去叫阿睿进宫,除了他,半个时辰内,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孙嬷嬷连忙走了出去,临走时匆匆看了躺在地上已经晕厥的凤倾玥。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跟着秋明月许久,刺杀这些事儿已经不足为奇,红萼如今倒也可以勉强做到面不改色了,低低询问秋明月。   “把他扶到屏风后面去。”   秋明月想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   红萼有些担心,“小姐,可是——”   “别可是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国师遇刺,刺客闯进了宫中,保护陛下安全——”   “先救人要紧。”她沉住气,“我如今怀着孩子不方便,你将他扶起来,这事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伤了国师,如今只有留在我这儿才是最安全的。”   “是。”   红萼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走过去要扶起凤倾玥。   凤倾玥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见红萼要靠近,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有些排斥。   秋明月眼睛一瞪,“命都快没了,还那么讲究干嘛。你要死我不管,可别连累我。”   凤倾玥苦笑,红萼咬着牙用力将他扶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闯进了静曦宫,孙嬷嬷在厉声叱喝。   “慌慌张张的作甚?陛下正在午睡,打扰了陛下休息,尔等有几个脑袋?”   “孙嬷嬷。”御林军头领很有礼貌的对孙嬷嬷道:“嬷嬷别气,国师遇刺,刺客逃窜,我等奉国师之命保护陛下安全,如今各个宫殿都在搜查刺客,请嬷嬷体谅。”   “荒唐。”孙嬷嬷一甩衣袖,冷声道:“静曦宫守卫重重,何来的刺客?陛下身负绝学武艺,刺客如何能近身?我等伺候陛下左右,哪有什么刺客?你们不去别殿搜查,反倒来打扰陛下休息,该当何罪?”   “这——”   头领正为难,忽然又窜进来一个声音。   “陛下怀着身孕不便,那刺客武功高强,先伤本座再逃窜,陛下恐有危险。”   是燕居,她声音强势而冷漠。   “搜——”   “是。”   御林军是秋明月的人,本来不该听国师吩咐,不过他们身负女帝安危,此刻也顾及不到这些了。   “国师,陛下已经休息了——”   孙嬷嬷还想阻拦,而后声音一顿,人体倒地,国师似乎不耐烦直接以掌风打伤了孙嬷嬷。   “老刁奴,再如此遮遮掩掩,本座怀疑你是否和那刺客是一伙儿的,共谋陛下性命。来人,把她——”   铿——   内室里忽然传来铿然声响,淹没了燕居后半句话。而后她身影一闪,直接掠了进去。   “此刻在陛下寝室内——”   御林军轰然一声,全都冲了进去。   珠帘落下,她顿在门口,身后的御林军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寝室内,秋明月斜斜躺在床榻上,长发披散,只身着里衣。或许是嫌太热,领口微微拉下,露出凝脂般的美玉肌肤。一抹锁骨精致如艺术雕刻,连着美好的脖颈,在薄薄的光晕中散发着极致的魅惑。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精致如画的眉眼看起来多了几分疲倦,然而更添几分楚楚风韵。红唇如樱,似沾惹晨露的玫瑰,引人采撷。   她原本似乎在等着什么,如今见众人闯进来,有些诧异的张了张红唇,整个一受惊的小鹿,看起来更是让人打从心里怜惜。   窗幔粉色纱帐飘飞,带起的风吹动她发丝如稠,扫过她的眉眼鼻唇,有种惊心的美。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手指拂动,纱帐落下,传来她有些愠怒的声音。   “国师这是做什么?出去——”   “奴婢参见国师——”   红萼惊愕后立即匍匐在地。   燕居有些怔愣,挥手示意身后的御林军后退。   御林军此时也反应过来,齐齐红了脸,连忙后退。方才他们闯进来,无意间见到陛下衣衫半露魅惑天成的素容,一时之间惊艳得竟然忘记了反应,此时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闯下了大祸,心里都有些忐忑和不安。   “陛下。”   燕居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宫中出了刺客,所以——”   “刺客?”   秋明月在纱帐后冷哼一声,“这静曦宫守卫重重,哪里来的什么刺客?这四周暗卫重重,若有此刻,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也用不着劳动国师。”   她显然对燕居擅自带人闯进来有些愤怒,“国师不是在养伤吗?跑到朕寝宫里来作甚?就看不得朕安静一会儿——”   她似乎怒极,直接抄起一个物什从纱帐里扔了出来。直直打向燕居,那力道可半分不轻。   燕居避过,才看清那是一个墨玉做的枕头。秋明月怀孕了时常睡不着觉,早上起来起色不大好,司徒睿担心她这样下去吃不消,特意给她寻来这有安神效果的墨玉做成枕头,保证她的睡眠。   “陛下息怒。”   燕居脸上并无半分歉意或者尴尬,眼神却是在扫荡着寝殿。四周摆设没有任何错乱,桌椅板凳也没有倒塌的痕迹,窗户更是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整个室内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只除了,空气里有一丝血腥味…   她眼神悠然一利,上前一步。   “息怒?”   秋明月冷笑,“朕整日处理国事,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国师就见不得朕安好,非要来打扰朕休息?国师别忘了,这是朕的寝宫,不是你的国师府。若真有刺客,国师不去抓刺客,却来朕的寝殿叨扰,是何意?”   燕居已经掠了上来,一把掀开纱帐,对上秋明月愤然的双眸。   “你—”她伸手就要劈过去。   “陛下!”   燕居抓紧她的手,“您的寝宫为何有血腥味?”   她声音不紧不慢,眼神却透露着危险的逼问。   秋明月一顿,冷笑出声。   “难不成国师怀疑朕窝藏刺客不成?”   燕居打量着整个寝殿,或许是在看究竟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老臣只是担心陛下太过心软,被奸人蒙蔽。那刺客武功极高,便是陛下,也不一定是他对手,如果——”   她话音未落,忽然向着旁边的屏风一掌劈了过去。   铿——   屏风碎裂。   “燕居——”   秋明月震怒,燕居已经奔了过去,却忽然顿住。屏风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够了!”   秋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忽然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小姐!”   红萼顾不得礼节,连忙爬起来就冲了过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来——”她立即就要唤人进来,燕居又身影一掠,伸手就去探她的脉搏。   秋明月手一挥躲开她,“别碰我。”   她喘息着,脸色越加惨白。   “别以为你是朕师尊朕就不可以动你。看在你是四朝元老,又是托孤大臣,朕敬你三分。可不代表朕就容许你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在西戎,朕才是一国之君。”   “陛下,您怎么了?”   孙嬷嬷听到声音闯了进来,她捂着胸口,脸色有些白,显然刚才被燕居伤得不轻。   燕居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不波不惊。   秋明月抬眼望过去,又是一声冷笑。   “国师当真好威风,公然带着朕的御林军来朕的寝宫里打伤朕的奶娘。”她气得脸色阵青阵白,“什么刺客?我看最大的刺客是国师才对。”   “陛下!”   燕居的声音悠然凌厉如刀。   秋明月不畏惧的迎上去,“怎么?朕说的不对?国师之前受伤,朕体谅你的功劳,准许你在明若宫里养伤,甚至未免你操劳,朕怀着身子也替你处理公务。你却不知好歹,几次三番挑战朕的极限。难道你当真以为凭着你是朕的师尊,就可以对朕发号施令,在皇宫里为所欲为?我看最居心不良的人,是国师才对。”   燕居深吸一口气,“我只问一句,陛下寝宫里为何有血腥味道?”   秋明月满面怒容,却不解释。   “国师—”   红萼跪在地上,急急摊开自己的手。   “方才小姐说想吃水果,奴婢刚给小姐削了苹果,听见外面的声音,一时惊吓把手给割伤了。”   燕居低着头,见红萼左手从食指割裂一直到手掌,长长一条伤口,到现在鲜血还在蔓延。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地上那摊血旁边,的确有一把水果刀,刀刃上有血迹,还没凝固。   她皱了皱眉。   秋明月已经不耐烦了,“国师还需要朕给你解释什么?难道朕身边一个丫鬟受伤了还需要向国师禀报不成?”她脸色越来越白,却强自支撑着,眼神凌厉而愤怒。   “陛下!”   孙嬷嬷赶紧冲过去,“您如今怀着身子,千万不要动气。国师,静曦宫真的没有刺客,您还是到别处去找吧。陛下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实在不能再受惊了呀——”   她回过头来,祈求的看着燕居。   燕居看了秋明月半晌,最终转身离去。   “陛下受惊,传太医。”   有宫女闻声而去。   “刺客定然还在宫中,给我搜——”   “是—”   御林军的脚步声离去,秋明月才松了口气。   “陛下——”   孙嬷嬷连忙来扶着她,“您怎么样?”   “没事。”   秋明月摇摇头,“伤得怎么样?”   孙嬷嬷心中感动,“老奴贱命一条,不妨事。倒是陛下,是否动了胎气?”   “没——”   “咳咳…”   有细微的咳嗽声传来,孙嬷嬷睁大了眼睛,看着秋明月…身后。   “陛下?”她脸色有些白。   秋明月却脸色如常,挪了挪身子,斜眼低垂,看着躺在自己身侧原本因为受伤脸色发白此刻不知是因害羞还是尴尬微红的脸。他本就长得一副绝色容颜,尤其一双眼睛艳艳波光,堪比女子。此刻受伤孱弱,发丝紊乱,红唇被血染得妖艳而凄绝,如妖娆的桃花,开在雪地之中,越发的凄艳绝世。再加上脸上突然晕开的胭脂,更显风情万种,一眼倾城。   她有些怔忡,何时见过这样风情魅惑的凤倾玥?   “陛下,您怎么能…”   孙嬷嬷颤巍巍的开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秋明月居然把人藏在自己床上。要知道,这可是关乎女子名节的大事。若今日之事被传了出去——   “行了,你先出去,待会儿太医来了就让他们给你看看。”   秋明月对她的一惊一乍很是郁闷,“红萼,你的手也伤了,去上些药吧。”她叹息一声,有些歉然道:“委屈你了。”   刚才她是准备让红萼把凤倾玥藏在屏风后,但是燕居速度太快了,已经来不及。而且燕居如果真的要检查她的寝宫,区区一架屏风怎么挡得住?无奈之下,她只能让凤倾玥藏在自己床上。又命红萼快速的将地上的血迹擦干,用她配置的药驱散痕迹,但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没那么快散去。虽然浅,但以燕居的敏锐程度,定然是察觉得到的。所以她让红萼假装给她削水果受惊割伤了手,才瞒过了燕居的视线。   她平时虽然不喜欢用什么香料,但是女子闺阁床榻,总是香风隐隐,正好掩盖了他浑身的血腥。   “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只要小姐吩咐,奴婢万死不辞,不敢言委屈。”红萼真诚道。   秋明月目光微暖,“下去吧,阿睿快来了,你让他直接到我寝殿来。”   “是。”   直到两人都退了出去,秋明月才彻底松了口气。   “喂,当真动不了了?”   她也不起来,刚才那一瞬间,她有想过让暗卫把凤倾玥带到安全的地方。然而仔细想想,只要他还在皇宫,别的地方都不安全,就只有留在自己寝宫里才是最安全的。还好,自从燕居受伤以后,守在静曦宫暗处的黑龙隐卫都被调走了。如今留下的,全都是她的人。不然就麻烦了。   凤倾玥伤得极重,刚才又努力憋气,如今见人都走了,这才微微放松。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她发丝松散,衣衫半露,优美的脖子皮肤细腻如白瓷。一抹锁骨精致如玉雕…   他忽然闭上了眼睛,耳根子浮现红晕。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他声音有些喑哑,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是其他。   秋明月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为了驱赶那些御林军,特意将外衫脱了。如今自己衣衫凌乱,床内侧又有俊秀无双的男子。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旖旎暧昧。怪不得刚才孙嬷嬷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呢。没有被惊吓得晕过去,已经算定力极好的了。   她有些莞尔,手一挥,衣架上的衣袍披在了身上,挡住方才泄露的春光。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凤倾玥睁开眼,见她衣衫整洁头发也用丝带随意捆绑,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莫名的有些落寞。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方才那一幕…   女子丽颜天姿,肤若凝脂,红唇如樱,香肩半露,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她之前靠得他那么近,那么近。近得,他都能透过那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她紧致软滑的肌肤。被她浑身的幽香所包围,他近乎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与神智,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那是一个梦,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梦。他无数次幻想过,又无数次落寞自嘲。然而如今梦境成真,他除了茫然恍惚以外,连生出的那淡淡喜悦都觉得是对她的玷污和羞辱。   她是那般美好而纯净,他心里怎能有这般邪恶肮脏的妄念?   理智与梦境相撞,他刚才发热的身子忽然如坠冰窖,几乎都听不见她是如何为了他跟燕居唇舌相争,费尽心思。   他微微笑了笑。   够了。   这一生,能有这么的片刻,已经够了。   原以为,自那天昭阳殿外他情不自禁与她唇齿相缠的片刻,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福。日后他与她,就真的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了。   却不想,今日还有有如此温软相拥之时。   这对他,已经是意外的狂喜了。   “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交出去。”   他微笑的看着她,眼神温软如春柳,笑意里掩藏着浓浓情丝。   他又做回了那个高洁如谪仙的凤倾玥,永远微笑着,也永远疏离着。然而再是圣人,面对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从前他那样尽力的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却每每在与这个女子独处时破功。他想做她心目中那个不染纤尘的神仙公子。然而他本就只是凡人一个,有红尘之念。便是上天赐予他一副神仙面孔,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情澎湃。   秋明月慢慢的下了床,手指下意识放在自己凸出的腹部上。走到柜子旁,打开暗格,找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两个药丸,手指一弹,落入他唇内。   “嗯,刚才我的确有那么想过。”她坐在旁边的软榻上,眼神斜挑,带着不经意散发的诱惑和成熟女子的妩媚风情。   “不过我不想你死在她手里,那样我太没面子了。”   凤倾玥吞了药,闻言不由得失笑,然而这一笑又咳嗽起来。   “咳咳…”   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白衣上尽是桃花点点。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狼狈,但是他神色自如,眼神笑意如流光倾泻,生生掩盖了浑身的孱弱和狼狈,尽显优雅和出尘。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   他支撑着想要慢慢坐起来。   “的确是。”   秋明月瞥他一眼,忽然恍惚的笑了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伤得半死不活的,我还真有点担心救不活你。”她一只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   “不过你倒是真的命大,伤得那么重都还没死。这一次,似乎比那次还要重吧?你去偷袭那个女人了?我看她好像也受伤了。不错嘛,那女人武功高深莫测,我都不敢轻易对她出手,你倒是不怕死。”   他笑笑,浑身力气已经散尽。半靠在床栏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脸色越发白如雪。他看着秋明月,突然道:“我母妃去世了。”   秋明月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   凤倾玥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你走后一个月。”   秋明月手指颤了颤。   凤倾玥抬起头来,脸上竟然仍旧带着淡淡笑意。   “她今年已经三十五了。”   诅咒!   秋明月心颤了颤。   一百多年前华家铁蹄踏入大倾皇宫,凤轻舞临死前决裂以自己的魂灵下的诅咒。凡华氏子孙,女子活不过三十五岁,男子活不过二十岁。大抵是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悲苦,是以凤轻舞的诅咒也对华家的女子宽容了许多,至少多赋予了十五年的寿命。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凤倾玥,这个男子沉静优雅,眉目如画似静水深潭,不动如山,一动则可颠倒乾坤天下。此刻他脸色发白,仍旧从容自若。   忽然问:“你的生辰是几月?”   凤倾玥怔了怔,目光有些奇异而复杂。似温柔似不舍,似淡然似习惯。唯一没有的,便是对于自身诅咒的愤怒和绝望。或者,这些年来他早已看淡了。   “三月初六。”   这回轮到秋明月怔愣了,眼神有些怪异。   她记得,她穿越那天上山采药救母,结果遇见容烨重伤,也是三月初六。敢情那天是他的生辰?   如今已经近九月,到明年三月初六,凤倾玥刚好二十岁。也就是说,他活不过半年。   心中微微一紧,“华家的诅咒,真的再没有办法可解了吗?”   凤倾玥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邃,“或许有…”   “什么意思?”   她敏感的察觉到凤倾玥的神情有异,或许华家的诅咒,除她以外,真的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将目光移开,看向窗外。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他目光宁静而神色自若,“万物相生相克,没有解不开的迷,没有治不好的疾…”   他忽然顿住,手指无意识的按住自己的心口。   这相思之殇,又该何解?   秋明月正听着,忽然发现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开口道:“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淡淡而笑。   “没事。”   秋明月怪异的看他一眼,没有多想,道:“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诅咒还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垂下眼睫,默然不语。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秋明月想了想,就明白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华家的诅咒延续了百年之久,哪能这么轻易就化解?必定有相应的代价。   “代价…”   凤倾玥呢喃着这两个字,一惯温柔平和的眼神忽然有些冷。看着秋明月,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张了张嘴,忽然手上多了个面具,戴在了脸上。   “或者,你更适应这样的我。”   他一戴上面具,声音也随之变了。属于容烨的,低沉而魅惑。露出的眼睛仍旧艳艳其华,却闪动着风流无暇的光泽,欲引人沉沦。   秋明月盯着他,忽然就笑了。   “他第一次闯进我闺房的时候,红萼听到声音进来了,我情急之下将他扔到了我的床上。”   他目光微动,不说话。   秋明月给自己倒了杯水,懒洋洋道:“他常说自己欠了你,你又说一生只想做好一件事。如今你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想用有限的生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当然,最终目的应该还是为了他。那么,为何帮助我?燕居伤得可不轻,至少要休养两个月。那个时候我腹中的孩子也诞生了,她的权力差不多也被我收光了。你这么劳心劳力不惜牺牲多年布置的暗哨和精英,是为什么?我以为,那些隐秘的势力,应该是为了帮他夺天下用的才对。如今全用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可值得?”   他微微一笑,“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秋明月撑着头看他,“哦?帮我拖住燕居,让我掌权强大西戎。难道不怕我发兵大昭?”   “你会吗?”   他反问。   秋明月没有回答,眼神静而深远。   他又笑笑,语气突然多了几分惆怅又几分淡然。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当初答应助他,自然会履行诺言。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阿璃。”   秋明月摇晃着水杯,表情似笑非笑。   “是吗?”   “因为我知道。”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又兼有几分淡淡失落。   “他最想要的,是你回到他身边。”   秋明月摇晃白玉杯的手一顿。   “我活不了多久了,那么就让我用有限的生命,助他完成一生所愿。如此,我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秋明月盯着他,他戴着面具,面具下那张脸足以倾国倾城让人沦陷而不可自拔。他是神秘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然而此刻,他那张面具掩盖的,不止是容颜。还有,那些他不想让人窥视的脆弱和累累伤痕。   世人多自私怯懦,遇事不前,这是人性的劣根性,不能说是缺点。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够花一生的时间来彻底洗清这原本属于世人的劣根性,只留一身傲骨清白?   都说一诺千金,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倾尽生命来完成一个诺言,只为弥补残缺不全的人生?为此,不惜放弃心中所爱?   “尽力助我,只为让我尽快回到他身边?”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杯,忽然笑了笑。“你可真是无私。”   “或者…”凤倾玥微微仰头,低低一笑。“我这样的人,原本就不该自私的。曾经有那么一次已经是生命中的极限,此后我大约也只能做个无私的人了。”   “真是不谦虚。”秋明月放下杯子,“倘若我刚刚不救你呢?你岂不是白死了?”   “可你不是救了我吗?”   他笑笑,渐渐沉默了下来。   “本来他是要亲自来的,不过他得留在京中保护你父母和外祖一家。”   秋明月一震,又恍惚的笑了。   “世子可是说错了,朕复姓端木,是西戎第七代君主女帝。朕的母亲早就因生朕难产而死,朕的父亲,也在不久前薨逝。至于外祖…”她想起了燕居,眼神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也活不久了。”   凤倾玥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他并不知道秋明月是燕居的外孙女。他也没时间去调查,只是觉得她这话语气有些异样。他想看透她,却觉得她似笼罩在云山雾罩中,不见全目。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气氛忽然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正在此时,却有急切的脚步声靠近。珠帘落下,响起司徒睿焦急担忧的声音。   “静儿,我听说宫里有刺客,你——”   他声音顿住,愕然看着躺在床上的凤倾玥,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而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奇异的转向了秋明月。   “他…刺客?”   秋明月很淡定的点头,“嗯。”   司徒睿眼神又变了,凤倾玥却淡笑着开口了。   “久闻司徒世子大名,今日有缘得见风采,三生有幸。”   司徒睿盯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他脸上的面具,而后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了然之色。   “天下第一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也仰慕已久。只是不成想,公子怎的如此狼狈?”   凤倾玥也不在乎他语气中的讽刺,只淡淡笑着。   “不慎被一只疯狗咬了而已,无碍。”   厄?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再一次见识到属于容烨的毒舌。这世上敢骂燕居是疯狗的,大抵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司徒睿眼神也有些奇异,秋明月挥手打断他的继续询问。   “行了,他被国师打伤了,如今国师正带着人到处搜查他的下落。自然是不能请太医的,我又身子不便,自己都自顾不暇。你给他看看,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丢出去。死在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能死在我这儿。”   “你还是这么不饶人。”   凤倾玥无奈的笑了笑。   司徒睿也笑,方才在看见凤倾玥躺在秋明月床上的不悦顿时消散。   “敢情你让人叫我进宫,就是为了给他治伤?”   “可不是吗?”   秋明月一点也不羞愧,继续脸皮厚的说道:“对了,三哥呢?”   “小七——”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端木弘的声音。秋明月回头,就见他一阵风的闪了进来。先将她上上下下打两个遍,才微微松了口气,嘴上却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就说小七没事吧,害——”   他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陌生男子,以及正在为那人把脉的司徒睿。眼神瞪得有些大,而后又转过头来看着秋明月。   “小七,你别告诉我。国师带着人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的刺客,就是他?”   秋明月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榻上,懒洋洋道:“三哥,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对天下第一公子很是佩服,一直以无缘见其真颜而深以为憾?”   “对啊,天下第一公子…”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悠然转头,再次盯着躺在床上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小七,他…”   “名动三国的天下第一公子,容烨。”   秋明月很好心的替他把话说完。   端木弘目光睁大,似有些不敢置信。秋明月饶有兴味的欣赏他变化多端的表情,“怎么,失望了?好不容易见到他,却发现他如此狼狈,怎么看都没有名震天下的威风。哎~”   “刚才国师带人来搜查的时候,他就在你床上?”   端木弘皱眉,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秋明月一愣,而后不以为然道:“不然你以为我这寝殿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人?也亏得红萼牺牲自己把自己手上划了一刀,不然他如今就落在国师手里了,你连他的尸首都见不到。”   那边司徒睿已经收了手,看看带着面具的凤倾玥,又看看秋明月,最后无奈的笑笑。   “静儿,你胆子也太大了些。西戎虽然民风开放,可你就这样将一个男子藏在自己床上。这要传了出去,终不是什么好事。”   “怕什么?”   秋明月无所谓,“反正你们也不会说出去。”   端木弘本不好的脸色更黑,“小七。”   “什么?”   秋明月瞥他一眼,却发现这个笑面虎哥哥难得的露出有些愠怒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诧异。   “三哥,你怎么了?出门不顺?还是多日不曾流连温柔乡憋坏了?”   司徒睿脸上表情一僵,凤倾玥一愣,端木弘瞪着她。   秋明月却一抚掌,很慷慨道:“早说嘛,宫里什么都没有,就美人多。咱们兄妹一场,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我立即让人给你送十个八个美人去你的王府,让他们好好伺候你——”   “端木静曦!”   端木弘沉着脸,眼神里酝酿出腾腾的怒火。   秋明月住了嘴,挑眉看着他。   “怎么了?嫌宫中的女人不够美?那就从大臣之女里面挑,西戎遍地都是美人,尤其在这帝都之中,更是数不胜——”   端木弘已经坐了下来,凉凉道:“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   话音刚落,屋子里其他两个男子都沉默,秋明月微微颦眉,抚了抚自己腰间的流苏,淡淡道:“三哥,我记得你去大昭之前还在劝我选皇夫。”   司徒睿脸色变了,凤倾玥面具后的容颜浮上几分奇异之色。   端木弘气结,“小七,你在大昭长大。大昭的礼法对女子尤为苛刻,你从前不也谨慎遵守吗?我让你选皇夫你给我搬出一大堆的大道理,如今这才两个月,难不成你就变卦了?我刚出宫前你还对我说了什么来着?”   “够了!”   秋明月恼怒的打断他,“我做什么了?不就是救了个人嘛,你用得着对我这么疾言厉色?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   “当然是。”端木弘眉毛一肃,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想起她还怀着孩子,不由得软下了声音。   “小七,你救人我不反对。但是也不是这么个救法啊——”   “我有什么办法?”秋明月气恼道:“当时你和阿睿都不在,国师带着人闯进来,我不这样做,他落到国师手上就得死。你让我怎么办?她要是因这事儿给我按一个联合外贼刺杀她这个有功之臣的罪名,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了。”她站起来,一挥袖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都掀到地面,碎裂成片。   有些激动道:“她控制了我三年,三年,你知不知道?我受够了,我准备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再让她东山再起。”   “小姐,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红萼急急而来,看到屋内的情况,有些怔忡。   “出去,就说司徒世子来了,朕无碍,让那些太医都滚回去。”   秋明月挥了挥手,语气有些冷。   红萼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也不敢反驳,连忙福身离去。   “静儿—”司徒睿站起来,想要扶着她坐下,却被她挥手挡开。   她看着因她方才一番话眼露怜惜的端木弘,目光狠绝而冰冷,如凌冽的寒风刺骨的冰雪,一寸寸让人从头冷到脚。   “我不能再等了,三哥。我明确告诉你,我生产后,燕居,她必须死。”   最后四个字落下,铿锵有力,屋内三个男人都震了震。   沉默良久,凤倾玥才低低开口。   “青儿——”   端木弘悠然抬头盯着他,目光又有些古怪。   “小七,你的名字真多。司徒叫你静儿,他又叫你青儿,我那妹夫叫你什么?”他向后靠了靠,目光懒散而微微挑衅的看了眼凤倾玥。   容烨喜欢小七,他自然知道,据说小七曾经还对这个男人动过心。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他那个傻乎乎的妹夫怎么放心让他呆在小七身边?这不是引狼入室?   卫王殿下现在对凤倾璃这个妹夫印象很好,任何打他小妹主意的男人,他都得替自个儿妹夫防范着,绝对不能让某些人趁虚而入。   秋明月瞪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个三哥,总能在任何严肃的时刻这般的漫不经心,却又偏偏让人无法生气。   “我懒的跟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她重新坐下来,看了眼凤倾玥。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无论如何都得好起来。不管怎么样,至少得能走能跳。然后扮成宫女呆在我身边,等两个月后,为我接生。”   “什么!”   司徒睿傻了,端木弘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唯有凤倾玥淡定自若,揭开面具,微笑点头。   “好。”   ------题外话------   下一章生产吧,哎,然后就解决燕居,然后就回去。   第十五章 阿璃苦心,迟来感动   无论司徒睿和端木弘多么震惊,都改变不了秋明月的决定。用她比较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凤倾玥去刺杀燕居,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她。如今他伤重,手底下的人也差不多都死了,他没有躲藏的地方。而这皇宫之中,也就只有她这个女帝的寝殿最安全,也是最能逃避追查搜索的地方。   她那天被国师闯入寝殿的举动给惊了胎,那些个太医她信不过,自然要司徒睿近身看诊,实际上还是给凤倾玥治伤。而燕居,就凭她公然带人闯入帝王寝殿的大不敬行为,也已经够朝中那些人不满了。   秋明月不追究,好歹在外人看来,燕居还是她的师尊。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这种事,在对上孝义礼教上,无疑是不堪用的,否者就是欺师灭祖。   她等着,软刀子割肉最痛了。她要慢慢的吞噬燕居的人心,让她一点点失去所有。再到最后,一击击败。   端木弘对秋明月将凤倾玥安排在自己寝殿里很是反对,将那些腐朽的礼仪教条和皇家规矩全都在她面前念了个遍,直至秋明月烦人至极,恼怒的问他。   “阿睿成天呆在我身边不见你说什么,如今我不过是将一个伤患安排在我寝殿内,我都不怕名声有损,你在一旁忧心个什么劲儿?”   端木弘一顿,目光幽幽的看过来,眼睫如蝶翼落在她身上,有些深邃,深邃里又化出叹息来。   “因为你是有夫之妇。”   秋明月怔了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嫁人了以前还整日的劝诫我选夫?三哥,我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大昭,回来后就变了呢?该不是发烧了吧?”   端木弘脸一黑,继而无奈摇摇头。   “你那夫君在桐君阁种了一院子的蔷薇花,日日都倚窗观景,睹物思人。我是不忍见他一片痴心错付东流。”他眼波微转,见她表情一瞬间有些怔愣和迷离,流荡的眼波似漂浮着迷雾点点,看不清雾中之景。   “从前我觉得司徒品貌端庄文武双全又身份贵重,最关键的是对你一片情深。而且就算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也对你一如既往。你要是嫁给他,他定然将你当成宝贝一样的宠着。不过这次我去大昭,见了你那夫君,才知道什么叫做情深似海。”   他背过身,右手执扇负手立在床边,看着窗外姹紫嫣红,脑海中却浮现桐君阁院子里那一溜的蔷薇花,绚烂瑰丽,硬生生将这皇宫华丽之景给寸寸掩下。   “容烨对你是个什么心思,你比我清楚。你如今怀着孩子,就这样将一个男人安排在自己寝宫里,总归是不妥。你若是怕被国师发现他的存在,那么我的王府应该比你这个静曦宫更安全。”   “不行。”   秋明月断然否决,“你王府里人太多,你能保证没有燕居的耳目?人多口杂的万一传出点风声,该如何是好?而且别的不说谁给他看诊?一般的大夫不行,稍微资深点的大夫就会看出他的伤不同寻常,便很容易出现变故。而且你那王府女人多,你平时公务也多,万一一个不慎被人发现了他,你俩都的死。”   “他自己不就是天下第一神医么…”   “医者不自医。”   见他还要说,秋明月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他,“三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我现在在做什么。”   她顿了顿,眼神垂下,慢慢看向窗外那一片花团锦簇,在这深宫红墙内,这些如画的风景,也不过只是点缀而已。脑海中浮现桐君阁清雅而华丽的建筑,浮现起院子里的秋千,秋千旁有一方石桌…她喜欢安静,却讨厌整日呆在屋子里闷得慌,所以就在院子里给她做了秋千。   犹记得九月金黄菊花满地开遍,她仰躺在秋千上,半阖着眸子沐浴在暖日下。而他,则端了凳子坐在旁边,低头温柔凝视她的容颜。说,“等来年我将这里种满蔷薇,你就可日日在这儿赏花泡茶,作画赋诗…”   彼时正情浓。   然而时隔一年,却似乎已过千年。言犹在耳,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闭了闭眼,不无苍凉道:“三哥,你不明白。他欠容烨的,欠凤倾玥的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凤倾玥倾尽一生助他,是希望他最后能够登上高位,不负君之所望。”   “他虽然生为皇子,但自幼凄苦,若非得荣亲王庇护,只怕早已命丧虎狼之手。幼时他心心念念想将他母亲的衣冠冢从皇陵里移出来,所以他必须强大,必须一步步上位。纵然,他讨厌那个位置,讨厌那世人艳羡却在他眼底如粪土的权利。但是他必须那么做…”   她的声音漂浮如流云,流荡如春水,尽数化为重重烟雾,散尽人间。   “凤倾玥为了他甘愿埋没十年隐身做了容烨,虽然看着风光,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她似乎有些累了,靠在窗沿上,道:“三哥,从小在皇宫长大,你应该比我更懂得。身为皇族华丽的外表下,是无尽的沧桑和肮脏。有些人,生来高贵,然而却注定没有普通人的快乐和幸福。”   端木弘沉默,静静看着身边这个少女。碧霞罗裳,眉目婉转如诗如画,凝脂若肤,红唇嫣然。该是最好的年纪,最好的容光。然而谁又能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近乎经历了这人世所有悲欢离合,爱恨痴缠。   “小七…”   “我第一次遇见容烨的时候,他被燕居重创,奄奄一息,我顺手救了他。”秋明月默了默,不太愿意再提起这些旧事,只淡淡继续道:“你也应该知道华家诅咒一事吧,他二十年生命,却用十年的时间缔造了另外一个身份,白天黑夜两重天。说起来容易,其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   她深呼一口气,看着天空悠悠白云。   “从前我还没嫁给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秘密太多。凤倾玥那个时候不过七岁稚童,除了一个王府世子的身份,他哪里来的资本哪里来的实力去做好容烨那么一个人?纵然他再是天资聪慧得天独厚,难道十年时间,旁人就看不出丝毫端倪?尤其是凤倾寰。”   她眯了眯眼,“所以就要靠他,靠他装作脾气暴躁性格古怪又任性刁钻的公子哥,掩藏那些睿智深沉,抚平那些漏洞。他们两个十年互相互助,有兄弟之情,也有惺惺相惜之情。而我的出现,险些打破了这个平衡。”   端木弘抿了唇,不说话。   秋明月忽然笑了一下,“或许他们都不知道,我最初怀疑凤倾玥是容烨的时候,是在洛老王妃进京之时。不,或许更早。即便是凤倾玥和容烨看起来性格迥异衣着声音喜好都大相劲庭,然而每次我看着凤倾玥,总觉得似曾相识。”   端木弘忍不住嘀咕道:“你以前不是喜欢他么?女人都是敏感而爱幻想的动物,也许那个时候你对他怀抱期望,指不定还以为你俩天定姻缘前世注定呢。”   秋明月一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是喜欢过他,可还没对他神魂颠倒到如此地步。何况那个时候我境遇不佳,秋府群狼环肆,我又被燕居那个女人控制着,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风花雪月?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女人是敏感的动物。而我,天性比旁人更敏感,尤其感官视觉。哪怕从前被燕居封印了内力,只要再三丈之类有人靠近,无论那人武功多高,我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端木弘有些讶异。   “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秋明月侧过头盯着窗外,声音悠悠荡荡似浮生琉璃。   “容烨虽然看起来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与热情,但是我却能察觉他有意无意的疏离和冷淡。而这种感觉,与我在凤倾玥身上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端木弘蹙了蹙眉,“所以你就开始怀疑他?”   “不。”秋明月摇摇头,“一来那个时候我处境太艰难,根本没空去思考这些问题。二来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感觉这种事总归是太过虚无缥缈。而且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云泥之别。试想,一个人怎么能将和自己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伪装得如此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她叹了口气,有些自嘲道:“大抵那个时候我还是太自负了,自觉我本人演戏演得不错,世上难有人出其右,所以也就忽略了。直到那日我在镇南王府看见洛竹音——”   她神色有些飘忽,眼前浮现那日丹华园中衣衫鬓影,群芳汇聚,袅袅娜娜,娇声笑语。而那女子独立众芳之间,嘴角的笑意冷淡而嘲讽。   转眼间,又见那日皇宫,昭阳殿外,那女子一身白衣,与刀光剑影下牢牢护她安全,最终葬身于血泊之中…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灵验。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洛竹音看凤倾玥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幼年只凭一面之缘就深藏爱慕于心的眼神。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也有足够让世间男儿疯狂的资本。她说她第一次见凤倾玥的时候,只有五岁。五岁的孩童,纵然早熟,也决计不可能因对一个七岁的少年有如此的执念。更何况,我不认为她是一个除了情爱就一无所有的女人。那样的眼神,分明是看着一个非常熟悉以至于将那熟悉提炼成了习惯,在习惯中沉沦痴恋…”   “她自幼在洛阳长大,又岂能见到从小在京都的凤倾玥?”她又笑了一下,眉目多了几分叹然和苍凉。   “她会武功,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一直不敢确信。然而这一切的巧合加起来,足够我确信怀疑甚至是肯定那样的真相。然而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敢真正确定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没有把握的事,我向来不做。”   她抬手接住一片落叶,仔细摩挲着那些错乱的纹理,似品味着这半生错乱的轨迹人生。她在就在这样如蜘蛛网错乱的重重阴谋下,努力挣扎,期待拨云见日那一天。   “直到那日我在烧毁的凤栖宫发现了那一封血书,燕居让金嬷嬷把我掳走,凤倾玥救我的那一次…让我真正确定了他的身份。”   她将树叶丢掉,顺手一挥,似要挥去此刻萦绕在脑海中那些沉闷而压抑的思绪万千。   “于是我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约定。知道,他最终会走上那样一个位置。”   “小七…”端木弘转过身来,目光怜惜。   她又笑了笑,“他觉得欠凤倾玥太多,所以想要补偿。然而唯一能解凤倾璃身上诅咒的人是我,他又舍不得把我让出去。所以他痛苦他挣扎,无数个夜晚,我半夜醒来,总见不到他的身影。无数次,他不断翻那些远古典籍,期待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我嫁给他的时候才十四岁,我拒绝与他肌肤相亲,他不强迫我。直到我被燕居下药…”   端木弘眼神震了震,他为人闲散,一向对那些他认为的小事漠不关心。况且秋明月如今所说的,也没多说人知道,甚至算得上是她和凤倾璃夫妻之间的隐秘。所以如今听起来,难免有几分震惊。   “后来我想了想,他那个时候不碰我,大抵还是觉得愧疚的。”她低低的笑,眼神里的情绪却莫可名状。   “他爱吃醋,总是在我面前说不许我对其他男人笑,不许跟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实际上,他只是害怕而已…他甚至,做好了随时放我走的准备。”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喑哑而低沉。手指抚着自己的腹部,有着为不可查的颤抖。   “那样一个人…他对我占有欲那么强,却还在苦苦挣扎着是否该放我离开。若非对我情深意重,又何须如此痛苦矛盾?”   “既然你知道,那么…”   端木弘突然顿住,脑海里划过一个想法,模模糊糊抓不到,然而却又下意识的有些惊异,以至于忘记了此刻自己该说什么。   他怔怔看着秋明月,看着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对着外面纷飞如雨的花瓣浅浅微笑。   “他能如此待我,我为何不能代他去还那些他所亏欠的人呢?”   端木弘浑身一震。   秋明月将自己的脸贴在窗沿上,声音温柔如云。   “那日离别,从大昭千里迢迢到西戎,若非他有心保护,我岂能一路如此安全?燕居…呵呵,她自己的麻烦都应付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及那么多?他早知道我的身世,不愿告诉我,是因为怕我会离开他。然而他又不想欺骗我,因此才会隐晦的,以讲故事的方式来给我讯息,让我去慢慢抽丝剥茧,寻找真相。”   “其实,他可以再自私一点,哪怕是欺骗我一生又如何?只要那些人都死了,那些真相我永远都不会发现,就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或许,他也那么想过。不然就不会在寿宴上对燕居动手,也不会屡屡阻止燕居见我而不惜自伤此身。可最后,他还是成全了我。送我一场帝王霸业,徒留他一人千里相思。”   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也或许是因为压抑得太久,以至于寂寞如斯,一寸寸剥离了她的冷静和清醒。此刻,她只想好好的倾诉。对面前这个人,她的三哥。   “你见了他,或许也会觉得我太过狠心了。不然的话,你今日就不会对我如此疾言厉色。”   端木弘沉默,他只是踏入桐君阁的时候,看着凤倾璃站在窗前。那少年身姿秀逸颀长,一个侧影便隐匿了这世间风华万千。然而那背影看在他眼里,却又如此寂寥。仿佛世间繁华万千,最终只留他一人在红尘中孤独回望,赏那一地的繁花锦绣。从那每一片枝叶,每一瓣花瓣里,回忆那女子的笑颜。   彼时心境,他至今不忘。忽然就觉得,小七果真好眼光。这世俗女子,一生所盼望不过就是得一良人,从此相夫教子恩爱白头。那个少年,或许有心事万千,也或许有城府沟壑,有那些不为人知无法诉说的秘密和疼痛。然而对小七,他终是没有一分辜负。   “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当初我出于无奈必须离开大昭,可我为何能做到那么决绝呢?仅仅只是为了要在燕居面前演戏?不,不止如此。那个女人,她一生多疑,也未必看不穿我的把戏。仔细想来,我还是怨他的,怨他曾动了将我让给他人的心,怨他对我的欺瞒。”   她苦笑一声,“后来我又在想,如果是我处在他那样的境地,我会如何?从离开大昭来西戎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后来想通了。如果是我,大抵也和他一样的选择。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理智而冷静,却又不甘屈服于命运的残酷,所以一步步挣扎徘徊。”   “我,他,还有凤倾玥,我们都是一样的。自以为天纵盖华人定胜天。实际上不过是被命运戏弄玩笑的可怜虫。”她又嗤笑一声,“一个诅咒都能将我们三人困了这么久,再加上那些所谓的国仇家恨,还有谁能敌得过这命运的森冷和这深宫红墙的寂寞?”   “你说了这么多…”端木弘缓缓开口,目光有些复杂。   “是想帮他还债?”   秋明月没有看他,目光仍旧看向远处。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我想到了我母亲,亲生母亲。”她沉默良久,却是说了这么一番话。“当初他告诉我,他眼睁睁看着他母亲被大火烧死,而他自己也被亲生父亲严刑拷打不惜下毒残害以至于双腿残废身中剧毒受人歧视白眼多年。”   端木弘心中震骇,显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当时我只觉得恨,恨凤鸣的冷血和无情,也心疼他的遭遇。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所有人都欺负他,那么从今以后,我要让所有曾看不起他想要害他的人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端木弘倒抽一口冷气,看着那少女眉眼冷漠眼神如冰,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淡淡的疼痛从心口蔓延。   他们都是出身皇室天命尊贵的皇子皇女,天生该受众生臣服三跪九拜的帝王。然而命运又是何其的不公,让他们一个个明明出身尊贵却幼年经历惨痛。过早的明白了这人世的苍凉和疼痛,过早的…学会了恨。   “后来有一段时间,嗯,大约就是那个时候他知道我的身世了吧。那个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变了,虽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温柔,一样宠溺。但是却有着另外一种情绪…一种惺惺相惜的…疼惜和包容。他明知道我要查前朝的事,却依旧纵容。明知道我接近他目的不纯,却还是对我那样好…”   她又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很轻也很清晰。   “在知道我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很突然,又是那么理所当然。最初的痛苦过后,我就开始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被送出宫去,那么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毫无疑问,是死亡。再如果,我母亲那个时候没有死,我也没有被送出宫去。而是在宫廷倾轧里活了几年,然后再面对那些残酷的风暴,亲眼看着那些人逼死我的亲生母亲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又有谁来帮我报这蚀骨仇恨?”   她缓缓抬头,眼神迷茫中有一丝急不可察的脆弱。   “三哥,我听说你的母妃曾是宫女出身,就连生下你也没有得到先帝重视。直到你母亲去世,先帝才知晓有你这个儿子。那个时候,你已经五岁了。那么,在那五岁里,你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人是怎么对你的?呵呵…”   不用端木弘回答,她轻笑了起来。   “还能如何?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从他那一张轮椅上就能想象那是怎样的残酷和森冷。皇宫之中,是不需要感情的。不,也有例外。先帝,对我母亲的爱就是一个例外。然而在这泱泱皇权之中,这样万中无一的真情,却是最不该存在的。所以他对我母亲的深情造就了宫里那么多红颜怨妇,也间接造成了我母亲的死亡和我的流落民间,历经这人世间种种酸甜苦辣。”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有些乏力,却还在慢慢的说着。   “为了成全他对我娘的情有独钟,又造成了这宫中多少红颜白头?多少跟我一样的皇子皇女得不到一个作为父亲的慈爱和子女的天真纯善?比起面对宫里的残冷血腥,似乎我在民间虽然那些年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但至少一家人在扬州快快乐乐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   她目光突然变得森冷而恐怖,“他们却不放过,非要将我拉进这肮脏的皇宫肮脏的皇权争斗中。我厌恶这所有的一切,却又不得不牢牢的抓住。因为我不甘心,我想要报仇。那些对我和对他那么残忍的人,他们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冷眼看着我们痛苦挣扎,却在背地里笑得猖狂。凭什么?凭什么我们的泪要成就别人的笑?”   她悠然转头看着似乎因她方才那番话拉进回忆而有些怅然若失或感伤的端木弘,“三哥,你告诉我,难道你就不恨么?这炙手可热的皇权,你为什么不想接纳?因为你也跟我一样讨厌,讨厌这看似华丽却肮脏的皇宫。然而你身上流着端木一族的血,所以你逃不掉。所以你才会尽心尽力的帮我助我。”   端木弘深深看着她,“小七。”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很淡,眼神里却有什么东西在退化又有什么东西在凝聚,最后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无比轻松的却又包含深重的语气道:“你长大了。”   秋明月低着头,轻轻咬着唇瓣。心里却想着,任何人在经历了那些血泪磨难以后,都会成长。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你说得对,他欠了债,需要还。他一个人还不了,那我就帮他还。”   “你拿什么还?”   端木弘叹了口气,“小七,听我的,不要太强迫自己了。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很多事情,用不着你去承担。”   “可我也是一个妻子。”   秋明月的眼神却很认真,“当初我被迫无奈去接近他,他明明知道,或许对我有探究有防备,却终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反而还一直宠我呵护我。到最后甚至是想要违背自己的原则和自己身上流着的属于大昭皇室血统的使命,也要留住我。直到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即便是万分痛苦,也用他的方式成全了我。”   她眼底有泪花闪烁,却深深吸一口气,憋回眼底的泪水。   “即使这一次我让你去试探他,他对我让那个就一如从前。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恨去怨?从前我总是想着以后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他,然而仔细想来,从我十三岁遇见他到现在我已经快十六岁了。快三年的时间,我除了让他操心为我受伤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端木弘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小七,我不知道你和凤倾璃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你记住,无论你曾经失去了什么,将来还会失去什么。至少——”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气,语气轻柔而认真。   “你还有三哥。”   秋明月一震,声音嘶哑的唤了一声。   “三哥…”   这一声三哥出口,她隐忍多时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落下。   “别哭了,要是让妹夫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他好笑又怜惜的掏出帕子给她擦干眼泪,“好好一个美人,哭成这样,难看死了。”   秋明月扑哧一声笑了,“你还真是天生的幽默细胞足,什么时候都能让人花眼泪为笑颜。”   她吸了吸鼻子,“三哥,其实我很好奇。比起我来,你自小经历的那些腥风血雨应该也不少吧。你怎么还能如此的玩世不恭,如此的…明朗坦烈?”   端木弘一笑,负手看向远方,眼神有些遥远也有些回忆。   “因为我的母亲,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她只活了二十五年。其中有二十年,都是在这皇宫度过的。二十年来,她没有一天不胆战心惊,步步小心。得到父皇的宠幸,并没有让她一朝麻雀变凤凰。那所谓的盛宠,给她带来除了无尽的嫉妒和麻烦以外,就是没日没夜不间断的泪水。”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一只蚂蚁蹒跚而过。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和母妃住在一个冰冷的宫殿里,没有父皇的宠爱,连一个宫女太监都能对他们趾高气昂颐指气使。那些兄弟姐妹,一个个的都欺负他,欺负母妃。母妃总是用瘦弱的双臂将自己抱在怀里,一声声的说着。   “别怕,不要哭。我一生都活在泪水和痛苦里。弘儿,我的孩子,你不要走母亲的路。你一定要坚强的,笑着活下去。母亲今日的泪水,今后全都要化作你日后笑的动力。这是我的期望,也是你应该有的人生。那些皇权名利,那些荣华富贵,那些高楼独望。太过美好,却也太过寂寞。母亲不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都那样一个人度过。”   “你不该承受…那样的痛和苦。”   他想着那些话,想起母亲在昏暗灯光下美丽却憔悴的面孔,泪花闪烁却布满希冀的眼睛,然后重重的点头。然后母亲笑了,那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笑。她笑起来很美,像极了开在风中的荼蘼花。他因此很希望看见母亲笑,然而没有机会了,没过多久母亲就因多年忧思成疾而去世。   那样的笑容,在他单调空白的生命里,也从此不复存在。所以,从此以后,他就慢慢懂得了笑。   “她不希望我去争去抢,去夺。只盼望我做一个平凡人,做一个有快乐和幸福的普通人。”   秋明月有些恍惚,记忆之中,端木弘似乎从来都是笑着的,很少露出这种似怀念似惆怅的表情。他笑得那样明朗而欢快,以至于没人会怀疑他曾也有那样不同寻常的血泪童年。而这样笑着的他,却是用他母亲一生的泪水换来的。   “其实我是自私的。”他低低的笑,看着秋明月的眼神有着怜惜和歉疚。   “帝王霸业固然是万人都想拥有的,然而却也是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沉重。而我,卸去了那一身担子,将它都压在了你的身上。所以小七,别感激我,应该是我要谢谢你。”   他顿了顿,最后给她一个释然和安慰的笑。   “小七,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三哥永远都支持你。咱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没道理连自己的人生也要掌控在别人手里。这些权利江山什么的,你如果觉得累,就卸下吧。我娘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得几个字。但是她说过的一句话我却记得很清楚。”   他脸上又漫上了柔柔的笑意,似怀念又似回忆。   “她说,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要快快乐乐的活。如果哪一天我觉得累了苦了,那么就想想为什么会苦会累?想明白了,就抛弃那些让我累让我苦的一切。因为人生何其短暂,既然那些枷锁注定是累赘,何不抛却,落得一身轻松自在,坦荡痛快更好?”   九月的风不冷,吹在面上,几乎都没什么感觉。   端木弘已经走了,秋明月慢慢的走进自己的寝殿,见凤倾玥正靠在床上,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什么,见她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秋明月走过去,很坦然的给他把脉。   “刚才我和三哥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   他低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须臾才低低道:“青儿。”   秋明月收回手,淡淡道:“这次怎么不戴面具了?”   凤倾玥抬头,对她轻轻一笑,无尽温柔又带着迟来的释然。   “我总不能在生命最后一点时间,也戴着面具面对你。”他移开目光,看着帐顶,声音很轻很静。“我不希望,到最后给自己留下那么多遗憾。”   秋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又转过头来,微笑如风。   “我的伤不要紧,你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做你应该做的事。”   “愿闻其详。”   秋明月坐到一边,端着水杯喝水,充分将一个好学生的身份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再自大再自负却也不会目中无人,她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是天下第一公子,以智名闻天下的容烨。于政治军事上,他比自己的见解更独到更精湛。这也是,她坚持将凤倾玥留在自己寝宫的目的之一。   身边有这么一个现成的谋士,她还用费那些精力干什么?   “如今燕居伤重,我的人虽然差不多都死了。但是她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她剩下的黑龙隐卫,也被我歼灭得所剩无几了。不过她手上还有兵权。西戎的每个州县每个城池几乎都有她的兵马,加起来就是磅礴大军。你想要彻底瓦解她的势力,还需要一步步筹算。”   凤倾玥脸色宁静而自若,纱帐落下来,从他脸上轻轻扫过,带不起他眼中半点涟漪。   “不能操之过急,但也不能太慢。这几个月来你接二连三的打压她,已经把她最后的忍耐和容忍都耗光了。所以她定然会反击,而等她准备好了,定然是你无法撼动的局面。”   秋明月抿着唇,眼神清凉而深邃。   “朝中那些腐败之流已经被我整顿了大半,但还有些不能动。她不是个十分有耐性的人,之所以这么纵容我,定然还有底牌。而那些兵,就是她的底牌。”   她眯了眯眼,忽而冷笑一声。   “她有底牌,难道我就没有吗?当真以为我这几年什么都没做?”她手上用力,上好的白玉杯被她生生捏得粉碎,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她再怎么能耐,始终有顾忌。这西戎的江山,就是她的顾忌。但是我不同,她若真要反,我就等着,看到时候谁笑道最后。”   凤倾玥盯着她不沾尘灰的手,眼神闪了闪。   “其实我很奇怪,燕居那个人偏执又阴暗。端木皇族不是只有你一个继承人,即便被你杀了那么多,不是还有一个端木弘么?她为什么独独选中你还对你那么纵容?难道就因为你是嫡系血脉?”   秋明月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也不解释。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凤倾玥也不多问,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可以逐一击破。”他想了想,沉吟道:“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一天,所以已经布置好了。”   秋明月看着他,知道这几个月来他不可能只是去偷袭燕居。他这些年以容烨的身份游走天下,在各国都应该布下有不少的暗桩。他这几个月无声无息的,只怕就是在动用那些暗桩只为博这最后一击吧。   不过——   “你准备了十几年,燕居却是足足准备了几十年,你有把握么?”   凤倾玥却淡淡一笑,眼神闪过奇异的光。   “容烨加上凤倾玥,是两个人。也就是二十年,再加上和先帝生前埋在西戎的那些隐秘势力和阿璃这一年的辛苦安排。你觉得,还不够么?”   “先帝?”   秋明月有些震惊。   凤倾玥镇定自若,“大昭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只顾儿女之情不顾江山大业的帝君。”说到这儿,他眼神有些奇异的看了秋明月一眼,用一种有些古怪又有些笑意的语气说道:“不过下一代大抵就会改变这样的定律了。”   秋明月知道他指的是凤倾璃。   “等等。”她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他也早有准备?”   凤倾玥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然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快就能在西戎站稳脚跟?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斩杀那些朝臣罢免他们官职的时候,他们虽然有闹,但是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全都悄悄沉默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端木皇本就多病,而且他登基的时候整个西戎差不多大半都已经被燕居控制在手里。这些年他更是卧病在床不理国事,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他做的那些安排有多少用处?”凤倾玥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幽幽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说道:“其实在我查清你身世的时候,我们都料到可能有这一天,你会离开,会登基做了女帝…那个时候…”他似想起了什么,有些不敢面对秋明月清透的目光,只低低道:“我曾想过直接杀了你。”   秋明月点头,这个他知道。   “然而阿璃不允许…”他苦笑,他自己心里何尝又真的下得了手?然而此时此刻说这些已经太过牵强,连他自己都觉得假,更何况是她?   “那个时候,他就在为你铺路。她知道你太过敏感,所以无数次在晚上深夜起来召见那些他早些年为报仇培养的人,将那些人一批一批的派到西戎来。从最低危最普通的人做起,一步步靠近那些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忽略的却很关键很重要的职权。比如说某个大臣家里一个不起眼的奴仆,比如说一个不太受宠的小妾,再比如说一个最为普通却因出身被上级苛待继而引起同胞们的同情和愤懑的将士…诸如此类的人,数不胜数。”   秋明月沉默着,心里有什么在一寸寸的漫开。喜悦中又掺杂这微微的痛,连至心脉血骨,痛到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生怕稍微用力,就会挣破她一直伪装的坚强,落下泪来。   “那些人,原本应该留下来做他最想做的事的。你应该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凤倾玥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似一阵风,很快消散,却又字字清晰的回荡在秋明月耳边。   “就因为少了那些,所以这次来的人是我,不是他。他要保证你所有在乎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秋明月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泪水。   “我前两天收到他的飞鸽传书,他让我带句话给你。”   秋明月泪光闪烁的眼睛爆发出光亮来,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却仍旧没有抬头。   “他说——”   凤倾玥似乎也有些恍惚,语气似晨曦里缓缓破开云雾的薄光,一寸寸照在她脸上,燃烧进她心里。   “桐君阁的蔷薇花开了又谢了,他想尽办法保住了开得最艳丽的一朵。你什么时候回去?他和你一起浇灌…”   秋明月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如破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题外话------   呜呜呜,我又食言了,这章没能让明月生产,亲们表打我,明天吧,明天一定让她生下小包子,哪怕我拼死多更,也一定让她生产好不好?么么哒   第十六章 艰难生产,两地疼痛   国师又开始上朝了,顶着内伤未愈来上朝,朝堂上百官诧异,秋明月却心中了然。燕居和凤倾玥暗自较量了两个月之久,如今她已经不会容许自己再一步步坐大了。然而朝中几乎都被自己换了一批血,燕居在有限的时间内根本没有无法力挽狂澜。所以,她想要做的,乃是各地兵权,等到最后给自己惨痛一击。   那日和凤倾玥谈过以后,秋明月心境开阔不少。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也渐渐想明白了。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那些无言的相助,究竟是有心还是巧合,直到现在,她总算看清楚了。   凤倾玥依旧在她寝殿里养伤,她则每晚宿在偏殿里。他本就功力深厚自己又是神医,一个月足够他痊愈。然而他没有出宫,一则是会引起燕居怀疑,二则是就近帮秋明月出谋划策。直到这时秋明月才知道,凤倾璃早在知道她的身份后给了她多少便利,暗中给她布置了多少未知的势力。   在凤倾玥来西戎之前,凤倾璃就将那些暗桩全部交给了他,让他能够更有力的帮助秋明月。   时间一天天过去,秋明月的肚子越来越大。凤倾玥也不好再鸠占鹊巢,自己搬到偏殿去住,让秋明月回自己的寝殿。本来他重伤的时候也提出让秋明月随便给他找个没人住的宫室给他住就行了。不过秋明月怕被燕居察觉出端倪,拒绝了。如今他伤势好了,要正大光明呆在自己身边,自然要找个适合的身份。   还是如凤倾玥之前说的那样,扮作宫女。   静曦宫不能突然就多了陌生的宫女,所以只能在原有的宫女之中选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由凤倾玥易容,再用个障眼法将那宫女不懂声色除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杀人灭口。秋明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想牵连无辜,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她继续妇人之仁。她下不了手,她身边几个男人可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有的是办法替她杀人。   就这样,凤倾玥顺利的呆在了她身边。那宫女叫做景珊,自从绿鸢被处置了以后秋明月就提到自己身边和红萼一起贴身伺候的一等宫女。确定了人选之后,凤倾玥二话不说,直接点了景珊的死穴,无声无息将她杀了。至于后续处理,还有司徒睿和端木弘。   这一日,端木弘司徒睿全都在静曦宫和秋明月商议国事。端木弘摇着折扇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俏丽宫女‘景珊’。   “小七啊,你身边的能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我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秋明月知道他是在暗讽凤倾玥,一般他们几个商议事情,身边是不需要人伺候的。当然,她的贴身宫女除外。未免引人怀疑,就连红萼也呆在屋子里,不过她很有眼色,自己站得远远的,望风。   “是啊,我身边能人多,尤其女人多,要不要我拨几个给你?”   端木弘咳嗽一声,“算了吧,王府里女人够多了,不需要再添两个。”   司徒睿笑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我听说那天王丞相的三女儿及笄,王丞相特意邀请了你去观礼?”   端木弘脸色变了变,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秋明月却来了兴致。   “是吗?”她兴致勃勃的问端木弘,“三哥,我听说这个王清羽长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啊,而且还颇有才名,如何?你要是喜欢她,我明儿个就给你赐婚,想必王丞相很乐见其成。”   还没说完,端木弘手中折扇毫不客气的敲在她头上。   “赐什么…”   一旁扮成景珊的凤倾玥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淡淡道:“王爷,陛下如今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受不得重创。”   端木弘说了一半的话就这样给堵了回去,有些怪异的看着凤倾玥。心里很不爽的想着,自家小妹,他这个外人管那么多干嘛?知道小七心软就赖在这儿不走,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正准备反唇相讥,秋明月立即在旁边打圆场。   “行了三哥,今天让你来是有重要的事商量。”她就奇了怪了,端木弘以前不是很崇拜很欣赏凤倾玥吗?怎么如今见了面却又相看两相厌?每次来他都要针对凤倾玥,搞得每次她夹在中间头疼的打圆场。   端木弘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什么事?”   “我刚不说了?给你赐婚啊。”   秋明月说得云淡风轻,端木弘却睁大了眼睛。   “小七,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秋明月淡定的喝水,“你已经不小了,该是成婚的时候了。”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温柔。   “你是我兄长,我这个做小妹的都要做母亲了,你却还没有成亲,这算个什么事?我知道你为政事操心,但也不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所以,小妹我不才,倒是能给你建议一二。”   她一挥袖,桌子上忽然就出现了一大叠仕女图。她翻了翻,从中间抽出一张。画上女子五官精致肌肤如玉,眉眼英气灼灼自有一股骄傲和自信氤氲其中。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真正的大美人。   “这就是那位远近闻名的王三小姐么?”   凤倾玥凑过来看了一眼,中庸的评价着。   “确实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配得上王爷风流无匹气韵轩昂。”   端木弘脸色发沉,一把扯过那画像,三两下就给撕碎了。   “小七,这是怎么回事?”   秋明月淡淡瞥了眼他身边的碎纸,“看来这个王三小姐不合你意,那就选其他的,这位…”   “端木静曦。”   端木弘眼神微冷,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又冷淡。   “我现在不想娶妻,别问我为什么,这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秋明月放下手中画像,忽然想起这场景有些熟悉。哦想起来了,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自己被迫要给凤倾璃纳妾,京中所有名门闺秀的画像都送到自己面前。她一张张的看着,宇文溪怒气冲冲的闯进王府把她大骂了一顿。   想着她当时说哪些话,秋明月不由得莞尔,眼神有些迷茫和回忆。   端木弘正有些生气,不妨见到她的笑容,怔了一怔。   “小七,你没事吧?”   “没事。”   秋明月索性将那堆画收起来,淡淡道:“三哥,你该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   此言一出,凤倾玥和司徒睿齐齐喷茶,刚好溅在秋明月还没完全收起来的画像上,将那美人脸上染上了一团黄斑,好好的一个大美女瞬间就被一口茶给毁了容。   秋明月淡定的侧头看两个罪魁祸首,“注意你们的身份。”   凤倾玥还好,很快就恢复镇定,只是眼神却有些怪异。司徒睿也面色古怪的看了秋明月,又看了眼脸色更黑的端木弘。   “静儿,你——”   “胡闹。”   端木弘低叱一声,而后凌厉的目光落到了凤倾玥和司徒睿身上。   “你们两个是怎么看着她的?竟让她学些这些污秽之言,成何体统?”   两个被斥责的无辜之人无言以对,只能无奈的看向秋明月。秋明月却淡淡一句,“不然你为什么不娶妻?你可都二十一岁了,不小了。”   端木弘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你身边还没娶妻的人可多着呢。”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那两个人什么心思他如何不清楚?以前没人说出来还可不在意,如今被他气恼的打破暧昧的局面,气氛立即就有些尴尬起来。   凤倾玥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眼神波澜不惊。有的时候,不必对号入座。   司徒睿有些怔怔的,眼神微微黯然,却没有说话。凤倾玥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好似在那一瞬间确定了心中某种猜测一般。最后只是低低的叹息,又似乎是释然和了悟。   “嗯,说得对。”   秋明月却很赞同的点头。   司徒睿和凤倾玥齐齐看向她,一个面色不佳,一个微微蹙眉。   “所以…”   秋明月又将目光落在司徒睿身上,“阿睿,你该继承爵位了。”   司徒睿脸色一变。自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以前对她说过,章王世子只有娶了妻才能继承爵位和兵权。如今她还是要他走这一条路么?   他低着头,不说话。   端木弘也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其实这样也不错,小七趁早断了司徒的念想也好。   “我听说章王妃很操心你的婚事。”秋明月眉目如水,波澜不惊。“你两个弟弟也已经成家立业,你这个兄长也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早日成家,早日承袭家业。”   司徒睿不说话,低垂着头,目光哀伤而沉痛。   好歹是自己的好友,端木弘有些不忍心。   “小七,这事儿得慎重。”   “对啊,得慎重。”   秋明月面色淡淡,“所以我想过了,以前是我太自私了,不应该让阿睿一直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反而耽搁了他。”她顿了顿,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阿睿,你还年轻,正是成就功业的时候,不该困在这宫廷里虚耗光阴。”   这番话她说得有些艰难,也不敢看司徒睿的眼睛。当初自己拉他到自己阵营,是因为自己那时候无依无靠,需要他的帮助。如今她身边不需要他了,又把他一脚踢开,怎么看都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前两天章王上奏的奏章里特意提及了司徒睿的婚事。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就不能再自私的把他困在自己身边,这样她自己也良心不安。   司徒睿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秋明月。   “这是陛下希望的吗?希望微臣娶妻?”   陛下?   秋明月微微一僵,除非公开场合,否则他不会这样唤自己。   他,还是生气了吗?   抿了抿唇,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点点头。   “是。”   端木弘和凤倾玥都没有说话,一个面色怅然一个低着头若有所思。   司徒睿仔仔细细看着秋明月的眼睛,想要看尽她内心深处。须臾他垂下眼去,微微一笑。   “好。”   端木弘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秋明月却并不是很意外这个答案,漠然道:“明日你就不用呆在我身边当这个侍卫了,做回你的章王世子。”   司徒睿站起来,单膝跪在地上,抱拳道:“臣尊旨谢恩。”   “嗯,起来吧。”   秋明月移开目光,又落在凤倾玥身上。   凤倾玥却忽然抬头,对着她淡淡一笑。   “我不是你的子民,也不是你的臣子。”   言下之意就是,秋明月没资格用女皇的权利命令他娶妻。   秋明月瘪了瘪嘴,“我又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何况——”她一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神颇有几分玩味儿和戏谑。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把你嫁出去,而不是让你娶妻。”   “噗——”   端木弘刚喝了一口茶,闻言立即喷了出来。   秋明月向后靠了靠,不悦道:“三哥,注意你的形象。”   端木弘嘴角抽了抽,努力淡定的掏出丝帕擦了擦嘴角的残渍。   “小妹,拜托你下次说笑话的时候先打一声招呼,不然我真得被你给吓死。”他看向凤倾玥,很纳闷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时候还这么淡定?   秋明月短促的呵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端木弘也明白了,刚才说什么要给他赐婚,不过是抛钻引玉而已。小七真正的目的,是司徒睿。   对于这个好友,他只能在心底可惜了。   接下来就开始谈论公事了,燕居如今上朝了,而且也有意无意在秋明月某些决定上反对打压。她复起以后,朝中有有些她从前的党羽有些蠢蠢欲动想做墙头草两边倒了。秋明月和凤倾玥都认为,燕居此人必须尽快除去,否则必将带来大祸。但是燕居手上的兵权太多,既然要彻底打倒她,就不能给她留任何退路。   商量了半天,最后的结果就是,逼燕居反。第一先让给她安上反贼的名声,让她失去人心,再顺其自然将她彻底拔出。   一直到午时,端木弘和司徒睿出宫,秋明月让红萼和暂时身为宫女的凤倾玥送两人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凤倾玥突然对司徒睿说了一句。   “其实这样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司徒睿脚步一顿,眼里有打量有探索又有几分不确定的了然。   “公子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   凤倾玥微微一笑,他如今是女子的容貌女子的妆扮,然而他一双眼睛天生碧波艳艳,华光流荡,笑起来的时候尤其美丽而魅惑,让人有一瞬间惊艳的感觉。   “我是怕你再呆在她身边,会逐渐忘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司徒睿脸色大变。   凤倾玥已经转身,幽幽的声音几分轻笑。   “你演得很成功,连我都被你骗过去了。”   他渐渐往回走,怅然又同情的声音远远传来。   “既然你最初的目的是助她得到她想要的,那么就继续下去吧。章王府的兵权如果能在她手中,对她绝对是一大助力。这不也是你一开始就应该做的吗?”   司徒睿盯着他越来越远去的背影,神色从最初的震惊到恍惚再到平静。他转身,看着这四处碧瓦红墙,忽然微微一笑。   “不愧是天下第一公子。”   说完大步离去。   秋明月站在窗前,看着他越来越远去的背影,眼神如镜花水月般迷蒙茫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知道是凤倾玥。   “我以为你一开始就知道的。没想到…”   凤倾玥走到她身边,轻轻笑了笑,笑意中又有几分怅然若失。   “最开始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刚到西戎,他为何无缘无故的帮助你?不过那段时间我事情太多,只能让人去查,也没多少时间去关注。直到近期,我才渐渐有些察觉。”   他负手而立,语气感叹又有几分佩服。   “我没想到,他竟然是阿璃的人。”   秋明月眼神震了震,她最初也是有怀疑的,也试探过,确定司徒睿对她没有二心,她才敢那么信任他。怀疑他,也是最近这段时间。凤倾璃为了她能在西戎站稳脚跟,不知道是从何时就开始给她打好基石,以备不时之需。   “我很奇怪。”   凤倾玥低低道:“你怎么怀疑他的?”   秋明月低着头,半晌才道:“他在大昭却能时时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很多事除非我近身的人,否则外人是很难查到的。从我被册封皇太女以来,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有无形的手在推动。尤其是我登基那天,太后的死。我在试探他,他又何尝没有试探我?试探我会不会派人去大昭,试探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对他绝情冷心?”   她闭了闭眼,“而且我发现阿睿经常发呆,对我也欲言又止。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想亲近却又似乎有顾忌。这种顾忌,绝非是因为我已嫁人而且怀孕的关系。他是在顾忌某个人。于是我就开始想,这个人是谁呢?不是燕居,她巴不得我跟阿睿多接触。那么整个西戎还有谁令他顾忌呢?那个人,应该是我身边最为亲密的人。而我身边最亲密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足以让他这么忌惮。想来想去,就只有他。”   凤倾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带着这样不确定的疑惑,我去查了他的身世。”   秋明月吐出一口气,有些自嘲道:“其实应该是说我很早就有这个想法。司徒紫欣都能自幼去大昭做卧底,那么她身为世子的哥哥又岂会平凡?司徒紫欣没能入主后宫成为后妃,是燕居的一大损失。而司徒睿,则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出去学艺。我调查过,他是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才回府的。”   她直直的盯着窗外一颗梧桐树,声音呢喃若风。   “而你又告诉我,他在一年前就为我布下这些暗桩势力。从我来西戎之时,阿睿也回府的时候也刚好一年。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那么这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真正的司徒睿,只怕早就死了吧。如今的司徒睿,是他培养了多年的探子。”   凤倾玥深深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必要。   秋明月却突然道:“我以为他应该早就告诉你了。”   凤倾玥苦笑一声,有些古怪道:“阿璃向来只有在面对你的事情上才会失去理智。”   秋明月不置可否。   凤倾玥继续道:“司徒睿是他的人,但是却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对你有钦慕之心的男子。纵然是他的心腹,他还是不放心。至于我…”他叹息一声,似有些无奈。   “我小看他了,这次算我认栽。”拿他和司徒睿互相平衡,这种感情招数,也亏得阿璃想得出来。   秋明月回头有些怪异的看着他,最后盯着他的眼睛。凤倾玥微微挑眉,“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以后对着别人说话的时候还是低着头吧,而且最好不要笑。”秋明月淡淡说道。   凤倾玥有些奇怪,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个宫女。宫女在主子面前,是不可以抬头,也不可以笑的。尤其是在燕居那样的人面前,一般的人很少能做到不被她的气场所摄。所以他确实应该左傲一个宫女的本分。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尽量注意。”   “不是尽量,是必须。”   秋明月叹了口气,“且不说你现在是女扮男装,虽然锁骨了看起来身形和女子一样娇小玲珑,而且也易了容。但是人的面容身材可以变,神态气质却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以前你可以扮作容烨而不被人发现,是因为你长期扮演两个角色已经习惯,而且又都是男子,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差距和漏洞,最关键的是你改变了性格喜好还带着面具。虽然如今你也戴着人皮面具,但是那种天生的气质却无法改变。”   “无论是凤倾玥还是容烨,都是属于上层阶级的人。而景珊,只是一个宫女。一个宫女,不具备那种属于天生尊贵的气质。而且你笑起来…”   秋明月顿了顿,似乎有些郁闷。   “太让人惊艳,根本不像是一个稍微有一点姿色的宫女。”   凤倾玥呆了一呆,睿智如他,此刻却有些回不过神。   “什么意思?”   秋明月瞥了瞥嘴,转头往回走。   “你不知道你长了一双比女人还美的眼睛吗?”   凤倾玥脚下一个踉跄,脸色忽红忽白。眼神闪烁如春水流光,更是绝艳逼人。   “你——”   秋明月已经坐了下来,抬头就见他一身女装一张俏丽的容颜微微泛红,眼神神光迷离潋滟其华,纵然是这般算不得多美的容颜,也因那一双眼睛硬是让人惊艳得移不开眼睛。   她有些纳闷,估计当初她就是被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给迷惑了。   “你什么你?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她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难怪我总觉得最近这宫里的宫女怎么总是偷偷看你呢,还一个个的跟花痴似的。差点忘记了,你作为凤倾玥的时候,总是喜欢笑。难怪呢!”她有些气急败坏,“以后不许再笑,至少在你还是景珊的时候不许随便笑,否则给我惹来麻烦就惨了。”   凤倾玥哭笑不得,随后又敛了笑意,神情有些迷离,想起她方才第一句话,如梦中呢喃着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照过镜子了。”   秋明月怔了怔,而后又有些了然。他一生扮演着两个角色,只怕不止骗了世人,也骗了自己吧。不然一个人不可能把两个人演得那么惟妙惟肖纯熟逼真。他作为凤倾玥的时候就会刻意忘记自己是容烨,做容烨的时候,也下意识忘记自己是凤倾玥。当然,只要不让他意识到那两张相同的容颜。   所以,这些年他不照镜子,也不敢照镜子。   演了十几年的戏,他让所有人都陷入他的戏里面,包括他自己,也没自己给迷惑了。一面镜子,是戳破他谎言和面具最有力的证据。在这样戏剧的人生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原本又该是个什么模样。所以,他不想照镜子。不想看着镜中白衣如雪看似纯净如仙的自己,实际上还有那么黑暗的一面。   这样的人,永远与孤独和寂寞为伴,也是苍凉的吧。   忽然又想起燕居,那个女人不也是一生演着不同的角色?凤倾玥的心里体会,她应该也感同身受吧。   ==   自那以后,司徒睿就不再陪在秋明月身边,而是回到了章王府,章王妃日日都在操心着他的婚事。想要给他选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妻子。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已经被杀了,如今在她身边的,不过只是一个替身。   其实秋明月有些疑惑,司徒睿不是章王和章王妃的亲生儿子,但是他的容貌无关却有章王夫妇的影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凤倾玥告诉他,曾经凤倾璃研究出一种易容术,将一个人的人皮割下来,然后用特殊的药水炮制九九八十一天。再找到一个与那个人脸部轮廓相似的人,以特殊的手法把人皮面具缝制其上,不出半年就能和自己本身的脸长在一起,永远也无法辨识。   秋明月很是惊异。   凤倾玥告诉她,或者是巧合,也或许是运气好。凤倾璃手中正好有那么一个和真正的司徒睿轮廓相似的人,真正的司徒睿的确也是凤倾璃杀的。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司徒睿,第一他从小离开王府,性格爱好没有人清楚。第二他是章王的世子,未来的章王,手掌十万大军的权臣。   这样一个人在秋明月身边,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只不过那人终究还是小气,容不得她与任何男子亲近,便是他自己的人也不许。   明白司徒睿的身份以后,秋明月就有些啼笑皆非。她一直以为凤倾玥演戏已经是顶尖,没想到这个司徒睿也不落人后。竟然能在自己面前露出对凤倾璃丝毫不了解的样子而不让自己怀疑,实在是高。   燕居现在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最近也不上朝,在自己的府中一批批的见人。这些她都知道,最后的决战,快开始了。   已进入十一月,西戎不比大昭气候变化大,这个季节,也有些冷。树叶都黄了又落了,诺达个皇宫除却高大华丽的建筑,什么都没有。   这一天,秋明月处理完了政事,刚想进屋躺一会儿,肚子忽然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起初她以为只是腹中的孩子在踢她,自从六个月开始,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很多时候她因此彻夜的睡不着,然而这样的痛却也快乐着。她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子在一天天的成长。   她刚想唤红萼扶着她进屋,忽然察觉那痛越来越强烈,痛得她几乎无法承受。   “青儿——”   凤倾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手扶着她往寝殿走,一边给她把脉。   “我好像…”   秋明月几乎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疼得满头大汗。   “好像要…要生了…”   “不是好像。”凤倾玥面色凝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三两步走入内室将她平放在床上。“已经九个多月了,的确该临盆了。你别着急,我出去让红萼进来。”   他先给秋明月输送了真气,然后出去把红萼叫进来,又让早就住在偏殿的产婆和太医全都过来。然后整个静曦宫就一下子变得忙乱起来,烧水的烧水准备熬药的熬药,还好有孙嬷嬷执导着才不至于乱。   女帝要临盆了,这可是大事,燕居第一个得到消息,急急的就赶紧了宫。却被侍卫拦在门口,“陛下说了,国师不可以进去。”   燕居脸色冷沉,“走开。”   侍卫抱拳,“属下只是听从陛下的吩咐,请国师莫要为难。”   燕居一生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要动手。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秋明月因疼痛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国师若是不想朕和朕腹中的胎儿有事…就…就不要进来…啊…”   她一句话说完就忍不住的痛呼了一声,立即就有产婆和丫鬟的惊呼声想起。   “快,端热水来…”   “药呢,陛下的药,快去啊…”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有宫女不断端着盆子出来,里面的水血红一片。   燕居被阻拦在门口,面色铁青。自然知道秋明月在威胁她,然而看着那些血水,她又有些恍惚,想起当年自己生产的时候,也是难产,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孩子。也因此,那孩子自幼就娇弱,小时候没少吃苦…   她的女儿生孩子的时候也是难产,如今她的孙女也要生了,不知道会不会也…   她想要进去,又想起那日被自己发现怀孕的秋明月那般决绝的威胁,终究是放弃了。她转过身,冷冷道:“照顾好陛下,但凡陛下和皇子有半分善事,你们都提头来见。”   “是。”   身后侍卫和宫女齐齐应声,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寝殿内,秋明月躺在宽大的床上,疼的额头冒汗,面色发白。宫女拿了被子遮在半空中,产婆不断的在旁边道:“用力,陛下,用力…”   凤倾玥到底是男子,说是帮她接生,一来也没有经验,二来这里这么多人他也实在不好做什么,只有蹲在床头给她喂药,以及检查这屋子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当然,他最大的职责还是检查秋明月喝的药究竟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陛下,坚持住,很快孩子就出来了。”   他压低声音,紧紧握着她的手。   “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这几个月来有多不容易…”   他不断的给她擦汗,不断的柔声说着安慰的话。   秋明月已经汗湿了衣衫,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耳边听见那些人杂乱的脚步声,看着她们端着一盆一盆的水往外走,听着产婆在不断的说,“用力,陛下,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快用力…”   屋外跪了一大片的太医,不停的煎药,又有人不停的将那些药端进去。端木弘和司徒睿也听闻了消息急急入宫。   “小七如何了?”   端木弘抓了一个宫女就问。   那宫女正端着一盆血水要往外走,冷不防被他这一抓,撞到了一起,哐当一声盆子掉在地上,血水泼了端木弘一身。她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在地上。   “奴婢该死,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她砰砰的磕着头,额头上的血和刚才那些血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端木弘有些烦躁,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抬步就要进去,被一个资深老太医拦住。   “王爷不可,产房不吉利,您不能进去。”   “胡说!”   端木弘立即冷下脸来,训斥道:“里面的人是我西戎最尊贵的陛下,她正在产子,你敢说不吉利?你有几个脑袋?”   那太医闻言立即吓得脸色一白,连连跪地磕头。   “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端木弘不理他,就要进去,司徒睿却拉住他。   “她如今生产,你进去又帮不了什么忙,只会添乱而已,还是在这儿等着吧。”   比起端木弘,他显得要镇定得多。   “可是…”端木弘有些急躁,“我担心小七她…听说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闯了一趟,我怕…”他忽然一脚踢开刚才摔在地上的木盆,怒道:“小七在这里痛苦的生孩子,而这孩子的父亲还远在万里之外。日后要是让我知道凤倾璃做了对不起小七的事,我饶不了他。”   司徒睿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着内室,眼神有隐隐的担忧。当年的皇后曾对端木弘有恩,若非皇后怜惜,将刚死去母亲的端木弘带在身边,端木弘大抵早就死了。皇后还曾想要把端木弘过继到自己膝下作为嫡子养着,只是那个时候皇后怀着身孕,不宜劳动此身祭祖。所以这事儿就耽搁了,原本在七公主出生后就该举行过继典礼的。只是不成想,皇后红颜早逝…   然而就算是如此,皇后对端木弘也有近一年的养育之恩,所以端木弘自然对皇后感恩戴德。皇后死了,他就加倍的对七公主好。这些事情,都是凤倾璃告诉他的。所以他才会去接近端木弘,所以才会和他联手帮那个女子。   如今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   端木弘站在石阶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看着那些朝臣一个个的入宫,又被侍卫拦下,在门口焦急的徘徊。看着宫殿侧面高大的梧桐树叶落纷纷…   耳边是她惨烈的痛呼声,一声声如刀子一般,几乎割裂他的心脏。   他忽然转过身,僵硬着不去看那个方向。再看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的冲进去。   她是他的陛下,也是他的主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有任何的幻想,也不该有任何幻想。然而此刻,他真的很羡慕那个人…   他的主子,凤倾璃。   寝室内,秋明月已经叫的声音都哑了。她紧紧抓着凤倾玥的手,指甲都划破了他的肌肤,他不觉得疼,因为更疼的,是此刻火烧火燎的心。   “…子恒…”   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尤其是在这时候杂乱的屋子内,更是轻柔若风。然而凤倾玥却听见了,他浑身一颤。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子恒’。心中百感交集,有喜悦有茫然有痛楚又有黯然神伤。然而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立即低下头凑近她。   “你想说什么?”   “如果…如果有意外…”   “不会有意外。”凤倾玥坚定的打断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青儿,坚强点,不要放弃。我告诉你,你怀的是双胞胎。你不想看他们长什么模样吗?你不想看他们长大,看着他们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你不想吗?所以,坚强起来…”   “孩子…”秋明月痛得快要丧失所有力气这里,然而听到这些话,忽然就流下泪来。想起自从怀孕以来的胆战心惊,朝廷上的风云诡谲,和那些随时都要发生的意外和刺杀…好不容易才到了今日,她努力保下的孩子,她一定要把他们生下来。即便是拼了她这条命,她也一定要把他们生下来。   凤倾玥原本也有些焦急,都一下午了,还没生下来,怕是有危险。如今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渐渐恢复了神采,才微微松了口气,又继续道:“陛下,坚持住…”   “不好,羊水破了——”   产婆又惊呼一声,场面更加乱了。   “都别慌。”凤倾玥深吸一口气,“继续帮陛下接生,若有任何闪失,你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   宫女产婆吓得跪倒在地,而后又立即颤抖应声‘是’,甚至都忘记了。一个宫女,凭什么这样疾言厉色的命令他们。   “小姐——”   红萼也在旁边急得流下了眼泪,却只能在一边不停的给她擦汗。   秋明月抓着凤倾玥的手,隐隐感到有一波波的热流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她知道,这是血…   “子恒…答应我一件事…”她咬着唇,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听着,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不停的滑落,然而她却不能哭出声。这个时候,所有的力气都不能白费,连哭也不许。   “然后把孩子交给他…让他好好…把…把孩子养大…”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凤倾玥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他握着她的手,不停的给他输送真气,保证她不会因这样剧烈的疼痛而晕过去。   她摇着头,“答应我…答应我…救…救我的孩子…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哪怕是我的命…”   凤倾玥浑身一震。   ==   千里之外,正临窗而立的凤倾璃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惨白似雪。他抓着窗栏,几乎要被那剧烈的疼痛馋蚀心扉,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他头脑一片空白,丧失了所有力气,唯有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殿下——”   冷修冷香和冷严从空中落下,全都奔了上去。   “您怎么了?属下去找大夫…”   冷修刚转身,却被凤倾璃给拉住了。   “别去——”   他一开口,最后支撑的那点力气也用尽,身子向后倒。   “殿下——”   几人惊呼,连忙去扶住他。他已经晕了过去,右手还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口中喃喃自语。冷修凑过去,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在说。   “萱萱…她在痛…我要去救她…她在害怕…”   冷修等人闻言都是一震,又是感伤又是叹息。   “殿下,太子妃不会有事的。有容公子在,还有司徒世子,他们不会让她有事的。”冷修刚要点他穴道,凤倾璃却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   “不行,上次柏云传来消息说她要生了…”他捂着胸口,脸色发白,似和那远在万里之外的人儿感同身受那种蚀心疼痛。   “她在为我生孩子,我不能在这儿干等着,我要去找她…”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推开几人,急急的就要出去。却忽然身子一僵,“你——”   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身后冷修接住了他。   冷严有些担心,“这样好吗?殿下醒来了会不会怪我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冷修叹了口气,“上次为重创轩辕逸,殿下已经受了重伤,这两个月更是不眠不休的坐在窗前发呆。若非王爷拦着,他早就去西戎了。几个月都熬过来了,又何必在乎这最后几天?”   他将凤倾璃安置在床上,旁边冷香有些感叹道:“想不到殿下对太子妃已经情深至此,即便是万里之遥,也能感受到太子妃如今在承受着怎样的痛。”   “我担心的是——”冷严目光复杂,“如果太子妃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殿下只怕…”   冷香浑身一颤,冷修忽然转身,目光如电。   “有容公子在,他不会让太子妃有事的。”   冷严叹了一口气,“女人生孩子就跟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太子妃素来体弱,况且那个西戎国师,可不是什么善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太子妃有个好歹,还是为了给殿下生孩子。殿下知道了,该有多痛苦?以殿下对太子妃的重视,我担心到时候他会承受不了而——”   他没有说完,然而冷香和冷修都明白他最后想说的那两个字是‘殉情’!   他们自小跟着凤倾璃,自然知道他对秋明月的感情有多深。如果那个女子真的因给他生孩子而丧命,只怕他也活不了了。即便是此时此刻,他被点了睡穴,仍旧睡得不安,额头上冷汗涟涟,面色惨白似雪。   几个人看着,唯有重重叹息。   ==   凤倾玥垂下眼睫,目光复杂,似羡慕又似黯然。   “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   秋明月看着他,似乎想要笑,想要告诉他自己很坚强,然而她此刻满脸汗水和泪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你告诉他…”她另外一只手也紧紧抓着他的手,眼中已经被泪水迷蒙,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不许他再娶…”一句话,又是一阵痉挛的疼痛,好半晌才缓过来,继续断断续续道:“不许他娶别的女人来虐待我的孩子…如果…如果他胆敢让我的孩子受半点委屈…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啊…”   她突然惨烈的大叫一声,指甲狠狠嵌入了凤倾玥的皮肉里,混着血滴滴落下,染红了锦被。   “陛下,快…已经看见头了…”产婆兴奋的大叫,“陛下用力,用力啊…”   凤倾玥凑过去,“青儿,你听见了吗,你的孩子就要出来了,你坚持住…”他脸色也有些白,之前受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但内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只不过不想她担心,他才刻意掩饰着。如今又接连给她传输真气,他也有些体力不支,但还是努力坚持着。   这个时候他不能倒,他若倒下了,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她了。这是最后一次,一生里最后一次。他以前错过了太多,又做了太多伤害她的事。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救她…   他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青儿,坚持住。”   服下药以后,她似乎又有了力气,被刚才那剧烈的疼痛撕裂的力气慢慢回聚。她咬牙,开始用力。   “…出来了,陛下,马上就出来了,用力啊…”产婆急切的催促着,身边有宫女还在一盆水一盆水的端进端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外端木弘不停地走过去走过来,面上全是焦急之色。   “这都一天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   司徒睿也有些烦躁,忍不住道:“你别走了,晃得我头晕。”   端木弘抬头瞪了他一眼,“那是我妹妹——”   “啊——”   里面忽然传出秋明月惨烈的痛呼,端木弘脚步一顿,司徒睿猛然抬头。然后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如这夜迟迟升起的月亮,洒落碧瓦红墙——   “生了,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   产婆狂喜的声音传来,端木弘猛然醒过神,抬步就要进去。却听得里面又是一声惊呼声,吓得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身后司徒睿急急扶住了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里面产婆说。   “还有一个。”   端木弘这次是真的一个腿软直接倒在了司徒睿身上。   而里面,秋明玉生下第一个孩子以后,凤倾玥就立即示意红萼把孩子从产婆手上接过来护在怀里。她动作迅疾而急切,那产婆怔了怔,有短暂的失神。然而秋明月的痛呼声拉回了她的神智,赶紧低下头来。   “陛下,您怀的是双胞胎,已经生下一个,第二个就容易了。您不要着急,就跟刚才一样,深呼吸,然后用力…”   秋明月来不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只得按照产婆的吩咐去做。最后一阵禁脔的疼痛过后,她睁开眼,一刹那脑海一片空白,然后感觉浑身一松,产婆惊喜道:“生了,是个公主。”   她跪下来,呼啦啦身后宫女也跪了一地。   “恭喜陛下诞下龙凤胎。”   “恭喜陛下——”   秋明月已经眼睛模糊,抬手似乎想要去抱自己的孩子,然而一阵疲惫传来,她闭上眼,昏了过去。最后一刻,她对刚松了口气已经抬手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的凤倾玥说。   “无论发生什么事,保护我的孩子。”   ------题外话------   呼呼,终于生下龙凤胎了,下一章就铲除燕居,然后就回去和男主团圆   第十七章 师徒反目,燕居逃走   婴儿啼哭声响起的时候,站在月色下的燕居猛然抬头,随即一掠而去。   秋明月晕了过去,两个孩子分别被红萼和凤倾玥抱着,原本刚松了口气的产婆和宫女一见女帝陛下晕倒,立即又吓得惨白了脸色。   “陛下——”   “她没事。”凤倾玥随手给秋明月施了针,忽而眼神一凛。距离红萼不远处的一个宫女趁她不备立即扑了过去想要抢过她怀里的孩子,凤倾玥衣袖一震,那宫女立即被震了出去,寝殿内想起惊呼声。门外的司徒睿和端木弘闻声飞奔了进去。而同一时刻有无数暗卫突然出现,那些宫女产婆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齐齐毙命。   红萼惨白着脸,孙嬷嬷已经奔了进来,一把从她怀中抱过孩子。   “快出去。”   一个黑影冲了进来,是燕居,抬手就去抓凤倾玥怀中的小公主。   “把孩子给我。”   凤倾玥不慌不忙先是将秋明月平放在床上,然后抱着小公主一个旋身躲过。燕居眯了眯眼,一瞬间看出了他的身份。   “容烨,你果然在这里。”   话未说完,她已然出手,面前突然又多了两个人,赫然便是端木弘和司徒睿。端木弘不会武功,只是作势挡在凤倾玥面前。   “国师,你想犯上作乱吗?”   他盯着正在和燕居交手的司徒睿,命令那些暗卫也齐齐加入战场。   孙嬷嬷已经抱着孩子来到凤倾玥身边,“公子,陛下…”   凤倾玥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公主,这般情况下还来得及打量怀中小人儿的模样。因是足月生产,所以这孩子不想普通婴儿那样一出生就皱巴巴的,眉眼五官生得极为精致漂亮,依稀有凤倾璃和秋明月的影子。她闭着眼睛,似乎累了在睡觉。长长的睫毛落下,在眼眶下投下一片盈盈,粉嘟嘟的脸蛋异常可爱。   他看着臂弯处的婴儿,唇边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浅笑。   这是她的孩子啊,长大了一定和她一样美。   砰——   燕居一掌打在司徒睿胸口上,司徒睿吐出一口血退后两步,面色有些发白。   “司徒世子!”   孙嬷嬷一惊,赶紧将怀里的小皇子塞给凤倾玥,掠了上去。燕居虽然前些日子连连受绰内伤未愈,但是应付孙嬷嬷和这些暗卫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多时孙嬷嬷就有了败迹。   司徒睿和端木弘暗暗着急,都知道燕居是铁了心今日要将秋明月的孩子掳走作为人质了。   凤倾玥还保持着冷静,“打开宫门,让那些大臣全都入宫,调动皇宫所有护卫以及皇室暗卫,把她引到外面去,让所有朝臣百官都看清楚。他们所尊崇的国师,是如何逆某犯上想要劫持皇子公主的。”   端木弘眼睛一亮,“好。”   他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有暗卫挡住他的步伐,随后又有更多的暗卫帮他清扫前路。凤倾玥抱着两个孩子,有些叹息的想,若非刚才给秋明月输了太多真气又牵扯出旧伤导致他如今内力丧失无法招架燕居,否则他一个人便能抵抗燕居,也用不着浪费这么多隐卫了。   这也是他没有料到的。   原本以为秋明月好歹一身武艺,不至于难产,哪知…   好在寝宫够大,不然这么多人在这里刀剑相撞,只怕早就顶破屋顶了。   眼看那些暗卫都死了,孙嬷嬷也受了重伤,司徒睿深吸一口气就要迎上去。凤倾玥拉过他,“先出去再说。”   “可是…”   司徒睿看着已经昏迷了的秋明月,面色担忧。   “她不会有事的。”   凤倾玥看了眼秋明月,神色平静。   外面响起很多脚步声,杂乱的,急切的,还有整齐的…   是那些大臣和侍卫。   燕居一掌劈向孙嬷嬷胸口,就来夺凤倾玥臂弯的孩子。凤倾玥将小皇子塞给司徒睿,自己迎身而上。休息了那么一会儿,他的内力并没有恢复多少,不过燕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暂时还能够应付,索性把小公主一起扔给司徒睿。   “把孩子抱出去。”   司徒睿隐隐有些焦急,怀中的两个孩子已经哭了起来。   “快出去。”凤倾玥已经拿出了玉隐,化作利器招招逼向燕居,一边沉声喝道。   孙嬷嬷爬了起来,焦急道:“世子,这里危险。快带公主和皇子出去。”   一直躲在安全地带的红萼也走过来道:“咱们出去,先保住公主和皇子再说。”   司徒睿看了眼空中交战的两人,屋内的所有桌椅板凳已经被他们周身散发出的真气毁得一干二净。不过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都离床远远的,似乎是怕惊扰了床上昏睡的人儿。   “静儿在这里太危险,我得救他。”   他说完就要将两个孩子塞给红萼,自己去救秋明月。这时候窗外又跳进来一个人,是端木弘。   “你们出去。”   他身影闪动如幻影,一下子就掠到窗边,俯身将秋明月抱了起来。   “走。”   “好。”   司徒睿飞掠出窗户,孙嬷嬷也带着红萼飞了出去。整个寝殿就只剩下了燕居和凤倾玥打得如火如荼。   “小子,你真气耗尽,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   燕居招招狠辣,声音冷讽而讥嘲。   凤倾玥脸色有些白,神色倒还镇定。   “能得前辈指教,晚辈万分荣幸。”   燕居冷哼一声,招式越发凌厉,直取凤倾玥性命。   凤倾玥也不甘落后,他虽然真气受损,但招式却没有任何停滞。   “前辈何苦咄咄逼人呢?她不是您的徒儿吗?”   说起这个燕居就是一肚子气,“你给我闭嘴。容烨,你三番四次与本座作对,今日本座让你来得去不得。”   凤倾玥似乎笑了一下,忽然身形一个旋转,长袖挥舞,洒出白色的粉末。   燕居刚要追去,见此立即后退一步。   “卑鄙!”   “比不上前辈。”他轻笑着掠了出去,燕居长袍一扫,将那些毒粉全都驱散,然而跟着飞了出去。   夜色阑珊,冷月如勾,铁剂守卫齐齐涌动。那些大臣正蹒跚的赶来,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燕居皱了皱眉,当着这群人把小公主和小皇子劫走的话,只怕她明日就得成为整个西戎的罪人。不能再跟他们继续耗下去,必须尽快把那两个孩子抓住。   她身影忽然一闪,便闪出八个影子来。   “移神幻影!”   凤倾玥目光一凝,退后一步,身后的御林军全都迎了上去。   “国师,您这是做什么?想要刺杀陛下篡权夺位吗?”   高声呼喊的,正是先一步入宫的章王司徒嘉。   “大哥,你怎么样?”   司徒紫欣见司徒睿脸色发白,嘴角有鲜血流出,不由得有些担忧。   “睿儿,你没事吧?”章王也看过来。   “没事。”   司徒睿摇摇头,看着端木弘怀里的秋明月。   “静儿何时才会醒来?”   凤倾玥站在月色下,他如今还是女装的模样,但是不少人都看到他刚才从秋明月的寝殿里飞出来,对他的身份自然有揣测,尤其是司徒紫欣,几乎立即就发难了。   “你是谁?接近陛下有什么目的?”她目光咄咄逼人,大有动手的趋势。   凤倾玥真气耗尽,胸腹有血腥冲上喉咙,他不动声色的咽下,除了脸色有些白以外,旁人根本看不出丝毫变化。   他转身,下意识想露出温和的笑,忽然想起秋明月的话,立即就收了笑。   端木弘皱了皱眉,“她不过是小七身边的一个宫女而已,什么目的?玉容郡主,莫要草木皆兵了。”   脚步声越来越多,已经看得见远处有大臣的身影。而那些暗卫一个个的倒下,根本就不是燕居的对手。   “父王。”   司徒睿叫了一声。   章王立即飞身而起,“国师,快住手。”   燕居哼了一声,根本不把章王放在眼里。时间越来越急迫,她集中掌力,用了十成的内力与章王对抗一掌,而后幻影一收,直直掠向司徒睿。   “把孩子给我。”   司徒睿下意识后退,忽然身子一僵,旁边伸出一双手来,就要抢过他臂弯的婴儿。   “紫欣,你——”   司徒紫欣伸出的手一顿,原来是凤倾玥早就发现了她的异样,用身上最后一枚银针扎了她的麻穴。然而燕居已经来到近前,他最后一丝力气消散,根本无法阻挡,甚至被那强大的真气震得后退几步,一手支撑着一颗大树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燕居不管不顾的奔过来,伸手就要去抢孩子,忽然一道人影扑了过来,拼尽全力解了司徒睿身上的穴道,然后把他推开,自己却被燕居怒极一掌击中。   她睁大眼睛,耳边响起红萼的惊呼声。世界刹那间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她什么也听不见,却能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碎裂的声音。她微微的笑着,喷出了一大口血。然后浑身的力气丧失,缓缓的倒下。昏迷前,她看了眼被她推出去的司徒睿,眼底微微欣慰。   燕居怒喝一声,“该死!”   身后疾风扫过,直奔司徒睿。忽然一个人影掠过来,挡住了燕居,同时猛烈的罡气外放,竟逼得燕居后退几步。她抬起头来,却见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的秋明月挡在司徒睿面前,脸色雪白而眼神森冷的看着她。   “静儿——”   司徒睿欣喜的惊呼。   章王已经从空中落下来,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   “小姐…”   红萼终于送给了口气,端木弘也走了过来。   “小七,你—”   秋明月一甩衣袖,上前一步,冷冷看着燕居。   “你还是不死心。”   燕居似乎打量她完毕,低笑了一声。   “恢复得挺快的。”   那些朝臣和侍卫已经来了,看到这一番情景,竟然不知作何反应,全都僵在了原地。   “不过你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秋明月冷笑一声,“谁动我的孩子,谁就的死。”   ‘死’字还未落下,她已经如风一般掠了过去,转瞬就和燕居交缠到了一起。   “小七——”   端木弘的声音消失在空中忽明忽幻的两个身影里,他睁大眼睛,颇有些不敢置信。   “天呐,想不到小七的武功这么高。”   司徒睿咳嗽两声,走过来,眼神也有些复杂。   端木弘转头,见他怀中的孩子已经不再哭了,反而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和敌人战斗,颇有几分兴趣的模样,他微微失笑,心想才刚出生的婴儿,哪有什么意识?   “你伤得不轻,把孩子给我吧。”   他从司徒睿怀里抱过小皇子,红萼也走过来,把小公主抱在怀里。   禁卫军统领走了过来,“王爷,如今该怎么办?”   端木弘看了眼他身后的百官,嘴角噙起讥诮。   正在这时,空中两个身影分了开来。秋明月一脚落在屋顶上,长发飘飘如仙如画。   “别忘了,你的武功是本座所授,别说你如今体力未恢复,即便是全胜时期,也不是本座的对手。”   燕居的声音冷而傲,尖锐又森冷。   “是吗?”   秋明月擦掉唇边的血,眼神幽幽闪烁如星子,仿佛一个无底深渊,引人沉沦。   凤倾玥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一惊。   “不要——”   然而已经来不及,秋明月手中多了几枚银针,并且迅速的扎向自己身上几处大穴。不过一会儿,她忽然仰头,浑身真气爆开,琉璃瓦片碎落于地,溅起一地的灰尘,所有人都退后几步。   “银针刺穴?”燕居瞳孔微缩,“你疯了。”   秋明月不理会她,衣衫飘飞,白绫如稠,急速掠过。   “我说过,伤我孩儿着,死!”   她的声音冰冷如隆冬大雪,眼神清凌凌似刀,以银针刺穴强迫恢复的体能再加上强大的意志力,让她的内力一瞬间增至臻顶。身影如鬼魅般靠近,招式如飞花拂柳,轻飘飘落下,却惊起滔天骇浪。纵然是燕居这等绝世高手,在她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下,也不由得连连后退。   “端木静曦,你不要命了?”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秋明月已经被彻底激怒,下手毫不留情。“你不是一直说我学艺不精丢了你的脸?如今正好让国师看看,朕究竟有没有能力杀你。”   “你这是欺师灭祖,会遭天打雷劈——”   “哼,原来你也信鬼神之说吗?”   秋明月退后一步,双手在胸前做了个太极的手势,白色的光晕渐渐汇聚而成,越来越大。她双手以兰花指托着光晕,周身气流涌动,墨发在空中飞舞。月色洒下来,照得她精致绝美的容颜如沐光辉,飘渺若仙。   她忽然眼神一凛,“破—”   光圈破出,直直打向燕居。同一时间,凤倾玥将玉隐扔了上去。   “接住。”   秋明月飞身而起,右手运气内力将玉隐吸了过来,半点也不拖泥带水迅速攻向燕居。燕居刚化解了光圈的袭击,秋明月的杀招已近在眼前。她心中一惊,连连后退。身后忽然掠下几个黑影,挡在她身前。   “国师,您先走,我们断后。”   说罢已经迎了上去,秋明月冷笑,抓着玉隐反手一扫,看不见的气流化成利剑直直扫向最近两个黑衣人的脖子,一招毙命。   燕居捂着胸口,知道如今局势不利于自己,当下也管不得其他,飞身消失在黑夜里。   秋明月已经杀了几个黑衣人,见此立即喝道:“弓箭手,放箭——”   下方弓箭手齐齐准备,刷刷刷箭如雨般没入燕居消失方向。秋明月则是飞身落在地上,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小七——”端木弘眼神担忧。   “静儿。”   司徒睿捂着胸口走进。   “小姐。”红萼抱着孩子走了过去。   凤倾玥也慢慢的走了过来,身后朝臣全都跪在地上,秋明月根本来不及关心。她三两步走到孙嬷嬷面前,蹲下来,将她扶起来。   “嬷嬷——”   孙嬷嬷已经气若游丝,“小姐…还好,你没事…”   “你别说话,我会救你的。”   秋明月要给她输送真气,却被孙嬷嬷阻止。   “没用的。”她摇摇头,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姐…”她颤巍巍的伸手,秋明月抓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生命力正一点点的流失,心里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咳咳…”孙嬷嬷咳出一丝血来,秋明月立即给她擦拭干净。低头看着她,沉默不语。   “皇子和公主…”困意袭来,孙嬷嬷眼皮几乎睁不开。   “他们都很好。”秋明月声音轻柔又有些低哑,努力扯出一丝笑意。“是你救了他们,谢谢…”   孙嬷嬷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闻言却露出欣慰的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如此,老奴也可以安心了…”   秋明月抱紧她,眼底有泪光闪烁。   “你别说话,我会救你的,你会好起来的…”   孙嬷嬷闭着眼睛,蠕动着唇瓣似乎想说什么。秋明月低着头凑近她,“嬷嬷,你想说什么?”   “小姐…”她努力保持最后的清醒,“你长大了…不需要老奴了…”   “不——”   秋明月流下了眼泪,“谁说我不需要你?我需要你,就像从前那样。我摔倒了,你会给我上药,会安慰我。我睡不着觉,你给我讲故事…”   她声音哽咽了,将自己的头埋下去,低哑道:“你别睡,不要睡过去。外祖母不在了,娘也不在我身边…如今,就只剩下你和红萼了。你怎么忍心…只留下我一个人?”   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她冲红萼道:“把孩子抱过来。”   红萼立即蹲下来,“嬷嬷,你看,这是小公主,你刚才拼死救下的…”红萼也哭了起来,“你看看她…”   孙嬷嬷呼吸弱了下去,“公主好好的…就好…小姐,老奴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秋明月似乎被刺激到了,猛然抬头对着身边的人大吼:“还愣着做什么,去传御医,快去——”   “是。”立即有宫女匆匆而去。   “小七。”端木弘抱着小皇子蹲下来,“你冷静点,孙嬷嬷她…”   “闭嘴!”   向来对端木弘假以辞色的秋明月此刻却似乎有些疯狂,冷喝了一声。   “她不会有事,不会。”她拔出银针,就要扎下,手腕却被人握住。她抬眸,对上一双艳艳其华的眼睛,是凤倾玥。   “放开我!”   凤倾玥不放,眼神平静道:“她五脏六腑皆碎,纵然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你胡说。”秋明月用力挣扎,“放开我——”   凤倾玥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你若真为她好,就该让她安静的走。”   秋明月抬眸,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经过方才一番大战,她面色有些白,发丝微乱,一双眼睛经过泪水洗涤越发清澈。然而此刻朦胧如雾,又加上毫无血色的唇,看起来确实楚楚可人,令人望之生怜。   凤倾玥垂了垂眼,低低道:“你要记得,她是为救你的孩子而死。你只有振作起来,才能为她报仇。还有你的孩子,你有保护照顾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他字字清晰字字冷静又字字叹息。   “她还有话要对你说。”   他别开了眼,松开手,看向远处投影在地面上的斑斓树枝。   秋明月似被他的话击中,低头看着孙嬷嬷。   “嬷嬷…”   她声音低哑若丝,深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别睡,别丢下我一个人…”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几近脆弱,就像一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孩子,在向大人求助。   “小…”孙嬷嬷此刻已经是油尽灯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老奴知道…之前老奴和国师…逼迫你…离开…离开世子…你心里恨我。咳咳…”   “别说了,我不恨你了,不恨…”   秋明月将自己的脸搁在她头上,“我知道,你从未害过我。我一直都知道…”   “小姐…老奴走了…你一定…一定好好保重…”孙嬷嬷又咳出一丝鲜血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世子…等抓了国师…你…你就回去吧…当初是老奴错了…不该联合国师骗你…回去吧…”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已经听不见。   “嬷嬷…”   似乎该说的已经说完,孙嬷嬷没有遗憾了,终于安心的吐出最后一口气,手无力的垂下…   秋明月身子一僵,心口忽然有什么被抽离了一般。不痛,只觉得很空。有风吹来,飕飕的冷。她怔怔的坐在地上,眼泪滴滴落下落下。这一刻什么都不想,脑海中只是不断回现出幼时的记忆…   “孙嬷嬷…”   红萼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出声来。   “小七—”   端木弘一只手落在秋明月肩膀上,她却忽然浑身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小七?”端木弘大惊,连忙用另外一只手抱住她。   “陛下——”   “青儿——”   “小姐——”   无数人的声音响在耳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秋明月对端木弘说了一句话。   “全力缉捕国师,生死不论。”   ==   秋明月病倒了,那日生产本就九死一生,后来她又强行银针刺穴与燕居大战了一场,再经孙嬷嬷之死的打击,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受到了严重的创击,一病不起。御医为此焦头烂额,却也没法子让她醒过来。大家都知道,她是身形疲惫,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复,强迫无用,也只有慢慢等。   一国之君病重,朝臣自然是心急火燎,好在还有端木弘这个王爷在。秋明月生病了,自然由他这个唯一的亲王代政。他代政第一件事自然是下令追捕国师,那晚所有人都看到燕居意图掳劫皇子和公主,就算想要为燕居说情,也没有理由,因此只能沉默。   司徒紫欣勾结国师意图对皇子公主不利,已经被抓了起来关进天牢,等候秋明月醒来再行处置。凤倾玥暗示过端木弘,让他趁此机会可以削了章王的兵权,由司徒睿承继。端木弘不知道司徒睿的身份,却也知道如果司徒睿掌握兵权,对秋明月才是最有利的,于是点头答应了。   至于凤倾玥,那天场景太乱了,几乎没人发现他这个宫女的异常。而且那天为秋明月接生的宫女产婆都死了,只要秋明月不怀疑他,没人有资格说东道西。端木弘看凤倾玥不顺眼,但是也知道当时自己妹妹生产之时多亏有凤倾玥帮忙才没能让国师得手,倒是对他不再如以往那般讨厌了。   知道凤倾玥受伤,端木弘提出让他到自己王府养伤,凤倾玥没有拒绝。反正如今他内力丧失,在宫里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养伤。   秋明月昏迷了三日,所有政务都交给了端木弘和司徒睿。   其实当初抓司徒紫欣的时候,端木弘有些犹豫,好歹也是司徒睿的妹妹。司徒睿看穿了他的疑惑,只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联合国师对陛下不利,就该由国法处置。”   对于这一点,连章王都不能说什么,端木弘自然是不再顾忌,直接把司徒紫欣关了起来。   三日后,秋明月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紫色的帐顶,空气里有淡淡的药香。她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昏迷那晚的事情逐渐回归脑海。孙嬷嬷死了,死在她怀里…   她握紧双拳,忽然想起自己的孩子。   “来人,红萼——”   急急的脚步声响起,珠帘落下,接着红萼出现在眼前。   “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她喜极而泣,连忙去扶她坐起来。   “小姐,你有没有不舒服?奴婢去传太医——”   她说着就要出去,秋明月伸手拉住她。睡了几日,声音有些哑。   “孩子呢,把我的孩子抱过来。”   那晚她生下孩子就晕了过去,醒来就跟燕居大战了一场,还没有仔细看过她的孩子。   “孩子在呢。”红萼脸上漾开笑容,然后转身将安置在床头的摇篮推了过来。这是几个月前秋明月就命人做好的,孩子生下来就放在里面睡。她方才醒过来,脑子还有些迷糊,再加上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所以没有发现而已。   “小姐,你看,公主和皇子都在睡觉。”   秋明月低头看着安静睡着的两个孩子,慢慢伸出手来,一点点分别划过两个孩子的眉眼五官,嘴角扬起柔悦的笑。眼角却微微有些湿润。   这是她的孩子,她拼死生下的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   “是,小姐,是你的孩子。”   红萼将左边的婴儿抱起来,放在秋明月臂弯里。   “小姐,你看,这是小公主,长得跟你多像啊。你没看见,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眼睛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可漂亮了。还有小皇子——”她又将另外一个孩子抱起来,“小皇子与世子多像一些…”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住了嘴,有些忐忑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只淡淡一笑,“是吗?抱过来我看看。”   “是。”红萼一喜,连忙把怀中的小皇子抱过去。   “小姐你看,公主和皇子都长得好漂亮呢。”   秋明月嘴角泛起温柔的笑,转而又有些怅然起来。   “他们还没有名字。”   “对啊,小姐要给小公主和小皇子取名。”   秋明月垂眸静静的看自己两个孩子,忽然问:“三哥每日都会过来吗?”   “嗯。”红萼点头,“王爷和世子,不,现在已经是章王了,都会过来看小姐。”   秋明月怔了怔,随后就了然。   “快下朝了吧。”   “是呢。”红萼看了看沙漏,道:“这会子已经下朝了,待会儿两位王爷就要来看小姐了。哎对了,小姐醒过来,奴婢还没告诉殿下呢。”她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小姐你等着,奴婢这就去禀报王爷——”   “红——”   秋明月刚准备唤住她,忽而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微微有些急切。   “小七,你醒了吗?”   珠帘一落,端木弘立即就奔了进来。他刚刚下朝,连朝服都还没有换。身后跟着司徒睿,见到她醒来,都松了口气。   秋明月将孩子放回摇篮里,“三哥,你们来了?”   端木弘先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   “还好你醒过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可把我给折腾坏了。那天你昏过去的时候,脸色惨白的吓人。那帮太医都是群没用的废物,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把他们全都拖出去斩了算了。”   秋明月静静的笑着,“我只是太疲倦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三哥太小题大做了。”   司徒睿已经坐了下来,笑看着秋明月。   “醒来就好。”   秋明月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司徒紫欣是燕居的人,只是没想到那日司徒紫欣居然也进宫了,还差点掳走她的孩子。司徒睿只怕因此会觉得愧对自己吧。哪怕,这与他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是,我醒了,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端木弘叹了口气,又开始责备道:“小七,你也太不知轻重了,明明生产完那么虚弱了还敢以银针刺穴,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秋明月垂下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我什么都能忍,但是不能忍有人伤害我的孩子,谁都不行。”   司徒睿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起那晚她亲手杀死先帝,不由得心中微痛。   “国师已经逃走了,整个国师府也早已人去楼空。我们贴了告示出去,悬赏捉拿国师。不过国师武功高强又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秋明月淡淡道:“三哥没有削了她的位么?”   帝师也好,国师也罢,不过都一个人而已。而那个人,自己和她从此势不两立。   端木弘怔了怔,“这些天太忙,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他摇摇头,“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国师抓起来,不然保不准她什么时候又打你孩子的主意。”   他伸出手逗弄着两个婴儿,眼里有着笑意。   “对了小七,你还没给我着两个侄儿侄女起名字呢。待满了一百天,可要上皇室玉蝶的。”他忽然一顿,垂下眼帘,叹息了一声,又笑了笑。   “不过想来你大概不愿意给他们冠上端木这个姓。”   秋明月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三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站在我身边吗?”   端木弘抬眸,看着她写满认真的眼睛,似乎低低叹了口气。   “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除了一直帮你,我还能如何?”顿了顿,他似自言自语道:“小七,从前我觉得你刚毅决断,腹有乾坤沟壑,能做好一个帝王。然而这几个月我看着你这样兢兢业业不眠不休,虽然看起来很正常,实际上你心里并不喜欢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很认真道:“所以…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他又低头看着两个沉睡的婴儿,唇边泛起柔和的笑。   “我觉得,比起江山大业来,还是你开心最重要。想必你母亲…也不希望看着你这样闷闷不乐。我只但望你记住,你除了是西戎的女帝以外,你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很多事,如果你不想去做,没人可以强迫得了你。等燕居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拦着你。什么皇位江山,什么权势滔天,如果这些外在的东西困住你一生,让你一辈子郁郁寡欢,不但我于心不忍,你娘在天有灵也不会安息的。”   秋明月动容,“三哥,我…”   端木弘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虽然闲散惯了,但是可不愿我唯一的妹妹再操心操劳。朝廷上的事,我会帮你处理,等你养好身体再说。”   秋明月垂下眼帘,点点头。   “好,谢谢三哥。”   “说什么傻话?”端木弘佯装不悦,又叹息一声。“你是我妹妹,也是如今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帮你谁帮你?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谢不谢的,以后都不要再说了,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秋明月扑哧一笑,又有些心酸,眼角微微涩然。她眨眨眼憋回那股泪意,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爱哭了。吸了吸鼻子,她转换话题。   “三哥,不如你给我的孩子起名吧。”   “我?”   端木弘挑眉。   “是啊。”秋明月看着自己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   “你是他们的舅舅,那晚可救了他们一命,自然可以给他们取名。”   端木弘有些兴奋,随即又皱眉摇摇头。   “算了吧,我不太会给孩子起名字,还是你自己取吧。”他伸手捏了捏左边小公主的脸颊,婴儿皮肤又滑又软,摸起来如绸缎一样,令人爱不释手。   “何况你那夫君可是个小气的人,我可不想自讨苦吃。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以后就让他给起名吧。”   秋明月默了默。旁边司徒睿低着头,似乎在沉思。   须臾,秋明月抬头笑了笑。   “男孩儿留着让他取名,女儿…”她想了想,“小名就叫绾儿吧。”   “婉儿?”端木弘皱了皱眉,“听着就觉得弱不禁风,不好,换一个。”   秋明月笑笑,“不是温婉的‘婉’,是绾青丝的‘绾’。”她顿了顿,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里覆上了一层回忆。   “长发绾君心,但愿我的女儿以后能嫁得好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这就是我这个做母亲最大的心愿了。”   端木弘微微挑眉,随后舒心一笑。   “绾儿?嗯,不错,这个名字好听。”他笑得眉眼弯弯,好似这是自己的孩子似的。“那男孩儿呢?”   “男孩儿…”秋明月仔细的想,“暂时就叫尘儿吧。”   “有何意义吗?”端木弘问。   秋明月笑了笑,“小名而已,哪里来那么多意义?暂时这么叫着吧,以后再改。”她顿了顿,又问:“凤倾玥呢?”   端木弘微微颦眉,不情不愿道:“在我府里呢,放心,他死不了。如今我府里的那些丫鬟,可一个个的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都快忘记我这个主人了。”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容烨风流遍天下,你府中那些个丫鬟自然抵不住他的魅力。”   端木弘不置可否,若非凤倾玥对他小妹有别样的心思,单凭容烨这个人,他还是蛮佩服的。正准备再说什么,忽然一个暗卫落下,单膝跪在地上。   “陛下。”   秋明月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燕居的下落了?”   “是。”   ------题外话------   好吧,只能明天收拾燕居了~   第十八章 夫妻相见,相对无言   这一年似乎事情特别多,先是西戎大乱女帝登基,生产之日国师居然意图对刚出生的公主皇子不利,女帝怒极重创国师,国师逃往木州,集结兵力,司机而发。   女帝生产后要做月子,朝政暂时都交给卫王端木弘处理。而此时,却有轩辕的拜帖呈了上来,轩辕使者不日莅临西戎,恭贺女帝喜得龙凤。来的人,竟然是轩辕大皇子。不,如今已经是轩辕的太子。   原来那日回国以后,不久轩辕老皇就册封轩辕逸为太子。并且轩辕老皇身体抱恙,由太子监国。   轩辕逸突然这方拜帖,令西戎上下有些诧异和措手不及。外臣来访,自然要女帝亲自接见。于是端木弘下朝后就来到了静曦宫,说明了此事。   “小七,依你看此次轩辕逸到访,有何目的?”   秋明月刚给两个孩子喂了奶,此时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她懒散的靠在软榻上,沉吟了一会儿,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三哥有何想法?”   端木弘想了想,道:“轩辕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燕居叛离过后来了,必定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如何防?”   秋明月坐起来,整了整衣衫,道:“三哥何不换个角度想问题?”   “哦?”端木弘挑眉,“小七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   秋明月笑了一下,手指抚弄两个婴儿的脸颊,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三哥可是忘记了,如今轩辕的太子还没娶妻呢。”   端木弘眉端一挑,似有所悟。   司徒睿道:“陛下的意思是,轩辕太子此次前来,是为和亲?陛下如今产下龙凤胎,与大昭形成了事实联盟,如今只差一纸诏书罢了。如今三分天下,如果陛下和大昭有了诏书联盟,轩辕孤立无援,难抵两国重兵。所以,轩辕太子此次是为联盟而来?”   “我不敢十分肯定。”秋明月正襟危坐,“但是以我对轩辕逸的了解,他上次能利用三哥离开大昭,自然所做任何事都是以国家利益为重。轩辕那个小公主原本与薛雨华有婚约,但是那小公主不情愿嫁给薛雨华,硬是要悔婚。我听说轩辕老皇因此大怒,将轩辕文玉禁闭起来了。然而大昭太后刚刚过世,国丧三年,如何能举行大婚?可是如果此时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那么自然另当别论。”   “你的意思是…”端木弘顿了顿,“你那夫君故意拖延登基,就是因为不想和轩辕联姻?可是我觉得,让那个烈王娶了轩辕文玉,对他不更有利么?至少他少了一个情敌。”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戏谑,暧昧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你嫌现在日子过得太顺心了是吧?要不要我给你赐两个妃子?”   端木弘轻咳两声,不再开玩笑。   “言归正传。小七,如今大昭那老皇帝可也撑不了几日了。一旦他驾崩了,你那夫君就得继位。到时候大赦天下,轩辕照样和大昭联姻。再加上你这两个孩子…”他摇摇头,“越来越乱了,西戎和轩辕都跟大昭有了联盟,可咱们和轩辕却八竿子打不着。也就是说,轩辕逸还想在你这儿得到什么保障?所以不惜亲自千里迢迢而来?”   秋明月嘴角几分讽刺的笑,“如今我都生产了,可还没昭告天下这两个孩子到底是随我姓端木呢还是姓凤。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朝中那帮老臣只怕也忐忑。按照规矩,皇室的孩子出生百日就要上宗蝶。他们不知道我到底打算如何,万一那天我突然宣布说这两个孩子姓凤,就表示西戎和大昭连成一线,轩辕独立无援,你说轩辕逸能不急么?”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自从怀孕以后她就把指甲给剪了,如今又长起来了,圆润而光滑,未有任何丹蔻装饰,却仍旧光鲜亮丽。   “要说联姻,轩辕逸可是一个人来的。以他的身份,如果联姻,必定要我皇室公主才行。可如今皇室的公主也就我一个,而我不可能下嫁轩辕逸。从大臣女儿里选一个出来册封公主,轩辕逸也不会答应。所以他此次来不是为联姻,其原因,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有三。”   “哦?愿闻其详。”   端木弘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第一,查探虚实。燕居逃走了,不日必反。届时我朝内乱,他有两个选择,第一趁此机会出兵获渔翁之利。第二还是出兵,不过是向我讨个人情债。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抵会让我把凤倾玥交出来。届时再拿凤倾玥去大昭威胁他…”   她垂下眼睑,叹了口气。   “凤倾玥如今在大昭掌着兵权,控制了凤倾玥,也就等于勒住了他的咽喉。届时他若发兵,不战而胜,且不费一兵一卒。”   “第二,相助燕居,挟我孩儿,不但可以威胁我,还能威胁大昭,一举双得。”   “第三…”她忽然顿住,脸色有些怪异,还是低低道:“我只怕他使这第三招,攻心之术,调虎离山。不是为我,而是…”   她没有说完,但是端木弘和司徒睿却已经明了。   “逼凤倾璃现身。”端木弘面容凝重,“以凤倾璃对你的在意程度,知道轩辕逸来了西戎,定然是坐不住的。再加之你已经生产,他一定会来西戎。如今大昭孝仁帝病重,荣亲王不理朝政,镇南王也已经致仕,凤倾玥也来了西戎。大昭就只靠着凤倾璃一个人支撑着。而且大昭除了凤倾璃以外,还有两个皇子。如果凤倾璃丢下国事赶来西戎,也就是说大昭朝堂会出变故。尤其是,孝仁帝如果在此时驾崩。身为太子的凤倾璃却不在,朝中又没有摄政王代理政事,就只能从两个小皇子里选出一个登基。不但如此,凤倾璃这一路之中,还得遭受到无数的追杀。大昭,和轩辕。”   秋明月苦笑一声,“这个我倒是不担心,他如果连这点麻烦都应付不了,也不必做这个太子了。我担心的是——”她顿了顿,眼底隐忧毕现。   “去年凤倾寰逼宫以后消失,如今还没伏法。他以前派人寻找,终无所获。只怕我们一直找错了方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又派出那么多精英暗卫,竟然没有查出一丝踪影。我觉得,或许他已经找到了新的庇护。比如在其他的国家。西戎是不可能的,凤倾寰还没那个胆子敢在燕居眼皮子底下玩花样。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轩辕了。”   端木弘坐正了身子,“你怀疑凤倾寰藏在轩辕,而且已经和轩辕逸达成一线?”   秋明月以手支额,若有所思。   “不止我这么怀疑,我觉得他和凤倾玥早就在怀疑这事儿了。不然的话,他们不会把轩辕逸困在大昭那么久。而且凤倾玥这次来西戎,只怕也是料到有这一天,专门在这儿守株待兔的。他在大昭,大抵也是担心凤倾寰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没有这个隐患,估计他早就跑到西戎来了,哪里还会任我离开这么久?”   她眯着眼睛,手指敲在木桌上,继续道:“如今已经年关了,至少轩辕逸得过了年才来西戎。从轩辕到西戎,正常路程起码得一个月,若是中途再那么一耽搁,也得到明年二月才能到达。而燕居如今将反,等那个时候刚好打到帝都…”   “等等。”端木弘打断她,“为什么要让她打到帝都来?”   秋明月顿了顿,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有些事情,必须我亲自解决。所以一旦燕居反,通知各个州县守城将领,不必阻拦,直接让她到帝京来。我倒是想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敢挑战我的瓮中捉鳖。而我跟她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端木弘沉默。司徒睿缓缓开口了,“如果凤奇怪寰真的投靠了轩辕逸,那么此次轩辕逸到访,凤倾寰会不会跟来?”   秋明月闭了闭眼,“难说。”   “何意?”   “第一,如果他真的从大昭赶来,那么凤倾寰就会趁虚而入攻占皇宫称帝。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一点。第二,如果他不来,轩辕逸的目的大概就是我刚才说的第一个。要么趁火打劫,要么冷眼旁观坐收渔翁之利,要么就让我欠他一个人情。同时,他还会让凤倾寰去大昭那边制造点麻烦,双管齐下。无论结果如何,大昭和西戎,总有一个受到重创。而且我觉得,比起让我欠他人情,大抵轩辕逸更希望大昭内乱。毕竟我只是一个女人,如果先攻破了大昭,一个女人再加上两个孩子,而且还连连经历了两次叛变过后的西戎,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再则,如果凤倾寰因此成为了大昭新帝,必定已经为轩辕逸控制。到时候,就是我孤立无援求助他的时候了。”   她突然一顿,眼神有些复杂也有些感叹。   “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国家的领袖,又欠他人情。届时天下两分,他占了三分之二,我拿什么去抵抗?又拿什么去还?到时候即便是他不向我索求什么。便是西戎的朝臣和百姓,也会给我施压。你说,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她幽幽看着端木弘,眼神似水又似冰,还夹杂了几分自嘲。   端木弘眯了眯眼,“到时候他天下在握,我西戎如果不想成为他铁蹄下肉泥,只能向他称臣。而你作为女帝,就只能成为俘虏。轩辕逸又对你…”他猛然一惊,“他想江山美人皆得?好深的城府,好毒的计谋。轩辕逸,我果然还是小看他了。”   司徒睿也面色微惊,想不到轩辕逸竟然有如此深的心机,难怪凤倾璃一直视他为劲敌。   “陛下,那…”   秋明月垂下眼睫,似有几分落寞。   “当初我果然不该对他心软的,他本就是皇子,将来的帝王。在国家大义面前,哪里还会顾及从前原本就是伪装的兄妹之情?上次他去去大昭求娶我,我就该明白的。只是不成想,短短两年时间,我变了,他也变了。不,或者我们都没变,只是善于隐藏而已。如今那些假面具掀开,真相却是如此让人难以接受。”   “小七…”端木弘有些不忍,“当初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这帝王大业的…”   “不。”   秋明月摇摇头,“或许我该感谢他,让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当初他查到轩辕逸身份的时候,若非我坚持,轩辕逸不可能平安回国,也就没今日这些麻烦了。从前我顾全兄妹之宜,任性的一意孤行。却不想,他为我牺牲了这么多。”她神色有些怔怔的,“难怪我离开那日,溪溪会那般愤怒的指责我。若非把我看得重于一切,他何至于到现在两面为难?他可以在乎什么江山皇位,可以不在乎权势并重。但是却不能不顾及他母亲的衣冠冢,不能不顾及将他养大一直视为亲生的父王…从前在责任道义和爱情相悖之间,他选择了我。而这一次,即便他想要任性,代价太大了。”   她手指忽然有微微的颤抖,眼底覆上了一层雾水。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他的,如今才知道他背负得有多重。江山和责任,已经不是他想要抛下就能抛下的。这些年,他为了报仇,已经不由自主的走上了那条路。如果他现在放弃,会有很多人跟着死。荣亲王,镇南王,平安侯府,包括沈府和秋府,都不能幸免。”   “所以这一次,他不可以任性,他不可以来…”   她忽然精神一震,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刷刷刷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端木弘。   “三哥,把这个交给凤倾玥,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送到大昭去。但愿,他还能有一分理智,不要为我冒险,也不要因我成为千古罪人。”   说完这番话以后,她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颓然的坐下。   “从前我以为我和他之间只要摒去那些所谓的苦衷和无奈,没什么可以阻拦我们在一起。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从前我嗤之以鼻的那些国家大业,早在我们出生之时就已经如藤蔓将我们缠住。到得现在,无论如何也割不断。即便是如今我们都身在高位,中间的阻碍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小七。”端木弘突然道:“如果你现在昭告天下宣布你的孩子姓凤…”   “不行,不能那么做。”秋明月垂头,目光哀戚。“他巴不得我回到他身边,可是如果我此时发布诏书,天下人就会认为我是蒙难才向他委身求助。我不能承受如此屈辱,他也不能。这才是轩辕逸这一计之狠的地方,让我们明明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却不得不互为陌生人。”   “可是如今轩辕逸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燕居也没有反。一切还来得及…”   “他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秋明月渐渐恢复了冷静,“轩辕逸,燕居,凤倾寰,哪一个都不是好想与的。如果此次三方来聚,我和他又两地分隔,只怕——”   司徒睿突然道:“燕居要反,不过是因为觉得陛下您不受她控制。虽然以前她为国师的时候多有强势,却也不曾做过任何伤害陛下之事。况且燕居夫人一直将西戎江山看得重于一切,如果轩辕逸做出危害西戎江山之事,燕居未必会助纣为虐。”   秋明月眼神微动,随后又摇头。   “燕居自负,而且做事不会半途而废。而且她巴不得我跟大昭断得干干净净才好,哪里会帮我?”   司徒睿不说话。   端木弘皱了皱眉,看着手中的信件。   “小七,你有没有想过,这封信或许根本就没有必要了。”   秋明月霍然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忽然响起一个清雅的男音,“阿璃已经来了。”   秋明月抬头望过去,却见凤倾玥不知何时已经进宫,而且听方才那声音应该是在窗边,不过一瞬,他就已经来到近前。以她的功力,竟然没有半分察觉,想来他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这宫里隐卫无数,他却如入无人之境,武功该是如何的高深莫测?   不过如今秋明月却来不及想这些,她紧紧盯着凤倾玥。   “你刚才说什么?”   凤倾玥右手负立,依旧白衣如雪,面色淡然如水。   “其实早在你生产前他就想来了,不过因为六皇叔极力阻止,再加上他确实也不方便。”他突然有些怪异的看了秋明月一眼,“你生产那一日,他似有所觉,被冷修他们点了穴道睡了几天。醒来后自然听说了燕居要劫持你的孩子,而你为了对抗燕居和她两败俱伤之事。你觉得以他的性格,还能忍得住?”   他似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其实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秋明月呼吸一滞,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凤倾玥很淡定道:“第一你不能再受刺激,第二我觉得就算是你,只怕现在也阻止不了他了。所以,没必要。”   的确是没必要。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这么说你们早有防范了?”而后似想到什么,嗤笑了一声。“也对,天下第一公子嘛,向来算无遗漏,还有什么是想不到的?算我白操心了。”   凤倾玥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不觉得,其实他离开大昭,未必是坏事?”他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来,淡定的喝茶。   秋明月瞥他一眼,不语。   凤倾玥果然自动解释,“你忘了还有一个平安侯?区区一个凤倾寰,大抵他还是能应付的。”   秋明月想起平安侯那一双狐狸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说得也是,而且还有薛雨华,许天佑。单一个凤倾寰,确实…”她猛然住了口,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又附带一丝不确定。   “你明知道他要来却不阻止,不会是将计就计让凤倾寰攻入皇宫,杀了那两个皇子吧?”   司徒睿和端木弘也看向凤倾玥,眼神里都有几分奇异和惊诧。   凤倾玥却面色无波,兀自淡然一笑。   “你不觉得,阿璃有时候太心软了吗?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只是借刀杀人而已?”   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却是这般血腥残忍的事。这天下间,大抵也只有他才能如此淡定。   “那也是你堂弟。”秋明月忍不住说道。大抵是私心吧,她总是不太愿意把凤倾玥想成是一个太过邪恶之人。   凤倾玥默了一瞬,而后眉眼不抬,淡淡道:“容烨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且心狠手辣,这个你应该清楚。”   秋明月不语。半晌自嘲一笑,“然后呢?等凤倾寰杀了那两个皇子,然后在被你们围剿?万一他直接杀了孝仁帝呢?”   “弑君之罪,人人得而诛之。”凤倾玥放下茶杯,淡淡道:“你现在不应该操心这些,我倒是觉得,轩辕逸的目的更多的应该在于你。”   “都一样。”秋明月嘴角牵起讽刺,“我如今就代表西戎,他的目的是我,也就是西戎,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凤倾玥却道:“因为是你,阿璃才会不顾一切从大昭来到西戎。”他微微闭了闭眼,“最迟不过半个月,他应该就要到了。刚好可以陪你过一个年!”   秋明月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端木弘却突然笑了,“小七,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作为一个男人,就该有担当。他要是放任你一个人面对那些叛乱和外来侵犯,他就配不上你。相反,如果他真的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顾,我才放心真正将你交给他。”   秋明月回头,茫然的看着他。   “三哥…”   端木弘叹息一声,“小七,早就跟你说了,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女人。女人呢,有时候不要太好强。男人的斗争,都让他们自己解决,你什么都不用管。况且——”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两个婴儿,柔声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母亲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孩子。你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凤倾寰早就投靠了轩辕逸,为什么轩辕逸却甘愿被困在大昭那么久而毫无动作?偏偏在你生产以后才出使西戎?”   秋明月一颤。   端木弘低低叹息,“因为你如今有了顾及,你的孩子就是你的软肋。尤其是,你为了你的孩子可以和燕居反目。这一点,就足够所有人看清孩子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我知道你聪明,你腹有计谋万千,可掌这皇权江山,也可覆这泱泱天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万一他们把主意打到的孩子身上,你该如何?”   秋明月我了握手,眼睫轻颤。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保护你的孩子。”   “卫王分析得很有道理。”凤倾玥深以为然,“况且这两个孩子都出生一个月了,也该让阿璃这个做父亲的见一见了。”   秋明月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这两个孩子生不逢时。”   凤倾玥也看过来,目光落在小公主的眉眼上,低低道:“跟你长得很像。”   秋明月垂下眼帘,忽然又道:“郑馨怡在哪儿?”   凤倾玥一怔,端木弘和司徒睿都面有疑惑。显然郑馨怡这个人不算太出名,以至于他们都不了解。   “小七,郑馨怡是谁?”   秋明月瞥了凤倾玥一眼,“他的老情人。”   “啊?”   端木弘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凤倾玥。   凤倾玥苦笑,“我跟她没关系。你又何苦…”   “没她你能隐藏身份十年?”秋明月嗤之以鼻,“过河拆桥,说的就是你。”   凤倾玥无奈,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摇了摇头。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在燕居手上。”   “你也找不到她?”   凤倾玥却漠然道:“我为什么要找她?”他眼神平静,甚至嫌少的带了一分不屑一顾。“她还不值得我费心。”   秋明月看了他半晌,最终道:“多情的男人最是无情,这话果然不假。”   凤倾玥也不辩驳,“你问她做什么?她一个人翻不出大浪来。”   “一个视我为仇敌不死不休的女人,到现在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着,我自然要关心。不然哪天她突然出现给我使什么阴招,我如何应付?”   “小七,你跟那个什么郑馨怡的有仇?”端木弘发挥好奇宝宝的潜质,“我怎么觉得你的仇人特别多呢?你在大昭得罪了多少人?”   “什么叫我得罪的人特别多?我可没招惹她们。”秋明月皱眉,“你妹妹我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她们都妒忌我,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天天想方设法的陷害我。我有什么办法?”   凤倾玥一顿,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端木弘很不客气的一口茶喷了出来,轻咳两声。   “小七,你什么时候这么自负了?还天生丽质倾国倾城,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   秋明月轻哼一声,“这话可是你说的,咱们端木一族的出美人,我就不可以自夸?”   厄?   端木弘无言以对。   秋明月神色却有些恹恹的,“我总觉得那个女人的存在是个麻烦,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了。她要是针对我还好点,我就怕她又在背地里联合了什么人使什么阴损招数。对了,还有那个凤倾翔。他俩还是夫妻呢,虽然有名无实,但好歹凤倾翔拿着她的灵位拜了堂。如果郑馨怡真的没死,会不会和凤倾翔在一起?”   她这话是问凤倾玥。   凤倾玥想了想,“你怎么不说她在燕居手里?”   秋明月摇摇头,“郑馨怡那个女人,空有美貌,虽然有几分小心机,却难成气候。我太了解燕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她绝对不用。而且她眼光特别挑剔,像郑馨怡那样一心都扑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用着也不放心。”   忽然想起什么,看了凤倾玥一眼,神色几分玩味儿几分戏谑。   “本来我之前猜测她是想利用郑馨怡对你用美人计,不过看你对郑馨怡的死活根本不在意,她也没必要为一颗没用的棋子浪费心思浪费时间。再说了,培养一个好的探子,还得浪费不少的时间。郑馨怡太蠢,冥顽不灵。如果让她接近你,只怕会丢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   凤倾玥苦笑,“你就不能不要把我跟她牵扯在一起?”   秋明月冷哼一声,“当初可是你自己把她跟你牵扯在一起的,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凤倾玥哑然,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秋明月又道:“那她让你接近阿璃,不怕你背叛她?”   “那不一样。”秋明月神色淡漠眼神厌弃,“她早知道我不会乖乖听她的话,而且我娘和弟弟都在她手上,我没实力之前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况且我的武功是她教的,我又打不过她,她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世人都知道燕居是她的师父,却不知道燕居也是她外祖母。而她,也不想对别人说起这件事。   凤倾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底有疑惑有探索也有莫可名状的深邃。刚想开口问什么,却被秋明月打断。   “行了,不说这些废话了。”秋明月有些不耐烦的换了话题,对端木弘道:“轩辕逸要来了,你得做好安排。”她冷笑一声,“既然他无情,也别怪我无义了。”   端木弘眉眼一跳,“小七,你要做什么?”   凤倾玥和司徒睿都看着她,前者目光深邃,后者疑惑。   秋明月弹了弹指甲,神色慵懒而眼神讥诮。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等着吧,他既然敢来,我就让他来得去不得。”   端木弘与司徒睿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隐隐的惊异。他们都听出来秋明月语气里的森冷和寒凉,以及决绝。轩辕逸几次三番的算计,已经耗掉了她所有的耐性。这次,她是真的怒了。   “小七,要不要多派守卫来保护你的安全?”端木弘看了看自己两个侄儿侄女,觉得很有必要。   “不必。”   秋明月垂下眼帘,她的孩子,她会保护。有些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即便是端木弘和司徒睿。   午时过后,三个人都依次离开皇宫。秋明月打开窗户,天气转凉,窗外风声赫赫,冷冽入骨。   “小姐。”   红萼走进来,给她拿了一件狐裘过来披上。   “天冷,你穿得太单薄了,小心感染风寒。”   秋明月低垂下眼帘,突然问:“红萼,孙嬷嬷葬在哪儿?”孙嬷嬷死了快一个月了,之前她不愿去想。孙嬷嬷的死,她永远无法忘记。孙嬷嬷是为了救她的孩子才死的,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一路走来,已经死了太多人,她不想再面临失去,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绝望。   红萼怔了怔,面有悲色。   “王爷将她带出宫去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厚葬了。”   “哦。”   秋明月靠在窗栏上,“对了,司徒紫欣呢?还关着?”   红萼点点头,“王爷等着你醒来处理,这些日子你又专心照顾小皇子和小公主,一直没有下达诏令。”   秋明月想了想,“老章王和老王妃呢?有没有进宫求情?”   “老章王已经递了辞呈,不上朝了,老王妃是个妇人,没有你的宣召也无法进宫。”   秋明月默了默,“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外面也开始飘起了雪花。秋明月依旧没有临朝,一来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二来她迟早都要回大昭去,以后这些朝政都交给端木弘处理。就当先给他习惯习惯,省得以后他再懒惰。   前几天收到消息,燕居已经公然造反,带着大军一路奔赴帝都。之前她下过令,不许阻挠燕居。那个女人多疑,倒是安稳了几天,最后看她没有动作,还是继续前行。照这个速度,大抵和轩辕逸一起抵达帝都。   秋明月坐在软榻上,看着自己的孩子。两个孩子特别乖巧。除了出生那一日,几乎都没怎么哭。绾儿很爱笑,而且很好动。醒着的时候,就喜欢伸出小手来抓她的头发,尤其喜欢抓她头上的金钗簪子。抓到了就咯吱咯吱的笑,抓不到就憋着嘴巴睁着一双大眼睛控诉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圆鼓鼓的黑白分明,长得尤其漂亮,委屈的时候眼底覆上茫茫水雾,引人生怜。每每此刻,秋明月就会把她抱在怀里,心里特别安心。这是她的孩子,她拼了命也要生出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   想起这将近一年的心酸,秋明月觉得,此刻能这样抱着自己的孩子,过去受再多的苦都值得了。   相较于绾儿,尘儿比较安静,这孩子长得更像凤倾璃,无论是眉眼五官还是神态,都跟凤倾璃极为相似。他不爱哭闹,只是尤为粘着她这个做娘的。有时候她给绾儿换尿布,忙不过来了,让宫女抱着他,他就皱眉,并且伸出手乱抓,以表示他的不悦跟愤怒。   没办法,秋明月不敢再让宫女抱他,怕他一不高兴就给人家毁容了。   现在她正摇着摇篮,哄两个孩子睡觉。今天兄妹俩似乎特别高兴,睁着大眼睛就是不睡。   秋明月眉眼温柔如水,“时间不早了,往常你们不都睡得很早么?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绾儿伸出手在空中乱抓,秋明月一看她这动作,就知道她又要自己的簪子了。她无奈,只得见头上唯一的碧玉簪子拔下来递给她。   她早就沐浴,身上穿了宽大的睡袍,马上准备睡了。头上这簪子一拔下,三千青丝瞬间落下,飘飞如瀑。窗外幽幽的风吹进来,她衣袍发丝一同飞舞成画,飘飘若仙。   绾儿似乎发现了自己娘亲的美貌,笑得咯吱咯吱作响,又伸出手来抓她的头发。咿咿呀呀的似乎想说话。   秋明月扑哧一声笑了,“你才一个月大,想说话啊,还早着呢。”   忽然想起秋明修,那孩子智慧早开,还没到一岁就开始说话走路了。如今也有两岁了,怕是已经会识字了。想起从前特别黏她的弟弟,她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沈氏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算起来却也是她的表姑。明瑞和明修,都是她表弟。明瑞,也有十三岁了。还有明絮,如今也有十二岁了。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每日都在忙碌,甚少去想从前的事。本以为时间模糊了岁月的齿轮,也模糊了那些曾经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面容。然而此刻回想起来,却又是那般清晰刻骨。   都快一年了,不知道爹娘她们如何了?二哥的孩子也快两岁了吧,秋明兰也应该出嫁了,还有明容和明韵,也有十五岁了,该嫁人了。那年她出嫁之前,秋明珠还在跟她说,明韵似乎和楚家那个三公子有些情谊。楚家因楚云娥而被牵连至贬为了庶人,那三公子楚玉泽早分了府邸,应该没有被迁怒。   算起来,没有了家族的桎梏,楚玉泽如果真心喜欢明韵,两人郎才女貌的,倒是一桩好姻缘。   明韵是个苦命的,从小被三夫人给害得那么惨,以后若能嫁得好夫婿,她也微微有些安慰。   明容…明容以前有些清高,倒不是个心眼儿坏的。她跟明韵一般大,都快及笄了,老太君也应该要为她安排婚事了吧。虽然只是个庶女,但是凭秋家的门阀,嫁给一个小官做正妻还是绰绰有余的。   还有四姐,秋明珠。她的孩子,也有一岁多了吧…   还有大姐秋明霞。   她再次低头看着绾儿和尘儿,她离开的时候,秋明霞已经怀孕了。如今,却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不知不觉,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快四年了。四年,往事如潮水一波波涌去,又一波波涌来。那些记忆的片段,却清晰至刻骨。尤其是,那个人——   想到这里,秋明月心里五味陈杂。有期待,有茫然,有微微的心酸,还有…无限涌动的…思念。   他,快来了吧。不知道看见他们的孩子以后,他会是什么表情呢?高兴,震惊?还是其他?   她又笑了笑,然而笑意方起又忽然一凝。她猝然回头,“谁——”   随后她顿住。   夜色如幕,门外有雪花簌簌飘落,枝桠吱嘎吱嘎作响。窗户开启了一条缝隙,本来可以看到那些飘飞的雪花。然而如今那些雪花已经消失,被带出的一个修长的影子所掩盖。   四壁有夜明珠荧光辉煌,又有蜡烛随风摇曳。整个寝殿内光芒慑人,然而大抵就是因为那光芒太过强烈,那人沐浴在光芒下,浑身似都洒下了一层光辉,灼灼耀人,竟在刹那间刺得她眼睛一痛,下意识的想要用手去挡。然而手刚伸出她就顿住了,怔怔的看着那个人。   周围的空气刹那间静了下来,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又慌张局促。窗外飘来梅花的清香,混合着这屋子里淡淡的幽香,不觉心旷神怡,反倒是觉得那香味太过浓郁以至于让人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沉迷于那样浓郁的香而忘记了,站在窗前的…那个人。   天地一片明亮,最开始仿佛还是一片白,然而慢慢的,那人的五官清晰了,精致的眉眼,如诗如画。乌沉的眉引入耳鬓处,带来飘逸而明丽的弧度,像三月垂落在碧湖清泉的柳枝。然后再是清澈如寒潭的眼,静谧之时如同一汪深湖。在那柳絮飘洒于湖面之时,带起的涟漪如桃花纷乱,惊艳了人间,温柔了岁月。   余下的她看不清了,是哪里忽然起了雾,迷蒙了她眼睛,再也看不清此刻绝美风景。只看得见那一双眼,深情的,思念的,又有几分忐忑不安的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都包含在那双眼睛里。   她看着那一双眼,一刹那只觉得呼吸都为之一滞,张了张嘴,却发现已经无法开口。   然而他慢慢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就像大婚那一日。他第一次脱离轮椅,一步步,笑着走到她面前,满目的神情缱绻。让她入坠梦河。梦里有繁华萦绕,梦里有走马灯花,梦里有旖旎情缠,如此如缕,娟娟不绝。   她沉浸在这样的梦里,几乎都忘记此时身在何地。   茫然中,只听得有个声音似从天外飞来,又那么温柔而缠绵的萦绕在耳边。   “萱萱…”   ------题外话------   我有罪,我认错,还是没能让女主解决燕居,不过我良心发现让男女主见面了,亲们表打我好不好?让咱们男女主联手对付燕居?大家觉得如何?   第十九章 相思缠绵,坦诚相告   似乎是天外来音,跌跌撞撞踏云而来,撞破了她的灵魂她的神智她的冷静她的清醒。   她恍惚的想要站起来,却被这样一声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当然的呼唤给震得脚下一个踉跄,直直软倒而下。   然而她没有倒下,她落入了一个久违的,温暖的怀抱。   “萱萱。”   他紧紧抱着她,眼神里有担忧有忐忑,更多的却是刻骨的思念和柔情。她的身子像一团云,那样轻柔那样瘦弱,单薄如纸。令他觉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湮灭成泥。   心口被狠狠的一撞,疼痛不期而至。他收紧了双臂,温柔的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呢喃声若梦似幻“萱萱,是我,我来了…”   秋明月睁大眼睛,眼前那雾一点点散去,方才一霎那空白的世界忽然清晰明了,他的五官容颜彻底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首先看到的却是他低垂而下的下巴,精致而雪白,抵在她的额头上,几乎掩盖了她的视线。   “你——”   她的声音淹没在他的唇内。   抵不过相思终于将佳人抱在怀里的凤倾璃,再也忍不住低头攫住了她的红唇,撬开她的唇齿,汲取她口中的芬芳蜜汁。   秋明月到现在神智还有些迷糊,觉得她好像在做梦。然而唇上的触觉那样清晰甚至还有着干涩的疼痛。他在咬她,细细咀嚼着她的唇瓣吮吻她的丁香小舌。   离别近一年,这样久违的怀抱和温暖,足以让她刹那间如坠梦的河流。身子瘫软如云絮,感觉浑身的力气被莫名的力量抽去,她只有牢牢的抓住他的臂膀,近乎攀附的靠在他身上。   他攫住了她的呼吸,将她整个人都紧贴在身上,似乎要将她刻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她想要睁开眼睛,然而又觉得似乎有困意袭来,只有在这种迷幻的时刻,才能有那般近乎奢求的美梦和幸福。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急促而急切,他的吻那样狂烈那样凶猛那样不顾一切,几乎将她肺里的呼吸全部抽干,只换得她低低的呻吟。   他似乎不满足于这样唇舌的纠缠,手指很快就伸到了她的衣内,有些冰凉的指尖触及到她温热的肌肤,刹那间如电流袭遍全身的血液细胞,也唤醒了她所有的神智。   秋明月一醒,立即推开了他。   凤倾璃不妨她突然的举动,竟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然而却又下意识的拉住她,于是她也跟着扑了过去,直直扑到他怀里。两个人的重量使得他向后倒,她微微一惊,连忙伸手拉他。这一拉一扯,重力又压向了她。   而她背后,正是宽大的床榻。   碰——   她倒在床榻上,他压在她身上。带起的风吹起厚厚的窗幔飘飘荡荡,如他此刻眼波荡漾的水波,照应得她的身影也跟着起起伏伏摇摇晃晃,最后又在那些涟漪的水波中缓缓拼凑出完成的自己。   于是她看见他眼中的自己,云鬓微乱,双颊晕红,眼神妩媚而迷离,眼角微微上扬带出几分不经意的魅惑。衣衫紊乱,香肩半露。   这样一幅美人春光外泄的绝美画面,看在男人眼里,该是一种怎样的视觉冲击?   而对于此刻全身心都在她身上的凤倾璃而言,更是看得心旌摇曳眼神幽暗,呼吸比方才更急促更紊乱。胸口里燃烧着浓浓的火焰,正待喷发。   而她,正是可以泻火的冰。   他低头,欲再次吻上她的唇,她却微微偏了头。   “别——”   明明是拒绝的话,然而经过刚才那一番动情的纠缠,她的声音莫名的就多了几分较侬呢喃,如同承受云雨之欢的少妇。   两人本就是恩深爱重的夫妻,又分别多时。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好不容易重逢,如今美人在怀,又这样一副春情萌动的模样,凤倾璃哪里还受得住?   他不听,低下头去,咬住她晶莹的耳垂。换她一声呢喃娇吟,听在他耳朵里,更是激发了他潜藏已久的浓浓情潮。   他眼神如火,手的温度比她的肌肤还要烫,所过之处几乎要烧毁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神智。   “别,孩子还在这儿…”   她气喘吁吁,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连忙去推他。   凤倾璃果然停了下来,眼神依旧灼热幽暗。   秋明月大口大口的喘息,有点不敢面对他赤裸裸的眼神,别开头去。想要找话题驱散这一刻灼烧的空气,又想起她方才情急之下拿孩子当挡箭牌,有些好笑又有些庆幸。   “还愣着做什么?快起来。”   才一开口她又是一愣,他们分开多时。且那日她离开的时候那般决绝的和他断了一切联系,就连那身代表她身份的宫服也给脱得一干二净。原本以为再见无言,或者相顾凝噎。然而霎那的迷情以后,她竟然又那般自然的和他说起他从未见过的孩子。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欺骗没有算计没有那些无法诉说的苦衷和无奈。就像那一次他去边境打仗,她们只是分别了一段时间的恩爱夫妻。   如今她没有回去,他找来了,还是如上次一样,那般急切那般迫切那般灼热那般强势的抱她吻她想要将她刻入灵魂肉体。   这样的自然这样的和谐,让她恍然觉得似乎还身在梦中。   原本她以为,经历了那些事,再见面至少他们都会历经沧田,再不复从前纯粹和浓情。   然而此刻,肌肤相贴,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颈项。她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们从不曾两心相离。或者,他们仿佛天生就是一对。这时间任何的阴谋诡计任何的人心创击,都抵不过,彼此心中那一份浓浓的深情缱绻。   到得如今,她还介怀什么呢?   凤倾璃一直看着她,孩子给他的冲击再大也不低她给他那种灵魂的撞击大。他知道她生下了龙凤胎,知道她一个人为了保住他们的孩子受了多少苦,知道她这将近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   他痛,他恼,他怒,他气,却又深深的心疼,心疼她的一切,也痛恨自己的‘无动于衷’。   她生产那天如此惊险,时候他知道,恨不得将冷修他们一个个宰了扔出去,也恨不得一剑捅破自己的心窝子。   他怎能放任她一个人在那样的时刻面对那么多的危险?怎么可以还能那样静静的等候她的回归?而她,又怎能那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想要以自己的性命保住两个孩子?   她可知道,对于他来说,孩子固然是他期待已久的瑰宝,但是却也不及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偏偏这个女人又是那样倔强,生产后那么虚弱居然还强行的银针刺穴一个人去对抗燕居。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完全就是个心灵扭曲的变态吗?她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无视他的心?   还是,她早就对他死心了,只有孩子才是她心里最在意的?她恨他从前的欺骗?恨他的隐瞒,恨他被那些事困住脚步无法在第一时间来找她,让她在无数次绝望痛苦中挣扎,只能靠近其他男人的怀抱?   他心痛,也更自责。   他曾答应过她,要保护她呵护她,再不让任何人可以欺辱她。然而似乎从她嫁给他开始,他就没能让她过上一天安静的日子。他总是让她面临这样那样的麻烦,永远无休无止。   从前她总是微笑着漠然以对,把那些疲惫和不耐全都隐藏在他看不见的内心深处。他总是想着,快了,只要给他娘报了仇,只要拿回他娘的衣冠冢,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然而一路走来,他为此付出了太多,也无意识让很多人陪他承担这份刻骨的仇恨。早在冥冥之中,他已经逃不开。   欠了债,就要还。这是她说的,也是他应该要做的。   他想让她知道,什么江山天下,在他眼里都不及她一颦一笑。   然而他们却始终都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这次千里迢迢从大昭来到西戎,他无数次幻想过和她再次相见的场景,无数次在睡梦中看见她冰冷无情的眼神,然后他从噩梦中惊醒,汗湿了衣衫,也凉了他的心。   他在痛苦里挣扎近乎绝望,害怕这条路上他们越走越远,最后她留给他永远无法捕捉的背影,只留他一个人在那样黑暗里孤独的回眸挽留,却永远只捕捉到静谧而无情的空气。   刚才进来的一瞬间,他看着她坐在小榻上逗弄着他们的孩子。他看不到她的面容,然而却能感受到她此刻神情温柔而静谧。听着她的声音,他恍然觉得那是在做梦。那样的梦太虚幻太不真实,又那样的美那样不可捉摸。以至于他在刹那间静止不前,害怕上前一步就会惊破这样如泡沫的梦。   直到她回头,一刹那光影流转,一刹那时光飞逝,一刹那无数片段如走马观灯般快速散过脑海。无法凝聚成美好的片段,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   空白中,他看着她受惊般的回头,眼睛晶亮而防备,冷厉而森寒。猛然的真气流动带起的风吹得她发丝缭绕,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那一双绝色妖娆的眼睛。   周围珠光璧辉亮如白昼,时光如河流静静流淌,然而却在刹那间静止不动,正如那一刻他突然静止的心跳。   他站在原地,呼吸都为之一滞。   看着她半俯身的动作白色的衣袍逶地垂落,看着她发丝一根根垂下落入衣袍未能遮住的雪白颈项以及那样优美的线条拉下的静止锁骨。看着她脸上的发丝散去逐渐显露的绝美容颜。   从前经常从书上看到的那些形容历史上所谓的‘红颜祸水’是如何如何的绝色无双,如何如何的倾国倾城,他嗤之以鼻,不曾了悟真正美到极致是怎样的概念。直到遇见她,他觉得她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不单单是五官形容,还有气质神态以及智慧才华,都是无人可及的巅峰。   他以为,从前无论何时见到她任何的姿态任何时刻不经意散发出来的绝美,就足以让他惊心动魄。   然而就在方才,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绝世无双,什么叫做美人独立,佳人难得。像茫茫白雪里忽然炸开冰雪的红梅,艳丽而夺目。又似碧海清池里满目的碧绿荷叶下缓缓升起的白莲,一般一般缓慢的绽放,清幽而绝美的姿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美而妖娆,却让人望而却步生怕靠近一分就猥亵了她的美。   或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关系,她眉眼间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母性的温和和慈爱,精致的五官也在时间的磨砺中越发的绝美毫无瑕疵。   她十六岁了,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他遇见她的时候,她才十三岁。不到三年,她已经从一个懵懂青涩的少女长成一个绝美的少妇。   这样的她,让他如何还能把持得住?他那样迫切的拥抱她亲吻她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却也生怕他的粗鲁和孟浪吓到她。   如今看着她脸上神情由恍惚茫然到释然清明再到柔玥温润,仿佛拨开了云雾见到最灼烈的日出。   他在这样的变化中心神都为之一震,胸腹中慢慢酝酿出狂喜和激动。   她,终于原谅他了吗?   带着这样的不确定,他低低轻唤出声。   “萱萱,我…”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床头有婴儿的哭声。   “哇哇哇…”   秋明月一惊,连忙推开凤倾璃,收拢了衣服坐起来。这才把受了冷落委屈的哭泣的绾儿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绾儿不哭啊,不哭,娘亲在这儿,不哭…”   本来被亲闺女打断正郁闷的凤倾璃见娇妻抱着女儿安慰,一声声的绾儿,让他一霎那心神恍惚。   “绾儿?”   那天他醒来后就不顾众人阻拦急急的离开,根本还来不及询问两个孩子的名字,一路上也总是想着见了她该说什么为好,几乎都忘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秋明月抱着孩子回头,见他茫然无措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对啊,我给她起的小名,绾儿。”   她看着怀中哭得可怜兮兮的女儿,心中生怜,忽然俯身,将孩子递给凤倾璃。   “你抱抱她。”   凤倾璃有些怔忡,还未从突然明白她已经原谅他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下一瞬就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婴儿面容出现在眼前。那熟悉的而精致的五官,让他心口忽然被什么重重一击,敲得他有些迷茫,竟然忘记了伸手去抱绾儿。   秋明月叹息一声,“你傻了?自己女儿也不认了?”   “不是。”   凤倾璃连忙摇头否认,看着已经没有哭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的婴儿,他仍旧有些迷茫。   “她叫绾儿?”他很轻松的辨别了秋明月给女儿起的小名是哪个字,同时心中一动。这,也是她的心愿吧。   “嗯。”   秋明月坐在他身边,“我给她起的小名,叫绾儿,好听吗?”   “好听。”   凤倾璃侧头看着她,目光温柔。   “萱萱…”   秋明月没有抬头,实在是她自己也觉得很尴尬。当初她离开的时候那般决绝,此刻突然相逢,虽然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些芥蒂疙瘩,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如今还多了一儿一女,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抱抱尘儿吧,他跟你长得很像。”   她仍旧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连说话都没有看凤倾璃的眼睛。眼风幽幽扫过还躺在摇篮里已经醒过来却不哭不闹的儿子,一瞬间心里五味陈杂。当初她为了生这两个孩子,可谓是九死一生。如今抱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儿子那样静谧安详的睡着,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安心和柔软。   “对了,你大概不会抱孩子。”   她突然想起大老爷曾经抱着明修那样手足无措的样子,想着凤倾璃也没做过父亲,大抵也是不会抱孩子的。于是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放到他臂弯处。   “抱好了,别给她摔着了,要是弄疼了她,我就跟你急。”   凤倾璃正想说什么,冷不防她将孩子塞到他臂弯,他只觉得手臂一沉,下意识的连忙接住。然后心神又是一震,臂弯处那一团那般轻那般柔,令他觉得茫然中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绾儿似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出生就没见过的父亲,特爱粘母亲的她头一次没有排斥这个男人,而是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清澈又美丽,看得凤倾璃诧异的同时又微微涌起几分心悦的柔软。   “这是…我们的…女儿?”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确定。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即便是后来凤倾玥告诉他,他除了震惊以外就是茫然。这几个月来,他也想过她怀着孩子的模样,幻想着他们的孩子长得像谁。他多么渴望他们能有一个女儿,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儿。如今孩子出生了,是龙凤胎。他更是狂喜异常。   抱在臂弯的女儿真实而可爱,五官和秋明月有六分相似,长大了也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秋明月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那丝怪异和不自然突然就消散了。她微微一笑,眼角也有些酸涩。   “是,我们的女儿,你一直渴望的,咱们的绾儿。”   凤倾璃一震,视线从女儿脸上移开,落到她脸上。   她就坐在他身边,神情柔和而眼角微润,依旧如从前那般美丽,却又似乎多了几分轻愁,像摇曳的丁香花,充满了蛊惑诱人的味道。   他看着这样的她,却是心疼。   “萱萱…”   她又忽然别过头去,俯身把尘儿抱起来。   “咱们的儿子,他长得像你。我没有给他们起名字,你是孩子的父亲,给他们起个名字吧。”   “名字…”   凤倾璃轻声呢喃着,目光又落在尘儿脸上。尘儿也睁着眼看着他,那双眼睛却是跟他一模一样,如雪深渊,又带几分天生的风流韵态,如桃花纷繁,惊艳世人。   秋明月曾戏说,这孩子以后长大了定然也是个蓝颜祸水。   凤倾璃却看了孩子半晌,又将目光移到秋明月脸上。   “萱萱,谢谢你。”   秋明月一怔,眼圈儿有些模糊。   “谢什么?”   凤倾璃一只手抱着小尘儿,另外一只手又环过她的腰,将她们母女都抱在怀里,语气里怜惜和感激兼并。   “谢谢你生下我们的孩子,谢谢你…不曾忘了我…”   秋明月浑身一震,眼里有泪花闪动,又慌忙低下头去。   “你…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凤倾璃收紧了手臂,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不要压到孩子,沙哑着声音说道:“很想很想,想得心都疼了。”   这样抱着她太累,他干脆手一动,用内力轻飘飘的将孩子送到摇篮里,顺便再将娇妻怀里的孩子也扔到了摇篮里,再次紧紧的拥住她。   “对不起,我没能早点来,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几个月来的委屈和疲惫积聚的泪水在他此刻的温言细语下倾泻而出。她抓着他的衣襟,把头埋在他怀里,先是低低才哽咽,而后细细的抽泣,最后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却始终没有抬头,不想他看见自己梨花带雨的样子。   她的眼泪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服,灼痛了他的心。他想要放开她,像从前那样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水,然而她却死死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处。他怕用力伤了她,只有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萱萱,对不起…”   她难过,他却更心疼。   “以后我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他紧紧抱着她,吻着她的发梢,在她耳边低低浅语。“对不起…”   秋明月哭泣着摇头,“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是我太任性,老是让你操心,我…”   他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的唇,将她还未说完的话再次堵上。   她泪盈于睫,娇娇怯怯的颤抖着,泪水不停的留下,落到唇边,再被他深深吸吮。她觉得有些心酸,心里又似被什么涨得满满的,不留丝毫缝隙。   有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被他抱着亲吻,多久没有听见他这样柔声细语的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了?记不清了,总之那样的温馨与幸福,已经好久好久,久到她曾以为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拥有。   她闭上眼睛,终于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开始迎合他。   凤倾璃浑身一颤,眼睫也跟着一颤,而后更深更紧的拥着她,微微倾身将她压倒在重重帷幔后的棉被下。   外面雪花纷纷飘落,拍打得明纸窗户嗒嗒作响,室内却暖如春日。不知何时灯火已灭,一片黑暗下,只从帐内传来低低的娇吟和急切的喘息,隐隐伴随着他缱绻的呼唤和她的嘤咛应答。   宽大白色衣袍被扔出帐外,帐帘被撩起的一瞬间,似乎隐约看到有雪色的肌肤一闪,随即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   她不喜欢有人守夜,因此宫女都站得远远的,自然发现不了室内此刻的旖旎情缠。而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在没有她的吩咐以及在确定她没有危险之前,是不会出现的。也因此,刚才凤倾璃这般无声无息的进来,才没有惊动那些任何人。   摇篮中的两个孩子睁着大眼睛望着承尘,似乎不明白自己爹娘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绾儿再次不满受了冷落哭出声来。   床帐一震,随即响起梭梭声响,然后就听见凤倾璃闷哼一声,似乎被推倒在床,借着窗幔被拉开,露出秋明月尚未褪去情潮的脸和妩媚荡漾的双眸。她云鬓已乱眉间散开额间香汗淋淋,红唇微肿。一看就知道才从云雨中醒过神来,眼神里还有羞怯和尴尬。   好在此刻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她手指一抬,地上的衣物全都飞到了她身上,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然后立即从摇篮里把绾儿抱在了怀里,轻声安慰。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不哭啊,绾儿不哭,娘亲在这儿,不哭…”   她从情欲里惊醒又跳起然后穿衣抱孩子,这一连串的动作快速而毫不拖泥带水,几乎是一刹那就已经完成。凤倾璃正因最关键的时候被自己女儿打断很郁卒,又看到她这快捷敏锐的身手而微微惊异,随后就了然。她师承燕居,本身也是极其聪慧,这么几年过去了,早就练成一身绝世武功,只怕这世上难逢敌手了。   轻叹一口气,想起方才两人情动拥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小绾儿的哭声给打断,他又有些郁结。   “萱萱…”   他探出头来,满眼的委屈。   “小孩子真麻烦。”   秋明月回头瞪着他,“她可是你亲闺女,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你敢嫌弃她?”   凤倾璃立即想起她生产之时,隔着万里之遥,他都能感受到那种蚀心的疼痛。他身为局外人,都险些承受不了,可见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疼?   他暗下眸子,眼神里疼痛溢满。为这两个孩子,她吃了太多的苦,他这辈子便是再对她呵护如宝,也无法弥补那一刻她那样孤独近乎绝望的疼痛。   “萱萱,我…”   他眼里蔓延的疼痛和歉疚那样明显,秋明月看得一滞,想起那日凤倾玥说自己生产前若非荣亲王拦着,他早就跑来西戎了。以至于他醒来后什么事都来不及做,就这样直直追到了西戎。刚来的时候,他那样忐忑那样愧疚的眼神现在还回荡在她脑海里。   他是如此疼惜她爱护她,还没嫁给他的时候他就那样宠她爱她。除了那次他去边境打仗,她们就没有分开过,这一次一别近乎一年。原本以为再相见定然物是人非,然而他仍旧爱她如往昔。自己一个人怀着孩子独走异乡,还是带着对他的恨远离,那些日子自己承受着焚心之痛,只怕他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重逢,又何必再说那些话让他愧疚呢?于是她摇摇头,“我先把绾儿哄睡了再说。”   凤倾璃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怀中的绾儿,“她很闹吗?每晚都吵得你无法睡觉?”   “她平时很安静的。”秋明月嘴角噙起温柔的笑,“只除了有些黏我以外,都很乖巧。说来也怪,平时他们除了我都不让旁人抱的,倒是对你不认生。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他们的父亲,骨肉相连,哪怕是没见过,也无法割裂。”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忽然就想起了燕居。说起来,她和燕居也是亲人,这世上骨血相连的亲人。又为何,走到了今天这般不死不休的一步?   凤倾璃靠过来,非常体贴的从身后抱住她的腰。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她笑了笑,眼神里有辛酸更多的却是幸福。   “如今我才知晓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她顿了顿,又低低道:“当年你娘无奈将你送出宫,定然是万分不舍的。”   凤倾璃眼神也暗淡了下去,自嘲道:“只可惜我不是她与她所爱之人的儿子,她终归是有遗憾的。”   秋明月却道:“不,她当年含恨出嫁,心里定然是又痛又恨。然而她还是生下了你,那个时候,深宫之中,你就是她的全部。作为一个女人,无法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就只能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当年她将你送出宫,定然是痛不欲生。”   凤倾璃低下头,默默不语,眼神里却有疼痛。   秋明月索性靠在他身上,又继续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娘还活着,那个时候,会不会也因为保护我而将我送出宫去?我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是听说她美丽又温柔,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   她深呼一口气,“我想了很久,她应该不会抛弃我。她对三哥都能是如亲生,她知道没了母亲的孩子有多可怜,她定然不会忍心抛弃我。”她眼里有泪花闪烁,回头对上他怜惜的双眸。   “你虽然没有养在你娘身边,好歹可以时常入宫陪伴。我想,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也是一种安慰了吧。而我娘无亲无故,除了她所依赖的丈夫,便没有任何倚仗,她定然是想我陪在她身边的。而她万万想不到,她的丈夫,却将她唯一的女儿给抛弃…”   “别说了,萱萱。”凤倾璃抱着她,声音里满满的怜惜与心疼。“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永远都不会。”   “可我却抛弃了你。”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又滑落的泪花。   “那天我说那些话,我…”   他伸出两指堵住她的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他抵着她的额,柔声细语道:“那天你走的时候,我以为你真的跟我决裂了再也不理我了。那段时间,我…后来我知道你怀孕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有了我的孩子,这辈子就别想逃离我身边。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天涯海角…”她眼神覆上了一层白雾。   “是,天涯海角。”他在她耳边坚定低语,“你是我的妻,永远都是,无论你走到哪儿,你都得冠上我的姓,永远都别想逃。”   他一如从前那般霸道。   她有些想笑,然而笑意方起又被突然涌出的酸涩湮灭,有些忐忑的问:“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去了一个你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地方,你…你要如何?”   凤倾璃一怔,本以为她只是开玩笑,然而触及她眼底的一丝担忧和不确定,他忽然心中警铃大作,抱紧了她的腰,神色急切。   “你真的要离开?我不允许,你听见没有,我不允许你离开我。”心里忽然涌出的害怕让他有些失控,握住她肩膀的手也微微用力,“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从前隐瞒你?你还在恨我是不是?萱萱,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瞒你好不好,你不要生气…”   “不是,我没有恨你。”秋明月摇头打断他,怀中绾儿已经睡着了。她将绾儿放回摇篮里,看着他一脸急切的模样,定了定神,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告诉他。他们是夫妻,夫妻就该同心。从前他们俩就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顾及太多,所以才会有了那些误会那些分离。   “子靖,我想,有些事我还是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凤倾璃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双肩。“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反正不许你离开我。”   秋明月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其实我…”她有些犹豫,然后做了个手势,隐藏在暗处那些暗卫全都无声无息的离开了。看她这么严肃,凤倾璃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定然无比严重,他也跟着更加紧张了。   “萱萱…”   秋明月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机缘巧合下附身在这具身体里的一缕异世孤魂。你,会不会害怕?”   凤倾璃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全身都僵硬了。   秋明月有些失望,微微退出了他的怀抱。   “你不信吧?也是,这种事,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信。更何况——”   她话未说完,忽然就撞进了他怀里。耳侧是他激越到乱了节奏的心跳,头顶是他急促紊乱的呼吸。他在不安,他在恐慌,他在焦急。   “那你还会离开吗?异世?你说你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灵魂附体?”   秋明月一愣,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样一个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些荒诞的事实。原来他刚才的惊异,只是因为害怕她会突然离开。   “我也不知道。”   她靠在他怀里,心里同样有些忐忑。   “我是出了意外身死灵魂脱离肉体穿越异世的,刚好我来的时候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就是真正的秋明月溺水身亡。大抵我和她磁场相合,所以就附身在她身上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   “不许。”   凤倾璃再一次打断他,这一次他声音有些大,强势中有着压抑不了的慌张和害怕。   “我不许你离开,不许。如果…如果你要走,那么…”他突然将头埋入她颈项,声音嘶哑而绝望。“就带我一起走。”   秋明月浑身一颤,他却死死的抱住她,在她耳旁低语。   “我再也人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再也人受不了…”他双手力道得惊人,几乎要将她揉碎。“所以,萱萱,别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不能…”   秋明月眼圈儿也有些湿润了,“我也不想,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孩子。”   “那就不要走。”凤倾璃趁机要求,“你都在这里生活了几年了,我不管你是灵魂也好,妖魔鬼怪都好,反正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我不许你走,不许你消失,不许你再抛弃我——”   他低头,再次狠狠的吻上她的唇,将方才那股积郁在胸口的火全都发泄在这个吻上。   “子靖…”   她被他吻得近乎窒息,忍不住想要逃离。他却不容她逃,微微用力就再次将她压倒在身下,如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眉眼鼻唇上,在滑入耳鬓深处,咬着她的唇,换来她低低的娇吟和喘息。   “别——”   他却不管不顾,再次将她的衣袍解开,扔了出去,整个的覆上去,灼热深情的吻夺走她所有的呼吸与发言权。   她苦笑,只得闭上眼睛迎合他。   久经离别年轻夫妻,一旦相聚,干柴遇上烈火自然是势如破竹的燃烧。此刻肌肤相贴,心里的空虚得到了缓解,然而那样灼热的温度却又衍生出另外的空虚,急切的需要填补。   锦衾薄寒,红鸾叠帐,旖旎情缠。   夜已深沉,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上的烛火已经燃尽,蜡油一点点低落,混合着窗外的雪花,滴滴答答如动听乐声。   秋明月翻了个身,腰间那只手立即用力的环住她,不让她有丝毫的逃离。耳侧是他灼热的呼吸,“怎么了?”   她脸色有些红,眉梢额头都有着刚沐浴情欲后的微汗。她想起身洗去这一身的疲惫,他却不让,生怕她这一去就不回了。她无奈,突然有些后悔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他了。   “没事,只是有些累。”   “累了就睡。”他更紧的拥住她,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熏得她因方才激情还未褪去红晕的脸再次覆上桃红。   她有些好笑,想起方才他的勇猛和炽烈,只觉得心尖都在发烫,忍不住抱怨。   “还不是你害的,跟饿了八百年似的。”   “可不是?”   他扬眉,黑暗里他一脸控诉的看着她。   “你离开我八个月零二十四天,加起来二百六十九天。我可是足足忍了将近一年之久,你自然得好好补偿我。不过看在你刚生了孩子不久,这段时间又操心操劳的份儿上,今日暂且放过你,等你休息好了,我再——”   秋明月被他说得脸颊发烫心儿砰砰乱跳,连忙伸手堵住他的唇,羞怒道:“不许胡说。”   他眼神波光一闪,在她手心里落下轻柔的一吻,直烫得她立即要收回去,去被他先一步抓住。长眉一挑,染了欲色的眼神如流水横光倾泻而下,洒下了万丈月色的光辉,刹那间让她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我可没胡说。”   他将她的手放在心口上,“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你却不知道早就把我忘哪儿去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我自然要取回我应得的福利。”   顿了顿,又想起方才她说的话,脸色就有些沉暗。   “萱萱,我不管你来自哪里,我也不在乎你从前的所有。我只但望你记着,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她笑笑,敛下眼睫。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当成妖怪呢。”   他将她抱在怀里,道:“你是人是妖都是我的人。”   她默了默,微微推开他,郑重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总觉得,我这番灵魂穿越,非同寻常。我外祖母留下的那封血书写得也模模糊糊不尽不实。”   想了想,她又道:“你大概不知道,前朝那位开国皇后和睿贤皇后其实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们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从前那么关心她们的事,也是这个原因。”   她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太过神秘,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对她们的评价太多,但是都没有我想知道的关于她们最后的结局。但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就是——”   她抬头定定看着他,“她们都和你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题外话------   我想过了,女主和男主之所以有误会有分离,就是因为彼此秘密太多。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让男主知道女主的来历,以后都没有任何隔阂没有任何芥蒂,夫妻同心一致对外,将所有坏银全都消灭,哈哈~   第二十章 怀疑始生,共同议事   帐内光线昏暗,却也不敌他此刻眼神的黝黑深沉。   秋明月垂下眼睑,没有看他这一刻的眼神,但也能感受到他刹那间微微错乱的呼吸和心绪的波动。   “你还记得你师父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的话吗?还有他那个时候的表情,我总觉得怪异。”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燕居说我的容貌和大倾开国皇后很相似,但是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神不止是因为对我容貌的惊异。还有另一种,我说不出的感觉…他早就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才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凤倾璃还是没有说话,不过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又用力了几分。   秋明月抬头看着他静谧沉暗的眸子,“你不是说你师父素有半仙之称?所以我怀疑,我的穿越是不是他捣的鬼?而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凤倾璃忽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唇凑近她耳边。   “别想这些了,传到桥头自然直,你若是想知道,以后亲自问他就好了。”   忽然想起什么,他嘴角牵了几分笑意。   “不过那老秃驴似乎又在闭关,轻易是不出宝华寺的,你要是想询问这些个事,就得随我回去…”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秋明月无奈。   “我现在还不能走。”   凤倾璃点点头,“我知道你要对付燕居。”他顿了顿,眼神越发黑沉,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萱萱,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有些事,不必你去承担不属于你的罪过。”   秋明月浑身一震,想起那一夜她亲手杀死的端木老皇。那个时候司徒睿在她身边,司徒睿是他的人,自然会将这些事告诉他。   她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又想起那一夜那个老人死不瞑目的双眼,想起那些血腥厮杀…   身子忽然一暖,他紧紧抱住了她,语气有着浓浓的疼惜和自责。   “我该早点来的,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对不起,萱萱,对不起…”他一个劲儿的道歉,眼神里满是愧疚和痛悔,以及愤怒。   “司徒睿,他竟然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罪,他当时在干嘛?可恶,我定不饶他。”   他也不瞒她,反正她已经知道这些事。就如同她说的,他们是夫妻,本就该坦诚相待,如果他们以前能够放弃那些所谓的顾及和苦衷,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险些决裂的地步。   “萱萱,我不是要在你身边安插眼线来监视你。我…我只是担心你,我放心不下。我怕你一个人…”   “我明白。”   她微笑着抬头,目光如水波温柔如棉絮。   “我都懂,所以,不必解释。”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知道她此刻虽然笑着,但是心里却承受着蚀骨的疼痛。她从来就是这样,无论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都一个人担着,从来就不会告诉他。   她总是那样坚强倔强又固执,几乎让人忘记,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她也需要依靠。   “不要怪阿睿了,他帮了我很多。”   凤倾璃立即不满了,有些吃味道:“阿睿?叫得好亲密。哼,我让他帮你,不是让她趁机接近你占你便宜。看来他还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他不跟在我身边怎么帮我?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刚到西戎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他如果不跟我走得近点,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得到了整个章王府的支持,我怎么能安稳到今天?就连我们的孩子,只怕也…”   她想起生产那一日的惊心动魄,不由得有些黯然。   “我弑君那一夜,他其实也想代替我的。但是他谨记自己的责任,他是代表你接近我的。如果他杀了我的父亲,就等同于是你杀了我父亲。到时候即便是碍于世俗,只怕我跟你也难免膈应。他可是一心都忠诚于你这个主子,你还怪他不尽心尽力?我身边要是有这么个时时刻刻都为我着想的属下,我睡着了都得乐醒,你还不知足。”   凤倾璃默然,半晌低低道:“萱萱,其实你不用那么做的。”那个时候端木老皇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她根本就不用再多此一举。   “我不能赌。”   秋明月淡淡道:“哪怕只是一刻钟,都能让他将我有身孕的事公诸于众。而那个时候,我没有掌权,根本无法对抗整个西戎朝堂的质疑和逼迫。他们不会让我以死谢罪,只会让我打掉腹中的孩子。而我,又怎么舍得?”   她闭了闭眼,“他是我的父亲又如何?当初为了他的皇位江山将我抛弃,也间接害死了我娘,我凭什么要对他感恩戴德?再说,他的女儿早就死了。我只是寄宿在他女儿身体里的一缕灵魂而已,即便是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与感情。但是思想却是我自己的。”   她顿了顿,吐出一口气,声音开始变得轻柔。   “我背着这个身份被燕居控制了那么多年,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我不反抗,等待的就是为人鱼肉的下场。燕居当初收我为徒,不过也是为了利用我。”她冷笑一声,“为了她所谓的复国梦想,用尽心机与手段,对我又是逼迫又是威胁。到头来,就连我所在意的家人,都是他们早就布置好的筹码。呵呵…多讽刺的笑话。”   凤倾璃疼惜的抱着她,“萱萱,忘记那些事,既然你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那么从前那些恩怨都跟你无关,忘记那些事,你没有错,也没有罪,而有罪的人——”他眼里迸射出冷冽而仇恨的暗流,“她们还在逍遥法外,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我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   他单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神紧紧胶灼她的脸,一字一字道:“从现在开始,我要陪在你身边。不许你再冒险,不许你再伤害自己,不许——”   她扑哧一声笑了,“我突然发现,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   他幽幽的叹息一声,“想要我不啰嗦,行啊,以后你天天在我身边监督我,我保证不再啰嗦。”他眼神暧昧又温柔,“你知道的,我向来对你言听计从。娘子有吩咐,不敢不从。”   “油嘴滑舌。”   秋明月拍开他的手,静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我是说,我娘…燕居,她是我的…”   “嗯。”   他轻轻打断她,眼神复杂而怜惜。   “知道。”   秋明月沉吟半晌,似讶异也似了然。   “容烨也知道?”   “嗯。”   凤倾璃点点头,沉吟道:“燕居虽然有些偏执,但是以她的行事作风,对你在西戎的所作所为,太过纵容和隐忍了些。如果单单只是因为想要复国,整个西戎皇室的人都是她的希望,她为何独独对你特别?”   他又顿了顿,“其实曾经容烨查过你娘,不过由于是他国秘辛,而且你娘的身世本就有些神秘,当时你娘入宫为后的时候朝中上下没一个知道她身世的,查起来就有些困难。更何况那个时候我想要的只是报仇,根本就没时间去关注别国皇室秘辛。若非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再次秘密调查。”   “我离开的时候,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娘的身世吧?是因为当初肖太后那一句燕居已经嫁人的话么?”   “当时我只是隐隐有些奇怪。毕竟在天下人眼里,燕居当初和先皇有太多的纠葛,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嫁人。而且她那么出名的人,连嫁人了都没有人知道。我们自然也不会想到你娘就是她的女儿。直到太后说那句话,再加上燕居对你那些没有必要的隐忍和纵容,我才让人秘密调查。终于在前不久查出真相…”   秋明月抿唇不语。   “萱萱。”他忽然开口,“你的本名叫什么?是不是就叫沈青萱?当初你救容烨的时候告诉他的名字,其实是你本来的名字?”   “嗯。”   他突然转换话题,让秋明月有些诧异,而后下意识的点头。   “我是孤儿,父母早就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爷爷将我养大的。”想了想,她又低低道:“以前爷爷也叫我萱萱。”   凤倾璃愣了愣,随后越发怜惜的拥抱她。她正是因为没有了父母的关爱,所以才会那么在意沈氏,以至于被燕居控制吧。   “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绾儿和尘儿。不,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似想到了什么,他又皱眉,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就绾儿和尘儿两个就够了。”   “为什么?”   她疑惑的看着他,“你不是很喜欢孩子么?”   凤倾璃静默看着她,眼神里满满的疼惜。   “你生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差点去了一条命,而我那个时候还没有陪在你身边。”他深吸一口气,想起那日突如其来近乎绝望的心痛,仿佛灵魂从肉体生生抽离的痛。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想尝试。   “我不想看你痛。”他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有些闷闷道:“你痛,我比你更痛。所以,以后咱们都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她想笑,又想哭,最后蹭了蹭他胸口,道:“好啊,那你能忍得住以后不碰我?”   凤倾璃脸色立即就变了,似乎纠结又似乎挣扎。不碰她?怎么可能?他巴不得天天都这样抱着她时时刻刻都把她揉进骨子里才好。她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太小,不让他碰,没尝过那种滋味的时候,他还能忍。后来阴差阳错,他们圆了房,他更是食髓知味,再也戒不掉。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夫妻房事,天经地义。   “不是可以避孕么…”他有些脸红,毕竟这种事一般情况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避讳的。他又不想再让她因生产而那么痛。上次他没有亲眼见到都几乎发狂,如果再有一次,他肯定会崩溃。   秋明月这次真的笑了出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女人生孩子是要过那么一关,不过第二胎就要容易得多了。尘儿先出生,我生他的时候的确吃了些苦头。不过绾儿出生的时候很顺利,以后都不会这么艰难的。再说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想那么多干嘛?还是顺其自然吧。你以为女人怀孕跟吃饭那么简单,想有就有了?”   “说得也是。”   凤倾璃笑笑,又想起方才自己缠了她那么久,她应该累了吧,不觉就有些心疼。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嗯,”秋明月应景的打了个哈欠,她还真的是累坏了。这个人,每次都这样,分别一次得将她折腾得浑身酸痛得没有丝毫力气。这一次还好,大抵是她武功恢复了的关系吧,没就这样给昏睡过去。   刚闭上眼睛,忽然有想起什么,立即睁开眼来,半撑起身子低头看着他。   “你刚到西戎就来了皇宫?”   “对啊。”他揽着她的肩让她重新躺下,“我放心不下你,就急急来皇宫了。”   “那你住哪儿?”   秋明月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古怪的看着他。   “你不要告诉我你就这样住在皇宫里?住在我寝宫?”   “有什么不可以?”他挑眉,又似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开始冒酸泡泡。“当初你不是还让柏云在你这儿住了近一个月?”某人开始吃醋了,语气满是酸味。“你竟然让他住在你寝宫里,你、你…”   “你什么你?”秋明月毫不羞愧,“他受了伤闯进我寝宫,我能如何?把他扔出去任燕居把他大卸八块?”   凤倾璃哑口无言,还是有些不甘心道:“那你可以让他住在其他宫殿里,或者住在你三哥府上。反正就是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他霸道的抱过她的身体,气呼呼道:“你是我的女人,其他男人休想觊觎你。”   知道他又开始别扭了,秋明月哭笑不得。   “行了,你大老远跑来就是吃这些干醋的?”   他不说话,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秋明月笑了笑,又道:“当时我还真想不管他来着,不过后来我又想啊。把他扔出去给燕居杀了,那个女人不定得多开心呢。她利用我这么久,我怎么能让她那么如意快活?那不行,她要杀的人我就偏要救,她想要权利我就偏不给,我看她还能蹦跶几时。”   看她几分顽皮的样子,凤倾璃有些想笑,但是又微微有些心疼。   “慢着,别跟我东拉西扯转换话题。”秋明月被他绕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开始追究的目的,“你不能住在我这儿。”   “为什么?”凤倾璃脸色黑了下来。“你是我妻子,我们俩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可以?”   秋明月瞪着他,“我寝宫里突然多出一个男人来,你让我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咱们本来就是夫妻。”他自持有理,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颐指气使。   秋明月气结,忽然又笑了。   “也对,你说得也有道理。夫妻嘛,住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没人敢指东道西的。”   凤倾璃眼睛一亮,秋明月却又幽幽道:“可是夫君大人,你现在是一国太子,你娘子我呢是西戎的女帝。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我还没有皇夫。”她一挑眉,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你要住在我这儿也行,前提是必须先做我的皇夫。你愿意?”   这时代的男人把自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以她如今女帝的身份,在西戎对任何男人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是对于别国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来说。让他委曲求全做她的皇夫,等同于对他的侮辱。这无关于情感,她就不信这个别扭十足的男人会如此委曲求全。   于是她目光里带上了十足的挑衅,然而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只见他看了她半晌,漫不经心却又十分肯定的说了一句令她目瞪口呆的话。   “咱们都成亲快两年了孩子都生了,无论是你是我的太子妃还是我是你的皇夫,不都一个概念吗?如果非要冠上什么皇夫的身份才能正大光明的跟你住在一起,我也无所谓。”   秋明月瞪大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终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却温柔的将她重新揽入怀中,用无比轻柔又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萱萱,我要你知道,在我心里,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秋明月不说话,心里却有暖流划过。   “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我就厌恶这个皇子的身份,我也不想要什么权利江山,我只想要你。”他将她的头埋入自己的胸口,非常轻柔的环着她的腰,就跟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静静的抱着她。然后在她耳边温柔呢喃,“以前看你被秋府的那群人欺负,我又十分庆幸我有这样一个身份。那时候我甚至想过,即便是为了你,我也要努力站得更高,我要全天下的人都只能仰视你,再不能欺辱你分毫。但是你又是那样讨厌皇宫,所以我又想着,既然咱们都讨厌,也躲不过那些命运的纠缠,不如就毁了吧,毁了那些人在意的一切,毁了桎梏我们的那些枷锁。把烂摊子丢给别人,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他又笑了一下,眼神里涌出了几分莫可名状的悲伤和无奈。   “但是我又那么清醒的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无法逃离了。连带着你,也被套上了和我一样的命运。”他低头,正准备继续说什么,怀中的小女人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怔了怔,而后眼神里又流露出宠溺和疼惜来。   方才他一直纠缠着她,似乎是有些过了,她早就想睡了吧。支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他体贴的给她掖了掖被角,又想起睡在摇篮里的一儿一女。刚才她给他们盖了棉辱,这屋子里又有地龙,窗户也关上了,不会觉得冷。   摇篮就在床头,他微微一偏头就可以看到两个孩子熟睡的容颜。怀里躺着的是他爱若至宝的妻子,旁边又睡着他们的孩子。这种感觉,真的是,好幸福,好幸福。   过往那十几年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平淡而温馨的幸福也会光顾到他身上。以至于真正拥有了,他还有些恍然若梦。梦的前段是她带着冰冷恨意的眼神离去的容颜,从此他在无数个午夜里噩梦醒来,觉得天地一片冰冷黑暗,他无助而绝望的蹲在角落里生不如死的痛苦挣扎。   有好几次,他甚至在想,与其这样无休无止的痛苦下去,还不如去找她。如果她真的恨他,他宁愿死在她手里,也不要就这样让他们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又天涯各路。   到得如今,梦醒了,却又突然发现他什么都拥有了。那些以前从不敢幻想过的一切,如今都在他怀里。   妻子,孩子,加上他。组成了一个家,他们的家…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自从知道她身世直到她离开到现在他们重逢,几乎两年的时间,一直掉在嗓子眼的大石终于落下,他也终于能够彻彻底底的睡一个安稳觉了。   凤倾璃的到来有预兆,但是这么快就直接出现在秋明月寝宫里却是任何人都不曾想到的。所以第二天早上,当红萼例行端洗脸水进来给秋明月梳妆却看到刚刚起床穿衣的凤倾璃的时候,呆愣住了,几乎都没有了任何反应。她的第一感觉就是,我在做梦。于是她想伸手掐自己,却发现自己端着水盆,然后她又将水盆放在架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已经回过头来的凤倾璃,却又忘记了自己方才想做什么,只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里却突然想着,自己刚才居然没有惊吓到把水盆摔到地上引来其他人,简直就是奇迹。   然而此刻她仍旧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凤倾璃,若非知道这丫鬟对自个儿妻子绝对忠诚,他只怕要怀疑这丫头对他有想法了。   凤倾璃无奈的摇摇头,“这么傻呆呆的,也难得没给她惹祸。”   红萼如梦初醒,眼睛瞪得更大。   “世…世子,你…真的是你?你…”   这时候,秋明月醒了。她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坐起来,锦被滑下,她光裸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红萼眼前,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吻痕让她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这样的场景以前在荣亲王府桐君阁的时候,那几个月她几乎天天早上就会见到。秋明月却突然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因为察觉到她醒来害怕她受冷的凤倾璃立坐下来并且扯过被子把她浑身裹得像个粽子,“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凤倾璃,又看了看已经捂着唇偏过头偷笑的红萼,直觉得脸皮一阵发烫,忍不住瞪了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娇嗔道:“把衣服给我拿来。”   “好。”   凤倾了才不管这屋子里有其他人,嘴角挂着柔悦的笑,走到旁观的柜子处,很熟练的给她挑了件颜色浅淡的宫服。红萼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消失,于是福了福身道:“小姐,奴婢去给你和世子传膳。”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了,甚至都忘记凤倾璃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荣亲王世子,而是大昭的太子。不过这个称呼,让凤倾璃听着很是顺耳。   他拿着衣服,一贴的一层一层给秋明月穿上。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秋明月倒是不害羞。反正从前他都会给她穿衣,然后洗漱梳头化妆。这样近乎固定的流程,让她也跟着习惯甚至当做了每日的生活规律。以至于在离开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醒来以后下意识等待着他从柜子里拿衣服出来给她穿上,然后…然而每一次红萼拿着那些华丽的衣裳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恍惚失望中又微微自嘲。当真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给予的所有,竟然让她几乎忘记了她原本的生活习惯。   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适应没有他的日子。然后在逐渐的习惯中,忘掉了曾经每日清晨的耳鬓厮磨眉目传情。所以当他再次给她穿衣,重复着从前每日不厌其烦的丫鬟的工作的时候,她不可避免的又恍惚了一下。直到被他按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着他站在背后给她梳头,眉目婉转,如水如画。   而她坐着,看着镜中的女子一脸静谧,绝美无双。这样的一幕,真的是…陌生又熟悉,熟悉到,她心口微微发胀的疼痛。   “好了。”   他给她挽了一个飞凤髻,在头上插了一只碧绿的簪子。他知道她的爱好,她不喜欢金银首饰,就连玉簪都很少用。她向来喜欢素面朝天,却仍旧美丽动人,无人可比。   “萱萱。”   他看着镜中的她,突然开口。   “什么?”   她没有回头,同样从镜中看着他和她。   他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微微俯下身来,脸贴着她的耳鬓,手也慢慢下滑到腰间,然后紧紧的抱着她。最后真心的赞叹道:“你真美。”   秋明月一怔,而后两朵红晕飞上脸颊,眼神也如水波荡漾,妩媚了一室春情,也扰乱了他的心。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努力克制住心里那股冲动。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受不住。”   他在她耳边呢喃,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   秋明月先是怔愣了一会儿,而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红着脸对着镜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人,不知道纵欲过度也不知道精尽人亡四个字是怎么写的是不是?成天就想着那档子事。   “你快放开我,我还要给绾儿和尘儿喂奶。”   凤倾璃笑笑,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摇篮边。两个孩子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睛看着夫妻二人,似乎经过昨晚已经确定了这个迟来的父亲,倒是没有排斥,还笑得很开心。尤其是绾儿,伸出手来在空中挥舞。那姿势,似乎是想要人抱。   凤倾璃心思一动,俯下身来就将她抱进了怀里。绾儿笑得咯吱咯吱作响,又伸手去扯他的头发。别看她人小,力气却不小,扯得凤倾璃头皮有些发痛。他苦笑着回头对秋明月道:“她生下来就这么调皮吗?”   秋明月已经抱起尘儿,刚准备解开衣服给尘儿喂奶,然后又想起凤倾璃在这里,想要他出去,但是如今让他出去好像更不合适。想了想,反正他又不是外人,更何况他们夫妻之间,什么亲密的事情没有做过?倒也释然了。   她边解衣服边道:“调皮点有什么不好?我可不想我的女儿长大了跟那些贵族的闺阁之女一样木讷没有灵魂,我倒是希望她活泼点,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强。”   凤倾璃正想认可的点点头,然而眼神一瞥立即呼吸一滞。他看见一抹雪白,那是天地间最纯粹最莹润的一抹春雪…   那原本应该只有他才能触碰的地方,却被他儿子正大口大口的品尝着。   凤倾璃立即心里吃味了,他的女人,身上的所有都只能属于他,别的男人不许碰,哪怕是他的儿子也不行。所以他抱着女儿坐在妻子身边,道:“皇宫里没有乳娘吗?以后让乳娘给他喂奶。”   秋明月听他口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太子殿下,这个可是你亲生儿子,你吃什么醋?再说了,哺乳孩子是母亲的天职和义务,我为什么要交给其他人?你忘记当初明修是怎么中毒的?”   凤倾璃立即不说话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偏偏小尘儿似乎知道自己父亲的别扭,故意吸得吧唧吧唧作响,还不时的斜眼挑衅的看着他。   凤倾璃瞪着他,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了?才一个月大的孩子,怎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就算是天纵英才,这也太夸张了点吧?然而下一刻,他又为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而升起无限的骄傲。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心爱的妻子所孕育的孩子。那么聪明,那么可爱。萱萱说得对,儿子跟他长得极为相似,眉眼神情近乎一模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中越发的欢悦,也忘记了去计较去吃味了。   给两个孩子都喂了奶以后,红萼走了进来。   “小姐,卫王殿下和章王来了。”   凤倾璃脸色又不爽了。   “这么早他们来做什么?不上朝吗?”   红萼知道姑爷爱吃醋的毛病,非常淡定道:“今天沐休。”   “那就让他们回去好好‘沐休’”凤倾璃毫不客气的下命令,直接把自个儿当成了这皇宫的主人。   “这…”红萼有些为难的看向秋明月,眼神里写满了询问和征求。   秋明月瞪了凤倾璃一眼,“让他们去偏殿等候,我立即就过去。”   “是。”红萼福身退了出去。   凤倾璃板着一张脸,“这么早,你还没用膳,他们这是存心不让你好好休息。”   秋明月不理他,整了整衣襟就准备出去。凤倾璃一把拉住她,“萱萱…”   “你平时要怎么闹我由着你,但现在是特殊情况,别无理取闹。”   凤倾璃抿了抿唇,知道她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他也不是真的不让她去,只是好不容易有了和她独处的机会,被人就这样给打断了,他心里当然不爽。   “我跟你一起去。”以前是迫不得已,现在他来了,才不会允许其他男人接近她。   秋明月回过头从头到脚的打量他,“你确定?”   “当然。”   “好。”   秋明月很爽快的答应,凤倾璃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又朝外面扬声唤道:“红萼。”   红萼很快就走了进来,“小姐。”   “去拿一套宫女的衣服来。”   “啊?”   红萼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凤倾璃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黑了脸。   “你该不会让我扮女人吧?不行,我不答应。”   “那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照看孩子,哪儿也不许去。我可告诉你,这宫里到处都是守卫。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你,把你当成刺客我可不管。”秋明月丝毫没有同情心的警告。   “走。”   凤倾璃身子一闪就挡住了她,转身对红萼吩咐道:“让外面那些宫女太监全都退下。”   红萼看向秋明月,目光求助。   秋明月斜斜看着他,眼神玩味儿。   “你不是不满我把凤倾玥藏在我寝宫里吗?当初他可是免费给我当了一个多月的宫女。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既然想跟我去议事,就得听我的安排。”   “我要跟在你身边,但是我不扮宫女。”凤倾璃坚持,见红萼不为所动,不禁眼露煞气,冷哼道:“还不快去?”   红萼吓得双腿一软,有些受不住他的气场,只得哭丧着脸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   秋明月叹了口气,知道这人牛脾气倔上来没人能止住,便道:“去吧,让她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打扰。”   红萼立即松了口气,“是。”   凤倾璃这下高兴了,笑得眉眼如画。   秋明月瞪了他一眼,过去抱孩子。凤倾璃立即也跟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   “要把他们都带上吗?”   “不然怎么办?留在这儿我不放心,还是得我亲自照顾才行。”她瞥了眼凤倾璃,这男人倒是学得快,抱了两次就会了。   “走吧。”   跨出寝殿,外面果然没有一个人,就连侍卫都全部退了下去。偏殿就在旁边,都不用出大门,转个弯就到了。司徒睿和端木弘以及装作书童跟着端木弘进宫的凤倾玥正在喝茶,周围也没有人伺候。当秋明月抱着孩子走进来的时候,端木弘下意识抬头唤她。   “小七,你终…”   下一瞬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脸坦然自若跟在秋明月身后的凤倾璃。   司徒睿刚喝了茶正准备把茶杯放下,看到突然出现的凤倾璃,也愣了一瞬,而后立即恢复了神态。下意识想要站起来行礼,不过又想起如今自己这个身份似乎不太妥当,也就坐了回去。   凤倾玥抬头瞥见凤倾璃,倒是没有意外,只是淡淡笑了笑。   “来得挺快的。”   凤倾璃看了眼他带着人皮面具的脸,又看了眼他穿的普通小厮衣服,眼神闪了闪。   “你不是伤重得快死了吗?这大冬天的还往宫里跑做什么?”   秋明月已经坐了下来,“你要是跑这儿来斗嘴的,就出去,别给我捣乱。”   凤倾璃立即不说话了,抱着孩子坐到她身边,神色坦然自若,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端木弘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看秋明月,又看看凤倾璃。一个春风得意一个眉宇间还有着未退的春情柔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人昨晚定然抵不住相思之苦共赴了一场云雨巫山。   他摸着下巴,想着,貌似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啊,打扰了这小两口互诉衷情以慰相思之心。   秋明月已经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昨晚一夜风流了?还没睡醒?”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貌似,好像,昨夜风流的是她?   想起昨晚,她不可避免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刚好几个男人又因她那句话齐齐把目光投了过来,一眼就看到美人粉脸红嗮峨眉鬓绕,一抹红唇如樱,眼波如水春情流荡。这样一幅画面,让人想不惊艳都难。失去爱情滋润的女人,平时表现得比较冷淡,端木弘等人何时见过她如今这般娇羞之态,一时之间也不由得看得有些怔神。   这边凤倾璃就不爽了,他板着脸道:“不是说有正事吗?一大早就催人好梦,现在怎么都不说了?”   凤倾玥端着茶杯淡定喝茶,姿态懒散举止优雅。   “我看着你春风得意的,不像刚做了梦被打扰的样子啊。”   端木弘深以为然,首次赞同凤倾玥的观点。随即眼光一瞥,见秋明月已经恢复淡然正若无其事的喝茶,眼神又浮现几分暧昧。   “我说妹夫啊,知道你们久别胜新婚,可你好歹悠着点。小七可才刚生完孩子不久,哪能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噗——   秋明月一口茶立即喷了出来,正好喷到端木弘的胸口上。   第二十一章 前因后果,忘尘之心   端木弘一僵,还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堵咋了喉咙口。凤倾玥一脸的古怪,司徒睿憋着笑。秋明月被一口茶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凤倾璃连忙伸手拍她的背。还一边指责的瞪着端木弘,活像端木弘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一样。   “好点了吗?”   他低头柔声问。   秋明月咳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对上他的关切温柔的双眸,又想起此刻的场景,更是尴尬,不由得狠狠瞪了端木弘一眼。要不是他是她三哥,她绝对会直接把他给丢出去。   端木弘很无辜,“瞧你们俩那是什么表情?还真不愧是夫妻,天生一对。”   原本有些不悦的凤倾璃一听这话脸上立即多云转晴,连带看着其余两个多余的人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秋明月面色不佳,柳眉一挑,颇有几分趣味儿道:“你最近很闲?”   厄?   端木弘敏感的察觉到有危险的气息。   “小七,你想干嘛?”   秋明月一边摇晃着怀中的儿子,一边慢悠悠道:“没什么,只是听说王丞相的三女儿好像去你的王府去得特别勤快。我想着,你俩要是情投意合,干脆我做个红娘?成就一段好姻缘,也算功德无量了。你认为呢?三哥!”   端木弘打了个寒噤,干笑道:“别,小七,我觉得你做女帝做得挺好的,别改行了,不然朝中那些个老头子得气得七窍生烟吐血而亡。那你就不是功德是缺德,哦不对,是枉做小人了。”察觉到凤倾璃投过来不善的视线,他立即改口。心里还在嘀咕,貌似他这妹夫气场还蛮强大的。   秋明月轻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开始正题。   “说吧,什么事那么严重?”   说起正事,端木弘肃正了颜容,道:“刚收到消息,轩辕逸已经出发来我西戎的途中,不到一月就能抵达帝都。”   秋明月一愣,凤倾璃眯了眯眼,神色清寒。   凤倾玥淡淡道:“燕居差不多还有一个月也带着大军入京了。”   司徒睿瞥了眼凤倾璃,道:“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凤倾寰真的带着兵去大昭了。”   前面几个消息秋明月听了没反应,听到最后一个,她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凤倾璃,眼神充满了指责和不赞同。   凤倾璃却丝毫不在意,“他若能拿下皇城,算他有本事。就怕他进得去,出不来。”   秋明月皱眉,“你好像很有自信?”   凤倾璃垂头默默不语。她离开后他天天发疯一样的想她,如果不再找点其他的事情来做,他一定会崩溃。哪怕,是去做那些他从前最讨厌的事。玩弄权术,揣度人心…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些什么大位之争,他也不会放过凤倾寰。任何潜在的,会伤害到她的危险,他都要杜绝在摇篮中。   从前一直觉得她有心事,后来知道她一直被燕居控制威胁,他就想不停地强大再强大。最后发现敌人的强大,不是他一朝一夕可以抵抗的。那个时候他只余无限的悔恨与愤恨。所以,即便是为了她,他也不得不继续向着他讨厌的那条路往上走。只有他站得高了,才能更好的保护她。以及,他们的孩子。   “轩辕文玉不想联姻,我就给她一个好借口。”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私通大昭皇室反贼,里通外国篡权夺位,九族皆灭。”   无视屋内几个人或震惊或了然或漠然的神色,他漫不经心道:“轩辕逸想开战,我奉陪。”上次那一战他和轩辕逸打了个平手,这一次,定让他来得去不得。   凤倾玥抬头看他一眼,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以及微不可查的淡淡心酸。   秋明月也瞥了凤倾璃一眼,没发表任何感悟,对端木弘道:“轩辕逸为什么来得这么急?连过个年都等不了了吗?”   “也许…”端木弘喝了口茶,目光闲闲的掠过凤倾璃,眼神里有意味不明的笑意流过。   “和某人一样,等不及了,想活动活动筋骨。”   凤倾玥失笑出声,司徒睿也有些忍俊不禁,凤倾璃面色冷淡,眼神不屑而睥睨。轩辕逸的目的是她,他心知肚明。得知自己已经来到西戎,轩辕逸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哼,他的女人,谁也别想觊觎。   秋明月沉默着,不说话。   “小七。”端木弘干咳两声,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把燕居引到帝都来,你就不怕…”   “她若是敢来,怕的人只会是她。”秋明月说得云淡风轻,却没有人怀疑她的自信。   端木弘挑了挑眉,“小七,你有什么计划?”   秋明月瞥他一眼,只落下四个字。   “关门打狗。”   端木弘嘴角抽了抽,“京中的兵马再加上章王府的,加起来也不敌燕居的大军。你确定你不是在自掘坟墓?”   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事,大不了倒时候我把你绑了挂在城上做人质,她不敢攻进皇城的。”   端木弘瞠目结舌,哭笑不得道:“小七,我跟那女人可没关系,你绑了我有什么用?”   “怎么没关系?”秋明月柳眉一挑,不凉不热道:“就凭你姓端木,就凭她如果真敢将我困死在皇城,我就敢让端木一族灭绝。到时候没了继承人,我看她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一脸的决绝狠戾,纵然让这屋子里几个男人也不由得有些心神震动。   “小七…”端木弘犹疑的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些奇怪。燕居如果真的反了,可不是要将皇室中人杀尽吗?你这不是在帮她?”   秋明月冷笑,“你放心,她就是自己死,也不敢真正让端木一族灭绝,否则她死也没脸去见她的祖宗。”   端木弘倒是知道西戎皇室一族和前朝有联系,不过燕居可是姓凌。若她真的想要自己称帝,然后杀了端木皇族所有人,再改朝换代,届时再名正言顺复国。只是,没有了前朝后主。她的确无法镇压下属。   “万一她狗急跳墙呢?”   “我就怕她不跳。”秋明月神色很冷,“而且她如今都带着大军反了,还不算狗急跳墙?她伪装身份逍遥风光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端木弘又将目光落到她怀里的小皇子身上,秋明月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只淡淡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的孩子姓凤,她别想利用完我又拿我的孩子做傀儡。”   凤倾璃悠然回头看着她,眼神柔和似水。   “萱萱,你什么都不用做,我…”   “这是我的事,不许你干涉。”   秋明月打断他,“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断。”她喝了口茶,眼神清明而冷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给她收尸,别人都不可以。”   凤倾璃和凤倾玥漠然,端木弘若有所思,司徒睿面无表情。凤倾璃的到来,让他再也没有继续呆在那个女子身边的资格。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插足她的事呢?   议事结束后,秋明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离开的时候,凤倾玥看了凤倾璃一眼。   “就为了陪她过个年,用得着这么着急?”   “当然。”凤倾璃瞥他一眼,眼神似乎还有几分不满。   “别以为我不知道冷修他们给我下的药是你给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延迟了两个月才动身。”   凤倾玥颇有些无奈,“只可惜只困了你两个月,不然…”   “不然你还想如何?”凤倾璃恨恨的瞪着他,“我来的时候五皇叔有带话给你,让你尽快回去。不过看样子,你是赶不到过年回去了。过了年以后,你就动身吧。”他沉吟了一会儿,目光有些复杂。   “瑶瑶快及笄了。”   凤倾玥身子僵了僵。   凤倾璃叹了口气,“静姨去了,五皇叔一直郁郁寡欢,你这个做兄长的总该操心操心她的终身大事吧。”   凤倾玥抿唇沉默。凤倾璃又叹了口气,准过身跟上秋明月的步伐。   身后端木弘走过来拍了拍凤倾玥的肩,他下意识的一躲。端木弘无趣的瞥了瞥嘴,“你这洁癖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又不是女人,吃不了你。”   凤倾玥眉眼不抬,淡定道:“不能。”   端木弘瞪他一眼,又似想到什么,有些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凤倾玥瞥他一眼,“王爷有话不妨直言。”   端木弘想了想,还是问道:“我总觉得小七似乎有心事,你知不知道?”   凤倾玥似乎笑了笑,“王爷慧眼独具,观人入微,都无法知道的事,在下又岂能猜测?再说陛下心思如海,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人能猜测得道她心里最深的想法。不过现在…或许不一样了。”   他微微抬头,易容后平凡的容颜隐藏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然而那双眼睛仍旧灼灼其华,艳艳独具。他认真注视着一个人或者什么物体的时候,眼中静水流淌,碧霞染染,晕迷了这一片天地。   端木弘看得一怔,一个男人有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对女人实在是杀伤力太强,难怪小七以前也…   不过他看的方向…   端木弘顺着视线望过去,刚好是方才秋明月和凤倾璃离开的方向。他没有说完的话,是指凤倾璃?   端木弘正准备说什么,凤倾玥已经移开目光,眼神里淡淡笑意已经不在,又恢复了他的静水无波,娴静优雅。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小厮或者书童。还好这皇宫里没有人敢肆意张扬的打量,不然凤倾玥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只怕要颠覆得彻底了。   ……   秋明月坐在贵妃榻上,上上下下打量坐在她身边的凤倾璃,眼神充满了探究。凤倾璃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萱萱,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秋明月瞥他一眼,“我三个好像对你印象挺不错的啊?”   “我是你夫君,就是他妹夫,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自然不会对我不满。”凤倾璃毫不羞愧道。   秋明月笑了一下,“你别看我三哥这个人看似风流倜傥又温和可亲,实际上能得到他认可并假以辞色的人,少之又少。”   “那么说我很荣幸的成为其中之一?”   凤倾璃也笑着接过话。   “或许。”秋明月很诚实的点头,忽然又道:“瑶瑶…现在怎么样了?”   凤倾璃一怔,看向她有些飘忽的眼神。这才想起,当初她和瑶瑶溪溪的关系都不错。刚才他和柏云说的话,她应该听见了吧。她的武功已经恢复,那点距离,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静姨去世了,你知道吧?”   “嗯,他说过。”   秋明月恍惚的点点头,镇南王妃,那个从初遇开始就对她很好的女子。尽管那只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理所当然的报恩而已,但在那个时候处境艰难的她,却仍旧给了她莫大的帮助和温暖。那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就这么去世了。很突然,却又非常理所当然。   诅咒…   心尖忽然痛了一下,她想到了一个问题,眼神不由得睁大。   “华家的诅咒,是从出生开始就落下了吗?”   她脸色有些白,眼神里虚虚浮浮游荡着期冀…以及不可察觉的绝望。   凤倾璃心中一痛,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浑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干。   “那么瑶瑶,是不是也…”   她想起离开那一日,容音说过的话。   华家诅咒,男子活不过二十岁,女子活不过三十五岁。那么瑶瑶…   她忽然浑身开始颤抖,这一世历经风霜雨雪,历经刀剑剑戟,血海风波…一遭遭走过,爱过,通过,也恨过。她以为曾经那些痛已经是极致,从此以后无论这人世多少心酸离合,多少算计阴冷,她都可以漠然以对。因为麻木了,就不必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疼痛。   然而此刻,心口又涌出淡淡的,却永不褪色的疼痛,搅得她近乎无法呼吸。那样一个单纯美好的女子,那样无辜而纯真。命运是如此的森然而冷厉,连这样一个女子都不放过。何其的残酷?   凤倾璃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安慰。   “那不是你的错,萱萱。”他眼神飞起一丝飘渺的恍惚,还有淡淡的厌倦。“其实燕居有句话说得很对,凤氏的江山得位不正,活该受到报应。可是柏云和瑶瑶,他们…”   “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茫然又带着几分期冀的看着他。“我不信什么神鬼什么妖魔之说,既然是诅咒,必定有解咒的办法。除了…”   “或许有一个人,他有办法。”凤倾璃眼神有些复杂,又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忘尘?”   吐出这两个字,秋明月并不意外。从得到那封血书开始,她心里就有一个疑惑。忘尘是前朝人。大倾灭国的真相,燕居知道得不完全,她不信忘尘不知道。可他知道,为何不阻止?只要解了凤轻舞身上的毒,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能活了六百多年,就算不是真正的仙,也是个真正的半仙了吧。而且,他明知道凤翼当初是怎样灭了前朝的,为何还要收凤倾璃为徒?   就算是前朝一个过客,也不会做到如此的高尚吧?更何况,他心爱的女子,还曾是那样一位绝代的皇后?他怎么可以做到这样大义不记前仇?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是她不认为一个留恋红尘对一个女人执着六百年的人,会真正的脱胎换骨远离红尘。他只是断去三千发丝的和尚,却并不代表就是一个连七情六欲都摈弃的男人。   是有反常即为妖。当一切失态发展超出了感情和理智的轨道,那么就代表着,阴谋的诞生。   从初始起,她就知道,忘尘,并非只是一个喜欢四处环游的和尚而已。比起燕居,其实更可怕的,是那个看似不理世俗尘世的忘尘。   “他想要什么?总不可能又是复国。真是那样的话,他不必处处和燕居作对,也不会收你为徒。”她抬头看着凤倾璃,一个酝酿在心里已久的疑团终于问了出来。   “他被世人称为半仙,且又活了六百多年,必定有常人不可企及的异能。”   凤倾璃抿着唇不语。   秋明月眼神沉了沉,“当初你的腿,他也是能治的吧?可他为何无动于衷?为何还要等十多年?或者,治好你的腿,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   凤倾璃眼神渐渐有飘渺变成淡淡的讥诮和疲惫,“有什么代价,比一个人的性命更重要?”   秋明月浑身一震,“你是说…”   凤倾璃闭了闭眼,“你说得对,他是有本事医治我的腿。但是他从未想过那么做,因为不值得。更何况,是为了凤家的后代,耗费他六百年的不死之身,不划算。”   秋明月手指动了动,屏住了呼吸。   “他为什么会活六百多年?这不符合自然规律。”   凤倾璃嘴角噙起一丝讥诮,“我也一直很奇怪。都说要六根清净忘却前尘的人才能修道成仙长生不老,可他明明心有执念,却为何还能维持这不老不死之身?从前我一心只想报仇,虽然知道他收我为徒别有居心,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他依旧是我的恩人。凤氏的江山,本就罪恶滔天,他想要颠覆也罢,我通通不关心。只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复国的想法。”   “人人都说他慈善悲悯仁义天下,但是只有我知道,他有多么冷血和无情。身为佛家人,他却没有遵守佛家的任何戒律。杀戮,酒色…他样样俱全。其实当初我被送到宝华寺的时候,他对我很冷淡。只是知道我双腿残废以后,才对我多了几分同情。只是因为,当初他的姑姑,也被人所害生来不良于行。因此,他才对我有了那么点为数不多的同情心。然而有时候他看着我的神情又悲愤痛恨,似乎想要杀了我,又似乎有什么顾忌而努力隐忍着。”   “为什么你以前没有对我说起这些?”秋明月抬头看着他漠然的神情,想着他那时候惨遭巨变,心神皆伤。好不容易有人给了他温暖,却被他发现,原来那个人接近他也是别有居心。幼年的他,该是如何的绝望痛心?   她眼神里流露出的疼痛让他因回想起那些不堪的记忆而冰冷的心微微有些温暖,他手指抚过她的眉梢,眼神温柔如水。   “我不是说了吗?从前我只想为我娘报仇,其余的事都不怎么关心的。而且我隐隐察觉到,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计划着什么。而这个计划,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颠覆大昭。直到那一年,他见到你。直到昨晚,你告诉我你来自异世,以及,睿贤皇后和神英皇后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等的人,是你。”   秋明月睁大了眼睛,心里那个疑惑得到了证实,然而她却并没有放松。   “那么也就是说,我之所以会灵魂附身,有可能…是他在操控?”   “不一定。”凤倾璃摇摇头,“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什么?”   “前朝灭亡的真相,或许,远不止你看到的那封血书那么简单。”他眼神忽然变得凝重,又似乎含了淡淡的讥诮。“凤轻舞是凤翼的棋子,或许凤翼…也是做了人家的棋子而毫不自知。”   秋明月心神颤抖,觉得好像自己刚从一个阴谋里出来,又被带入了另一个蓄意谋划了多年的陷阱之中。   “我前段时间查到一件事,关于你祖姑姑的,也就是那个君瑶长公主。”   秋明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凤倾璃有些不忍的将她的头埋入自己胸口。   “你祖姑姑的确出生时天生异象,所以才会被送去凌波寺,但是她的出走却并不简单。”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凝重。“燕居只怕也没有想过。对于一个自幼身带祥瑞之兆出生的公主,就算是放在寺庙修行,也必然是侍卫重重。你祖姑姑再是天赋异禀聪明绝顶,也绝不可能在那么多高手眼皮子底下逃走而不被发现。”   “所以她有帮手。而这个帮手,有着翻云覆雨的本事,能够将另一个人伪装成我祖姑姑的模样代替她在寺中修行。这一瞒,就是十年?”   凤倾璃点点头,“我怀疑那个人,就是——”   “忘尘!”   秋明月帮他说出这两个字。   “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这才是她最为疑惑的地方。忘尘为什么要帮助她祖姑姑逃离?又为什么要收凤倾璃为徒?   凤倾璃把玩着她一缕发丝,忽然说道:“其实容烨的武功,也是他教的。”   “什么?”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忽然又想起那一年在宝华寺,当秋明兰算计她却被她反算计的时候,凤倾玥也出现在宝华寺。他为什么会出现?那一天,似乎是忘尘刚刚云游回来。如果,如果凤倾玥也是忘尘的徒弟,那么…   她忽然浑身开始发抖。外面雪花漫天,冷得彻骨。可这屋子里有地龙又有暖炉,整个室内一片温暖,她却仍旧觉得冷,从头冷到底。   “你和凤倾玥,都是他的徒弟?凤倾玥和容烨这两个身份,这背后也是他在隐瞒?”   “是,也不是。”凤倾璃抿了抿唇,“他只负责教我们武功,然后将一身医术都交给柏云,再让柏云为我治腿。其他的事,他几乎是不管的。不过容烨能少年出名,却是有他一分功劳。”   “我不明白。”   秋明月眼神怔怔的,“照你这么说,他做的这一切似乎都在帮你,帮你慢慢强大直至登上皇位。可是…可是他又为何那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凤倾璃沉吟了一会儿,定定看着她。   “你还记得藏宝图一事吗?”   秋明月下意识的点点头,“你当初告诉我最后一份藏宝图在西戎,可我翻遍了整个皇宫密室都没有找到,想来应该在燕居手里。怎么了?藏宝图还有什么秘密吗?”   “我以前双腿不便,几乎不怎么出远门。即便是宝华寺,我也甚少去。而且每一次去的时候,很少碰到他没有闭关或者没有出游。然而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脸醉醺醺的样子。有时候还说一些醉话,大多都是六百年前的旧事。左右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已,以前我没有多想。直到去年你走了以后,为着你的身世,我又去了一趟。呵呵,这次我运气好,他没有闭关。”   “那是仲夏的夜晚,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银月潭边喝得酩酊大醉。对着两旁的琼花喃喃自语,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听不清,就走过去。就听到他在说…”   他眼神浮现了一丝遥远的回忆,想起那个夜晚,繁星点点,那人没有丝毫优雅从容的坐在地上,眼神迷醉而神情颓废,根本没有一丝属于闻名天下的高僧模样。他一步步靠近,那人却始终没有发现,只是不停的喝酒,一边喝一边说:“映波,快了,还有几个月…我很快就来陪你了…那个小女孩儿…嗝…她是…我知道…她跟你很像…一样喜欢从商…一样不屑于世俗…嗝…六百多年了,我累了,也倦了…”   忘尘说到最后,神色浮现几分烦躁和厌恶。   “六百多年了,你们将我困在这红尘六百多年…其实我没有任何奢求的,你知道的。为什么…你死了…却连让我祭拜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何…要让我一个人痛苦而绝望的活着…为什么…你们要留下我一个人?姑姑…嗝…你也如此…你走了,徒留我一个人,还让我…那么多年…我一点都不想…阿宸陪了我几十年…最后也走了…我知道,他去…你们都走了,都走了,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最后一句,他说得非常清晰又伴随着无边的愤怒,猛然将手上的酒坛丢了出去。   砰——   酒坛落入湖中,激起浪花点点。   忘尘看着湖中荡开的涟漪,忽然开始大笑。   “哈哈哈…”他笑得猖狂而凄厉,笑得躲在不远处的凤倾璃也觉得都觉得渗人而森寒,他想要出去,却看见忘尘笑着笑着,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月光洒下来,照应的他眼角泪光闪闪,带着追溯几百年的记忆和情殇,在这一刻,宣泄而出。那样静静的,一颗颗低落,让原本想要走进的凤倾璃突然就顿下了脚步。   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他仿佛能切身感受到忘尘那种隔世的疼痛,从以往那六百年的分分秒秒点点滴滴汇聚而成,在这一刻如洪水爆发。化成了那些,斑斑点点的泪水。   哀莫大于心死。   这是他那一刻从忘尘身上体会到的一句话,也是从那个女子居然离开他之时,那一刻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受。他知道忘尘对睿贤皇后的执念,但是却从未在忘尘身上真正感受到那样刻骨的疼痛。从前即便是在他偶尔对自己说起的时候,眼神也只是淡淡的忧伤和怀念。然而那一晚,他却真正见到了忘尘隐藏在内心六百多年的疼痛。跨越了六百年的时间河流,一寸寸递进心肉骨血。   “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快到尽头了。”忘尘似乎有些兴奋,一直喃喃自语。“等我…等我找到那把钥匙…等她归来…帮我达成六百年的愿望。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去见你了。”   他闭上眼睛,向后倒在地上,脸上神色却安详而舒心。   “很快…很快…我好想,好想你…”   忘尘的呢喃声远去,秋明月好半晌才从凤倾璃的回忆里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什么钥匙?阿宸是谁?难道,连你师父都不知道睿贤皇后的陵墓么?”   凤倾璃皱了皱眉,“阿宸也是他表弟,大倾还未完全统一之时无忧城的城主欧阳宸。和睿贤皇后也有一段感情纠葛,据说睿贤皇后差点就嫁给他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史书上记载得不完全。我只隐隐知道,那个人似乎也是终生未娶。还陪着那老秃驴在佛寺里呆了几十年,后来睿贤皇后逝世,那个人也消失了。”   秋明玉现在没时间去考究那两位先人在这个朝代的风流债,追问着:“你师父说他等了六百多年,又说自己很快就可以去见睿贤皇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重复的说他痛苦的活了六百年?还说起了神英皇后?六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好像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总觉得她从穿越而来似乎就被困在一团千丝万缕的藤蔓里,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抽丝剥茧将真相揭开。然而此刻,又仿佛掉进了另一团迷雾里。   “他想死?他想死还不简单吗?难道还有人非要他活不成?”   凤倾璃摇了摇头,“你没听到重点,他活六百年,是因为心底有执念。他想见睿贤皇后,而睿贤皇后的墓穴在一个连他也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打开墓穴,还需要什么特别的契机和钥匙。他为了这个契机,等了六百多年。他口中的那个‘她’,说得应该就是你。”   “我?”   秋明月不解,“为什么?”   “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所不会,然而却连自己心爱女子的墓穴都找不到也打不开,你不觉得奇怪吗?追究起来,最大的疑点,也就是睿贤皇后的身世来历。或者,睿贤皇后在自己的墓穴里做了什么手脚,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打开。也就是跟华家的诅咒一样,必须有前朝皇室血脉的人才能解。”   “你的意思是…”秋明月眼神茫然而神色震惊,“我就是那个可以打开墓穴的人?只因为,我也是和睿贤皇后一样来自异世的灵魂?是吗?”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解释。”凤倾璃眼神沉了沉,“而且我现在怀疑,那个所谓的宝藏,或许就是藏在睿贤皇后的墓穴里。必须收集三分藏宝图,才能找到墓穴的位置。他这些年之所以没有行动,只怕也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出现而已。”   “那么…为什么我都到这个世界快四年了,他却仍旧无动于衷?”   凤倾璃沉吟半晌,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意味深长。   “我想,大抵是和这天下时局有关。”顿了顿,他又道:“几年前有一次他曾无意间对我说过,这天下早晚有统一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时机才真正成熟。我当时不明白什么时机?他却对我笑得高深莫测,神情遥远而隐隐期待。就跟那天晚上醉酒时候说那些话一样,好像他一直在等那一天。”   他垂头苦笑一声,“从前我一心只想报仇,没有认真去思考他的异常。直到那日在宝华寺他看着你神情惊异而惊喜,我才慢慢开始将那些事情都串联起来,再加上你的身世,大概也就能了解到真相了。”   他长叹一声,“你说得对,前朝两个皇后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为何还要收我为徒?我在想,他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对这历史发展天下分合看得淡然而已。况且有人那么劳心劳力的去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他为何还要去操心?再说——”他眼神忽然浮现一丝奇异的光,“你还记不记得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的话?以苍生为重。呵呵…他早知道你是前朝后人,大约也知道燕居的计划,想让你复国然后统一天下。不过这期间,定然是要战争。而你性格坚韧而愤世嫉俗,定然是不甘心被燕居控制,最终会以铁血手段反抗。俗话说,皇帝打仗百姓遭殃。嗯,或许他还有那么点佛门弟子的慈悲之心,所以让你届时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歹,燕居也姓凌,是睿贤皇后的后代。”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嗤笑一声。   “也只有关于睿贤皇后的事,他大约才会有这么点难得的同情心。”   秋明月却没有他那般放松的心情,感觉心头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堆积在一起,压得她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身后是他温暖的胸怀,他伸手将她一点点箍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喃语。   “别这样,就知道我告诉你这些后你心里有压力,肯定又不开心了。可是不告诉你,我又怕到时候你又会对我产生什么误会。”他微微松开她,认真的看着她。   “萱萱,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好不好?你只要记住,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秋明月抬头看他,看尽他眼神温柔深情款款,看到他眼底倒映着自己的容颜。他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的看着她,仿佛这天地间他只看得见她一人,其余都是浮云空白。世界何其之大,然而有那么一个人,能将她纳入他整个身心,以至于成为他的整个世界。有这样一个人倾心爱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通了以后,她眉宇间的阴云总算消散,有些俏皮道:“记得哦,不许背叛我,不许有其他女人。”   他很认真点头,“娘子大人有吩咐,为夫不敢不从。”   秋明月被他一脸郑重的模样逗笑了,“突然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看来我不在,你学会的东西不少啊。”   “那有什么办法?”凤倾璃见她笑得开心,心里也松了口气,脸上却换上一副哀怨的样子。“你在这里身边有那么多男人环绕着,我若是不费点心思,早不知道被你忘哪儿去了。”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什么男人环绕?那不都是你给我安排的吗?唯一一个不是你安排的还是和我有血亲的三哥,我的亲哥哥,你又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醋?”   凤倾璃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我倒是想亲自来…”   “行了,别再小心眼儿了。”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轩辕逸要来了,燕居的大军也要到帝都了,这两个人一个别有用心一个来势汹汹,我得好好准备准备。燕居的敌意摆在明面上,我不怕。我就怕轩辕逸暗中使阴招,如果对付我还好,如果算计咱们的孩子——”   她低头,看着已经沉睡的两个孩子,既是叹息又是幸福。   “当初还好有这两个孩子支撑着,不然我不敢肯定不会和燕居鱼死网破。”   ------题外话------   那啥,之前有人说想要领养玥玥,我想了想,还是开放领养吧,只要是全本订阅的,文中的人物都可以领养。从今日截止至这个月月底,要领养的可以在评论区报名,最后以粉丝值最高决定领养权。   第二十二章 玥的离开,风云将起   凤倾璃握着她的手,眼神怜惜而亏欠。   “萱萱,辛苦你了。”   秋明月笑笑,“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的孩子,我自然要拼命护着。”顿了顿,她又道:“你当真要住在宫里?”   “当然。”   这一点凤倾璃毫不退缩。   秋明月叹了口气,“随你吧,但是不能让人发现,平时不可以出寝殿。”   凤倾璃有些郁闷,“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咱们俩可是拜了堂入了洞房,名正言顺的夫妻。别人看见了又如何?还能将我赶出西戎去?”   “不是你见不得人。”秋明月无奈道:“你是偷偷来的,又没有惊动任何人。况且按照常理,两国走访,须得递上拜帖。然后我好擢礼部安排接待。可你就这么来了算怎么回事?偷渡?那些大臣不怀疑你别有居心才怪。要放在平时倒是没什么,可如今燕居要反,国内局势不安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就委屈点不行吗?”   凤倾璃能说什么?之前他们之间有那么深的误会和芥蒂,他日日祈祷她能原谅他就好。如今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还能奢求什么?他方才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让她为难。   “我最大的目的就是来接回我的妻子和孩子,还能有什么居心?”凤倾璃揽着她,唇边带着几分笑意,柔声道:“萱萱,等解决这些事后,就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闭着眼睛,神色几分回忆几分怀念。   “你不是喜欢蔷薇吗?你走的时候,我才在院子里刚刚种上蔷薇花的种子。我不敢让旁人打理,每日亲自浇灌剪枝。哪知道你这一走就将近一年,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了。我日日就期盼着你的回归。如今都冬天了,那些花都谢了,只能期待来年仲春开花。”   秋明月听得心酸,那日端木弘和凤倾玥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听了心中刺痛,然而远远没有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来得令她心绞。   “你不是保护好了开得最好的一朵吗?”   “是啊,开得最艳丽最美丽的一朵。”他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声音似水般缓缓流淌进她的心扉。“我走的时候,特意让人放在温室里日日用暖炉烤着,希望不要败落。实在不行,咱们等明年,明年肯定会开得特别灿烂。我将院子里其他的花都铲除了,全部都种上了蔷薇…明年花开了,肯定很美…”   秋明月垂下眼帘,眼神有些遥远,声音也似从天外飞来。   “曾经…也有一个人…为我种了满院子的蔷薇…”   凤倾璃浑身一震,秋明月惊觉失言,立即抬头,果然看见他脸色阴霾,眼底沉怒又恐慌。   “是谁?”他努力克制住心里突然涌上来的怒火和妒火,手指握着她的肩膀,眼神沉沉的看尽她眼底。“那个人是谁?”   秋明月暗道不好,好好的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反正那人于她而言,不过也只是生命中一过客。如今她身死灵魂转投异世,前世种种便犹如过眼云烟,何必再说出来惹这个小气的男人吃醋发怒呢?   可是某人却不如她这般淡定,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心里那个人是谁?轩辕逸?不,不是他,和他有关?”   秋明月暗叹这人太过敏感,本来想将这事儿给揭过去就算了,随后又一想,只怕他一直在为自己当初对轩辕逸心软而心生不悦。既然将自己的来历都告诉他了,又何必再在这些小事上隐瞒他呢?省得日后又因这些不重要的事衍生出其他的误会,岂非得不偿失?   打定了主意,秋明月深呼一口气。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当初为什么会对轩辕逸多次心软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但是你得保证,在我没有说完之前,你不可以生气。”   凤倾璃点头。   秋明月垂下眼帘,开始道:“我在那个世界,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凤倾璃呼吸微微变了,却始终没有说话。   “我们两家是世家,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不过我对他始终都无法产生男女之情。”   凤倾璃眼底似有光亮划过。   秋明月眼神里划过一丝哀伤,“后来我爷爷去世了,临终之时让我一定要履行当初的婚约。我心里虽然不愿,但是也不想拂了爷爷临终遗言,不忍让他一生清名受损。况且我那个时候无心什么男女情爱,觉得嫁给一个爱我的人也不错,就答应了。”   凤倾璃脸色又变得很难看。   “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秋明月话音一转,道:“我出国一趟,回来的时候出了意外,坠机而亡。然后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了。”   凤倾璃微微蹙眉。   秋明月瞥他一眼,“轩辕逸,跟他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凤倾璃眼神又覆上了寒霜。   “虽然那段婚约并非我心之所愿,但到底是我亏欠了他,所以总是觉得愧疚。我对轩辕逸心软,不是移情作用。只是觉得,我欠他太多,这辈子是无法还了,就还给一个跟他相似的人吧,我心里也好受点。”   “就这样?”凤倾璃等了半晌终于确定她说完了,才开口。   “嗯。”   秋明月点头,然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所以啊,我心里没有其他什么人,你以后就不要再吃那些莫名的飞醋了行不行?”   凤倾璃心情很好的点头,而后又想起什么,道:“那你以后不许再对轩辕逸心慈手软了。”   “那是自然。”秋明月神情有些漠然,“只是像而已,终究不是一个人,况且如今我和他算是敌对双方,他要对我的孩子不利,我自然是不会再心软的。”   凤倾璃面上这才有了笑意,满足的抱着她,觉得此刻才是真正的幸福。从前就一直觉得她心里装着什么人,他以为那个人是轩辕逸,后来发觉不是。她对轩辕逸多番心慈手软,但是又算不上是男女之情。如今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对了。”   秋明月从他怀里抬起头,“你都离开这么久了,为什么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只要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在大昭,定然会怀疑你在西戎。你是怎么做到的?”   “替身。”凤倾璃抿了抿唇,淡淡道:“你不会以为我这几个月什么都没有做吧?要训练一个替身,虽然瞒对我非常了解的人不容易,但是对于一个不经常出现在大众面前且行事不按常理的人来说,想瞒过一段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他身体最近好了些,不用我日日上朝监国。不怎么出门的人,是不会被人怀疑的。反正…”他手指撩起她一窜发丝在鼻尖轻嗅,“人人都知道我天天在呆在桐君阁‘睹物思人’,没人会怀疑。”   秋明月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还睹物思人,存心让她愧疚的。   “可轩辕逸怎么就知道你来了西戎?你不怕他把这事儿暴露出来?”   “他不会,而且这事儿暴不暴露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不在大昭正好,没人阻挠,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有什么不好?”凤倾璃回答得漫不经心,“总之这段时间我可以安安心心的陪在你身边,不好么?”   他低下头来,唇划过她的脸颊,慢慢移到那张令他心神悸动的红唇。   秋明月别开脸,耳根子浮上一抹红晕。   “别闹。”   凤倾璃不满,抱着她就低头吻了下来,直接攫取了她的唇。   秋明月脸上飞起两道红霞,呼吸有些不稳。   “孩子还在…嗯,别…”   某人不满意她的不配合,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我刚才说的事,你还没答应我呢。”   “什么?”秋明月脸颊发烫,眼神也因情动而波光荡漾,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他再次将唇移到了她耳边,在那晶莹的耳垂上轻轻一咬,沙哑道:“跟我回去。”   “暂…暂时不行…”她在心里咬牙,知道耳垂是她的敏感点,他就是故意的。“别…起来…待会儿红萼进…进来了,看到不好…”   凤倾璃不满的轻哼,又重重一咬,换来她嘤咛呻吟。   “有什么不好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你——”   秋明月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尽说些混话…”   凤倾璃才不管她,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床边走。秋明月一惊,又羞又怒。   “凤倾璃,你放我下来,现在可是白天,你——”   剩下的话已经被某人以吻封缄。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哦,貌似没有月。总之,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他怎么容许某个不懂风情的小女人给破坏掉呢?   白天?那又如何?她可知道他忍了多久?好不容易重逢,怎么可以不好好犒劳自己?   秋明月被他扔在了宽大的床上,刚想要坐起来,就被他给压在了身下。   “你——”   唇落了下来,再次堵住了她的不满,耳鬓厮磨间,他灼热的呼吸伴随着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抛弃了我这么久,还不允许我找回点福利?”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早已经被某人霸道的再次轻而易举的剥掉了衣裳,仍出了厚厚的床帐外。室内有氤氲的热气寥寥浮动,混合着帐内低低的呻吟和低喘声,形成了最美妙的乐章。   雪还在飕飕的下着,外面的树枝被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晶莹的雪花飘落,在窗几上凝固成雪球。一只比雪还要洁白晶莹的手指伸了出来,指尖轻点雪球,雪球瞬间融化成水。那只手随意的弹了弹,半点水渍也没有沾染的收回去。窗外银装素裹,满目琉璃世界。   大昭的冬天来得比西戎早,连西戎都下这么大雪,更何况大昭的京城?   站在窗前,他微微有些怔神。白衣如雪,神态安宁,眼神也似冰雕似雪珠。他浑身上下,除了那一头绸缎般的黑啊,似乎就应该是冰雪精心雕刻而成,即便是融入雪堆中,也无法区分。   吱呀——   有人推了门进来,是端木弘。   端木弘一走进来就看见站在窗前的凤倾玥,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吸人眼球,不止是出众的外貌,是那种气质。明明淡然不似红尘之人,偏偏抬手举止间都有一种天生的威仪和尊贵,让人只可仰望不可触碰。只能…敬而远之。   这种人,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神,让人只能膜拜连对他有了丝毫别样的心思都是对他的亵渎。   端木弘双手抱胸靠在强上,怪不得小七当初对他紧紧只是动心而已。这男人太神秘太深沉,永远不知道他的底线他的心思。聪明的女人,只会敬而远之,这才是明智之举啊。   “王爷有事?”   凤倾玥没有回头,淡淡的声音似雪花飘落。   端木弘笑了一下,突然道:“要是你身上没有那所谓的诅咒,当初会不会放弃小七?”   凤倾玥没动,然而端木弘却敏感的察觉到他手指急不可察的动了动,有冷气散发出来,几乎和窗外的雪融为一体。端木弘微微有些惊异,认识这个人这么久,他似乎永远都是谈笑春风举止优雅而处变不惊的。却在此刻,终于动怒了吗?还是,自己真的很幸运的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端木弘眼神闪过笑意,又有些叹息。凤倾玥对小七的感情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有诅咒的关系,凤倾玥当初定然不会放弃小七。所以,那件事是他心里永远不可填补的伤疤,怪不得他会生气。   “你该庆幸,你是她兄长。”   凤倾玥手指一弹,刚落到窗沿上一颗雪珠立即融化成水,而后无声蒸发。   端木弘耸了耸肩,“不然呢?你会杀了我?”   “你可以试试。”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起伏,而越是这样的冷静,却越是让人害怕和忌惮。   端木弘又叹了口气,走过去。   “准备什么时候走?”   凤倾玥终于转过身来,眼神里似乎有笑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王爷好像很讨厌在下?”   端木弘摇摇头,突然道:“华家的诅咒,真的无解?”   凤倾玥淡淡瞥他一眼,神色淡静而凉薄。他负手而立,宽大衣袍垂下,背对着光线,玉雪般的容颜呈现出淡淡的昏暗,而那面部线条依旧精致绝美到令人感叹无言。眼睫垂下眼波涤荡出春水,似朝霞映上了碧辉,似明月装点了夜色。刹那间万丈光芒绽放,随后又消失在寂静的深潭中。   眼风落下,垂下的阴影打在眼睑下,再往下是晶莹挺立的鼻梁,微微霜染了雪色,有淡淡莹润的光闪动着,直逼淡粉色的唇,最后由纤细而精致的下巴以一道完美的弧线结束整张脸的线条构造。   这样一张容颜,堪称巧夺天工,堪称天神手笔。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儿,该是世上众人追捧仰望的对象,而不应该就此因那些肮脏龌蹉的人心凋零在英年里,徒留遗憾种种。   在端木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如今我倒是希望无解。”   端木弘愕然,他却已经转身,手指一弹窗户大开,外面冷冽的风吹进来,刺骨的冷。端木弘忍不住戳了戳手臂,这个人乖得很,大冬天的屋子里不要地龙也不点暖炉,还穿得那么单薄。说他武功高强有内力驱寒吧,但是任何一个高手都不会希望将自己的功力浪费在这些原本应该可以用其他办法解决的问题上。   凤倾玥,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是他自认为没有看不透的人中的一个特例。不,还有一个特例,小七。嗯,凤倾璃也算一个。   这几个人,是不是天生就该有那些感情纠缠?   “为什么?”   凤倾玥没有说话,眼神有些远也有些飘忽,更有着无人看得懂的寂寞。   端木弘在问出口后就立即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当初是因为这个诅咒,凤倾玥才远离小七。如果现在真的有办法解掉那个咒,他却永远无法再拥有小七。   届时,情何以堪?   端木弘没经历过男女之情,自然也没感受过情殇。然而他也可以想象,当一个人在可以拥有他这辈子唯一想拥有的最珍贵的人儿时,却因为未知的恐惧而不得不放弃。到最后,这些所谓的恐惧突然烟消云散,而最初的那个人,却永远也无法纳入怀中。这该是怎样追悔莫及的疼痛?   生不如死,也莫过如此吧。   再骄傲再坚强的一个人,也无法承受那种蚀骨焚心的痛苦。所以,凤倾玥是宁愿受着诅咒而死,也不愿用好不容易放弃的最珍贵的一切来换回可以生的机会。因为对于他来说,有些人远比生命更重要。当那些都失去了,独自寂寞的活几十年又有何意义?不过是煎熬而已。   有一种人,天生骄傲,天生冷血。却也痴情绝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良久,凤倾玥才开口了,似乎斟酌了好一会儿。   “王爷,在下可不可以摆脱你一件事?”   端木弘一怔,甚是意外凤倾玥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会对他‘有事请求’?不过这人就算是有求于人也没有丝毫的谦卑,那一句话说出来感觉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没礼貌或者自负。   介于从容和唐突之间,却又能切合得这么好。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第一公子。   端木弘在心里感叹一声,可惜了。   “嗯?什么事?”   “他日,如果…”凤倾玥没有回头,眼神似乎专注的盯着外面的雪花,声音不急不缓,清晰而冷静。“如果可能,能否摆脱王爷照顾在下的妹妹?”   “啊?”   端木弘瞪大眼睛,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凤倾玥说什么?让自己照顾他的妹妹?他到底知不知道‘照顾’这两个字的含义?尤其是,让一个尚未娶妻的男人照顾一个还未出嫁的闺阁女子?   他有些怪异的看着凤倾玥,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受轻伤脑子也不清楚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很清醒,也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王爷不用怀疑。”   凤倾玥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的开口消除他的疑惑,声音依旧淡静而清雅。   “我想来想去,只有王爷才是最合适的人。”   “哦?”端木弘挑眉,“为什么?”   凤倾玥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者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我思来想去,只有将小妹托付给王爷,在下才放心。”他回头,眼神有几分复杂,“当然,王爷有权利不答应。毕竟,华家的诅咒,是针对含有华家血脉所有男女。所以——”   “凤倾瑶?”   端木弘却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妹妹,是叫这个名字吧?”   “王爷知道?”   凤倾玥有些意外。   端木弘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眉目风流姿态不羁。   “以前听小七无意中说起过。”   凤倾玥缓步走过来,坐下,不语。   “小七好像挺喜欢你妹妹的。”   “是吗?”   凤倾玥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瑶瑶,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儿,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为什么是我?”   端木弘有些奇怪,他风流人尽皆知。凤倾玥在这王府住了这么久,也知道他府里女人数不胜数,虽然他从不碰那些女人,但好歹她们名义上都是他的侍妾。凤倾玥这样冷情的一个人,难得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这个时候既然在为他妹妹的终身操心,想来他和他妹妹的感情是极好的。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人来说,他凭什么相信自己?   “我刚刚说了,你合适。”   凤倾玥眉眼不抬,“而在下也觉得,小妹会是卫王妃最好的人选。”   端木弘看不得他一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不屑道:“你凭什么那么认为?就不怕你妹妹跟了本王会成为一个深闺怨妇?”   凤倾玥笑了,很轻很浅的笑意,虽然很快就消失让人恍如产生错觉,然而他却是真正的笑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端木弘很想反驳他,凤倾玥又低低道:“只是,若王爷答应了,只怕日后难免会伤怀。所以王爷也不必为难,就当做在下这番话从未说过罢。”   他给自己斟了茶,方才唇边轻饮,眉眼神态依旧波澜不惊,也不见丝毫会被拒绝的遗憾和失落。   端木弘心里有些纳闷,这人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应该是说他什么都掌控在手心,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唯一不受他掌控的,只有小七。所以,只有小七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端木弘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玩味儿的弧度。   “好。”   凤倾玥似乎并不意外他会答应,但是对他此刻别有意味的眼神,却有些敬谢不敏。   “多谢!”   “不用,只是…”端木弘笑得邪魅而意味深长,“看你长得这副模样,你妹妹想来也是个大美人,本王最爱美人,所以,不亏。”   凤倾玥一顿,嘴角可疑的抽了抽。难怪他刚才的表情那么奇怪,原来…   他放下茶杯,心中微微一叹。他自小就长得一副好容色,小时候几乎男女不辨,初入宫的时候甚至好多人都以为他是女孩儿。母妃和奶娘经常都夸他长得漂亮云云。然而一个男子,如何能被称作漂亮?他因此不再照镜子。过往那十年,他以容烨的身份入世,一张面具掩盖了他的容颜。渐渐的,他几乎都忘记自己长什么模样。因为看见他容貌的人,都死在了他手上。直到那一年那一月,翠微山上…   他微微阖了眸子,甩去脑海里那些忽然涌上来的记忆。是救赎,也是痛苦的深渊。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蒙着面巾呢?她为什么,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呢?   后来,京城郊外。她望过来的那一眼,很奇怪,明明看什么都是空洞都是虚无的他,那个时候竟然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映,他恍惚间才知道自己原来长了这样一幅容颜。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那种幽幽的清淡的香味扑入鼻端,那是记忆中最深刻的毒,一种名为‘相思’的毒。   或者,他当初就不应该去求证,不该去靠近。那么,也许就不会有擦肩而过的痛。   “既然如此,那么请王爷以后善待小妹。在下,感激不尽。”   端木弘有些不习惯他这种带着几分严肃的态度,他还是习惯凤秦月那样漫不经心,虽然看着有些自负让人恨不得揍他亮拳的样子。   凤倾玥却已经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这么急?”   端木弘也站起来,“不过了年再走?”   “不必。”凤倾玥眉目出尘而淡静,周身似有仙气环绕,令人朦胧看不真切而显静谧莫测,高不可攀。“我的时间不多了,怎能再一日一日的蹉跎?”   端木弘不说话了。   凤倾玥转头看窗外飞落的雪花,眼神飘飘渺渺如细雨丝缠。   “用有限的时间,做我想做的事。是我这一生,唯一坚守并身体力行去执行的习惯和使命。为了这个习惯,我已经失去太多,那么,就让这个习惯划上最完美的句号吧。”   他似乎在对端木弘说话,更多的却是自言自语。   因伤情而半路终止,因那些命定的错过而忘乎。这样失去理智的人,不应该是凤倾玥。容烨已经不存在了,那些代表着他可以任性可以洒脱可以为所欲为的影子,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只有凤倾玥。淡定而从容,心机深沉而永远微笑的凤倾玥。   他应该,做回那样的自己。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幸福的错过的,记忆…应该永存他心底深处,只要不去触及,就不会有疼痛。他会很小心的,将那个人,连同那些记忆都好好的保存好,成为他心底最美也罪不可触碰的一道风景。即便是带着疼痛,也比永远无知无觉得好。   唇边再次扬起淡淡的笑。他转身,脚步轻缓而从容的离开。   端木弘回头。   风雪弥漫,渐渐淹没了那人的身影,然而那一抹白,似天地间最纯最特别的一道颜色,在满目纷飞的雪花中,也依旧能够清晰的辨认。他慢慢的走过,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飘落的雪花掩盖。这风雪似乎也想掩盖住这个人在这红尘中的所有痕迹。或许,他本就不该生在这个肮脏丑陋的尘世间。   端木弘坐下来,静静凝思,往日嬉皮笑脸的容颜上第一次浮现了淡淡的幽暗,和深深的叹息。   凤倾玥走了,秋明月腰酸背痛醒来后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微微愣了几秒钟。凤倾璃走过来环住她的腰,“累吗?”   秋明月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雪花仍旧在断断续续的飘落,然而外面天色已黑,那些雪就显得尤为清晰和触目。再想想自己浑身的疲惫,不由得有些埋怨的瞪了凤倾璃一眼。除了用午膳,她这一天几乎就是被他压在床上度过的。似乎每一次离别后重逢,他都会步子不倦抱着她在床上大战个几百回合才高兴。   想起下午自己那样娇媚柔软的呻吟声,她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宫里的人都退到外面去了,但是红萼一般还在外间伺候。这么大的动静,红萼听不到才怪。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   他抱着她,此刻她刚刚醒来,浑身赤裸,他害怕她冷着,便将她整个身子都纳入自己怀里,并且用被子将两人都裹得结结实实的。   “那么急做什么?”   话一出口,耳垂就是一痛。她皱眉,不满的瞪着他。   “你舍不得他走?”   秋明月白他一眼,“你这吃干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会改?”   “改不了。”凤倾璃闷闷的回答,再次咬了她耳垂一口。“我不喜欢你关心其他男人,尤其在私下里。”   秋明月哭笑不得,“摆脱,我哪有关心他?我问问也不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其他事可以不小气,但是这件事却不行。”凤倾璃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道:“你是我妻子,心里就只能有我一个,不许再记挂其他男人,谁都不可以。”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行了,快起来了,我好饿。”   凤倾璃怜惜的看着她,眼底有几分愧疚。   “好。”   他亲自给她穿衣服,她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拒绝。反正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再说她现在确实提不起力气了,就由他代劳吧。   很快穿戴整齐,红萼就将晚膳送了进来,期间抬头看了秋明月一眼,见她眉目春情晕染,脸颊绯红眼神水波荡漾,明显一副才承了云雨之欢的模样。她低头掩唇轻笑,而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秋明月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丫鬟在想什么?是以再次狠狠瞪了凤倾璃一眼。凤倾璃则对她温柔一笑,体贴的给她盛了汤。   “鲫鱼汤,最滋补。”   秋明月再次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他计较,她也确实饿了,看着什么都觉得食欲大增。凤倾璃一直给她布菜,就像从前那样,她的爱好他一直铭记于心。   夫妻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张桌子吃饭了,秋明月有些恍惚。然后就想起从前在大昭荣亲王府,桐君阁的日子…然后再想起离开后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想了又想,发现那段记忆似乎渐渐模糊了。或者,那些根本就从未入她的心。以至于今时今日这般温馨的场景,都让她错觉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他依旧宠她爱她,她也依旧是被他宠着爱着护着的妻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见她端着碗不动,凤倾璃皱了皱眉。   “让红萼吩咐御膳房重新准备——”   “不用。”   秋明月对他摇摇头,温柔的笑笑。   “我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你也吃啊。”她也给他夹菜,从前他的爱好她也记得。   夫妻俩人互相给彼此布菜,唇边笑意温和如风。室内暖融融一片,所有的暖意都凝结在他们眉梢眼底之间。难以想象,在这样森严肃穆而华丽的宫闱之中,还能见到如此温馨和睦的一幕。   而只有他们知道,今日这样的局面,来得何其的不容易?也因此,才更加值得珍惜。   用过晚膳后凤倾璃抱着她到偏殿的浴池里沐浴,唯一一次单纯的沐浴。他很细心给她清洗疲惫的身体,然后给她穿上睡袍,再抱着她回到内殿。秋明月给两个孩子喂了奶,才睡下。被他缠了一下午,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七日过后,腊月三十,除夕之夜。   这是秋明月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四个年,每一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第一次是在扬州沈府,第二次是在秋府,第三次她已经嫁人,是在荣亲王府。这三次,都是在大昭。只有这一次,是在西戎帝都皇城之中。   还好,这个年夜,她不是一个人。   靠着身后温暖的怀抱,她嘴角扬起柔悦的笑意。   “西戎过年没有大昭那么繁复,不会整夜整夜的放烟花,原本皇宫里也是有节目的,只是我不喜欢,况且今年事情多,谁也没那个心思参加什么年节宴,就取消了。”   她看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有些感叹。   “真怀念从前在大昭的日子,过年了家家都会放烟花,好热闹。”   凤倾璃从身后抱着她,“你要是喜欢,现在也可以放。”   “不用。”   秋明月摇摇头,“就这样挺好。”顿了顿,笑意再次染上嘴角眉梢。“原本我以为今年过年只有我一个人,却没想到你会突然跑来了,算是意外的惊喜吧。”   “我来陪你,你不高兴吗?”   “高兴啊。”   秋明月看着她腰间那双手,眼角眉梢都掩不了的温柔,然而又衍生出几分落寞。   “我只是突然想起爹娘,尤其是我娘,她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甚至从我本身的灵魂来讲,她与我连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我有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知道我娘为了我受了不少委屈。那日我离开是迫不得已,也不知道她如何了?还有我两个弟弟…祖姑姑的身份,对他们终究是有影响的。别的我不担心,就怕我娘会在秋府里受委屈。她本来就性子柔软隐忍,万一——”   “她没事。”   凤倾璃在她耳旁道:“如今秋府是你娘当家,你爹也一直没有再纳妾,秋府上下都对她敬服有加。何况你祖姑姑虽然是西戎的公主,但她已经嫁到大昭,你娘身上更是有大昭的血液,而且还为秋府诞下两个嫡子,你那个六妹也已经出嫁,谁也不能给她委屈受。”   “对了。”秋明月抬头,“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明韵和明容都快及笄了,她们的婚事——”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凤倾璃点了点她的鼻尖,眼神里满满的宠溺之色。   “你九妹和楚玉泽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至于你那个八妹,我离开的时候似乎听说你娘也在为她筹备,大约开春就能定下来了。嗯,你大姐生下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道:“你二哥也娶妻了,明年夏天大约就可以做父亲了。哦还有你那个表哥,也进了国子监,今年秋天的时候也定下了婚事,对方是世家之女,性情也不错,和你表哥很般配,春天大约也要大婚了。溪溪和天玉在明年都会出嫁…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秋明月笑望着他,“我记得你向来是不关心这些事的,如今却打听得这么清楚,似乎专门背过的一样。怎么,是不是担心我不原谅你想好了用这些个事情来打动我?”   “对啊。”他坦然的承认,“我想着你不愿意见我,但是好歹也会在意你的父母家人吧——”   他声音忽然一顿,眼神变得清冷。   秋明月抬头,一个暗卫跪在了她面前。   “陛下,才城外八百里处发现了叛军,轩辕太子的轿撵和叛军相遇。”   第二十三章 引蛇出洞,轩辕心机   来得真快!   这是秋明月和凤倾璃脑海里同时划过的想法。   “下去吧。”   她一挥袖,暗卫无声消失。   “轩辕逸果然是和燕居达成了什么协议。”秋明月叹息一声,语气里有着对未知猜测的了然和一丝因这肯定而起的微微失望。   “你打算怎么做?”凤倾璃带着她来到床榻边坐下。   秋明月瞥他一眼,“你不专门为这事儿来的吗?还用问我?”   凤倾璃笑了笑,忽然道:“其实我觉得咱们什么都不用做。”他把玩着她一缕发丝,道:“我知道他喜欢你,也知道他的目的一直都是你。可我不会放弃,因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再次霸道的宣言,“他再怎么费尽心机你还是我的妻子。”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你那么敏感做什么?我在他心里没你想象那么重要。”她叹息一声,眼神有些遥远而迷茫。“当一个人为了责任和使命甘愿将自己隐没至这个世界最渺小的角落之时,即便那些所谓的责任和使命都非他所愿,但他开始接受并且习惯的时候,就说明他的生命中责任和使命才是第一。”   她顿了顿,声音又变得低哑。   “就像燕居,她当年接近你祖父,你能说她对你祖父完全没有丝毫感情吗?不,女人大多都是感性动物。她那个时候豆蔻年少,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怎么可能对你祖父没有丝毫动心?然而她一生的使命就是复国,那是她的祖辈们用鲜血和尸骨留给她的责任和警告。所以,她不得不按照祖辈们的愿望一直走下去。走到最后,她甚至都忘记了自我,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人,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她已经成了坚守理念和魔障的木偶,因为那是她一生所必须遵守的习惯。”   她看着燃烧的烛火,眼神漠然中又似被那烛火点燃一丝亮光,快得很快就被外面冰雪散发的冷气湮灭。   “其实轩辕逸和燕居是一类人,他们都是从一出生就为责任而活的人。这样的人,天性凉薄而自私。他们所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自己坚持的梦想和信仰。这样的信仰太过强大,强大到已经深入他们的血脉之中,如果有一天让他们放弃,那绝对是惨无人道的痛。所以即便那些信仰和责任是他们所厌恶和排斥的,但是他们也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因为没有了这些,他们的生命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定定的看着凤倾璃,眼神似哀又似背,还有几分对这世事漠然的怜悯。   “就像凤倾玥。”   凤倾璃身子僵了僵。   秋明月握住了他的手,淡淡的温暖透过指尖传递给他,稍微暖了他心里片刻而生的冰冷。   “其实确定他和容烨是一个人以后,我怨过他。如此我看透了属于男人的本质。责任和江山,永远大于女人。也因此,我不喜欢你做皇帝。”   凤倾璃一震,“萱萱…”   秋明月却微微一笑,眼角有几分酸涩。   “所以我离开的那一天,当所有真相都揭开,有那么片刻,我真的对你心死绝望过。”   凤倾璃再次一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秋明月摇摇头,“但是我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跟历史上那些永远被男人抛弃又充当红颜祸水的女人一样。我想要看清楚,你会不会是那些所有帝王中的一个例外?所以,我给你留了那样一句话。”   凤倾璃呼吸微微一滞。   秋明月嘴角微弯,眼角三分涩然七分释然。   “那个时候我怨他,其实是我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毕竟我曾对他动心。我知道你不乐意我说起这些。”她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任何一个女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的疏离都会不甘心。尤其是后来我知道他对我并不是不在意的时候,其实某一刻,我是恨他的。恨他为了那些所谓的江山责任放弃我,恨他不将我看在眼底。但是后来我又想,我凭什么恨他,凭什么怨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他并不欠我什么,也从没有给过我承诺或者希望,我又凭什么去恨去怨?”   她手指一弹,将窗户关上,阻止外面的冷风吹进来。   “如果当初他因我而放弃自己的责任违背自己的诺言,那他就是一个失信于人的小人。这样的男人,我看不起。所以,大抵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我和他注定只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叉点。”她笑笑,眼神里尽是释然。   “想通了这一切,我就能够理解他曾经几次想要杀我的心情。他因诅咒而生命短暂,所以他想要让自己短暂的生命变得精彩一些。他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倾尽全力帮你。那是他短暂二十年生命里唯一重大的意义,也是他的信仰和理念。他不允许他努力想要去完成去做的事情被任何人破坏。所以他放弃了我,也不许你中途截止。对于他来说,为了责任和承诺已经放弃得太多,他不允许这条路上出现意外,即便这个意外是他所在意的我。况且,我同时还影响到了你。所以,他不允许我的存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的目标。”   她看着映在明纸窗户上的雪花,笑容也有些飘忽和惆怅。   “其实当初他在没有发现我身份之时杀了我,大抵就不会矛盾和痛苦了。这样一来,他只需要尽心做好他想要做的那件事就好。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杀了我,大不了我死了他为我殉情罢了。一命抵一命,谁也不欠谁。”   凤倾璃垂下眼神,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无奈和哀伤。   “我懂,所以才矛盾。当初他放弃你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他不想连累你。”他微微偏开头,火光映染在他脸上,晕染出淡淡的红晕。他眼神晶亮如玉,纯净若天山冰雪,却又闪烁出淡淡的雾气。   “其实我没资格嫉妒他,因为他所有的放弃都是为了我。如果当初他放弃了和我的约定,你和他在一起了,不但华家的诅咒解了,他也能够得到你。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的局外人。”   秋明月瞥他一眼,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低低道:“所以啊,已经有那么多人活在别人安排和自己禁锢自己的囚笼里,我们不要再继续他们的覆辙了。我不想做第二个燕居,不想抛弃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只做一个复国的机器。也不做轩辕逸,不想因一线血脉责任而捆绑住我的人生。更不想做凤倾玥,为了给自己短暂的生命划上完美的句号而不得不抛弃那么多。”   她闭上眼睛,声音难得的有些脆弱。   “子靖,我们不要跟他们一样,不要算计了半生,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什么江山天下,我不在意。三哥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女人,那些所谓的责任都不需要我去抗去肩负。”   “对。”凤倾璃环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柔声低语。   “你不需要去承受那些原本就应该是男人才应该负担的一切。那些责任的枷锁,不应该套在你身上。你看,这一路走来,有那么多人都身不由己却还在继续走着让他们厌恶和痛苦的路。我们不要像他们那样漫无目的,算计了半生,最后得到了这江山这天下又如何?却失去了心里最美好的期盼。”   他声音低了下去,仿若梦一般的迷离缠绕。   “萱萱,我们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好。”   她靠在他肩上,嘴角微微弯起。   这一个年的除夕,过的静谧而安详。那些不久即将来临的危险和血腥,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   新年过后,秋明月开始上朝了。坐月子坐了那么久,她没有理由和借口再继续偷懒了。第一天上朝,大臣们就频频上奏,燕居的大军已经临近帝都,请求她尽快拿出应对之法。她只是面色从容的点头,并没有给予确定的答案。高踞在龙椅上,她一身金红色凤袍华丽端庄,头上的冠冕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看着她嘴角淡淡的弧度,让人觉得天大的事似乎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   老臣们偷偷打量女帝的表情,心里有感慨也有唏嘘。这个年轻的女帝,从最开始默默的听政,连行动都受国师的监视。那个时候的她并没有丝毫的实权,但是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能稳稳的坐在龙椅上,而且让所有人都对她顶礼膜拜。国师权势滔天,朝中自然也有人对国师不满曾谏言先帝收回国师的军权,然而先帝懦弱,对国师太过依赖从而使国师越发坐大而不得压制。   当这个从民间找回的七公主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人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徒有美貌却柔弱不堪一击的小女子而已。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又那么坚定而强势的一步步坐上了龙椅,且削掉了国师大部分权利还将国师赶出了帝都。他们为女帝的魄力敬佩的时候,却也同时担心国师的野心。   如今国师真的打来了,所有人心中都有隐忧,唯独女帝脸上不见丝毫焦急愤怒之色。从一开始,女帝听说了国师的反叛以后就没有任何的意外。那表情,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不敢怀疑陛下的任何命令和措施。因为年轻的女帝陛下,行事从不按章法。很多时候她做出的决定看似慌张鲁莽,然而最后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除了叛军一事,众卿还有何事禀报?”   秋明月懒散的坐着,隐藏在冠冕下的眼神不怒自威,声音淡静而沉稳,响在这威严华丽的大殿中,几分轻松几分笑意,莫名的让人心头压力聚散。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   秋明月凤眸淡淡一扫,手指漫不经心的瞧着椅把,给身旁的女官递了个眼色。女官立即站出来,“退朝!”   下了朝,秋明月就让司徒睿和端木弘跟着自己来到了静曦宫。皇帝处理国事都在御书房,但她不喜欢,大臣有事觐见她也都让人请来静曦宫。最开始有迂腐的大臣反对,左右不过还是拿那些世俗教条来劝诫她。虽然西戎国风开放,但身为一国之君,男女有别,外臣觐见,还是应该在御书房为好。   秋明月不理会,直接将那些人的话当做耳边风。曾经还有几个顽固派的大臣为表衷心,不惜跪在静曦宫外打算来个以死进谏。她知道后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出门,反而让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不许他们起来。既然要做忠臣,那她就成全他们。另一方面,她又让人去把他们的家人请来,全都跪在宫门口。   越是名声显著的老臣,就越是爱面子。想想,他们要做衷心的臣子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难道还让他们的家人跟他们陪葬不成?而且那么多人都跪在宫门口,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到最后,他们还得主动承认错误,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请求陛下开恩放他们回去。   自那以后,朝中所有人对她这个行事荒诞的女帝就不再有任何异议。而且不管她日后再做出比较出格的事,那些老臣连皱眉头都得低着头不让别人看见。形成了习惯,她自然想如何就如何,没人会在那些小事上做这个出头鸟惹怒她。   秋明月先去内室把朝服换成普通的宫装,才和凤倾璃抱着孩子去了偏殿。端木弘一见她走进来,就笑道:“小七,你干嘛每次都把孩子带上?宫里那么多侍卫,你身边又有那么多暗卫。况且这偏殿和你的寝宫几乎只有一墙之隔,就算有刺客,凭你们夫妻的武功,还怕孩子出了意外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秋明月淡淡道:“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了。”   “我的孩子?”端木弘下意识想笑,然而笑意方起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凤倾玥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凤倾瑶!老实说,他还真没有想过娶妻。他出身皇室,地位尊贵,再加上生得一副好相貌,素来就有西戎第一美男之称,自然是那些女人向往的好夫婿。再加上西戎开放的民风,无数女人对他投怀送抱。   只是他对那些女人没兴趣,而且还很反感。因为无论多清高多骄傲的女人,眼神里都不可避免的藏着贪婪和虚荣。那样的女人,他觉得靠近就是对自己的侮辱。一个字,脏。所以,他只有敬而远之。为此,不惜让人误以为他有龙阳之好。当然,这种流言多了如果没有切实可靠的证据,也不行。所以他干脆就风流。反正那些女人都是自愿住进他的王府,他来者不拒,只是妄想得到他的宠爱,他只能摇头说那些女人太不自量力了。   那天答应凤倾玥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事后他想了想,大抵是觉得有趣吧。人生太乏味,他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才行。凤倾瑶,如果她真的能引起他的兴趣,似乎也不错。   秋明月奇怪的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三哥今天有些诡异。   “喂,三哥,你不是还没睡醒吧?大早上的,发什么呆啊?”   端木弘回过神来,又恢复了痞痞的笑容。觉得哪天有空了还是应该向小七多打听打听那个凤倾瑶,小七好像对那小女孩儿印象不错。这个妹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很少有人能入她的眼,尤其是女人,能让她夸赞的屈指可数。想来的话,凤倾瑶至少不会如一般庸脂俗粉那般迂腐和虚荣。   光这两点,至少不会让他反感。至于会不会喜欢嘛,那得见到她本人再说。   “是啊,我还没睡醒,你要不要干脆放我几天假?”   “行啊,反正有很多女人都巴不得你整天不上朝然后好等着你的回顾呢。”秋明月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这样的话,我估计很快就会有嫂子了。嗯,甚好,甚好!”   凤倾璃坐在她身边轻笑。端木弘云淡风轻的瞥了秋明月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嫂子嘛,总归是有的,你就不要操心了。到时候三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秋明月有些惊讶,“三哥,你有心上人了?谁?”   端木弘故作优雅的弹了弹身上根本就没有的衣灰,然后再慢吞吞的喝了口茶,再秋明月等的快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抬头微微一笑。   “没有。”   秋明月立即黑了脸,“你耍我的吧?”   端木弘笑嘻嘻道:“我可没说我有心上人,不过未婚妻嘛,大抵是有了。”   秋明月怪异的看着他,“你不是向来眼光很高?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你的眼?”   “我也没见过。”端木弘耸了耸肩,“入不入得了眼,我也不确定。”   秋明月瞪大眼睛,用一种陌生而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三哥?端木弘?你是真的没睡醒还是脑子发烧了?”   端木弘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说你三哥的吗?好了好了,不跟你乱扯了,说正事。”他向后靠了靠,懒散道:“小七,轩辕逸可已经和燕居汇合了,你有什么打算?”   秋明月睨了他一眼,怎么看他刚才都不是在开玩笑。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她淡淡道:“还能什么打算?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端木弘刚想笑,凤倾璃却突然道:“扯掉那些暗卫,将静曦宫外的御林军减半。”   端木弘顿住,失声道:“你疯了?”   司徒睿也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秋明月若有所思的看着身旁的凤倾璃,“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混淆视听?”   “对。”凤倾璃笑笑,眼神里有睿智和冷漠。“与其这么日日的防着,不如先放松防备,等他们自己入瓮。你不是喜欢关门打狗么?到时候一起打,岂不快哉?”   “轩辕逸可不是傻子。”秋明月想了想,“他未必想不到我们这是诱敌之策。”   “要的就是让他怀疑。”凤倾璃眉眼俱是自信从容之色,“他越是疑心重,行动就越受阻碍。想要出手,又怕中计。但是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到时候不是我们整日想着怎么防备他们劫持孩子,而是他们被自己的疑心病困住了脚步而畏首畏尾。而趁着这个空档,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秋明月若有所思,端木弘眼睛却亮了起来。   “妙啊,轩辕逸行事小心谨慎,燕居疑心病重。这样虚虚实实的,或许还会让他们因意见不统一而自乱阵脚。”   “没那么简单。”秋明月却有另外的忧心,“燕居这个人疑心病太重,她不会信任任何人。更何况轩辕逸再怎么都是别国的人,居心不良。燕居反叛只是给我个警告,想重新得到从前的地位,将我控制成为一个傀儡女帝。而轩辕逸的目的,很明显是整个西戎。燕居可以拿我的孩子去堵,但是不会拿整个西戎去堵,那是她的心血。她想要抓了我的孩子当把柄,轩辕逸也想拿我的孩子做人质。我觉得燕居很有可能助轩辕逸劫走我的孩子。绾儿和尘儿总归是姓凤,到时候她再联合大昭先行向轩辕发兵…”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紧。   “或许我们应该换一个角度来思考。”   “什么角度?”端木弘扬眉问她。   秋明月歪头看向身边的凤倾璃,“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轩辕逸想跟燕居达成同盟,但是燕居未必同意。她想要的是一箭双雕,抓了我的孩子栽赃给轩辕逸,到时候两国必将战乱。绾儿和尘儿是你的孩子,没道理你会冷眼旁观。两国联手,攻下轩辕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凤倾寰带着兵去大昭,他此行定然是无望而归。你又是大昭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一旦你登基,尘儿就是你的继承人。”   她沉吟一会儿,眼神悠然犀利而冰冷。   “所以燕居的目标只是绾儿和你。杀绾儿嫁祸轩辕逸,利用凤倾寰杀死你两个弟弟,到时候再杀你,尘儿就成了你唯一的儿子,同时继承西戎和大昭。而那个时候,轩辕国已灭。也就是说…”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忽然觉得浑身冰凉彻骨。燕居这是在逼她,拿谋反来逼她,逼她复国,逼她统一天下。哪怕,不惜背上反贼的罪名,也要逼她。   手上有温暖传来,凤倾璃握住了她的手,对他笑得温柔。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秋明月有些恍惚的看着他,“你明知道,明知道她的目标是你,为什么还要来?你呆在大昭才是最安全的,为什么要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此刻凤倾璃呆在大昭,那么可以名正言顺的抓捕凤倾寰,然后登基。但是在这里,迎接他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杀戮和麻烦。   她万万没有想到,燕居的大军,不是冲她而来,而是对凤倾璃。她和轩辕逸的目标,都是他。   “因为这里有你和孩子。”   凤倾璃也看着她,眉目温柔如水。两人旁若无人的深情相对,一个满目柔情,一个满眼复杂和感动,仿佛这一刻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直到一声干咳声响起。   “小七,你们要秀恩爱还是在私下里吧,别把我和司徒当做隐形人。”   秋明月回头看过去,见端木弘满眼兴味儿,而司徒睿低着头捧着茶杯,似乎很认真的看杯上的花纹。她倒是不脸红,淡淡道:“这里是我的地方,你怎么不说你打扰到我们了?”   端木弘嘴角抽了抽,“真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他叹了口气,优哉游哉的站了起来,“得了,我看也没什么事了,我和司徒就先回去了,剩下的事你们夫妻俩安排吧。司徒,走吧,别打扰人家小两口恩爱了。”   他半是幽怨又半是玩味儿的说道,司徒睿放下茶杯,优雅一笑,起身跟着端木弘走了过去,背影有些落寞。   房间里只剩下了秋明月和凤倾璃两人,良久,凤倾璃才开口道:“别担心。”   “你让我如何不担心?”秋明玉一手抱着孩子,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燕居对你的杀心从来不掩饰,本来你这次来西戎我就不赞成。原本我还以为她只是会派杀手来暗杀你,没想到她会用整个大军来对付你。怪不得,怪不得你来得这么早,原来她没有在半途中对你进行伏击。还有轩辕逸。燕居想杀你栽赃给轩辕,轩辕逸也想杀你栽赃给西戎。他这是在逼我不得不对大昭出手。他们两人,一丘之貉。都见不得我们在一起。”   “所以。”凤倾璃抱着她,眉眼温柔而笑意款款。“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愿,我们不但要在一起,而且还要幸福的在一起。”   “对。”   秋明月精神一震,“这一次,我不会再任由她操控了。”她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一勾。“还记得当初你给我的那块黑色的木牌吗?”   凤倾璃眼神一闪,笑道:“那个时候你离开得突然,我还以为你没有带走呢。”   秋明月也笑笑,语气里却有几分怅然。   “你给我的东西,我都贴身收着。”   凤倾璃低眉看她,心中划过一阵阵的暖流。   “萱萱…”   “什么都不必说。”她微微闭上眼睛,道:“那天我离开的时候本来是想着,如果燕居逼我,我会动用你给我的护身符。但是那一日,我却是自愿跟她走的。直到来到这西戎,最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动用那些人。如今,正是时候,我也想要看看,他们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她睁开眼睛,眼神闪过冷意。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凤倾璃没说话。她想做的,他都会支持。   “无论你想做什么,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笑笑,“放心,我很惜命。”想了想,她抬头。“子靖,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躲着了,反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猜想燕居大抵过不了几天就会拿你出来说事儿,说不定还会说我受了你迷惑才驱逐她。这样她就有借口了,清君侧嘛。”   忽然有些玩味儿,“人家清君侧都是清女人,轮到我这里就成男人了。呵呵,你说到时候你会不会成为‘蓝颜祸水’?”   凤倾璃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你就成昏君了。”   “呵呵…”秋明月笑笑,又有些落寞道:“子靖,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做皇帝。”   “我知道。”   心疼她的疲惫与脆弱,“等这里的事完了,就跟我回去吧,好不好?我们一家四口永远在一起,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   迎着他期待的双眼,她重重点头。   “好。”   凤倾璃欣喜而满足的抱着她。   当晚,暗卫来报,老章王突然暴毙,章王重伤。   收到这个消息,秋明月连忙坐了起来,神色有些怔怔的。凤倾璃抱着她,“轩辕逸去调查了司徒睿,发现了如今的他是假的,所以我必须趁早解决这个隐患。”   秋明月浑身瘫软的靠在他身上,“那章王的另外两个儿子呢?”   凤倾璃眼神冷淡而无情,“我会比轩辕逸快一步的。”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浑身疲惫,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去想。   “萱萱…”凤倾璃担心的看着她。   “子靖。”   她突然开口,“我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她苦笑一声,“我不是同情心过甚的人,我只是想起了章王妃。我当初来到西戎,住在章王府的时候,章王妃一直对我很好。后来她的女儿想要联合燕居抓走我们的孩子,三哥将司徒紫欣关了起来。我本来该处死她的,但是想起章王妃,又觉得下不了手。”   “你感恩,这没有错。”   “是,是没有错。”秋明月幽幽道:“可是后来司徒紫欣却畏罪自杀了。我知道她不是畏罪自杀,是阿睿动的手。你杀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又杀了她的女儿,现在又杀了她的丈夫。虽然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身上的罪孽,永远也洗不掉了。”   凤倾璃紧紧拥着她,“你没罪,所有的罪我替你担。萱萱,不要给自己压力,不要乱想。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秋明月木然的盯着烛火,“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不是吗?”   凤倾璃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幽幽的冷风吹进来,烛火摇曳着将灭未灭,燃烧着这空气中的冷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明月才叹了口气,自嘲道:“我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呢?我不就是那个侩子手吗?罢了,反正不是别人死就是我们死。比起来,我还是希望别人死得好。”   “萱萱…”   凤倾璃心口疼痛。   “我该再做得隐密一些的,不该让司徒睿接近你,如今你也不用这么愧疚。”   “不,你没错。”   秋明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从前都是你在护着我,从离开你之后,我以为我可以独立,然而最后发现,我一切的成功还是建立在你付出的基础上。否则,我很难在这里生存,更不用说生下孩子了。”   她越是这样,凤倾璃就越是心疼。   “我不该放你离开,那天就算是用强的,我也应该留下你…”   “除非你想让我恨你。”秋明月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她才低低道:“人都是自私的,既然已经这样了,就继续吧。”   接下来三天之内,又传出章王府二公子和三公子正想暴毙的消息,不但如此,还有几个朝臣家中也有人暴毙。接二连三的世间,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秋明月自然是要查,查到的结果很理所当然的是燕居做的。章王以前算是燕居的人,现在投靠了秋明月,燕居又反了,对章王心生怨恨也很正常。不但如此,就连其他出事的几个朝臣也是从前燕居的党羽后来又投靠秋明月的两面派。   这样就很好解释了,燕居心胸狭隘,枉杀朝臣,天理不容。   这是秋明月和凤倾璃商量后的计划,如果剑锋只是指着章王府,必定会引人怀疑。如果有其他同类事件,且都牵扯同一个人,就不难解释了。于是可想而知,朝臣该有多愤慨?尤其是那些从前依靠燕居后来又转投新帝的人,如今个个战战兢兢,出门都带了好多护卫。   新年过后大雪已经停了,原本应该热闹的街道,此刻却人烟寂寥。   这一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而此刻,帝都城外八百里的营帐内。燕居一身黑袍,脸上仍旧戴着面具,浑身上下都是慑人的霜寒之气。暗卫跪在她脚边,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她。   过了一会儿,走进来一个人,锦衣华袍,面如冠玉,轩辕逸。   “前辈为何事如此生气?”   他漫不经心的走过来,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燕居浑身的杀气一般。   燕居回头瞥了他一眼,“下去。”   暗卫松了口气,立即消失。   轩辕逸已经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还给自己斟了杯茶,面上神情一派云淡风轻。   “你一点都不担心?”燕居居高临下的看着轩辕逸,从前她还是小看了这个小辈,没想到他心机这么深。她现在越来越发现,当初让那丫头接近凤倾璃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决定。那丫头成功的迷惑了凤倾璃甚至是凤倾玥,而且还让轩辕逸也对她一往情深不惜费尽心机也要得到她。   轩辕逸回国后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却还没有大婚,唯一一个侧妃,据说也颇受冷落。   “为何担心?”   轩辕逸浅浅的笑着,垂下的眼风深邃而又笑意深深。   “晚辈觉得,前辈应该高兴才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没有辱没了您,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应该感到骄傲。”   燕居眯了眯眼,坐了下来。   “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得到那丫头吗?不过现在看起来,你貌似没有机会了。当初在大昭呆了那么久,你居然都没有杀了凤倾璃。如今那丫头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而且我收到的消息说,凤倾璃现在就住在皇宫。人家夫妻两人恩爱有加如胶似漆,你却只能在这里吹冷风。”   她冷而轻蔑的笑,“况且以你这几次的所作所为,那丫头早就恨上你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恨…”   轩辕逸拿着白玉杯,眼神似乎专注的落在杯身上,又似乎飘忽不定。   “也是需要感情的。”   “你——”   燕居眼神微微震动,突然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轩辕逸给她的感觉和凤倾玥那小子有几分相似。永远都那么温柔的笑着,把所有的心机与城府都藏在眼底深处,谁也无法窥视他心里的想法。   这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如今静曦宫的守卫松散了,你要是想抓那两个小娃娃,如今时机正好。”   轩辕逸放下白玉杯,抬头微笑,眼神却如看不见底的深渊。   “前辈,您的徒弟,你不了解吗?您认为她会那么容易让人抓她的孩子吗?当初,她那么辛苦才生下的…”说到最后,他声音有些低,目光也有片刻的遥远和迷离。不过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温和淡笑。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燕居有些失了耐性,“小子,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前辈误会了。”   轩辕逸仍旧是笑着,眼神深邃而高深莫测。   “轩辕呈上的拜帖是恭贺西戎女帝诞下龙凤双胎,仅此而已。”   燕居冷笑。   轩辕逸忽然又说了一句,“你说如果凤倾璃死了,她会不会殉情?”   燕居心思一动,眼神带了点莫名的意味。   轩辕逸温润的眸光流淌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似自言自语道:“为了她的孩子,她应该会好好活下去的。毕竟,愿意做她孩子父亲的人,很多。”   燕居猛然一震。   第二十四章 轩辕觐见,叛军入城   燕居没有想到,轩辕逸想要的还真的紧紧只是秋明月。杀了凤倾璃,掳走秋明月的孩子,然后逼迫她下嫁。想得不错,只是实施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难。   短暂的宁静过后,迎接而来的是厮杀和血腥。   整整半个月,皇宫每一日都会出现刺客,每一次都是小打小闹,对方似乎在玩一个很有趣的游戏。原本秋明月是想着还是让凤倾璃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比较好,毕竟他现在是大昭的太子,无论他和自己关系如何,涉及到两国邦交之事,总归那些大臣不会多说什么。大不了就是反对他继续住在自己的寝宫而已。但是凤倾璃却说,他在大昭有替身,如果现在贸然暴露自己的行踪,只怕对凤倾寰会有影响。他此次就是以自己为饵,诱出凤倾寰,一举歼灭之,万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   第七次暗杀,御林军将静曦宫那些杀手尸体收拾干净出去后,凤倾璃才从屏风后转出来。手里还抱着两个婴儿。   秋明月刚洗了手,回头对他笑了笑。   “你确定就这么躲着?现在凤倾寰差不多已经到大昭了吧,以平安侯和凤倾玥的本事,要抓他不难,你用不着继续隐藏。况且轩辕逸既然已经知道你来了西戎,定然会给凤倾寰消息。如今你的行踪,只怕天下皆知了。”   “知道就知道。”凤倾璃浑不在意,抱着孩子坐在软榻上。   “你让我现在出去,虽然涉及到两国邦交,那帮大臣是不敢提出什么异议,但好歹不会允许我再住在你寝宫,得不偿失,还不如就这样隐秘得好。”   秋明月无奈摇头,“如今正是敏感时期,你住在这里,我整天让那些宫女全都出去,时间久了人家只怕早就起疑了。”   “那又怎么样?”凤倾璃无所谓道:“反正你是皇帝,那些人又素知你行事不按章法,哪里会在意这些事?在宫里呆久了,她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而且这后宫又没有妃子什么的,外臣又不能随意踏入,能出什么事?燕居现在还顾及不到这些小事。”   “小事?”   秋明月从他怀里接过尘儿,道:“她的目的可是你,还小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只有住在我这儿我才放心,你这次出门带的人定然不会太多。燕居现在已经没有耐性了,只要能杀了你,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又不免有些忧心,“她大概觉得只要你死了,我就能乖乖听她的话了。面对这样一个心灵扭曲又执拗的人,咱们防不胜防啊。”   她先后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哄着他们睡着了,才道:“我现在有些搞不明白轩辕逸究竟想做什么了,这几次的刺客看起来既不像是燕居的人,也不像是他的人。按理说他们要互相陷害,怎么会都不用自己的人呢?怪哉怪哉!”   “有什么可奇怪的?”凤倾璃脸色有些冷淡,眼底闪过几分阴霾。“两个都是人精,一个想逼你就范,一个想得到你。”   秋明月若有所思,“哎你说,轩辕逸都到帝都城外了,我是不是该派人去迎接他?好歹人家是来祝贺我的嘛,我也该表示点诚意才是,对吧?”   凤倾璃立即板了脸,“不许。”   秋明月翻了个白眼,“我是让礼部安排,又不是我亲自去。”她眼波一转,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不然你也装作大昭使臣,我亲自去接你?”   凤倾璃仔细的想了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秋明月好笑的看着他,“好啊,那你现在就去准备,记得要高调。”   “不要。”   凤倾璃眨眨眼,“我还是就留在你身边最好。等大昭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到时候你记得也要和我一起走。”   秋明月以手支着下巴,“麻烦完了你才回去?真够悠闲的。”   “那有什么办法?”凤倾璃一把揽过她,“我要不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回到我身边,我只有亲自来接你了。”   秋明月笑笑,没有接话,眼神有种冷漠的苍凉。   “萱萱?”   凤倾璃看着她,一瞬间觉得她离自己又似乎好远,就像一阵风。心里涌上恐慌,他不由得拥紧了她。   “不要露出这样的眼神,不要…”他会害怕,尤其是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以后,他更为害怕。从前她虽然离开他,但是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他就有办法找到她。但如果她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即便他上天入地都无法找到她,那他该怎么办?   秋明月愣了愣,随即了然。自从告诉他自己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灵魂,他就经常这样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对此,她只能叹息和无奈。   “我答应了不离开就不会食言,子靖,你不用害怕。”   凤倾璃紧抿着唇不说话,眼底有着隐忧和恐慌。   秋明月也知道说再多都无用,只拍了拍他的手,道:“我不想再跟他们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了,还是让轩辕逸进城比较好。拜帖都递了,我总不能无动于衷,明日我就让三哥亲自去迎接他。在西戎,不怕他翻出天来。”   凤倾璃不说话,算是认同。   翌日,端木弘带着礼部官员去迎接轩辕逸。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轩辕逸却早在三天前就和燕居分道扬镳,如今已经等在城门口。当端木弘见到轩辕逸的时候,他穿着太子明黄蟒袍,举手投足之间雍容高贵,神色淡然自若,不见丝毫异样。端木弘瞥了眼他身后的仪仗,想着如果轩辕逸真的勾结燕居的话,他立即就可以把轩辕逸抓起来然后让轩辕老皇给个说法。但是如今却——   想起那日在大昭轩辕逸挟持自己,虽然说自己只是配合演了一场戏,但是想想还真不是滋味。现在见着了,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端木弘笑嘻嘻的上前,“大皇子殿下,哦不,现在是太子殿下,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轩辕逸笑得温和可亲,“有劳王爷挂念,本宫甚好。”   端木弘瞥了眼他身后,很是诧异道:“久闻殿下对兰侧妃很是宠爱,走到哪儿都带上佳人,这次怎么…”   轩辕逸从容道:“本殿此来是恭贺贵国陛下喜得龙凤,区区一个姬妾,恐会碍了陛下的眼。”   端木弘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想着这轩辕逸表面看起来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实际上心思如狐,这话说出来还真是令人不多想都难。他轩辕逸宠一个侧妃关小七什么事?偏偏他又说得这么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七看见了李兰芝会吃醋。   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却丝毫不显。   “殿下千里迢迢而来,我皇甚喜,已经设了筵为殿下接风,殿下请。”   轩辕逸含笑点点头,坐上了宫里派出的轿辇,一路浩浩荡荡的往皇宫而去。   此刻,秋明月正在自己的寝殿里,和凤倾璃逗弄着两个孩子。红萼撩了窗帘走进来,“小姐,轩辕太子已经到了。”   “让他等着。”   凤倾璃脸色不好,冷冷道。   红萼苦着脸看向秋明月,遇上这样一个姑爷,真是她这个做丫鬟的悲哀啊。偏偏姑爷又是个爱吃醋的。   秋明月瞪了凤倾璃一眼,“让三哥好生招待着,我换了衣服就去。”   “是。”红萼松了口气,赶紧退下。   凤倾璃脸色很臭,“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秋明月已经开始换装,这种场合,她是要穿帝王礼服的。“你就在这儿,一步也不许离开。轩辕逸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燕居大概会趁这个时候来劫走尘儿和绾儿,你可一定要小心保护好绾儿和尘儿。”   凤倾璃很是郁闷,“你就让你三哥接待端木弘不就行了吗?非要你亲自去?他不配。”   秋明月知道他又开始别扭了,不想和他计较。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现在以大昭太子的身份出使西戎,我保证会对你更殷勤。行了大少爷,关乎国家礼仪之事,就算我想偷闲那些个大臣也不会再允许我在这种事情上任性。我走了,你好好照看孩子。要是出了一点差错,我跟你没完。”   说完后她便离开了。   宏光殿,是皇宫举行宴会的场所。轩辕逸好歹是一国太子,又是千里迢迢而来,这种宴会,文武百官都要参加。   夜色降临,宏光殿里珠光璧辉,觥筹交错,舞姬在舞池中央娉婷起舞,大臣们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   轩辕逸身为使臣,身份尊贵,自然位于上首,他身边坐着的便是端木弘。两人一个笑里藏刀,一个心思如狐,看起来都在笑,似乎感情很好的样子。实际上呢,三杯酒下来,各种看不见的刀枪剑影已经经历了无数遍。   这时候,太监鸭嗓般的声音高呼。   “陛下驾到——”   轩辕逸正端着酒杯和端木弘说话,闻言面色有几分松动,周围的大臣已经起身跪下。随即就听到有脚步声款款而来,听那声音很慢,然而衣袂带风间,那人已经走到近前。   火红色的裙裾,金光闪耀的飞龙。再往上,是尖翘而精致的下巴,嫣红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流光。   他眼神往上,想要再次膜拜那样一双慵懒醉人又波光潋滟的眸子。然而那人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脚步一晃身影便已经闪了过来,直直迈上了阶梯,然后转身,坐下。   百官高呼。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明月高踞上座,冠冕垂下掩盖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容颜,只响起慵懒而淡然的嗓音。   “平身。”   “谢陛下。”   所有朝臣又坐回自己的位置,轩辕逸也如梦初醒,起身走到正中央,面上笑容如故。   “闻得陛下去年喜得龙凤,本殿特代表轩辕祝贺陛下之喜,并备以薄礼,望陛下莫弃。”   身后有使臣拿出两个盒子,太监将礼物呈了上去,秋明月只是淡淡看了眼,挥了挥手,太监便退了下去。   “有劳殿下跑这一趟,朕感激不尽,殿下请坐。”   轩辕逸点头坐下,抬头的瞬间脸上又挂满了淡淡笑容。   “去年一别,如今已是一年,陛下风姿更甚从前。”   周围的声音慢慢静了下来,表情不一。   秋明月淡然自若,“多谢殿下夸奖。”   她举杯,声音慵懒而妩媚。   “殿下远道而来,敝国上下不甚荣幸。朕替朕的孩儿多谢殿下一番好意,敬殿下一杯。”   轩辕逸也举杯,“陛下客气。”   隔着冠冕,秋明月居高临下的打量轩辕逸。他穿着一身华服,玉冠束发,眉如剑眼如潭,皮肤白净唇色如樱。笑起来的时候,就恍如四月樱花纷飞,眼神又如海波荡漾,柔柔如海藻。这样的男子,无论在什么地方,即便是身边坐着气质容貌与他不相上下的端木弘,也难以掩盖他独特的雍容华贵。   一杯酒下肚,朝臣又开始饮酒作乐,并不多言。这种宴会在西戎很少,又是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说实话,但凡有几分忠义爱国之人,这个时候都高兴不起来。但是轩辕逸此刻来访,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目的。心里纵然惶惶不安,却也不能在别国太子面前失了风度让人看了笑话去。   文臣就是这样,死爱面子活受罪。   秋明月放下酒杯,手指铃铛如玉,比那白玉杯还要晶莹白皙,令人想起雪山上的碎雪和山上满天飘飞的蒲公英。温柔与清冷兼并,艳丽与高贵相融。   她的气势,她的威严,她的美丽,足以震慑所有人。   “说起来,当年朕流落民间,寄养于大昭秋府之时,与殿下还有一段兄妹情谊,不知殿下可曾忘记?”   周围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有意无意的将目光在轩辕逸和上方的女帝陛下来回打量,搞不清楚这个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陛下又想做什么。   轩辕逸目光从她指尖收回来,抬头淡淡一笑。   “自是不敢忘。”   冠冕垂下,华丽珠光闪闪烁烁,点在她唇上,映出一抹凄艳的美。   “呵呵…这样算起来,绾儿和尘儿还得唤陛下一声舅舅呢。”   端木弘抬头看了秋明月一眼,小七又想做什么?   轩辕逸唇边笑意微凝,复又点头道:“陛下说得极是。”   秋明月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轩辕逸又突然话音一转,“就不知道本殿可否有幸见见两个侄儿侄女,陛下天人之姿,想来皇子和公主定然也长得非常可爱。”   秋明月摇晃着白玉杯,唇边笑意不变。   “哦,他们两个啊,现在已经睡了。殿下若是想见他们,只怕得等明日了。”   “无妨。”   轩辕逸不在意的笑笑,“机会有得是,不着急。”   他目光笑意流淌,看似不经意,实则每一分笑容每一个眼神都专注的落在她身上,仿佛要穿过那些厚重的冠冕看清她熟悉而陌生的容颜。   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人。一年的时间,他做了轩辕的太子,她做了西戎的女帝。他一步步算计,只为能拥她入怀,和她一起并肩看这天地浩大。而她却在静曦宫中,为他人产子。   她生产那一日,他在窗前站了一夜。钻心裂肺的疼痛源源不绝从胸腹中传来,几乎要湮灭了他所有理智与冷静。   他想起当年在秋府初遇,她望过来的那一眼,震惊而回忆,怀念而歉疚。就那一眼,却从此成为了他此生的梦靥和执着。   从前的种种,他从未忘记过。当初无奈离开,他想带她走,想给予她宁静的生活,他会保护她呵护她将她当做心尖至宝。然而她从未给过他机会。   时间流逝,三载光阴催人老。   三年的时间,他不断的强大,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从那人怀中夺回来。然而三年的时间,他却也离她越来越远。   去年相遇,她看着他的眼神还有那么几分熟悉。然而短短一年,即便是隔着冠冕,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眼神只是淡漠而冰冷的落在他身上。   不,即便是漫不经心的眼神,她都不屑于给他。   如今的他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路人而已。   从踏上西戎的土地开始,他就想象着再次相见,会是何种场景?今日在这华丽的宴会上,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身影,然而他却悲哀的发现,即便是在她眼中,都无法映上自己的倒影。   这样的认知让他恐慌,让他害怕。他努力的微笑,才能掩盖握着酒杯颤抖的手,以及想要冲上去将她紧紧纳入怀中的冲动。   上次见她,她穿着世子妃命服,代表着她已为人妇的身份。今日,她穿着帝王的朝服,仍旧是两国之隔。只是今日不一样的,是他们都已身为上位者。说什么来贺喜,实际上只不过是他过于思念她想来看她的一个借口而已。   然而这些,他却无法告诉她,因为她不会相信。   曾经想过,把她的孩子掳走吧,或者是助燕居杀了她的孩子。她会痛会恨,但是他不会让她绝望,因为他会用他所有的爱来填补她心里的创伤,他会给她很多孩子。属于她和他的孩子。   然而他却也知道,她那样坚韧而倔强的女子,如果丧失了自己的孩子,只会痛不欲生,也会很他。他这一生,都无法再拥有她。   不,他想给她幸福,想给她快乐,而不是无休无止的痛苦梦靥。   凤倾璃的孩子又如何?只要那个人死了,他会将她的孩子视如亲生,只要她给他机会,他会给她这世界上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可知道,江山皇位,不过是为了争取她的工具而已。   她让他放弃,可已经付出的感情已经交出去的心,又如何收回?   不能,忘不掉也放不了,那么,就此沉沦吧。哪怕,那是一个无休无止的噩梦,他也不愿意醒来后再面对那些冰冷永远没有尽头的黑夜。   酒过三巡之后,秋明月又状似无意的问道:“听说殿下在帝都城外碰到了我西戎叛贼燕居?”   此话一出,大殿陷入了沉寂。这件事几乎文臣武将都知道,轩辕逸和燕居遇上,并且似乎还有所合计。燕居的大军已经在帝都城外,不日就会攻入帝都。轩辕逸和燕居走得近,指不定是有什么阴谋。只不过人家是打着祝贺女帝诞下龙凤胎而来,陛下没有开口,他们也不好询问。如今陛下问了,他们也有理由发难了。   轩辕逸却没有丝毫尴尬或者心虚,仍旧笑容可掬道:“本殿正要好陛下说起这件事。”他目光淡淡扫过群臣,又似乎谁也入不了他的眼,而后他目光重新落在秋明月身上。   “去年听说陛下产子危难万分,国师意图对陛下和皇子公主不利,本殿甚为担心。后又闻贵国国师叛变,想着昔日本殿和陛下好歹有着兄妹情分。陛下有难,本殿岂能坐视不理?是以才急急赶来,助陛下一臂之力。”   秋明月不置可否,群臣却目露异样。大昭国风保守,女子出嫁前不得见外男。当初陛下还未入宫祭拜皇氏宗祠,只是大昭一个世家之女。而轩辕逸那个时候,与陛下正好是兄妹。陛下不知自己的身世,轩辕逸却是知晓自己是轩辕流落民间的皇子。同一屋檐下,风华独具的少年,对豆蔻年华如花似玉的少女产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去年大昭已逝太后寿宴之上,轩辕逸公然向大昭孝仁帝提起联姻,对象就是他们的陛下。   如此看来,轩辕逸对他们的陛下是情有独钟。只不过那个时候陛下是有夫之妇,是以拒绝了轩辕逸。如今陛下对那个大昭太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思,谁也不知道。只怕轩辕逸念着兄妹之情是假,借此机会向陛下示好是真吧。   轩辕的拜帖是去年接近年关的时候递的,本以为轩辕逸会在年后赶来西戎,却没想到他连过年都没有在轩辕,急匆匆的来了西戎。这番举动,倒是像极了一个男人为了心爱女人马不停蹄的追逐。如此一来,是否轩辕逸此次根本没有什么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他们的陛下?   “哦?”   秋明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冷笑,轩辕逸,你还真是会做戏。好一个痴情的太子,三言两语就打消了这帮大臣的戒心。果然不愧是从小就学习帝王之术的皇子。   “这么说起来,朕可要好好感谢殿下了?”   轩辕逸从容应道:“陛下既然还记得昔日情分,就不必言谢。”   秋明月口中的昔日情分是指兄妹之情,然而这几个字从轩辕逸口中说出来,就多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秋明月眼神已经冷了下来,声音却还淡定。   “既然如此,朕听说燕居曾厚待陛下,陛下既是为助朕而来,为何不就此擒拿反贼,以慰我西戎上下?”   这就有几分质问的味道了,那些朝臣也都一个个的把目光落在了轩辕逸身上,带着疑问和敌意。   轩辕逸仍旧笑着,不急不缓道:“陛下也知道,燕居夫人武功高强且心思难测。论武功本殿不是她的对手,论人马,她有几十万大军,而本殿虽然是来助陛下擒拿反贼。但为安西戎上下朝臣百姓之心,也不好大军入境,以免西戎人人惊惶。是以不敌外贼,无法助陛下擒此心腹大患,本殿很是愧疚,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秋明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殿下言重了,这本就是我西戎之事,殿下有此相助之心,乃是我西戎万民之幸,何来怪罪一说?”   她眼神轻飘飘的看了眼正在跳舞的舞姬,懒散的向后靠了靠,道:“殿下远道而来,如此宴会上,咱们还是不要谈公事,以免坏了兴致。我西戎的舞姬,不知道可否入殿下的眼?”   轩辕逸作势很认真的观看场中的误导,舞姬们接触到他的眼神,都纷纷以为是在看自己,跳得更卖力了,腰肢摇摆如柳,步履如踏白云,轻纱慢拢如坠幻梦之中。那一张张翩然丽红的容颜,裸露的玉臂,妩媚的眼波嫣红正待采撷的红唇,无一不是对男人致命的诱惑。   轩辕逸一眼望过去,似乎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了个彻底,又似乎只是云烟过处,谁也没入得了他的眼。他收回眼神,淡淡一笑。   “自是极好的。”   秋明月似乎笑了一下,身边宫人给她斟了酒,她端着酒杯,慢吞吞道:“殿下这话可有些言不由衷。”   “陛下误会了——”   轩辕逸话还没有说完,秋明月就轻笑着打断了他。   “其实别说殿下,就连朕也觉得乏味得很。”她眼神里笑意似乎藏不住,即便是隔着冠冕,也让人能想得到她此刻慵懒神态下醉人的眼波微熏的脸颊,组合起来就是十足的风情魅惑。   轩辕逸被那声久违的轻笑摄住了心神,努力克制的心跳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眼神也再难从她身上移开。别说他,此刻这大殿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上方的女帝身上。虽然秋明月登基已经好几个月了,但是严格说起来,这些大臣很少有见过她的真面目。   无论是从前接受册封或者登基上朝,她都穿着朝服,头戴冠冕,遮住了半边容貌。而身为臣子,是不可以与陛下正面相对。大臣们只是隐约从那稀松的冠冕后看见陛下绝代之姿,然而却从未看过她素装朝天的样子。他们只是朦胧的透过那些华丽的朝服和珠光冠冕后看清那仿佛是上天精心打造的无暇五官。没有人,能够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组合起来。   只有后宫中的宫女知道,他们的陛下有着这世上所有女子都难以企及的倾世之容。而她的作为,更是西戎的骄傲。   没有人,看见或听见陛下这般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如山涧清泉,又似隔世吹来的温暖的风,将这一刻的繁华奢靡,通通扫净,只留下那天籁之音,化为唇边杨柳般的弧度。   “每次都是这些舞蹈,再美也没有了新颖,难怪殿下不喜。”   轩辕逸不答,脑海中还回荡起方才她清脆的笑声,想起那样的笑添在她柔软的唇边,该是如何靓丽的风景?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揭开她额头下垂下的冠冕,将那笑容尽收眼底。   隔着一张桌子,三步台阶,不过咫尺之距,他却觉得那是天涯之遥。那是红尘彼岸的距离,隔着千山万水,他穷极毕生,也难以达到的距离。   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杯身已经碎裂,然而清冽的酒却没有溢出来。   端木弘垂眼一瞥,扬了扬眉。   看不出来,轩辕逸这样克制的人,居然也有这般迷茫失态的时候。   果然,情字伤人啊。   他想着,待会儿是不是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阿璃?嗯,以那小子爱吃醋的性子,只怕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   似乎,有好戏看了呢。   他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那些舞姬退下。突然开口,“陛下,我西戎多有才貌双全的女子,不如让她们展示才艺,作为款待轩辕太子之礼,也尽我西戎一片诚挚感谢之心,陛下以为如何?”   秋明月点头,“甚好。”   她话音一落,那些席间的官家闺秀一个个的都兴奋了,姣好的面容上都带着羞怯而喜悦的笑。无论是哪个国家,这种宫宴上,也就相当于变态的相亲宴。所以,那些大家千金自然早就准备了一身的才艺,就等着拔得头筹惊艳四座。   许多人的目标,自然是端木弘这个目前为止西戎唯一且还没有正妃的王爷,那是众多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所以秋明月一个眼神落下,立刻就有女子款款站了起来。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眼神清清冷冷似月色,唇色嫣红如血。   她一站起来,那些打扮得风姿各异的女子都相形见绌,暗淡了颜色。   这女子秋明月认识,赫然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家三小姐,王清羽。   “陛下。”   她微微福身,声音清冷却不失尊敬。   “臣女愿意一曲为此宴锦上添花。”   秋明月端着酒杯,却是看向端木弘,眼神里趣味儿十足。端木弘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咳一声,笑道:“王姑娘乃我西戎有名的才女,本王也久闻王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今日拖轩辕太子的福,我等才有幸能够聆听王姑娘的琴音。”   王清羽一听这话脸颊迅速飞起两团红晕,眼波荡漾如春水,弥漫着欣喜而羞怯的笑。   “王爷夸赞,清羽不甚荣幸。”   秋明月忍不住笑了,再冷的美人,在自己倾慕的男子面前,也会柔化成一团云。   她瞥了眼笑得很温和的端木弘,突然灵机一闪,笑道:“是吗?朕久闻王姑娘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听起来,三哥好像对王姑娘很是了解啊?”   她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眼神如云般飘渺。端木弘一听她这语气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道:“王姑娘才名远播,整个帝都家喻户晓,微臣也是无意听过几次才知晓的。”   声名远播你要听好多次才记住,明显的不把人家放在心上。   王清羽方才醉人妩媚的眼波已经暗淡下来,好好的一张美人脸顷刻间就成了一脸怨妇神情。   她心中叹息,命人摆了琴,道:“朕当年流落民间之时,姑母细心教养,也曾习过琴棋书画,对这古琴尤为喜爱,只是好久不碰了,都生疏了。今日难得能听王姑娘弹一曲,也让朕回味回味昔日之景。”   “是。”   王清羽不愧是大家闺秀,自是一番玲珑之心,知道秋明月在给她台阶下,立即从容坐下。看着身前古琴,她坐下的姿势优雅而端庄,鬓上的珠钗垂落而下,漾得肌肤如水如玉,红唇似朱似血。眼波似在琴弦上流连,又在不经意间看了眼端木弘。见他依旧如往日般面带笑容,眼神似迷恋这满殿的繁华,眼底却又隐隐的不屑。   这样的男子,她恋慕了多年,却从未入得他的眼,走进他的心。   今日,她就要让他正视她。让他知道,她不是和其他女人一样的庸脂俗粉。她有足够的资本,配得上他。   十指纤细如葱跟,拂过如丝的琴弦,乐声悦耳清脆,涤荡着一抔心事,四分闲愁五分诉说。再加上那流荡的眼波,不时露出幽怨控诉的神情,唇边凄怨的笑意。   这样一幅美人弹琴的画面,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秋明月扬了扬眉,没想到这王清羽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这般琴技,世上鲜少有人能及。她又看向端木弘,果然见端木弘也看向弹琴的王清羽,眼底难得的有着几分欣赏。   她无声的笑了笑。这个王清羽,很聪明,也有几分心机,不过和她那个狐狸三哥比起来,只怕还嫩了点。   要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心很容易,美貌、才艺、迥异的性格,都可能让男人的眼光驻足。然而那也如花开花谢,迟早有凋零的一天。然而如果让一个男人欣赏,而不断的挖掘自己的优点吸引之,则可以让一个男人情牵。   时间嘛,就看那个女人的本事了。   王清羽,想要得到端木弘的心,难。   琴音忽然转为清越,似激荡的泉水击打在大石上,奏乐出悦耳的曲音。从这琴声中,可听出弹琴的主人心悦神往,早不负方才的凄美而动人。   有不少懂琴的人都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弹琴也是一门艺术,懂得古琴的人都知道。古琴被来就适合演奏略带伤感的歌曲,而且切记中途转换音调风格,除非琴技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否者很容易破坏先入为主的感官意识。而王清羽,虽然弹得一手好琴,却很明显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   她因得到了端木弘的正视而心生喜悦,是以忘记了自己最初的风格,却生生破坏了自己最初的成绩。   端木弘已经移开目光,眼底有些空茫和微微的讥嘲。   秋明月却有些怔忡,王清羽的手法…似曾相识。   记忆忽然飘远,耳边似乎又回想起昔日的欢声笑语,和这大殿的觥筹交错格格不入,却又那般清晰而刺心。   她已经放下了酒杯,眼神淡漠而怀念。   一曲终了,王清羽站了起来。   “臣女献丑了。”   秋明月恍然回神,看着王清羽,眼神几分迷茫。   “王姑娘的琴声,让朕想起一个人。”   王清羽有些讶异,随即道:“能令陛下怀念之人,定然对陛下很重要。”   秋明月笑笑,“她是朕的朋友。”她看着王清羽,眼波流动之间又有笑意款款。   “算起来,比你还小几个月。”   王清羽抬头。秋明月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又似乎飘向了远处。   “她叫凤倾瑶…”   端木弘原本正在和旁边的轩辕逸说话,此刻听见这三个字,忽然一顿,抬头看向秋明月。其他人也看向她,所想却不同。凤,是大昭皇室姓氏。   秋明月话说到一半就顿住,又淡淡道:“她也弹得一手好琴,手法…和你很像。”   王清羽低下头,“能让陛下感怀友人,是臣女的荣幸。”   秋明月笑笑,正准备说什么,端木弘突然道:“陛下既然喜欢王姑娘的琴音,不如让王姑娘日后日日进宫为陛下弹奏一曲,也可消陛下日日操劳之苦。”   王清羽一怔,随即一喜。端木弘经常入宫和陛下商议朝政,如果自己能日日进宫,也就是说…卫王,终于正视自己了吗?   秋明月也是一怔,她不认为端木弘看上了王清羽。而王清羽已经跪了下来,“如此,臣女万分欣喜。”   厄?   秋明月无奈,只得点头。   “既然如此——”   这时却有侍卫急匆匆而来。   “报——”   他跪在地上,满脸焦急惊慌。   “陛下,叛贼已经攻入帝都——”   群臣哗然变色。   第二十五章 瓮中捉鳖,夫妻联手   觥筹交错已停,所有人大惊失色,唯有秋明月面色自若。   “慌什么?”   那声音三分淡然三分漠然三分漫不经心,甚至还带有一分意味不明的笑和沉寂的释然。   朝臣百官抬头看着她,一瞬间刚才的震惊和慌张被她那云淡风轻的语气给轻轻扫去,觉得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过如是。   “陛下。”   有武将站出来,“微臣请求迎战。”   “不忙。”   秋明月手指敲击着桌面,抬头看着这大殿,眼神流光万千似掩映了这满殿的辉煌夺目。额头上垂下的冠冕似碧水流光,又似星火缭绕,倒映着她的眉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沉静而幽深的美。   “好歹她是朕的师父,多日不见,尊师莅临,朕这个做徒儿的,怎能不去亲自迎接呢?”   她慢悠悠的站起来,无视众人惊讶莫名不敢置信的眼神,仍旧淡淡一笑。   “既然师尊都进城了,咱们师徒也应该好好聚一聚。”   “章王。”   司徒睿站起来,“微臣在。”   “调动章王府所有兵马,包围帝都城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初入,违者杀无赦。”   “是。”   司徒睿领命而去。   “卫王。”   秋明月眉眼不抬,淡淡道。   端木弘站出来。   “擢兵部调动十万大军…”她微微一笑,却是对着轩辕逸。“送轩辕太子去行宫,保护殿下安全。”   轩辕逸顿了顿,抬头看着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叛军入城,眼下陛下不调动所有兵马对抗叛军,却为何调动十万大军保护轩辕太子?立即有人想要上前谏言,秋明月却一挥手。   “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是。”   端木弘也有些纳闷,不过想到小七做事向来有分寸,而且听她那日口气,似乎还有什么王牌。比起燕居来,她似乎更忌惮轩辕逸,不惜用十万大军来将轩辕逸软禁。   他无奈的对着轩辕逸道:“殿下,请吧。”   轩辕逸自然看出秋明月的目的,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忽然又对秋明月道:“陛下,可需要本殿相助?”   秋明月和蔼可亲道:“殿下只要保证在我西戎平安就算帮了朕最大的忙了。”   轩辕逸不再说什么,跟着端木弘走了出去。   秋明月脸色变得冷肃而威严,“御林军听令,护送众卿出宫。”   御林军总指挥使走进来,抱拳应道:“是。”   “陛下——”   王丞相想说什么,被秋明月抬手打断。   “王爱卿什么都不必说了,朕自有分寸。”她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众爱卿今日且先回去,明日朕保证叛军一个不留,还西戎一个太平。”   王丞相有些担心,但见她虽然看起来似乎对这一切漠不关心,然而语气神情里又有着不可逼视的威严和自信,不由得心中想着,难道陛下还有什么绝好的妙计不成?   御林军护送百官出宫,三公大臣和左右丞相以及几位将领却死活不出宫,誓要和陛下共存亡。   秋明月也知道这些老臣虽然愚忠,但是也是一片赤胆忠心,也不阻止,他们想留下就留下吧。令秋明月颇为意外的是,王清羽居然也留了下来。那女子远远看去似娇花照水,然而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冷傲之气。此刻留下来,是想在自己面前博得好印象,日后让端木弘也对她高看几分?   她心中莞尔,倒是个聪明的女子。   等所有人都出了宫,此时叛军已经入城,京城所有的守卫已经和燕居的人马厮杀起来,大街上一片哀嚎声和杀戮声。   秋明月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站在皇宫九重楼阁上,看着那些被她下令放进来的叛军。夜深幕重,天上没有星子点缀,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底下黑压压一片,然而她仍旧能够看清那些人脸上的杀戮和血腥。   燕居高踞马上,浑身仍旧被黑夜包裹着,连脸上的面具都没有卸下,隔着城墙向上望。   这般混乱的情景,皇宫的宫女太监奇异的没有惊慌得四处乱跑,一切仍旧井然有序的持续着。秋明月双手负立,身边站着五六个老臣,人人脸色担忧,唯有秋明月脸色不变,甚至神情几分玩味儿。   “师尊,好久不见,您一来就给徒儿这么个大礼,让徒儿好生惊喜呢。”   燕居眯了眯眼,遥遥看着站在城楼之上的秋明月。她依旧穿着金红色朝服,头上戴着女王头冠,冠冕垂下来,遮挡了她的眉眼神情。然而从嘴角淡淡的笑意可看出来,她一点都不慌张也一点都不焦急,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如今整个皇宫已经被自己的兵马包围,她为何还能这般云淡风轻?这个徒儿,也是她的外孙女,从前一直被自己捏在手心的棋子。事到如今,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或者,是自己逼得太紧,以至于她萌生了叛逆之心?可自己做这些又是为什么?都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国,为了这江山霸业。她为何就是不理解自己的苦心?   “你倒是笑得出来。”   她端坐在马上不动,看着四下的皇宫守卫已经趋于弱势,嘴角勾起冷毅的弧度。   “你以为让司徒睿将我困在皇城,我就没办法突围了吗?陛下,别忘了,您还在这儿。”   秋明月似乎笑了笑,垂下眼帘,很认真的看着燕居,用一种很是叹息很是怜悯的语气说道:“当然,只要您还活着,就没有闯不出的重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过——”   她声音一顿,笑容几分温柔。   “只怕今日您是出不去了。”   燕居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的人是你不是朕。”秋明月弹了弹衣袖上的灰,眼风淡淡扫过下方的厮杀血腥,眼神毫无波澜:“本来朕敬您是长辈,又是朕的师父,四朝元老,于我西戎有不世之功,是以对你多加容忍。然而不成想你竟然野心至此,想要谋朝篡位。”   她眼神又落在燕居身上,“当初是您将朕送到民间,辛苦培养直至今日荣登九五之尊。朕不负您所望,您却贪心不足想要挟持朕做个傀儡帝王。抱歉,师尊,这西戎的江山,姓端木,不姓凌。”   最后三个字,她声音悠然冰冷如雪,浑身上下也爆发出极致的冰寒之气,冻得身边几位大臣都不免抖了抖。   燕居眼神一凛,却见秋明月忽然一挥袖。   “退下。”   然后就看到那些为数不多的皇宫守卫军全都如海水般退下,下一刻,四面宫墙上无数弓箭手悄然出现,冰冷的剑锋直直对准下方的叛军。   秋明月侧身而立,神情冷若冰霜。   “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投降,朕可以既往不咎,你退出朝廷,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朕会给你置一座院子让你安心养老,也算尽你我师徒情分和君臣之义。否则,就休怪朕无情。”   燕居冷笑一声,忽然道:“凤倾璃那小子呢,怎么不出来?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你吗?如今看着我兵临城下,你一个人在这儿支撑着,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做缩头乌龟了呢?你以为把他藏在你寝宫里,就能藏一辈子?”   什么!   城墙上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秋明月,王丞相忍不住出声。   “陛下—”   秋明月单手负立,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有异议?他是朕的夫君,住在朕的寝宫里,有什么不对吗?”   这般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王丞相隔得近,玉冕已经遮挡不住她的神情,王丞相清晰的看到她眼中森冷凉薄,如底下那些冰冷的剑锋和还未干涸的血迹。   历经风云的他,看到这样的眼神,也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位女帝陛下,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他懂,所以才甘愿辅佐。只是不曾想,才十六岁的少女,竟然会有那么森寒刻骨的眼神。   不止他心惊,左右两边的文臣武将被那眼神一看,都有些心凉而恐惧。   “陛下。”   王丞相拱了拱手,道:“大昭太子莅临我国,视为贵客,按礼制,应当…”   “这事儿稍后再说。”   秋明月淡淡打断他,回头对下方的燕居道:“他不呆在朕的寝宫里,任由你掳走朕的孩儿吗?”她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燕居。   “师父,其实何必呢?你为何处处和朕过不去呢?这些年你悉心栽培朕,不就是为了让朕能够匡扶西戎大业吗?如今朕做到了,你却又非得杀朕的孩子。你可知道,这是诛灭九族之罪。”   “哼。”燕居不屑的冷哼,有些诡异的看着她。“我的九族,你也在内。”   旁人只觉得她说的是师徒,然而只有秋明月知道,燕居指的是祖孙亲情。她手指动了动,又笑得妖娆。   “好啊,你可以试一试,这天下,谁敢斩朕的脑袋?”   身后大臣守卫军以及伺候的太监宫女齐齐低下了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燕居又是一声轻哼,“你费劲心思引我来此,只为杀我?端木静曦,你如此欺师灭祖,就不怕受万人唾弃?”   “放肆。”   御史大夫张大人闻言立即怒喝一声,“直呼陛下名讳,乃大不敬——”   燕居重重一哼,一道光线以迅雷之势射向张大人,直取他的眼睛。城墙上惊呼声四起,极为将军立即就要来援手。秋明月却轻飘飘的挥了挥衣袖。先将张大人推向一边,然后手指一点,那光线立即顿住,而后又反射回去,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射向燕居的咽喉。   燕居没有动,她身边的两个黑衣人立即出手,挡住了那光线,却被两股内力震慑得后退了几步。隔得太远,大臣们看不见他们的神情,然而秋明月却看到那两个人嘴角有鲜血溢出。   “不愧是本座教出来的好徒儿。”燕居瞥了眼两个手下,淡淡道:“你如今翅膀硬了,就不听本座的话了对吧?”   “燕居。”体型彪悍性子有些急躁的宋大将军忍不住了,怒声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天命尊贵,尊你一声师父已是对你尊重至极。先帝在世时也对你礼遇有加,你却不知回报,反而做了这乱臣贼子,几次三番对公主和皇子下杀手,如今还公然辱骂陛下,其罪可诛——”   秋明月笑眯眯道:“宋爱卿,别冲动,生气对身体不好。”   “陛下。”   耿直的将军感动于陛下的温厚,挺身站出来。   “微臣为陛下之臣子,理当为陛下尽忠,君为上,臣为轻。辱骂君上且图谋不轨逆某犯上者,该处以极刑。”他单膝下跪,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宽宏大量,念及师徒情分不愿斩尽杀绝,然而有人贼心不死,妄图我西戎江山。其心可诛,其行可恨。微臣恳请陛下,允微臣一战,驱逐叛贼,保我西戎万里江山,虽死犹荣。”   他一番话落下,身后又有几个将军站出来,齐声道:“微臣请求出战。”   秋明月眼里闪过笑意,亲自俯身将宋将军扶起来。   “宋爱卿请起,诸位将军爱国之心朕甚是欣慰。然则你们都是我西戎肱骨之臣,朕的左膀右臂,怎能为一小贼而牺牲,岂不笑掉大牙?”   “陛下—”   宋将军还要说话,秋明月却已经笑眯眯的转过了身。   “师父,这是最后的机会,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若你真的要一意孤行,那么朕也不能因个人私情而罔顾我西戎上下百姓,只能大义灭亲了,还望您谅解。”   燕居在冷笑,“你倒是说得好听。”   秋明月却已经接过了宫女端过来的茶,以杯盖覆辙面上的茶叶,不说话。   燕居又道:“你怎么不告诉你的臣子,本座是你什么人?还是,你不敢承认?”   秋明月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嫌太烫,顿了顿,眉眼不抬,淡淡道:“朕行的端坐得正,没什么不敢承认的。还是说,师尊您又想玩什么把戏?当年你唱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戏瞒过了天下人,做了我西戎的国师,历代几位先祖都对你很是赏识,不惜委以重任。可惜你贪心不足,竟然想染指我西戎江山,朕岂能容你?”   她一只手端着白玉杯,眼神清冷似寒霜。   “当初朕只是大昭一个世家之女,可你却非说朕是西戎的公主。如今朕认祖归宗了,你又想指证朕是谁?你当真以为朕容你忍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说到最后,她轻哼一声,手上的杯盏铿然碎裂。   燕居瞳孔一缩,秋明月已经冷声下令。   “放箭。”   “慢着!”   燕居突然喝止,然而秋明月没有下令,弓箭手自然不会停下。刹那间箭如雨飞射而下。盾牌起,全都拦在了燕居面前,避免她受箭伤。   燕居怒从心起,大喝。   “端木静曦,你难道不想救你女儿性命了吗?”   什么意思?   秋明月瞳孔一缩,浑身散发着冷气。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燕居高高仰着头,面具覆盖下露出的一双眼睛闪烁着得意和轻嘲。   “你如果不想你女儿有事,最好让他们住手。否则,我可不保证待会儿被万箭穿心的不会是你的女儿。”   “虚张声势——”   秋明月话头顿住,淹没在燕居手中的婴儿上。城墙上涌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弓箭手自动的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他们的陛下,等待指示。   燕居臂弯处抱着小小的一团,隔得那么远她也能看清襁褓中婴儿粉嫩的肌肤。那襁褓,明黄色的,还微露出一截红色的璎珞。   秋明月看着那细碎的璎珞,手指微微颤抖。那是,她亲手绣的。   城墙上宫灯幽幽如鬼灯,她额头上珠冕垂下,遮没了她眉眼神情。然而谁都能感受到她此刻极致的愤怒和森寒。   燕居似乎在抚弄婴儿的脸,微微笑了起来。   “你的女儿,你不会不认识吧?”   “陛下——”   身边的大臣都面色惊惶,根本就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秋明月深吸口气,随即冷笑。   “你以为随便抱个孩子来骗朕,朕就会相信——”   “小姐。”   身后响起女子的惊呼声,颤颤巍巍的,惊恐而愧疚,绝望而哭泣。   秋明月身子一僵,缓缓回头,便看见红萼瑟瑟的站着,身子抖如筛糠。她身边,站着一脸铁青抱着婴儿的凤倾璃。她瞪大眼睛,忽然脚下一个踉跄。   “陛下——”   隔得最近的王清羽扶住她。   “萱萱。”   凤倾璃身影一闪,空出的手揽住了她的腰,面色焦急而担忧。周围的朝臣守卫早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们没见过凤倾璃,但是见他和陛下的贴身女官一起走来,且又和陛下这般亲密,想来便是他们陛下的夫君,大昭的太子凤倾璃了。   此时此刻,他们看见这个人,心中百味陈杂,都忘记了该做什么。   秋明月脑子一晕只是片刻,而后立即回复了冷静。她死死抓着凤倾璃的衣袖,一个字一个字道:“绾儿呢?”   凤倾璃愧疚而悲愤的低下头,“有人偷袭,我不敌,只救出了尘儿——”   秋明月愤然推开他,怒道:“你答应我会保护孩子的,凤倾璃,你——”   巨大的愤怒和恐慌笼罩,她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下。   凤倾璃大惊失色,连忙抱住她。“萱萱——”   “陛下——”城墙上立即一片混乱,惊呼声此起彼伏。   燕居眼神一凛,就是这个时候。   “来人。”   身后又是一批铁甲队骑涌上来,手上也驾着弓箭。   凤倾璃悠然回头,还没来得及代秋明月下令弓箭手放箭,下方燕居的人已经开始先一步放箭。箭如雨纷纷飞射,耳边不断有哀嚎声,血腥蔓延…   “攻进去。”   燕居一声令下,身后的大队人马立即开始撞城门。   “不好,不能让他们进来。”   王丞相大急,宋将军已经站了出来。   “来人,跟本将前去应战。”   “是。”   身后响起洪亮的应答声。   “宋将军,陛下方才说——”   王丞相想阻止。   “丞相。”   宋将军回头,眉眼冷肃。   “陛下受惊昏迷,我等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公主还在燕居手上…”他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来看向凤倾璃,此时此刻没有人主持大局。凤倾璃虽然是大昭太子,但也是陛下的夫君,而且看他神情,应该是对陛下很在意。这个时候,也只能靠他了。   “凤太子,如今陛下已经晕迷,您作为陛下之夫,微臣恳请…”   “让他们进城。”   躺在凤倾璃怀中的秋明月忽然睁开眼睛,在王丞相等人还来不及欣喜之时,凤倾璃已经压低声音道:“燕居是要看我们乱,咱们就乱给她看。王丞相,宋将军,这里就拜托你们了。记得,做戏要做足。”   他弯腰将秋明月打横抱起,直直走了下去。   王丞相和宋将军面面相觑,红萼走过来低语了一句。   “两位大人,你们还没看出来吗?这是陛下和太子的诱敌之策。要放帝君进来,陛下说了,关门打狗。但是燕居诡计多端且疑心病重,两位且莫露出马脚才好。”她福了福身,“奴婢先行告退。”   王丞相和宋将军对视一眼,眼底齐齐爆发出欣赏之光,而后连忙指挥城头上的守卫军应敌。放箭的放箭,扔大石的扔大石…   顷刻之间,战火缭绕不断。   不多时,城门被撞开,几位大臣都被燕居抓了去。接下来,叛军一路攻破三道宫门,直直到最后一道宫门。攻入了这道宫门后,就代表皇宫彻底被侵占。   燕居望着朱红色的大门,眉眼神情冷峻。   “开!”   随着大门被撞破,燕居骑马走了进去。抬头,果然看见凤倾璃立在城墙上。而他身边,却站着已经换下了金红色朝服,素面朝天的秋明月。她神色淡定自若,哪里还有方才半分惊慌失措?   燕居眼神一凝,刚意识到什么,然而下一刻,宫门关闭,身后的大军被阻拦在外。她悠然抬头看着秋明月,目光如电。   “你咋我?”   秋明月微微一笑,“师父,我等你很久了。”   隔着厚厚的宫门,外面的厮杀声此起彼伏,绝望的哀嚎声,以及那些凌厉的仿佛练习过千百遍的杀招,一招毙命。不用看,她知道,今日中计了。她的人马,正在遭受着惨无人道的狙击屠杀。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的女儿?”   到得此刻,燕居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知道秋明月不是好像与的,是以一路小心翼翼,没想到还是中了这两个人的计。没关系,只要她的女儿在自己手上,晾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秋明月款款上前几步,脸上笑容和煦而温柔。   “您确定您手中的婴儿,真的是朕的女儿?”   燕居脸色一变,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下意识低头看着臂弯处的婴儿,孩子正在沉睡,一脸的安详。一路血腥走来,都没有吵醒她。   对,哭声!   她悠然睁大眼睛,这么小的婴儿,即便睡得再熟,面对这样刀枪箭雨,为何没有被惊醒?   心里划过不安,她将手指放在婴儿鼻息下。   秋明月在城墙上幽幽的笑声已经传来,“不用试了,那是个死婴儿。”   燕居凌厉抬头,秋明月脸上波澜不惊,拍了拍手。身后缓缓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碧绿色的宫女服,低着头,臂弯里一个明黄色的包袱。   她慢慢走近,昏黄的宫灯下,只看得见她侧脸表情淡漠,肌肤细腻雪白。垂下的眉眼遮住了眼中神情,显得安静而敬畏。   “奴婢幸不辱命,小公主安然无恙,小姐放心。”   她抬头,一张清秀而俏丽的容颜暴露在燕居面前,赫然便是本已经死了的绿鸢。   燕居悠然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而那女子却对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国师,哦不,燕居夫人。”   “你——”燕居骇然的盯着她,“怎么可能,你不是——”   忽然想到什么,她愤怒而凌厉的看向已经接过孩子一脸从容淡然的秋明月。   “你设计我。”   秋明月浅浅一笑,“怎么能这么说呢?师父,这可不都是你教我的吗?在比自己强大的敌人面前,适当的示弱,会让敌人放下戒心。哦对了,你是不是疑惑,绿鸢既然是我的人,我为何当初还要对她那么冷淡?”   不等燕居回答,她非常好心的给她解答。   “没办法,要怪就怪师父实在是太不知足,也太过强势,根本不给我立足之地。绿鸢嘛,她本来就是我的人。我要不表现得对她冷淡点,又怎么能令你放下戒心?又怎么能知道孙嬷嬷的衷心?”   提到孙嬷嬷,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和隐隐的悲愤。   “我下令处死了她,但你却未曾见到她的尸体不是吗?因为你自持身份,小小一个宫女的死活,你自然不放在眼里。”   燕居胸口有怒火燃烧,死死的瞪着绿鸢。她的确没想到,这个贱婢,居然联合秋明月演了一场戏来骗她。可恨,实在是可恨。   “当然,我还要谢谢你。若非你那么绝情,绿鸢也不可能背弃你。”秋明月懒洋洋的说着,“你是不是想说,她的家族世代守护藏宝图的钥匙。前朝睿贤皇后对她祖先给予无尚信任,委以重任。如今她不听你吩咐,反倒是帮着我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不肖子孙,罔顾了先祖大义?”   燕居不说话,一双眼睛清冷似月,冰封似雪。   秋明月冷笑一声,手中多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这个你认识吧?当年在秋府,玉姨娘曾经给了我同样的盒子。这里面,藏着开启宝藏的钥匙。一共三把,我手上有两把,还有一份藏宝图和最后一把钥匙,在你身上吧。”   燕居眯了眯眼。她的大队人马都在外面,而且听声音大抵也死得差不多了,身边的人虽然个个都是精英,然而难保这两人没有其他的安排。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交出藏宝图和钥匙。”   秋明月冷淡道:“然后自废武功,看在师徒情分上,我不杀你。”   “哈哈哈…”燕居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   秋明月不为所动,倒是凤倾璃,有些不耐烦了。   “萱萱,不用跟她废话了。她今日逼你至此,根本没有给你退路,你又何必还记挂着什么师徒情谊?她当年根本就是一直在利用你。”   燕居不笑了,狠狠的瞪着凤倾璃,眼神里彻骨的恨意。   “小子,上次没有杀了你,你不躲在大昭好好的做你的太子,竟然还敢跑到这儿来送死?也好,省得本座再多跑一趟。”她又看向秋明月,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叹息。   “丫头,我从来没想过要伤你。我只是要你记住你的使命,你是我大倾后裔,你身上肩负着复国的使命。当年国破家亡的深仇大恨,你不能忘。既然这小子迷惑了你的心智,那我就杀了他。”   她说罢一挥手,身后的精英卫队也齐齐涌动,正在这时,四面八方落下十几个黑影,个个身穿劲装,武功高强,应付起那些最后的黑龙隐卫,竟然也不相上下。   燕居有些讶异。秋明月却在微笑,对凤倾璃说道:“看来当初留下这些人是正确的选择。”   凤倾璃眉眼难得的几分温柔,“当初那玉牌留给你,为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保你安全,没想到往日再为难的时候你都没有用,偏在这个时候把它拿出来了。”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怎能浪费?”   秋明月低头微笑,将怀中的女儿交给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司徒睿和端木弘。   “都处理好了?”   端木弘笑得一脸风流倜傥,“放心,十万兵马可不是说着好玩的。轩辕逸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司徒睿也笑道:“在城外接应的五万叛军已经被微臣的人和陛下的死士降服,死了两万三千七百五十六个人,伤一万五千八百而是一个人,剩下的都已经投降。包括门外的叛军,除了被绞杀的,剩下的都表示臣服陛下,恭请陛下裁决。”   “很好。”   秋明月转身,左边站着凤倾璃,右边站着两个心腹丫鬟。她冷眼看着下方的厮杀,看着那些血染红了地面,看着刀戟声哑,看着尸横遍野…   从未想过,当她亲临战场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而敌人,却是这个世界上和她血缘最深厚之人之一。她的师父,兼外祖母。   “小七。”   端木弘看着下方的厮杀,漫不经心的问:“你倒是藏得严,怪不得这么有信心呢。不过我很好奇,培养这些人,可要花费不少银子吧。他们的兵器,看起来也是新打造的,这也得花不少钱。国库里可没有多余的支出,你怎么养他们的?”   秋明月淡淡道:“你不知道我在未出嫁之前就有做生意吗?之前在皇宫里的那些死士,以及刚才交给阿睿那些,都是我在四年前就开始培养的。燕居疑心病重,我身边到处都有她的眼线,所以我不敢做得太张扬。那两年也只养了几十个武功一般的死士。而且我名下的产业她都知道,如果查出有大量的支出,她定然会怀疑。”   “所以…”   凤倾璃含笑接过话,“你开的水镜坊和醉云居,其实就是用来迷惑她视线的。你真正的产业,应该在江南。”   “不光如此。”秋明月眼眸熠熠,自信逼人。“我当初费尽心机帮采蕊拿回她的产业,可不是心血来潮和同情心泛滥了。一个小小的绸缎庄,且又名声不好,根本没什么收入。燕居调查后没发现可疑的,也只会认为我年轻气盛,自负骄傲不服输想要凭借一己之力令那个绸缎庄起死回生而已。她自然不会知道,我让人在采蕊家里挖了地道,建了密室。那些后来的死士,都是在那里秘密培养的。”   她看向下方与燕居的人交战的那些精卫,幽幽道:“我之前没有用这些人,其实是因为他们都在大昭,帮我训练更多的死士。燕居逃走的时候,我才将他们召回。”   端木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他斜睨着秋明月,目光玩味儿。“小七,看不出来啊,你那么早就开始未雨绸缪了啊。”   秋明月淡淡道:“要是你被一个人控制多年,你也会这样做的。”   端木弘不说话。凤倾璃侧头看秋明月,目光里满是疼惜与恋爱。忽然有疾风声响,凌厉的掌风逼近。他一把推开秋明月,立即与燕居交缠在一起。   “子靖—”   秋明月推开两个丫鬟,飞身迎了上去。   “端木静曦。”巨大真气笼罩中,燕居眼神森然而愤怒。“你好,很好,我教的好徒儿,竟然学会算计自己的师父了。哼,真是好得很。”   秋明月不为所动,招式凌厉不减。   “这都是你逼的。”   燕居更为愤怒,出招更加狠毒。司徒睿原本想加入战争,端木弘拉着他。这里就只有他会武功,还要保护两个孩子。燕居嘛,就交给小七就好了。   “我们下去,不要给小七他们添乱。”   司徒睿看了眼空中交缠的三人一眼,点头离开。   半空中燕居回首,见几人背影匆忙,怒从心起,运起十二分的内力发动掌风,顷刻间夺命杀招呼啸而至。   秋明月大惊,连忙飞身阻挡,凤倾璃也在同一时刻闪过来,先推开她然后再去接燕居的掌风。然而他本就逊燕居一筹,又加之晚了一步,虽然化解了燕居的掌风,却也被那强大的真气所伤,嘴角咽下一丝鲜血。   “子靖。”   秋明月大惊,袖中白绫飞出,如灵蛇般在空中结成巨网,然后缠向燕居。   燕居抬头一看,长袖一甩,强大的真力震破巨网。然而凤倾璃和秋明月两人的掌风从两个方向传来,她只得后仰,然后飞身离去。秋明月二人自然不能让她逃跑,立即追了过去,一步步将她逼到了金銮殿。守卫早就被秋明月吩咐去奸杀那些叛军,宫女太监根本不足为惧,燕居抬手一挥,守在门口的宫女和太监立即毙命。   她一掌推开门,身子一闪就闪了进去。而此时,秋明月和凤倾璃也已经赶到。   燕居站在大殿正中,看着上方金灿灿的龙椅,看着这宝光朱辉的大殿,神色似乎有些怀念。   回头,见秋明月和凤倾璃神色冷峻,一脸敌意。她忽然笑了,双手展开,真气散出,宽大的衣袍碎裂,露出里面穿着的黄衫衣裙。脸上的面具也碎裂,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不老容颜也暴露在外。她负手而立,二十岁的容颜五十岁苍凉的眼神,唇色如血般殷虹,神色镇定如往昔,而那眼神依旧似冰山上的雪水,千万年的阳光也融不化。   秋明月看着她,明明二十岁的模样,谁能想得到这个人已经年过半百心愈沧桑?   “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她叹息一声,“我们两人单独一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们联手却未必会输。”   “你怎么不说。”燕居冷笑了一声,眼神若幽虹绚丽,涤荡着异样的魅惑。“再加上这大殿隐藏的所有死士?”   “你既然知道。”秋明月也不否认,“还想殊死搏斗吗?再这样下去,吃亏得只会是你。”   燕居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感叹也有着欣赏。   “我果然没看错,你确实是难得的帝王人才。只可惜——”她又看向凤倾璃,眼神瞬间冰冷。   “却爱上不该爱的人,注定一番霸业成空,白白浪费了我一片苦心。”   秋明月静静道:“从一开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由自主,你总是按照你认为的强加在我身上,逼迫我去履行什么复国使命,逼迫我去加害我身边的人。可你从没有问过我,这些所谓的权利江山,是否是我愿意接手的。当然,如果今天我是一个懦弱不堪一击的人,你大概也不会选中我,即便我是你口中所说血脉最纯正的前朝后裔。然而对于你来说,复国只是一个开始,你需要的是一个有野心有城府有谋算的天下霸主,所以你选择了我。”   她距离燕居不过数步之遥,彼此眼神对视,一个冰冷一个沉静。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既然早知道我不甘受你控制,自然就会反抗。今时今日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如今你退不得,我也退不得。就这样吧,不死不休。从一开始,这就是注定的结局。”   燕居似乎笑了一下。   秋明月顿了顿,垂眸略显黯然道:“虽然当初受你胁迫学武并非我所愿,但是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我好歹师徒一场,无论我愿不愿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燕居一挥袖,“师徒?哼,你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当真敢欺师灭祖了。”   最后一句落下,真气涌动,她周身衣袂闪动,发丝飞在空中,眼神凄厉如鬼魅,看起来甚为骇人。   凤倾璃下意识将秋明月挡在身后,冷冷道:“你早知她来历,又何必再用这些所谓的血缘来禁锢逼迫她?”   燕居眼眸一震,有些讶异凤倾璃居然知道秋明月来自异世。   凤倾璃冷眼看她,眼底有憎恨有愤怒。就是这个女人,当初就是她逼迫萱萱离开自己的。若非她从中作梗,他们不会有那么多误会险些就此擦肩而过。   “说什么复国,其实说白了只是你心里的魔障而已。你自己一生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算计了半生,还要逼迫你的后人跟你一样疯狂。你若是真为了她好,就不会这样步步紧逼,让她痛苦。扪心自问,你当真有把她当做你的孙女?说到底,你只是个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现在你又凭什么质问她?”   “你闭嘴!”   燕居勃然大怒,掌风呼啸而至。   ------题外话------   下一章就真正解决燕居,呼呼,写到这儿差不多快完结了。   第二十六章 因为爱她,替她赎罪   凤倾璃身影一闪,顺便将秋明玉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迎了上去,两个人瞬间交缠过了几十招。秋明月想上去,凤倾璃却边打边道:“萱萱,不要过来。”   秋明月顿住,他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已经担上了弑父的罪名,他不想让她再担上杀自己外祖母的罪。他不希望,她的余生都活在罪恶和愧疚中无法自拔。   可是——   她苦笑一声,她已经满身罪孽,又如何赎得清?   “小七。”   “陛下。”   端木弘和司徒睿急匆匆赶了进来。   “小姐。”   红萼和绿鸢也走了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   秋明月摇头,看着交缠的二人,面色有些焦急。   端木弘走过来,“王丞相和宋将军他们都已经被救出来了,叛军已经彻底清扫干净,现在几位大臣都等在外面。”   秋明月现在哪里顾及得了这些,“三哥,把孩子抱出去,这里太危险了。叛军的事情,你去处理,然后让那些大臣都回去,明日再说。”   她说完就身影一闪,迎了上去。   “小七——”   端木弘伸出手,而后无奈的叹息。   “走吧,别再这儿添乱了。”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看着场中交战情景的尘儿,他有些失笑。“这孩子智慧早生,如此情形,居然都不害怕。”   司徒睿也抬头看了眼,然后默默离开。   燕居武功高强又有几十年的内力,秋明月也算是天赋异禀,学了几年的武,到得如今也鲜少有敌手了,只不过到底是年轻了些,招式柔韧有余,内力不足。凤倾璃本来也是不敌燕居的,但是好在以前服用过玉雪之心,功力大增,再加上秋明月的帮助,两人对抗燕居倒是没有显得局限而退缩。   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过了几百招,这大殿的装饰几乎全都被毁坏得一干二净。   燕居有些心惊,在这样下去,她会力竭而死。如今她的人都死光了,再没有半点依靠。这两人都是世上少有的高手,若非自己这些时间悉心调理将内伤痊愈,只怕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先找机会逃出去再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样一想,她忽然发出毁天灭地的一掌,却是直指打向秋明月。   “萱萱——”   凤倾璃被那真气震得后退,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立即迎了上去,抱着她旋转后退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却因没能及时用内力抵挡那强势的掌风而再次伤到内腑,唇边溢出更多的鲜血来。   “子靖——”   秋明月睁大了眼睛。   燕居诡异一笑,而后身影后退就要飞出去。   秋明月忽然抬头,一挥袖,大门重重关闭。同时手指微动,一根银线飞出,再次在空中缠绕如蛇,如利剑般刺向燕居的后背。   燕居面色有些青,伸出两指夹住银线,内力催动,银丝线碎裂成灰。她冷笑,然而下一刻随着那线发出的隐形的罡气已经到得近前。凤倾璃也已经回过头来,拼尽全身内力发出一枚暗黑色的暗器。   燕居不得不后退,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截凸起物。她不妨,一脚踩了下去。心中警铃大作,立即往前扑。然而已经来不及,沉重的牢笼从顶部落了下来,将她整个笼罩。她目光一凛,立即就要劈开,却听到秋明月清冷的声音传来。   “没用的,这是千年玄铁打造的铁笼,任你武功再高内力再深厚,也无法劈开。”   她松了口气,压下心中血液的震动,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刚才缠着你,不过就是为了消耗你的内力而已。”   燕居眼里爆发出浓烈的怒气,“端木静曦,你敢算计我?”   秋明月扶着凤倾璃的手,看着燕居的眼神复杂难辨。   “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想过真正与你为敌。正如你所说,你是我外祖母,即便是我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从前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也都可以既往不咎,然而是你一步步逼我。”   燕居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她。   秋明月垂下眼睫,语气带着几分苦涩又并几分坚决。   “我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让,但不能容忍有人伤害我的孩子。”   燕居表情开始晦暗。   “你也是一个母亲,想想我娘。”秋明月静默的看着她,“你一生就被复国的魔障禁锢,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顾及。呵呵,所以,你不会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我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个异世,从一开始你就只是再利用我。说什么祖孙情分,你一早就知道我的来历。正如你所说,我不过只是占了你外孙女的身体而已,你对我又有几分真正的亲情呢?就连你的亲生女儿,你都可以抛弃,又何况是我?”   燕居目光在这满殿的斑斓狼藉中显得几分隐藏在黑暗中看不见的狼狈。   “我并没有抛弃她。”   “是吗?”秋明月清明的眼让她无所遁形,“是,为了不让她继续走上你的路,所以你让她做一个平凡人。或许,这是你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燕居眼眸淡淡暗淡下来,浑身的冷气和怒气也渐渐收敛起来,平静的看着秋明月。   “或许,我当初不该去找你。”   秋明月不置可否,“还是那句话,你自废武功,我放你走,从此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燕居夫人。”   燕居似乎轻笑了一声,望着珠光辉煌的大殿,眼神又遥遥落在秋明月背后阶梯之上的龙椅上,几分飘渺几分茫然。   “我给你机会,让你荣登大宝,让你成为这时间最尊贵最有权威的女人,还不足够抵消你对我的恨吗?”   “我说过,这些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秋明月目光淡漠而犀利,似要看尽她的灵魂。“其实扪心自问,这一切也不是你想要的吧?”   燕居霍然眯了眯眼,似乎想要反驳,秋明月却淡淡的笑了。   “你总是在不断的逼迫自己。或许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没有生长在皇室里,更没有自小受教导嘱托要不惜一切复国。所以我比你要看得开,放得下得多。你这辈子都被复国的噩梦缠绕,然而你精心下来仔细想一想。如果没有上一辈施加给你的压力,那些本就不属于你的仇恨,你还会这么执着吗?”   秋明月紧紧盯着她,声音似天外飞来,缠绕着梦的迷惑。   “你难道从不曾想过放下?放下那些原本不属于你该背负的责任和使命以及仇恨,只做一个平凡人。你有自己美好的青春,会在风华年少之时遇上自己的爱人,然后有自己的孩子,你也可以如普通人一般幸福。然而你却选择了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的人生。你浪费了一生光阴还不够,却还要让我陪着你一起痛苦一起在那些仇恨里挣扎。”   燕居抿着唇,眼神有片刻似掠过了千山万水,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尽这人世悲欢离合世态炎凉。她沉默着,也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秋明月还在继续说,“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你并没有亲眼目睹,又何必这么逼迫自己呢?复国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不惜放弃自己的爱情放弃自己的青春放弃你在豆蔻年华和所有少女一样做过的美梦?即便是复国了你报仇了,你会快乐吗?你的祖辈,你的亲人,他们还能活过来吗?况且凌家只是前朝朝臣而已,并不是真正的皇族后裔。你做这一切,值得吗?”   “凌家世代忠于大倾皇室,这是凌氏后人的责任和使命…”燕居的口气仍旧很冷,然而似乎有有些松动,不如从前那般理所当然和执着。   “责任,使命?那是什么?”秋明月上前两步,凤倾璃怕燕居会伤到她,因此紧紧的跟上去。   “那只不过是你的祖先世代的迂腐思想在作祟。大倾已经亡了,无论是基于什么原因,那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即便是为人算计又如何?这泱泱天下,分分合合,本就是历史规律。即便当年没有凤翼操纵,你能保证大倾还能繁华多少年?你能保证这天下永远姓萧?不,你从一开始就错了。皇帝,不过只是一个称谓而已。这天下从来都是百姓的,没有百姓,皇帝算什么?只是上位者永远都看不破这个浅显的道理。”   “哼,你知道什么?”燕居冷哼一声,“当年元倾帝携神英皇后征战天下统一各国,建立不世之功勋。后天圣帝并睿贤皇后收服无忧城,天下大统。他勤政爱民礼贤下士,减免赋税改善刑罚…他们是千古明君,永垂不朽。大倾朝的天下,无数明君圣贤。他们开创了无数无尚功德,受万民朝拜。而我凌家先祖,跟随元倾帝打江山,乃一代贤臣,功勋卓著。凌家的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凌家的女儿,自睿贤皇后之后,无一人不为,这是凌家组训。凌氏一族,永世效忠萧氏皇族。”   她神情冷峻,眼神里有对祖先的钦佩和身为凌家后代的骄傲,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矛盾和疲惫。   “当年叛军入城,我凌家儿郎率兵阻挡,一个个战死沙场,然而他们仍旧是英雄,是凌氏一族的骄傲。凤翼狼心狗肺,杀光我凌家男儿,还要让我凌氏女儿沦为军妓,用为凤家铁蹄之下的玩物。”   秋明月眼神震了震,凤倾璃也抿了唇。其实这些事就算燕居不说,他们也能够想得到。大军入城,改朝换代,乱世之中,女子本就是男人的玩物。尤其是皇宫里的妃嫔宫女,不知道是受尽了多少的凌辱才痛苦的死去。当初花神皇后一把火烧了皇宫,其实还用另外一种方式救了那些无辜的宫女,让她们不必耻辱的死去。   索性,萧家的男子个个痴情,皇宫没有后妃,不然那些可悲的女子又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蹂躏。   传说凌家世代出美人,男的俊女的俏。凤家的铁蹄踏入皇城,凌家身为忠义之后,自然拼死抵挡。男儿死了,女子自然会被沦为男子身下的玩物。   “我的祖父…”燕居低下头,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情绪。“也就是凌氏覆灭的最后一代,他是凌家最小的儿子,因自小身体羸弱不能习武,大军入城之时无法操持兵器上阵杀敌。城破之时,衷心的老管家将他救走。”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眼底也布满了痛楚之色,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凌家出现了叛徒,将祖父的行踪出卖。叛军找到了他…”她说到这儿顿住了,这次连身体都开始发颤。   “你知道他是怎么逃走的吗?”   她突然抬头,目光充血般的红,死死的看着秋明月,而后带着怒火和恨意瞪着凤倾璃,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是他的妻子,我的祖母,用自己做诱饵,引开了敌军。”她似乎在笑,眼神里却满是彻骨的恨和痛。“一个女人,要怎样面对千军万马?你可知道?”   秋明月忽然一抖,脸色有些发白。   冰冷的剑削,踏踏的马蹄声,冷笑着的敌军,和…柔弱的美貌女子。   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那些人…那些人…   凤倾璃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燕居忽然狂笑出声,眼角有泪痕隐隐。那泪水是干涩的,似沉默了多年突然爆发的火山。几十年压抑的仇和恨,几十年被那些日日念叨着的雪耻折磨越发坚硬却脆弱不堪的心墙轰然倒塌。她一生坚执一生冷酷一生为祖辈恩怨国仇家恨而算计谋划,从不肯软弱不肯低头不肯流泪。然而在此刻,她终于褪下了所有坚硬的顽石,流下了隐忍了几十年的泪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是被那些人轮辱而死。”   燕居悠然目光血红,每一根血丝都仿佛利刃尖刀,死死的撞击秋明月的心。秋明月脚下一软,凤倾璃立即环住她的腰。   “萱萱——”回头又对燕居厉声呵斥,“你还想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哈哈哈…”燕居又大笑,手指抓着铁笼,笑得森冷而凄惨。“折磨?哈哈哈哈…”   她笑声渐渐低了下来,头抵在刚棍上,声音呢喃若梦。   “真正的折磨是什么,你们从来都不知道。”她缓缓抬头,眼神很平静,却看得秋明月心里忽然生出恐慌,下意识想要阻止她,然而她已经开口了。   “你知道一个女人,被杀死全家的人凌辱是怎样的痛苦吗?你知道被自己的丈夫亲眼看着自己被仇人轮辱的凄惨吗?”   秋明月脸色惨白如雪,凤倾璃也震得浑身一僵。   “不,还不止。”燕居又开始笑,一边笑一边大声道:“而且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两个月…”   秋明月身子一软,跌倒在地。凤倾璃这次没有去扶她,早已经被这惊悚而惨烈的真相惊得毛骨悚然,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他只觉得从头冷到脚。他甚至能够体会到燕居那样深沉的仇恨和痛。   “她的孩子,就是这么被流掉的…”   秋明月大口大口的喘息,耳边似乎回荡着女子痛苦挣扎的呼喊,以及那些禽兽猥亵的笑声。她抱着头,痛苦大吼:“住嘴,别说了,别说了——”   凤倾璃如梦初醒,连忙蹲下来抱着她。秋明月却一把推开他,眼神里竟然有着愤怒和恨意,直直刺穿他的灵魂。凤倾璃呼吸一滞,脸色惨白而痛楚。   “萱萱…”   秋明月一愣,她在做什么?为什么推开他?那是他祖辈犯下的罪孽,与他有什么关系?而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凭什么承担那些仇恨和痛苦?然而心底突然涌出的怒火让她忍不住恨,不为什么家族之耻,不为什么国仇家恨。只是因为,她也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尤其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赖以生存的一切,都是男人给予的。她们德蒙男人恩宠的资本,就是容貌和清白。女人的贞洁大于天。在大昭,深闺女子即便和外男多说一句话都会被人说成是淫娃荡妇。一个有夫之妇,当着夫君的面,被那么多人凌辱,这是何等的耻辱和痛苦?更何况,她还身怀有孕。   秋明月捂着胸口,几乎难以想象那个女子当时是如何的痛。   难怪,难怪燕居的执念这么深。与其说是要复国,不如说要报仇。   那个受尽凌辱而死的人,是燕居的祖母。她如何能不恨?   燕居看着蹲在软到在地上的秋明月,眼神似空茫又似讥嘲。   “现在你知道凤家的人有多卑鄙无耻了吗?”   “既然如此——”   秋明月深呼一口气,“当初你为何还要让我接近他?凤氏先祖那般凌虐凌家的女子,你为何还要让我…”   燕居冷冷的看着她,“小不忍则乱大谋。既要成大事,自然要能屈能伸,当年我接近凤鸣,就是要让他痛苦。凤家的人,一个个都该死。就这么杀了他们怎么可以消除他们曾经凌辱我祖先的恨?我就是要让他爱而不得,终生痛苦。”她说到最后又开始大笑,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笑声止,眼神森冷而冰寒的看着秋明月和凤倾璃。   “我警告过你,不许让他碰你。你是我凌家和萧家唯一嫡系血脉,怎能委身于仇人?你不听的话,不但还对这小子动了情,还执意生下两个孽种…”   “凤倾玥也是凤家人。”秋明月死死的盯着她,“你又给我下醉情,把我送到凤倾玥身边去作什么?解了他的诅咒,控制了他,然后利用他们自相残杀?呵呵…在你第一次劫持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是容烨了吧。你却没有告诉我,说到底,你不过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   她慢慢的站起来,“你要报仇,你要复国,我都不管。可是…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加注在我身上?我不姓端木,我也不姓秋,我姓沈,我叫沈青萱。”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凤倾璃眼看她似要发狂,连忙握住她双肩,想要点她的穴道稳住心神。她却摇头制止她,看向燕居。   “凤翼当初灭了大倾,凌家也跟着灭族,所以你恨,你从小就生活在祖辈加注在你身上的仇恨里。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了。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情绪已经逐渐平静。   “我说过,我不想做第二个凤轻舞。现在我告诉你,我也不想做第二个凌燕。你受祖辈嘱咐要报仇复国,然而于我来说,除了这一身血缘躯壳,那些所谓的前朝旧事,于我来说不过几张历史黄卷而已。只要我愿意,大可以做一个局外人。我是拥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可那又如何?记忆只能代表我的传承家族,却不能抹杀我的思想和灵魂。”   燕居冷冷看着她。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秋明月不为所动,“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凤翼最卑鄙最无耻的不是谋窃了萧家的江山,是他利用了自己的女儿。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岂非和他一般无二?你口口声声说凤家人该死,那么你呢?还有我,我算什么?你凌家上下几百口人冤死无辜,我难道就不无辜吗?我只是异世一缕幽魂,穿越到这个世界,却无端端背负那些所谓的家国仇恨,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我占了这具躯壳?如果是这样——”   她眼神悠然凌厉而坚决,“我宁愿放了这一身热血,还我自由灵魂。”   雪亮的匕首出削,在燕居不可置信的眼神下狠狠的朝着自己的手臂刺下去,却在半途中终止。血,一滴滴晕染在她手臂上,零落成妖娆的桃花,片片妖冶刺目。   秋明月瞪大眼睛,看着凤倾璃握住刀刃的手。   “你——”   她手指颤抖,凤倾璃却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疼痛,漠不关心的将匕首丢掉,再回头淡漠的看着她。   “是不是只要把大昭的江山还给萧家,你就可以不用在逼迫她了?”   秋明月悠然抬头,“子靖——”   燕居眼里也有着震惊,带着几分诡异和怀疑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凤倾璃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揽过秋明月的腰,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再对燕居淡淡道:“你懒以逼迫她的条件,不过就是因她这副躯壳而已。这世上人人一出生就是来还债的,欠了别人的终是要还。她的灵魂占了你孙女的肉身,所以她也要还。她不是你的孙女,所以你不心疼她,然而我心疼。”   秋明月眼里酝酿出泪花。   “子靖…”   凤倾璃没有看她,脸上神情一片淡漠。   “因为爱她,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这些她原本就无辜欠下的债而放血而亡。”他揽住秋明月的手微微收紧,“她是我的妻子,夫妻本为一体,所以她欠你的,欠凌家的,我帮她还。”   秋明月睁大眼睛,眼神里有慌乱和惊恐。   “子靖,你要做什么?”   凤倾璃回过头来安慰的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别担心,然后又看向燕居,眼神里甚至有几分笑意。   “你说得对,凤家先祖的确欠了萧家,也欠了你们凌家。然而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都与她无关。你也不用拿那些陈年旧事来威胁她的善良。说到底,你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说法而已。那么,我给你就是。”   “说得轻巧。”燕居冷笑,“你拿什么还?凤家欠下的债,只有用你们凤家所有人的命偿还。”   秋明月愤然回头,“闭嘴。”   “别生气。”   凤倾璃温柔的安抚她,“她说要我死我就死吗?那怎么可以?我们好不容于重聚,我怎能丢下你一个人?”   “子靖,你别听她的,她就是变态…”   凤倾璃摇摇头,幽幽的看着燕居。   “大昭的江山不能还给萧家,至少不能在我手上还给你,因为这是我欠另一个人的,我必须遵守承诺。”   燕居又是一声冷笑。   “但是——”   凤倾璃微微一笑,“可以在我的下一代,奉还给萧家。”   燕居脸色微变,秋明月完全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子靖,你在说什么?”   “别急。”   凤倾璃依旧笑得温柔,“我百年过后,大昭还是要由咱们的孩子继承。”他看了燕居一眼,道:“绾儿和尘儿还没有上宗蝶,等他们满百天的时候,我就昭告天下,尘儿乃西戎皇室后裔,姓端木。而咱们的女儿,我想让她随我姓。你反对吗?”   秋明月几乎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脑子里一片空白又衍生出纠缠的乱麻,解不开也斩不断,甚至缠绕住了她的眼睛,让她在刹那间无法思考也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燕居明显也被他这句话给震到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凤倾璃。   “轩辕逸现在就在西戎。杀了他,再联合大昭和西戎百万兵马攻打轩辕,不日就可一统天下。”他握着秋明月的手,道:“她不喜欢皇权,我也讨厌。但是因为一个人的诺言,我不得不承担属于我的使命,就像你强加给她的责任一样。我们都逃不掉,所以我会接手这个天下。等尘儿长大后,我便让他继位,然后带着萱萱离开。那些属于上一辈的恩怨,从此都与她无关。”   他忽然冷凝了眼眸,威严而讥诮的看着燕居。   “我愿意用这万里河山来替她还债,凤家先祖犯下的罪,可能赎清?”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轻柔而云淡风轻,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的确,在他心里,江山皇位从来就不算什么。他是男人,应该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不是看着她被世俗的亲情血缘禁锢痛苦折磨一生。他更不能,让她再次手染亲人的鲜血,从此一生活在无休无止的梦靥之中。   她可以为了他委曲求全,他也一样可以为她付出。   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更何况他答应过她,要带她走。他对她的承诺,从不会食言。   四处明珠光辉,被毁坏粉碎的装饰静静的保持着原状,壁垒上的夜明珠光明不灭,照亮秋明月眼底泪光闪闪,似珍珠般耀眼而刺目。   燕居震住了,看着凤倾璃淡漠而坚决的眼神,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坍塌了。坚持了几十年的仇恨,甚至为此抛弃的爱和青春,在他那样静默又深邃的眼神下,通通成了不值钱的陪葬。她恍惚的看见那些峥嵘岁月里的挣扎和矛盾,看见隐藏在阴谋算计下的年少懵懂…   以前从未想过对错,只记得父辈幼时在耳边的嘱咐和叮咛,要她一定要报仇。她的童年被那些属于祖辈们的光荣功绩,和亡国后所有家族女子所受的耻辱所掩盖。从她记事开始,就有人不断的告诉她属于凌家的仇,属于亡国的恨。久而久之,她仿佛亲身体验过那些血火刀剑,见证那些耻辱和痛苦。   所以她因着那些恨而恨着,因那些痛苦而痛着,几乎淹没了她的所有灵魂和思想。除却这一切,她还剩下什么?不,什么都没有。她一出生就是为报仇复国而活着,这是她活着的动力和目标。她早已无法忘记,也无法放弃。仇恨已经融入她的血脉,除非她死,否则她就永远得不到救赎。   然而此刻,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可以为了她的孙女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她很清楚,凤倾璃既然说得出来也做得到。不想去深究为何她此刻会那么相信凤家男人的承诺。她活了几十年,思想记忆里凤家的人都是卑鄙无耻下流肮脏的小人,是这世上最可恨的人渣。   凤倾璃是凤家人,他也应该如此。可是,可是…莫名的,他此刻平静而淡漠的眼神,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坚决。   忽然就觉得,从前坚持的那些仇恨,她为之放弃一切的仇恨,值得吗?   她看着凤倾璃,恍惚间想起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她。只是,她放弃了那个人。   她沉默着,一时之间脑海里涌动着纷繁杂乱的记忆,全都是青春年少之时和那人的点点滴滴。她努力想要用先祖们告诉她的那些血仇掩盖,这些温柔缠绵,这些似水柔情不该属于她。然而无论她怎么回想,除了那些回荡在耳边的字字句句,却永远没有真实的画面来与那些话重合。   原来她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不过只是一个执念,只为了那几句话,她用了五十七年坚持的执念,却原来只是一张白纸。   呵呵呵…   她开始低低的笑起来,而后慢慢的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家国,仇恨…   为何,为何脑海中依旧想起那些话。   “燕儿,你要记住,我凌家本是前朝世族,历代祖辈们功勋卓著,若非奸贼入侵,我凌家不至于凋零至此。”   “你身为我凌家后人,当肩负起复国灭仇的责任。”   “那是大倾开国帝君和咱们太祖的心血…”   这些话,这些年日日夜夜回荡在耳边,缠绕了她几十年。当年与那人两情相悦,耳鬓厮磨,她恍惚间几乎要忘却这所谓的责任。然而每次在她挣扎的时候,父亲的话就会回荡在耳边,搅得她无法安睡。   到后来,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她没有退路,只能这样坚持着一步步走下去。   她麻木的想着,或许报了仇,复了国,她就解脱了。   既然她痛,那么就让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痛。   那个小女孩儿,她见到她的时候,她用那么防备而冷漠的眼神看着她。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和自己一样的固执而冷血。她的眼神,和自己多么像啊?她是自己的后人啊,凌家后人的使命,怎能由她一个人承担?那么重的担子,她一个人背了那么多年,好累,真的好累。所以,她需要一个人替她分担。   所以,她将父辈们给予她的责任加注在这个少女身上。   原本以为,她会就此松一口气。然而不成想,这么多年的执念已经根深蒂固,她早已无法放下。除了继续,她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于是就这样,一步步…错下去。   错!   她忽然浑身发冷。几十年,无数刀枪箭雨的走过,父亲临死前的叮咛嘱咐日日如魔咒般回荡在耳边,她从不认为那是错的,甚至连有这样的念头都是对父亲的不尊重,对身为凌家人血脉的一种侮辱。   不,她怎么能质疑父亲的话?所以她没有错,报仇没有错,复国也没有错,有错的是凤翼,是凤家人。是他们灭了大倾,是他们灭了凌家。   几十年来,她都如此坚守并执着着。   然而此刻,忽然发现这些所谓的执念只是一场空。那是…一场谎言编制的错误。而她,被这样虚妄的仇恨折磨了五十七年。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看在此刻清醒?为什么要让她买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强烈的愤怒和悲痛在心口积聚,燕居面色开始狰狞,全身的真气猛烈散发,震得整个大殿都在颤抖。   秋明月被凤倾璃护在怀里,惊异的看着此刻如困兽的燕居。   “她怎么了?”   秋明月有些害怕,这牢笼很坚固,燕居便是散尽浑身真气也无法破开。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觉得燕居此刻似乎有些疯狂。从她大笑开始,燕居就有些不正常了。这牢笼看不破,然而再这么下去,这个大殿大抵是要毁了。   “她已经神智不轻了,快走。”   凤倾璃现在难得还保持冷静,拉着秋明月就准备走。   “不行。”   秋明月却摇头,“待会儿这大殿坍塌了,她也会死的。”   凤倾璃不说话。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被父辈祖先将所有仇恨强加在身上并身体力行不惜付出一起最终又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就在刚才,我已经不想杀她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平心而论,她虽然利用我,但是却从未真正伤害过我。我相信她现在已经觉悟了,况且再这么下去,她的经脉必毁,从此也就是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呢?”   她看着头发散乱眼神充血凌乱的燕居,眼底流露出怜惜。   “她这些年执着于报仇复国,从未真正开心过。到头来复国报仇成空,还要死在她唯一的亲人手上。这,太残忍了。”   柱宇已经开始裂缝,整个大殿也在摇晃,仿佛顷刻就要倾塌。刚将所有大臣都送出宫的端木弘和司徒睿不放心秋明月想回来看看,就看见这样一幕,脸色都变了。司徒睿直接就要劈开大门,然而却被隔空而来的真气给震了出去。疯狂的燕居几乎爆发了濒临绝望的怒嚎,将她几十年的内力伴随着冷怒痛苦全都通过真气溢散。其强大的程度,非一般人可以承受。司徒睿之前在平乱的时候就受了伤,只是一直压抑着而已,此刻受这真气决然一击,生生被震碎了五脏六腑,哇的喷出大口鲜血来。   端木弘吓得脸色一白,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奔过去。   “司徒,你怎么样?”   司徒睿捂着胸口摇头,“去救陛下,咳咳…”   端木弘面色焦急,“你先别说话。”然后抬头对着身边的人大吼,“快去传太医,快去——”   “是。”   立即有宫女领命而去。   “没用的。”司徒喘息着,虚弱道:“别浪费时间了,我已经不行了。快…去救陛下…大殿要…要倒塌了…陛下还在里面,快去救她…”   “司徒。”   端木弘自然是知道司徒睿对秋明月一往情深,只是不曾想他竟然对小七执念深到如此地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记挂着小七。   “你别说话,我立即让人救她。”   司徒睿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依旧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紧闭的大门。他知道,他快死了。但是他不想就这么死,他还没看到她平安出来。就这么带着遗憾的死,他不甘心。   静儿。   他在心底无数次的呼唤。   记不清他是从何时将她放在心底的,只是知道,当他发现的时候,这一生都无法再忘却。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此生的执念。   知道她心里没有他,但是他仍旧满足。在章王府的那段时间,有她陪伴的日子,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光。原本以为,守着那些回忆,此生也就无憾了。即便看着她在其他男人怀里幸福,他也无怨无悔。然而上天没有给他继续看着她幸福的权利,他就要死了。   呵呵…   也好,省得他不愿在心里有她的同时娶妻,继而让她心生愧疚为难。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而他的使命,就是守护和保护她。   如今那个人来了,她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他望着紧闭的大门,嘴角扬起解脱的笑。   而此刻,殿内,秋明月正打算关闭机关,放燕居出来。燕居却似乎在一瞬间清醒,浑身的真力消散,四周凌厉似刀割的风也慢慢消散了,那些轻纱帷幔珠寰璧宇全都停了下来,除了不断有灰尘落下,此刻殿内一片安静。   秋明月走到一根宇柱边,在那上面雕刻的飞龙眼珠子上转动了一下,而后就听得轰隆一声,困住燕居的铁笼升了上去。她回头,却忽然顿住,凤倾璃也顿住了,两人都看着燕居。   那是怎样一种转变?   青丝转瞬成白雪,不老容颜瞬间布满了皱纹。就在刚才还是双十年华的女子,顷刻间就成了垂暮的老人。   燕居似乎浑身真气散尽,也或许是太过疲惫,瘫软在了地上。   秋明月身影一闪接住她,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   燕居连连咳嗽,唇角溢出鲜血来。   “丫头。”她道。   秋明月低头看着她,眼神平静。   燕居眼神难得的清明毫无冷厉和仇恨,恍惚间似乎还有几分温柔与慈爱。   “你一直都恨我吧?”   秋明月摇摇头,手指有些颤抖。她果然已经自断经脉,将一身修为尽数毁去。所以就连这不老容颜,也顷刻老去。   “不恨了,你只是一个可怜人。”秋明月很平静道:“你不要说话,我会救你的。”   “呵呵…”   燕居轻轻的笑了,布满皱纹的脸却仍旧显露出年轻时候的芳华与美丽。   “我现在很丑吧?咳咳…琉璃宫先祖独创的功法…练至最高一层可保容颜不衰…如今我…我内力尽失,再也恢复不了青春容貌了。”   秋明月不说话。   “老了也好。”燕居似乎有些迷茫,“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呵呵…就像你说的,这天下分分合合,本来就是历史规律。是我…是我被仇恨蒙住了眼睛那么多年,还那样逼你…让你…让你和我一样的痛苦。”   “不,那都过去了。”秋明月给她输送着内力,道:“其实我该感谢你,让我遇到了他。”   凤倾璃也蹲了下来,有些复杂的看着燕居。   燕居也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嘴角溢出更多的血。   “你运气不错,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咳咳…”燕居的呼吸微弱了下去,却还是在继续说着。“这大抵,是我这一生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吧。”   “别说了。”   莫名的,秋明月眼角有些干涩。本来属于这具身体对亲情的渴望甚至击中了她的灵魂,让她忍不住有些心酸。   “我不恨你了,真的。”她慢慢的,抱住燕居,眼底泪花闪烁。“如果你能早点放下执念,也不至于——”   燕居有些眼花了,却还是在说。   “是,这些年我为了报仇,为了复国…费尽了心血…杀死了无数无辜之人…到头来,连我的亲孙女都跟我反目成仇。咳咳咳…”   “不。”秋明月低头,声音有些哽咽。“你的孙女是个孝顺的女子,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不会如我这般违逆你。”   “呵呵…”   燕居只是笑了笑,“丫头…”   她手指颤抖,从怀中摸出一个黒木盒子和一张羊皮纸卷。   “最后一张藏宝图和钥匙…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现在…我都给你。咳咳…”内力耗尽,再加上这些年劳心劳力疲惫不堪,早就种下了痼疾,说了这么多的话,她再也忍不住的吐出一大口血。   秋明月有些慌乱,“师父…”   这一声师父,她叫得心甘情愿,也心痛如绞。   燕居却笑了,涣散的眸子因这两个字升起了微光。她太寂寞太孤独,五十七年的生命里一片黑暗,唯一给她最后温暖的,却是这个占了她孙女躯壳的异世之魂。   “别白费心机了,我真力耗尽,经脉皆损,已经是朽木之躯,马上就要死了。”或许是秋明月输给她的真气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回光返照,燕居难得的精神好了起来。   “丫头,听我说,小心忘尘。当初…是他动用了禁术…将你的魂魄从异世里召来…”   秋明月身子僵硬,凤倾璃脸色也变了。   燕居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那些曾经的痛,曾经的恨,和曾经犯下的孽…   当端木弘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秋明月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老妇人,浑身是血,很明显已经死了。然而她嘴角却带着解脱而释然的笑。燕居从来都冷着一张脸,她从来都是不笑的。因此偶尔这么一笑,就如冰雪破开,寒梅绽放,一种夺魄人心的美丽咋现而出。   尽管她现在已经美貌不在,可眉宇间的安详和宁静,却仍旧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绝代风华。   秋明月怔怔的坐着,旁边凤倾璃一语不发,整个大殿一片狼藉。危险已经过去,然而此刻任何人都没有动,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围绕在秋明月身上莫大的悲伤。似洪荒之中生出的无尽绝望,似地狱里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将她重重包围。   端木弘没有动,甚至忘记了去询问去关切。凤倾璃的手还在滴血,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脑海里回想起燕居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子,好好待我的孙女,你要是敢负了她,我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明月终于抬头。大殿内光线刺眼,她似乎有些不适应的闭了闭眼,睁开眼就看到端木弘带着无数御林军站在门口,人人看着她,目光惊艳而呆滞。   她笑了笑,脸上泪痕未干,因而那笑容显得异常的苍白,让人看着连心都揪了起来。   “小七。”   端木弘走过去,担心的看着她。   “这…”   “国师——薨。”   秋明月声音很轻,带着颤抖的嘶哑。短短的三个字,却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在端木弘心上。他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明明笑着,然而他却能够从她的笑里看到无尽的痛和悲。   “小七…”   秋明月低头,将燕居抱了起来,然后转身,缓缓的步上阶梯。就像她登基那一日,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登上那至尊龙椅。曾经这是她的噩梦,此刻,她却心甘情愿的走上去。   然后,坐下。   她抬头,目光静谧而深邃。   御林军齐齐放下兵器,俯身跪下,声音浩大震耳欲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依旧微微笑着,除却了帝王礼服,她笑得和蔼可亲,威严与高贵病重。绝世容颜上洋溢着淡淡笑容,珠光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从现在开始,没有西戎,只有秋明月,也没有端木静曦,只有沈青萱。”   端木弘浑身一震,抬头看着她。凤倾璃静静的站着,目光有叹息和怜惜。   “也没有西戎,只有…”   她看向遥远的夜空,眼神也似这黑夜深沉,声音沉静如水。   “大梁。”   ------题外话------   本来是想让女主亲手杀了燕居的,但是之前貌似有人觉得女主不尊孝道。后来我想了想,燕居好歹是女主外祖母,就算只是原身体的缘故,再怎么说燕居还是她师父。女主已经迫不得已背上了弑父的罪名,再让她背上杀自己外祖母兼师父的罪名,似乎有些太残忍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让燕居大彻大悟自己经脉尽断而死最好。这是认为最好的结局,希望亲们理解。至于司徒睿,一开始我就准备牺牲他来着。没办法,貌似男配大多都是要死的。哎,越写到后面越觉得我是在自虐。貌似之前有人还挺喜欢轩辕逸,要是我再把轩辕逸给虐死了,大家会不会喷我?   第二十七章 公平相争,他要选妃?   永历二年冬,一月十五,女帝改国号为大梁,年号不变。大梁元年,帝师叛乱,被女帝擒获,而后畏罪自杀。女帝感念师徒情谊,将之厚葬。   第二日昭告天下,天下哗然。但是奇异的,大梁朝中竟然对女帝这一决定,无一人反驳。   正是一年最冷的季节,大雪连续下了好多天,皇宫上上下下所有宫楼墙瓦都结了冰,冷得彻骨。那日叛军的血几乎流满了皇宫各个角落,皇宫里的宫人们整整打扫了三日,然而那血腥味仍旧飘散在空气中,不息不灭。   沈青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飘飞的大雪,眼神飘忽而深邃。来到这个世界四年,她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回首看往日走过的路,只觉得惊心而茫然。那些血腥,那些厮杀,那些阴谋那些算计…似乎围绕在她身边的,永远都只有肮脏和黑暗。或许,从她踏入这个世界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和人生。   自嘲一笑,手指拂落窗台上的雪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觉得还是冷。不是身冷,是心冷。为何会这么冷呢?哦,他离开了,没人再给她温暖的怀抱。她如何不能?   那晚从议政殿出来,就看到一群太医围着司徒睿。他却紧紧盯着她,直到见到她完好,才微微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知道,那日燕居发狂浑身真气俱散,司徒睿情急之下想要闯进来,受到巨大的创击,再加上心念她的安慰,根本无暇他顾。那个时候她抱着燕居的尸体,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逆流。看到司徒睿的一瞬间,她甚至还在短暂的茫然怔愣之中。   他似乎在说话,经脉俱损五脏六腑皆碎,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只是蠕动着唇瓣,说着。   “真好,你没事…”   她僵硬着站在原地,看不到跪了一地的守卫军和宫女太监,只看见他浑身是血,脸色比那夜的血还惨白。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微微笑了。   “别了,静儿。我知道,你再也不需要我了…”   他死得很安心,眉眼都是释然和解脱。不必再继续承受情殇之痛,也不必日日看着养母因养父和两个儿子之死而日渐消瘦甚至神智混乱疯癫而自责。   从一开始,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他知道,也心甘情愿。他本就是孤儿,若非凤倾璃救了他,他早就死了。多活了这十多年,而且还让他在有生之年能找到心之所爱。虽然他爱的那个人不爱他,但是他已经很知足了。他要去赎罪了,向父王赎罪,向两个弟弟赎罪。还有,向已经绝望自杀的母妃赎罪…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却全都是与那女子有关的。   他出现在她面前,是为了辅助她,让她一步步强大,俯瞰众生。今日,她终于除去了所有绊脚石,终于站在了这世界巅峰。也终于,不再需要他了。   很好,这样,他也能安心的离去了。   再见了,静儿,我的爱。我将永离这个世界,如果有下辈子,我但愿不再遇见你。因为无法拥有,宁愿从不曾有任何机会和希望。   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秋明月脚步一动想要上前,然而下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虚软的倒了下去。凤倾璃接住了她,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昏睡了三天,端木弘又揽上了所有政事。   三日后她醒了过来,第一眼就见到凤倾璃。他正坐在床边,眼下有些青,似乎好久没有睡了。看到她醒来,他明显松了口气。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粥,待会儿就送过来了。”   他一边柔声说话一边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耳边叹息道:“又瘦了。”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从前她要是昏迷这么久,醒来后他立即就会抱着她上上下下检查她的身体,一脸的焦急和恐慌。然而这次他没有,因为他知道,她只是太累,心里的伤口,不需要良药,只需要理解和包容。所以,他毫不吝啬的将这一切都给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那些大臣都没有说什么吗?”   昏迷了几天,她的嗓子有些哑。   凤倾璃将她抱在怀里,语气里笑意又多了几分自傲。   “能说什么?你是我的妻子,我照顾你是理所应当,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如今他们更担心的,是你这个陛下的凤体,哪里还有心思来顾及我?况且轩辕逸还在行馆,除了我,谁能震住他?”   她轻轻的笑,眼神有涩然也有暖意。   “只是要辛苦三哥了,他最讨厌这些政事,我却三天两头的躺在床上,把这些个事全都丢给他。其实我觉得,他要是做这个皇帝,会比我做得更好。”   “他要是听见了这话,估计巴不得躲在王府一辈子不出来了。”   说话间,红萼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王清羽。自那晚以后,她每天都往宫里跑,为的自然还是端木弘。两人见到醒过来的沈青萱,都一脸的惊喜。   “小姐,你醒了。”   红萼端着粥,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王清羽福身一礼,“见过陛下,太子安好。”   见到沈青萱靠在凤倾璃怀里,她们也不惊讶。自那晚在城头上看见凤倾璃,许多事都已经心照不宣,没什么可惊诧的。   凤倾璃接过红萼手中的粥,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待会儿卫王来了,让他在偏殿等候就是。”   “是。”   两人退了出去。   沈青萱笑道:“你在我这里倒是混得不错,我的丫鬟都被你给收得服服帖帖了。”   凤倾璃用汤勺搅了搅热粥,一边喂她一边道:“那是因为她们知道我不会害你。”   沈青萱不说话,直接靠在他怀里把一碗粥吃完,才觉得有了几分力气。   “你什么时候离开?”   凤倾璃放下了粥碗,难得的沉默。   沈青萱有些诧异,“怎么了?”   “萱萱。”   凤倾璃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父王出事了,我必须回去。”   沈青萱一震,而后急急道:“怎么回事?”   凤倾璃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没事,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沈青萱慢慢稳定了情绪,她知道凤倾璃可以不在乎孝仁帝的死活,但是却不能不顾及荣亲王。那是在他许多年阴暗童年的背后,他唯一的温暖。   “凤倾寰带着兵去了大昭,但是并没有篡位,而是去抓父王,想用父王来威胁我。”   沈青萱脸色沉了沉。凤倾寰野心勃勃,她一直以为他当初逃离后是在韬光养晦等待日后东山再起。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改弦易撤,目标直指荣亲王。不过想来也是,凤倾璃没什么缺点,要是抓了孝仁帝,未必能够威胁得了凤倾璃。如果荣亲王在他手上,凤倾璃如何能不动容?   如果有可能,她绝对怀疑,凤倾寰其实最想抓的人是她。只是现在她身份不同了,是一国女帝,身边保护者重重。再加上她本身又武功高强,拥有一国,他如何能抓得到自己?   但是他那样一个视权力为所有的人,这次竟然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反而意投他顾。这不符合他的作风啊,难道——   “这是轩辕逸的主意吧?”   早该想到的,轩辕逸怎么可能空手而来,原来手中有把柄。   “那如今父王如何了?”   凤倾璃温言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凤倾寰一心只是想要皇位,且实力不足,有姑父和伯云在,他讨不了好处。我知道轩辕逸要来西戎后,就仔细想过了。以轩辕逸的性格,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即便是为你而来,也不可能放任自己被你所擒。所以他一定有王牌。我想了很久,才想到凤倾寰只是他用来抛钻引玉的棋子而已。他真正的目的,是父王。”   沈青萱并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是更担心。   “我走的时候留下了很多死士,而且父王本身也武功高强,那些人足够保护他安全。只是我还是错算了一步…”他说到这里,眼神有些阴鹜和森寒。   “我低估了轩辕逸,没想到他给父王下了皇室秘毒。”   沈青萱心沉到了谷底,“父王怎么会中毒?他不是已经致仕不理事了吗?”   凤倾璃脸色有些阴沉,又有些无奈的叹息。   “父王是致仕了不假,但是他不可能永远呆在王府,也不可能永远不进宫。”他低下头,眉眼有些暗淡。“每年我娘的忌日,他都会离开王府几日,去昔日云府后花园桃花林里缅怀我娘。也会去皇宫,到我娘曾经住过的宫殿…”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轻柔。   “那个时候你刚走不久,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心灰意冷下什么都不想理会,整日的酗酒…”   沈青萱闭上了嘴巴,心里有些闷闷的疼痛。   “就在那个时候,被轩辕逸钻了空子。”他有些愤愤,“那日寿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皇宫中安插了自己的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谁都不会在意。”他苦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沈青萱微一扬眉,看他神情,莫非这人还是自己认识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张脸,难道——   “你猜得不错。”凤倾璃肯定了她的猜测,“郑馨怡,我们找了她这么久,却没想到她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他叹息一声,似惊讶又似不可置信。   “我也没想到,以前那么高傲自负的一个人,居然能委屈自己在皇宫做最卑微最低贱的宫女。那时候太后还没有逝世,宫中发生了太多事,后宫人人自顾不暇,谁还能去顾及其他?等我们所有人都回过神来,那些该有的蛛丝马迹早就没有了,查无可查。”   沈青萱抿着唇。   她离开的时候,凤倾玥放了一把火烧了御书房,而且昭阳殿倒塌,皇宫里死了很多人。太后重伤,孝仁帝中毒。那些事足够让他们手忙脚乱,却没想到在他们以为轩辕逸也受了重创自顾不暇的时候,会在那个时候给他们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凤倾璃因她离去而心碎神伤,凤倾玥又何尝不是?大昭没了他们两个支撑,光一个平安侯以及被收了兵权的镇南王和不管事又处处受孝仁帝猜忌的荣亲王,能抵什么事?秋府和沈府那个时候也正受朝中上下非议,也难得那么混乱危险的时候他还能保住秋府和沈府,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以前她肯定自己离开后秋府和沈府也不会有事,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不会看着她所在乎的家人无辜冤死。然而这相信的背后,却不知他付出了多少的心血。甚至,即便是在几乎绝望之下,还能处处为她着想,帮着她一步步强大,直到登上这至尊帝位。   从前没有仔细的深思,如今想来,只觉得那条路如此的辛苦和荆棘密布。   凤倾璃眉眼有些昏暗,“我也没想到,轩辕逸弄了这么颗棋子,只待我离开才开启。那个时候太后重病,父王虽然对她心有怨恨,但是好歹也是她的亲生儿子,不可能真的对她无动于衷。然而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郑馨怡给盯住了。我之前一直奇怪,轩辕逸在大昭那么几个月,为何一直没有动作,原来他早就在我不备的时候开始算计。太后薨逝,父王要进宫守灵,就在那个时候,父王就已经中了毒。”   他眼神变得痛楚,“只是我太自负,以为宫里全都是我的人,父王身边又有那么多人保护,应该不会出事。没想到…”   沈青萱脸色白了白,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她知道,那个时候他心念她的安危,又要费尽心思的保护她的家人,哪里还能面面俱到?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况且凤倾玥又在那个时候离开了,镇南王妃去世,镇南王也没心思来管这些事。他们都被这样那样的事拖住了脚步,因此才让轩辕逸钻了空子。   “轩辕的皇室秘毒,很难解吗?凤倾玥呢?他不是神医吗?他也没办法吗?”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父王中毒了?凤倾玥甚至还来不及过年就离开,是不是就是回去给父王解毒的?”   凤倾璃不说话,神情暗沉凄楚。   沈青萱脸色更白,“没有办法吗?”   凤倾璃抿着唇,“各国皇室都有秘毒,这是属于皇室机密,用于不可变更的意外。而解药,也只有各国君主才有。”   沈青萱浑身一颤,只觉得窗外那飞雪也冻住了她的心魂,四肢都开始抽搐颤抖。凤倾璃将她抱在怀里,低低祈求道:“萱萱,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开,但是父王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我而死。跟我回去,好不好?”   声声缠绵,声声嘀喃入耳,声声疼痛,字字缠绕她的心扉,让她差点就不顾一切的点头答应了。然而她不能,至少在此刻不能。   “子靖…”   沈青萱推开他,认真道:“既然是轩辕逸给父王下的毒,那么他身上一定有解药,我去…”   “不行。”   凤倾璃铁青着脸,“不许你去找他,他一定会让我拿你交换,他休想。”   沈青萱叹了口气,道:“他现在被我给软禁了,我只需要修书一封到轩辕,只要轩辕皇肯交出解药,我就放了轩辕逸。他此次前来本就是浑水摸鱼的,只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平息了叛乱。不然的话,我想他应该还不至于利用父王来让你我妥协。”   “没用的。”   凤倾璃沉声道:“轩辕逸既然敢给父王下毒,那么解药一定在他身上,你修书去轩辕也没用。”   “总要试一试。”   沈青萱皱了皱眉,“父王现在如何?以凤倾玥之能如果都解不了的毒,只怕我也束手无策。”   凤倾璃眉眼暗了一瞬,“柏云已经给父王压制了毒素,郑馨怡也已经被抓了。她声称自己有解药,但是条件是要柏云娶她。”   如非不合时宜,沈青萱差点笑出来,而后又想了想。   “她真的有解药?”   凤倾璃冷哼一声,“那个女人太愚蠢,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轩辕皇室的秘制毒药,妄想利用父王的毒来威胁柏云,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他顿了顿,又叹息一声。   “单凭郑馨怡一个人其实还不能这么轻易的给父王下毒。”   他眼底迸出了凌厉之色,“是凤倾翔和凤倾宇,他们和郑馨怡联手,才让父王失了防备。”   沈青萱瞪大眼睛,“凤倾宇?”   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荣亲王府除了凤倾翔凤倾璃凤倾霖以外,还有个凤倾宇。第一次见那个少年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心机深沉的,只是她嫁入王府后几乎没怎么和凤倾宇说过话。蓝侧妃被软禁后,凤倾宇更是沉默得几乎让人无法注意到王府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没想到,隐藏得最深的,却是他。   凤倾璃眼神有些黯然,“我之前已经派人盯紧了他,只不过我好歹已经不是荣亲王府的世子,有些事不能过多干涉。我只需要保护父王和祖母就可以了。凤倾翔离开那么久,这次和凤倾寰一起卷土从来,我就猜测到他们会对父王动手,只是偏偏算漏了一个郑馨怡,让他们联系上了。柏云和我先后离开,大抵就是那段时间,让他们钻了空子。”   说来说起,其实还是为了她。   沈青萱有些自责,“子靖,我…”   凤倾璃一看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关你的事,不要多想。”顿了顿,他又道:“萱萱,跟我回去好不好?父王见到你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青萱摇摇头,“你知道的,我现在不能走,我不能老是让三哥给我处理烂摊子。”   “那你就写退位诏书,不做这个女帝了。”凤倾璃开始出馊主意,“你不是说他比你做帝王更合适吗?正好,我也不想看你整天这么累,你写退位诏书,然后跟我回大昭,我…”   “我说我怎么今天眼皮一直跳,原来大难将至啊。”   端木弘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凤倾璃和沈青萱都是一愣,齐齐抬头看过去。却见端木弘懒散的靠在门口,身后跟着急急而来的红萼和王清羽。   “小姐,奴婢没能拦得住王爷,请小姐降罪。”红萼低着头请罪。   沈青萱瞥了端木弘一眼,“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   王清羽看了眼端木弘,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你摆一张臭脸给谁看呢?”   沈青萱没好气的瞪着脸色不佳的端木弘。   端木弘轻哼了一声,懒散的走过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根本没注意到沈青萱此刻还穿着里衣,漫不经心道:“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   沈青萱不说话。   “小七啊。”他端着一个杯子,目光流连在杯身上,似乎十分欣赏这白玉杯的材质。“当初因为朝上不稳,你一个女子应付起来难免有些困难,我才顾不得清闲来帮你的。你现在要一走了之,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想都别想。”   凤倾璃脸色不好看,沈青萱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端木弘瞥了眼凤倾璃,又哼了一声。   “没有吗?我看你早被这小子迷得七晕八素了,他一开口,你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沈青萱嘴角抽搐,“行了,别给我阴阳怪气的说话。你要再这样,我真写退位诏书了。”   端木弘瞪着她,脸色不好的闭了嘴。   沈青萱有些好笑,“说吧,找我什么事?”   端木弘没好气道:“来看你死了没。”   话音刚落,一个杯子飞了过来,直直打向他的脸。他连忙偏头,然后怒瞪着凤倾璃。   “小子,你敢——”   沈青萱扶额,“三哥,你要是想多看几天奏折,我不介意再多睡几天。”   端木弘又转头死死的瞪着她,最后气呼呼道:“我认识的那个杀伐果断冷静睿智的端木静曦去哪儿了?不过睡了一觉,就变得这么没出息,真是——”   “三哥。”沈青萱很认真的看着他,“我早就说过了,从此以后这世上没有端木静曦,没有秋明月,只有沈青萱。”   端木弘住了口,沉默半晌才道:“小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青萱敛眉不语。   端木弘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凤倾璃,最后只得叹了口气。   “罢了,我算是败给你们夫妻俩了。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该国号也好,改名字也罢。反正我告诉你,你将大梁丢给谁都行,就是不许丢给我。”又想了想,道:“干脆和大昭合并得了,反正你一开始不也有这个打算吗?我之前就告诉你了,反正这天下三国最后终究一个姓,姓什么我都不在意,我的责任就是帮你而已。你不当这个皇帝了,我也乐得清闲。不过现在叛乱刚除,轩辕逸那小子还在行馆住着,你现在可不能走。要走,至少也要等朝廷稳定下来才行。还有——”   他沉吟一会儿,幽幽道:“司徒才刚刚下葬。”   沈青萱身子一僵。   “他也算是为你而死。”端木弘眼神也有些黯然,“至少,你也等他头七过后再走吧。”   凤倾璃也没有说话,司徒睿的死其实只是一个意外,他也没有想到。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沈青萱也显然有些悲伤,轻轻道:“三哥,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她又看向凤倾璃,“子靖,你先回去,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去找你。”   凤倾璃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沈青萱只得又道:“大不了我答应你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顶多不超过一个月,好不好?”   凤倾璃还是不说话,眼神有些暗淡。   沈青萱也不再说话,侧头看向床边摇篮里的一双儿女。时光静谧成河,窗外雪花纷纷飘飞,跌落一室的寂静。   第二日,沈青萱和凤倾璃去看了轩辕逸。   这几天沈青萱昏迷不醒,没人去关注轩辕逸,但是行馆外的十万军队仍旧没有离开,随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沈青萱和凤倾璃到的时候,轩辕逸正站在窗前,似乎心情很好的赏雪。听到声音,他回头就看见并立在门边的一对璧人。风华绝代的男子搂着倾国倾城的女子,两人眉眼都一片温润,眼角眉梢自有情谊酝酿而出。见他望过来,凤倾璃立即冷了脸。   轩辕逸愣了一霎,而后浅浅的笑了。   “陛下终于醒了,可让本殿好生担忧了一番。”   两人走进去,沈青萱打量了他一会儿,似笑非笑道:“太子似乎这几天过得很是清闲啊。”   “有劳陛下派人保护,没人敢来打扰本殿,是以本殿才能这般清净。”   他依旧温润儒雅的笑着,仿佛一点不介意自己被软禁之罪。走过来招呼两人坐,完全一副主人的模样。沈青萱扬眉,和凤倾璃一起坐了下来。   “前些天敝国出了些乱子,为保殿下安全,才不得已让殿下暂住在这儿,委屈了殿下,还望殿下莫要介意。”   轩辕逸亲自给两人斟了茶,笑道:“陛下良苦用心,本殿自是明白,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介意?”   顿了顿,他又笑望着凤倾璃,眼神里笑意更浓。   “不知凤太子原来也在西戎,哦不,是大梁。未曾拜访,望太子莫怪。”   凤倾璃冷冷的看着他,眼前之人既是情敌也是仇敌。他一点都不想和轩辕逸废话,直接道:“轩辕逸,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之间的较量,何必连累他人?交出解药,你想怎么玩,本殿奉陪。”   沈青萱无奈,他每次对上轩辕逸,几乎都没好脸色。   轩辕逸仍旧笑得很有风度,“太子再说什么?本殿不明白。”   “你—”   沈青萱握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才对轩辕逸道:“大哥。”   轩辕逸端着茶杯的手僵了僵,面色似乎有几分动容,抬头静静凝视着对面的女子。那晚见到的她穿着帝王袍服,头戴玉冕,看不清真容。而今日,她穿着一身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简单而高贵,头上仍旧没有多少的装饰,也没点妆。他知道的,她从来都喜欢素面朝天。那些其他女子用来妆点容貌的胭脂水粉,于她来说,从来都是多余。   即便是素衣素面,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自他离开大昭后,似乎每一次见面,她都会给他带来不同的惊艳,直至窒息。   “只有秋府的五小姐明月,才会叫我大哥。”   他敛下眸子,复又笑笑。   “陛下不是已经改名了吗?据说和陛下的养母一个姓。青萱,这个名字很好听。”他想起那年秋府几个小姐去宝华寺,回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叫做裴思颀的男子。那幅画上的女子,旁边就注明了青萱两个字,凤倾璃也一直叫她萱萱。   原来如此么?从一开会,他就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沈青萱也笑,只是笑意多了几分旁人看不懂的深邃。   “上次殿下送给绾儿和尘儿的长命锁很好,他们都很喜欢。”   “是吗?”   轩辕逸似乎有些恍惚。   “只是殿下上次是以舅舅的名义送给两个侄儿侄女的礼物。”沈青萱顿了顿,从容道:“而今看来,大抵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惹恼了大哥,以至于大哥都不认我了。”她摇摇头,似无限感叹道:“也罢,有些事情,终究强求不来的。即使如此,这长命锁,殿下还是收回去吧。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   她从袖摆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还给轩辕逸。   轩辕逸脸色白了白,“明月,你——”   沈青萱淡淡打断他,“殿下叫错了,朕前不久才昭告了天下,朕叫做沈青萱,再不是秋府的五小姐。就如同殿下如今贵为轩辕的太子一般,再不是秋府的大少爷了。”   轩辕逸脸色又白了白,继而苦笑。   “你总是知道说什么话最能伤我。”   凤倾璃脸色黑了下来,他原本就不赞同让她来求轩辕逸。他宁可真刀真枪的和轩辕逸对战,也不要让自己的女人来和轩辕逸谈判。那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轩辕逸的妥协。如果其他人也就罢了,他不是受不得辱,也不是莽夫,只会勇不会智。但是这个人是轩辕逸,是对她居心不良的轩辕逸。他如何能冒险?然而她威胁他,用她自己做威胁。他还能如何?这辈子,他就栽在她手上了,除了由着她,他还能怎么样?   他知道她的意思,能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精神?何况如果这个时候大昭和轩辕开战,也讨不了好处。   沈青萱沉默着,不说话。   良久,轩辕逸才看向凤倾璃,不无羡慕道:“凤倾璃,你真是好运。知不知道你拥有的,是很多人愿意用所有去交换的?”   凤倾璃将沈青萱搂在怀里,淡淡道:“她就是我的一切。”   沈青萱震了震,轩辕逸似乎也震了震,却没有任何意外,然后淡淡的笑着。   “你还欠我一仗,咱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凤倾璃挑眉,“乐意奉陪。”   “所以…”   轩辕逸神色淡静,眼神淡漠,语气从容不迫,仍旧笑得云淡风轻。   “在此之前,你不能死,我也不能。”他看向秋明月,微笑如春风。“明月,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如果他能单凭自己的实力打败我,那么我输得心服口服。如果要靠你的帮忙才能赢了我,那么这样的胜利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他的侮辱。属于男人的骄傲和自尊,我觉得他应该也希望你能够成全他。”   沈青萱怔了怔,凤倾璃听了这话倒是难得的没有再对轩辕逸露出敌意,反倒是多了几分由心而生的欣赏。   “萱萱,这事儿你别管,交给我就好。”他握着沈青萱的手,眉眼温柔。“相信我,我不会输的。”   沈青萱看看他,又看看轩辕逸,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早知道今日,以前还争什么争?”她叹息一声,“解药换你的自由,你们两人开战之前我绝不插手,这样可以了吗?”   凤倾璃不置可否,轩辕逸含笑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推倒凤倾璃面前。   “你可以让容烨先检查。”   凤倾璃瞥他一眼,“你不敢拿假药骗我。”他看了眼身侧的沈青萱,意有所指。   轩辕逸不否认,沈青萱淡淡笑了笑。   “什么时候离开,我给你送行?”   凤倾璃脸色又不好看了,“你怎么不送我?”   沈青萱对他的吃醋小气已经免疫了,“可以啊,你们俩同时走我就一起送,省得麻烦。”   凤倾璃不说话了,轩辕逸仍旧笑着点头,突然道:“我可以见见你的孩子吗?我还没见过他们。”他看了看刚才沈青萱还给他的精致盒子,道:“这东西,我想亲自送给他们。”   沈青萱和凤倾璃对视一眼,而后点头。   “好。”   ==   接过一片雪花,手指的温热立即融化了冰雪,滴滴答答从指缝间流下。   沈青萱回身走到摇篮边,绾儿正一脸好奇的摸着胸前的长命锁,似乎很是开心。她微微笑了笑,想起那一日轩辕逸抱着绾儿微微发怔,而后笑着说这孩子长得像她,长大后定然倾国倾城。他亲自将长命锁给两个孩子戴上,眼神出奇的爱怜和疼惜,跟凤倾璃望着两个孩子的时候神情一模一样。   他离开那天,她去送他。他对她说了一句话,“我只是想要一个和他公平的机会,不然我永远都不甘心。所以明月,别恨我。”   大雪满天,淹没了他的背影。她看着他上轿,头也不回的离去。她站在风雪中,抱着两个孩子,身上裹着白色狐裘,看两队人马缓缓离去。   许久后,她才露出了笑容。迎着风雪,那笑容如雪地寒梅,惊艳而惊心。   恨吗?在他交出解药的时候,她就不恨了。是,最初知道他怎样算计想要掳劫她的孩子的时候,她真的愤怒,甚至想要用尽手段也不会再放过他。然而最后他退了一步,只求一个公平。面对这样的他,她如何还能恨?而且平心而论,他并没有真正伤害她的孩子。   放过他这一次,其实她也是想给凤倾璃一个机会。因为她知道,不亲手打败轩辕逸,而是要靠她的帮助,凤倾璃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总会有疙瘩。正如轩辕逸所说,这是属于男人的尊严和骄傲。   就这样吧,男人的争斗,女人都不该插手。   而且,她相信凤倾璃,他不会输给轩辕逸。轩辕逸会算计,他自然也会,只不过他比轩辕逸多了在乎的人而已。   她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将叛变后的麻烦给处理干净。那日燕居临死前说的话却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谁都没想到,到最后燕居会悔悟。就如她曾经那么恨燕居对她的利用威胁,恨不得将之抽筋扒皮,最后看着她那么苍老虚弱的样子,却又微微心疼。   亡国灭族之恨,其实燕居从未经历过,然而她的父辈祖先却将这一切的仇恨全都加注在她身上。说到底,燕居也是一个可怜人而已。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仇恨,燕居痛苦了几十年。到最后她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吧。所以,在最后,她才真心的唤出那一声‘外祖母’。   燕居死的时候很安详,再没有半点冷厉和阴暗。   仇恨是飘渺的噩梦,复国则是遥远的美梦。她最终没有把国号改为大倾,正如他所说,那已经是过去式。历史是向前推进的,她不想篡改。然而这西戎带给她和燕居的,痛苦多于快乐。所以,她将西戎两个字从历史上提出,改为大梁。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国度也会从历史上消散。或许,这个称号,也只存在几个月。   但在那以前,就这样吧。   她看着已经甜甜睡过去的两个孩子,笑得很满足。凤倾寰再次逼宫未遂,貌似孝仁帝却气得病重了。凤倾璃要回去给荣亲王解毒,还得处理这样那样的事,所以沈青萱没有把孩子给他。   一个月了,她答应一个月后回去找他的。其实这个时候,他就算快马加鞭也才回去不久吧。再处理那些事…   “陛下。”   正想着,暗卫突然出现,跪在地上道:“刚收到消息,大昭孝仁帝要给太子选太子妃,就在一个月后。”   第二十八章 高调回归,惊艳全场   大雪终于停了,官道上两旁积雪慢慢融化,空气还泛着冷气,然而天空澄澈明净,散去了一年的乌云,可见来年定然又是一个好春景。   马车咕噜噜的走着,在黄昏下发出低低的声音。车内绝色倾城的女子一身素装,面色淡然如菊,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边上小摇篮里还躺着一个,都在睡觉。旁边侍女也沉静的坐着,偶尔端茶倒水,诸多关切询问。   “出了大梁国境了吗?”   半晌后女子淡淡开口,声音清雅而淡漠,似远处皑皑化水后的白雪,升起了淡淡烟雾。   这女子自然是沈青萱,自那日知道孝仁帝要给凤倾璃选妃,原本就打算不日启程去大昭的她不得不即日启程。她自然知道,这不是凤倾璃的意思。不过现在大昭是凤倾璃的天下,没有他的默认,孝仁帝不敢那么做。   想起某个别扭的人,沈青萱一脸的无奈。她早说了一个月后会去找他,他就那么等不及吗?非要用这种方式来逼她。要是她一个生气不去了怎么办?难不成他还真的选妃?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八成他会再次丢下一切事宜跑到大梁来,然后就不走了。   别看他有时候冷得跟一块冰不近人情的模样,有时候蛮不讲理起来,还真拿他没办法。   罢了,反正她说好了的一个月,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了,然后又让端木弘代政,自己翘辫子走了。想想她那个三哥还真是劳苦命,总是被自己指使这样指使那样。不想做皇帝的人,自己却把皇帝该做的事全都给他做了。不过就差一个称谓而已。这大抵也就是端木弘最后的极限了吧。   “已经出境了。”   红萼回答,“小姐可是累了?要不暂时休息休息吧。”   沈青萱摇摇头,很无奈道:“要是去晚了,估计就没我的地位了。”   绿鸢在旁边笑道:“不会的,世子不会不要小姐的。”   尽管凤倾璃已经是太子,但她们还是喜欢称呼他为世子,这是一种习惯,一时半会儿可改不了。   沈青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可难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只怕为了惩罚我回来得太晚,弄个女人来让我堵心还是有可能的。”   “不会吧?”   红萼表示怀疑,“奴婢听说世子被封为太子后,好多大臣都要给世子送女人,世子看都不看一眼的。”   “他弄个女人在东宫放着,也可以看都不看一眼。”   沈青萱低头叹息,“他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是算准了时间让我早点回去呢。”   “世子想念小姐和小皇子小公主了嘛,也可以理解。”红萼笑得眉眼弯弯,“从大梁到大昭,只要中途没有阻拦,一个月刚好可以到达,小姐不用担心。”   “我担心做什么?”沈青萱嘴角一勾,“他要是敢纳妾,我就休了他然后选皇夫。”   红萼和绿鸢捂唇低笑,“小姐这是知道世子对你一心一意,不会对娶别的女人的,才敢这么说吧?”   跟着沈青萱久了,两个丫鬟也知道她平时没什么脾气,红萼更是开起玩笑来。   沈青萱倒是不生气,“你说得对,我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就不去找他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孩子,眉眼一片温柔。   “他离开后绾儿晚上总要哭闹好一会儿才睡,哎,我这个做母亲的拼死拼活把他们生下来,到头来还不如陪了他们不足半个月的父亲。”   绿鸢道:“小姐和世子团聚了,小公主和小皇子也能天天在父母身边,才是最高兴的。”   “是啊。”   沈青萱脸上扬起恍惚的笑,“孩子离不开母亲,也离不开父亲。当初决定要将他们生下来,或许我潜意识就没想过会恨他一辈子。”   两个丫鬟都不说话了。   而此刻大昭荣亲王府桐君阁内,凤倾璃正站在二楼负手而立,看着大梁的方向,若有所思。背后有脚步声靠近,他知道是谁,没回头。   “你好像天天都很闲。”   那人微笑,声音依旧清雅如莲。   “一个天天等死的人,想不闲都难。”   凤倾璃身形一僵,侧头看他。但见他白衣如雪,身子如竹,面色清淡如水而眉目温润如玉,似乎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他都不会有一点变化。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无论是风度还是神态,似上帝倾心雕刻的精致玉雕,永远完美无缺。   “柏云。”   他沉吟一会儿,低低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凤倾玥淡淡的笑笑,眉目间一片从容淡定,丝毫没有即将赴死的恐惧和害怕。   “任何得到都是需要代价的。”他含笑的眸子依旧艳艳其华,并没有因这世间最丑陋最肮脏的诅咒而淡去几分华光潋滟。   “这些年,我用我所有的努力来与我即将失去的一切等同。你没有让我失望,所以,我想,还是值得的。”   凤倾璃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你不能这么悲观,华家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还有瑶瑶,小弦…”   凤倾玥默了默,眼睫低垂,在眼眶下打下一片阴影,似折翼的蝴蝶忽然坠落尘埃,再也承受不了冬末的寒凉,随即他又浅浅的笑了起来。   “我从不信神佛鬼灵,这么多年来我拼尽全力的和命运抗衡,然而到头来发现那不过只是一个笑话。如果我还有时间,我还是不会认输。但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与机会了…”他低低的叹息,似缭绕的晨雾,又似黄昏淡薄的云,笼罩在阴影里,让人忽生愁云惨淡之感。   “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我不该干涉。琴姨说得对,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可你们…是无辜的。”   凤倾璃脸色复杂,“有错的,该是大昭的先祖,不该由华家的人来承担这些罪孽。”   凤倾玥半迷了眼睛,似笑似叹息又似释然道:“至少,我能在最后知道了无数华家子孙到死都不知道的真相。花神皇后所下的诅咒,是要让凤家世代都要欠华家的。她所诅咒的不是生命不是罪孽,而是丑陋的人心。被权利和欲望蒙蔽的,这世上最肮脏的人心。”   凤倾璃不说话,神情似冷又似痛。   “阿璃。”   凤倾玥忽然开口,似乎挣扎斟酌许久,有些艰难又努力平静道:“我要走了。”   凤倾璃浑身一震,“为什么?”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句话问得有些多余,只是心里缭绕的悲和痛却似烟云笼聚不散,揪着心一阵阵的疼痛。   “这里已经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了。”   他淡淡回答,眼神似看向远方,又似近在眼前。他向来很少认真注视一个人,即便是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看在眼里。大多是的时候,他的眼底一片空无和渺茫。然而一旦映上了某个人的身影,便会深刻进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抹去。   凤倾璃不说话,只眼神再次涌现出复杂。   “你…她快回来了。”   他不知道为何要提起她,只是心里忽然涌现出铺天盖地的愧疚让他呼吸有些滞闷。她就要回来了,柏云至少也应该见见她再走。   “嗯,我知道。”   凤倾玥迎着风,淡淡的笑了笑,眼神难得的柔和。   “你…不想见她吗?”   凤倾璃说出这话似乎有些艰难。   “不用了。”   凤倾玥没有看他,眼神仍旧凝定若渊,寂静如水。   “有些相遇和邂逅是错误,因为未知才美好而深刻。我已经错了那么久,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凤倾璃如鲠在喉,忽然别开了脸去。   “五皇叔怎么办?还有瑶瑶,小弦…”   “我来的时候已经很父王说过了。”   凤倾玥顿了顿,“瑶瑶…”他眼睫垂下,低低道:“我想,她会善待瑶瑶的。至于小弦,他自然要继承镇南王府。等到合适的年龄,娶妻生子。我相信华家的诅咒不会永生不息,只是现在还到契机而已。”   凤倾璃不说话。   凤倾玥又笑了笑,回过头来看他,似有些无奈。   “用选秀逼她回来,也亏得你做得出来。”他摇摇头,“就不怕她生气?”   “生气就生气。”凤倾璃道:“她就是生气对我发怒不也得走到我面前来不是?总比现在距离我万里之遥好。”   凤倾玥默了默,然后又低低的笑。   “我倒是真没想到,她会改国号。”   “其实你想问的应该是…”凤倾璃定定的看着他如玉的侧脸,低沉道:“她为何会改名字吧?或许你很早就在怀疑了,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不敢肯定而已。你今天来,是向我求得最后一个答案吗?”   凤倾玥站得笔直,眼神静寂的看向远方,似染上了晨曦的白雾,又似夕阳满天霞彩,说不出的风采绝艳。   “或许…”   他低低的吐出两个字,有些疲倦又有些自嘲。   “其实本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当初她留下的那个名字,应该不是临时想到的。只是有些不明白…”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凤倾璃忽然打断他。   凤倾玥身子一僵,迟疑而艰难的回头,眼神难得的奇异中微显震惊,然后又渐渐浮上了然。   “难怪…”   凤倾璃想了想,还是将沈青萱的来历告诉了凤倾玥。   “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不止是她,前朝那两位开国皇后跟她也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师父…知道她的来历。”   凤倾玥淡漠的眼神忽然咋现凌厉,似闪电劈开天际,亮得逼人而森寒。   “是他做的?”   声音依旧平静,然而却夹杂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冰冷和煞气。   “我只是怀疑。”   凤倾璃也背着手,眼神茫然中微现复杂深邃。   “太多巧合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就不再是巧合,而是阴谋。当初我们怀疑他分别收我们为徒的时候不也知道他别有居心吗?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他早就在我们未曾察觉且永远都无法想到的情况下安排了那样一个意外。燕居临死的时候,说了一些话。”   凤倾玥凝眸看他。   “他真正的目的是她?”   “嗯。”   凤倾璃嗤笑一声,“那么多年,也亏得他坚持得下来。”   凤倾玥向来温润的脸罩上一层寒霜,眼神清冷似月。   “他还想做什么?”   凤倾璃笑,似乎嘲讽又似乎自嘲。   “还能做什么?不过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凤倾玥心思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默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柏云。”凤倾璃仔细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许,他有办法。”   凤倾玥眼中难得的升起讥诮,“当年他同样有办法治好你的腿,可他并没有没有那么做?他如果真的那么好心,华家百年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在那个诅咒之下。”   他淡淡转身,眉目一片清傲之色。   “罢了,我本就没奢望过。”   “可以的。”凤倾璃抓着栏杆,“至少可以试一试。”   凤倾玥似笑非笑,眼神依旧凉薄。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是你,还是她?”   “不。”   凤倾璃摇头,“我说过,他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顿了顿,他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他想见睿贤皇后。”   凤倾玥怔了一下,似有些诧异。   “睿贤皇后,不是已经仙逝六百多年了吗?”   “可他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凤倾璃紧抿着唇,“这是燕居临死前说的,和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宝藏,其实是睿贤皇后的墓穴。只不过那个地方太隐秘,以至于连他也找不到。如今三幅藏宝图以及钥匙都在我这儿,只要找到了那个地方,打开了墓穴,就可以找到宝藏。”   凤倾玥眯了眯眼,眼神里某种光色和彩霞交错而过,斑斑琉璃。   “为了见那个女子一面么?”他似乎在自喃自语,忽然道:“和她有关?”   “应该是的。”凤倾璃目光看向远方,“不然他不会动用禁术将她从异世招来,睿贤皇后和神英皇后本身就具备超乎于这个时代的传奇色彩。也或许,只有来自那个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找到所谓的宝藏。”   他叹息一声,“你说他遁入空门六百多年都无法忘记的女人,究竟是如何的绝代红颜?我倒是真有几分好奇。”   凤倾玥低头,静静的笑了笑。   “情爱之事,谁能说得清呢?”他抬头轻叹一声,“见到了又如何?人都死了,有什么意义?”   他摇摇头,然后似想到了什么,问:“你就打算把凤倾翔和凤倾宇这么关着?”   “不然还能怎么样?”凤倾璃道:“他总归是父王的儿子,虽然一再的让父王心寒,但是如果杀了他们,父王更是痛心。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怎能再夺去他两个儿子的性命?反正我已经废了他们的武功,也派了人看住他们,左右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就暂时关着吧,关久了自然就把他们的戾气磨平了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蹙眉。   “至于凤倾寰…”他似乎有些为难,“杀了他?”   “他杀了两个皇子,足够灭九族了。”凤倾玥淡淡道:“我前两天进宫,听琴姨说谢氏在冷宫里已经疯了。”   凤倾璃脸色冷了下来,“便宜她了。”   凤倾玥眼神含笑,“你让齐妃为首的后宫妃嫔日日都去冷宫讥嘲她,她能坚持到今天才疯,已经很有毅力了。只不过皇宫不能留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琴姨已经决定赐鸩毒白绫了。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气,可以继续折磨她,只不过这样咄咄逼人,对你的名声不太好。当然,你大抵也是不在意这些的。”   凤倾璃不置可否。   凤倾玥又道:“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凤倾寰,还是依法处置吧,他也算死得其所。”   凤倾璃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又问道:“郑馨怡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药王谷。”   “你把她弄去药王谷干什么?”   凤倾玥似乎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黝黑。   “哦,我那书童最近在研究一种毒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试毒人。她几经波折都没有死,我想着心智应该还是坚韧的,用来试毒最合适不过了。”   凤倾璃嘴角抽了抽,“你不是说容烨死了吗?干嘛还把他冷血无情的一面留下?好歹人家也对你痴心了那么多年,你倒是狠得下心。”   “不然我把她给你,你要怎么处置?”凤倾玥瞥了她一眼,面上含笑而眸色深沉。“她喜欢给人下毒,我就让她终日与毒作伴,很公平,不是吗?”   如此阴狠残戾的话由他说出来却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楚玉盈这样留在王府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要以为她只是一个女人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凤倾翔被你关起来无法与外界联系了,楚玉盈却好歹是他的妻子,你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不见面。而且阿霖还是太心软了,搞不好就被他们再次钻了空子,你还是小心点吧,至少别让六皇叔为难。”   凤倾璃手指敲着栏杆,低头向下望。   “等肖语嫣嫁给三弟再说吧,祖母老了,荣亲王府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关押的关押,连一个可以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楚玉盈留着,至少让祖母安心一些。”他仰头叹了口气,“荣亲王府越来越冷清了。”   “等她回来不就好了么?”凤倾玥笑了笑,眼角晕出一丝潋滟流光。“你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吧?”   “以后再说。”   凤倾璃皱了眉头,很不喜欢这个话题。皇宫太肮脏了,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踏入。   “随你吧。”   凤倾玥收回目光,看向远处渐渐阴沉的天色。   “我明日就走了。”   “这么快?”   “反正都要走,何必拖拖拉拉?”不得不说,凤倾玥在某些事情的决策上比凤倾璃潇洒。   “你…打算去哪儿?药王谷?”   凤倾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药王谷…”他微微阖上了双目,“我已经在那个地方呆了很多年,不想再去了。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容身之所。”   凤倾璃不再说话。   半晌后凤倾玥又回过头来,“轩辕逸…”他似想说什么,随后又笑了笑。“罢了,这些事不该我再操心。”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拍了拍凤倾璃的肩膀,低低道了一句。   “保重!”   凤倾璃没有回头,双手抓着栏杆,薄唇绷得死紧。   ==   临近京都,沈青萱让人把车速减缓下来,打开窗子,看着官道旁开始冒出的新绿,她一时之间有些怅然。   “不知不觉,我都快离开一年了。”   红萼笑道:“去年小姐走的时候,还没到三月呢,如今才二月,幸好已经不冷了,不然小皇子和公主可受不了。”   沈青萱看看怀里刚刚才吃饱此刻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绾儿,笑得一脸温柔。   “离大昭越近,她倒是不哭了。”   “当然了。”   绿鸢道:“公主和皇子都知道要见到他们的父亲了,心里高兴,自然不会再哭。”   沈青萱只是笑笑,看了看窗外,眸色深凝。   “也亏得他替我扫除障碍,不然可得晚一个月才到了。”   两个丫鬟不说话。她又问:“距离选秀的日子还有多少天?”   红萼算了算,“七天。”   “七天啊…”   沈青萱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若不耽搁,七天刚好到京都。”她轻哼了一声,“他倒是算计得刚刚好。”   “小姐。”   红萼凑过去,“世子肯定已经知道咱们到大昭了,他会不会取消选秀?”   “不会。”   沈青萱很肯定,“已经公布天下的事情,再出尔反尔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啊?”   红萼皱着眉头,“那也就是说世子真的要选秀了?”   “世子选秀只是要逼出小姐而已。”绿鸢眼神里有笑意,“小姐回来了,世子还选什么秀?反正也就是个形势,到时候世子看不上那些女人,又没人敢硬给他塞。”   “说得倒也是。”红萼这才松了口气。   沈青萱摇摇头,觉得这两个丫鬟比自己都还着急。   再次踏上这片国土,她心里五味陈杂。许多人的面孔许多的画面纷至沓来,那些尘封的记忆,随着车轮滚动,在她心里也带起了不小的波澜。   “也不知道娘他们如何了?”她又有些暗恼,“好歹让我先回去渐渐娘再说啊,非要这么急,不就一个月而已嘛,将近一年都挨过来了,还怕这两天么?”   说归说,她也知道上次的离去大概给凤倾璃造成了心里阴影。如果可能,他定是万分不愿意离开她的。   “小姐,你也不用着急。反正已经回来了,要见夫人和老爷的时间多的是。”红萼柔声道:“到时候啊,世子陪你回去,不是更好么?”   沈青萱没接话,她也只是抱怨两句而已。   “当初我走的时候没有跟爹娘说一声,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小姐。”绿鸢道:“夫人知道你当时是不得已,不会怪你的。”   沈青萱垂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想那么多干嘛?反正都回来了,迟早都会见面的。   “把窗子关上吧,虽然已经是二月了,但还是有些冷,绾儿和尘儿太小了,只怕受不住。”   “是。”   啪嗒一声,窗户关上。   孝仁帝二十二年,二月十九,太子选秀,各大闺秀齐聚皇宫,其声势浩大,比之当初的封后大殿还要热闹繁华,可见孝仁帝对这个儿子多么重视了。   大昭所有朝臣都知道他们这个太子不近女色,不,应该是说除了当初的荣亲王世子妃以外,素来是不会对其他任何女人多看一眼的。是以当初孝仁帝颁布圣旨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当初凤倾璃离开大昭去西戎,不久前才回来,这事儿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原本以为凤倾璃去了一趟西戎,回来后定然更不愿意纳妃。没想到事实与他们的想法背离,凤倾璃竟然对孝仁帝的这道圣旨默认。这不由得他们不怀疑,凤倾璃和如今已经改国号为大梁的女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心灰意冷?   然而无论如何,太子选妃,他们还是最为高兴的。因为他们的女儿终于有机会入宫为妃了,这代表他们的家族也要开始兴荣了。所以一大早所有官家夫人都把自己女儿打扮得如花似玉,美丽多姿,就企盼能入住东宫成为太子妃,日后的皇后了。   桐君阁。   凤倾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长出绿叶的蔷薇种子,久久不语。   冷修和冷香以及冷严站在身后,神色颇为郁闷。   “殿下。”   半晌冷严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时间已经到了,您再不进宫,宫里要派人来催了。”   凤倾璃不回答,反问:“她现在到哪儿了?”   冷严头上掉下几根黑线,道:“您半柱香之前才问过…厄,已经进京了。”察觉到凤倾璃瞥过来的视线,他抹了一把汗,道:“属下估摸着,世子妃,不,太子妃应该也是算准时间才会到皇宫。殿下,您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   凤倾璃瘪瘪嘴,他迟迟不进宫,就是为了等她。什么选秀,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没想到她竟然也跟自己杠上了,好吧,选秀是吧,她就非得亲眼目睹他是如何纳别的女人为妃的。   他不由得扶额,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了。好像,他如今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苦笑一声,他摇摇头,转身。   “走吧,进宫。”   冷严几人面色一松,连忙跟了上去。   城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静静停着,仪仗队都没有跟着进城,车内只有主仆三人,以及外面赶车的车夫和几个象征性的侍卫。   “小姐。”红萼回头奇怪的看着沈青萱,“所有人都已经进宫了。”   她不明白为何进城了以后小姐就吩咐车夫停下马车,而且还在这里呆了近半个时辰之久。她以为,小姐应该会先去荣亲王府见世子呢。   “你们说…”   半晌后,沈青萱忽然开口了。   “我是不是应该先梳妆打扮一下再进宫为好?”   厄?   半个时辰后,沈青萱让人递了拜帖进宫。   巳时三刻,皇宫正阳殿。   孝仁帝高踞上座,旁边坐着一身正装表情淡漠的皇后,下首第一个位置坐着凤倾璃,再下方依次坐着百官。本来选秀这种场合,那些官员都不该在场的。因为前几天孝仁帝收到大梁来的消息,知道沈青萱今日会来。虽然他心里很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好歹如今人家是一国之君,出于国与国之间的礼节,他自然是要款待一番的。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好不容易说服了璃儿选秀,也不知道这次沈青萱来又会惹出什么乱子。那女人妒妇的名称可早就传遍大昭了。他本来想着如果沈青萱过几天再来的话到时候选秀已经结束了,她就算不乐意,也改变不了什么。没想到那女人非要掐在今天来,弄得他不得不连同选秀和接见她在同一日。   罢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自从上次中毒后他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保不准哪天就两眼一闭早登极乐了。   他看了眼下方那些打扮得娉婷生姿的女子,眼神里划过满意之色。就不信这些女子没有一个入不了璃儿的眼。   凤倾璃静静的坐着,眉眼都不抬一下,要不是等萱萱,他才难得在这儿见这群庸脂俗粉。当然,秀女们并没有看懂他的不耐烦,只觉得一身正装的太子真是龙章凤姿风华绝代,举手抬足之间高贵魅力尽显,看得所有女子心儿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这种场合嘛,觥筹交错,人人都是有眼色的,自顾自的喝酒说笑,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宇文溪在下面和许天玉嚼舌根,“这群女人没一个比得上明月姐姐。”   许天玉微笑道:“你不是一直为她的离开而愤愤不平吗?怎么,现在想她了?”   宇文溪瘪瘪嘴,嘴硬道:“那个没良心的女人,谁想她了?我只是可怜璃哥哥,到现在都守在桐君阁。”她说到这里,又有些愤愤道:“她倒好,自己跑到西戎去做公主做皇帝,连国号都改了。有本事她就继续呆在她的大梁啊,知道璃哥哥要选妃了,又眼巴巴的跑来大昭,算什么?”   凤倾瑶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溪溪,你别这么说明月姐姐,她当初也是不得已。”   “哼,才怪。”宇文溪冷笑,又看了眼场中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满是厌弃。   “不过这些女人更讨厌,真不知道璃哥哥要干什么。”   凤倾瑶低低道:“你别说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明月姐姐改了国号,连名字都改了,待会儿她就要来了。这是两国君主会晤,你别惹祸。”   宇文溪满脸的不以为意,“我就想看看待会儿她来了想做什么?”   许天玉笑道:“就知道你想看戏。”   这时候凤倾璃有些不耐烦了,宣布开始。   下面的那些女人也早就跃跃欲试了,此时一听凤倾璃开口,一个个的都满面红光,势要技压群芳。   孝仁帝原本还想着等沈青萱来了再说,这下更好了,最好在那个女人来之前就结束。于是示意太监开始宣布那些表现才艺女子的名字。   “吏部尚书之女花柳絮,表演才艺,画作。”   下方缓缓走出一个女子,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臣女花柳絮,参见皇上,参见太子。”   凤倾璃原本没注意这群女人,不过听到花柳絮的声音,他忽然怔了怔。下意识的抬头,只见那女子眉目五官精致柔美,眼神沉静如水,周身气质如兰如菊,素面朝天,未有丝毫胭脂色,却更显丽质美艳。   声音像,气质也有几分相似。   他微微蹙了蹙眉,但是其他人却没看到这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只是见他突然抬头看了花柳絮一会儿,神色有几分茫然和怔忡。看在很多人眼里,那须臾的失神就是痴迷。有人欢喜有人忧,剩下的那些秀女自然都一个个眼露嫉妒。   “你会作画?”   凤倾璃看似懒洋洋道,淡漠的声音在大殿里尤为突兀,却让一干女子再次红了脸。   花柳絮一怔,随即微微福身。   “略懂几分。”   尽管掩饰得再好,她方才回眸的一瞬间眼波柔软如春水脸颊粉红似朝霞的神色却不经意间流露,再加上娉婷如柳的身子,优雅的步伐,再加上一身简单却恰到好处的妆扮。微微低头的时候,又似无意露出洁白的侧脸以及往下延伸的美好颈项。集柔弱和优雅并存,连生意也那般清雅动听。   这样一副半羞半掩的姿态,任是铁血男儿也会看得心软心动。   “做作。”   宇文溪低骂一声,眼神恨恨。   “不过她长得跟明月姐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脸型和眉毛。”凤倾瑶若有所思,“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只看侧脸和神态,是不是跟明月姐姐如出一撤?”   “的确。”   许天玉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光,笑道:“不止她,你看那些秀女,她们的穿着是不是都偏素淡?而且她们的妆容以及长相,就连脸上的笑容,都跟明月有几分相似?”   宇文溪仔细一看,果然是这样。她脸色更不好了,“看来这次礼部的人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知道璃哥哥一心在明月姐姐身上,就将这些个女人按照明月姐姐的妆扮,为的就是要吸引璃哥哥注意。可恶!”   “别急。”   许天玉低低道:“先看看再说,我们能看出来的,你以为太子看不出来?你不是要看戏吗?我觉得待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宇文溪扬眉,转而笑了起来。   “也对,我倒是——”   她话还没说完,上方凤倾璃端着酒杯慢悠悠的开口了。   “花府的小姐?”   “是。”   花柳絮努力控制心跳,尽量保持冷静。   孝仁帝以为凤倾璃对花柳絮有意思,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璃儿,这花府的小姐才貌双全,尤擅丹青,你若是喜欢——”   “把这身衣服换了。”   凤倾璃突然冷淡的打断了孝仁帝的话。   孝仁帝一愣,花柳絮脸色一白,吏部尚书花大人额头上冒出冷汗,不住的瞪着身边的花夫人。其他人都有些纳闷,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秀女了。   “殿下?”   花柳絮抬起头来,脸色惊慌而眼神委屈,娇娇怯怯毫不可怜。   凤倾璃看得一阵厌恶,“去把这身衣服换了,本殿不想说第三次,下一个。”   花柳絮脸色惨白如雪。下一个?她尚未表演,就这么被淘汰了吗?不,她不甘心。   “殿下。”   她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面色无助而眼神倔强,声音清雅却坚定。   “敢问臣女可有何错?”   吏部尚书在旁边满头大汗,他早就打听好了曾经荣亲王世子妃的爱好以及所有习惯,才叮嘱夫人一定要将女儿打扮得素净一些,说不定就入了太子的眼了,没想到弄巧成拙。这也罢了,太子只是让女儿把衣服换了而已,没有过重的处罚。偏偏女儿一向心气高,不肯服输,还敢质问,这不是自己撞到刀口上吗?   顾不得许多,他连忙起身站起来。   “小女无知,望太子殿下恕罪…”   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然有太监急急而来。   “陛下,大梁女帝到。”   孝仁帝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凤倾璃,却见他仍旧低着头,脸上神情漫不经心。他有些纳闷了,璃儿不是对那个女人很是迷恋吗?怎么闲杂却…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请女帝入殿。”   “是。”   场中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那些秀女难免有些惊慌,她们自然知道凤倾璃对沈青萱有多痴情。如今正主回来了,还有她们的位置吗?   “愣着做什么?继续。”   凤倾璃却瞥了眼旁边的大内总管,淡淡道。   “啊,是。”   大内总管正有些不知所措,闻言立即高呼,“下一位…”   接下来那些女人当然一个个的几乎都和沈青萱有些相似,不过这次凤倾璃倒是没有发怒,神色还带着几分玩味儿,似乎对这些女人很有好感。   孝仁帝见他神色,也颇为欣慰。那些秀女嘛,自然是心中喜悦兴奋,担忧去了大半,全都沉浸在马上要做太子妃的喜悦里。都牟足了劲儿表演,弹琴跳舞赋诗唱曲,一个接一个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凤倾璃似乎很敢兴趣的看着,还不时的点点头,表示满意,看得一众秀女心花怒放。其实到底有没有入眼,只有凤倾璃自己才知道。他看似在看这些女人不一而足的表演,实际上眼神却空茫而漠然,根本连这些女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还得努力忍着心头的怒火。   该死!   这群女人竟然敢和她一样的妆扮一样的神态一样的动作。装得再像又如何?麻雀就是麻雀,永远也变不成凤凰。   一曲优美的琴音结束,女子款款福身退下。   凤倾璃几乎是机械的赞了一句,“好,有赏。”   “好?”   忽然一个清雅柔悦的女声插进来,带着几分笑意和戏谑,以及几分几不可查的讽刺,似破开黎明的晨曦,又似自烟海表面升起的明月,清冷朦胧而让人轻易迷失。   凤倾璃浑身一震。   “什么时候你的眼光这么差了?”   那声音近了,也越发清晰了,语气里的自信从容以及慵懒透过风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一瞬间抬头望过去,然后下一瞬呼吸一滞,齐齐睁大惊艳的双眸。 第二十九章 夫妻玩笑,跟我回家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天生就该万人瞩目披星戴月,就如同此刻慵懒而立的那个女子。 她背光而立,身子潇洒而优雅,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完全背离她从前的素淡,高调而华丽。衣襟上掺杂金丝绣成各色繁复而精美的花纹,胸前有飞天凤凰欲欲跃试,凤凰的眼睛微微上扬,带起邪魅而妖娆的弧度,像极了她此刻慵懒而妩媚的眼睛。 宽大的衣摆垂下,上面闪闪发亮的金丝银线交错而过,刺目而耀眼。 微微宽松的衣领露出一抹白皙的肌肤,那是天地间最纯最莹润的一抹白,令人想到天山上的雪水以及质地极好的美玉。再往上延伸,是精致而尖俏的下巴,是这世间最美的弧度。 一抹红唇绽放,嫣然如花。 每个人都有些呼吸不稳,目光一点点移上去,看见玉白挺立的鼻子上方一双明珠般的眼睛熠熠闪闪,似霞彩璧辉,又似苍茫月色,点缀着斑斓如画的世界,看清黑暗而丑陋的人心。而眼尾特意用淡紫色的眼线勾勒,显出几分妖魅而惑人的色彩。在这样一双眼睛下,就连弯如月牙的柳眉,似乎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光芒。 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凤尾金步摇斜插鬓羽,宝石玉珠在碧玉珠光下相映成辉,显得越发炫目。而那肌肤如雪,更似柔软的云,让人想要膜拜的触摸。在一切的装饰陪衬下,方才看见的一线嫣红薄唇就越发的亮彩而绚烂,似开在雪地里的寒梅,怒然铮铮红楼之贾迎春。 什么叫做倾绝天下,什么叫做绝世无双。 这一刻,在这个女子身上体验得淋漓尽致。 而那些所谓的名媛淑女,在这个女子面前,立刻黯淡无光,甚至似乎连作为她身边的陪衬都不够资格。 凤倾璃手指捏着酒杯,死死的瞪着她,心里又是怒又是悔。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尤其是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的把目光粘在她身上,他就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沈青萱一身华丽荣光,慵懒而优雅的站着,眼神似不经意扫过大殿众人,眼波如水荡漾,写满了春光旖旎,而又似空茫如云,谁也没看尽眼底,然而那红唇妖娆如血,绽放的笑意美如三途河边的彼岸花。 “好像…朕来得不是时候?” 突兀的声音,似带几分不经意的笑和轻柔的风,徐徐吹散这大殿的静寂。 众人立即回神,孝仁帝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这女子果真是妖娆绝世魅惑天成,难怪他那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儿子会对她这么迷恋。 “女帝光临,朕不胜荣幸。” 他也不站起来,目光威严而含笑,看似对沈青萱这个女帝客气,然而眼底却又几分不屑和不满。 “请上座。” 沈青萱浅浅一笑,“多谢陛下。” 她款款走过,步履优雅从容,裙摆逶迤而过,其上交错繁乱的金线散发出光芒点点,刺得所有人都无法睁开眼睛。而那些惊艳的,熟悉的,感慨的,欲言又止的,嫉妒的…无数种目光,都被她淡漠的扫去,然后再挂上属于她的,自信的,清冷的而孤傲的笑。 一路走来,她似乎都不曾看凤倾璃一眼。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凤倾璃对面。她是一国之君,地位与孝仁帝等同,所以即便是坐在凤倾璃对面,也是斜上方,表示尊贵而尊荣。 方才弹琴的那个粉衣女子还站在正中央,有些失神的看着缓缓走来的沈青萱,都忘记了行礼也忘记了退下。直到一阵香风扑鼻,她猛然回神,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沈青萱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下,凤眸斜挑,几分邪魅几分张扬。似乎回忆了半晌,才略带疑问又漫不经心的道:“御史台赵大人之女赵可儿?” 赵可儿惊讶的看着她,一身粉红色百褶裙衬托得素净的小脸越发纯净而柔美,美目如水,秋波荡漾,微启的红唇引人采撷。 “陛下认识臣女?” 这一开口她立即就有些惶恐,既是摄于对方的身份以及气势,又莫名的有些心虚。她今日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貌似是为了抢人家的夫君? 沈青萱似乎又笑了一下,目光掠过已经表演完坐在自己位置上和那些原本欲欲跃试等待着表演现在都莫名忐忑不安的少女,眼底掠过玩味儿的光。 “大昭全京城女子的画像曾经都送到荣亲王府,不出意外,朕大抵应该都是知道的。” 她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又变了。当初沈青萱还是荣亲王世子妃的时候,曾被逼要给凤倾璃纳妾,京城各大家族几乎都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儿画像送到了荣亲王府。不成想,她今日还记得。 赵可儿脸色有些红,又有些尴尬。 “是、是吗?” “琴弹得不错重生之扑倒天王巨星最新章节。” 沈青萱的思维永远比别人快一步。 “啊,谢…” 赵可儿正准备感谢,却又听她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只是还欠缺火候,美中不足。” 赵可儿红了一张脸,既是羞愧又是尴尬。 沈青萱浅浅低笑,上前一步,声音里笑意满满。 “哎,你挡着朕的路了。” “啊?” 赵可儿猛然一醒,“对、对不…” 她想道歉,然而发觉此刻场合貌似她说什么都不对,只得憋红着脸颔首后退。她退得太急,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啊的一声差点摔倒。身边的侍女早就吓的白了脸,此刻反应过来就要去搀扶她。沈青萱袖手一抬,她立即就稳住了身形。回过神来就要感谢,却发现沈青萱已经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旁。 刚才她那轻飘飘的扶手,实际上根本连赵可儿的衣袖都没有触及到。在座的不乏有高手,看到她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招,都不由得凝了眼。 然而等她坐下,所有人才看清她身后一直跟着两个侍女。而这两个侍女,一人手中都抱着一个婴儿。 刚才她出现的时候太过让人惊艳,以至于没有人看见她身后连荧光都不如的侍女,自然也没注意到她们臂弯处的婴儿。此刻一看,人人眼神都变了。看看沈青萱,又看看凤倾璃。大梁的女帝诞下龙凤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而这两个孩子,摆明了就是凤倾璃的。 又想起今日的选秀,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人家的正牌妻子在这儿,还带着两个孩子,还选什么太子妃? 奇怪的是,凤倾璃自一开始听闻沈青萱到来之时抬头看了半天以后,便低下头再没有多看她一眼。所有人都有些纳闷,也不乏有些庆幸的,巴不得他果真对沈青萱断了情,今日的选秀才有意义。 孝仁帝这时候开口了,“女帝千里迢迢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哦,这个嘛…” 沈青萱懒洋洋的扫了一眼众人,尤其在那堆打扮得别致美丽的秀女上停顿了几秒,而后嘴角的笑越发的妖艳魅惑。 “说起来,朕此次前来目的有二。第一嘛,朕听说贵国太子殿下今日选妃宴,特来祝贺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面有惊诧和不可思议,孝仁帝也微微错愕,下意识的看向凤倾璃,却见他仍旧低着头,似乎没听见这话一般。 “祝贺?” 孝仁帝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 沈青萱笑眯眯的眼睛瞥了眼对面脸色铁青的宇文溪,心里感叹,这孩子真是冲动易怒啊。 “为表示诚意,朕还特地备下了贺礼,希望太子殿下喜欢。” 她说完就拍了拍手,然后示意众人朝门口望过去。 只见数十个丽装女子款款而来,姿容均是上乘,更难得的是美得各种神态,风姿万千。柔美的,娇媚的,妩媚的,妖艳的,清纯的…应有尽有,可以说集这世间女子所有美态。 大殿内所有人瞠目结舌,这是个什么状况? 那些女子一进来后就自动排成几排,神态恭谨。 凤倾璃这才抬头看向沈青萱,目光难得的有些愤怒。 沈青萱视若不见,“这些都是我大梁的美女,她们个个才貌双全。今日既是太子的选妃宴,朕特意带她们来,希望能锦上添花。” 她微一挑眉,目光带着几分玩味儿。 “这些都是朕精心挑选的,好歹…”她忽然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意味,笑嘻嘻道:“好歹朕和贵国太子殿下曾经夫妻一场,他的爱好,朕还是了解一二的。朕相信,这些女子,更能入得太子的眼。” 这是什么状况? 自己的男人要纳妾,做妻子的非但没有半分吃醋嫉妒,还费劲心思送美女?这…这也太大度了些吧?不知怎的,本来那些安排好的秀女应该高兴的,但是此刻见凤倾璃虽然表情淡漠,周身却有源源不断的冷气散发出来,她们都不由得从心里升起恐惧。 孝仁帝还勉强保持着镇定,“女帝大礼,太子不胜荣幸,朕和太子都十分感激。” “好说好说。” 沈青萱脸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笑容,抽空瞥了眼脸色有些青的凤倾璃,心里哼了一声。叫你逼我回来,害得我绾儿和尘儿的百岁之宴都来不及举办。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就不知道我姓什么。你不是要选妃吗?好啊,我成全你。 “不知女帝还有两个目的是…” 孝仁帝笑眯眯的开口问,只要沈青萱今日不是来捣乱的就好。 沈青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优雅的端着茶杯轻饮,状似诧异的看了眼站在下方的那些秀女。 “继续啊,这么多美人,光站着做什么?你们不拿出你们的拿手好戏,太子怎么能知道你们的才艺呢?朕大老远跑来,也想看看,大昭的女子比起我大梁的女子,有什么不同。” 场中之人脸色有些变了,孝仁帝眼中浮现了暗流。沈青萱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句句暗讽。 短暂的寂静后,有人轻笑着开口了。 “女帝陛下也曾为大昭女子,如何不知大昭女子个个温婉如柳,才德兼备,恪守礼教,从不做出出格的事,此乃女德。” “哦?是吗?”沈青萱挑眉看向说话的女子,坐在皇后下方,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笑容优雅而完美,带着习惯性的挑衅。 窦云姿? 沈青萱目光里笑意更浓了,“原来是齐妃娘娘,许久未见,娘娘似乎更丰腴了些,想来这一年来过得不错。” 窦云姿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阴霾。这一年来孝仁帝身子大不如前,就连宠幸妃嫔都有些力不从心,因而嫌少进后宫。也就只有皇后可以偶尔见见孝仁帝,她们这些后宫妃子,没有得到皇后的诏令,是不能随便探病的。女人如花,那是需要男人的宠爱滋润的。窦云姿只比沈青萱大一岁多,不到十八岁的年纪,入得后宫成为宠妃,还没得意几天就连连受挫。这一年来,她在后宫受尽了嘲笑和讥讽,早没了当日的风光,过得那叫一个凄惨。 沈青萱这话可谓戳痛了她的伤疤,让她顿时脸色阴云密布。 可是某人却对她的敌意视若无睹,“不过娘娘刚才的话朕不太明白,劳烦娘娘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出格的事?作为女子,除了抱着女戒女则学习以外,是不是做其他的事都是悖论妄德的?” 窦云姿脸色骤变,孝仁帝也对她投以冰冷厌弃的目光。 “那这么说起来。”沈青萱不急不慢道:“朕好像就是齐妃娘娘口中出格的,不安于室之第一人喽?” 窦云姿脸色惨白如雪,慌忙就要解释。 “本宫…” “放肆!” 站在沈青萱身后的红萼忽然历喝,“我国陛下面前,也容得你自持身份?不过一个妾妃而已,竟敢在陛下面前自称本宫?你算个什么东西?大昭是名闻各国的礼仪之邦,难道这就是贵国所谓的礼节?” 满朝文武哗然变色。 本来一个丫鬟而已,胆敢指责宫妃已是逾越,然而对方是大梁女帝的贴身心腹,据说在大梁,这个丫鬟的地位比丞相都要高。况且人家口口声声以礼教说事,字字珠玑,并没有错。齐妃方才确实有失方寸。 沈青萱慵懒的坐着,并没有阻止。 窦云姿已经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我…” 孝仁帝面色一沉,“齐妃妄言,有失体统,剥夺封号,打入冷宫,不得踏出冷宫半步,求情者一律斩。” 他一句话落下,窦云姿面色惨白,想要求情的阳宁侯立即闭上了嘴巴。直到有侍卫进来拖走窦云姿,她才开始大声哭嚎。 “不,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她哭得梨花带雨妆容尽失,看向沈青萱的眼神藏着阴狠和恶毒。 “皇上,臣妾知错,求皇上网开一面,臣妾知错…” 孝仁帝面色冷沉,“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是。” 侍卫立即粗鲁的抓起窦云姿,眼见她还要怒骂,直接用布堵住了她的嘴,很快就将她拖了出去。 孝仁帝面色仍旧很难看,下方的朝臣面色也不好看。这个大梁的女帝一来就先声夺人,不动声色的侮辱秀女,随后她身边的丫鬟三言两语就逼得陛下不得不将齐妃打入冷宫。这种事,到底还是皇宫丑闻,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孝仁帝面子上自然抹不开。 这时候皇后开口了,“女帝方才说此次来大昭两个目的,那么第二个呢?” 沈青萱瞥了她一眼,她仍旧雍容华贵,面色淡然如水,仿佛去年在肖太后寿宴上的下毒刺杀从未发生。她给孝仁帝下毒,乃谋逆之罪,是要诛灭九族的。然而就因为凤倾玥和凤倾璃,孝仁帝生生的吃了这个哑巴亏,到现在都不敢公布她的罪行。 看到皇后,沈青萱就不由得想起华家的诅咒,想起诅咒,她就又不可避免的想到凤倾玥。 今天他没有在,为什么? 三月初六。 他说过,他的生辰是三月二十六。 还有二十天。 心里一紧,凤倾璃逼她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只是,他为何不在?是离开了,还是躲着她?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一派镇定[修真]尸心不改全文阅读。思索着,到底要不要继续这个乌龙?然而话已经放出口,她此刻要是说那只是个玩笑,到时候成为玩笑的只会是她自己。 罢了,就当小小的报复好了。 她面上再次扬起笑容,轻轻吐出两个字。 “讨债。” 这次凤倾璃抬起了头,目光深邃的看着她。 “讨债?” 皇后微微挑眉,难得的目露疑惑。下方所有人都面带疑惑,唯有平安侯似了悟的笑了笑。 宇文溪奇怪的看着他,“爹,你笑什么?” 平安侯举杯喝酒,姿态风流而潇洒,笑得高深莫测又趣味十足。 “有人要有苦头吃了。” “啊?” 宇文溪一脸的不解。 沈青萱似斟酌了会儿,终于开口了。 “朕来向贵国太子讨要一样东西。” 所有人又望向凤倾璃,只见他紧抿着唇,死死的瞪着沈青萱。 孝仁帝皱了皱眉,神色有些阴霾。 皇后又淡淡笑着,“什么东西能劳动女帝亲自来讨?” 沈青萱也微笑,“一封…” 她刻意的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才幽幽道:“一封和离书。” 石破天惊,莫过如是。 所有人都在刹那间瞪大了眼睛,凤倾璃手中酒杯铿然碎裂,酒水从指缝间划过,灼烧的疼痛延伸至心口。 沈青萱微微蹙眉,好像…玩得过了些? 孝仁帝眉间沉郁之色忽然消退了,面上没什么表情。 平安侯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又同情的瞥了眼脸色有些白的凤倾璃,眼底趣味儿却更浓厚了几分。这小子,一人去大梁那么久,把这京都一切事情都丢给他,不知道他最讨厌麻烦吗?害得他都一两个月都没好好休息过了。嗯,就该好好惩罚惩罚。他累了那么就,自然要找点乐子消遣消遣。 还有什么比眼下这出戏最好的消遣方式呢? 他一伸手拦住身边想要起身的女儿,道:“别出声,你不是想看戏吗?” 宇文溪低声怒道:“你还有心情喝酒,你看看那个女人说的什么话?她去年就那么走了,把璃哥哥折磨得个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要和离书?她的心被狗吞了还是狼刁了?” “溪溪。” 凤倾瑶也拉住她,想要阻止她。然而此刻大殿本就寂静得落针可闻,宇文溪那声音虽然是刻意压抑,但是仍旧掩不住怒气勃发,纵然这里人有过千,她的话却仍旧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沈青萱垂下眼睫,再开口已面无表情。 “朕方才已经说过了,朕和贵国太子好歹夫妻一场,当日朕离开,太子并未交付休书,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不过今时今日朕身份在此,自然不能向太子讨要休书。朕丢不起这个人,大梁也丢不起。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好聚好散,太子就写下一封和离书,待朕回国后昭告天下。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只是在此之前…” 她轻轻的笑了笑,那笑容漫不经心又带点梦的迷茫。 “这选妃嘛,恐怕太子只能选侧妃了。” 凤倾璃一直静静的坐着,知道她会耍小性子,他随她。只要她回到他身边,她就算发脾气打他骂他甚至捅他两刀都可以。刚才她来的时候,他本来就打算宣布选秀结束,直接拉着她离开。没想到她一来就讽刺那些秀女,他心中还在高兴,难得见她为他吃醋。 想着,貌似今天这个玩笑继续下去也不错。只是不曾想,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诛心之言。 他死死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却惊恐的发现她面上竟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不,不会的,两个月前他离开的时候她们还如胶似漆,她答应回来,他们再也不分开,她不会那么绝情的。 和离书?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他这辈子就是死也不会写什么和离书或者休书。 “这样啊…” 孝仁帝沉吟半晌,忽然低低的开口了。 “女帝说得也有道理,是朕考虑不周。你和璃儿好歹曾是夫妻,璃儿若是再娶正妃,的确不太合适。那就——” “休想!” 沉默多时的凤倾璃总算爆发了,他怒吼一声,身前上好的红木桌子轰然裂开,杯碗瓷瓶齐刷刷碎裂,美酒佳肴刹那间落了一地。 寂静的大殿被他忽然的怒气惊得更是鸦雀无声,人人面色骇然而惊惧。 沈青萱再次蹙了蹙眉,触及凤倾璃微白和已经退去怒火只剩下惊恐的双目,心里咯噔一声。 好像,她真的玩得大了些。 心中有些懊恼,上次的离开已经给他造成了阴影,今日她再来这么一出,只怕他以后更加患得患失。 “璃儿——” 孝仁帝沉下了脸,他本就不喜沈青萱。先不说她是他国之君,以前还联合燕居把大昭搞得个乌烟瘴气。就是她将璃儿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他就不允许璃儿和这个女人再有任何牵连。 好不容易这女人自己开口要和离书了,那更好。刚才看璃儿一直没说话,原本以为他对这个女人死了心,没想到却—— 凤倾璃根本不理会孝仁帝,仍旧坐着,眉眼沉沉的看着沈青萱。 “你要和离书?” 他问得似乎云淡风轻,然而语气沉沉如炼,带来午夜般的深与暗。 沈青萱叹了口气,不回答。 凤倾璃忽然冷笑一声,随着笑声起,他一挥袖,一股巨大的真气涌动,擦过她的乌发,直直掠向她身后抱着孩子的红萼。 沈青萱一惊,下意识要伸手拦截,然而手指刚抬起又落下,死死的握住。再抬眸望过去的时候,凤倾璃手里已经抱了一个婴儿,那是之前在红萼臂弯中的。红萼已经吓得面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睁大了眼睛,半是无措半是莫名其妙(清穿)和多尔衮一起的日子。孝仁帝更是微缩了目光,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看见凤倾璃手中的孩子,又闭了嘴。 沈青萱苦笑一声,好像…她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算什么?夫妻闹矛盾,闹得天下皆知? 凤倾璃将那孩子抱在怀里,闲闲道:“那这孩子,嗯,和你身后那侍女怀里的孩子,又怎么算?别告诉我他们不是我的儿女。” 沈青萱不说话,只是微不可见的瞪了他一眼。 “是又如何?”她轻哼一声,心里也起了些微的怒火。“百日已过,他们的名字还没有上宗蝶。正好,你今日将写了和离书,改日朕回去就给他们定下名字,就跟着朕姓沈。” “哦,是吗?” 凤倾璃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阴沉的眉宇缓缓散开,面上甚至带着几分柔软的笑。敢情她是在气自己逼她回来,耽搁了两个孩子的百日宴。 好吧,这事儿是他的错。 “姓沈也不错。” 他这样答着,众人再次惊愕。平安侯端着酒杯,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语。 “本来以为有好戏看呢,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认输了,宠妻也不带这样的啊…” 宇文溪坐在他身边,听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皱紧眉头道:“爹,你在说什么啊?你说璃哥哥究竟想干嘛?我咋么就看不明白呢?” 平安侯瞥了女儿一眼,又叹息了一声。 “你跟那小女娃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就没学到她半分聪明呢?” 宇文溪嘟着唇不满道:“谁跟她关系好了?她抛弃背叛了璃哥哥,是个没良心的薄情女人,我讨厌她,不喜欢她了。” 平安侯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那边,沈青萱瞪着凤倾璃,想起燕居死的那天,他说要尘儿改姓沈。他不会是认真的吧?她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他认真,也不要在这个时候这么玩笑的宣布吧? 喂,殿下,今天可是您老选妃的日子,你抱着女儿算怎么回事? 孝仁帝已经沉下了脸,“璃儿,不可——” “陛下。” 之于沈青萱对端木老皇一样,凤倾璃从不唤孝仁帝父皇,无论是在朝上还是私下里,挂在口中的永远只有那冷冰冰的两个字。 孝仁帝怔了怔,眉眼有些哀戚。 “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至于这里,臣会处理好的。” 天下间哪有儿子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哪有臣子这样对君王不敬的?然而凤倾璃敢,别说如今的大昭完全掌控在他手上,便是他从小乖张叛逆的性格,他不想做的事,谁敢置喙半个不字? 孝仁帝面色很难看,最终只淡淡道:“不用了,朕就在这里看着,朕的好儿子,你要怎么处理。” 凤倾璃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如风般看向沈青萱。 “倘若我不写和离书呢?你要如何?” 沈青萱抿着唇,一语不发,想着这个玩笑还是适可而止为好。但是貌似她玩大了,某人不想停下来了? 凤倾璃懒洋洋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HP]救世主的姑妈最新章节。其实他是在想,待会儿该怎么带她出去?他一惯的骄横,就算这个时候把她拉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她此刻的身份却是大梁的女帝。他是大昭的太子,今日又是他选妃的日子。他要是就这么把她拉出去,只怕明日会谣言满天飞。他总是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和攻击的。 而待会儿离开后,他要怎么哄她原谅? 两个月没见她,他早就思之如狂了。若非顾及场合不便,他早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以慰相思了。不能抱她,那就抱抱女儿吧。 “你不写和离书,朕写也一样。” 沈青萱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再次让众人惊愕,孝仁帝已经脸沉如死水。 本来面色无趣的平安后眼睛一亮,换上了期待。 凤倾璃脸色也黑了下来,‘你敢’这两个字差点就这样脱口而出。但最后一点理智阻止了他的冲动。他很清楚,这样的场合要是把她逼急了,只怕以后有得他受的。 “你写?”他抱紧了怀中的女儿,“写什么?和我断绝关系?” 她要是敢说是,他一定会好好让她一个月下不来床。 沈青萱刚张开口,触及他威胁的眼神,一句话就这样吞了下去。她有些头疼的想,怎么越来越乱了?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依本宫看。”皇后这时候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这事儿有些复杂,还是妥善处理得好。” 孝仁帝冷下脸,“皇后。” 皇后微笑着回头,“皇上,您当初给太子安排选秀,本来是好事。可是咱们都忘记了,太子还有正妻,如何再选妃?这岂不是出尔反尔,让天下人耻笑我皇家违德忘义吗?” 孝仁帝不再说话,只脸色有些沉闷。 凤倾璃忽然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的是,这是我夫妻之事,还得从长计议。至于这选秀嘛…” 他看了眼那些面露期冀的女子,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 “本殿可从没答应过。” 众人惊愕的看着他,那些女子全都花容失色。 孝仁帝眼中浮现沉怒,“璃儿,你—” “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我并没有点头,不是吗?” 他的确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反对,就是默认了。孝仁帝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在此时反悔。 凤倾璃才不理会他,而是看向沈青萱,目光缓缓流淌出温柔的水色。 “三年前宝华寺初见,你帮皇祖母治病,我躲在帘幕后看你,你可还记得?” 沈青萱心思一动,抬头望着他。见他双目似冰清雪水,染透一江春绿。记忆忽然如潮汐般涌来,她面色也柔润了几分,嘴上却道:“你都说了躲在背后偷看我了,我哪里会知道?” 这次开口她却没有再自称‘朕’。众人还在惊愕与凤倾璃方才突然的转变和此刻难得的温柔中,根本没发现这一转变,凤倾璃却是勾了勾唇。 “那之后我去秋府。” 他眼神淡淡的飘向大殿某个角落,语气带了几分凉薄和冷淡。 “看见你当时同父异母的三姐欺负你,我帮你出了气,你却对我冷言相向,还将我指责一通,可还记得?” 沈青萱嘴角狠狠抽搐,这人是在记仇?而其他人却面露惊异,原来凤倾璃和沈青萱早就私下里见过面?在秋府?许多老学究脸色就开始发沉了论修真男主的可攻略性。大昭礼法严苛,尤其是对女子。三年前,那个时候沈青萱还是秋府的五小姐,私底下和外男见面,早就违背了妇德。当然他们不敢指责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的沈青萱,只是难免的,看向秋府以及沈府两桌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今日秋老太爷大老爷以及沈老太爷都在,之前沈青萱出现的时候,最激动的就数两家的人了。尤其是沈氏和沈老太爷,虽然不是亲生女儿和外孙女,好歹养了这么多年,更何况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年都没见到了,此刻重逢,如何不欣喜? 如今所有人看过去,倒也没有不善,甚至有些人还在想,秋家够幸运的,养了个太子看上的女儿。 沈青萱干咳了两声,淡淡道:“你都说了是三年前了,那么久的事,我哪里还记得清楚?” 不承认?很好。 凤倾璃眼角斜挑,嘴角抿出一抹微带邪魅的笑。刚准备说什么,然而又眉头一皱,有些事情,还是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里说出来,她脸皮子薄害羞不说,他也不乐意。 “那么两年前我十里红妆迎娶你,你总记得吧?” 婚姻大事,哪能不记得? 沈青萱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微微的点了点头。 “嗯。” 这还差不多。 凤倾璃眼里总算闪过了愉悦的笑,“那么新婚之夜,我对你说过什么?” 许多人脸色开始变了,甚至有些在尴尬的咳嗽,那些秀女脸上都不约而同都飞上了红晕,似三月里开尽的桃花,妖艳而动人心弦。在那样华衣美服的衣衫鬓影里,一个个娇花照水,温柔似白莲。 “璃儿——” 孝仁帝再次呵斥,面色已经接近沉怒。 沈青萱却苦笑扶额,貌似这些人误会了啊。 “你说过的话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句?” “不记得没关系,我现在帮你回忆一遍就是了。” 他忽然动了,似风似水似云又似雾,那般轻飘飘又优雅的缓缓走来,一身华衣风姿独秀,如墨的眉,深邃的眸,以及完美而微薄的红唇,美得不似尘世中人。他向来不穿太子朝服,一身华衣不奢靡也不朴素,穿在他身上刚好衬托他的高贵与风雅。 所有人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迷迷糊糊的想到刚才沈青萱走进来的时候,一瞬间所有人也是被那样张扬而内敛又似慵懒邪魅的美而惊心动魄,一时之间忘乎所以。 直到他已经走到沈青萱面前,低头凝眸看着她。 “当初我说过。” 沈青萱缓缓抬起头来,眸如秋水。 他勾唇微笑,语气轻柔如风。 “不纳妾,不抬通房,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只对你一个人好。” 轻飘飘一番话落下,惊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论神殿的建立最新章节。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视为平常,女子不得心胸狭隘小肚脐肠斤斤计较,否则就是善妒,那是犯了七出之条,是要被休的。可是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竟然说不纳妾? 相较于那些臣子的震惊,所有秀女和那些已经出嫁的女子则是对沈青萱露出羡慕的目光。 她何其有幸,能得一人倾心相待。 孝仁帝一愣,而后怒气在胸口汇聚,刚要呵斥,旁边皇后端着酒杯的手指动了动,然后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凤倾璃不看其他人,只看着面色有些动容的沈青萱。 “这一句,你总还记得吧?” 沈青萱抬头看着他,看着那双永远对她露出温柔情谊的眸子,即便是隔了千年万年,也化不开的似水柔情,心里忽然就软了。想起那一晚,千里飞雪,他出现在自己寝宫里,也是那样似隔着千山万水遥遥望过来的目光,温柔而疼惜,期待而渴望。 只一个眼神,便消散了搁在他们之间那些原本就不该有的误会重重。只是那时候,来不及痛哭流涕,来不及互诉衷情。今日,他为逼自己提前回来,默认选秀,却在这大殿之上,万人之中,宣告曾经对她许下的诺言。 她知道,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在警告那些人。那些原本就不该有的期待,从这一刻起,戛然而止。 眼角忽然有些酸涩,心里又酸又涩又有暖流划过。 明明才分开两个月而已,现在他们都正装以待,代表两个国家,似乎两个月前那些甜蜜和缠绵忽然间就消失了。那些从前分离的日子接踵而来,相思的痛苦,无尽的梦靥,挥之不去的恐惧,如影随影的在脑海里闪现。 似乎又是一年,她做了另外一个国家的女帝,稳朝纲除叛臣改国号。而他,也在默默的报仇,距离那至尊之位只剩一步之遥。 这一刻大殿静寂如水,风声混合着柱宇上插着的鲜花散发出的香气缭绕不绝,涤荡如春,似水如梦。 良久,她才轻轻点头。 “记得。” 似乎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是凤倾璃。 沈青萱抬眸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宇文溪瘪了瘪嘴收回目光,似乎不屑看她。她想笑,然而还未等笑出来,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 洁白而肌理分明,似上帝倾心打造,美如玉雕。 那手的主人温情款款的看着她,“桐君阁的蔷薇又开了…” 她身子一僵。 “我今早走的时候,忘记浇水了…” 她抬头,目光里有泪花闪动。 大殿忽然陷入了低沉,有女子抽出娟帕静静拭泪。 他微微福身,手指递进一分。 “萱萱,跟我回家吧。” 最后一句话落下,沈青萱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题外话------ 本来之前是没打算让男主去西戎找女主的,这样他们就分开一年,然后女主高调回来,其实应该还有很多内容的,只是现在都不适合了。哎,不过没事,下一章还有甜蜜哦,期待吧~ 第三十章 马车缠绵,拜见太妃 踏出宫门口以后,沈青萱脑子还有些迷糊,直到身子一空,凤倾璃已经打横抱着她跳上马车。帘幕落下来,光影一暗,她抬头,下一刻就被他压在身下。 “别…” 她偏开头,脸上飞起红云。 “这是在马车上。” 凤倾璃双手捧着她的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眼神似海深似水柔软,涤荡进她内心深处,她一颗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看着我。” 他霸道要求。 沈青萱叹了口气,想起方才在大殿,他一番深情表白后对她伸出手。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伸出自己的手,然后他就将她拉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走了出去,顺便将手中的绾儿丢给出现在身后的冷香。殿内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他不管不顾,孝仁帝在背后瞪着沉怒的双眼,他视若无睹。 她甚至还听见平安侯似有些失望的叹息声,以及宇文溪钦佩晶亮的赞叹声。 “怎么两个月不见,你越来越霸道了?” 凤倾璃压在她身上,紧抿着唇死死的看着她。 马车已经开始缓缓行驶,车板隔开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回到王府?” 凤倾璃不回答,而是突然低头吻她。深深的,炽热的,带着浓烈的思念和刻骨的柔情,攫取她口中的蜜汁。 沈青萱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双手柔顺的环着他的脖子。他身子一僵,然后越发拥紧她。浓烈的吻从她唇边移开,一点点漫过她的脸颊,眉梢眼角,鼻端耳鬓,然后在耳垂上重重一咬。 她吃疼的呻吟一声,不满道:“你是属狗的么?” 他的手指已经掀开了她的领口,在她锁骨上狠狠一吮。 “我属狼的。” 沈青萱一愣,忽觉胸口一凉,反应过来以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快速而灵巧的剥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伴随着宿命的呢喃声,沉沉在她脑海里回荡。 “狼饿了两个月了。” 她脸上薄红一片,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厚厚的车帘掩盖下,低低的娇吟和重重的喘息都淹没在一霎繁华乱景里。 马车外坐着红萼和绿鸢,两人脸色都有些不自在。虽然有厚厚的车板遮掩,但是那声音实在是太过缠绵旖旎,丝丝扣扣缠绕心扉,让她们听着都有些脸红心跳。 车内沈青萱脸蛋通红眼波妩媚如春水,衣衫凌乱发丝如瀑布散开,喘息声如泣如诉,感觉有冷风透过车窗的缝隙吹进来,她有些冷,下意识的更加靠近他。 他低低轻笑,更深的拥紧她,满足的低叹萦绕在她耳边。 “明明就是吃醋了,还跟我嘴硬,哼。” 他似乎有些生气,又在她肩头上咬了一口。 沈青萱闷哼一声,瞪着他,然而此刻她满脸春情弥漫,眼波横费如春水涟漪,涤荡出一池春梦。不见任何威严,反倒是更加娇柔妩媚,颇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 “吃你个大头鬼。” 凤倾璃被她那不经意露出的风情迷惑得心旌摇曳,忍不住更贴近她几分,唤来她又一次低低呻吟。 “你够了啊。” 她红着脸低声道:“她们都在外面呢,会听见的。我…我都没脸见人了。” 这人真是,在马车上就… “听见就听见。”凤倾璃不以为意,“谁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她的舌头。” 这声音似乎很低,然而又透着某种暗流,如水如风般飞过车帘的缝隙,传到了外面两个丫鬟耳中。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神色更加严谨。此时此刻,还是装聋作哑最好。 马车继续咕噜咕前行,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荣亲王府。车内两人却迟迟没有出来,没人敢催促。 半刻钟后,才隐约听见里面凤倾璃低笑了一声。 “又昏睡过去了,也罢,且先放过你,反正时间还长。” 门外红萼和绿鸢听着这话,不由得替自己家主子哀叹连连。 一阵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过后,凤倾璃抱着累昏过去的沈青萱走了出来。红萼绿鸢以及车夫赶紧跳下马车,低着头站到一边。 风声过后,一双精致镶嵌宝石的鞋子落地,有华丽而光芒闪烁的衣襟垂下,伴随着女子青丝如瀑布,丝丝缕缕在风中飘舞开来。 红萼忍不住抬了抬头,一眼望过去,只见自家主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凤倾璃怀里,衣襟散乱鬓发微湿,眼眸紧闭而眼角春情隐隐,脸色红云还未完全褪去,一抹朱唇嫣红似血。 她连忙低下了头,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世子…这也太狂猛了些。要知道,小姐这一路而来,虽然路途也有休息,但是这也差不多快一个月的路程,如此疲倦,世子还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从蛮荒走出的强者。这下子,小姐只怕要睡一下午才醒得过来了。 “还不跟上?” 凤倾璃带着几分不悦的语气遥遥传来,两个丫头精神一震,连忙跟了上去。 皇宫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得尽人皆知,所以当荣亲王府的人看到凤倾璃抱着沈青萱一路穿花拂柳直往桐君阁而去的时候,没一个人意外,全都低着头站到一边。 荣太妃由楚玉盈搀着手急急赶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丫鬟。刚走过回廊,就见凤倾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二门处。 到了桐君阁,醉文蹑手蹑脚的冲了出来,一眼看见凤倾璃怀中的沈青萱,立即红了眼眶。 “小姐…” 身影一闪,凤倾璃已经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刚回神,正准备跟上去,被随后而来的红萼和绿鸢一人抓住一条胳膊。 “别去。” 醉文一愣,回头看见两人,又是惊又是喜。 “红萼,绿鸢,你们也回来了?太好了…” “嘘,声音小点。” 红萼拉着她转身,“别吵到小姐了。” 醉文立即闭嘴,拉着她们边走边询问这一年来她们在大梁的点点滴滴。 凤倾璃抱着沈青萱走进内室,万分小心翼翼的将她平放在床榻上,见她眉眼散不了的疲惫,不由得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她赶了近一个月的路,只怕累极了,他还那么不知节制的… 吩咐丫鬟备了热水,又抱着她去沐了浴,重新换上睡袍,和她一起躺下,细细看着她的眉眼鼻唇,想着从他离开大梁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好不容易重逢,他再也不会允许她离开了。永远! 沈青萱这一睡,就睡到日暮西斜,天色暗沉,才幽幽转醒。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就对上一双晶亮深邃的眼睛。 “醒了?” 凤倾璃半支着头俯视着她,唇边带着温柔笑意。 沈青萱眯了眯眼,眼前帘幕重重,一线烛光射进来,照见外面暮色四沉。她有些恍惚,已经这么晚了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开口就发现声音有些沙哑,那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 “戌时三刻。” 凤倾璃扶着她坐起来,“饿了吗?我刚刚已经传了晚膳,待会儿就可以吃了。” 沈青萱揉了揉太阳穴,浑身虽然还有些酸软,但还是清爽了很多,想来他之前已经给她沐浴过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绾儿和尘儿呢?他们该吃奶了。” 她四处打量,没看见自己的孩子,不由得皱眉询问。 凤倾璃觉得被无视了,不满道:“你就知道孩子,都不关心关心我。” 沈青萱瞪着他,“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己孩子争风吃醋?尘儿和绾儿才几个月大?他们能跟你比?” 凤倾璃不置可否,“我让奶娘照顾着他们,放心,我没让乳娘喂他们进食,只是让人准备了羊奶,他们吃得惯穿越世界的技术宅。” 沈青萱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打量着寝室,一眼望过去,发现什么都没变,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个地方,她住了一年,离开了一年,再次会来,这里依旧如故。 原本以为经过了那么多事,他们很难回到从前,没想到再次回归这个地方,熟悉的刻入灵魂的感情清晰的在脑海中涌现。 “萱萱。” 凤倾璃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不许再离开我了。” 她笑了笑,眼角流露出几分酸涩。 “好。” 他心口涌动着狂喜,忍不住低头咬住她的耳垂,慢慢下滑,轻吻着她的脖子… 沈青萱拍开那只又不安分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手,嗔道:“我现在好饿,你消停点行不?” 他放开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没办法,我太想你了嘛。都快两个月了,我当初就不该亲自回来,直接让人把解药送回来就行了,干嘛要离开你呢?我现在都后悔死了。” 沈青萱翻了个白眼,其他人回来他放心? “行了,我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饥肠辘辘了。” 凤倾璃立即就心疼了,连忙抱着她下床,朝外面唤了一声。不一会儿,红萼几人端着托盘走进来,出去的时候一个个的神色暧昧,低着头偷笑。 沈青萱无奈,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久而久之,她脸皮子也被训练得堪比城墙了。 “先喝点汤吧。” 凤倾璃体贴的给她盛汤。 沈青萱就着烛火看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仍旧美得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儿,眉眼鼻唇都仿佛上帝精心打造。尤其是他温情时候的模样,眼神如水如玉,薄唇微微抿出笑意,点缀着眼角眉梢的温柔风情,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任何女人见了只怕都会惊艳外加心动神驰。 “子靖。” 她突然开口。 “嗯?”凤倾璃将一碗鸡汤放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沈青萱想了想,“明天我们去一趟宝华寺吧。” 凤倾璃一顿,眼神隐有几分暗沉,面色依旧柔和。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刚回来,先休息几天。” “没事。” 沈青萱当然知道他的担心,道:“这事儿宜早不宜晚,还是早点解决为好。我也想知道,那老秃驴究竟有什么本事。” 凤倾璃低眉沉思一会儿,道:“萱萱,柏云已经离开了。” “我正准备问你这事儿呢。”沈青萱喝了一口烫,道:“他怎么突然离开了?我上次问过他,他的生辰就在这个月,还有二十天了。华家的诅咒…” 她突然沉默了,想起另一张淡然如水的面容。 “皇后是不是也…” 凤倾璃点了点头,“她的生辰就在七天后开荒记。” 沈青萱眼睫低垂,淡淡道:“难怪孝仁帝能容忍她这么久。” 凤倾璃不说话。 沈青萱眸光似水流转,“子靖,我不信华家的诅咒没法子可解。那老秃驴不是自称半仙吗?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浪得虚名呢还是在故弄玄虚。” “萱萱。” 凤倾璃握住她的手,“都那么多年了,如果他有心想解华家的诅咒,早就解了,何必等到今天?柏云已经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不,不能放弃。” 沈青萱紧绷着脸,目光清冷如月。 “按照外祖母的说法,他有所求,咱们就可以提出条件。” “万一他解不了呢?”凤倾璃眼里升起几分茫然,“万一费尽心机也没用呢?给了他希望再绝望,岂不是更残忍?” 沈青萱抿着唇,手指微微收紧。 “至少…在还没有绝望之前,咱们可以试一试,万一可以呢?” 凤倾璃定定看了她半晌,微微笑了笑。 “好,过几天我们就去宝华寺。”他揽过她的肩,温柔道:“明天我陪你去秋府和沈府,你这么久没见过你爹娘了,今日咱们匆匆走了,下午的时候沈府和秋府都派了人来看你。知道你在休息,就回去了,明日我陪你去。” “嗯。” 沈青萱有些恍惚,“今天我看见娘了,她似乎憔悴了很多。”她低垂着眉眼,暗淡道:“当初我不声不响的离开,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这一年来,她定然日日忧心忡忡。还有外祖父,上午我见他头上似乎白发又多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低了下去,心里涌出疼痛和愧疚。 凤倾璃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他们没有怪你,他们都知道当初你离开是迫不得已。” 沈青萱伏在他肩膀上,眼睫沾了少许的泪水。 “子靖…” “嗯,我在。” 她蠕动着唇瓣,低低道:“对不起。” 凤倾璃身子一震,更紧的拥住她。 “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是我妻子,咱们之间可不许这么生疏。” 沈青萱笑了一下,然而眼角又有泪痕闪烁。她微微抬起头来,灯光下她五官清丽绝俗,眉宇乌沉,眼眸如水晶琉璃,泪痕斑斑下,越发美丽得摄人心魂。再有弯弯的柳月眉下眼角斜斜拉出淡淡的阴影,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凤倾璃呼吸微微滞了滞,低头就含住了她的唇。 她没有拒绝,闭着眼睛迎合他。 他的手放在她腰间,吻都怜惜而温柔,似对待此生唯一的瑰宝。 灯光下两人紧紧相拥,散落的发丝在空中飞舞,似要打成最完美的结。不知何时空气中飘散的饭菜香被另外一种浓郁的,暧昧的旖旎之香代替。 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连忙别开脸去,在她耳边低低喘息食人魔的美食盒全文阅读。 沈青萱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红唇娇艳欲滴,引人采撷。 “萱萱…” 他喃喃唤着她的名字,似庆幸又似有些茫然,只得紧紧的抱住她。 “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了。那个时候我一度绝望,一个人住在这桐君阁里,觉得好寂寞,好荒凉。” 沈青萱心口被紧紧的揪着,当初她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伤他,也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对不起…” “不许说这三个字。” 他侧头在她唇上吻了吻,道:“好在你已经回来了,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满足又叹息的抱着她,语气微带几分霸道:“你是我的,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我不许你再离开我,不许…” “这话两个月前你天天在我耳旁唠叨。”她眼神里闪过笑意,更多的却是心酸。两个月前的重逢,远不及此刻心弦颤动。那个时候他是偷偷来的,冒着大雪,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些分离的误会,各自的伤痛,谁都没有说出口。 然而两个月后的今天,在他的选妃宴上,他当着所有人宣布对她的忠诚。她觉得,无论此生遭遇了什么,有他在身边,她也无憾了。 “我就要唠叨。”他嘴角微微上扬,道:“你这个女人,没心没肺的,从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要不天天在你耳边唠叨,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又忘了。” 她笑笑,没有反驳。 “吃饭吧。” 他松开她,体贴的为她布菜。 她低头慢慢的吃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道:“今天在皇宫怎么没看到父王?哎对了。”她放下银著,“我都回来一天了,还没去见过祖母…” “父王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还需要静养。”凤倾璃解释道:“祖母下午派人来过了,我说了明天再带你过去。” “那怎么能行?”沈青萱立即挑眉,“祖母是长辈,我这个做孙媳妇的出了趟远门回来,怎么可以不去给祖母请安?这可是大大的不孝。不行,我现在就得过去。”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凤倾璃好笑的拉过她,“行了,你就别去了,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可是大梁的开国女帝。” “那又如何?” 沈青萱不以为意,“再是皇帝,不也是晚辈吗?我要是不去给祖母请安,回头祖母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放心吧,祖母没那么不近人情。”凤倾璃觉得她完全是杞人忧天,“祖母其实很喜欢你的,而且这一年来,荣亲王府人也越发少了,祖母闲着的时候,经常提起你。” 沈青萱抿了抿唇,“我还以为祖母会讨厌我。” 凤倾璃笑笑,“祖母怎么会讨厌你?你想多了。你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祖母。我刚才让人把绾儿和尘儿送过去了,祖母很喜欢两个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呢。” 沈青萱点点头,荣太妃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当然喜欢小孩子。 “那这么说起来,我还沾了尘儿和绾儿的光喽?” 凤倾璃笑而不语,“总之啊,你不用担心祖母会生气或者对你心生不满新闯王全文阅读。”他叹了口气,道:“萱萱,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顿了顿,眉眼有些暗。 “明天…我陪你去一趟上官府吧,我想,有些事情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沈青萱心中一跳,“什么意思?是我大姐出了什么事吗?” 凤倾璃握着她的手,道:“明日你去了就知道了,用了膳早点休息吧。” 沈青萱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 月色隐隐,窗扉斜开,露出一抹斑白的清影,窗外有树枝横斜,斑斑驳驳,似晓月下一抹摇曳暗沉的影子。 夜,深沉。 翌日,天刚亮,沈青萱就醒了过来。凤倾璃也刚睁开眼,见她醒过来,笑了笑。 “怎么不多睡会儿?” “要去见祖母。” 她眨眨眼,手一挥,窗幔被银钩挂住,晨光渗透进来。 凤倾璃坐起来,伸手拿过衣服披在身上,再起身找了件素淡的女装走过来。 沈青萱又怔了怔,刚才他打开柜子的时候,她匆匆瞥了眼,那些衣服全都是从前她爱穿的,连位置都没有移动分毫。 他已经来到她面前,看着她迷糊的样子,有些好笑。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爱走神了。” 沈青萱敛眉笑笑,任他扶着她起来,然后给她穿衣,又对门外唤了一声。不一会儿红萼和绿鸢就端着洗脸水进来,又默默的出去。 沈青萱看着她们两人的身影,总觉得哪儿不对,半晌才想起来,道:“醉文和沉香呢?” “沉香已经出嫁了,醉文去告诉祖母,待会儿我们要过去。” “沉香嫁人了?” 沈青萱坐在梳妆台上,有些讶异。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夏天,你走后三个月。”凤倾璃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她年龄大了,我想着如果你在,大抵也会将她嫁出去。”从梳妆桌上拿起一枚碧玉的簪子别在发髻上,簪身光滑如女子肌肤,隐隐流动水一样的光泽,似要暖入心扉。 “她好歹是秋家的女儿,婚事自然不能马虎。”他顿了顿,俯下身来,从镜子里看过去,好一副耳鬓厮磨夫妻恩爱的画面。 “我去了趟秋府,将这事儿告诉了你祖母和你娘,你祖母说,也不用太过显赫了,只要对方品貌端正就可以,也不要是世家子弟。门第高的人家看不上,嫁给一个庶子过去也要受委屈,倒不如嫁得平凡点,一辈子安安乐乐的也就罢了。” 沈青萱笑着点头,“说得倒也是。” 她仰头看着他,“那你将她嫁给了谁?” “前年春闱的时候外乡里一个中了举人的读书人,我查过了,对方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是书香门第,家道殷实,门风严谨,门第观念也不是很重。沉香的身世是不能公布的,但她好歹是你的贴身侍女。虽然你远在大梁,但是你身边的侍女也非普通人可比。而且你也知道,自从你离开后,桐君阁的所有丫鬟都被我赶走了,只剩下她和醉文大世争锋最新章节。”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中越发淡然。 “后来我被封为太子,又没有搬进太子府,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伺候,她们两个身份也成倍增长。我禀报了祖母,祖母给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也算是风光出嫁了吧。” “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沈青萱笑得温柔又欣慰,“走吧,我们去给祖母请安。” “好。” 走出内室,醉文也回来了,见到沈青萱,眼圈儿立即红了。 “小姐…” 沈青萱也有些感伤,笑道:“哭什么?不乐意看见我回来?” “不是。” 醉文连连摇头,走过去,红着眼睛道:“小姐走了一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奴婢是高兴嘛。” 沈青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恍惚道:“是啊,都一年了,你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该嫁人了。” 醉文立即红了脸,低声道:“奴婢要永远做小姐的丫鬟,不嫁人。” 沈青萱失笑,“女孩子家,年龄大了,哪有不嫁人的?你不想嫁人,我还不敢一直留着你呢。” 醉文脸都红到了耳根子。 凤倾璃走过里,“走吧,绾儿和尘儿在祖母那里带了一晚上,也想你了,我们快过去吧。” “嗯。” 沈青萱随他离开桐君阁,一路上无数丫鬟都低着头,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为好。是该称呼世子妃呢还是太子妃,或者是女帝? 凤倾璃可不管这些人,带着沈青萱一路去了安松院。 安松院早就有丫鬟等在门口了,见到两人来,立即低头行礼。 “殿下。” “父王也在祖母这儿吗?” “是,王爷一早就过来了。”丫鬟边带路边回答,“现在正在和太妃说话呢。” 沈青萱问:“昨晚尘儿和绾儿没有给祖母添麻烦吧?” 丫鬟头埋得更低,“太妃很喜欢两位小主子,都不让其他人抱呢。” 沈青萱唇边抿出一丝笑意,“他们两个调皮得很,我就怕打扰了祖母休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正厅,屋子里坐满了人。荣太妃,荣亲王,凤倾霖,还有楚玉盈都在。荣亲王府如今人少了,加上丫鬟才勉强站满了整个屋子。 原本荣太妃似乎在和荣亲王说话,听到丫鬟禀报,都停了下来。 走了一年,再次踏进安松院,沈青萱颇有些紧张。 “父王。” 凤倾璃从容的拱了拱手,“祖母。” 沈青萱低着头,抿着唇微微福身。 “青萱见过祖母,见过父王。” 打从她出现,这屋子里就寂静得可怕。所有丫鬟,包括楚玉盈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如今她不再是以前的荣亲王世子妃了,而是大梁的女帝。这一屋子人,包括已经身为太子的凤倾璃,在身份上都要低她一等。按照规矩,该是这屋子所有人给她行礼。 所以她刚开口,荣太妃就坐正了身子,还未说话,沈青萱已经半福身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扑通— 屋子里所有丫鬟都跪在了地上。 凤倾霖紧绷着身子坐着,楚玉盈脸色有些白,荣亲王面色都有些动容。 良久,荣太妃微微叹了口气。 “都是皇帝了,还不把自己当回事。我这老婆子可受不起你的礼,起来吧。” 沈青萱抬起头,绝丽容颜较之一年前已经长开,眉眼五官比之从前更为出众。一身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脸上没有任何胭脂水粉,眼若墨潭,神若秋水,唇如点朱,身姿如柳,却又不显瘦弱,反增几分飘逸之感。 她一抬头,屋子里的人都怔了怔,眼中再次浮现惊艳。 “祖母这是在责怪孙媳吗?” 沈青萱抿了抿唇,“当初孙媳迫不得已离开,未曾向祖母和父王禀明,实在是无奈之举。时隔一年,一直无法向父王和祖母解释,请祖母和父王恕罪。” 荣太妃和荣亲王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两个小家伙精神很好,见到自己母亲来了,都兴奋的睁大眼睛,咿咿呀呀的似乎想说话。 “行了。” 荣亲王抱着孙女,脸上也露出笑容。 “明…青萱,回来了就好。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些虚礼。”他下意识想叫明月,然而突然想起如今她改名了,立即又唤口道:“你独自身在异乡,这一年来想必也是辛苦,坐下吧。”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孙女儿,笑得眉眼温柔。 “这孩子长得像你。” 沈青萱这才露出笑颜,“是,谢父王体谅。” 荣太妃一挥手,丫鬟们都站了起来。 这时候,凤倾霖从座位上起身,拱手道:“欢迎嫂嫂回来。” 沈青萱侧头看他,短短一年,凤倾霖已经成熟了很多,再不是她初入王府时的那个单纯的少年了,眉眼都多了几分稳重。笑起来目光澄净而真诚。 她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嫂子。” 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沈青萱寻着声音望过去,才看见凤倾霖身边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肌肤晶莹如玉,大眼睛纯净如水,脸颊自然的晕开两抹红晕。 “语嫣?” 她微微愕然,这才想起她离开的头一年,孝仁帝已经将肖语嫣赐婚给凤倾霖。如今一年多过去了,两人应当早就完婚了。 肖语嫣笑得清纯可人,“是,语嫣见过嫂子风云二师兄。” 凤倾璃揽着沈青萱的腰,对她解释道:“半个月前三弟才大婚,知道你要回来,弟妹一直都念叨着你。” 沈青萱笑得眉眼弯弯,有些唏嘘又有些感慨道:“一年了,语嫣出落得更漂亮了。” 肖语嫣羞得脸色通红,“嫂子总爱拿语嫣开玩笑。” 这时荣太妃温声开口了,“好了,都别站着说话了,坐下吧。” 凤倾璃扶着沈青萱坐在荣亲王身边,荣亲王怀里的绾儿立即冲她伸出手来,示意她抱。 荣亲王笑呵呵道:“见了娘就不要爷爷了?” 口中虽这么说,他还是小心的把孩子递给沈青萱。 “这孩子聪明机灵,跟你很像。” 沈青萱抱着绾儿,道:“她可顽皮着呢,我就怕她在这儿给父王和祖母添麻烦。” 荣太妃也笑道:“当初你走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竟然怀孕了,而且还生下了龙凤胎。这荣亲王府啊,清冷太久了。有了这两个孩子,才算多了几分人情味啊。” 沈青萱低眉不语,当初她也是走的那天才发现自己身怀有孕,可她并没有为了这两个孩子留下来。 凤倾璃微微蹙眉,想说什么,荣太妃又叹了一声。 “如今你回来也就好了,省得璃儿整日的思念于你,神思恍惚。你刚走的那会儿,他整天就在桐君阁酗酒,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祖母。” 凤倾璃连忙打断她,脸色有些不自然。 “您抱着尘儿累了吧,把他交给我吧。”他说着就站起身,走到荣太妃身边,将儿子抱在怀里。 沈青萱听了荣太妃这番话却咬紧了唇瓣,心头有些微微的疼。她离开那天,他受了重伤,又酗酒。虽然她那个时候孤身异乡,得到的消息也不完全精准,但是也能想象他那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 荣太妃笑道:“知道是你的儿子,不会跟你抢,瞧你心急的样。” 凤倾璃抱着孩子重新坐回沈青萱身边,见她神色大约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上次他去找她,她只字没有问他的近况,他也没有说。因为相聚太难得,他们都不想把那难得的时光消耗在这些往事上。 那段日子,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光,比他母亲去世给他的打击还要重,没人知道拥有过再失去的滋味是如何的绝望和恐慌。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他们一家四口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荣太妃又长长叹了口气,“当初在皇宫,我就怀疑你的身世,却没想到,你竟然是…” “母妃。” 荣亲王打断她,笑道:“都过去了,那些事都别再提了。好在如今青萱都回来了,您还多了两个曾孙,这不很好吗?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忘记吧。” 荣太妃点点头,看着凤倾璃和沈青萱,感慨道:“我老了,什么也不想管了。本来以你现在的身份,我老婆子没资格教育你什么。但是这一年看着璃儿为你折磨自己,我心里也不好受。如今你做了女帝,璃儿又是大昭太子,你们之间隔着不再是家,而是国。未来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不过你既然回来了,就莫要再让璃儿为你伤心了,也不辜负他对你一片痴心。” 沈青萱低头应道:“祖母教训得是。” 她抬头,郑重道:“从前是孙媳太过任性,让祖母父王都跟着操心,是孙媳不对。” 顿了顿,她又道:“嫁夫随夫,不管我今天是大梁的女帝也好,从前的秋府五小姐也罢,都是子靖的妻子。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他没有休了我,我就还是他的妻。况且我们还有两个孩子,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决之色。 “这次回来,我便不打算再走了。” 凤倾璃眉眼神情安慰而欣悦。 荣亲王和荣太妃神色都有些动容。 “青萱。”荣亲王看着她,皱了皱眉,道:“可是如今你不是普通人,而是——” “我知道。” 沈青萱微微笑了笑,“父王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凤倾璃也笑道:“父王,萱萱刚回来,还没去见过岳父岳母,我准备现在带她去秋府和沈府,见过几位长辈,这里…” 荣亲王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秋老爷和秋夫人今早就差人来过了,你们快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凤倾璃拉着沈青萱站起来,“是。” 沈青萱抬头的时候看了一直僵硬不动的楚玉盈,见她脸色发白,眼神有些茫然和莫名惊恐,似乎在走神,见自己望过去,她立即颤抖了一下,眼底惊恐越发浓厚。 沈青萱微微叹息一声,当初自己刚入王府,根基不稳,虽然是世子妃,但是在楚玉盈眼里,不过就是个一朝得势的小庶女而已。如今时过境迁,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大梁开国女帝。而她,却家族倾覆不说,丈夫也被关了起来。这样天差地别的对比,她能坚持到现在没有得失心疯已经算是心智比较坚韧的了。 “大嫂脸色不太好,好好休息吧,别再操劳了。” 这是同为女人,沈青萱难得的给她的一点怜悯之心。 楚玉盈却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她。然后突然站起来,周围的人都怔了怔。 荣太妃蹙眉,“玉…” 楚玉盈却已经三两步奔了过来,直直扑向沈青萱。 ------题外话------ 推荐好友蝶乱飞新文《盛宠农门小商女》 现代驰骋商场的女商人花虹语一睁眼看着身上要吃奶奶的男人仰天无语,悲泪长叹。 穿越成傻姑花小朵也就罢了,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有一个二十岁的傻儿子? 儿子傻也就算了,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每天晚上闹着要吃奶奶啊? 这简直是挑战人类的极限,挑战花虹语的底线。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塞在傻儿子嘴里。 “大宝啊!赶紧吃吧,吃饱了好睡觉。” 大宝心满意足,抱着手指头吧叽吧叽地吸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多年情意,长姐去世 她扑得突然,也非常急切,所有人都愣了愣。沈青萱第一反应是抱着孩子后退,凤倾璃空着的手也同一时间拉住她往自己身后藏,就要一脚踢过去,楚玉盈却忽然跪了下来。 “弟妹。” 满屋子的人都惊诧了,方才一瞬间的混乱戛然而止,都不知道楚玉盈在玩什么把戏。 沈青萱微微讶异,凤倾璃皱紧了眉头。 “找死。” 抓着沈青萱的手松开,就要一掌劈下,在他面前动他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 “且慢。” 开口的是沈青萱,她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凤倾璃的手。 “萱萱?” 凤倾璃皱眉,“她要伤你。” “她伤不了我。” 荣亲王这时候也站了起来,面色有些不好看。 “玉盈,你这是做什么?” 荣太妃铁青着一张脸,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孽障,快拖出去——” “祖母且莫动怒。” 沈青萱平静的开口,低头俯视着满脸泪花的楚玉盈。 “大嫂想说什么?” 楚玉盈颤颤的伸手去抓她的裙摆,哭求道:“弟妹,不,女帝陛下,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相公…他虽然犯下的大罪,但也是被奸人蛊惑所致。如今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报应,殿下废了他的武功,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什么也做不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求求你救救他…” 她说完就砰砰碰的磕起头来,声音大得似乎要撞破地板,地面很快就晕开了一团血迹。 沈青萱有些错愕,却见一屋子的人都沉寂了下来。荣太妃似乎没想到她是要给凤倾翔求情,也微微愣了愣,随即就是轻叹一身,没出声。荣亲王也沉默着,眉目间有些疲惫。凤倾霖欲言又止,眼中也有些复杂。 再看凤倾璃,他抿着唇不说话。 楚玉盈还在不停地磕头,她身后的侍女也跟着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哭,主仆俩很快就哭成了泪人儿,额头上也血迹斑斑,空气里很快就弥漫了血腥的味道。 “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沈青萱叹了口气,“大嫂,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她招招手让红萼绿鸢扶主仆俩起来,凤倾璃微微蹙眉,却没有阻止神雕之大元国师。 “不。” 楚玉盈却不起来,仍自抓着沈青萱的裙摆,额头上的血迹滑落,和脸上的泪痕混合,钗头发饰全都乱了,整个人看起来又可怜又狼狈。 “陛下,民妇求你救救民妇的相公…殿下,殿下他听您的,只有您才能救他。”她哭得肝肠寸断,血泪横流,一个劲儿的请求。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了…陛下,我知道相公曾经冒犯您,他现在已经受到了惩罚,您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我会劝他,我们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争了…我们…我们搬出王府去,求求你救救他…只要您肯救他,让我做牛做马都愿意,陛下,求你救他…就算…就算看在曾经我们是妯娌的份儿上,我求你,救救他…” 她已经想通了,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了。楚家跨了,凤倾翔犯了九族大罪,别说荣亲王世子没指望了,就连性命都堪舆。凤倾璃没有迁怒她,但是她在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走到哪里都看得到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出言讥讽。她整日的浑浑噩噩,开始恐慌害怕。不,自从楚家倒了以后这恐惧就像跗骨之蛆一样种在了她脑海里,随着时间的加剧,她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死在这权欲名利的争逐里。 后来凤倾翔回来了,她慌乱无助的心才微微安定下来。虽然从前凤倾翔对她并不怎么好,但这个时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她嫁了人,就一切以夫家唯命是从。如今她已经失去了娘家的倚仗,剩下的只有他了。从前她总是贪得无厌,想要得到更多。然而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死了太多人,那些个贪欲早就随着无数蚀骨流血而消散了,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足以。 没想到,没想到凤倾翔竟然串通大皇子谋反,事情败露,凤倾翔和凤倾寰都被关了起来。 她整日恍恍惚惚,想着这王府这么大,青云阁却孤冷寂寞得很,她夜夜做噩梦,夜半被噩梦惊醒,然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不到一个月,她就憔悴了好多。 有时候白天也听到那些丫鬟在屋外碎语,对她也愈发看不尽眼底。那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她早就孤立无援了。这诺达个王府,她竟然连半个依靠都没有。于是她想起了凤倾翔,那是她的夫,她的天,她一辈子的依靠。不管他犯了多大的罪,无论以前他待她如何,好歹夫妻一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他死了,她就成了寡妇,又没有任何背景,下场也凄凉。 而且从前凤倾翔对她虽然算不上多好,但是也不差,至少给足了她一个做妻子的面子。 夫妻同心,如今他有难,她怎能袖手旁观? 当初是因各自利益结合,然而天长日久,又如何没有感情? 可是她不敢向凤倾璃求情,这一年来,她也算看清楚了那个人的冷酷无情,他绝对不会放过凤倾翔的。自从听说沈青萱要回来,她就想求助沈青萱。她知道,凤倾璃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唯独沈青萱,那是他心中挚爱,是他痴心所恋的妻子,他一定会听沈青萱的劝告。 “陛下,求求您,求求您…” 沈青萱倒是没想到楚玉盈居然会给凤倾翔求情,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多少夫妻能同富贵,却不能共患难。从前凤倾翔对楚玉盈也算不得有多真心,却没想到如今他落难了,这个柔弱女子竟然还会为他求情。 这世间人人有执念,身在富贵豪门之家,多执念于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楚玉盈,在她印象中也是个贪慕虚荣又心胸狭隘之人。不成想,到头来还有此气节。 “大嫂,你先起来,你这么跪着,让我怎么帮你?”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都看向她,目光惊异而不敢置信将夜。 “萱萱。” 凤倾璃头一个开口,“这事儿你别管…” “我不管谁管?” 沈青萱示意红萼和绿鸢将眼露惊喜的楚玉盈和她的丫鬟扶起来,又看了看荣太妃和荣亲王,微微一笑道:“我刚回来,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顿了顿,她又安抚楚玉盈道:“大嫂,我现在要去秋府,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好不好?你现在先回去,什么都不要想,等我回来。” 她笑得很温和,没有丝毫的敌意或者欺骗,眸子如水般宁静,稍稍平复了有些激动的楚玉盈。 让人送走有些失魂落魄的楚玉盈,沈青萱才和凤倾璃离开。 马车上,凤倾璃抿着唇一语不发,眉眼有些沉。 沈青萱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凤倾翔?” 凤倾璃侧头看她,“你当真要我放了他?” 沈青萱低头逗弄着怀中的女儿,幽幽道:“这是大昭的内政,我不便干涉。不过他犯了那么大的罪,你只是将他关起来却并没有杀了他,就说明你有意放他一马。反正现在大昭是你的天下,虽然堵不住悠悠众口,但是你若有心要给他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能。”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道:“哪怕是顾及父王,你也不会真要了他的命。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凤倾璃左手抱着儿子,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要,笑意和暖如风。 “你倒是了解我。” 顿了顿,他又轻叹一声。 “这次他实在是太糊涂,伤透了父王的心。我回来后就去见过父王,父王让我不必为难,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我知道,父王虽然对他失望至极,但到底是亲生骨肉,哪里能割舍的下?本来我就打算让他换个身份,给他安置一座院子,就这样平平凡凡到老也就罢了。又怕他贼心不死,以后又闹出风波来,干脆就把他关押一段日子再说。” 沈青萱微笑道:“这样也不错啊,磨平了菱角,他也就听话了。” “我就怕他桀骜不驯。”凤倾璃颇有些烦闷,“杀了他倒是一了百了,可我就担心父王受不了这个打击。不杀他吧,就这么关着也不是个办法。” “其实…” 沈青萱想了想,眸光清明而镇定。 “可以让楚玉盈去见见他。” 凤倾璃挑眉,“怎么说?” “我刚刚看楚玉盈那个样子,只怕是这一年来也受了不少苦,楚家倒了,她丈夫又获罪,在这王府肯定处处受人白眼,生不如死。”她叹息着幽幽道:“人呐,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见黄河不死心。曾经他们步步算计,为的不就是这个荣亲王世子吗?结果发现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还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心死绝望,也莫过如是了。” 她伸出手指逗弄着怀中的女儿,嘴角抿出几分笑意,眉眼弯弯,柔若春柳。 “楚玉盈那般势力虚荣女人如今都大彻大悟,你安知凤倾翔如今又是个什么心境呢?人在绝望之中如果还有一点期冀的话,大抵就是活下去了。毕竟,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让楚玉盈去见他,我相信她能说服凤倾翔放下执念。到时候你演一场戏,让他畏罪自尽什么的,然后偷天换日,将他改头换面,做个平凡的老百姓,再不理会这些皇权是是非非,既全了你对父王的孝道,也算救人一命,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凤倾璃想了半晌,愉悦的笑了魔装。 “这个法子好,还是你聪明。” “得了吧你。”沈青萱用一种看透他的目光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你八成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非要我说出来而已。怎么,想卖我个人情?让祖母和父王都感激我?” 凤倾璃笑呵呵的揽过她的肩,凑近她耳边呢喃道:“让祖母和父王更喜欢你,不好么?” 沈青萱轻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里却有浓浓的暖意划过。 马车咕噜噜的前行着,不一会儿就来到沈府。沈府和秋府都在一条街,不过要拐两个弯而已。 跨别一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看着门口肃穆威严的石狮子,高高的匾额,沉重的铁门…沈青萱有些恍惚。不过一年而已,好像过了几十年都未曾踏入这个府邸。 守卫早就注意到他们,连忙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 “明月…” 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和喜悦,还有些感伤和不确定。 沈青萱抬头望过去,就见沈从山由一堆人扶着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身边站着二老太爷以及两位沈老爷和他们的夫人,还有两个翩翩俊美的少年,其中一个身边站着窈窕娇美的少妇,衣着鲜贵,楚楚动人。 沈府的两位少爷沈千之和沈千寻,那个少妇,应该是沈千之的妻子吧。 再次见到外祖父,沈青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不知所以,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明月。” 沈从山似乎确定眼前这个华衣高贵的绝美少妇是他离开多时的孙女,老眼里闪动着喜悦的泪花,连忙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孩子…” 他苍老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喜悦,激动,不敢置信,以及浓浓的…思念。 沈青萱看着踱步而来的老人,看着他往日隽烁的面容此刻眉梢眼角皱纹深刻斑驳,看着他耳鬓发丝灰白,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消瘦而苍老,看着他蹒跚似婴儿的脚步… 心里忽然涌出巨大的疼痛和愧疚,如浪潮般逼入她的眼眶,酸涩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滑下。 她颤抖着蠕动唇瓣,半晌才挤出三个字。 “外祖父…” 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楚。而那几个字包含的感情却浓烈得让伸手从她怀中接过女儿的凤倾璃都不由得一顿,沈府的人也都个个面有感伤,两位夫人甚至已经掏出手绢开始摸泪水。 “外祖父。” 沈青萱忽然大步奔过去,沈从山伸手就去接,她却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沈从山吓了一跳,门卫以及身后的沈家人也全都吓到了。要知道,如今沈青萱可是一国之君,这天下谁能受得了她一跪?反应过来后沈从山就连忙去拉她。 “明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倒是没有顾及到她的身份,只是单纯的不忍看最喜欢的外孙女这样跪在地上。街道上人不多,但是偶尔有一两个,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侧目逆袭唐末之枫羽帝国。但见那女子抬起头来,满面泪痕满眼愧疚,眼瞳内隐藏了无数不得已的疼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那哀伤如此沉重,让周围所有的人看着就跟着眼角酸涩起来。 “孙女不孝,不能在外祖父膝下侍奉,还累得外祖父忧心操劳以致白发,孙女罪该万死…” 沈从山也红了眼眶,颤巍巍的扶她起来。 “别说这些傻话,如今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快起来,地上凉,别跪坏了膝盖。” 那边,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的凤倾璃也走了过来,温声道:“萱萱,你就算要给外祖父叩首请安,也不要在大门口啊,这里可还有这么多人呢。如今你身份不同了,你让旁人看见该怎么说外祖父?” “我想如何就如何,谁敢乱说一个字?” 沈青萱哭红了眼眶,语气犹自倔强,但好歹还是听进去了凤倾璃的话,不敢劳沈从山搀扶,自己站了起来。 沈从山扶着沈青萱的手臂,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她,一边打量还一边不住的点头,眼神里又露出疼痛来。 “孩子,这一年来,你受苦了。” 真切的关怀让沈青萱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之势。 凤倾璃一见这情景,想着他们祖孙俩一年多没见面了,再这样祖孙情深下去,只怕她又要哭了,遂连忙走过来道:“外祖父,外面天气冷,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沈从山这才恍然惊觉如今还在门口呢,连连点头。 “是,对,走,明月,咱们进去说。你身子骨弱,别冻坏了。” 沈青萱想笑,如今正是三月出暖花开之时,晨起虽然有些凉,但也不至于很冷,况且她是习武之人,哪里会冻着?然而笑意方起,眼角又有泪水滑下。她连忙低了头,“好。” 一行人走了进去,七弯八拐的来到大厅。沈从山又命人斟茶,上点心,一张老脸乐得笑容都收不住。 “明月…” 沈青萱抬头柔和的笑道:“外祖父,叫我萱萱吧。” 沈从山怔了怔,面色无波,改口道:“好,无论是萱萱还是明月,都是我的好孙女。” 他可不管沈青萱是什么公主还是皇帝,反正在他眼里,都是他最听话最乖巧的外孙女。 “是,我永远都是您的外孙女。” 沈青萱微笑着站起来,将女儿抱着走过去。 “您看,这是您的增外孙女,叫绾儿。” 沈从山颤巍巍的伸手去抱那小小的婴孩儿,看着那孩子清秀精致的五官,又是高兴又是感伤,不觉眼睛里又有了泪痕。 “好…好…这孩子,和你外祖母…长得真像。” “是。” 沈青萱眼神也有瞬间的飘远,“很像。” 凤倾璃也走过来,怀里抱着另外一个孩子。 “外祖父,还有尘儿,他也是您的增外孙。” “好,都好。” 沈从山一手抱一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笑着笑着眼角又有了泪水升邪最新章节。 沈青萱和凤倾璃都已经重新坐了下来。 “你走了这一年,没想到回来连孩子都有了。” 沈从山很是感慨,“这一年,想必你也过得不易。” 沈青萱只是笑着摇头,“再怎么不易,都过去了。” 一屋子人很快就热络了起来,彼此都说这一年发生的事,难免唏嘘感叹。沈青萱这才知晓,当初燕居在太后寿宴上揭开她外祖母的身份,事后她又离开,朝廷上好多大臣都攻奸沈从山,说他里通外国,窃国谋权。那个时候凤倾璃正因她的离开而浑浑噩噩,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没有半点生气。 沈府以及秋府差点就全部下了天牢,还是平安侯出面斡旋的。后来凤倾玥告诉凤倾璃她怀孕了,并且让他等她,凤倾璃这才振作起来,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硬是将那些弹劾秋府和沈府的奏章全都给打了回去。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当初轩辕逸寄养在秋府一事,孝仁帝之所以没有追究,是因为凤倾璃答应他会继承皇位。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为她牺牲。 虽然那个时候只是缓兵之计,然而到后来,一切已经注定。 怪不得那日她离开的时候,宇文溪会那么愤怒的指责她。她们口中的牺牲,便源于此。 知道了这一切以后,她心里五味陈杂。从前那些甜蜜,误会,恩怨,爱恨情仇…全都如电影般在脑海里闪过,一幕幕那样清晰又那样遥远。 原本以为这场穿越只是个意外,可后来发现那是人家密谋已久的阴谋。原以为带着目的的接近,最后却成全了一段她从未想过的刻骨铭心。 生命里那么多想不到,那么多不敢想,那么多不容易,她似乎都经历了,有些不可思议,却又那么真实。 从沈府出来后,已近午时。 阳光明媚,悠蓝的天空白云如缕,轻柔似棉絮。 马车再次停在秋府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见到门口站了一大群人。老太爷,老太君,大老爷三老爷以及府中所有少爷小姐,甚至连丫鬟都成群成群的站着 沈青萱掀开车帘的时候,就看到这壮观的一幕。 阳光从树枝横斜里洒落下来,极为刺眼,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挡那光线。然而下一刻,就看到谁的目光斑斓如五彩霞光,闪闪烁烁,似珍珠上滴落的海水。 那是,泪光。 她睁开眼睛,就于这明媚的日光下看到一双美丽而含泪的眼睛。 沈氏。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初最亲密的亲人。 身后那些丫鬟早就跪了一地。老太爷苍老的目光怀念与感慨并存,老太君似乎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枚,鬓角的发丝也由灰变白。 大老爷看起来依旧儒雅俊逸,只是眼神中苍凉更深。 沈氏依旧美丽动人,然而眉梢间有难以化解的忧愁。 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 明容,明韵,明絮,明瑞,二哥,二嫂,三哥,以及他才过门不久的新婚妻子。还有一个—— 沈青萱目光定格在沈氏牵着的那个孩子身上,小小的人儿,站在沈氏身边,还不够她的腿长扶风歌最新章节。当然,毕竟才两岁的孩子嘛。一张小脸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到让人叹为观止,眉眼神态与大老爷极为相似。望过来的目光带着疑惑,好奇,还有几不可查的…迷茫回忆。 回忆? 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记忆吗? 沈青萱下意识的笑了笑,而这一笑便如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娇花,于陡峭背景下开得怒放而娇艳,美得惊心动魄。 “姐姐。” 那小人儿忽然叫了一声,然后甩开沈氏的手,张开双手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一张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喜悦。 沈青萱错愕的睁大眼,所有人都被那小孩儿突如其来的叫声和奔跑给震在原地。最终还是沈氏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追过去。 “明修,回来。” 沈青萱也如梦初醒,赶紧跳下马车。身边人影一闪,凤倾璃已经来到秋明修面前,一把扶住那孩子因为跑得太快踩到了石子而差点摔倒的身子。沈氏以及身后一大群丫鬟也已经奔了过来,“明修,有没有摔到?” 她满脸的关切,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小的儿子。 老太君松了口气,老太爷倒是一脸的镇定,大老爷也走过来,却不是关切小儿子,而是看向抱着孩子走过来的沈青萱。 “明月…” 他唤了一声,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茫然。 沈青萱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微微笑了笑。 “是我,爹,我回来了。” 一声‘爹’,叫得一向严谨刚硬的大老爷眼角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姐姐。” 一个稚嫩的粘腻的声音响起,随即沈青萱就感到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 “明修——” 沈氏在一旁轻唤,目光却落在沈青萱身上。 沈青萱低头看着秋明修,他晶亮的眸子里全是喜悦和依赖。 “姐姐,抱抱…抱抱——” 他一双手死死的抱着沈青萱的腿,似乎怕一松开她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沈青萱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将怀中的绾儿交给红萼,然后蹲了下来。 “你还记得我?” 秋明修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个不停,脸上甜甜的笑着。 “姐姐,香…” 沈青萱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秋明修是闻出自己身上的体香,这才认出她来。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记得一年前抱过他的人身上的香味。 她伸出双手,“来,给姐姐抱抱。” 秋明修眼睛一亮,立即环住了她的脖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姐姐终于回来了,呵呵…” 耳边听着那孩子高兴的欢呼声,沈青萱却有些心酸欢喜记最新章节。她离开的时候,这孩子才一岁,刚刚会说话。她走了一年,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是,姐姐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她抱着秋明修站起来,一年不见,这孩子胖了些,她抱着都有些吃力了。 “姐姐。” 少年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抬头,对上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那眼睛里有欣喜,有忐忑,也有一丝渴望。 “明瑞?” 她几乎都没认出他来,不过一年,他居然长这么高了,都快赶上自己了。 秋明瑞眼里露出惊喜来,“是,是我,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少年说着就险些流出眼泪来。 沈青萱空出一只手去给他擦眼泪,笑道:“都十三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哭什么?没得让人笑话。” 秋明瑞立即就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是。” “五姐。” 又是一个娉婷少女跑了过来,身着一身粉色的罗裙,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极为精致,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初显美态,可以想象,再过个两年,必定又是一个大美人。 “一年不见,明絮也长高了。” 她还未出嫁的时候明絮就爱粘着她,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明絮自然抱着她的手臂不放。 “五姐,你走了这么久,我好想你。” 沈青萱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想你们。” 她抬头看过去,一张张面孔熟悉又陌生。不过才一年而已,好像真的已经物是人非。 “娘。” 她看着沈氏,轻轻的叫了声。 沈氏努力压抑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几乎都不会说话了,只一只手捂着唇无声落泪。 老太君由韩嬷嬷扶着走过来,“别在这儿站着了,进去吧。” “嗯。” 沈氏连忙点头,伸出手想去抱秋明修。 “明月,把明修给我吧。” “不要。” 秋明修却死死的环住沈青萱的脖子,下巴一抬,倔强道:“我就要姐姐抱,就要姐姐抱。” “明修,听话,快下来…” “没事的,娘。” 沈青萱笑了笑,“我抱着他也是一样的。” 她回头看了眼红萼,“娘,你要是嫌手上空着,就帮我抱女儿吧。” 沈氏一愣,红萼已经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小公主。” “小…公主?” 沈氏先是怔了怔,而后又想起沈青萱现在已经不是秋府的五小姐秋明月了,而是大梁的开国女帝百炼飞升录。她的孩子,无论尊母姓还是父姓,都是名副其实的公主。 她看着那个极为漂亮的孩子,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外孙女啊。 想着想着,她就又落下泪来。 小绾儿原本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或许还在想,为什么这个女子和她娘亲那么像?可转眼就看到美丽的女子哭了,她似乎有些吓傻了,而后跟着嘤嘤哭起来。 “哇哇哇…” 这一哭,把所有人都给惊到了。丫鬟婆子们乱作一团,沈倾萱和凤倾璃这两个当父母的自然是心疼的,连忙走过去,可两人手上都抱着孩子,没法再去抱绾儿,都愣了愣。 这时候,沈氏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抱绾儿。 “来,给外祖母抱抱。” 绾儿正哭得小脸上泪痕斑斑,转眼就落入另外一个怀抱,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泪珠滚落了下来,看起来好不可怜。看得沈青萱这个做母亲的心尖都跟着疼了起来。 “绾儿不哭,这是外祖母。” 绾儿果真不哭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沈氏,而后目光落在她头上,似发现了什么,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然后伸出胖胖的小手就去抓沈氏头上的一枚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 沈氏怔了怔,而后将自己的头凑过去,绾儿立即就把那簪子拔了下来,放在手上把玩着,好像获得了什么奖励一样,咯咯的笑起来。 “这孩子…” 沈青萱摇摇头,随即觉得有人在抓自己的头发。然后耳边就响起凤倾璃的笑声,“你弟弟在抓你头上的簪子呢。小孩子是不是都喜欢玩这个?” 说话间,她头上的玉簪已经被秋明修握在了手里,并且示威的看向绾儿。 沈青萱哭笑不得,“明修,绾儿可是你侄女儿,可不许欺负她。” 说起来也好笑,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偏偏是两辈人。 两个孩子这样一闹,方才压抑悲伤的气氛瞬间就和乐了起来,人人都笑开了,老太君赶紧让他们进去。 刚踏进大门,又是一大群丫鬟跪在地上,做欢迎姿态。 一路穿堂而过,走廊,小桥流水,假山…一切还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记忆之中最后一次来秋府,好像是明修的周岁之日。那天很热闹,她走的那天也很热闹。后来就是鲜血,尸骨… 她低头笑了笑,最近变得越来越爱出神了,老是想起以前的事。 走到大厅,沈青萱这才发现好像少了谁。 “娘,姑姑呢?” 沈氏正抱着外孙女,笑得一脸温柔,闻言道:“你姑姑前两天感染了风寒,少康在照顾她,一会儿就过来。” “少筠呢?” “她啊…”沈是有些感慨,“你走后没多久就出嫁了,如今怀孕了,都三个多月了,你有空也去看看她吧。” “少筠出嫁了?”沈青萱有些惊讶,随即想到秦少筠比自己小不了几个月,今年也快十六了,是该嫁人了。她又想起明韵和明容,她们今年也有十五岁了。 抬头看过去,明韵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十五岁的少女容颜姣好,正是青春正茂之时,眉眼都生得极为精致。她静静的坐着,便如欲待含苞待放百合,笑起来清新又甜美。 明容穿一身浅蓝色长裙,上面绣有点点玫瑰。外罩玫瑰红柔纱。腰上系一条纯净色腰带,好看又不失大雅。白净的脸蛋上五官虽然不如明韵那般出众,但一双眼睛明眸流转,也是极为动人心弦。尤其是,或许是经历得多了,那少女眉眼都显得沉稳了些,丝毫没有当年她初入秋府之时见到的骄纵自负之态。 见她望过去,明容微微一笑,端的是大方从容,华贵万千。 想起之前凤倾璃说过明韵和楚玉泽的婚事将近,那么明容呢?又想起昨晚上凤倾璃说的秋明霞,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沈青萱合计着,待会儿还是找沈氏商量商量,明容年纪大了,不能就这么一直在家里,以后会被人笑话的。 很快就到了午时,左右已经来了,沈青萱和凤倾璃就干脆在秋府用了午膳。 她走了一年,好不容易回来了,秋府的人都很高兴,尤其几个姐妹,拉着她都不松手。沈氏以及老太君则是在一边逗弄两个婴儿。绾儿比较活泼,也不认生,看见谁都笑。尤其喜欢扯头发簪子之类,遇到没戴簪子的,如秋明瑞等少年,她就直接给人把头上束发的木簪扯掉,或者扯人家腰间佩戴的玉佩。弄得所有人哭笑不得。 尘儿相对比较沉稳,不哭不闹的,只是拿一双眼睛打量所有人,小小的眼睛里透出只会的光芒来。 老太爷对沈青萱感叹道:“这孩子颇有乃父之风,将来必成大器。” 沈青萱目光怪异的看向正在逗弄明修的凤倾璃,不知道怎么回事,明修刚出生的时候还挺粘凤倾璃的,长大了以后好似就不喜欢他了。凤倾璃要抱他,他只是哼了一声,甩都不甩他,立即掉头扑向沈青萱的怀抱。 于是凤倾璃颇为郁闷的坐着,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美丽大减了。 每当这个时候,沈青萱就会拿眼睃自己儿子,然后在看看沮丧的凤倾璃。端着茶杯以喝茶掩饰眼中神情。 乃父之风?我儿子可不会这样垂头丧气的样子。 沈青萱也见过了秋明锦的妻子,姓金,不是出自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是官宦人家,也是庶女,长得不算太美,只够清秀,笑起来给人感觉很温和,和秋明锦倒是也般配。如今也挺着个大肚子,再过几个月秋明锦就要当爹了。 沈青萱看着这一屋子人,比起她那年来的时候,秋府如今人员越发少了,但是又多了好些人,于清冷中又添几分人情味。 是了,当年她来的时候,秋府乱得不成样子,嚣张的林氏,目空一切的黄氏。不,现在已经是轩辕的皇后。 轩辕… 她心中叹了一声,又想起了轩辕逸。 上次他离开的时候,对凤倾璃下了战书。这一战,迟早都要打。 似乎今年又是个多事之秋。 她无奈的想,似乎无论她走到哪儿,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直到日落时分,沈青萱才和凤倾璃在沈氏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离去万世血仇全文阅读。不过他们没有立即回荣亲王府,而是去了上官府。 马车停到上官府门口,门房自然立即进去禀报。不比秋府和沈府与她沾亲带故,这一群人都要顾及她的身份,又是哗啦啦跪了一地。其中有她从未见过的中山伯夫人,还有似乎有些憔悴的上官陌尘。 再次见到上官陌尘的时候,沈青萱颇为惊异。 只见他穿着一身冰蓝色云纹衣袍,身姿依旧颀长挺拔,如松如竹。站在台阶下,被夕阳在地面拉上了长长的影子,看起来有几分落寞。那张往日俊逸非凡的容颜也不负从前的潇洒和优雅,尤其一双深邃的眼睛,再不复光彩,显得暗淡无光,整个人看起来都瘦了好大一圈。 见到沈青萱的时候,他怔愣当场,一双眸子里满是惊艳,以及…猝不及防来不及隐藏的柔情迷恋。 沈青萱当即被他眸子里露出的情谊震惊当场,脑海里似一道雷电劈过,无数记忆的碎片同时闪过脑海。最多的,是秋明霞哀怨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她的丫鬟那怨愤敌意的目光,以及…上官陌尘偶尔回避尴尬的眼神。 秋明霞那年回娘家,她第一次见到上官陌尘,后来秋明霞便病了。 原来,原因竟是如此么? 上官陌尘心里的那个人是她,所以秋明霞哀怨不敢言,只因怕伤了她们姐妹情分。 她真是蠢,居然连这个都没发现。 难怪她总觉得凤倾璃对上官陌尘颇有敌意,问他他却又不说,原来如此。 此刻见到上官陌尘,她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厌恶。 还是世家子弟,居然对妻妹有了歪心思,想想她都觉得恶心和屈辱。 “我大姐呢?” 她看也看上官陌尘一眼,想着秋明霞有这样的丈夫,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还是怪她,怪她没有早早察觉上官陌尘的心思。秋明霞的病,说到底她才是罪魁祸首。 上官陌尘明显感受到她突然的冷意和厌恶,心口似被什么揪了一下,又听到她的话,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你、不知道吗?” 沈青萱皱眉,看向跪在地上的中山伯和中山伯夫人,眉眼都是凌厉威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 属于帝王的威严,没人承受得起她的怒气。中山伯面色深沉而叹息,中山伯夫人匍匐在地,颤抖着竟然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那些丫鬟更是低着头,恨不得此刻钻进尘埃里。 沈青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看向身边眉眼叹息的凤倾璃。见她望过来,他苦笑一声。 “萱萱,你大姐她…” “她去年冬天难产去世了。” 上官陌尘接过话头,声音平静而淡漠。 沈青萱霍然回头,目光灼烈似火,熊熊怒火。 ------题外话------ 么么哒,明天大结局,还好之前存够了稿子,大结局不用请假,亲们也不用等好多天。还有那个啥,我之前说过的领养到今天结束哈,明天宣布结果。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大结局 她目光似火,燃烧如天边火红的云霞,灼灼刺目,烧得所有人都不由得心惊胆寒,莫名畏惧。 “陛下…” 中山伯夫人强自稳了心神,想说什么,却被沈青萱冷声打断。 “我那两个侄儿侄女呢?” 中山伯夫人微微一怔。 沈青萱淡漠道:“把微姐儿抱出来,朕要带走。” 她搬出女帝的身份,为的就是给他们施压鬼医狂妃全文阅读。 中山伯夫人变了脸色,“陛下,这…” 上官陌尘倒还镇定,看向沈青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敢问陛下以何种身份带走小女?” “陌尘!” 中山伯夫人没想到他居然敢用这种近乎于质问的语气对沈青萱说话,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呵斥。中山伯稳了稳心神,道:“陛下,犬子无礼,望陛下恕罪。” 沈青萱懒散的站着,语气淡漠如烟。 “何种身份?”她嗤笑了一声,“凭你,还不配知道。” 她一甩衣袖,冷声道:“让开。” 满地的丫鬟下人全都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着让出一条路来。 沈青萱冷哼一声就要进去,上官陌尘却又开口了。 “陛下且慢!” 沈青萱居高临下的冷眼俯视他,“上官陌尘,知不知道就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足够朕摘了你的脑袋?” 中山伯脸色沉了沉,“陛下,您虽是一国之君,但非我大昭之人。微姐儿乃我上官府子孙,岂能交由陛下?” 沈青萱看了中山伯半晌,看起来与大老爷年纪差不多大,眉眼沉稳隐隐有几分风雅之态,与上官陌尘有几分相似,此时穿着常服,若再年轻个几岁,想必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你倒是有骨气。”她声音忽然和缓了些,慢悠悠道:“有如此门风,我大姐嫁到中山伯府来,倒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中山伯抿着唇,眉眼暗沉,却不说话。 上官陌尘抬头看她,眼神已然沉静如水。 “若陛下是以吾妻之妹的身份而来,上官府欢迎至极。若陛下是以权夺我女儿,那么,恕难从命。” 中山伯夫人脸色白了白,中山伯眼中却闪过几分赞同。凤倾璃眉头一皱就要发怒,沈青萱却忽然轻笑了一声。这一笑,脸部线条瞬间柔和,连带着眸光也熠熠闪动如流水,比那天边红霞还要夺目惊人。 “上官陌尘,就凭你这句话,朕才觉得,我大姐好歹没有所嫁非人。” 上官陌尘敛眉不语。 “但是——”沈青萱忽然眸光转冷,似极地冰雪。“你当真当她是你妻?”她上前一步,停在上官陌尘眼前,冷冷道:“你若真当她是你妻,就不会由着她重病视而不见,反而还一个个的纳妾伤她的心。你若真当她是你的妻,就不会由着她被你的小妾讥讽辱骂病情加重。你若当她是你的妻,就不会对她冷漠以待,放任她自生自灭。你若真当她是你的妻,就不会有娶平妻的念头。你若当她是你的妻,就不会用情不专见异思迁。” 一个个质问,语气一声比一声冷,一字比一字寒,冻得这阳春三月也不由得空气升起了薄薄的冰霜。而最后一个,才是真正的诛心之问,意有所指,更是有着浓浓的厌恶和愤怒。愤怒他对自己妻子的不忠,厌恶他对妻妹那样肮脏龌蹉的心思,更隐隐觉得那是对她的一种耻辱。 上官陌尘面色有些白,眼瞳内也覆上了愧疚。 沈青萱冷笑,“你正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我大姐去了,难道你不再娶?天知道你娶个继母来会如何苛待我那两个侄儿侄女。不妨告诉你,前年大姐就对我说过,让我日后帮她照顾微姐儿重生红三代最新章节。如今她既已身死,未免日后在这上官府受委屈,朕只好将他们接走。” 不待上官陌尘再反驳,她淡淡道:“你放心,好歹他们是上官府的人,朕只是将他们带走,等他们长大成人,能够娶妻生子了,再将他们送回来就是。这样,也能安我大姐在天之亡灵了。” 中山伯夫妇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上官陌尘。 上官陌尘深深看向沈青萱,低低叹息一声,道:“我不会再娶了。” 中山伯震动,中山伯夫人惊呼出声。 “陌尘,你…” 沈青萱挑了挑眉,“即便如此,你府中还有小妾。你一个男人,自然是不知道后院争宠多厉害。这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能顾及几分?我将两个孩子带走,也是保你上官府血脉。这样,你还要一意孤行吗?你当真不顾大姐亡灵之愿?” 上官陌尘浑身一震,眼底浮现几分痛楚来。“她…她真这么说?” 沈青萱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你当朕这么清闲,没事管你上官府家事干嘛?她虽然不是我亲姐姐,但好歹曾有姐妹情分。朕将她的儿女带走,好生抚养长大,也不辜负大姐一番信任嘱托。”她顿了顿,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中山伯夫妇,道:“伯父,伯母,说到底我是晚辈,你们好歹是大姐的公婆,我敬你们三分。我想伯母应该最清楚豪门内院纷争血腥,我只是将大姐的孩子带走而已,并不是让他们从此脱离上官府。他们还是上官府的子孙,日后我也会让他们经常回来看你们。这样也算两全其美,你们意下如何?” 中山伯夫人看向自己的丈夫,中山伯看了看上官陌尘,又看了看沈青萱,终是点了点头。 “好。” 沈青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乳母模样的人一只手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孩儿,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个婴儿,应该就是秋明霞去年难产生的那个男婴了。这个乳娘是跟着秋明霞出嫁的,可以信任。 她带着两个孩子,就要给沈青萱行礼,沈青萱挥了挥手,将怀里的女儿递给红萼,自己走过去,在那小女孩儿面前蹲下来。“微姐儿?” 当年秋明霞带着这个孩子回秋府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如今已经三年了,这孩子也三岁了。微姐儿似乎有些怕生,怯怯的退后两步。 “嬷嬷…” 那乳娘赶紧蹲下来,“小姐,别怕,这是您的姨母,她不会伤害您的。您忘了,当初您的母亲对您说过的姨母,就是她。” “微微。” 上官陌尘伸出手去,想要抱她。她却似乎十分害怕,连连向后闪躲,一张小脸全是怯懦和惊慌。 沈青萱脸沉了沉,想到秋明霞自那年生病以后一直郁郁寡欢,上官陌尘又纳了几房妾室,她外祖家失势,秋府去年又被猜忌,帮不了她。她自己又自顾不暇,这孩子只怕也受了不少委屈。她看向乳娘,果然见她眼圈儿红红的,满眼的心疼,欲言又止。 沈青萱眼神微冷,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些人,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微儿,过来。”她伸出手去,温柔的笑。“姨母带你离开,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一句‘欺负’,让中山伯府几位主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中山伯。他不是蠢蛋,自然看得出来上官微的异样,便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眼神询问而凌厉。 中山伯夫人苦笑一声,秋明霞是个好媳妇,对长辈也孝顺,她也喜欢官神。只是这几年连着发生了太多事,先是林府失势,秋明霞自己又多病。她这个做婆婆的,就算再怎么护着,这府中那么多女人,她又如何兼顾得过来?再加上伯府世家,向来子息庞大,分支又多。虽然分了家,但都住在一个府上,凡是涉及到爵位争夺,那些人什么阴损的招数想不到?微姐儿能活到今天,就已经很不错了。 上官陌尘脸色有些愧疚,看着女儿虽然穿着光线靓丽,但是明显有些营养不良。他不是傻子,如何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也怪他太过疏忽了。当年在秋府,他初见还是秋府五小姐的沈青萱,被她一霎风华所迷,从此念念不能忘怀。秋明霞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心思,渐渐忧思过多。而他也因此愈发冷落她,整日的声色犬马,甚至忽略了女儿。 前年他们夫妻感情和睦一点,可是不久后她又难产去世。他看着她越发忧郁的容颜,日日愧疚在心,甚至都不敢见自己的孩子。却不想,那些女人居然无法无天到如此地步。一时之间,他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愧疚,几次想开口说什么,终究在沈青萱那双清冷的眼睛里闭上了嘴巴。 还能说什么呢?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不专情害死了秋明霞,是他的懦弱害得自己儿女被虐待。到了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让两个孩子留下来呢?他应该感激秋明霞的未雨绸缪。如果这两个孩子继续留在上官府,只怕也活不长久。 那边,上官微怯怯的上前,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沈青萱,稚嫩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害怕。 “你是…姨母?” “是,我是你的姨母。” 沈青萱看着她怯懦的眼睛,忽然就想起那年在秋府一个破败小院里初遇秋明絮的场景来。那个时候,明絮才九岁,就被逼着给一个老嬷嬷洗衣服,浑身都是鞭伤。 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拉过上官微,将她的衣袖掀开。一见之下,触目惊心。上官陌尘就跪在一边,此时也是睁大了眼睛,身后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只见那小小的手臂上,大小不一的清淤红痕,还有几根抓痕,明显就是女子用指甲留下的。伤口虽然好了,但是疤痕却未痊愈。 “小姐…”乳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看着上官微手上的伤痕哭得泪声俱下。“少夫人,老奴对不起你啊,没能保护好小姐,老奴罪该万死…”她又哭着去抓沈青萱的衣袖,求道:“五小姐,不,陛下,求求你救救小姐和少爷,她再呆在这里,会被她们害死的…老奴给你磕头,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嬷嬷。” 上官微方才被沈青萱忽然拉过去,触动了伤口,眼睛里就有了泪水,如今见乳娘哭,她也跟着哭了起来。不光她哭,就连那乳娘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微微…” 上官陌尘满面的愧疚与心疼,万万没有想到,女儿居然被人虐待至此。上官府所有人都沉默了,中山伯夫妇简直惊心而不敢置信。沈青萱目次欲裂,看着上官陌尘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若我晚来一步,是不是就只能看见他们的尸首了?” 上官陌尘无言以对。凤倾璃抱着尘儿走过来,“萱萱…” 他自幼也是长在豪门后院里,自然是清楚那些女人有多可怕。从前荣亲王府是怎么对他的,他一分也不敢忘。只是不成想,这些人居然连一个三岁的女孩儿都不放过。沈青萱将上官微抱在怀里,站起来,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对乳娘道:“你叫什么名字?” 乳娘伏在地上,“老奴曾氏。” “起来。” 沈青萱声音仍旧冷淡。 “谢陛下混世仙途。” 曾氏颤巍巍的站起来,她怀里的孩子许是哭得久了,抽噎着停了下来,小脸上满是泪痕,陌生的看着眼前这一群人。沈青萱自从自己做了母亲,尤其看不得小孩子哭。此时一见那孩子哭成个泪人,连声音都似哭哑了一般,就不由得心疼。 “微儿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不用怕,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上官府到底有没有个尊卑上下了,竟然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她轻哼一声,吓得所有人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是。” 曾氏连忙欢喜的点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是…”她看了眼地上的上官陌尘,沉声道:“太多了,世子的姬妾几乎好几个都苛待小姐,有时候还动手动脚的。小姐身上的伤,都是她们弄的。不光如此,有一次老奴还发现少爷在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把少爷的被子扯走了,要不是老奴夜半起夜发现了,只怕少爷早就被冻…” 她说到最后,又哭了起来。上官府的人听得心惊胆颤,沈青萱脸色越来越沉。中山伯夫人又惊又怒,“曾氏,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害微儿和漠儿,为何不说出来?” “世子夫人去世以后,世子夫人身边的人也都全都被那些女人以各种罪名发落了,老奴只是一个下人,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世子又因世子夫人去世伤怀,鲜少关心少爷和小姐,老奴没有证据,也不敢随意攀诬他人。若一个不慎被那些人倒打一耙,少爷小姐身边就真的连一个衷心的人都没有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她们要怎么对付少爷和小姐呢…” 曾氏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老夫人,不是老奴知情不报,是老奴实在没办法啊…”中山伯夫人捂着胸口,又悔又恨。第一次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你——” 她刚开口说一个字,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夫人…” “娘…” 身边中山伯接住她,丫鬟婆子纷纷惊呼,上官陌尘也是脸色一变,连忙大吼:“快去找大夫。” 没人应声,此刻所有人都跪着,哪里敢起来? 上官陌尘望向沈青萱,眼神有了祈求之色,刚张口准备说什么,沈青萱已经冷冷拂袖转身。“一个时辰之内,把真凶送到荣亲王府来。朕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她们对微儿和漠儿做过什么,朕要她们十倍奉还。” 她说完就牵着上官微向马车走去,“曾氏,把孩子交给绿鸢,你留在这儿监督,一个也不许少。” “是。” 曾氏回答得掷地有声,抹了一把眼泪,眼神里露出感激之色。 沈青萱一脸铁青的上了马车,凤倾璃也跟着坐在她身边。“好了,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他将三个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叹了口气。“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我顾及不了那么多,也疏忽了——” “不关你的事。” 沈青萱拿出膏药轻柔的给上官微擦药,淡淡道:“你一个人精力有限,能保住沈府和秋府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哪里还能管得了上官府?况且——”她顿了顿,想起上官陌尘,垂下眼睫,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说得隐晦,然夫妻两年,凤倾璃自然听出她的意思。微一沉吟,道:“三年前,你弟弟坠马,他跟着追来…” 沈青萱有些讶异,“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凤倾璃瘪了瘪嘴,“那个时候你还没嫁给我,我巴不得把你藏起来才好,怎么会告诉你其他男人对你有非分之想从而让人有可乘之机?” 沈青萱瞪了他一眼,“他是我姐夫随身带着百万妖兽全文阅读。” “就因为是你姐夫,才更可恨。”凤倾璃脸色有些不好看,“都娶了你姐姐了,居然还想享齐人之福,要不是看着他好歹是你姐夫的份儿上,我早就——”他忽然一顿,看了眼坐在沈青萱身边,一脸畏怯的上官微,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倒也可怜。”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似有些感慨又有些自嘲。“没了娘的孩子,都可怜。” 沈青萱一顿,想起他也是自幼丧母,又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虽然是孤儿,但好歹还有爷爷宠着,从小也没吃过多少苦。上官微才三岁,就被自个儿父亲的小妾给虐待成这样。要是她晚回来几天,还不定得怎么样呢。想起上官陌尘,她就气得咬牙。 “大姐怎么就看上这种人呢?我真是替她不值。”她又将上官微抱在怀里,柔声道:“微儿别怕,有姨母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或许是被欺负得久了,上官微的性子有些怯懦,此刻被沈青萱抱在怀里,让她忽然想起了母亲,眼眶里又有了泪水。 “姨母会对微微好吗?” “会。” 沈青萱心里一酸,贴着她的额头,道:“以后你就是姨母的女儿,姨母封你为郡主,不,封你为公主。以后你就是金枝玉叶,就连你父亲见了你也得低头,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那弟弟呢?”上官薇又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躺在凤倾璃身边的一个襁褓,“也没人敢欺负弟弟了吗?” “嗯。”沈青萱吸了吸鼻子,“以后姨母护着你们,就没人欺负微儿和漠儿了。” 上官薇立即就笑了,扑倒她怀里,撒娇道:“姨母真好。” 沈青萱心里微微的疼痛,拥紧了她。大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决不让他们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许是太累了,上官薇很快就睡着了。 沈青萱看着她的眉眼,与秋明霞有几分相似,又更甚几分,将来长大了定然又是一个大美人。她又看向谁在凤倾璃身边的几个孩子,突然心中一动。 “你说,让漠儿给咱们的绾儿做驸马可好?” 凤倾璃一怔,失笑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儿女亲家固然好,但是也得他们自愿才行。如果以后长大了彼此没有感情,你岂不是错点鸳鸯?”顿了顿,他目光有些奇异,道:“你自己不就吃过指腹为婚的亏吗?” 沈青萱微微一愣,而后笑道:“倒也是。”她摸了摸上官微的脸,眼神越发柔和。“以后这几个孩子一起长大,还怕培养不了感情吗?罢了,我也就那么一说。如果他们真的有缘,我当然乐见其成。没有缘分,那就都是我的孩子便罢。” 凤倾璃笑得眼神带了几分异样,以后只怕还不止这四个孩子。他目光又落到沈青萱腹部上,想着昨晚他那么努力,说不定她已经怀上了。沈青萱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而是看着上官微熟睡的模样,一脸的满足。回到荣亲王府以后,没多久宫里就有人传话,孝仁帝让凤倾璃进宫一趟,凤倾璃冷着脸丢下两个字。 “不去。” 传旨的小太监一脸的苦象,“太子殿下,昨日您就那么走了,可好些大臣都不满呢,今日您又不上早朝,皇上气得病情越发严重了。奴才求求您,您就进宫看看吧。皇上说了,您要是不进宫,奴才们可全都提头去见。” 他说着已经跪了下来,祈求道:“殿下,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奴才吧,求求您…”身后的几个太监全都跪着哭求从前有座灵剑山。 凤倾璃脸色很难看,“选秀的事本就是他一厢情愿,至于那些大臣,他们要是不满,就只管去闹,关我甚事?” 沈青萱走过来,道:“你还是进宫一趟吧,昨天我们俩就这么走了,今天又在上官府闹了一场,总要有个说法。我如今身份不便,也不能随便进宫。你进宫去还能怎样?左不过就是问你两句而已。这事儿不处理,那些大臣闹起来我更尴尬,你总不希望我为了避免麻烦再回大梁去吧?” “休想。” 凤倾璃脸色更不好,将她揽在怀里,“你休想再离开。” 沈青萱眉眼柔和,“那你就进宫呗,我在这王府里不会有事的,放心。” 好说歹说,凤倾璃才点头答应,几个小太监喜笑颜开,连连给沈青萱扣头谢恩。凤倾璃又对沈青萱关切叮嘱了几句,便出门了。 沈青萱将几个孩子安置好了,才去给荣太妃请安,顺便说了早上和凤倾璃商量让楚玉盈去劝说凤倾翔一事。楚玉盈二话没说,连连答应。如今对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救出凤倾翔,她什么都愿意做。回到桐君阁后没多久,曾氏就带着一群莺莺燕燕来了。 沈青萱刚哄几个孩子睡下,听到红萼的禀报后,立即冷了脸,哼了声。 “将她们安置在外院,我马上就去。” “是。” 绿鸢立即出去了。沈青萱整了整衣衫,带着红萼也出去了。 大厅里,曾氏站在正中央,身后跪了七八个女人,全都被捆绑着。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艳丽的、妩媚的、清纯的、妖娆的,应有尽有。最让沈青萱生气的是,这些女人竟然或多或少都跟她有几分相似。 想起上官陌尘方才看她的眼神,又想起这些女人都是他的小妾,他每日将这些女人当做她的替身意淫,她就忍不住心头泛起恶心和痛恨。刚才她就不该那么离开,她该好好教训教训上官陌尘。 那些女人被捆绑着,一个个满脸的恐惧惊惶。她们自然知道自己为何会被送来荣亲王府,刚才在上官府门前发生的事她们全都知道了。原本以为不过是后院争宠而已,发生在哪家豪门内院都再正常不过,没想到这个大梁的女帝居然会插手,还将她们全都捆绑了来。 她们是后院的妇人,但是对于眼前这个短短一年时间就做了女帝并且还改了国号的女人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毕竟三国之中,沈青萱是唯一的女帝,而且她的那些事迹,随便说两件出来就够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好些日子了。正是因为太清楚,所以她们才害怕。 以前只是听说她的名字,如今亲眼见了,发现这个女子竟是如此的美艳倾国,比之她们不知胜了多少倍。更让她们畏惧的是,沈青萱虽然只是那么淡淡的坐着,但是浑身上下威严尽显,让她们连开口求饶都显得多余。沈青萱也没给她们开口的机会,她一坐下来就衣袖一扫,那些女人全都被点了穴道,一个个保持僵硬的姿势跪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原来这么多人啊?” 沈青萱捧着茶杯,幽幽道:“上官陌尘艳福不浅嘛。” 曾氏站在一边不说话,心头也满是对这些女人的愤恨和怒火。 “陛下,这些都是世子的姬妾,她们都虐待过小姐和少爷。” 沈青萱点点头,放下茶杯,目光轻飘飘的从她们每个人脸上扫过。凡是接触到她目光的人,全都惊恐的睁大眼睛,然而被点住了哑穴无法动弹的她们除了用眼神表示哀求以外,什么都不能做都市逍遥客最新章节。 “这些人,谁企图给漠儿下毒的?” “七姨娘梁氏。”曾氏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答,然后指着一个美艳的女子,“就是她。” “哦。” 沈青萱点点头,“原来你喜欢用毒吗?” 她声音很轻,但是听在梁氏耳朵里,却犹如魔音,让她止不住的惊骇,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本就长得极为美艳,尤其是一双眼睛妖娆妩媚。再加之肌肤如雪,红唇如樱,身形单薄似弱柳扶风。如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蓝色纱裙,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就是这幅姿态迷住了上官陌尘吧? 沈青萱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哭起来尽显柔弱堪怜,让她更为厌恶。这样一张脸,流露出这么恶心做作的表情,让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侮辱了自己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扔给曾氏,“给她灌下去。” “是。” 曾氏没有多问一句,走到梁氏身边,扳开她的嘴巴,就将那瓶药全给梁氏灌了进去。与此同时,沈青萱手指一动,解开了梁氏的穴道。梁氏立即捂着喉咙开始吐,然而下一刻她就吐不出来了,因为她脸色开始发紫,然后发青,手指甲也开始变灰变黑,脖子上的血管经脉也一寸寸变得青黑。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她,连曾氏都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沈青萱只是冷眼看着梁氏满脸痛苦的蜷缩在地,却连痛都无法喊出来的丑陋模样,心里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你不是喜欢用毒吗?那朕就让你亲口尝尝万毒蚀心的滋味。”她目光慢悠悠的扫过其他人,那些人早就惊得目瞪口呆,满脸恐慌,后悔不跌。“连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沈青萱的声音冰寒而冷漠,一寸寸将她们的心都冻成了冰块。然而这还没有完,眼看那梁氏七窍流血似乎快要坚持不住要死了,她又丢了一个瓶子给曾氏。“给她服下,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朕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曾氏一颤,仍旧低头道:“是。” 然后走过去,强自将梁氏的嘴巴扳开,一瓶药又灌了进去。很快解药就发挥了作用,梁氏身上的黑青全都褪去了,然而脸却被那毒药荼害,右半边脸起了红色的肿块。指甲也断裂了,露出血肉模糊的十指。眼睛完全失去了光泽,她已经瞎了。疼痛还没有完全散去,又遭毁容之变,她痛不欲生。 “痛…”一张口,她才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忍着疼痛,她努力向沈青萱爬过去。“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毁容之痛,尤其是美丽的女人。对于她们来说,美貌比她们的性命还重要。更何况她如今已经瞎了,手也残了,完全是一个废人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一死了之。 “求你,杀了我…” “杀了你?”沈青萱冷笑,“杀了你好让你解脱?” 梁氏哭着摇头,“陛下,妾身知道错了,求您…杀了妾身…” 沈青萱不为所动,“来人,将她带下去,不许她死。” “是。”立即有侍卫进来将她拖了出去,梁氏痛苦的哭嚎着,手指抓在地上,地面上血迹斑斑,看起来甚是骇人。 不一会儿,梁氏的声音就渐渐远了,然而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骇和恐惧却让地上的一群女人全都吓得花容失色,身子颤抖如筛糠。沈青萱却微微一笑,“曾嬷嬷,这些女人曾经都是怎么对微儿和漠儿的,你一个个的慢慢说。她们每个人在微儿身上添了多少伤,你就让她们双倍奉还。” 她站起来,“朕累了,要休息了。哦对了,外面那些侍卫,和朕身边的侍女,你要是用得着就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还有,记住了,千万不要把她们弄死了。” “是。”曾氏福了福身,“恭送陛下。” 沈青萱给那些女人解了穴道,然后冷冷拂袖离开,实在是不想再看见这些做作伪善的女人。内室阁外院比较远,所以无论那些女人如何的哀嚎求饶,都传不到内室去。两个时辰后,凤倾璃回来了,曾氏将那帮女人也折磨够了,正好请示凤倾璃该怎样安置这些女人。 凤倾璃看都没看一眼那些被折磨得还剩一口气的女人,只冷冷吩咐将她们拖去下人房,自己就转个弯走进了内室。沈青萱刚刚沐浴出来,身上穿着宽大的睡袍,她正拿着干帕子擦头发,见他回来也不意外。 “你倒是挺快的。”凤倾璃笑着走过去,接过干帕子让她坐在软榻上,然后就给她擦头。“甚少见到你这样愤怒。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些女人都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现在可出了气?” 沈青萱懒洋洋的斜躺在软榻上,“出气又如何?大姐已经死了,微儿还那么小,只怕被那些女人虐待得久了,心里留下阴影了。”她叹息了一声,“去年你去大梁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现在想来,那天凤倾璃对她说起秋明霞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安好。那个时候,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只是她未曾多想。没想到—— 凤倾璃一顿,低声道:“那个时候西戎动乱,我怕你知道了这些事儿会分心。倒不如先不告诉你,你回来了自己亲手解决也能安心一些。” 沈青萱睃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体贴。”又叹了口气,“我素来知道这些豪门内院里腌臜事多,我自己就是那么过来的。只是没想到,漠儿才几个月大,那些人居然也狠得下心,当真不是自己的孩子,果真下得了手。”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如祖母那般大仁大义以德报怨的,少之又少啊。” 凤倾璃嗯了一声,“祖母一生困苦,如今年纪大了,是该好好享享清福。” 沈青萱没再说话,今天也有些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凤倾璃给她擦干了头发,将她抱到床榻上,自己去沐了浴出来,抱着她沉沉的睡了。 如今沈青萱是大梁的女帝,出使大昭其实应该住在行馆内,但是她和凤倾璃是夫妻,且两人均是行事不按章法的人,她要住在荣亲王府,谁也不能说什么。孝仁帝对此很是不满,但是他如今老了,也管不了凤倾璃了。而且如今的大昭,早就囊括在凤倾璃手中,他想管也管不了了。至于那天的选秀乌龙,凤倾璃当晚进宫只对孝仁帝说了一句话。 “你当初只是说选秀吧,并没说一定要选给我做妃子。你要是喜欢,可以给自己选。”气得孝仁帝当时就黑了脸,还没有等到他发怒,凤倾璃就慢悠悠的回到了荣亲王府。 第二天,沈青萱和凤倾璃去了宝华寺。宝华寺永远那么风光,无论朝代变更还是历史岁月的打磨,依旧屹立不倒。他们刚到宝华寺,就有小沙弥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大梁女帝,师祖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 沈青萱和凤倾璃对视一眼,跟着那小沙弥去了忘尘所居的禅房。忘尘正在打坐,四面窗户关着,只露出一条细缝。他闭着眼睛,面容沉静而温和,似入定的老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出尘的谪仙味道。听到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平静如水。 “坐吧。” 凤倾璃牵着沈青萱的手坐下来,冷淡的看着忘尘。沈青萱也看着他,神色漠然。忘尘古井无波的双眼打量着二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沈青萱身上,缓缓一笑。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沈青萱脸色很冷,“是你将我从异世带来的?” 忘尘面色平静,“你外祖母不都已经告诉你了吗?” 沈青萱脸色更冷,“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华家的诅咒?”这是她今天上山的目的,无论如何都要忘尘给个说法。 忘尘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道:“小丫头,跟长辈说话可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嗯,怎么说…”他眼神慢慢浮现一丝白雾,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我也算是你的祖先。” 沈青萱是前朝后裔,从某种程度上自然也是有落家的血脉,不过几百年了,估计那点血脉也早就没有了。 “藏宝图和钥匙全都在我们这儿,要怎样才能找到宝藏?”沈青萱定定的看着他,“你不就是想见睿贤皇后吗?我帮你,前提是你必须解除华家的诅咒。”忘尘表情没变化,只是在沈青萱说起睿贤皇后四个字的时候,他手指微微颤了颤,而后放下茶杯,面色平静而眼神微微泛起几分波澜。 “她果然都告诉你了。”他叹息一声,看着沈青萱的目光微微有些复杂,欣喜而怅惘,了然又带几分歉疚。“现在还不行,时间没到。” 沈青萱皱眉,“什么意思?” 忘尘低垂着眸子,没有看她,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思绪已经飘远。“当年她用自己的血魂开启了阵法,以天下为媒介,将墓穴封印。”他声音淡静而沉稳,似飘渺的青烟,又带江南迷雾的轻愁。“你们猜得不错,宝藏就在她的墓穴里。找到了藏宝图还不够,还有必须与她血魂想合的异世之魂的血才是开启。”他看向沈青萱,眼神里寂静如深潭。“这就是我动用禁术招你来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之一?”沈青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有其他原因?” “当然。”忘尘无视她的讥讽,看了眼凤倾璃。“你在那个世界已经身死,但是原本你阳寿未尽,灵魂若不俯在与你磁场相合的肉身,只能飘荡在虚无境内,不出七天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沈青萱想笑,她一向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然而忽然又想起眼前这个人据说活了六百多年,又加上自己的穿越。似乎,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凤倾璃抓着她的手,神色间隐隐有些担忧和后怕。 “再者。”忘尘顿了顿,继续道:“你和这小子有一段姻缘,若不将你从异世拉来,他会孤独终生。” 沈青萱有些错愕,凤倾璃只是扬了扬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当然,将你从异世招来,的确出于我的私心。”忘尘并没有推诿任何责任功过,神色依旧淡然如水。衣袍垂于地面,眉宇间一派安之若素,眼神静谧如流水,仿佛世间事无论如何变迁都无法牵动他任何思绪。 沈青萱脑海里忽然划过一张脸,一张翩若惊鸿的绝代容颜。那个人也永远都这样淡然无波的神态,笑得儒雅又高深莫测。这算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想起凤倾玥,她不由得就在想他去了哪儿。 “你到底能不能解华家诅咒?”还有十八天,凤倾玥的生辰还有十八天。 “能,也不能。”忘尘回答得模凌两可。 “什么意思?”沈青萱眼中闪过凌厉。 忘尘似乎笑了一下,又看了眼坐在她身边脸色隐隐也有些暗沉的凤倾璃,久久叹息了一声。“原本你自己就能给他解的…”看见凤倾璃投过来的视线,他顿了顿,又无奈的摇摇头。“你们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何能活六百多年吗?” 沈青萱和凤倾璃对视一眼,挑眉看向忘尘暗黑破坏神之无极限全文阅读。忘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带着几分荒凉。他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神忽然放空,似看到了六百多年前众生百变,红尘纷乱如麻。寂寞的喧嚣深处,谁的容颜如花似画,唇边一抹笑意看尽浮生繁华。 他闭上眼睛,也将那女子的容颜关上,锁在了心扉深处。沈青萱蹙了蹙眉,看着忘尘浑身开始发出金光,头顶也有佛光逼人。她有些惊异,却没有说话。凤倾璃显然也有些惊讶,目光紧紧的盯着忘尘。不一会儿,忘尘张开嘴,一颗金光闪烁的珠子从他口中飞了出来,而他周身的金光也已经消散,似乎全都被那珠子吞并容纳。 沈青萱睁大了眼睛,“这…” 忘尘已经睁开眼睛,将那珠子握于掌心之中,金光从指缝里射出来,闪亮耀人。 “祖师修行百年的舍利子。”金光下,他脸色似乎有些白,看起来像是真力消耗所致。微微笑起来的样子温和,又显得几分虚弱。“当年姑姑就是靠这颗舍利子起死回生。” 沈青萱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死死等着忘尘,准确的说是瞪着他握着舍利子的手,心中云海翻腾。 起死回生?神英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纵然泰山崩于顶而毫不变色的她也不由得微微露出几分急躁之色,“你的意思是,你是靠着这颗舍利子才活了这么多年?” 忘尘点点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舍利子,神色有几分感叹,隐隐有些悲怆和无奈。“姑姑去世时将这颗舍利子交给了她,她又交给了我。”他顿了顿,神色暗淡而萧索,似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手指有些颤抖。 “她不想让我找到她,她要我看清这世间繁华,看清这红尘百变。她给了我可以选择生死的权利,却也封闭了我可以选择的空间与时间。”他低着头,想起许多年前晨风中年岁已久却风华依旧的女子对他浅笑如花。“你既已远离红尘,我便希望你能有此成就。无论映波也好,凌汐涵也罢,从此在大师眼里都应与众生一样,不过浮云施主而已。了尘大师说了,你很有慧根,若能潜心修行,必能得道成仙,流芳百世。这一生我注定欠你,那么就让我最后再助你一臂之力。希望这颗舍利子,能够帮你度化劫难,成就你。” 那天他站在山顶,看着她与那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日光升起,洒下碧绿葳蕤的丛林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珠联璧合,郎才女貌,不外如是。 他一瞬间大彻大悟,惊觉此生执念早已成空。如此执着下去,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负担?所以他吞下了那颗舍利子,参悟佛道,看透这时间人心凋敝,看见这历史年轮转换,随即成灰。直到某一天,他算出她寿命终至。刹那间时光如流河般闪现眼底,心中痛楚难耐,似被一点点撕碎又揉合再用刀子割裂。看着她嫁人的时候他痛且无奈,离开的时候他不舍而释然,然而无论从前如何的疼痛如何的留恋,都不敌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绝望。于是他告诉自己,只此一次。她生命的最终,他至少要见她最后一面。于是他就去了,去找她。然而她或许早就料到见了她只会让他心中更生执念,于是她宁可以自己的血魂封印墓穴,宁可用六百年的时间来换他一个忘记。 他懂得她的苦心,他以为他能忘,然而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执念,经遇时光的磨练已经成了心里的殇,除了继续沉沦,别无他法。从此他又多了一个执念,就是见她最后一面。他亦知道,这就意味着他多年的修炼烟消云散荡然无存。然而他不悔。因为知道,如果不见她,他将永世得不到解脱。 六百年,他日日夜夜算着那个契机,算着那个异世而来的变数。终于,在一百多年前,他算出了那个异世之魂,于是就有了凤轻舞,有了大倾灭国,有了西戎长公主端木君瑶,有了燕居挟怨报复,有了沈青萱的穿越…他低着头,浑身的悲伤之气缭绕不绝,许久他才抬头,有些苍白的笑了笑。 “凤轻舞,是我的关门弟子办公室的冰与火:极品上司最新章节。” 什么? 沈青萱和凤倾璃脸上都闪过震惊和不敢置信。“凌家最后一点血脉,是我救出来的。”忘尘眼神淡漠而声音哀凉,“端木君瑶出生之时的天生异象,也是我开启了上古阵法而生的。” 沈青萱紧抿着唇,死死的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是你主导了大倾国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忘尘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漠,“大倾末年,诸侯做乱,天下早就纷争不断,迟早都会分崩离析。萧家的子孙,再也不能如始祖那般开拓盛世霸业,不能将这天下一统,我唯有另选他人来担负这个重任。凤翼好高骛远,自负自私。他的后代子孙也大多凉薄冷血。我算出凤氏第七代有真龙出,有龙飞九天之象,只是要历经坎坷磨折,而一生孤苦无所依。我冥思苦想,开天眼算天命,才算出他的姻缘在异世。而这个人又是天下合一的关键之处,更是破除那个阵法唯一的钥匙。所以,才有了你的穿越。” 他看着凤倾璃,眼神不知道是歉疚还是庆幸。 “所以,当初我才会收你为徒。” “那么柏云呢?”凤倾璃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口。 “你一心报仇,无心终生天下,自然要有个人来提醒你你的使命和责任。这也是,我没有一开始给他解诅咒的原因。” 凤倾璃冷冷看着他,早知道当初的拜师他是有目的的,然而却不曾想,原来他的算计早在前朝,早在改朝换代,早在历史更替,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们这所有的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那孩子心性凉薄,如若没有这个禁制,他如何会甘心游于朝堂之上立不世之功勋?” 忘尘在笑,笑得没有内容,笑得苍白而无力,又似有几分苦尽甘来终于能够得偿所愿的欣喜。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歹我不是送给你一个妻子吗?” 凤倾璃抿了抿唇,握着沈青萱的手微微用力,不说话。 “我可以解开华家的诅咒,但…”忘尘手指一松,那舍利子重新被他吞了下去,整个屋子环绕的金光也尽数被他囊入唇内。“轻舞那孩子太过倔强执拗,她以自己灵魂下的血咒,生生世世永不间断。而她自己也受这诅咒的牵制,无法投胎转世。华家的后人,出生便已身负诅咒。这舍利子乃是神物,可解这世间所有巫蛊咒术,然而于这类以血魂下的诅咒,必得出生之前就解开,否者一旦身负诅咒,再无可解。” 沈青萱心里咯噔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能解开诅咒,但仅限于从今以后华家所有后人,而不包括如今已经身负诅咒之人?” 忘尘点了点头,又道:“但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若下咒之人怨气消散,我再施以天象、阵法以及舍利子功效,或许能消除一部分邪术。” “什么意思?”忘尘默了默,“意思是,我可以试一试,如果运气好,也许华家这一代的人都不用英年早逝。如果运气不好,我也无可奈何,只能保华家从此以后再无受诅咒侵害之人。” 沈青萱紧抿着唇,目光有些冷。凤轻舞是忘尘的徒弟,她会下的咒术,自然也是他教的。就为了什么狗屁天下一统,就为了要见他的心上人,他不惜拿天下人的血肉之躯来铺路,不惜牺牲自己的爱徒,不惜让自己承受六百年思念磨折之苦。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狠更冷血之人吗? 忘尘已经闭上了眼睛,道:“你们走吧,时间不多了,我得想办法将轻舞的怨气驱散。解开华家的诅咒,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当然,你也可以多等十几年,等你的女儿长大。” 沈青萱眼里升起怒火品花时录最新章节。 忘尘似无所觉,“这天下无论是姓萧也好,姓凤也罢,都是百姓的江山。早日一统,让众生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也好。” 沈青萱冷笑,“你好像忘了,天下纷争,一开始就是由你挑起的。如今又何必这么假惺惺拿天下百姓说事,岂不虚伪?” 忘尘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淡淡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造下的孽,自然是要还的。” 沈青萱皱眉看着他,眼神疑惑。 凤倾璃却已经站起来,拉着她出去了。 “子靖。” 沈青萱看着他,“我总觉得他说话有些神神叨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倾璃笑了笑,看着远处云起雾霭,神色意味深长而高深莫测。 “你不觉得,他活得太久了吗?” 沈青萱怔了怔。 凤倾璃回头看她,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有几分感慨。 “当一个人执念太深,生命就太过沉重。他已经千疮百孔,或许唯有一死才能解脱。” 沈青萱抿了抿唇,不语。 凤倾璃放开她,改为牵着她的手。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我突然觉得,你师父挺可怜的。” 上了马车后,沈青萱道:“为一个女子执着六百多年,只为了再见她一面,这是如何的深情似海?这样的人,竟然当年都没有打动睿贤皇后。也不知道那天圣帝,该是如何的惊才绝艳风华绝代,才能让睿贤皇后如此倾心。” 凤倾璃笑了笑,“或许你帮他打开睿贤皇后的墓穴,就能见到了。”顿了顿,他笑得有些意味深藏。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敌打败了他却让他输得心甘情愿。” 沈青萱睃了他一眼,目光里隐隐有笑意。 “你是又想看笑话了吧?” 凤倾璃耸了耸肩,“只是好奇而已,你不也好奇吗?况且——”他顿了顿,深深的看着她。“我也想知道,你的祖先,是何等的风姿?” 沈青萱有些茫然而迷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糟了,刚才忘记问他,我还有没机会回去?” 凤倾璃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怎么,你想回去?” 厄? “不是。”沈青萱知道这算是他的伤疤,连忙道:“我就想问一问,以后会不会又出现什么意外,然后我不知不觉的就回去了?那我多冤啊?” 凤倾璃脸色好了一点,将她揽入怀中,道:“应该不会了,他不是说你在那个世界已经身死了吗?没有和你灵魂磁场相合的人,你无法附身,而且这种事也需要机缘。所以,你大抵是不能回去了。” 沈青萱落寞的同时又松了口气,“也好。” 凤倾璃抱着她,笑得很满足纯阳真仙最新章节。 天下合一。 他垂下眼帘,低低道:“看来我的确要加紧步伐了。” 沈青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轩辕逸。她有些恍惚,“十八天,只有十八天了,凤轻舞的怨气那么重,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驱散吗?” 凤倾璃波澜不惊,“不行也得行,否者你就不给他打开墓穴,主动权在你手上。” 沈青萱点点头,“说得也对,那老头儿现在大抵不愿意见我们了,过几天我再来找他吧。” 凤倾璃笑了笑,没再说话。 马车很快回到了荣亲王府,如今王府里四个孩子,倒也热闹。昨天晚上把上官微和上官漠接来荣亲王府,荣太妃有些惊异,却也很高兴。荣亲王府这两年来死了太多人,冷冷清清的,沈青萱一回来就带来几个孩子,荣太妃人老了,有曾孙儿陪在膝下,她自然高兴。 午后沈青萱和凤倾璃商议,带着楚玉盈去见了凤倾翔。 天牢本就潮湿,气味很难闻。沈青萱没有跟进去,只是在门口等着。楚玉盈跟着侍卫去了最里间的牢房。凤倾翔正蹲坐着,被关在天牢多时,他显得有些狼狈和颓废。身上穿着囚衣,衣衫上有血迹殷殷,看起来甚是骇人。发丝散乱,侧面轮廓消瘦而虚弱。整个人早就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和雄心万丈。 再得意再风光的人,被这样日日的黑暗和无尽的深渊侵蚀着,也早就淡漠了当初的野心和追求。 楚玉盈站在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不觉流下泪来。 “相公…” 凤倾翔浑身一震,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相公。”楚玉盈又唤了一声,“是我,我来看你了。” 凤倾翔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双手抓着铁栏杆满面泪痕的楚玉盈,有些恍惚的眯了眯眼。 “你…” 或许太久没有说话,他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来了?” “我…”楚玉盈忽然顿住了,目光落在他满身的血迹,以及手腕脚腕包扎的绷带上。她知道,凤倾璃废了他的武功,如今他经脉俱断,已经是个废人。然而亲眼见到他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却心疼得无以复加。 “相公,你…你受苦了。” 狱卒早就打开了牢门,她颤颤巍巍的走进去,蹲在他身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还疼吗?” 凤倾翔低垂着头,此时抬头看她,见她容颜憔悴,眼神里明显有疼痛怜惜之色,忽然便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这是他的妻子,他最开始并不愿娶的女人。夫妻近三载,他对她算不得多好,甚至老早就有休妻的念头。到得如今,他失去了一切,成为了阶下囚,人人厌弃他。却唯有这个女人还来看他。 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我没事。” 他漠然以对,淡淡道:“这里这么脏,你来做什么?回去吧,我做的事都与你无关,父王不会怪罪你的。如果可能,就找个人嫁了吧,别为了我耽误你的青春,不值得。” 楚玉盈浑身一震,眼眶里又含了泪丧尸腥潮全文阅读。 “相公,你…你不要我了吗?” 凤倾翔苦笑,“我对你并不好,你用不着为了我这样的人守寡。虽然楚家垮了,但是父王向来仁义,祖母也喜欢你,他们会给你安排个好前程的。”顿了顿,他叹息一声,伸出手似乎想去给她拭泪,然而经脉俱断,稍微一动就牵连全身伤口,疼痛开始蔓延。 他自嘲的放弃,“玉盈,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你不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怎能再困你后半生?” 他看着楚玉盈,眼神里难得有了几分怜惜和愧疚。这样的话,换了以前,他绝对不会说出口。从前他自视甚高,根本看不起楚玉盈一届庶女,虽然他自己也只是个庶子。然而从小就励志要继承荣亲王府的他,心高气傲,哪里会把楚玉盈放在眼里呢? 后来跟着大皇子谋反,失败了,被废除武功,关在大牢里。没有人给他用刑,也没有人折磨他。这天牢里很多人,他似乎是个特例,单独住一间牢房。隔着墙壁,他却能听得见那些囚犯日日被拷问发出的惨叫。他在这样日日的听觉折磨下几乎崩溃,几度想要自杀了结自我。然而他如今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渐渐的,他绝望了,漠然了,便只有等死了。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也是辛苦的。他想了很多,往日那些鲜华,那些尊荣,那些抱负…再看看如今的狼狈,痛苦不堪。那些权势富贵,早就如过眼云烟。他算计大半生,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反倒是为他人做嫁衣。 于是他就开始反思,如果他当初没有不甘心,没有做那些事,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想了很久,却想不出答案。还能怎么样呢?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也没有当初。有的,只有结局和迟来的悔悟。 “如今大昭都控制在二弟手上,哦不,他已经是太子了。”他恍惚的笑了笑,想起以前自己从来看不起的对手,居然才是真正的皇室正统,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他费尽心机争取的一切,却是人家根本不屑一顾的垃圾。 “你能来这里,应该是得到了他的允许。玉盈,你去拿纸笔来,我写下休书,还你自由,以后你可以…” “相公!” 楚玉盈高声打断他,忽然伸手牢牢的抱住他。他被关了很久,满身臭烘烘的,还掺杂着血腥味,腥臭刺鼻,就连送饭的狱卒送完饭都会退避三舍。她却似乎根本不受影响,只紧紧的抱着他。他身上很冰,然而她却觉得这三年以来,这是他给予她最温暖怀抱。 “玉盈?” 凤倾翔没想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怔了怔。同时她扑过来的力道有些大,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他却没有哼一声,只是有些茫然的睁大眼睛。成亲三载,他似乎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她。她虚荣,心胸狭隘,善妒,狠毒…所有世家女子隐藏在温婉背后的阴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从前,他是看不起这样的女子的。 然而不成想,这样在他眼里一无是处的女子,在他人生低谷绝望的时刻,会给予他这样温暖的怀抱。 她身上的味道清淡而幽香,与从前那样浓烈刺鼻的胭脂水粉味道不同,似乎净化了黑暗的灵魂,留下最纯净的美好。他在这样久违的美好里微微失神,眼眶不由得微微酸涩。 “你这是何苦?” 楚玉盈放开他,眼神含泪,却道:“相公,你放心,你不会死的。弟妹,弟妹回来了。是她带我来见你的,她答应我会救你的。只要…” “弟妹?” 凤倾翔眼神里浮现一丝讶异,而后相似想到什么般,轻轻笑了笑。 “如今大梁的女帝?” “嗯纯白皇冠全文阅读。” 楚玉盈点点头,“她说了,只要你肯改过向善,就放你出去,从此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 凤倾翔浑身一震,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可能吗?我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子…他会放过我么?”他自嘲的笑了笑,“我早就死心了…” “不,相公,你不能放弃。”楚玉盈握着他的手,努力用自己的温度来暖他冰冷的手指,冰冷的心。“你听我说,二弟和弟妹都不是无情之人。父王养育了二弟多年,对二弟恩重如山,二弟不忍父王伤心,答应给你一条生路。” 她说得有些急切,“所以,所以你不能放弃。你这次是犯了大罪,但是虎毒不食子,你好歹是父王的儿子,祖母…祖母也不忍心看着你死。弟妹…弟妹终究是善良的,她答应饶你一命。只要,只要你痛改前非。” “痛改前非?” 凤倾翔有些茫然。 “我罪孽深重,他们…当真愿意放过我?” 楚玉盈边哭边用力点头,“是,相公。我想过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地位,都不及命重要。只要你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活着。失去什么都不重要,咱们从头开始。你别怕,就算你成了庶人,你还有我,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没有了那些功名利禄,也就没有了贪欲。以后…以后咱们就做普通人,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咱们有家,以后还会有孩子,我们…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比什么都强。好不好…” 她说到最后,几乎哭得泣不成声。 “孩子?”凤倾翔被这两个字震得浑身僵硬,茫然的眼眶似碎裂开来,露出疼痛和愧疚。 “玉盈,对不起,我曾经…” “我都知道。”楚玉盈对上他歉疚怜惜的眸子,微微笑了笑,心酸而释然。“我知道你曾给我下药,我也知道你曾厌弃我。” “那你还…” 凤倾翔无法面对她清澈包容的眼神,羞愧的垂下眼。 楚玉盈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你总归是我的丈夫。出嫁从夫,从前我恨过你,怨过你。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到头来我只剩下你,你也只剩下我。相公,其实咱们都是一样的人,都以为自己应该高高在上,享尽一切尊荣,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一场空。” 她笑了笑,眼神里满是释然和顿悟。 “其实我们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我,我还有你。荣华富贵终究只是浮云,只有身边的人才是永远停留的。”她看着凤倾翔动容的眼眸,目光灼灼,道:“相公,咱们从心开始好不好?” 凤倾翔看了她半晌,闭着眼睛重重点头。 “好。” 楚玉盈脸上立即有了笑容,重新抱住他。凤倾翔努力的抬起手来,第一次那么真切的回报住她。紧紧的,不顾浑身牵扯伤口的疼痛,将这个繁华过尽后唯一还没放弃他的女子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心口空落的地方似忽然被填满了,有一种满足的情绪在心里酝酿。直冲入眼眶,逼得他眼角酸涩,竟然落下了泪珠。 潮湿阴冷的天牢,有悔过自新情深意重的夫妻破镜重圆寂静相拥,暖了这阴冷的空气,也暖了心底的空虚。 天牢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外,站着容光艳丽的夫妻。女子一手抱着一个婴儿,另外一只手牵着一个三岁的女婴,对着身边双手抱着两个孩子的男子笑得温柔修女老婆惹不得全文阅读。 “我说吧,其实你大哥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看着天空漂浮的云层,叹息了一声。 “人若有情,便无所畏惧。” 凤倾璃看着她静谧绝美的侧面,眼神宠溺而温柔。 一切都会好的。 五日后,皇后在华欣宫驾崩。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青萱刚哄几个孩子睡下。她并不意外,皇后死得很安详,没有丝毫痛苦。据说华家的诅咒,每个人遭受诅咒而死的情况都不同。有的死状凄惨犹如鬼魅,有的死得很安静,甚至没有一点的预兆。还有的死是起初生病,然后慢慢死去。 皇后算是幸运的了。 本来皇后驾崩,是要举行国丧的。然而皇后临死前留下了遗言,不必大张旗鼓,人死了一了百了,何必再劳神操心?她只是请求,不要入皇陵。 凤倾璃答应了。 孝仁帝因为这个事情,病情加重,彻底上不了早朝了。 三日后,沈青萱带着绾儿和尘儿进宫探病。 宫人禀报后迎她入寝殿,宫闱深处,帷幔深深,浓郁的药香和龙诞香混合在一起,有些刺鼻。 孝仁帝躺在龙床上,形容枯槁而面色虚弱。见到她来,神色很是淡漠,似乎隐隐还有几分讥诮。 沈青萱在距离龙榻三步之遥停下来,目光沉静如水。 “我带着孩子来看你了,陛下。” 孝仁帝吩咐宫女扶他坐起来,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他都做得似乎极为费力,微微的喘息。 “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作甚?”孝仁帝看着沈青萱,眼神里升起愤怒和不屑。“当初朕就不该答应璃儿留着你,朕早该杀了你,省得如今养虎为患。” 一番话说完,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沈青萱并不生气,上前了两步。 “是吗?那您可是失算了。如今您便是想杀我,只怕也有心无力了。”她笑得很温柔,“因为您的儿子,他不会让我死,因为他爱我。” 孝仁帝压抑的愤怒和仇恨因她最后几个字爆发,他一挥袖将放在小几上的药碗打翻,怒道:“闭嘴,你给朕闭嘴。” 身边的宫女早就颤巍巍的跪了一地,沈青萱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你小声点,别吓着了我的孩子。” 孝仁帝愣了愣,看向她怀中的两个孩子,眼神有些恍惚,似掺杂这几分怀念,而后又是浓浓的厌恶。 “孽——” “他们身上也留着凤家的血。” 沈青萱淡淡一句话落下,就成功的将孝仁帝还未说完的‘孽种’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他恨恨的瞪着沈青萱,似乎想要用眼神将她杀死。 “妖女,你迷惑璃儿,你会遭天谴的——” “天谴?”沈青萱讥诮了一声,“你凤家先祖灭我大倾王朝,杀我朝堂百官,你怎么不说你们更加丧心病狂?” 孝仁帝一张脸青白交加,死死的看着她,眼神阴鹜而森冷骇人。 “算了,我今天进宫可不是来跟你口角相争的。”沈青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淡淡道:“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孝仁帝冷哼了一声。 沈青萱也不在意,“你不是想要天下一统吗?我可以奉上大梁的玉玺,与大昭合二为一,到时候两国之兵,拿下轩辕是轻而易举的事。” 孝仁帝有些讶异,眼神里精光闪烁。 “大梁是你的心血,你会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沈青萱眼神轻蔑,语气嘲讽。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贪慕权势,不择手段的。” 孝仁帝没有反驳,只是冷冷道:“条件。” “将我那婆婆的衣冠冢从皇陵里撤出来,你自裁恕罪,以谢天下,并且留下遗诏,让子靖登基,并且有生之年六宫无妃。” 孝仁帝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跟朕提如此荒唐的要求。简直是异想天开!还有,璃儿将来是大昭的皇帝,你凭什么让他终生只守着你一人?” 沈青萱面不改色,“就凭我比任何人都爱他。” 孝仁帝瞪大眼睛,一瞬间忘记了反应。 沈青萱却仍旧面色清淡如水,“你不答应也可以,那朕就不介意让这个天下姓沈。反正以他对我的感情,我相信他不会介意朕将大昭收归大梁版图的。而且严格说起来,这天下原本就是你凤家盗来的,如今朕要是想收回来,似乎也理所当然。” “闭嘴!” 孝仁帝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一脸沉静的沈青萱,“你逼死朕,就不怕天下人辱骂你吗?” “那又如何?”沈青萱捏着女儿的脸蛋,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弑父的事朕都做了,害怕逼死一个无道昏君吗?” 孝仁帝惊得再次瞪大了眼睛,“你——” 沈青萱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你没听错,朕的父皇,是朕亲手杀死的。”最后一个字落下,这满殿的宫女齐齐倒在地上,嘴角鲜血殷殷,显然已经身亡。 孝仁帝吓得面无人色,“你——”他一惊之下就开始大呼,“来人,救驾——” “不用喊了。” 沈青萱慢悠悠道:“这皇宫早就在他控制之中,不然你以为他能放心朕一个人入宫吗?”她看着孝仁帝,眼神平静。“老实说,其实朕要杀你实在太容易不过了,朕也可以消除所有证据,任何人都看不出你是死在朕的手上。不过朕嫌你的血太脏,不配朕亲自动手。” 她叹了口气,用仿佛给予他无尚恩德般的口气道:“算了,虽然麻烦一点,你死了就行,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孝仁帝面色惨白,浑身颤抖,惊恐的看着她。而后似想起了什么,“你这个恶妇,璃儿不会放过你的,你——” “呵~”沈青萱轻笑一声,眼神怜悯而厌弃的看着他。“你不会忘记你从前是如何对他的吧?虎毒不食子,你竟然那么狠心的对他,不但给他下毒,还给他用刑。害得他双腿残废,被人嘲笑谩骂十年。他那个时候才六岁啊,你怎么忍心?”她胸腔渐渐升起怒火,冷厉而森然的看着孝仁帝。“若不是还念着几分父子之情,你以为他还能容许你活到今日?皇后当初给你下毒,你以为他真不知道?” 孝仁帝脸色越来越白,想起曾经的种种,苍老的眼瞳内覆上了愧疚和痛楚天才律师最新章节。 沈青萱冷眼看着他的悔悟,满眼的厌恶和不屑。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你当初是怎么用卑鄙的手段夺走父王心爱之人,后来又是怎样让她惨死大火尸骨无存的,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孝仁帝身子开始抽搐,眼同类涌现多年前凄厉的火光,耳边还回荡着那女子凄绝愤怒的哭声。久违的噩梦,再次潮涌般袭来,让他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 “朕…她背叛朕,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所有女人自然也是属于朕的…” 沈青萱眼神如毒蛇般看着他,森冷道:“凤鸣,你还真是死不悔改,无可救药。” 被戳痛伤疤,又被一个他厌恶的女人如此羞辱讽刺,孝仁帝哪里受得了?当即怒吼,“沈青萱,秋明月,你这个妖女,你迷惑我儿,颠覆朝纲,你罪该万死,你——” “那么——” 沈青萱忽然站了起来,“在我死之前,还是你先死吧。” 孝仁帝睁大了眼睛,恐惧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进。 “你、你要做什么?来人啊,来人——” 沈青萱冷冷的笑着,一步步靠近。 “知道濒临死亡却无人救援的滋味吗?知道被一个你厌恶鄙弃的人操控的滋味吗?知道窒息的滋味吗?”她已经来到了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冷而讥诮。 “原本我想给你个体面,虽然朕实在是对你厌恶至极,但好歹你也算是朕的公公。你自裁向我婆婆以及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赔罪,朕将大梁的玉玺双手奉上从此天下一统也就罢了。只是你不识好心不听劝告,朕也不怕担这个弑君的罪名。” “你要做什么——” “来人!” 沈青萱低喝一声,身后立即落下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 “主子。” 沈青萱转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 黑衣人站起来,走进孝仁帝。 孝仁帝惊恐的瞪大眼睛,连连后退。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朕,朕是皇帝,你们…你们这是弑君,朕要灭你们九族…” 黑衣人已经来到他面前,就要动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阻挠声。 “住手。” 黑衣人一顿,孝仁帝眼里燃起希望,沈青萱猝然回头。 哐当—— 门被推开,然后一阵风过,层层帷幔掀起,隐约看见一个人冲了进来。黑衣人立即身影一闪,就要对来人出手。 “退下。” 沈青萱何止了他,他立即停止不动,站在沈青萱身后。 最后轻纱落下,荣亲王走了进来,面色焦急。 “青萱,你不能杀他。” 沈青萱有些错愕,“父王,您怎么来了?” 孝仁帝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救他的人会是荣亲王,不过这个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连忙道:“皇弟,快、杀了这个女人,她居心不良,她要谋朝篡位,她要颠覆我大昭的江山。快、快杀了她…去,让璃儿过来,朕要让他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荣亲王冷冷的站着,并没有为他言语所动,只是用那种讥诮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与之前沈青萱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就仿佛他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孝仁帝叫了半天,才发现了不对劲,喘息着看着荣亲王。 “皇弟?你有没有听见朕的话,快杀了这个女人——” “为什么要杀她?”荣亲王漠然以对,“皇兄你莫非病糊涂了不成?她是大梁的女帝,是璃儿的妻子,也是你的儿媳妇。你想要大昭和大梁开战么?” 孝仁帝一噎,有些怔怔的看向荣亲王,而后脸色狰狞。 “玉玺在她身上,对,她刚才对朕说愿意交出大梁的玉玺,对大昭称臣。你杀了她,把玉玺搜出来,然后大梁…大梁就是…” “就是你的了?” 荣亲王忽然温柔的笑了,似乎很赞同孝仁帝的话。 “对。”孝仁帝已经陷入了癫狂,根本没看出荣亲王的异样,目光赤红的指着沈青萱。 “杀了她,杀了她咱们就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大梁。对,还有她那两个孽种,不能留下——” 沈青萱目光瞬间冷冽如刀,荣亲王却幽幽道:“皇兄,你果然是病糊涂了,如今都疯癫了,竟说些疯言疯语。” “凤煜!” 孝仁帝低喝,“朕让你杀了这个妖女,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荣亲王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低低道:“皇兄,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孙子孙女,你若不是疯癫成狂,怎能说出如此秽言?若是让璃儿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孝仁帝气得胸腔起伏,“这个女人,她想要杀朕。她罪该万死。还有她的孩子,我凤家怎么能留有前朝的血脉?不可以,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 “皇兄那么接受不了凤家的孩子留有前朝的血液,那不如…”荣亲王语气温柔,笑容和煦,慢慢的走过去。 “就以死向历代先祖谢罪吧。” 孝仁帝瞪大眼睛,沈青萱也微微震惊。 “父王?” 荣亲王没有回头,只是眼神有些冷的看着明显垂死挣扎的孝仁帝。 “皇兄,还记得当初妍儿是怎么死的吗?” 孝仁帝瞪大眼睛,身子瑟瑟发抖,而后又暴戾阴冷道:“她是朕的女人,死了也是朕的皇后,你闭嘴,不许你唤她的名字——” 荣亲王轻蔑的看着他,眼神里终于露出深深的仇恨。 “若不是看在你是璃儿的生父,你以为我会容许你活到今天?”他上前一步,微微俯身,眼神森冷而痛恨阖欢。“你抢走了我的妍儿,还让她葬身火海,甚至连璃儿都不放过。凤鸣,你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也忽然伸出手来,掐住了孝仁帝的脖子。 “让你逍遥了这么多年,如今,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沈青萱大惊失色,“父王,不可——” 她抱着孩子就要冲上去,荣亲王却一挥手,周边的案几小榻全都倒塌,阻挡了她的去路。暗卫闪身过来护着她。她面色焦急,“快阻止父王——” 孝仁帝脸色已经由红变紫,眼瞳里腹满了惊恐和绝望。 暗卫闻声而去,荣亲王却一掌劈倒了侍女台上的烛火,帷幔轻飘飘的落下,转瞬被大火侵蚀。 沈青萱睁大了眼睛,“父王,不要——” 荣亲王掐着孝仁帝的脖子,火光下他面色阴冷而决绝。 “快带着你家主子离开。”说话的空档,他将这殿内所有的烛台都推倒,大火很快就开始燃烧。 沈青萱抱着孩子想要上前,被那火光烤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快去救父王,快去…”她大吼着,身边的暗卫却是护着她往后退。 “陛下,快出去,这里很快就会烧成灰的。” “我不走,快去救父王,他会死的——” 沈青萱几次想要冲进去,都被暗卫阻拦。 “陛下。”暗卫跪在地上,“您还有小公主和小皇子,您不能有事啊。” 沈青萱浑身一震,暗卫趁她分身,立即抢过她怀里一个孩子,然后带着她就闪身飞了出去。刚刚落地,就听见有无数人惊声呼喊。 “来人啊,走水了,快救火,陛下还在寝殿内…” 无数侍卫和宫女太监齐齐涌来,暗卫带着沈青萱飞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跪在地上。 沈青萱咳嗽了两声,喘息着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父王,快去啊——” “是。”暗卫站起来,将孩子交给沈青萱,立即飞身而去。同时沈青萱带来的其他暗卫也跟着去救火。她将孩子交给暗卫吩咐他带回王府,自己也跟着去救火。动静太大,很快就惊动了还在上朝的凤倾璃。 凤倾璃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沈青萱要扑进火海,吓得他立即扑了过去,将她护在怀里。 “萱萱,你做什么,危险。” 沈青萱回头看着,眼神急切。 “子靖,快救火,父王在里面。” 凤倾璃一震,连忙推开她自己就冲了进去。 “子靖——” 沈青萱大惊失色,连忙冲了过去,然而他们都还没有进去,就忽然听见轰的一声,房梁倒塌,溅起了重重灰尘,也阻拦了所有想要进去灭火的人。还有许多人已经被那倒塌的横梁压死,烧得面目全非。 凤倾璃正在当场,看着眼前火光凄厉,隐隐听见有人在里面大笑。 “哈哈,凤鸣,你去死吧…你害死了妍儿,我今日就要和你同归于尽…” 是荣亲王的声音。 “璃儿不能担这弑父的罪,青萱也不能,那就由我来给妍儿报仇吧。凤鸣,你早就该死了。妍儿当年是死在大火里,尸骨无存。今日,我也要你尸骨无存。你不是最爱这皇权霸业吗?你不是最重名声吗?你不是最爱你自己吗?我今日就要让你葬身火海,让你连死了都没脸见人…哈哈哈哈…” 荣亲王说到最后,声音凄厉而凄冷,隐隐带着一丝哀凉和痛处,还有隐隐的狂喜。 “妍儿,我替你报仇了…我…我来陪你…” 声音弱了下去,一片废墟中,红光凄厉,隐约看见一身火的身影在这满目的萧条中重重倒塌。承载了多年的恨,多年的绝望,终于在这一刻大仇得报,心愿得偿。 他,倒下了,在这大火里,用同样的方式为他心爱的女人报了仇,也用同样的方式去陪伴那个他爱了一生却终究擦肩而过的女子。 于火海中,他看见她的小脸,如梨花般美丽。 沈青萱怔怔的站着,半晌将头埋在凤倾璃肩膀上,低声呜咽。 凤倾璃也怔怔的站着,看着那大火红遍了半边天,脑海里一片空白。一瞬间心中的疼痛淹没了一切,一瞬间又似乎末日的尽头。他看着火光背后,那伟岸的男子重重倒下,看着大火吞没了他的身影。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 混混沌沌中,眼前又浮现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大火,也是这样凄厉的吼声。然而不同的,是周围那些一张张惊慌失措的的脸… 十多年前,那绝代女子被大火淹没,哭喊着咒骂着,然而没有人来救她。他怔在原地,直到被那女子推了出去,绝望的大喊。 “快走——” 他被那凄厉而哀痛的声音惊醒,眼前画面顿时清晰,清晰到让他恐慌,恐慌中他想要奔进去,然而脚下似乎被黏住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只能呆滞的,无措的看着大火一寸寸蔓延,将那些撕声和癫狂全都淹没,最后只留下烟灰淡淡,消失在这森凉的人世里,无影无踪。 孝仁帝二十二年春,帝崩。记载于史书上的是,帝寝殿大火,荣亲王亲赴救火,与帝同亡。 没有人质疑,因为当日在孝仁帝寝殿外听到荣亲王那凄厉嘶吼的侍卫太监宫女全都一夜死亡。原因是,为帝君陪葬。 短短几天内,先是皇后崩,随后帝君崩,大昭京城再次陷入了沉寂的氛围。 孝仁帝下葬那一日,凤倾璃亲自将他葬入了皇陵,也成功的将云皇后的衣冠冢取了出来。这就是皇家规矩,皇陵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有皇家密卫,有无数机关。只有在帝君下葬后,才能将机关关闭。这也是凤倾璃多次要求孝仁帝将他娘的衣冠冢取出来的原因。本来皇后死的时候,如果葬在皇陵,凤倾璃就可以顺便将他母亲的衣冠冢取出来。然而皇后厌恶极了这个皇宫,死也不愿葬入皇陵,是以凤倾璃错过了这个机会。孝仁帝的死,成全了荣亲王一生所愿,也成全了凤倾璃一生所愿。 然而他却要因为这个原因,踏入他最讨厌的皇权之上。 云皇后的衣冠冢取出来后,凤倾璃将之和荣亲王的骨灰葬在了荣亲王府那一片桃花林里。他说,他母亲生前最喜欢桃花。当年他母亲含恨出嫁,头一晚便放火将云府那一片桃花林烧毁干净。后来她自己也死于大火之中,荣亲王为她报仇,也是死在大火中。 所以,他将两人葬在一起,这一片桃花林却依旧完好。来年,这一片桃花林定然会开得娇颜夺目三国之征伐天下。 那一天沈青萱陪他站在荣亲王和云皇后的墓碑前,他说,或许他们在天上已经重逢了。生前他们没能在一起,但愿死后他们能在一起,从此以后,没人能分开他们。 荣亲王死了,荣太妃大病一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日的念经。凤倾翔早就放出来了,他们不能再呆在京城,沈青萱让他们去了大梁,那里没人认识他们,可以生活得很好。她给端木弘写了信,端木弘会好生安顿他们。凤倾霖悲痛之后继承了荣亲王府,成为了第二代荣亲王,肖语嫣也成了荣亲王妃。 事后沈青萱对凤倾璃说了那天的事,她本来想逼死孝仁帝的。那个人作恶多端,抢夺弟弟心爱之人,又纵容宫妃烧死自己结发妻子,而且还毒害亲生儿子,致使凤倾璃那十年残废,痛不欲生。这样的人,怎么配寿终正寝? 她下定决心留在凤倾璃身边,但她绝不与人共事一夫,凤倾璃自然不会负她,但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如果孝仁帝临死下了遗诏,就算是出于孝道,凤倾璃就算废除三宫六院,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 只是没想到,荣亲王居然会—— 凤倾璃没说什么,那日看到那场火,他便已经猜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人,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亲手杀了他。然而不能,他几次有这个想法,都被父王阻拦。父王不允许他犯这弑父的罪名,眼看着父王年纪大了,这些年又为他操劳,他若弑父,必将连累对他恩重如山的父王,他如何忍心? 所以他放弃了,反正那个人也活不了了,皇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所以,当皇后给那个人下毒的时候,他知道,却视若无睹。就这样吧,让他就这样死了吧。虽然这死法太便宜了些—— 如今那个人终于死了,和他母亲一样,面目全非,尸骨无存,他该高兴的。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父王也跟着那人陪葬了。那个人丧尽天良死不足惜,然而父王又何错之有?却要成为那个人的陪葬品?他心痛,却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但皇宫和皇陵困了他母亲几十年,那一座高高的宫墙隔离了母亲和父王,他要将母亲救出来,他要成全父王对母亲的一腔深情,也成全母亲半生痛悔的爱而不得。 伴随着孝仁帝的驾崩,凤倾寰也在当晚被一杯鸩酒赐死,是凤倾璃亲手给他送上的毒药,沈青萱也陪在一边。 凤倾寰被抓以后,就一直囚禁在皇族密室里,只有皇室犯了滔天罪过的人,才能关押的地方。没有天牢的潮湿和阴冷,四周都是铁板一样的墙壁,一张床榻一方小桌,桌子上有一盏蜡烛。昏黄的灯光照亮石室,将那个端坐在小方桌前的笔直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刚走下旋转阶梯,就听到凤倾寰淡漠的声音幽幽飘起。 “你终于来了。” 他于桌案前抬头,脸上竟然有微微的笑意,融化了他往日冷厉狂放的容颜。他如今是阶下囚,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灰衣,许是近段时间来吃得不好,身姿显得有些单薄。然而眉宇之间,仍旧有天生的贵气和威严,让人不敢小觑。 沈青萱接过内侍手上的托盘,打发了众人退下,默默的站在凤倾璃身边,不说话。 凤倾璃看着依旧坐着不动的凤倾寰,眼神深而复杂。 “既然逃走了,又何必回来,一错再错?” 凤倾寰面色无波,看了眼沈青萱。那女子一身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娉婷而立,眉目沉静如水,如诗如画,红唇如樱点映,与那如雪的肌肤相得益彰,越发美得不似真人。 他有些恍惚,似是在记忆里搜寻什么,然后淡淡的笑了笑。 “成王败寇而已,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垂下眼帘,叹息了一声,声音里仍自带着笑意裁决最新章节。“倒是劳烦你亲自送我,算是我的荣幸了。” 凤倾璃看着他,不语。沈青萱却已经将毒酒端了过去,亲自给他斟酒,奉到他面前。 “我和竹音也算相识一场,最后的送行,就由我来相送吧。” 凤倾寰盯着那杯酒,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她端着酒杯的手,十指纤细,根根葱白如玉,美如玉雕。恍然间想起,那一年初遇,她站在山林间,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透彻明丽的眸子,微微垂头福身的姿态柔弱如杨柳,裙摆起伏跌宕款款如梦。他亦曾为那梦惊艳而痴迷,然而因那些权欲蒙了眼,最终放弃当时在他眼里不过镜花水月信手可得的碧水之花。 到最后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追求,才是真正的浮生一梦,而放弃的那些,或许才是毕生不可得的珍宝。 他无声的笑了笑,忽然看向凤倾璃。 “当初在皇祖母面前求娶纳妃,或许我不该退让的。” 凤倾璃看着他,神情淡漠清冷。沈青萱挑了挑眉,这事儿她自然听凤倾璃说过。若非凤倾璃坚持,只怕她那个时候就要嫁给凤倾寰为侧妃了。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有得到凤倾璃的答案,凤倾寰似乎也不期待,兀自一笑。端着那酒杯,看着清冽的酒水,神情静然而恍惚。 “以前我同情你,后来才发现,最可怜的是我。” 他仰头,毒酒入腹,他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这是宫廷鸩酒,饮下后不出片刻就会死去。若身怀绝世武功,尚可还能坚持一会儿,然而他也早就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武功全失,根本无法抵抗这致命毒药。饮下酒后,他面色立即就开始发白,显然毒已发作,很快他就会中毒而死。 然而他仍旧坐着,以最初的姿态,哪怕受那剧毒侵蚀,仍旧面不改色。 属于他的骄傲,属于他的尊严,即便是死,他也不落分毫。 沈青萱看着他,心里第一次对这个人生出了几分欣赏。不论别的,就单单这份看透生死的气度,就嫌少能有人及。 “你有什么遗愿吗?” 凤倾璃似乎也有些动容,给予他最后一点恩德。 凤倾寰嘴角已经有了血迹,闻言只抬头微微一笑。 “你既留我全尸…那么…就将我和她…葬在一起吧。也算是…全了夫妻情分。” 沈青萱眉头一挑,知道他口中的‘她’是指洛竹音。他不是不喜欢她吗? 凤倾寰低着头,已经气若游丝,只是靠着最后的毅力支撑着。 “从前我觉得她跟你有几分相似…后来发现…不过…”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力气再说了,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爱而不得…生前同床异梦,死了,也互相做个伴吧。” 他尚且没有断气,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眼睛却固执的看着凤倾璃,眼底有一丝祈求。 “好。” 凤倾璃看着他眼睛,点头答应。 凤倾寰笑了,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只吐出一大口血,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永远以这个姿势,告别这个世界。 沈青萱读懂了他最后的唇语。 谢谢! 看着这个四面围墙的密室,看着桌子上那一滩黑色的血迹,以及倒映在地面上低垂着头用不倒下的男子,她心中无限感慨。 这山河破碎,江山皇权,迷了多少眼,害了多少人性命?不去想,不去猜想,那个数字森凉冷冽的让她惊心。手忽然被人握住,她抬头,他将她抱近怀里,用他的温暖和温柔将她重重包裹。 她埋在他胸膛,于这萧索森凉的密室里,扬起淡淡笑容。 == 国不能一日无君,国丧过后,就有大臣上奏让凤倾璃登基。 登基的头一天,凤倾璃和沈青萱来到荣太妃的院子。荣太妃正跪在蒲团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祖母。” 荣亲王的死给凤倾璃的打击很大,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就瘦了一圈。此时看着跪在蒲团上,满头白发的荣太妃,他心里更是堵塞疼痛。 荣太妃一顿,站了起来,缓缓回头看着他,久久叹息了一声。 “都要登基了,还在这里作甚?” 她坐了下来,面色毫无波澜。 凤倾璃走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道:“祖母,您跟孙儿进宫吧,孙儿封您为太皇太后,让您安享晚年。” 荣太妃似被他的话触动,眼里含了泪水,却道:“我从前那样对你,你不恨我吗?” 凤倾璃摇头,“孙儿知道,您是在保护孙儿。那个时候我无依无靠,王府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很多,祖母若是再对我好,只会引来更多的嫉恨。这些年,如果不是祖母暗中照佑,孙儿只怕早就…” 他说到最后,也有些感怀。 “祖母,您一生困苦,将父王养大,又尽心护我周全,如今父王去了,可您还有我。跟我进宫吧,孙儿一定好好孝顺您。” 沈青萱也跪了下来,“祖母,就让我们对您尽尽孝心吧。我们都知道您心里苦,以后您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一起照顾您,好不好?还有绾儿和尘儿,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永远都在一起…” 荣太妃低头看着两人殷切真诚的目光,忽然眼眶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孩子…” 她苍老的手将两人的手覆盖在一起,“你们都是好孩子…”她看着凤倾璃,泪光闪烁的眼瞳内有着几分疼痛和怜惜。“璃儿,你娘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惜她和你父王有缘无分…” 凤倾璃抿着唇,不说话,眼神里却有疼痛溢满。 荣太妃又看向沈青萱,手指颤颤巍巍的拂过她的面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从沈青萱嫁给凤倾璃开始,她给予这个女孩儿最多的就是冷眼讥嘲和怒骂侮辱。除此以外,没有半点温情。 “青萱,你是个好孩子。”她蠕动着唇瓣,刹那间似乎苍老了十岁。“从前我那样对你,是因为璃儿对你太好了,如果我再对你假以辞色,那些人更不会放过你。好在你足够聪明,不然…” “我知道。”沈青萱握着她贴在自己脸颊的手,觉得那苍老斑斑的手如慈母般让她感到温暖龙啸西洋。“祖母,我都懂的。” 荣太妃低着头,眼神里溢满了沧桑。 “煜儿去了,荣亲王府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如今你们也要走了…” “祖母,跟我们进宫吧。”凤倾璃再次请求,“当年是他们对不起您,把您驱逐出宫,孙儿知道,您心里比谁都苦。” 荣太妃摇摇头,“我就不跟你们进宫了。” “为什么?” 荣太妃眼神飘想门外,几分怅然几分释然。 “我在皇宫呆了大半辈子,已经够了,我不想再踏入那个华丽的牢笼了。只有荣亲王府,才是我的家,我要守在这里。霖儿刚刚继承王府,他心底纯善,还不够沉稳,我要留在他身边。”她微微笑了笑,“璃儿,你要做个好皇帝,祖母在这儿看着。你们要是舍不得祖母,可以经常回来。” “祖母…”凤倾璃眼神疼痛。 荣太妃伸手扶他们起来,“快起来,都是做皇帝的人了,哪能这样随随便便跪着?” 凤倾璃和沈青萱站起来,还想再说什么,荣太妃便摇了摇头。 “璃儿,你不用多说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该享的福也享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没什么放不下的,也没什么留恋的。”她微微一笑,“好了,你们回去吧,明日登基大典,不要耽误了。” 荣太妃看着门外夕阳残红,眼神飘渺而释然,似一瞬间大彻大悟,再不去追究那些所谓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 第二日登基大典沈青萱没有去参加,她去了宝华寺,见到了忘尘。忘尘仍旧在打坐,对于她的到来也不惊讶。只是抬了抬眼睛 ,淡淡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沈青萱坐了下来,“还有三天,你必须把华家的诅咒解除,不然你那好徒儿就没命了。” 忘尘笑了笑,“你挺关心他的?也不知道我那徒儿知道了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伤心。” 沈青萱也不在意他的打趣,“他是你徒儿,你当真见死不救?我说…”她放下茶杯,眼神淡淡睨着他。“他们都被你利用了这 么多年,师徒一场,你就这么绝情?” 忘尘低垂着眉眼,似在沉思,又似在怀念什么。 沈青萱盯着他,“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忘尘抬头看着她,又似乎笑了一下。 “好吧,看在你跑了两次的份儿上,也算我那徒儿没白对你痴心一场。” 沈青萱无语。 忘尘站了起来,将舍利子吐出来,屋内金光大胜。 “你先出去,我得启动阵法才行。” 沈青萱瞄了他几眼,什么都没有说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她看到天空渐渐有祥云笼罩,中间似乎有黑云被包裹其中,最外围 有金光汇聚,想要冲进去将那黑云攻破。就像对敌的两方军队,各不相让。 渐渐的,寺内的和尚全都被这异象吸引过来了。 “陛下机关男沉浮利欲场:女教委主任最新章节。” 暗卫站在她身边,随时保护她的安全。 沈青萱盯着天上的变化,隐隐听见里面的动静,启动这什么天象阵法要消耗很多功力。 从早晨到午时,黑色的云终于一点点消散,化为乌有。沈青萱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与此同时屋内砰的一声,好像是什么重物坠 地的声音。 沈青萱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忘尘跌坐在地上,见她进来也不意外,直接挥手将门关上了。 “都回去。” 虚弱的声音却自有一股威严,那些跑来看好戏的和尚全都躬身离去。 沈青萱皱着眉头看着满脸大汗的忘尘,他似乎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但是脸上又看不出来多了皱纹,还是和之前一样。 “你没事吧?”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扶他起来。 忘尘也不客气,坐下来喘了两口气,才看着她,目光里隐隐几分笑意。 “这些天我都在做法超度轻舞的冤魂,不然今日这解咒之法也不会这么顺利。” 沈青萱给他斟了茶,问:“成功了吗?华家的诅咒解除了?” “差不多了。”忘尘喝了口茶,道:“不过我元气大伤,到时候你们得送我去见她。” 沈青萱不置可否,“华家这一代的诅咒也解了?不会再有人应咒而死?” 忘尘闭上了眼睛,“你可以亲自验证。这种事我也说不好,你刚才看到天象了,天象显示的是诅咒已经解除,我也不知道有没 有意外。本来我全盛时期的话,还可以算一算,不过我现在真力消耗过多,舍利子也法力也近乎消没,已经无能为力。” 沈青萱抿唇看着他,他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神色安详而疲惫。面前小桌上有茶水寥寥升起白雾,淡化了他的容颜,越发显 得如玉似仙。 她站起来,“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的。” 门打开,她走了出去。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忘尘睁开了眼睛,眼神隐隐复杂而叹息。 “都是冤孽啊…”他手指一弹,窗户打开,他看着外面的翠绿竹林,想起许多年前那女子也曾从这竹林穿梭而过,只是那时,他未曾与她相识。以至于到得最后,也只落得个相见不相识的结果。 “徒儿,我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似低低轻喃一声,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沈青萱刚刚下山,就看到凤倾璃下马而来。见到她的身影,他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她上下打量。 “你没事吧?” 沈青萱怔了怔,凤倾璃还穿着明黄色龙袍,看这样子,似乎连登基大典还没完就除了皇宫。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龙袍的样 子,气度尊贵而威严万千,眉宇间依旧精致风华夺目,走到哪儿都能让人屏住呼吸顶礼膜拜。 “我没事大道争锋最新章节。”她摇摇头,“今天不是你登基吗?怎么跑出来了?” “我看到天象有变,担心你,就出来看看。”见她没事,他才松了口气,将她揽入怀里。“早说了等登基大典结束后我陪你一起来,你非不听我的。” 沈青萱笑了笑,“反正我左右呆在皇宫也没事,倒不如出来走走。” 凤倾璃拉着她上马,“如何?” “你不是看到了吗?他说了,你那个师姐的冤魂消散了,诅咒解除了。” “师姐?” 他拉着马缰的手顿了顿。 “对啊。”沈青萱笑得眉眼如花,“凤轻舞啊,她不是你师父的关门弟子吗?自然就是你师姐啊。哎,说起来其实她是你祖先哎。这么算的话,貌似你的辈分挺高的哦。” “就你会算。”凤倾璃敲了敲她的头,驾着马儿离去。 == 已近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和,然而有一种沉重的心情,却一直压抑在沈青萱的心口,凝固不化。虽然忘尘说华家的诅咒已经由舍利子解除了,但是她心里仍旧有些忐忑,只是不知道如今凤倾玥在什么地方。 凤倾璃登基后,她就住到了皇宫里。凤倾璃本来是想封她为后,但是考虑到现在她还是大梁的女帝,万没有自降身份的道理。于是就这样,两人以夫妻的名义住在一起。那些大臣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却也觉得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沈青萱是和凤倾璃住在一个寝殿,这是他的要求。按他的说法,他俩本来就是夫妻,自然应该住在一起。几个孩子都小,自然也和他们住在一起。绾儿和尘儿的名字还没有定好,百日早就过了,凤倾璃说不如就在周岁的时候给两个孩子上玉蝶。到那个时候,一切也就落幕了。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就算封了太子和公主,也不知道是大昭的还是大梁的。 这一天,沈青萱有些心神不宁,整个人都有些烦躁。好不容易哄了两个孩子睡着以后,她就在宫殿里走来走去。这时候,有暗卫出现。 “陛下。” 她停了下来,“发生了何事?” 暗卫掏出一封信交给她,“这是从扬州送来的,是给您的。” “扬州?” 沈青萱有些压抑,脑海里划过一个想法,莫非是—— 她接过来,拆开信封,刚触及上面的内容,就眼前一亮。 “果然是…” “萱萱。” 凤倾璃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挥退了暗卫拿着信迎了上去。 “子靖,告诉你个好消息…” 凤倾璃拥着她,来不及听她说什么,眉眼覆上了凝重之色。 “轩辕逸向我开战了,我明日就要御驾亲征。” “什么?” 沈青萱脸上还未消退的喜色顿时凝结,“这么快?” “是啊。” 凤倾璃抱着她坐下来,叹了口气。 “也罢,反正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调教香江最新章节。我只是不放心你,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宫里…” “我跟你一起去。”沈青萱将信放好,认真道:“别说不,这一次我一定要去。” “可是孩子…” “没事,暂时将微儿和漠儿送回上官府。至于绾儿和尘儿,我带着一起去。”她靠在凤倾璃肩头上,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都一起面对。我答应你们之间的战争我不插手,放心,我只旁观就好。” 凤倾璃知道她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只得无奈答应。 “好吧。” 他眼神宠溺而温柔,忽然又想起她方才似乎要说什么。 “对了,你刚刚说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 沈青萱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戏谑一笑。 “没什么,等你大胜回来我再告诉你。” “还跟我卖关子?” 沈青萱只是笑了笑,“对啊,想知道啊就尽快打胜仗吧。哎对了,你走了那朝中怎么办?” 凤倾璃云淡风轻道:“有姑父啊,你忘了?” “啊?”沈青萱想起平安侯那一双狐狸眼,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他不是最烦这些事吗?你将这些事都丢给他,不怕他生气?” “他就是太懒。” 凤倾璃已经躺了下来,“我这是给他治一治懒惰的毛病,他要是不管,我也无所谓,反正这大昭的江山,谁爱要谁要去。” 沈青萱嘴角抽了抽,他又拉着她躺在身边,凑近她耳边,呢喃声如梦。 “我只要你就够了。” 他的呼吸喷在颈边,烤得她耳根子一热,眼神波光荡漾妩媚横流。 “都说爱江山不爱美人,你倒是要做个例外。”她努力想要岔开话题,但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低若蚊蚋,沾染了月色的柔和和夜色的迷离,伴随着她身上幽幽的花香,熏得凤倾璃有些痴然。 “江山哪能比得上美人?” 他声音更哑,唇已经凑上去,覆盖上她的红唇。 “别闹。” 她心慌意乱,连忙推拒他。 “孝期刚过,你——” 凤倾了拿开她的手,顺便去脱她的衣服,唇也一点点漫过她的脸颊脖子,迷迷糊糊说道:“你都说了,孝期已经过了,无妨。” “子靖…” 她已经气喘吁吁,脸颊绯红如云,眼波流荡如春水。 “萱萱,我已经好久没碰你了…” 他声音磁性而低声婉转,似晓月的迷蒙似碧水的温柔,一寸寸浸没了她的意志。细细想来,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们夫妻的确是好久都没有在一起了。本就是年轻夫妻,又感情甚笃,也亏得他能忍了这将近半个月。 她无声的笑笑,也不再推拒,闭上眼睛,迎上他的温柔移动藏经阁最新章节。 金丝帷幔落下,鸳鸯枕被恩爱缠绵,曲曲流波若曲,旖旎不绝。 五日后,凤倾璃御驾亲征,赶赴边关应战。由镇南王代政,平安侯以及诸位老臣辅佐。想起当时平安侯接到这封圣旨时候一刹那沉黑的表情,沈青萱不由得失笑。那只老狐狸,总算让他也吃了回哑巴亏。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日她回来时候,选秀宴上,他一直在看好戏。如今戏看完了,也是向他讨要利息的时候了。 从京城赶赴边境,由于要带着大军,是以行程便加长了时间,接近两个月后才到。 时值五月,天气还不算热,然边关尘土飞扬,到底不比京城繁华奢靡。沈青萱初来这黄沙之地,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好歹不是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很快就能安之若素。 本来战场是不能有女人的,但是她这个一国之君当初灭叛贼的时候都亲赴,人人都不敢小看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休息了几日,大抵战争也要开始了。 城中有安逸舒适的小院,凤倾璃原本是打算让沈青萱带着孩子暂时住进城,等着他大胜回归就好。沈青萱则坚持陪在他身边,住在军营里也没什么,身边也仅有她带着的三个侍女伺候,也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再加上她会医,有时候还帮着军医给那些受伤过重的战士开药方,军中战士都对她印象极好,自然更不会过多置喙。 这一日,她刚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凤倾璃就进来了。 “睡了吗?” 她将孩子放在摇篮里,抬头迎上他。战场上,他没有穿金甲战胄,仍旧一身华贵长袍,丰神韵郎又高贵威严,眉宇间隐隐有英气和霸气,显得震慑人心。 “你不是去跟几位将军商议军情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凤倾璃坐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有笑意又似乎又闪过别的东西。 “轩辕逸不跟我打仗。” “嗯?” 沈青萱整了整衣服,疑惑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他不是向你开战吗?怎么又不打了?” “前年我就和他打了一仗,不分输赢。他说这次咱们再打估计结果也差不多。”他又看了沈青萱一眼,“上次我跟他大战了一场,结果各自都受了伤,最后才以平局告终。他说论兵法谋略我跟他半斤八两,何必再牺牲那么多无辜之人?他这次率军前来,其实不是挑衅,只是想跟我单独打一架。” “啊?” 沈青萱嘴角抽了抽,目光有些怪异。 “我看他不像拿江山当儿戏的人啊,这次怎么…”她歪头看着凤倾璃,眼神里隐隐怀疑。 “他不会又要玩什么阴谋诡计吧?” 凤倾璃轻笑,“真该让他听见你这句话,省得他老是不服气要跟我争。” 沈青萱额头掉下三根黑线,凤倾璃见好就收,连忙道:“他倒是想玩诡计,难道我就是软柿子,那么好拿捏?” 沈青萱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老早就看他不顺眼,我一直怀疑你那年虽然放他回国,但不应该会让他那么顺利才是。” 扬了扬眉,她道:“老实说,你在轩辕做了什么好事?” “没有啊三国卑鄙军阀最新章节。”凤倾璃耸耸肩,“早些年我没想那么多,在轩辕的安插的人也不多,不过是容烨未雨绸缪,在那里布下了不少暗桩。我的人都在西戎…”他顿了顿,见沈青萱神色也有刹那的恍惚,又笑笑。 “那时候我没想过要争什么天下,容烨布下的那些个暗桩,本来是很隐秘,可轩辕逸太厉害了,我估计他很早就开始怀疑容烨的身份,所以他得势后就去查容烨在轩辕那些隐秘的势力。那个时候大昭又是多事之秋,柏云要留在京城,不然会被人怀疑,倒是给他捡了便宜。” 凤倾璃说到这儿,颇有些愤愤不平。 “不过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终是两败俱伤。” “说重点。” 沈青萱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 凤倾璃瘪了瘪嘴,“也没什么可说的,左不过是这两年他算计我我算计他,明争暗斗的,也不分个高低。他觉得疲倦,我也累,索性就不如来个最后的决战吧。更何况…”他看着沈青萱,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我一直在奇怪,既然绿鸢是你的人,你不把她留在身边,为什么要把她嫁出去?从大梁回来以后我就特意去调查了一番,却发现你竟然在那一年里让绿鸢暗中制造神兵利器,全都埋在了轩辕?” 沈青萱面不改色,这事儿很隐秘,容烨都未必查得到。那是她最后的王牌,以前原本是用来对付燕居的,后来轩辕逸来西戎,她就想着釜底抽薪给轩辕逸狠狠一击,不过后来没用上,她也不打算用的。毕竟那些东西,不适合出现在这个时代。 “那不算什么神兵利器,六百多年前元倾帝统一天下的时候,神英皇后也曾制造过那样的兵器。出自我们那个世界的大炮,威力无穷,可在转瞬之间毁城灭国。我当初让绿鸢去做的时候,也只是以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启动的。毕竟,那东西出现在这个时代,是祸非福。” 凤倾璃不置可否,“他牵制我,我也牵制他。但是他没想到你会给他来了这么一招,如果我和他再继续斗下去,惹怒了你,轩辕国破家亡,路死白骨,大约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握着沈青萱的手,眉眼沉沉若海水。“这天下终归是要一统的,姓什么都不重要,你我是夫妻,大梁和大昭总归要合并。他再不甘也无可奈何,而且虽然我讨厌他,不过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也算是个人物。” “有英雄相惜之情?” 沈青萱挑眉看着他,眼中笑意款款。 凤倾璃轻哼一声,“他不就是不甘心对我俯首称臣吗?他其实就是想告诉我,想要他心甘情愿奉上投降国书,得打败他才行。他都下战书了,我岂有不应之理?况且这两年虽然大昭事儿多,轩辕也不定得安分到哪儿去。我听说他母后可是有些不好,大抵是熬不了几天了。” 沈青萱怔了怔,“姬敏慧?” “嗯。” 凤倾璃淡淡道:“他们回国后,表面风光,其实轩辕老皇对姬敏慧终究是有芥蒂。无论怎么说,姬敏慧在大昭呆了那么多年,还是为人妻的身份,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更何况他是一个帝王。他老早就想处死姬敏慧,若非轩辕逸有几分才能,他那些个儿子又都死得差不多了,他顾及着轩辕逸,姬敏慧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有几分叹息。 “轩辕逸被我困在大昭那几个月,轩辕老皇就已经暗中对姬敏慧动手了。” “所以你当初是故意将轩辕逸困在大昭?就算那天燕居没有大闹寿宴,你也准备了其他的事,好困住轩辕逸?之前让容烨保住太后的性命,也是这个原因?让太后在最好的时机死,给留下轩辕逸找一个很后的借口。最好让姬敏慧在那段时间内死在轩辕帝手中,让轩辕逸对他父王萌生仇恨继而丧志?”沈青萱若有所思,而后眼神深邃笑意微凝。“攻心之术,不错啊。” 凤倾璃摇摇头,“那天的事闹得太大,我也措手不及,后来你又离开了,我更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倒是让轩辕逸在那段时间做了不少事。如今姬敏慧快死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眼瞳内覆上回忆和惺惺相惜的怆然。 “我能理解轩辕逸的感受。当初我娘死的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毁了大昭。” 沈青萱心中一动,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心中漠然。 “轩辕逸此刻的心情,大抵和我那时候差不多。”他又笑了笑,“更何况他一生所求的是什么?被责任和使命困住了十多年,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他被皇室抛弃,在异国他乡隐姓埋名步步艰辛,母亲又日日教导他要报仇平冤。” 他说到这儿,又有些古怪的看了沈青萱一眼,声音有些闷闷道:“他喜欢的女人又嫁人了,他什么都没有了,还争什么?” 沈青萱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吃这些个干醋。 “所以他想最后一战,如果胜了你,好歹他还有点成就。如果败在你手上,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差不多吧。” 凤倾璃点点头。 沈青萱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起来,他其实是希望你收复轩辕的。他心里恨极他父皇,不,应该说他是恨他母亲的。原本他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如果姬敏慧没有从小给他灌输那些报仇的思想,他不必背负那么多,凭他的才华,前途一片光明,也不必如现在这般,处心积虑的算计,就为了那一壁江山。而且江山皇位从前带给他的是负累,现在带给他的是仇恨。他恨自己母亲自私,也很父亲的冷血凉薄。然而那毕竟是他的父母——” 她默了默,想起端木老皇和孝仁帝。 这样几个皇帝,都可以说是无情而冷血的,而他们这些继承人,都成了皇权上无辜的工具和棋子。凤倾璃因他母亲的死而恨了孝仁帝那么多年,她自己也因那些一开始的阴谋算计和后来为保住自己的孩子,不得不亲手弑父。而轩辕逸,大抵是最可怜的。 他看似拥有了很多,至少父母健全。但是他母亲自私自利,一心只将他当做报仇夺权的棋子。父亲更是从来就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若非他本身有才能。她绝对相信,轩辕逸回国后活不了几日就会被处死。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就是皇权的凉薄和森冷。 “什么时候决战?”她问。 “三天后。” 凤倾璃回答得云淡风轻。 沈青萱歪头看着他,“轩辕老皇帝容许他这么任性?让百万大军陪着他一起任性?” “他是主帅,这仗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别人又不能说什么。再说了,如今轩辕老皇不顶用了,他晚年的时候多好美色,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轩辕逸这几年把持朝权,轩辕早就是他的天下了。再说了,能不动一兵一卒而屈人之兵,有什么不好?” “嗯?”沈青萱挑眉看着他,眼神里质问的味道异常明显。 凤倾璃轻咳一声,“我和他约定,谁胜了就主宰天下,谁败了就永远向对方称臣,并携其一国奉上,终生不得反叛。” “也就是说,你俩打异常,就基本定了这天下?” “当然,这还要你首肯迷雾重重之退伍特种兵的噩梦最新章节。”凤倾璃笑眯眯道:“不然我把大昭送给你也行。” 沈青萱睨了他一眼,“军中那些将领呢,也赞同你这么做?” “我刚才就是在跟他们商量这件事。” “如何?” “不如何。”凤倾璃回答得云淡风轻,“十个有九个反对,哦其中还有六七个以死进言。” “那唯一一个不反对的呢?” “被我点了穴道,晾在外面了。” 沈青萱再次抽了抽嘴,“你怎么不全部点穴?” “这叫杀鸡儆猴。”凤倾璃一本正经道:“虽然现在天气不算热,但是这边关风沙满天的,全都站到外面去万一站出病来我还得给他们请军医。军医就那么几个,忙得过来吗?到时候要你亲自去,不行,我不乐意。” 他一把揽过沈青萱,“我让你去城中等我吧,你非要在这儿吃苦。” “这可不是吃苦。”沈青萱看了看熟睡的两个孩子,“等这一仗完了,咱们就回去。也不知道你那师父还能活多久。我上次见他似乎消耗过多,舍利子法力用光了,大约他的寿命也快终结了。” “你关心他做什么?”凤倾璃不满,“他都活了六百多岁了,也该早登极乐了。就是不知道他这念了几百年的佛,有没有念成仙。” “行了,你还是专心准备大战吧。” 沈青萱站起来,走到床榻边坐下。 “我先休息会儿,别打扰我啊。” 她当初说了不插手就不会在这时候干涉,随便他们怎么打。凤倾璃的武功高到何种程度她也说不准,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轩辕逸嘛,似乎这两年来功力又更上一层,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算了,不去想了,由得他们自己闹吧。 三日后,天气晴朗,白云悠然,天空偶尔飞过几只鸟儿,飘过几个断断续续的音符,又飘散在天际。 这样的日子,出去踏青多好,但是有人就非要违和感的来一场生死拼杀。 大昭和轩辕,双方各百万兵马对峙,黄沙滚滚,尘土飞扬。然而双方的主将却丝毫没有即将开战的样子,一个华衣翩然,悠然自若,一个衣袍浅水,云淡风轻。他们站在山峰之巅,遥遥看着对方,又在对方看清各自身后渺小如蚂蚁的军队。 沈青萱找了个观战的绝佳位置,抱着孩子,一脸的淡漠,还有点懒散。可她周围的几个将军就不那么平静了,他们知道这个新帝形式从不按章法,但是这等以个人恩怨来断江山得失之事,也太过荒唐了些。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提议,居然是那个素来稳重深沉的轩辕太子提出来的。这简直让他们哭笑不得。 各自商量了以后,终于有人上前对沈青萱恭敬道:“女帝陛下,您还是劝劝皇上吧,这…这关乎江山大事,可不能儿戏啊。” 沈青萱抱着女儿慢悠悠的摇着,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你们皇上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变得了?” “天下皆知,皇上对您情深意重,您说的话,皇上定会应允。” 沈青萱笑了一下,看了眼他身后几个满脸希冀的脸,无奈摇头:“难道你不相信你们的皇上吗?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了些,但是大事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枪神游戏。你且先看着吧,他不会输。” “陛下何以这么肯定?末将听说轩辕太子武功高强世上少有敌手,只怕…” 沈青萱低头,绾儿也对她露出笑容,挥舞着小手要去扯她的头发。 “放心,他若是输了就得死,那我不就成寡妇了?如你所说,他对我情深意重,如何忍心?” “这…”那人抽了抽嘴角,发现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他们年轻的皇上就已经够让人惊掉下巴了,这位大梁的女帝说话更雷人。不过也难怪皇上会对这位女帝一往情深,这世上粉黛万千,还真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位开国女帝。 他叹了口气,默默的退了下去。 山巅之上,凤倾璃负手而立,目光遥远迷蒙似飘渺的云层。轩辕逸目光清淡如静水深潭,似乎在他,又似乎投得很远。眼风飘到下方,坐在千军万马前抱着孩子的那个女子。纵然此刻兵枪银马,刀戟喑哑,她仍旧闲淡的坐着,周身气质如水,眉宇间一派宁静自若。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是相信凤倾璃一定会赢吗? 他忽然笑了,“你很幸运。” 凤倾璃扬眉,不置可否。 “要打就快点,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他还得回去陪萱萱跟孩子呢。 轩辕逸摇摇头,“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 一句话说完,他似又有些恍惚起来。凤倾璃却沉了脸,“你很快就知道了。”他说完身影一闪,已经来到了轩辕逸身边,出手如电,招招不留情。 轩辕逸反应过来,身子向后飘,短短片刻的功夫,已然过了数十招。 下方两百万将士看得热血沸腾,双眼神采奕奕。 沈青萱正在哄女儿睡觉,见两人终于动手,微微挑了挑眉,手一挥,巨大的透明结界将身后的百万将士隔开,避免他们受到那两人巨大真气的波及。 她也算看过好几次高手过招,但是以往每一次,那些人几乎都是刻意藏拙,唯有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绝世之战啊。 火红的光和耀眼的金光在天空炸开相撞,那两人身影如云如风,已经看不真切。她眯了眯眼,以她的修为,看这两人变幻不断的招式都有些困难。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武功,几乎都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她想着,自己只怕再练个三五年才能达到这个地步,毕竟起步晚了。 两人打得昏天黑地,浑然忘我,下方敌对的将士看着看着就干脆坐了下来,一个个满眼钦佩好奇的看着当世两大绝世高手的对战。 从巳时到未时,从未时到酉时,天边的夕阳已经慢慢落了下来,地平面上霞光映染,将这一方天地照得昏沉而华光耀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知道这场战争已经临近尾声。 沈青萱也站了起来,看着那两人身影分开,而后各自退后几步,然后捂着胸口,吐出大口鲜血来。 她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却见那两人又在同时飞跃而起,同时软件出削,冷冽而凄厉的寒光划过天际,几乎要将那一片夕阳红霞也划开。 惊心的一剑,最后的必杀之招。 所有人瞪大眼睛,等着最后的胜负。沈青萱却突然变了脸色,别人看不懂,她却知道,这一剑灌注了两人全身的真气,只会落得两败俱伤或者同归于尽的下场。没有输赢。 她将孩子交给红萼,“看好他们。”然后身影一闪就飞了上去。她得庆幸,虽然她练功时日短,不是那二人对手,但是论起轻功之高,当世无人是她对手。不过片刻,她就已经到了山峰之巅,正好落在两把剑尖之中。刚一落地,那巨大的真气流就将她团团包围,她连忙运功抵抗。 “住手,别再打了。” 高手对战,讲得就是专心一意,不得分神。沈青萱突然飞身上来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攻势。然而这最后的关键一招,两人都是拼尽了全力,急急的收势,也只得各自减了一半的功力,反倒是被自己另一半真气所伤。幸亏沈青萱自己本身也是内功高深,不然就凭两人这殊死一博的最后一击,不死也残了。 三股真气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气流,然后缓缓消散。沈青萱飘然落地,凤倾璃和轩辕逸各自退后,凤倾璃以剑撑地,勉强稳住了身形。轩辕逸却倒在了地上,吐血不止。 无数人在惊呼,他听不见,他捂着胸口努力抬头,看见那女子风一样奔到凤倾璃身边,蹲在他面前就给他喂药疗伤。他看见那男主嘴角带血脸色苍白,却仍自对她温柔微笑。他看见那女子满眼的关切和心疼,看见他握着她的手坚定如磐石,看着他们衣袂翻飞发丝交缠,看着他们扶持相依的身影唯美而温馨,比这满天的夕阳霞彩还要美… 下方大昭和轩辕的将士已经各自拼杀起来,刀枪入耳,血染黄昏,他却什么都听不见。浑身最后一点力气消失殆尽,他索性也不站起来了,只是努力的让自己坐起来。身上的伤再痛,也不及心口烧灼窒息的痛。痛得他神魂俱碎意识近乎飘零,然而他却清醒的意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不,从头到尾他就没有赢过。武功输了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那女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所以他输了。 苦笑溢满了胸腔,混合着心口的疼痛,甚至让他估计不到此刻伤痕琳琳的内伤外伤。只是恍恍惚惚想着,这一生他拥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想来想去,却恍然发现,原来他从头到尾一无所有。那些所谓的尊荣和富贵,只是他这个所谓太子身份的陪葬品。那些所谓的父慈子孝,所谓的皇权江山,只是一个他不得不去背负的累赘。 脑海里又晃出那年春天,阳春白柳,日光和暖,那女子翩跹来,犹如从云中降落的仙子。她看过来的目光,水晶般清透而沉静,又似那春柳拂动了寂静的湖面,散开涟漪点点。从此,他心里便多了一个永久无法醒来的梦。 是美梦,也是恶梦。 他沉浸在这样的梦里不可自拔,努力想要抓住,然而却早已擦肩而过。最后的努力,也不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闭了闭眼,将满腔的苦涩和疼痛化作的泪水逼回去。 “你赢了。” 凤倾璃睁开眼睛看过来,眼神里没有得胜后的欣喜和得意,只是平静,平静后又多几分复杂。 沈青萱也看着他,沉默着不说话。他确实是输了,就算刚才自己不上来,轩辕逸也会败,只不过凤倾璃亦会受到重创,运气不好全身瘫痪,运气好点武功尽失。说起来,自己还是违约了。 “你——” “我心服口服。” 轩辕逸睁开眼睛,眼神淡漠而平静。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黄色的本子,一方由明黄色绸缎包裹着的看似方印的物什。 沈青萱和凤倾璃眼神里都有几分震动,两人都猜出了那两样东西是什么。 玉玺,和告降书末日之暖暖路全文阅读。 轩辕逸将东西扔过来,凤倾璃伸手接过,目光却落在他身上,隐隐深邃。他却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支撑着站起来,衣衫带血,但是他气度仍旧高贵雍容,脸色苍白不减温润风华。即便是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仍旧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狼狈。 有一种人生而骄傲,有一种人生死傲骨。 “她为你不顾性命,我便已经输了。” 他这样说着,然后淡淡调开了目光,看着下方厮杀的众人,眼神怜悯而叹息。 “让他们停下来吧,不要再多伤无辜了。以后这天下,都是你们的。至于我…”他淡淡笑了笑,“手下败将,但凭处置。” 凤倾璃已经站了起来,同样衣衫带血,眉眼风华不散。 “我没资格处置你。”他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不过不得不说,就凭你的宠辱不惊,也值得我佩服。” 轩辕逸低低的笑,“你不怕放了我以后我再跟你抢?”他眼神若有似无的瞟向沈青萱。 “你抢不走。”凤倾璃经刚才沈青萱给他短暂的疗伤,比轩辕逸好了点,他一手揽住沈青萱的腰,中气十足道:“她是我的妻,永远都是。就算你用尽心机手段,也无法从我身边将她夺走。” “你很自负。” 轩辕逸眼神里笑意似乎顿了顿,语气如云如风。 “是自信。” 凤倾璃不再理会他,回头看着下方厮杀的将士,上前一步,用内力高声道:“全都住手。” 浑厚的声音几乎响彻天际,传到了两百万将士耳中。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住了手,怔怔抬头。 夕阳的余晖在天际漫开,橘红色的光晕照得这黄沙尘土灼热而沉闷。然而那刺眼的光芒却犹如日光升起,刺进所有人的眼。 迎着残阳,他们看见凤倾璃手中那方代表轩辕国最尊贵最具有权威性的——玉玺。 然后就听见和刚才同样浑厚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 “轩辕将士听着,你们的太子已经降服,交上了降文国书和玉玺。尔等不要再执迷不悟,速速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这几个字不停的在耳边环绕,震得所有人都在刹那间忘记了反应。 片刻后,就听见大昭的将士纷纷举着兵器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震破天际,也震得这片大地跟着晃了晃。改天换地,改朝换代,就在这一刻,落下帷幕。而历史,将会给予这一场绝世之战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两百万将士伏地跪首,自此轩辕彻底成为了历史。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自那一战败,轩辕太子递上降书以后,他就莫名消失了。有人说他是战败而死,也有人说他羞愧于做了亡国之奴,自杀而死。也有人说,他离开了…众说纷纭,始终得不到最详尽的真相。 大昭二十二年五月十九,轩辕国灭! 同年六月,大梁和大昭合并,改国号为大越。然而年号,仍旧沿用大梁永历。很明显,凤倾璃的意思,是让两国君主共掌天下,三国统一之际,是为永历元年神雕之大元国师最新章节。 自前朝灭亡各国建立以后,百年乱世终得到最后的统一。天象示意,几颗星宿自各方而来,接连成线,最终融成一点,落在了大越的皇宫上方。 而在京都城外,宝华寺中,有得道高僧凭窗跳跃,眼神隐隐有喜色闪动。 当夜,忘尘离开了宝华寺,来到了皇宫。 三张藏宝图显映,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交错杂乱而又清晰明了,渐渐显示出了一个地点,三国交汇之处的一处断壁下。浓雾莽莽,断壁深不见底。很难想象,居然有人会将墓穴建在这儿。 沈青萱回头看着忘尘,他脸色有些激动,一夜之间似乎显得几分苍老的面容满是喜色。 “对,就是这儿。”他喃喃自语,“当年姑父为姑姑在落日崖底建了一座世外桃源,我曾经去过,什么也没有。原来表弟又在此开辟了山脉,建造墓穴。” 沈青萱知道他口中的表弟就是天圣帝。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跳下去。” 山底浓雾升起来,笼罩在忘尘周身,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他一挥手,浓雾渐渐散去,看清断壁两旁青山翠绿,葳蕤林木。 “只有跳下去,才看看见墓穴的门。” 凤倾璃揽着沈青萱的腰,“好。” 三道身影如风般跳跃而下,停在一出陡峭的石岩上。从这儿看过去,下面浓雾不断,根本看不见底。偶尔有飞鸟掠过,细微的声响,却足以震破苍穹。 周围开始起了白雾,雾里有落叶飞花,绚丽成画。脚下的岩石很大,几乎要连接到对面的山壁,然后渐渐的有树木,有花草,有假山流水,奇花异石。很多不知名的花,饱满而圆润,色彩亮丽而鲜艳。那些斑斓玉石,各种形态,似飞花卷云,十里纷飞如梦。 踏在云层中,一眼望去,道不尽的风华万千,数不尽惊艳层穷。 沈青萱面露震惊,“真真是世外桃源啊,明明看着是一座峭壁,没想到下来后才知道另有乾坤。” “这里隐藏了阵法。”凤倾璃解释,“刚才他开启了阵法,才会出现这些景象。” “幻象?” “不是。” 凤倾璃刚准备说话,忘尘却望着一个方向,沉静而嘀喃道:“之前见到的才是幻象,这悬崖峭壁,想必早就被他填平了,然后利用幻阵,掩盖了真实的景象。” “那墓穴在哪儿?” 沈青萱问,她对这些个阵法不是很了解,但既然当初睿贤皇后在这里布了阵,就是不想别人打扰,那么这个地方肯定有很多机关才是。奇怪的是,他们一落地就没感受到半分危险,也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突然飞出什么暗器之类的,这倒是让她诧异了。 “这里没有机关。” 忘尘没回头,却似乎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 “这个地方本来就嫌少有人知道,就算找到了,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跳下万丈深渊。况且刚才那个阵,你以为是一般人能够破的?”他声音里似乎有笑意,也有几分感叹和欣赏。“姑姑乃一代女豪杰,不但文武双全,且精通阵法机关暗器毒药。表弟自幼就是她亲自教导,青出于蓝。那个阵法,我钻研了十多年才找到破解之法。” 他回过头来,寂静的眼神里含着飘渺且孤独的笑将夜全文阅读。 “换句话说,如果今日没有我,就算你们拥有了藏宝图,首先就会被困在这里。三个时辰内破解不了,就会死在在这个地方。而那几把钥匙,根本无用武之地。” 沈青萱扬了扬眉,倒是没有怀疑他夸大其词。 “你是怎么破阵的?” 刚才一落地,她几乎都没看到忘尘动作,他是如何破阵的? 忘尘但笑不语,转过身,径自往前走。 “走吧。” 凤倾璃牵着她的手跟了上去,很快就淹没在浓雾飞花中。穿过了世外桃源,眼前所见又变成了荒凉大漠,孤远而荒芜,犹见黄沙茫茫,夕阳残血。 这里没有风,然而每个人衣袂飘飘,发带飞扬,立在黄沙中,如遗世独立。 忘尘手一挥,眼前之景便如画卷撕裂,再见青翠山野。 一路而来,无论见到什么奇异之景,忘尘点尘不惊,很快就将这些或者环境或者生死阵法一一破解。看起来轻松,然而沈青萱知道,他此刻的淡定,必定是经历无数次的时间演练而得来的经验。 他这些年四处远游,自然不会只是游山玩水而已。 看得出来,他为了今天,做足了准备功夫。 不知道穿过多少花海,度过多少暗夜冥境,终于来到一扇门前,周围有枯枝藤蔓缠绕不绝,那门是巨石打造,不下千金,便是武林高手,也未必打得开。没有缝隙,显然需要机关。中间有三个孔,看起来是锁眼。而周围又有一副很奇怪的图案,似凤非凤,似龙飞龙,似花非花,然而那些线条明朗而纤细,隐隐有流水之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忘尘看着那扇门,眼底隐隐有着激动之色。 “丫头,过来。” 沈青萱和凤倾璃对视一眼,走了上去。 “我要怎么做?” 忘尘颤抖着手指着那副图案,“将你的血滴上去。” “等等。” 凤倾璃大步走上来,“需要多少血?老头儿,我可告诉你,虽然我答应她帮你打开墓穴,但是如果对她有伤害,我可以立即反悔。” 他宁愿不做什么君子,这图案看起来很小,但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而且还必须需要异世之魂的鲜血才能打开的墓穴之门,怎么可能小觑?万一需要很多血怎么办? 忘尘似乎有些无奈,“你放心,只需要三滴血就可以了。她若死了,我也进不去。” 凤倾璃这才放心,沈青萱咬破手指,按照忘尘的指示,将血滴在那三个锁眼里。接着,奇迹发生了。那三个锁眼慢慢发出金光,能看得见刚才沈青萱滴入的血开始涌动汇聚,然后延生… 沈青萱睁大了眼睛,颇有些惊奇。凤倾璃握着她的手,掏出帕子来给她包扎伤口。 忘尘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些涌动的鲜血,然后血丝从就看到那几个锁眼里流出来,沿着那个图案的线条,从三个方向汇聚,很快就将那些线条填满。 图案突然活了,似有金色凤凰飞出,又似百花开遍,凤羽尾雕,掩落了泣血琳琳魔装最新章节。 “把那几个盒子拿出来。” 忘尘连忙吩咐。 沈青萱从怀中掏出那三个黑色的盒子,她至今不知道该如何打开这三个盒子,怎么取出钥匙? 很快她的疑惑就解开了,只见先前被沈青萱的血浸染激活闪亮的图案,有渺渺的三缕金光飞出,落在她手心的三个盒子上。 她睁大眼睛,接着就看到那三个盒子被缭绕的金光拖了起来,在空中飞舞旋转,然后慢慢蜕变,融化在那金光里。 这也太神奇了吧? 沈青萱屏住呼吸,只觉得眼前金光慑人,她忍不住眯了眯眼。一阵强光刺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挡。下一刻,就见空中出现几把金灿灿的钥匙,还未等她看清楚那钥匙的模样,就见那几把钥匙似活物一般,直接飞到了石门上的锁眼上,嵌了进去。 光芒大盛,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急速的往那个方向涌动,带起阵阵强烈的风,要将人也给吸纳进去。 凤倾璃连忙护住沈青萱往后退,唯有忘尘站立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周所有风景都被那强光吸引,化作风化作空气化作云全都吸纳进去。慢慢的,空气开始轻缓而绵长,那股凌厉的风已经消散。 轰隆一声—— 石门打开。 沈青萱靠在凤倾璃身上,听到声响,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忘尘却已经闪身进去了。 “我们也进去吧。” “嗯。” 她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刚踏进去,又是一阵强光逼来。与其说这是墓穴,还不如说是一个密室,不,藏宝室。 沈青萱站在凤倾璃身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这满室的金银玉器翡翠玉石,以及那些金块珠宝名人宝鉴,著名诗画。再加上那些猫儿眼黑曜石,极品翠玉…足足上百箱。随便一样拿出去就是价值连城。这何止是富可敌国啊,简直可以组建一个大国了。难怪之前姬敏慧那么想要藏宝图呢,就连她这个一向不怎么喜爱黄白之物的人看到这些都不免心旌摇曳,何况那些总是追求富贵荣华的人了。 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啊。 往前走,发现这是一间房,女子的闺房,然而期间所有装饰都是用琉璃打造。梳妆台,吊床,桌子,屏风,殿宇…光怪陆离,美轮美奂。 此刻,忘尘就站在那吊床边。承尘上垂下淡蓝色的轻纱,上面闪烁着斑斑五彩的光芒,倒影在这满屋子的琉璃之中,美得让人头晕目眩。 他的身影就在前端,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道不尽的孤独,然那孤独之中又衍生出夙愿得尝的欣喜,微微泛着几分常人无法理解的苍凉。 沈青萱看着他有些苍老的背影,觉得此刻周遭的一切富丽堂皇,似乎都化作了虚无。只留下那个寂寥的,萧条的身影,久久的伫立,书写着属于他六百年的孤独和执着。 心里忽然涌现出了苍凉和悲怆。 这世间多少痴情儿女,又几多恩怨纠葛,几重繁华迷离,乱了多少双眼睛,都曾以为那是此生所有的追求。然而红尘尽头,孤独回望,百年光阴,匆匆而过,独留一片空白。 忘尘为了一己私欲简介导致天下大乱,百姓死伤无数,害得有情人劳燕分飞逆袭。然而仔细想来,他又何尝不悲凉?为了一个未曾将他放在心里的女子,孤独六百年,不惜自毁修行,只为再见她一面。 如此深情,世间几人能及? “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 她小声对凤倾璃说道。总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不该打扰。 “你不想见睿贤皇后了?” 凤倾璃微微一笑,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哎,你还别说,我都差点忘了,睿贤皇后到底在哪里?” “看着就是了。” 这时候,忘尘忽然动了,他抬起手,轻轻一挥,轻纱帷幔无声束起,然后就见那平板的大床忽然凹陷。原来这床也是个机关。 忘尘低着头,不多时那吊床整个的凹陷进地面,以肉眼可看得见的速度衍生出旋转的阶梯。 “还有地下室?” 沈青萱微微讶异,凤倾璃揽着她,挥开挡在面前的轻纱。 “走,我们也去。” “嗯。” 沿着旋转阶梯下了底下密室,顿时一阵冷香扑鼻。 好冷! 沈青萱忍不住抱着双臂,凤倾璃赶紧将她抱进怀里。这地下室完全就是用冰打造的,四处都是冰。冰做的墙,冰做的柱宇,眼前一片雪白,雾气腾腾。 没有屋顶,而那缭绕雾气里,有美人冰雕若影若现,形态万千,各具特色。 不过惊鸿一瞥,沈青萱只隐隐看清那些美人冰雕都是一个人,且眉目清丽宛如画中仙子,绝艳倾城。 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察觉四周空气忽然紧缩,无数冰箭自看不见的方向急速射来,带着凌厉的杀气。 沈青萱很奇怪现在这般危险的时刻,她居然能够感受到设这机关的人定然有一双温柔的手。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许多悬浮在空中的冰雕美人。 那些美人姿态婉转如画,神态栩栩如生,让人望之失魂。 可以想象,这些美人冰雕,定然是一个男子雕刻的。这美人必定是他一生挚爱,否者不会雕刻得如此生动让人宛如见了真人。 嗖嗖的冰箭毫不停歇,三人立即运功抵挡。隐约听见有人轻笑,那声音似乎很遥远,似乎跨越了前年百年,温柔的,戏谑的,又带几分艳美的森冷,透过这满室的冷气寸寸袭来,连肌肤都刹那间感受到冰与火的交融。 “没想到他还真找来了。” 是个男子,声音很好听,清雅悦耳,似漫不经心,又似高高在上,让人想起站在云端的神,俯首下望众生姿态。神态笑意微微,又隐含淡淡讥讽。 沈青萱浑身一震,耳边又响起女子的轻叹声。 “他还是放不下么?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何苦呢?哎~” 似无奈,又似惆怅,还微带几分怜惜。 沈青萱刹那间浑身僵硬,全身血液逆流,只觉得那声音那般陌生又那般熟悉。不,熟悉的不是声音,而是气息。跨越几百年的时光,带来遥远的,来自那个世界的气息,令她在片刻震惊茫然,几乎忘乎所以忘记了反应。 而此刻却听得忘尘惊喜而急切的呼唤,“映波,是你吗?是你对不对?我是天祥,我来看你了,你在哪儿…” 他声音早就没有了从前的宁静和淡定,也不似在佛寺里那般慈悲隐含深意,而是激越的,甚至带着不可避免的颤抖和狂喜,又微微带着几分沙哑,包含了无数感情,听得人心也似要撕裂了般的痛。 不知何时,冰箭已经停止了。 忘尘立即往前奔去,沈青萱怔怔的站在原地,问:“刚才说话的,可是天圣帝和睿贤皇后?可他们不都仙逝六百多年了吗?怎么会…” 凤倾璃道:“这应该是一种阵法,他们在六百多年前用真气留下了这段话,然后以这密室里的阵法以及他们一生功力保存在此,没有死在这个地方的人,才能听见他们最后的声音。” 他一挥袖,白雾已然散去,之前那些悬浮的冰雕看得真切了。 数十个冰雕美人,在旋转间衣袂翻飞,光芒折射间眼眸流动似水,而那肌肤细腻如玉,唇边隐隐淡漠清丽的笑,具都汇聚在眉眼之中,倾国绝世,绝艳风华。 如此姿容,便是沈青萱也不由得惊艳而叹息。 “这就是…睿贤皇后?” “应该是的。” 凤倾璃眼中隐隐有惊叹,却没有沈青萱这般感慨深。这大概因为沈青萱和睿贤皇后来自同一个世界的缘故吧。 冰雕美人之后,有巨大的水晶棺赫然林立。而此刻,忘尘就站在距离水晶棺三尺之遥。 “映波…” 这一声低唤,似乎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沙哑的,思念的,百转千回终于寻得佳人的喜悦和庆幸。 空气很安静,连周围流动的冷气都似乎感受到他的痛和喜悦,悲怆和寂寥,渐渐的轻缓了些。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他向前走,忽然顿了下来。 沈青萱有些诧异望过去,却见那水晶棺旁坐着一个人,不,准确的说那已经不是一个人,只有黑衣包裹着枯架。仔细观察,还能看见隐在那不知多少年未曾换下的黑袍下,有白骨森森林立,显然这人已经死了多年,却还能以枯骨的姿态,静静的端坐。而且头部微微偏向水晶棺,似在看着里面的人。 隔了数尺之遥,时代之远,而沈青萱却觉得,那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着某个人的眼神,如海水般温柔,蕴藏着刻骨不变的柔情和眷念。 不知为何,她突然间眼角有些酸涩。为那些年那些惊才绝艳的男男女女,为那些惊艳的邂逅,为那些美丽而擦肩而过的温柔错过,为那些隔世似海深情…微微泛起了泪水。 这个人,就是无忧城城主欧阳宸吧。那个,一生痴恋睿贤皇后而不得男子。 忘尘已经跪了下来,遥遥的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摸那男子最后留下的遗迹。又似乎害怕这一触碰他便灰飞烟灭而不敢近前,只低低的,悲痛寂寥的唤了一声。 “阿宸…” 沈青萱闭上了眼睛,心里涌动着澎湃而沉重的心情,似翻滚的海浪,无休无止。 忘尘低下头,匍匐在地,似在悼念那永久守候在那绝艳女子身旁至死不渝的男子,又似在纪念和告别自己那从未发芽便枯萎的爱情欢喜记最新章节。跨越了六百年的时光河流,明知是伤是痛,却仍旧义无反顾。 “你辛苦了。” 他抬起头来,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激动和沙哑,平静中微微叹息和惆怅。 “从此以后,就换我来守着他吧。” 他站起来,沈青萱和凤倾璃也跟着走过去。看见那水晶棺躺着两个人,女子眉目如画,神色宁静如水,五官形容宛然就是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冰雕。而她身边的男子,一只手放在她脸上,以一种怜惜温柔的姿势抚摸着她的脸颊,那手指如玉雕,几乎和她肌肤融为一体,更能突显那样极致的温柔来。而另一只手则是半支撑着太阳穴,眼睫垂下,波光浩淼而深邃如海的眸子看着女子的面容,眼神里柔情缱绻,醉人如梦。而那一线红唇完美如樱,浅浅弯出醉人而温情笑。 忘尘身子僵立不动了,沈青萱呆愣在原地,被这副静谧而唯美的画面震得忘乎所以,心绪浮动如波涛汹涌。 “他是…” 凤倾璃环着她腰,握着她冰凉的手指,一字一句道:“他是自断经脉,五脏六腑皆碎而死的。” 他心中也有触动,练武的人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疼痛。然而那男子眉眼神态间不见任何痛楚之色,临死前仍旧微笑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女子,致死都给予她这世间最极致的缱绻深情和极致爱护。 “天祥。” 空气中忽然又想起方才那女子的声音。 忘尘更僵硬,眼神里却升起更大的激动。 “映波…” 那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罢了,我想你还是记不住我的名字。如果可以,我宁愿弥留之际留下的这段话永远不为外人闻之。但如果有人进来了,也就代表着有异世之女降临。”幽幽的叹息浮荡在空中,“如若真是如此,那必定是你动用了禁术所致。” “异世来的孩子。” 语气忽然一改,几分叹息几分欣喜又带几分怅然。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能见到我,也说明你我有缘,兴许还是我的后人吧。我只愿你记住,无论你今时今日是何身份地位,切记以苍生为念。我以天下为媒介锁住了这墓穴,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这天下主宰有你一份功劳。嗯,兴许还有你的丈夫。” 那女子在久远的年代,似乎露出了笑意。温柔的,欣喜的,慈爱而意味深长的。 “那么,我在隔世之前,祝你,我的子孙,幸福快乐,一生无忧。” 沈青萱眼角微微湿润了,“谢谢。” 她知道这声迟来的感激那个已经于岁月亘古显示的女子已经听不见,然而她还是道出了心声。 “小子。” 这一声有些突兀,带着几分英气和一个长辈的口吻,有些高高在上和气势凌人。 沈青萱微怔,凤倾璃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看来你的祖先有话要叮嘱我。” 沈青萱愕然,又听空气中漂浮着那女子的声音,带着隔世的叮嘱。 “虽然我也不知道若干年后这天下谁主沉浮,但作为你妻子的先人祖辈,我还是得警告你,你们走到今天,大概也不易扶风歌全文阅读。要珍惜。生命如流水,转瞬即逝。等你百年回首,如果发现自己人生一片空茫,那你这辈子也算白活了。虽然我知道你们这个世界的男人基本上都是爱江山重过美人的。不过既然是来自那个世界的女子,我相信她的眼光。所以,要怜取眼前人啊。” 沈青萱唇边微微流露几分笑意,凤倾璃眼眸中也有笑光流转。 “多谢前辈叮嘱,晚辈一定牢记在心,不敢忘怀。” 空气顿了顿,而后又有低低的叹息萦绕在耳边。 “天祥。” 那女子语气又是一转,似无奈般顿了顿,又幽幽道:“如果这几百年世事变迁,你还是放不下的话,那么我想我说再多也无用。我注定欠了你,大约下辈子也还不清了。那么,索性就不要有下辈子吧。佛家清寺关不住你的心,让你流连于这冰室。你这一生执念,也该到头了。当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轮回好几世了,你便是守在这里能如何?不过一副躯壳而已。” “映波…” 忘尘想要说话,那女子又道:“不过想来你性子倔强,定然是听不进去的。也罢,我已是作古之人,再管不了这尘世爱恨痴怨,恩仇纠缠。你若堪不破这镜花水月,想必还是玉佛无缘。或者,当年我不该将那舍利子给你,生生误了你几百年。” 那声音渐渐消散,带着隔世的叹息与惆怅,以及无言的疲惫和歉疚,却再无一言半句留下。 忘尘抬起头静静看着水晶棺那沉睡的女子,看着她眉目如水如画,看着她双手交握放在腹间,看着她嘴角笑意如水流光。六百年刻在记忆里的容颜那样清晰鲜活的展现在他面前,六百多年前的记忆一幕幕跃然纸上。那些有意的靠近和不经意的邂逅,那些从未想过却沉浸在岁月里的温柔情深,那些时光翩然的温醇笑意碾过岁月河流,掺着这满室的冰玉雪,加之六百年的疼痛与思念,再一点点在脑海里回放,一寸寸如冰刻骨,一滴滴如水浸肤。 痛,且欣慰着。 他眼神里渐渐如流光般漾出微微笑意,恍如还是六百年前那个踏入青楼与她在红灯小楼里彻夜畅谈,一掷千金只为听她一曲琴唱的富家公子。又或者,是那个为了能每天抬头就能看见她低头俯视下清凉淡漠目光的权贵丞相… 闭上了眼睛,这一瞬间忽然大彻大悟。 凤倾璃蹙眉,刚想走过去。忘尘忽然挥袖,一股狂狷的风袭来,硬生生挡住了他的步伐。 “回去吧。” 那风来得那样猛烈样急切又那样强势,没有杀气只形成一个光圈,要将他们二人从这冰室里卷出去。 凤倾璃将沈青萱护在怀里,根本来不及反抗,意识回笼之前,两人已经回到了方才琉璃所建筑的女子闺房内。 “萱萱,你没事吧?” 他放开沈青萱,担心的询问。 沈青萱摇摇头,低头看地面,却发现地面平整而光滑,没有丝毫的缝隙,机关已经彻底封死,没人能进得去了。她叹息一声,“看来你师父是打定主意要永远留在这里陪着睿贤皇后了。” “这样未尝不好。” 凤倾璃淡淡道:“这是他六百多年的执念,如今心愿得偿,他也算是无憾了。” 他打量了这座琉璃建造的闺房,“这房间摆设,应该是天圣帝按照睿贤皇后的喜好布置的。据说睿贤皇后喜好琉璃,然而琉璃世间难寻,她当年红妆闯天下,创下无数财富,也不见得买到几块琉璃百炼飞升录最新章节。没想到天圣帝竟然能用琉璃建造了这样一间房,可见对睿贤皇后何等情深意重。” 沈青萱想起刚才在水晶棺材里看到的那一对几百年前惊才绝艳的男女,旷世奇缘的夫妻,心中感慨颇多。 “我们走吧,前朝以及睿贤皇后的传说,应该结束在这里了。至于外面那些宝藏,我们现在用不着,还是留给后世之孙吧。这天下分分合合,保不准多少年后又是战乱之争,到时候用到金银的地方很多,我们就不要浪费了吧。” “嗯。” 凤倾璃携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对那些金银财物视若无睹,直直走出墓穴。 轰隆—— 石门落下,掩盖了那珠光璧辉,也掩盖了前朝的繁华与盛世。抬头望天,发现周围的白雾早已散去,那些奇花异石,那些潺潺流水,芬芳的空气,和煦的轻风…让人不觉想要永远留恋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中。 “能找到这样的地方来建造这样一座巍峨庞大的墓穴,天圣帝也算有心了。” “你不觉得浪费?” 凤倾璃扬眉。 “浪费什么?”沈青萱唇边笑意温柔,似有感慨又似钦佩。“那是他对睿贤皇后爱之深切,即便连死,都不愿委屈她。” 凤倾璃将她抱在怀里,“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只是轻笑。 “萱萱。” 他道:“为什么不愿意与我共掌天下?”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她眼中笑意不变,道:“我嘛,就呆在后宫做个安安分分的皇后就行了,只要你不纳些妃子来让我添堵,我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凤倾璃抱紧了她,“我不纳妃,我只要你一个。”他的唇落在她的发梢眉间,温柔温醇。“回去后就下旨废除后宫,前朝皇室不都是一夫一妻吗?我也可以对你一心一意,永不相负。” 沈青萱望着他的眼神,似天山之巅的冰雪,似苍穹深海的水藻,又似春水湖泊里的一汪柔波,千千万万年都藏着亘古不化的温柔和深情。 一个女人要求的其实并不多,关键在于那个男人愿不愿意给。 “嗯。” 百花深处,绝世男女相拥而立,如万丈霞光,临空升起。 当他们重新回到悬崖边,许多人都涌了上来。宇文溪,凤倾瑶,许天玉,薛雨华,许天佑,宇文砚…红萼和绿鸢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醉文手里抱一个另一只手还牵着慕容薇。一见到他们上来,慕容薇首先就奔了过去。 “姨母。” 绾儿伸出双手要沈青萱抱。其余人杂七杂八的叫着,询问着,嘈杂入耳。然而看着一双双关切的眼睛,沈青萱却不觉得不耐烦或者烦躁,心中反倒有微微的暖流。她伸手抱过绾儿,绾儿笑得眉眼如花,伸手就来扯她的头发她头上的发簪。 “你们怎么都来了?” 宇文溪走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们。 “你们就这样离开了一个月,我爹早就在吵着不干了,让你们自个儿回去收拾这些个烂摊子呢。” 沈青萱笑了笑,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头看过去,对上薛雨华深沉内敛的双眸纯情丫头火辣辣最新章节。自从再次回来以后,除了那日在选妃宴上她目光淡淡掠过坐在席间的薛雨华,这几个月,她还真没有再见过他。 听说薛国侯夫人在去年已经去世了,是病逝的。那个女主一生算计,到头来终究这样默默离世,也算是报应吧。 时隔三年,他已经没有了当初在秋府的玩世不恭和嬉笑纨绔,周身气度一派沉静内敛,双眸中也不若当年时刻围绕在她身上那种悔痛交加的柔情。他或许并没有放下,然而却已经学会了将心事都藏在心底深处,至少不会让她觉得负担。 这个人,其实从来就不是他表现出来那样浪荡无状。若当年没有遇到她,说不定他早就在合适的年龄和一个合适的世家女子成亲生子了。只是沧海桑田,这世上,没有如果。 如今看着这样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她不禁有些怅然。回来几个月了,她去过秋府去过沈府,也去见过秋明珠,唯独没有去过薛国侯府。听说秋明珍给薛雨杰生了个女儿,失了宠,她因此迁怒自己的女儿对其不闻不问,以至于女儿生病无人看管而夭折。她自己在侯府里也没有了半点地位,日日被那些小妾欺负,没多久就死了。至于秋明玉,守着正妻之位没有生下儿子,也被薛雨杰厌弃,只是碍着秋府的颜面才没有休妻而已。如今她的日子,也过得凄惨寂寥。 还有秋明兰,嫁去阳宁侯府后整日就知道和那些小妾争风吃醋,不得夫君的心,阳宁侯夫人更是对她厌恶至极,据说已经在为自己儿子操办着娶平妻。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说得真不错。 当初在秋府,林氏母女三人作威作福,处处欺辱于她。谁能想到山水轮流转,如今她们死的死,嫁的嫁,日子凄惨潦倒。而自己,却翻身做了女帝,如今又是一国之母,身份贵重,权势滔天。她们只怕是恨不得此生都不想再见到自己吧。 “辛苦平安侯了,我们这就回去。” 她笑笑,身边忽然有暗卫落下,单膝跪地,将一封信交给沈青萱。 “主子,这是卫王殿下给您的信。” 沈青萱抱着孩子不方便,示意凤倾璃替她打开信件,她随意一瞥,脸上露出笑容。 “三哥不日就会抵达京都…”她的话刚说到一般,忽然顿住,眼神有些愕然而怪异。凤倾璃脸上也浮现和她一样怪异的表情,然后两人齐齐看向凤倾瑶,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思索。又似乎想到什么,夫妻俩对视一眼,了然的点头,神色又转为暧昧。 凤倾瑶被他们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明月姐姐,你…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说着就用手去擦,似乎真担心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沈青萱扑哧一声笑了,“没,没有。只是…” 她目光转动,有些意味深长,突然道:“瑶瑶已经有十五岁了吧?” “啊?”凤倾瑶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怔了怔,而后下意识的点头。 “嗯。” “哦。”沈青萱不再说话,眼神里笑意更甚,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算计着什么。连宇文溪都察觉到有猫腻,皱了皱眉。 “你们俩到底玩什么把戏?” 凤倾璃已经收好了信,“没什么。”他揽着沈青萱往马车走去,“走吧,改回去了,不然姑父真的递上辞官的奏折,那我朝岂不是少了个栋梁?不划算,不划算啊。” 他声音愉悦,带着说不出的笑意,转眼间就已经走远万世血仇。后面一群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疑惑。 “天玉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刚才明月姐姐和璃哥哥的表情,很古怪?” 许天玉一本正经的点头,眼神里却有笑意流淌,瞥了眼一脸单纯迷惑的凤倾瑶,突然道:“陛下是想给瑶瑶赐婚了,嗯,估计很快咱们就能喝瑶瑶的喜酒了。” 她已经和宇文砚成了亲,夫妻俩感情甚笃,经历过男女情事,自然看得懂刚才沈青萱和凤倾璃的眼神。 “啊?” 宇文溪睁大眼睛,凤倾瑶却是转眼间就酡红了脸。 前方,沈青萱笑意款款道:“哎,你还真别说,三哥跟瑶瑶在一起,倒还真般配。” 凤倾璃但笑不语。 “华家的诅咒解了…”她忽然顿住,似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大战前夕,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记得啊。” 两人上了马车,凤倾璃问:“当时你还跟我卖关子,现在总得告诉我了吧?” 沈青萱扬了扬眉,“我现在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先听哪个?” 凤倾璃想了想,“后面这一个。” 沈青萱有些讶异,“我都吊了你两个月了,以为你会问之前那个呢。” 凤倾璃笑了笑,“快告诉我,是什么?” 沈青萱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手覆上自己的腹部,眼眸温柔如水,而后凑近他耳边,低低道:“我又怀孕了,你又要当爹了。” 凤倾璃浑身一震,狂喜过后又是恼怒,双手把着她的肩膀,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你——” “好了,我不是没事吗?就知道你要生气。”沈青萱连忙打住他,“我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呢,你不想听了?” “不想。” 他沉着一张脸,断然道。沈青萱却已经掏出了一封信,将信打开,摊开在他眼前。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凤倾璃的声音忽然顿住,落在那上面笔走游龙的字迹上。字写得很好,龙飞凤舞,笔锋间隐隐透着几分傲骨和洒然出尘,可以想象此人必定是个风骨卓绝才华绝艳之人。他的眼睛落在最后几个字上。 “故人安好,勿念。” 落笔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七,而落款人,则是—— 子恒。 (全文完) ------题外话------ 呼呼,写了将近一年,终于完结了。真是不容易啊,不过大家表急,接下来还有番外,番外有点长,我先整理整理思绪,尽量还是每日万更。嗯,女主和男主的幸福生活是要写滴,他们的孩子也是要写滴。哦还有有亲们期待的瑶瑶和卫王的故事也是要写滴,当然,最最关键的是许多读者亲们都喜欢的玥玥,也是要写的。嗯,轩辕逸大抵也会有。到时候再说吧,只会多不会少,谢谢大家近一年来的支持,瓦非常感谢以及感动。写番外的时候也要准备新文,嗯,鉴于很多人喜欢本文玥玥。我打算下一本的男主就按照咱们强大优秀的玥玥这样的人物来设定,希望亲们继续支持,谢谢! 书香门第整理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