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穿越之归园田居》 作者:录仙 章节目录 第一章 初来 日头渐渐偏西,夏君妍一脸灰败地从山中走出来。 自穿越后,已过去七天。 对此她只想说:倒霉! 此时的她骨瘦如柴,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衣物,似乎随时都能晕倒在路边。手中的竹篮里放着刚从山里采回来的小半篮蘑菇,明天拿到市面上大约换十几个铜板。 原来的夏君妍是个独居在村里的瘦弱小丫头,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去世的爹娘除了留给她两间草屋和一些锅碗瓢盆外,几乎一贫如洗。还好隔壁的安大娘见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可怜的很,时常给她几个玉米饼子果腹。 今天进山采蘑菇时,安大娘怕她饿着,给她包了两个大白面馒头!夏君妍舍不得吃,掰了一小半垫垫肚子,剩下的都带进山里了。 然而有些东西注定是得不到的,比如别人学校的寝室,别人家的小孩,别人家的男盆友女盆友,以及别人家的馒头…… 夏君妍从溪边喝了几口水赶回来后,篮子里的馒头便不见了踪影,八成被山中动物叼了去。连篮子里也是乱的一塌糊涂,这世道,连俩馒头不安全了! 倒霉! 夏君妍长长叹口气,无可奈何的往山下赶去。 此时草屋前,站着一个健壮的妇人,一双三角眼,表情十分不善。夏君妍远远看去,脑中开始飞快的转起来。原版的夏小姑娘人际关系十分简单,来人正是她未来的婆婆,李氏。 夏君妍加快的脚步走去,带着一丝微笑,轻声道:“伯母。” 李氏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偏僻的小院,目光中隐隐含着几分嫌弃:“还是和村里的人一样叫我三婶吧。” 夏君妍何尝听不出其中的疏离之意,只是还不清楚李氏的来意,便问道:“三婶,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合着我家那小子能来的,我却来不得了?”李氏一把将夏君妍推开,踱步走进院子,冷眼扫了一下这个冷冷清清的小屋,不由轻蔑地哼了声。 夏君妍被她推得往旁边退了好几步,篮子里的蘑菇也撒了出来,心疼的她赶紧弯下腰捡起来。这副穷酸模样落在李氏眼里,又惹来一阵不屑。 “小妍啊,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虽说乡下丫头没那么多忌讳,但我家那小子到底是读书人,如今过了府试,待到考过院试,便是正正经经的秀才了。他是男娃,难免毛躁,你一个丫头家的,怎么也不知道避避嫌。你婶子虽也不识字,但也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李氏一字一字咬的极重。 自从李氏的儿子在书院被先生表扬后,李氏自认为自己和村中其他妇人不一样了,嘴里也开始说一些官样文章,觉得自己是个斯文人。 夏君妍沉默不语,她实在没有和这种妇人打交道的经验。而李氏见她不说话,越发得意:“你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虽说乡下丫头比不得那镇子上员外家里的小姐们金贵,但也不好抛头露面。我记得你爹以前也念过几天书,知道一些字。论理,这些道理你也应知道。不是婶子来敲打你,婶子见你一人独居也是挺可怜的,不免多嘴提醒你几句,免得失了姑娘名节。” 夏君妍觉得可笑。刚穿来的时候她也以为古代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她才明白只有那些大家族的小姐们才有这样的待遇。乡下丫头哪家不都是抛头露面,不然农活怎么办?她儿子才不过是个童生,连个秀才都没中,李氏的架子倒是端的比谁都足了。 “良药苦口。婶子说话是不太好听,不过也都是为你好才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你懂的吧?” 夏君妍担心她就这么长篇大论下去了,赶紧道:“三婶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诶!这就对了!”李氏大喜,又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你爹娘都已经走了,一个丫头住在这村里实在不像样子,我听说你还有个舅舅,赶紧去投奔他吧,若是缺路上的盘缠,这点子钱婶子还能拿得出。你好自为之吧!” 关于这个舅舅夏君妍还是有所耳闻的。若是那舅舅真认夏小姑娘这门穷亲戚,又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在这村子里生活呢。此时夏君妍已经明白李氏的来意了。那话就差直白的告诉她:拿着钱赶紧给老娘滚蛋,想要嫁给我儿子,没门! 夏君妍道:“三婶,我爹娘已去,还要守孝三年,不能因为我耽误程远哥的前程。小时候说的话都是戏言,这些我都明白的。” 李氏立刻喜上眉头,塞了五个鸡蛋给夏君妍,算是给儿子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我们家程远是读书人,以后是要当官老爷的。自古姻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小门小户的姑娘嫁进来也是受苦!”似乎又嫌这院子晦气,毕竟夏君妍命硬,把爹娘都给克死了,李氏见目的达到,赶紧挎着篮子走了。 夏君妍将院子的篱笆门拴好,看着和蘑菇放在一起的五个鸡蛋哭笑不得。不过她本来也就没想过嫁人,更何况头上还有李氏那种婆婆。如今退了这门娃娃亲还能赚回几个鸡蛋,夏君妍心情不错。至于被李氏所奚落导致自尊心受伤,夏君妍表示——还是先吃饱肚子再说吧,她实在是饿的没力气了。 煮了一个鸡蛋,又数着米粒熬了粥,夏君妍吃到了自穿越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晚餐,真是感动的她想要哭! 第二天天蒙蒙亮,山涧草木里散着黏糊糊的湿气,夏君妍便赶紧带着蘑菇去村口和安大娘汇合一起赶早集。 安大娘身边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是她的女儿小玉。小玉手里拿着刚编好的草环,见到夏君妍很开心的扬起给她看:“阿夏,我给你也编一个,你采了这么多的蘑菇啊。” 夏君妍摸摸草环,把之前在路边摘得小花送给她。 安大娘看了夏君妍一眼,心里掂量着该不该安慰她几句。自从夏君妍的爹娘去世后,李氏便三天两头过来找茬。只恨夏君妍太老实了,被人说得眼泪打转也不敢反驳几句。七天前她找到了饿晕在湖边的夏君妍,这孩子脸皮太薄,饿成这样也不说一声。都是乡里乡亲的,难道还不给她一口吃的?还好醒来后这孩子没有继续偏执下去,给的馒头和粥都吃的干干净净。虽然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不过也能主动帮着干些活。 “李氏那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跋扈。”安大娘瞧了一眼夏君妍,见她没有什么反感的意思,便道,“她也只是仗着自己儿子得了童生便谁也不放在眼里。村里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夏君妍点点头:“我已经和程远解除婚约了。”又连忙补充道,“她不会再来找麻烦的。”她现在的头号目标是要吃饱肚子,至于李氏,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安大娘没想到夏君妍真这么做了。夏君妍父母刚过世的时候,大家虽然同情不过心里认为她还是有依靠的。可见着李氏的所为,大约也都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人心冷漠了。 “这样也挺好的。”安大娘拍了拍夏君妍的肩,笨拙的安慰了几句。 三人到了早市,已经有不少附近村里的人拿着东西来买卖。夏君妍挑了一个卖东西的角落后便和安大娘她们分开了。为了这次早市,她采了好几天的蘑菇凑足了整整一篮子。 周围还有不少小食摊子。来一碗热乎乎的臊子面,大白面馒头蘸着滋味十足的面汤啃上一口…… 夏君妍努力咽着口水,赶紧叫卖:“新鲜香菇啦,风味鲜美,口感脆嫩!!” 日头很快移到了正空,夏君妍那一篮子香菇卖的不错,只剩下最后十几个。见着安大娘来了,便把都给了她。安大娘也没跟她客气,当即道:“晚上来婶子家吃饭。” 夏君妍喜笑颜开。今天卖香菇赚了三十文,花了十五文换了半斗大米,剩下的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好。半斗大米换算成现代单位差不多是六斤,搬六斤的粮食对饿了好几天的夏君妍来说,绝对是个体力活。幸亏遇到了牛车,夏君妍肉疼的给了一个铜板,黄昏时分总算是回到村子里了。 村中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丝丝传开。晚饭是简单的几个小菜,分量却很足。用过晚饭,夏君妍擦着桌子,不由问道:“安叔今天不回来吗?” “还早呢。”安大娘看着天色,“男人们进山后都想多猎些东西,没个十来天是下不来的。趁着天气好多猎一点,存些皮子,冬天也能好过些。”又对夏君妍道,“左右你叔今儿不回来,就在大娘家住一晚。” 夏君妍爽快应下。刚去院子准备将大门关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映入眼帘,正是她那“前未婚夫”程远。 章节目录 第二章 壮士 程远和村中大部分男人都不一样。 他穿着讲究的青衣长衫,头带墨色方巾,浑身上下干干净净,那双手也是白皙修长,一看就知道从不做农活,哪怕是家务活也很少沾手。 这时代识字的人不多,周围的人又都是些泥腿子,程远的确很有骄傲的资本,此刻夏君妍对这一点的感受格外强烈!对方见到她后,面色不善,微微抬着下巴,还带着一丝怒意:“姻亲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说断就断?” 夏君妍立刻将对付李氏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当初两家是口头相约,本就是儿戏之言。你们程家也没有下聘,怎么就不能断了呢?而且我身上有重孝,这样做,也是不愿意耽误你啊。” 程远一本正经道:“知情的以为你身上有重孝不愿耽误我,可那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程家出尔反尔,欺你贫弱。” 说得好像你们家没有欺负人似得。 夏君妍揉了揉眉心。 “既然你知道姻亲是父母之命,如今李婶已经与我夏家解除了婚约,你母亲既然已经替你决定了,难道你要反悔?” 果然程远立刻道:“母亲的话我自然不会违抗,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说着,语气突然温柔了起来,朝着夏君妍走近了几步,“只是世上的懒汉愚妇总比知书达理的人要多!人言可畏,我又是一个读书人,若因此事毁了名声,岂不是冤枉的厉害?妹妹是村里难得贤良的女子,想必也不会令我难过,只希望妹妹能随我去一趟程家,当着大家的面将两家的事说清楚,这样做对妹妹也有好处,村里的人也都知道妹妹有一颗赤诚孝心。” 夏君妍快要被他这副假君子的模样气笑了,如此颠倒黑白还做出一副替她着想的假模假样,简直令人恶心的想吐! “以前我总听说有的人既要做婊-子又想立牌坊,没想到程远哥也有这般风骨,真是令人钦佩啊!” “你——”程远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一向胆小又没主见的夏君妍竟然说出这种粗俗不堪的话!“身为女子,怎么能口出秽语!!” “身为读书人,你有君子作风吗?”要不是思量着原版的夏姑娘应该不认识多少字,夏君妍倒是很想再飚两句名人名言出来。他奶奶个腿儿,不发飙真当她是吓的?! 突然身后一阵动静,安大娘见夏君妍迟迟未回屋,便寻了出来,正好听到他们的争执。当即拉下了脸,用着村中妇女惯有的高亢声音:“哎哟,我说是谁来了呢,原来是程家小子啊。你不在家里温书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若是被你娘知道怪我耽搁你上进,婶子我就算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啊。你娘那个人是最讲究不过的,阿夏现在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巴巴寻过来,到时候该如何分说?” “一群泼妇!”程远低声咒骂,他不能和这些愚蠢的乡下人一般见识,被同窗们知道,肯定会笑掉大牙。冷冷看了一眼夏君妍,这丫头因进不了他程家门而心生怨气,这是何等狭隘的心肠!“也罢,公道自在人心!我行得正、坐得端,随你们怎么说!” 说罢,甩袖而去! 夏君妍默默关好门。 现在她唯一遗憾的就是安大娘家里没有养狗。 安大娘见她不说话,还担心她被程远吓到了,想要安慰几句时候,夏君妍倒是朝她一笑:“我没事儿,该担心的是他才对。” 程远如今是童生,正要考秀才,而秀才需要通过三次考试才能取得此功名,这种考试被称为童生试,意思为:童生参与的考试。程远刚通过第二次考试,此时正逢第三次考试的阶段。古代考试一向对考生的风评极为看重,也正因如此,程远才会想到让夏君妍当着全村的人说他们家没有嫌贫爱富。 “那你打算怎么做?”安大娘听夏君妍说的头头是道,也不由有些期待。 “我?”夏君妍摆摆手,“我什么都不做。”她现在一贫如洗,在村里人微言轻,且父母双亡,何必上赶着去招惹程远。只要让程远知道,她夏君妍是光脚的,而他自己则是穿鞋的那个便足够了。 今天程远来,八成也是看夏君妍对李氏悔婚一事答应的太痛快了,便觉得她好欺负,想要得寸进尺。夏君妍在心里总结着经验教训,对待那些奇葩,纵然他们的提议自己也赞同但也要磨上一磨才好。 还是要先赚钱裹腹! 入睡时,夏君妍低叹了一声。 救急不救穷,安大娘家里虽过得去但也不富裕,她不能总是期盼着别人的善心。 之后几天,程远没有再出现。只是夏君妍去溪边浣衣时,周围的村妇见着她来便立刻走得远远的。夏君妍虽有些小不快,但也没往心里去,没人抢地方正好! “瞧,那个晦气的又来了。” “可不是命硬么!爹娘都给克死了!” “快走快走,到别处洗去,免得触了霉头。” 四周细细碎语,却一个字不落的全近了夏君妍的耳朵。除了一贫如洗,身体瘦弱,父母双亡,她现在的处境又加了一条——命硬晦气! 十分不妙啊。 夏君妍将洗净的衣物装进木盆带回家,没有精力与那些女人争吵。古语云既来之则安之,可当下之景离安定的生活也差太多了! 这就是她现在的处境吗? 夏君妍郁闷的想大喊大叫,可现在却只能先握紧拳头,咬牙坚持! 还未到自己的小破屋前,便远远看见邻居安大娘家门口聚着不少人,乡下人嗓门高亢,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那边的阵阵笑声,好不热闹。 “阿夏你回来了,快来快来!”安大娘红光满面,显然是高兴极了,“你叔他们猎到了两头二百多斤的野猪,今年可算能过个肥年了!” “是吗?”夏君妍一脸惊叹,将木盆放好后便匆匆赶到安大娘家里。 跟着安叔进山打猎的四个汉子也各个一脸得意。平常进山最多就是猎几只兔子狐狸,这一次他们一口气猎到了两头大野猪,这可是他们大柳树村里头一份!不少村民围在他们四周,听他们在山中的经历。汉子们学着镇子上说书先生的模样,讲的唾沫横飞。 “说时迟那时快,这畜生正要向我扑来,我抬手就是一刀砍过去,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它砍翻在地!”大汉指着野猪身上的近两寸深的伤口,众人啧啧称奇。 这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力士,生的人高马大,夏君妍看他得仰着头。只是听他这样说,都知道这两头野猪来之不易。 安叔见大伙儿说的差不多了,便道:“明儿请王屠户过来,到时候大家分了下酒!”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村中宰猪一向都是大喜事,这年头难得见多少肉腥,宰猪割肉和过年也差不多了。因此次进山是由安叔这个老猎户牵头,所以两头野猪也就放在安叔家里,以安叔在村中这几十年的为人,大家都信得过他的人品。 等众人渐渐散去,安大娘也是掩不住喜色。倒是安大叔关了门后,立刻道:“家里有半篮子鸡蛋没有?” “刚巧没了,前阵子赶集正好都卖了,就剩下这四个留着咱自己吃。咋了?” 对着自己的婆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两头野猪算咱们猎的也不能算咱们猎的,受了别人的恩惠,得还回去!” “等会儿!”安大娘连连摆手,“你说慢些,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安大叔叹口气:“虎子刚才那样对人吹嘘,我这一张老脸都听不下去了!我们五个进山后,本来也就和平常一样猎些兔子,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开眼,给咱们送了野猪来。可就咱们手里那几把柴刀哪里能砍的动,保命就不错了!幸亏遇到了一位壮士,不然我能不能回来还两说!” 安大娘立刻变了脸色,围着安大叔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放下心。 “可虎子不是说,那野猪……还有伤口呢?” 安大叔无奈:“他就是在野猪死后补上了几刀!” “这小子!”安大娘哭笑不得,又问道,“依你看,那壮士是咱们村的吗?” “听口音不像。不过你还记得以前山里面那个老猎户不?应该是他的亲戚,他自己也说现在就住在那老猎户的家里,只是那屋子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得重新修缮。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谢谢人家。” “这倒也是。欠了人这么大的恩情,旁人管不住,咱们自己得的得起良心。要不明儿分了肉后进山送几块去,再加一只鸡。” 这份礼在村里也是很厚了。安大叔点头后又想起了一件事:“我觉得那壮士倒是不差这几两肉吃,以他的本事靠山吃山绝对饿不着。不过他倒是不怎么会生火做饭,那几天尽见着他啃馒头了。我们下山时,他还向我打听有没有厨娘能帮他腌些咸菜,也好裹着馒头吃。” 安大娘顿时笑了:“甭说别人了,你自己难道会?没了我,你就是个啃馒头的命!” 不过既然对方不差钱,又缺个厨娘…… 安大娘脑子灵,心中立刻浮起一个主意。 “什么?我?!”夏君妍诧异的看着安大娘。 安大娘道:“你这丫头前阵子不是一直都在念叨着想多赚几个铜板吗,为了赚钱,起早贪黑的去采蘑菇。如今只是去帮厨,活儿也轻松。庄稼人,比不得城里的小姐夫人的,咱们冒头露面是常有的事。再说这壮士的人品你安大叔保证过了,听大叔大娘没错的!” 可那位壮士大哥是能够在冷兵器时代单挑两头两百公斤野猪的人形怪物啊!! 没有麻醉药,没有枪支,只是凭借一把子力气,近乎徒手搏斗! 眼似铜铃! 拳如斗大! 身高两米五! 体重二百八! 夏君妍头上瞬间冒出一串词语。 深山老林,孤男寡女,跟他又不熟,以前也没见过,这壮士可信吗? 不行不行,为了人生安全考虑,这可不能随便去啊!再说了,她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夏君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安大娘劝道:“村里有人修房子左右四邻也都会去帮个忙。女人去帮忙做饭,主人家若是大方点些,至少会给一串铜钱来酬谢。” 帮个厨就有一串铜钱!! “他住哪儿?我这就去!” 章节目录 第三章 进山 我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答应了呢? 已进山的夏君妍背着一篓子食材,一路拷问着自己的节操。 安叔则带着肉和鸡蛋替夏君妍带路。 壮士住在山中老猎户的木屋里。据安叔说,那老猎户原先也不与村里人来往,只是有时将自己打的猎物分给进山的人以换取一些盐巴和其他必备的食材布料之类。这村中与老猎户打交道最多便是安叔,而大约在三年前老猎户便人去屋空。 “他去哪儿了?”夏君妍好奇问道。 “不知道。”安叔摇摇头,“只晓得他有些远房亲戚,许是年纪大了投奔亲戚去了。” “那位壮士是他的亲戚?” “嗯。”这个安叔倒是十分肯定,不然他也不敢带夏君妍来。老猎户走后,山中木屋便是安叔每隔半月看一次。这次被壮士救了一命后,壮士也与他说起过老猎户的事情。想到老猎户那孤僻的性格,除非是与他相熟的人,否则定然不会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 又简单嘱咐了几句让夏君妍不要多心,这世上有几个人肯不计报酬在危急关头救人一命的?二人一路边聊边往深山里走,好在这条路倒是被人走惯了,也不算陡峭。 过了半个多时辰,二人才勉强看到不远处的房屋。夏君妍满头大汗,小脸红红,气喘吁吁的背着篓子紧紧跟上安叔的步伐。 “壮士!” 安叔突然大喊了一声,夏君妍一愣,下一刻安叔已经大步走去,激动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乡下人没啥好东西,这些你别嫌弃。” 壮士则用目光缓缓下移,面无表情接过篮子,冷淡的嗯了一声,便转身回到屋里。 这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接近啊…… 夏君妍不远不近的站着,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回村为好。纵然对方是个侠士,但性格好像很古怪,看起来不愿意与人打交道的样子。试想没穿越前,多少工作就是因为和同事或老板性格不合才跳槽的。 此时壮士将东西放好走出来,安叔连忙将夏君妍拎到跟前,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村的夏丫头。” 夏君妍拿出面试的心态,正要微笑问好—— 壮士抢先道:“我不买丫鬟。” 好……你妹! “这丫头是来帮厨的。”安叔尴尬的解释着,“别看她小小一个,但人很勤快不多嘴,眼里有活儿,手艺那是没的说!” “哦。”壮士回了一声,眼珠微微下移,又扫了夏君妍一眼,“可以留下。一两银子,一个月。” “好!”夏君妍再无任何不快,果断应下! 可不要小瞧了这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换算一下能买到两百公斤大米,把通货膨胀算进去,其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2000元。每天打工一个半时辰,即三小时短工,早上九点至中午十二点,中餐包吃,一月两!千!元! 而夏君妍如今的全部身家一共只有十文钱,前几天卖蘑菇赚的三十文已经用掉一半了。 壮士大哥的举动无疑是雪中送炭暖人心,让夏君妍不由将壮士多看了几眼。 他长得高大威武,可那多有安全啊! 不爱说话?为人大方豪爽就够了! 一月一两银子不太正常,她都快饿死了,没工夫计较这个了! 面无表情,气质可怕?别逗了,壮士大哥那高冷的气质多别致啊,多少阴冷又偏执的杀人狂魔都有这种气质,哈,哈哈哈…… 夏君妍目测了一下,壮士大哥身高大约在一米九左右,宽肩窄要,高鼻深目,仿佛一尊古希腊雕塑,力量与美的完美结合。就是那身杀人狂魔的气场,实在是……希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夏君妍微笑问道。 壮士大哥:“做饭。” “对啊,夏丫头你不就是来帮厨的吗?”安叔的大嗓门给夏君妍的智商又补了一刀。 “我……知道了!”夏君妍咬牙道,“厨房在哪儿呢。” 壮士大哥用下巴划出一个角度——左前方。 夏君妍:…… 在安叔的陪同下,三人用了一顿愉快的午饭。夏君妍主厨,刚穿来的时候她连灶都不会用,逆境果然使人快速成长。为了让壮士大哥吃的满意,吃的放心,吃的有格调,夏君妍特地在做饭前详细询问了一下他的口味,而她得到的回应是:“……恩……随便。” 天苍苍野茫茫,遇见壮士泪两行。 夏君妍默默地收拾碗筷,此时安叔已经要回去了。他原本也就是当个中间人,观察了这大半天,壮士的人品一如当初——就没拿正眼瞧过夏君妍,安叔彻底放心的走了。 夏君妍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小工,认认真真的将厨房收拾干净,又将带来的食材分类放好。只是有些蔬果需要放在井水中冷湃保鲜,便抱着木盆走出来。 “壮士大……卧槽!!”夏君妍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壮士大哥,你上衣呢,吃饭的时候还在啊,安叔一走你就裸着上半身是几个意思?就算是现代也没多少男人光着膀子四处溜达了吧! 夏君妍整个人弓成一个熟透的小龙虾,壮士绷着面孔,冷冰冰地向她大步靠近。夏君妍不由自主的后退着,突然后背一凉——竟已经被逼到了墙角!眼角余光处寒光一闪,壮士抓起墙角的柴刀—— 她这是要被先(……)后(……)了吗!!这么没几两肉的身体竟然都可以被盯上,苍天呐,你是没长眼还是眼睛上长了霉啊! “咚!” “咚!” 接连好几声,一下又一下重重敲击着夏君妍的心房。 “哥,您这柴劈的挺匀称的哈。” 壮士,沉默,“……恩。” 夏君妍努力不去看壮士大哥的身材,那腹肌,那腰,再往下……那是裤子。 她是来商量正事的! 夏君妍轻咳嗽了几声,套近乎:“哥,以后我每天来做一顿午饭,巳时来可以吗?”(9点-11点) 壮士:“可。” 夏君妍站了半响,壮士的柴已经劈好,又开始修缮屋顶——您倒是把工作内容在具体一点啊,要不要打扫卫生,饭菜有什么要求呀,有无忌口,喜欢吃什么,是不是还要带一些水果来呀? 终于,壮士将那破旧的小屋修缮的差不多了,从屋顶轻轻一跃,稳稳落下。顶着午后的太阳在屋顶工作了那么久,古铜色的肌肤夹裹着汗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之美。 夏君妍充分展示着自己的职业素养——服务业,做的就是专心与细致。壮士刚从屋顶下来,她就拎着茶壶和碗小跑过去:“凉茶,之前煮好现在已经不烫了,温度刚刚好。” 壮士直接接过,一饮而尽。 “晚饭我蒸了白面馒头。”夏君妍已经不期待对方有任何言语上的回应了,直接将饭菜端上桌。 壮士显然是饿了,二话没说,几口便干掉一个,筷子又扫向几碟小菜,依旧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这人倒是好养活。 夏君妍对自己的工作前景更有信心了,任何一个厨子看到壮士吃饭,都会升出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突然,壮士放下筷子,认真道:“馒头很好。” 一下午了,壮士终于主动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夏君妍脑袋上顿时升起了一颗闪亮的太阳。 壮士看了她一眼:“很开心?” 这是第二句话了!! 夏君妍忙不迭的点头:“恩恩!” 壮士沉默了会儿,补了赞同的笑声:“嗯,呵呵。” 章节目录 第四章 了解 由于第一天来,夏君妍为了图表现特地留着将晚饭也准备好了,再要下山时,已是日暮西沉,四周以近昏暗。 夏君妍擦了把汗,看着眼前整齐的小院,只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过的这么踏实过了。 自穿来后她每天都惴惴不安,总是担心自己会被村民当做妖怪,又或是觉得第二天就会饿死在路边。而今天虽然很忙碌有些累,但她终于有工钱了,不用担心是不是会饿死的问题! 趁着天还没有黑透,夏君妍赶紧与壮士告别:“我明天再来。” 壮士点点头,却依旧沉默。好吧,她已经习惯了。 夏君妍心情很好,拎着空篮子准备回家。刚走了几步,发现壮士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他在散步吗? 夏君妍默默走着,壮士则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不近一步也不远一步,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夏君妍尝试着停下脚步,壮士也跟着停下。 奇怪了,他要干嘛?! 难不成他要送自己下山?可有这么送人的吗?夏君妍不由加快了脚步,一路匆匆小跑,很快便走到了山下。如果他真是来送自己的,等会儿就说声谢谢。 夏君妍站在山脚下喘气,默默等着壮士大哥的大驾。虽然之前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此刻壮士大哥来的倒是很快。 “壮士大哥,真是谢……”夏君妍正开口,突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一个鼓鼓的小布袋呈现在眼前。 “你银子忘拿了。” 她竟然忘拿银子了?!这不可能!回来时她已经找壮士预支过半个月的工钱了! 夏君妍犹豫了半响,觉得这银子很有些蹊跷。一抬头,对上壮士冷冰冰的眼神,似乎在说:矫情个甚,老子为了给你送银子跟了一路已经很烦了! “谢,谢谢。” 还是拿了吧,拿了比较安心。 壮士见银子被夏君妍拿走后果然转身便走了,在没多说一句话。夏君妍一头雾水的捧着银子回来,从手感的重量来看,这里面起码有一两! 壮士大哥太豪迈了,工钱开到一两已经很高了,如今又送了一两银子来到底算怎么一回事?老祖宗告诉我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就她现在这种情况吧,有钱又有肉的壮士大哥图她啥啊! 夏君妍突然想起之前带去的食材基本上都是找安大娘借的,如今预支了半个月的工钱要赶紧还上。低头再看了一眼那个钱袋子,其实,这应该只是用来买菜的菜钱…… 夏君妍挠挠头,今天上山她带了足够两天的食材,并不打算急着向壮士拿买菜钱.她对这里的菜价不算熟悉,打算做过调查之后,列出一份物价单子再给壮士大哥过目,这样一来显得她做事有条理,也不会贪东家的赢钱。 一开始安大娘只是本着撞运气的想法,让夏君妍去试试除了腌咸菜最好能包下其他的活儿。况且村子里除了上次进山的几个人,再无其他人知道壮士的存在,毕竟一旦壮士暴露了,他们这几个打野猪英雄的名号也没了。 反而夏君妍没想到壮士大哥竟然这么信任她,而且出手这么阔绰!仔细想想,就算壮士大哥真的是居心叵测,但她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东西。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连这条命也是穿越来白捡的。 人快饿的要死的时候,面前只有一个也许掺了毒的鸡腿儿。虽然不知道其他人会选择什么,但夏君妍表示她情愿去当个饱死鬼。挺而走险,总比坐着等死要强啊。 在这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年代,大家普遍都十分重视午饭,晚饭只是随便热一下中午剩下的饭菜便可。所以壮士对夏君妍每天只来做午饭并无异议。 第二天夏君妍去了山上替壮士做完午饭后,便匆匆赶到镇上,打算买纸笔、食材以及一些必要的调料。既然壮士大哥表示出了足够的信任,夏君妍决定自己要好好把握这份工作。如今手里有钱了,她挑的更加仔细。 云安镇不大,虽然地处边陲,与繁华的城镇相隔千里,但城镇布局与其他地方一样——典型以衙门为中心,四条大街由此铺开,而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乃东市大街。 时近晌午,菜农都差不多收摊回去了,倒是在官府售盐的商铺还顺带卖一些简单的调料。云安镇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周围有产盐的卤井,所以这里的盐价反而比其他城镇要便宜些。 “给,一共四十文。”夏君妍将钱递给卖盐的伙计,捧着刚买的盐和糖正打算离开,突然发现柜台旁摆着一罐圆形小颗粒。 夏君妍正要伸手拿几颗闻闻,盐店的伙计突然呵斥:“你要作甚?!”一把冲来,大力扣住夏君妍的手腕,将她手心里的小颗粒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放好,“这也是你能碰的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君妍被伙计吓的一哆嗦,用力抽回被捏疼的手腕,颇为莫名其妙:“这就是胡椒啊。” 伙计一愣,此刻旁边走来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小姑娘认识此物?你是在哪见过的?” “菜里。”夏君妍已经蒙圈儿了,胡椒这种几块钱一瓶的调料在现在是在平常不过,才穿来几天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胡椒在古代是一种奢侈品,“做菜加点胡椒味道更好些啊。” 中年男子心中有些惊讶。此时的胡椒大部分都是贡品,民间很少留有。本朝给官员发赏赐,若其中有胡椒一项,更是显示出了恩宠,只有朝廷重臣才能有此殊荣。 今天这一小罐子是他特地花了大价钱和人情留下来的,为的是送给本地的贵人做礼物。只是听说胡椒需要常晒一下,才特地拿出来摆在柜台上,也是显示自己官盐商人的身份。寻常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这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中年男子试探问道:“姑娘是不是以前吃过?” “炒菜的时候常用吧。”夏君妍一头雾水,“炒个肉菜,煮汤,或者下面条加一点味道会更好。” “下面条?!”中年男子神色变得有些扭曲。 他努力盯着夏君妍看了两眼:“在下陆伯远,是这家店的掌柜,不知姑娘平时都是怎么用胡椒来做菜的” 夏君妍有些困惑,不过人家掌柜这么客客气气的问她问题,她还是很老实的回答道:“首先把胡椒磨成粉末。在煮面条的时候,随着你自己的口味,加多一点或者加少一点都行。” 陆伯远盯着夏君妍的眼睛认真听着,确定这小姑娘的确没有说谎。也许她家的胡椒多成山了,显然没把胡椒放在眼里。可又看着这小姑娘的穿着,这一身麻布衣服里难道搀了金丝线?常听闻有上面的贵人微服出巡,难不成这位姑娘是贵人家的丫鬟?不管怎样,小心对待些总是没错的。 “县主及笄日将近。”陆伯远将准备胡椒的理由告诉夏君妍,如果她背后真的有人,这个消息也算是卖那人一个好。 “哦。”可惜夏君妍一点儿也没领悟,“那真是个大日子啊。”她满心都是要做一个负责的厨娘,让壮士大哥吃得满意吃得放心,“陆掌柜,你这胡椒卖吗?” 谁料伙计一怒而起,指着她大嚷:“你——你欺人太甚!!!” 夏君妍始料未及,神色有些惊讶,也有些无辜。 陆伯远叹口气,何不食肉糜啊。这小姑娘如此漫不经心,看见她神色也不是有意冒犯,这只能说明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无礼。又或是说这种举动她做多了,以前在她周围的人也都习惯了。 “既然不卖,那我走了。”对峙了片刻,夏君妍抱着盐罐子离开了盐铺。 她只觉得今天的遭遇奇奇怪怪的,不过也算是一种谈资。明天上山后,可以和壮士大哥说说,免得二人相顾无言太过尴尬。 章节目录 第五章 纸贵 回村之前,夏君妍特地去了一趟书摊,除了买些纸笔,还希望能买到一些风情话本。这就是穿成村姑的悲哀,没有现成的“万事通”丫鬟,同情“失忆”的你,从而将各种消息全部告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书摊周围的人很少,毕竟这年头读书识字的人很少,女性就更少了。夏君妍一个小姑娘在哪站着,正如站在男厕所前一样的醒目。 书摊上书的种类并不多,主打“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之教你如何顺利考上秀才”系列。课外书籍主打“狐仙女友爱上我”“小姐的贴身武状元”系列。 夏君妍翻了两本,无奈放下。只恨当年没有报考古汉语文学系,不然将唐家四少,西红柿蛋汤翻译成文言文版也许这里会有很大的市场。至于盗墓笔记就算了,就冲这名字,在宗法森严的古代肯定是禁-书! “你识字吗?”摊主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要买赶紧买。” 一本大神写的书都没找到。夏君妍轻轻叹口气,看来这个时候罗大大、施大大或者吴大大的书都还不太畅销啊。 “这本多少钱?”夏君妍指着一本《古诗合集》问道。 摊主回的漫不经心:“七百文,那本纸好些的是一两。” 太贵了!! 夏君妍约莫知道古代纸贵,只是没有想到贵到这种程度。以她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状态实在消费不起这样的奢侈品。 摊主见多了夏君妍这般的穷酸,立刻道:“买不起就走走走,我这里不许看白书!”边说着,边不耐烦的挥手赶人。突然见一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走来,摊主立刻换了副嘴脸:“陆公子,您也来买书了?都是今年刚出的雕版印出来的,您看看这字,保准比去年的好。” 夏君妍稍微站开了些,但那些脸色红润,身材有些微胖的陆公子倒是对她有些兴趣:“你是哪家的丫环,替你们小姐出来买书吗?” 夏君妍正想要不要解释,又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匆匆跑来。 “陆兄,你怎么还这里,大家都在茶社了!”程远正说着,看见夏君妍顿时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看有什么书啊。”陆晨山无辜道。 程远见他误会了,一时间也不好解释,有些尴尬的闭嘴不言。 而夏君妍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程大君子,二话不说,拎着竹篮立刻走了。陆晨山见程远的神色,这下也有些明白,问道:“那姑娘你认识?” “我……”程远拿不准夏君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么巧她居然遇到了陆晨山! 凭谁都知道陆晨山可以是他们这群学子里领头的,原因很简单,陆晨山的父亲是本镇唯一的官盐商人。虽说是地位最下等的商人,但盐商可不是简单的商人,他们手眼通天,尤其是做官盐买卖的,在官府中都是连着姻亲。虽然还有最后一道考试没有进行,但陆晨山已经是内定的秀才了。 多少童生考到白头都没有成为秀才。程远也是为了最后一道考试,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巴结陆晨山,希望能通过他在主考官那里留个印象。 程远思索了一下,确定刚才夏君妍还没有来得及和陆晨山说些什么的时候自己便赶到了,“只是我们村里的,也不怎么熟。” “哦?只是一个乡下丫头?”陆晨山望向书摊摊主,“那丫头刚才是要买书吗?” 摊主指着那本古诗合集:“嫌贵,没买。” “真是稀奇了,一个乡下丫头竟然也要买诗?”陆晨山拿起翻了几页,刚才他也扫了一眼书摊,整个书摊上也就这本有些看头。 买诗?程远狐疑的往夏君妍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他很确定是不识字的。她这样做肯定是故意的,是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特地来讨好自己? 可是联想到上次夏君妍那些污秽之词,莫非……她是要引起兴趣的人是陆晨山?! 程远越想越觉得可疑。 那个贱人!就是因为不想娶她,所以她就要千方百计的要向他背后捅刀子! “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难得进城一趟,八成都是瞎打听,也好回去吹嘘一番。”程远边说着,又道,“现在大伙儿可都在茶社等着陆兄赋诗了,陆兄在磨蹭下去,等会儿可要以茶代酒自罚三杯啊。” 陆晨山本是因好奇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程远的表情居然如此丰富。见程远这么着急的想要离开,陆晨山反而想在磨蹭一下。更何况那些个书院同窗平日里各个一副清高嘴脸,只不过如今临到考试,便开始巴结与他,就算再晾着他们一会儿又有何妨! “又不是真的喝酒,以茶代酒有甚意思!程兄也知道我对诗词茶道一向不通,今天茶社拿出好茶来招待诸兄,可不能让我给牛饮了。难得找到本好书,这本我要了,直接送到府里。”陆晨山笑道,“还真巧了,你们村的那个村姑倒是有些眼色,瞎打听都能打听得到最好的一本。” 程远讪讪笑了笑。他知道现在不能再提夏君妍,免得眼前这位爷真的对那个女人起了什么兴趣,那就糟了。 夏君妍倒是很快将程远忘在了脑后。如今她手里有了些许银钱,便将一些急用的东西都买回了些。见天色尚早,干脆去了一趟安大娘家。 安大娘正坐在小院里纳鞋底,家里中几个年纪小的娃帮着洗菜和喂鸡。夏君妍推开柴门,爽快掏出从镇上买回来的糖分给他们。 “你才有几个工钱,就这么浪费了。”安大娘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的埋怨道。 “给娃娃们买几个糖甜甜嘴,也不枉他们叫我一声姐了。”夏君妍又掏出一个装了铜钱的小布袋递给安大娘,还上次赊的菜钱。 安大娘一接便知道这里面约有五十文钱的重量。 “我听你安叔说那壮士虽出手阔绰,可你也别太……”安大娘有些犹豫,虽然嘴上没说,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在告诉她别太吃公攒私,免得被东家发现,咱不能做这种背良心的事。 夏君妍赶紧道:“大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每一笔钱怎么用的,我都会一五一十的跟壮士大哥说。” 见她如此保证,安大娘也不多啰嗦了,转而提到今天下午村里的一桩见闻。 “程家那位开始给她家小子张罗瞧姑娘了。”安大娘冷笑,“这才过了几天就按耐不住了。看她那架势,她儿子这秀才是十拿九稳了。咱们村里的一个都瞧不上,眼睛就盯着镇上娇滴滴的小姐们。说什么他们家程远肯定是咱们村最有出息的!” “第三轮比试不是还得几个月吗,现在就知道能考过了?” 夏君妍一点也不想和程远以及李氏扯上关系。程远早点成亲也好,免得他们总是一幅被害妄想狂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忍不住的想要上去抽俩嘴巴子! 但程远现在只是童生,而童生在古代根本不算功名。只有到了秀才才算是有了功名,才能享有读书人的种种特权。程家在村里算得上是富户,但镇上的小姐们应该看不上他吧。 “听说是有了贵人相助,早就不把区区秀才放在眼里了。”安大娘语气有些不善。她亦有儿子在读书,可村里说得最多的便是程远如何如何聪明,童生试已经过了两轮了,且都是考一次便过。但程远比她儿子年长几岁,就算先考上秀才也没什么,但她就是看不惯李氏那幅得意的嘴脸,恨不得吹嘘的全天下就她儿子有能耐,就她儿子会读书,别人家的全是蠢货! “这都是没影的事呢。”夏君妍没往心里去,“他爱娶谁便娶谁,我与他已无任何瓜葛。” 想这些,还不如思考明儿上山给壮士大哥做啥好吃的来得实在呢。保不准壮士大哥吃的一高兴,又把工钱给涨了呢! 回家后,夏君妍将买回的纸笔一一放好,开始正式琢磨菜色。 章节目录 第六章 离开 壮士大哥依旧和第一次见面那般没什么话语,见到夏君妍来,也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专心致志的劈柴。 夏君妍背着一篓茱萸走来,对壮士笑了笑问道:“壮士大哥,你喜欢吃辣吗?” 壮士恩了声,继续劈柴。 夏君妍站了一会儿,见壮士大哥没什么要补充的,便自顾去了厨房。 她在镇上没有发现红辣椒,取而代之的则是茱萸。古代调味料少得可怜,好不容易发现胡椒别人还不卖。幸好酱油醋以及酒都有,毕竟这哥仨属于一母同胞。 茱萸算是一种古代辣椒,十分提味。夏君妍第一次用它来炒菜,火候掌握的不好,呛得眼泪直流。好不容易将一盘茱萸炒肉给起锅了,一回头,壮士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外。 “咳咳咳咳……这里烟熏火燎的,你走远点免得呛着。”夏君妍一手扇风,一手摸着眼泪,模样十分狼狈。 壮士大哥依旧冷眼看着。 夏君妍赶紧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厨房烧着的!!” 果然,这句话说完,壮士转身便走了。 哎,人心冷暖啊,夏君妍小小的忧伤了一下,感情壮士大哥是担心厨房的安危。 午饭很快便准备好了。一盘炒茄子,一碟泡萝卜,一盘炒肉,一大碗香喷喷的冬瓜肉片汤。夏君妍第一次尝试用茱萸代替辣椒,菜端出来前她在厨房偷偷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壮士大哥冷着脸走来,随意的看了一下今天的菜色,便冷着脸的添了第一碗饭,然后冷着脸的添了第二碗饭,接着又是第三碗…… “很辣吗?”经过在四川足足吃了一个月火锅把买回程火车票钱都吃没了的夏君妍,一直都觉得茱萸的辣味不够正宗。但看着吃着满头大汗还要拼命塞饭的壮士,夏君妍心顿时有点心虚。 壮士大哥抬头看到一脸淡定往嘴里送茱萸的夏君妍,冰冷的眼神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 她又夹了一颗!! 她都不用筷子了,改用勺,舀了整整一勺,红的都毛冒尖尖了!! 夏君妍直接舀了一勺茱萸送进嘴里,嚼了嚼,眼神一亮,一脸陶醉…… 壮士大哥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盘茱萸炒肉推到夏君妍面前。他之前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夏姑娘才不会在厨房被吓着呢。 “味道不好吗?”见壮士大哥突然不动筷子了,夏君妍关切的问道。 “好。”就是太辣了! “那就多吃些。”夏君妍满足的又给自己舀了一勺茱萸。 壮士大哥的背部肌肉不由地绷的更紧了,仿佛如临大敌。 夏君妍陶醉在辣味中,又想起今天再镇上的遭遇,不由道:“早知道我就该把罐子胡椒买下来的。” “胡椒?”壮士大哥一点诧异。 “对啊,胡椒也能提味,而且不用这么辣了。”夏君妍想起前世的黑胡椒系列菜,口水又开始泛滥起来。 壮士大哥内心挣扎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胡椒能吃吗?”那玩意儿不是香料吗?! 没错,胡椒在古代是作为香料的存在,与沉香等价,在某意义上比沉香更为贵重。贵族小姐、文人君子的香囊里不放胡椒,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上层人物。 谁料对面的夏君妍更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咦?壮士大哥没吃过胡椒?!” 夏君妍猛地记起自己以前也有很多朋友都没见过原始的胡椒,大家常见的都是超市里卖的成品,也就是胡椒粉,连忙补充道:“就是那种很小的颗粒,磨成粉末后呈黑褐色,闻起来还有点呛鼻呢。” 壮士大哥深深看了两眼夏君妍。 夏君妍捧着碗吓得一哆嗦,她说错什么了吗?可壮士大哥转眼又埋头吃起饭来,夏君妍想了会儿——难道是因为壮士大哥真的没有见识过胡椒,所以现在自尊心受伤了? 好可怜的壮士大哥啊。 用过一顿有惊无险的午饭后,夏君妍将这几日记的小账递给壮士大哥过目。壮士大哥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心中更是诧异——她竟然还会写字! 这个夏姑娘不仅认识胡椒,还识字! 她真的是村姑吗? 世间奇人多矣,纵然对方只是一个村姑,但这世间谁又规定了村姑就不能见识多广呢。壮士有些羞愧,他竟然也如此浅薄,仅凭身份而去看人。 当初要不是夏姑娘,他怕是早就死在荒山当中了。这世上多是挟恩图报之人,而夏姑娘为了打消他的疑虑,特地将竹篮放在一旁假装去溪边喝水,好让他拿到了竹篮中的两个馒头和一些简单的伤药。 眼见着夏君妍收拾的动作越发麻利了,壮士越发觉得自愧不如。夏姑娘不仅道德高尚,施恩不图回报,还如此勤劳,真是个好姑娘啊! “我都收拾好了,晚饭就放在厨房里。壮士大哥再见,我明天再来。”夏君妍麻溜的背起竹篓,一阵风般的逃离木屋。 刚才壮士大哥一直冷冷的盯着她,好可怕啊! 不就是说了一句胡椒吗,没吃过也没什么呀,用得着这么小心眼么! 好在胡椒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夏君妍老老实实的去山上做饭,也没有再想着尝试什么新菜,壮士大哥果然不再冷眼盯着她了。夏君妍舒口气,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山中猎户的木屋在壮士大哥的修缮下,越发有了样子。小院外的篱笆都扎好了,屋顶门窗也都修缮一新,连窗纸都新糊了一层。院子里也特地给夏君妍带来的小鸡修了一座鸡舍。厨房里的水缸永远都装满了水,都是在夏君妍来之前便挑好了。 除此之外,壮士还特地留了一个水缸,用来装新鲜的活鱼。夏君妍泡的小泡菜还有米酒坛子都被他整齐的摆好。 夏君妍觉得壮士大哥虽然总是顶着一副冰冷又阴沉的脸,但他真的挺会过日子。小院子收拾的很干净,也很舒服。四周山清水秀,在这样的地方住着,真的有一种隐居山野悠闲度日的感觉。 可惜这不是她的房子,只能过过眼瘾了。倒是看着水缸里游来游去鲜活又肥美的鲫鱼,夏君妍又想尝试一下新菜色,要不这次她少放点儿辣? 正要与壮士大哥商量商量,结果却见壮士大哥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啊?!”夏君妍非常意外,“怎么突然要走了呢?有什么急事吗?还回来吗?”她工钱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了份工作难道又要回到饿肚子的时候了吗? 壮士大哥没解释什么,只是道:“你帮我看一下家。” “哦。”夏君妍愣愣的点头。接着手上便多一袋子散碎银两,约莫有十几两。 “看家的报酬。”壮士大哥简单明了的说了理由。 夏君妍终于反应了过来:“这……这太多了!!”说罢,赶紧将钱塞回去,正抬手,一道冰冷的目光扫下来,夏君妍又缩了一下,但还是小小的抗争道,“真的不用这么多。之前你就给了一个月的工钱呢,如今才过了半个月。” 壮士大哥没理她。 夏君妍心有不安的接下那笔巨款,走到壮士身后,小声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壮士微微蹙了眉,夏君妍赶紧道:“若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哈……哈哈,我保证替你看好家!你走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壮士环顾了一下四周。干净的院落,四周鸟语声声,还能听到不远处溪水的声音,石榴树下的石桌上还摆着凉茶和小糖糕。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静谧农家小院呆了足足半个月,真是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啊。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打听到他的行踪的,但若不走,肯定会连累到善良的夏姑娘。他本打算留一大笔银子给她,但又怕这么多银两反而给她招来祸事。更担心突然留一大笔银两,高风亮节的夏姑娘会不会很生气? 最终,壮士还是离开了。 壮士离开后,夏君妍依旧按着以前的时辰来到山中的小屋。虽然以前壮士大哥也只是沉默的坐在院子的一角劈柴,不怎么和她说话。 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夏君妍长长的叹口气,虽然壮士大哥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但她依旧有些怀念壮士大哥。 “真是的,人都走了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夏君妍有些遗憾。以前总是壮士大哥壮士大哥的喊着,从来没有好好问问别人叫什么。 夏君妍照常做了饭菜,自己一个人简单吃完后,将院子收拾好后和往常一样下山回家。刚走到一半,突然看见安大娘家的闺女小玉气喘吁吁的跑来。 “阿夏,你家外面围着好多人呢,手里都拿着木棍,我娘叫我来通知你,这几天就住在山上,千万别回去!”小玉泡的满头大汗,神色十分紧张。 “什么?”夏君妍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了?” “还不是赌坊里的那些人!”小玉显然也是吓着了,“他们又来要钱了。我娘说他们还不知道山上的事,让你这段日子在山上躲一躲。” “赌坊?我没有去过赌坊啊!”夏君妍实在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和那种地方扯上关系。 小玉见她这副弄不清楚状况的模样,急得跳脚:“哎呀!阿夏你忘了吗,你爹爹就是欠了赌坊好大一笔银子才跳河自尽的呢。” 夏君妍只是单纯的以为夏小姑娘的爹娘都死得早,加之穿来的这段日子也没人跟她说过这些往事,毕竟这算是别人家的丑闻了,不会有人当着夏君妍的面说这种事的。夏君妍旁敲侧击,又从小玉那里打听到,村里人嫌夏家家穷拿不出嫁妆,高攀程家。程家给夏爹出主意,去赌坊碰运气。刚开始夏爹赢了几笔,谁料后来越输越多,欠下一大笔银子。夏小姑娘的娘亲更是因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而夏爹也觉得对不起家人,便自尽了。 难怪夏小姑娘的爹娘早亡,难怪这夏家穷的这么叮当响,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章节目录 第七章 还债 夏君妍领着小玉暂时回到山中。壮士把院子里的篱笆以及柴门都修的很牢靠,夏君妍牢牢关上,又将靠在墙角的柴刀拿进屋里,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穿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好不容易找了个份厨娘的活儿填饱了肚子,安生日子没过几天竟然又要去收拾这些烂篓子。整个村子里,她也就和安大娘一家熟悉些,可安大娘也不会将这种算是夏家的丑闻整天挂在嘴边对夏君妍说。 现在这种困境,夏君妍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去解决。 “我爹究竟欠了他们多少钱啊!”夏君妍满面愁容。 “不知道。”小玉第一次来壮士这里,正好奇的在屋内转悠,“阿夏你也不知道吗?” “我爹那个人怎么会把这种事对我说呢。”夏君妍愁云密布。又牵扯到了程家,也不知程家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钱! 虽然夏君妍没有去过赌坊,不过想也知道,凡是在赌坊里欠了钱的绝对都是高利贷,而古代对高利贷并没有什么限制,因为许多官员也是从中牟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句话在这个时代被贯彻的非常彻底。 赌坊里的人不可能因为几两银子就大老远的跑来,可赌坊里的人也应该知道夏家已经没钱了,除了一个没几两肉的小丫头,再无他人。 “那些人最没有良心!”小玉忿忿道,“阿夏,这段日子你别回去,那群人没安好心。我娘说以前隔壁村的一姑娘也是因为老子欠了赌坊的钱,最后被赌坊的人卖到进了楼子,一辈子都毁了!那还是老子娘都在呢!” 想必之前的夏小姑娘也是想到了这一环,走投无路,最后选择了投水自尽。 夏君妍可不想死! 她虽然阴差阳错的来到这里,但也想好好的过日子。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得向前看,既然是问题,那就总有办法去解决。至少她现在的情况比最开始要好多了。 夏君妍飞快地盘算,既然对方已经知道夏家拿不出钱了,那就很有可能也如隔壁村那样,将她卖进青楼或者直接卖给牙婆,好歹还能收回几两银子,总比这样拖下去一文钱都收不回来的要好。 仔细想想,如今她遇到的这种情况到时和现代企业遭遇破产清算很有几分类似。 夏家就是那个负债累累快要破产的公司,赌坊便是债主。一般而言,不到万不得已,债主是不希望公司破产的,毕竟一旦公司破产了就再也无法盈利。破产清算的那几个钱和真正应该还债的钱就是小巫见大巫。 只要公司还在,就有一只还会下蛋的母鸡,给人一种会还清欠债的希望。所以她现在要赶紧把自己转化为那只会下蛋的母鸡,让赌坊的人不要步步紧逼,免得最后蛋打鸡飞,大家都落不着好! 阿弥陀佛,好在壮士大哥走之前还留下了十几两银子,整件事还有一线转机。 与小玉一起在山上待了三天,直到安叔悄悄来山上送信,二人这才知道赌坊的人在夏家守了一天都没有守到夏君妍,冲进屋里把带不走的东西都砸了,而米粮之类则都扫荡一空。幸好夏君妍将银两都放在身上,也没多大损失。 “人都散了,我眼瞅着他们离开村子的。”安叔说道。 夏君妍感激道谢。让小玉跟着安叔回家,自己拿着五两银子去了镇上。正巧今天又是一个赶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夏君妍埋着头,专心往赌坊方向走去。 经过盐铺时,陆掌柜眯了眯眼,对一旁的伙计问道:“刚才过去的是上次来买盐的姑娘吧?” 伙计一直忙店里的生意没怎么注意,赶紧探头往外望去:“看模样有点像,那身衣服好像和上次来穿的一样。” 陆掌柜随手摸了把胡须。他是官盐身份,自上次在铺子里遇到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姑娘后便立刻和在衙门里当差的小舅子说了。 那小姑娘的底细倒是很快就摸清楚了,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村姑。只不过小舅子回来后说起这事儿的态度有些奇怪,竟然说小姑娘虽然是个村姑,但也是守法的百姓,以后买盐只要不差钱就对人客气些。 其他的任凭陆掌柜怎么给小舅子灌酒,对方都不肯再多一句嘴。最后还是请出了自家娘子,狮吼了一番,小舅子才委委屈屈的透露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咱们知县老爷也不肯多说。我就知道,现在天下太平,咱们把日子过好就行了。那村姑的确是走了运道见过贵人,但也仅此而已,我们知县老爷猜那个村姑就是帮着贵人做了些吃食罢了。知县老爷特地去上峰打听过了,贵人只是单纯的路过此地,而贵人的本意也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来过。所以这件事衙门里除了几个心腹外,谁都不知道,我们也不准去到处声张。既然如此,大家一如既往就行,不必有什么担心的。” 太平日子啊,就这么过下去就行了。陆掌柜又悠悠哉哉的品了口茶,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毕竟谁会闲的没事去找一个村姑的麻烦呢。 而夏君妍正站在赌坊大门外,做着最后的心里建防。 赌坊一般开在背街,闹中取静,赌坊内自然是另有乾坤。夏君妍深吸了口气,正要抬步往里走,见赌坊里正要走出两个人,赶紧闪身躲到一旁去了。二人有说有笑,没注意大门石狮后还有人。 伙计客客气气的将身边的公子哥送出,嘴里一个劲的殷勤道:“程公子今儿手气太旺了,我们刘头根本就是您的手下败将啊。” “没什么,今儿火气好而已。不用送了,你回去吧。”程远笑的红光满面,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小伙计见他走远了,遂往旁呸了一口:“嘿,孙子!且让你在得意几天,进了咱这儿,得让你叫我爷爷!” 小伙计掸了掸衣袖,刚转身往里走,突然旁边窜出一个人影。夏君妍讨好的笑道:“小哥,你们赌坊的掌柜在吗?” “奶奶的,吓死老子了!”小伙计眼色不善。来赌坊的女人,尤其是这种穿的格外寒颤的小姑娘都是家里老子欠了钱被迫来卖身的。想到这里,伙计邪邪的笑了笑:“哟,小娘子带什么面纱啊,真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呢?” “面丑,不忍污了小哥你的眼睛。”夏君妍唯唯低头。 “滚滚滚!”小伙计不耐烦的挥手,“别挡着爷做生意!” “小哥,你通融一下呗!”夏君妍心一横,干脆扯着嗓子喊道,“我是双河村夏家的,来还钱的!!” “嘿!你个小妮子上赶着找打呢!”小伙计气的扬手就要揍人,夏君妍像只猴儿一样东躲西闪。门外动静不小,到底还是惊动了赌坊里的头头。 走出来两个中年男子,一个胖子一个精瘦精瘦的。 小伙计见着这二人出来了,连忙又堆起笑容,首先对那胖子作揖:“二当家的,怎么把您老给惊动了,小的该打!”作势轻轻拍了一下脸,又朝着旁边那个精瘦精瘦的中年男子挤眉弄眼,“刘头,这丫头说是什么双河村夏家的。” 此人名为刘五,一双三角眼,脸色蜡黄,是赌场里专门看场子的,有时候也会出去追债。夏家的债是他负责去追的,赌坊当家的一般不干涉手下人的行动,给予较大的自由度。 刘五自然是认识夏君妍,顿时将她拉到跟前:“你老子欠了赌坊银子,本息一共一百二十八两三钱!我们当家的心善,将那三钱给你抹了,还剩一百二十八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钱!” 夏君妍连连弯腰,哭道:“刘爷,您是知道我家的,我爹把能卖的都卖了,我娘也跟着去了。庄稼人三辈子也拿不出一百多两银子呀!您就算把我卖了,我也不值一百两啊!” 刘五啐了一口:“呸!就你这乡下丫头还想着卖一百两!不要脸的东西,你当你是楼子里的小红牌啊!” 二当家的看得有些不耐烦:“既然没银子还,那就按照老规矩,随便打发给牙婆子过来看人,能卖几两是几两!” “我也是这么想的,上次去村子里让这臭丫头给跑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自己送上门了!等下听话些,免得受罪!” 刘五拽着夏君妍往赌坊后院走,本以为夏君妍会像以前的那些丫头挣扎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又见夏君妍脸上那个破抹布遮着实在是碍事,一个乡下丫头还学起城里小姐的模样,上街还蒙个面,顺手就给揭开了。 “你你你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对面站着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二当家的更是一把打开了折扇挡在了眼前,不忍直视。 章节目录 第八章 银两 夏君妍捂着脸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我去看了郎中,郎中说可能是我在村子里冲撞了什么的,让我去庙里求符纸烧水喝。我试了但没用,郎中让我自求多福,也许过段日子就好了。” “你,你……”刘五抬着手指着要说什么,可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夏君妍那张红肿不堪的脸,简直就令人恶心,更别提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点子,再看一眼似乎还有些水泡。天知道她到底冲撞了什么,万一这玩意会传染可怎么好! “让这女人赶紧把脸蒙上,什么恶心的东西都赶往赌坊里闯,轰出去!”二当家怒气冲冲,不停摇扇子。 “可她还欠赌坊的钱呢。”刘五不甘说道。 二当家被夏君妍那张丑颜刺激的无比心烦,大吼道:“夏家的钱是你放出去的,这烂摊子自己收拾!” 夏君妍已将脸又蒙上了。见赌坊二当家拂袖而去,小心翼翼地走到刘五身边。 刘五见她这幅模样就心烦不已,恨不得踹她一脚,但又碍着二人都站在赌坊门口,到底也不好动手。可如今就算把牙婆找来了,也不会有人要买她,哪怕最下等的青楼也不会要!有钱买人的不过几种用途,要么给人当童养媳,要么是丫鬟,要么就是去楼子里接客。可无论哪样,夏君妍这张脸都能把人给吓死,更别提她这张脸可能还是因为什么疾病造成的。 刘五气的青筋直冒,好好的一笔买卖就这么白白毁了!手上的拳头正捏的咯吱作响,一把将夏君妍拖到了巷子中,狠狠甩到地上! “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把欠的银子还上!别以为脸花了就没事了,爷弄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不等夏君妍说话,又是一脸狰狞的踢去,夏君妍疼的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仁。 一旁的伙计眼尖看见一个红色的小布袋从夏君妍怀里掉了出来,捡起一看,兴奋道:“刘爷,你瞧这这个!” 刘五拿过一瞧,顿时乐了:“哟,死女人跟爷爷玩心计呢!” “那……那是我治病的钱啊!”夏君妍挣扎的爬起来,哭喊道,“刘爷行行好,把钱还给我吧。那是我做了好多针线活儿才攒下来抓药的救命钱啊!” “滚一边去!”刘五抬腿又是一脚。手中的银子大约有五两,相较之前一文钱都收不回来,此刻心情好上了天。朝着夏君妍啐道:“既然还能做针线活儿,那就赶紧还钱!爷爷我心疼你,不把你卖到那脏地方,你自己可得挣点气!下个月见不到银子当心爷爷一脚踹死你!”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丝毫不理会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直到喊得喉咙都哑了,夏君妍这才拍着灰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了眼泪,又揉着被踹了一脚的肚子——苦肉计,真的很疼啊! 可如果她直接在脸毁了之后主动把钱拿出来,刘五肯定会怀疑她是故意将脸毁掉的,那时她在说银子的来历,刘五八成不会相信,而且说不定还会认为她身上还有其他银两。为了逼她将剩下的银子一次性都拿出来,说不定刘五会对她下死手!为了以防万一,演一出苦肉计挨这几下,也算是值了。 夏君妍揉着肚子,用藏在里衣里的钱去药店抓了些金银花和一些药膏,便一瘸一拐的回村去了。整整一篓子的茱萸全部熬成了浓汤,其功能相当于现代的辣椒油了。拿这玩意儿洗脸,再加上她拿炭又涂了涂,效果果然不负众望。 看着镜子里的脸,夏君妍自己都想哭了。原本多正常的一张小脸蛋啊,活活被毁成了这样!好在她去问了郎中,只要消了火,慢慢就会好了。 轻轻的将药膏擦上,脸上的火辣和药膏的清凉刺激的夏君妍顿时五官紧蹙。这间小屋被上次赌坊里的人砸的破破烂烂,夏君妍锁好门,又回到山上小屋中。 壮士大哥的床很大也很宽敞,被褥和枕头都被他整齐的放在柜子里。想到壮士大哥杀人狂魔般的阴冷气场,夏君妍老老实实用自己的被褥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好在木屋里家什还有食材都很齐全,就算完全不下山,也能在山上生活一段时间 其实夏君妍心底对这笔银子是极其不愿还的,她觉得夏小姑娘的爹根本没有欠赌坊这么多银子,都是高利贷利滚利才导致这么多!下次去的时候她应该让刘五出示欠条的,毕竟她在原来夏小姑娘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借据之类的东西。 一百多两银子的外债,夏君妍不打算全部还上,但前面几次还是要做做样子,花钱买个平安。壮士大哥离开前留给的十几两银子,今天就没了五两,她不能坐山吃空啊! 夏君妍心烦意燥的围着桌子团团转,能遇到一个土豪壮士已经是走了八辈子的运道了,上哪儿再去找这么有钱又大方东家呢? 一位伟人告诉我们知识就是金钱,夏君妍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她唯一比古人有经验的地方可能就是吃的菜比古人多了,她可是一个能认出胡椒的女人啊! 夏君妍踱步去了厨房,这里放着的还是她之前为壮士采购的食材,每一样都被整齐的摆放着,锅碗瓢盆以及她腌制的泡菜和大酱都放在屋中阴凉处,水缸里还没来得及煮成鱼汤的鲤鱼正游得欢畅。 夏君妍环顾了一圈,脑中飞快地想着食谱。到底有什么菜是后世常吃的,而现在还没有出现的?在有限的食材和调料下,她到底还能发挥到什么地步? 渐渐地,夏君妍的目光落在了鲤鱼身上…… 五日后,又到了去镇上赶集的日子。 章节目录 第九章 酒楼 “让让!让让!小心鱼腥味沾你衣服上了啊!”夏君妍身斜跨着一个大布袋,手推着车从东市大街一路穿过。车上放着的木盆中五六条新鲜鲤鱼活蹦乱跳,一看便知是今天早上刚捕的。 天刚蒙蒙亮时,夏君妍便下山去河边向渔家买鱼,为了省钱更是找安大娘家里借了小推车,自己一个人亲自推到集市上来。到现在赶了十几里的路,夏君妍暂时将车推到路边,用手扇风歇息片刻。 她这几条鱼样子甚好,又肥又新鲜,刚停下来,便有人上前询问价钱。 “不卖不卖!”夏君妍摆摆手,“这都是聚福楼订的鱼!” 聚集的人群虽有些失望,但也三三两两的散了。正好她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正要离开,突然身边店铺走出来一个伙计:“哟,这不是上次那个姑娘吗?” 夏君妍抬头望了那店铺的招牌,顿时也乐了:“这不是陆掌柜家的吗!抱歉啊,我今天不买盐。” 伙计见她这装扮好奇道:“姑娘,你怎么把脸给蒙上了?”要不是刚才说话的声音听的耳熟,他一下子还真没认出来。 “乡下蚊虫多,被咬了几口。大夫说不能见光,这不就遮着了。” 伙计笑了笑:“知道你们姑娘家最担心这个。没事,我小时候偷蜂蜜也被蛰过,过几天就消了。大家好歹也算认识了,我们掌柜的见天热,让姑娘进店里来喝杯凉茶歇歇脚。我叫王永,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夏君妍,就叫我阿夏就好了。”夏君妍想了想,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没必要推辞陆展柜的好意。将车推到盐铺门口,晾谁也不敢在卖官盐的地方撒野。 背着伙计掀开了面罩,喝了一口凉茶,凉丝丝的从喉咙润到肚子,夏君妍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一直在算账的陆掌柜突然问道:“夏姑娘的鱼都是聚福楼订的?” 夏君妍微楞,见着陆掌柜正捋着胡须微笑,就知道这是只老狐狸。陆掌柜是盐商而且还是官盐,当然是本地有名的酒楼的熟客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陆掌柜啊,这鱼虽然不是聚福楼订的,但我是真的想把鱼卖给聚福楼。您给掌掌眼,我这鱼应该能够入的了聚福楼的眼吧。” “这鱼一看就是今天刚捕的,正是鲜活肥美,肯定能卖掉的。”又有些关切的问道,“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突然想着要卖鱼了?一个姑娘家的作甚干这些粗活,想要赚些银子去西街绣房那里讨个活计也不是甚么难事。” “我手脚粗笨也只能做这些粗重活儿了。”夏君妍笑笑,“谢陆掌柜的凉茶,我还要给聚福楼送鱼就不多聊了,陆掌柜留步、留步。”说罢,运起力气将车推起。 见着夏君妍走远了,伙计王永纳闷问道:“掌柜的,咱们用得着对一个乡下丫头那么客气吗?” 陆掌柜不客气的拍了他一下,“咱们开门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对谁都要客客气气的!” “哦。”王永郁闷的揉着头干活去了。 陆掌柜心中子自有盘算。虽然衙门里的人对那位贵人闭口不提,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来历的人能够将珍贵的胡椒看做如此平常的事?按照常理,贵人虽然走了,但肯定会给跟自己有缘的村姑一笔银子,许多微服私访的贵人们都喜欢干这事儿! 但这个村姑身材本就瘦弱不堪,如今竟然还在干粗活,很明显是家里穷的块揭不开锅了。 哪路贵人这么小气啊! 或者说贵人根本就没把这村姑当回事?若是如此,倒也侧面说明了他们云安衙门真的是十分太平的,知县老爷没有骗下面人。 陆掌柜正思索着,突然耳边一声巨响:“爹!我来了!” “臭小子!好好说话不会吗?!”陆掌柜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甩了过去。陆晨山早就习惯将他老子气的三佛出世五佛升天的模样,麻溜的跳到一旁,躲过这一掌,笑嘻嘻的坐下端起茶杯:“咦,今天怎么泡的凉茶?王永,给小爷换今年的新茶,那个香。” “滚滚滚!今天不用去学堂吗?你还想不想考秀才了!”陆掌柜见着儿子就心烦,整天没个整形的四处鬼混,要不是就这一个独子,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爹,我刚才看见你跟一小丫头聊得正欢没敢打扰。嘿嘿,你打算背着我娘做什么呢?” “混帐东西!”陆掌柜气的胡子颤啊颤,天地良心啊,他要是有那个贼胆至于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吗?! 陆晨山笑眯眯的站起身,走到陆掌柜身边靠过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爹,那姑娘谁啊,告诉我呗,我保证不跟娘说。” “你尽管去说,你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陆掌柜努力顺气,往旁边狠狠挪动几步,陆晨山失去依靠差点摔下,加之身型有有些微胖,模样倒是颇为狼狈。 “不说算了!爹,你可真没意思。”陆晨山大大咧咧的摇着扇子走出盐铺,也不管陆掌柜追着身后让他滚回书院。 哎哎哎,念书念书,念书有甚用!反正这次的秀才他是榜上有名,与其去书院看先生的白眼,还不如玩去。 “夏君妍?”陆晨山已从伙计王永那里打听到了名字,此刻脸上咧出一个笑意,“这个还算点意思!” 他记性不错,上次书摊的事后程远说漏了嘴提到过这个名字,他便记下了。认识字甚至有可能还会念诗的村姑,陆晨山有兴趣去会会。 夏君妍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此刻她正站在酒楼侧门处与伙计讨价还价。 聚福楼的生意在云安镇属于不错,却不算顶尖。伙计见一个穿的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衫,还蒙着面的丫头推着车过来,顿时大声呵道:“你做什么的?” “我来卖鱼的。”夏君妍又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蒙面,将车停在一旁,“小哥你来看看这鱼,都是今天早上才从河里捞上来的。” “等着!” 伙计一溜小跑,过了会儿,走出一个大厨的模样的男人,直接伸手将鱼捞起,掂了掂分量:“多少钱?” 夏君妍弯眼笑道:“白送。” “拿我寻开心呢!”大厨顿时挂着脸,将鱼仍回木盆里,“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夏君妍踮起脚看了看:“能帮忙把掌柜叫来吗?只要掌柜来了,我这鱼就是真的白送。一口吐沫一口钉,我要是骗你,我是这个!”说着,竖起小指。 那厨子和伙计正犹豫,突然听见几道稀疏的笑声。陆晨山迈着八字腿摇着扇子晃晃悠悠的踱步而来:“还真是让我猜对了,你这个村姑有点意思啊!”说着,啪的一声收起扇子,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说道,“把你们掌柜叫来,就说小爷给他送鱼来了。” 夏君妍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如果她记得不错他是程远的胖同学吧。 陆晨山见夏君妍一脸吃惊的看着自己,越发得意了——本公子就是这么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伙计当然认识陆晨山,虽然不知道这位爷怎么会突然和一个乡下丫头混在一起了,不过既然陆爷发话了,他也不敢得罪,赶紧回酒楼里去请掌柜。 “愣在这里作甚,这大太阳的站着不累啊。”陆晨山指着对面的厨子,“赶紧的,小爷说了这鱼是送给你们掌柜的,来个人搬去厨房。”说罢,也不管对方什么表情直接走进酒楼里。 夏君妍见鱼被拿了,虽对陆晨山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意外,但也赶紧跟了上去。小声问道:“这位公子,您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陆晨山纯属闲着无聊来找乐子的,正好听见夏君妍说什么白送,顿时来了兴趣,他倒是十分想知道夏君妍要做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将鱼运来,竟然是白送吗?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这么直白的对小姑娘说自己是来看戏的,此刻十分正人君子道,“好歹大家有过一面之缘,我见你被伙计刁难,就顺手帮个忙。” 见夏君妍还是一脸警惕,陆晨山又补充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之前你还在我家的盐铺里喝了杯凉茶呢。” 他是陆掌柜的儿子?夏君妍吃了一惊。陆晨山得意的仰着头,十分满意对方的表情:“没错,我就是陆晨山了!” “哦,原来是陆公子啊。”夏君妍随意的抬抬手表示知道了。 陆晨山有些意外,他的大名在整个云安镇都是赫赫有名的。多少姑娘求着哭着要嫁他,多少人想要巴结他。尤其是那些急需要钱的,哪个不是哭爹爹告奶奶的找他来借钱急用,这个寒酸村姑竟然就这么个反应?! “我是陆,晨,山!”陆晨山再次重复了一次,他就不信这个村姑没反应! 夏君妍愣了一下,会意道:“我是夏君妍。”又体贴地补充道,“大家都喊我阿夏,陆公子也可以这么叫我。” 陆晨山:“……” 章节目录 第十章 菜谱 陆晨山的大名果然很好用,聚福楼孙掌柜满脸笑意迎来:“难得陆公子大驾光临,正巧鄙楼有几道新菜,还望陆公子屈尊来尝尝味道。” 陆晨山没兴趣和他周旋,昂着圆润的下巴,直接道:“本公子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你楼里的伙计欺负这个小姑娘,便来道声不平的。” 孙掌柜立刻一旁的夏君妍客气道:“伙计没甚见识不懂事,还望这位姑娘……”身旁的人机灵的将夏君妍的名字告之,孙掌柜道,“还望夏姑娘不要计较。我瞧着姑娘有些眼生,不知姑娘来鄙楼有何贵干?” 夏君妍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我是来给孙大掌柜送鱼的。白送,一文不取。” 要说不吃惊那是假的!但孙掌柜到底是久经沙场的生意人,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试探道:“夏姑娘不要钱,那要什么?聚福楼虽然不大,但也不差那几条鱼。” 夏君妍自有准备,胸有成竹的说道:“孙大掌柜的聚福楼在咱们云安镇是二十多年的老字号了。大掌柜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多广,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要多。不过我有一道祖传拿手菜,我保证这道菜孙大掌柜从未吃过。而它的材料很简单,就是鱼。若大掌柜敢兴趣,不如将灶房借我一试。若是我将菜做出,大掌柜觉得污了聚福楼的灶台,这些鱼就当是我的赔礼。” “掌柜的,原来这丫头是要来当厨娘的!”搬完鱼回来的李大厨大大咧咧的嚷道。心里是破不服气的,一个小小的乡下丫头,竟然敢在聚福楼这里摆出这幅十拿九稳的模样,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口气不小啊。”李大厨撩起袖子,正要说几句。谁料陆晨山突然笑道:“好!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倒是想看看你要做什么珍馐?孙掌柜,把灶房借她又如何,若是有何闪失,我来赔!” 早在夏君妍说了那番话时,孙掌柜便惊讶不已。对方虽然穿着寒酸,整个人看上去也是瘦瘦小小的,很明显经常挨饿受冻,可一开口的时候竟然有如此神采。仿佛站在对面的不是一个十几岁连城镇都没走出去过的村姑,反而更像是那些走南闯北看过许多世面的大掌柜! 满怀期待的夏君妍殷勤的看着孙掌柜,正好孙掌柜也来了好奇,爽快道:“既然夏姑娘能让大家一饱口福,聚福楼自然乐意让姑娘大显身手了。” 说罢,众人一起朝灶房走去。 聚福楼一共三位大厨,此时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厨房里只有两位帮厨在洗菜切菜。孙掌柜将来龙去脉简单交代了一下,大家顿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李大厨是聚福楼的主厨,脸色颇为不快。他才不管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神采,反正夏君妍这种举动就是对聚福楼厨子的挑衅!乡下丫头,肚子里能有多少油水?一块糖糕都能乐得半天,还能有什么拿手菜?! 夏君妍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孙大掌柜指定的位置上。将鱼干净利落的捞起,去鳞,切片。 “呵,就这刀工!”李大厨讥笑,“丫头,你切得乱七八糟的,厚的厚薄的薄,到底会不会做菜啊!” 夏君妍热的满头汗。她是真不擅长刀工,能切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又不是专业人士!再说那鱼片切得差不多便够了,重要的是味道!李大厨还在叽叽咕咕的,夏君妍抬头道:“祖传秘方,你们这样围着……我不好做啊。” “这丫头明摆着就是来耍我们的!”李大厨正要在嚷嚷几声,孙大掌柜说道:“我们出去,姑娘需要多长时间?” “好了我自然就会端来的。”夏君妍也不确定时间,只能如此回答。 孙大掌柜也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冒失,之前那种神采可能是他老花看错了吧。一个酒楼的灶房可是重地,万一这姑娘时别的酒楼派来的,在他灶房里捣乱…… “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了,烟熏火燎的!她说的也没错,祖传秘方,被人偷学去了怎么办!”陆晨山摇着扇子第一个走了。 李大厨仿佛被刺到了一样:“偷学?就这种手艺,老子才不稀罕看呢!”说着,也气鼓鼓的跟着出去。孙掌柜无奈,只得为夏君妍清了场。 “呼……”夏君妍总算是缓了一口气,其实早在孙掌柜出现后她便紧张的冒了一身汗。从布袋中将调好的大酱拿出,再次仔细梳理了这道“祖传菜”的做法,开工! 鱼肉切片,加蛋清、酒、盐、姜片葱等一起腌制;倒油,放秘制大酱和葱姜一起爆香。 而酒楼里的锅铲比寻常家里要重些,夏君妍折腾的格外费力。终于将底汤沸腾起来,趁着火势正旺,立刻加入鱼片,烫好起锅!一旁的碗里已经装好了豆芽,白菜,随着浓浓鲜味的鱼肉和浓汤顷刻倒进碗中,“滋滋”声响,一股香味在灶房顿时散开。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夏君妍深吸一口气,赶紧将花椒和茱萸倒入锅中爆炒,制成改版麻辣油,趁热淋上。 川菜精髓在于花椒的魔法! “来咯——这道水煮鱼片,麻、辣、鲜、香,各位趁热尝尝!” 夏君妍专注的盯着众人的表情。 孙掌柜还是不太放心灶房,所以大家就坐在灶房外的一个隔间里。早在夏君妍在里面折腾的时候,就有香味传来,这种香味带着丝丝辣意,但和以前的辣味又完全不同。 陆晨山毫不客气的夹了第一筷子。鱼肉刚入口,一股麻辣的刺激感侵袭的舌头上所有的味蕾,可这种强烈的味觉刺激下鱼肉的鲜美肥嫩竟然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太神奇了!! 陆晨山又夹了一筷子,接着又是一筷子!不知不觉,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川菜的魅力就是在不断的味觉刺激下,让人不断地大饱口福。虽然夏君妍的这道水煮鱼片没有现代川菜那么正宗,可对于连番茄炒鸡蛋都没吃过的古人来说,这已经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味觉盛宴了。 孙掌柜吃的满脸通红,虽然觉得很辣,可还是停不住筷子。夏君妍早有准备,将凉茶放在桌上,大家边喝边吃。 “果然是祖传菜谱!”孙掌柜心中啧啧赞叹。他到底没有忘记正事。这位夏姑娘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又露了这么一手,必然是有所图的。如果他聚福楼有了这菜谱,必然会成为一道招牌菜! 古代物资匮乏,调料也不多。大多数人能吃饱就不错了,发明新菜需要浪费大量的食材,在普通人家和普通的酒楼里是绝对负担不起的。菜谱,在古代也是地位和财富的象征。谁家祖传菜谱越多,越证明这个家族有底蕴!毕竟只有闲钱多了才能这么折腾,才能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孙掌柜已经暗自决定花大价钱将此菜谱买下,无论是留给自己的酒楼用还是以后当做人情送出去,都是一份具有风雅的礼物。只是不知这位夏姑娘到底作何打算。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商议 孙掌柜虽舍不得放下筷子,但还是忍住口水,决定先谈正事要紧。 将夏君妍去了酒楼雅间,又客气的替夏君妍倒了茶水,这才问道:“夏姑娘是想来我们聚福楼吗?” 夏君妍摆手笑道:“方才我切鱼的时候想必孙大掌柜已经看过了,我刀工不行,体力也不够,并非最好厨娘的人选。不是我恭维孙掌柜,若是这道菜让聚福楼的大厨来做,味道只会比今天更好。” “可此乃夏姑娘家的祖传菜谱,夏姑娘真舍得割爱给聚福楼?”孙掌柜颇为好奇。 “俗话说好鞍配好马,聚福楼的菜色本就以辣味为主,若是加入了这道水煮鱼片定然会成为一道招牌菜色,而且是全天下独一份的。若我说我的确是要将菜谱卖给聚福楼,孙掌柜觉得此菜谱值多少银两?” 孙掌柜沉思片刻,谨慎道:“三十两。” 夏君妍一口茶水差点喷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孙大掌柜是在打发叫花子吗?!”说罢,便是要走。孙掌柜原本只是试上一试,没想到竟然将人给激怒了,连忙起身道:“夏姑娘若觉得价钱不合适,咱们好商量,何必动气呢。来来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夏君妍大手一挥,毫不理会孙大掌柜的弯弯绕绕,语气十分坚决:“我是看着聚福楼二十多年的老字号才来的,是信任孙大掌柜的人品。只是没想到孙大掌柜也如那些奸猾商人一般欺负我一介女流之辈!自古做买卖讲究诚信二字,若是孙大掌柜毫无诚意,那我便去下一家问问。想来我家的祖传菜谱,也不愁卖不出去!” 孙掌柜后悔不已。他的确是打着夏君妍区区村姑也许没多大见识的念头,多少乡下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几两银子,而三十两白银可以在乡下买上两亩肥田后还能盖上三间瓦屋。 “一口价,五十两!”孙掌柜直接从怀中拿出银票拍在桌上。 夏君妍略略瞧了一眼,冷笑道:“孙掌柜出这样的价钱,那我只好去镇上戏台上摆个摊儿,将这道菜放在上面请各个酒楼的大掌柜品尝一二,谁出价高我便将菜谱给谁。如此公平,甚好,甚好!” “这样万万不可!”孙掌柜大惊失色,“夏姑娘若是诚心来谈买卖,就该拿出诚意来。谈买卖向来都是两家来谈,所谓一女不二嫁,还望夏姑娘三思啊。” “一百两!”夏君妍不打算和孙大掌柜继续斗嘴,她本来也不想将事情闹大让赌坊的人知道,“此菜谱便只卖给聚福楼一家!” 听此价钱,饶是见多识广的孙大掌柜也有些口干舌燥。 一百两! 福聚楼一年的收入也不过百两上下。 但这个价钱又十分的尴尬,孙大掌柜虽然觉得肉疼,可咬咬牙还是出得起的! 见对方脸色犹豫,夏君妍知道孙掌柜动心了可还差点火候。果断添了把火,烧到孙大掌柜心头:“孙大掌柜可知这道菜是如何做成的?除了特殊的做法,最重要的是一道调味,必须是由我家祖传的秘制酱料加进去后才会有这般奇妙的味道。也就是说,孙大掌柜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到的实际上是两样东西。一样是菜谱,一样是酱料的配方。而此酱料还可以加入别的菜里进行调味,可谓是一举多得。做买卖讲究诚信,既然我喊出一百两银子的价钱,那么家谱和酱料就只会卖给一家,绝不再卖。如果孙掌柜嫌贵,也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继续找其他的酒楼好了。若是孙大掌柜不买,我也好去醉仙楼再问问。” 醉仙楼!! 云安镇上另一家老字号酒楼,和聚福楼是十几年的老对手了。最近醉仙楼因退出新菜,将聚福楼的流水活活抢走了近三层,为此孙大掌柜好几天都没睡个安生觉。 此刻夏君妍不适时宜的引入了竞争机制,只有竞争才能卖出好价钱。 “当真是一分一厘也少不得?”孙大掌柜苦苦挣扎。 “若孙大掌柜依旧嫌贵,那这笔买卖便没法谈了。”夏君妍无奈叹气,“一两白银子买到了两样秘方,如此划算的价钱孙大掌柜还要讨价还价,那我还是去别家吧。其实方才我瞧陆公子吃的开心,想来陆公子对这道菜谱也应该有些兴趣。” 那位盐商之子,扔银子跟玩儿似得的主,保不准真的会买下来作为自家菜谱传下去。孙掌柜已站在崖边别无选择,现在是卖方市场,夏君妍的菜谱不愁卖不出去。 无可奈何之下,孙大掌柜拱手道:“夏姑娘虽小小年纪,没想到却是生意中的老手。一百两银子,这里是五十两银票姑娘先收好,剩下的等下我便取来。” “不急。”夏姑娘一边将银票揣进怀里,笑道,“剩下的五十两,我希望孙大掌柜换成散碎银子给我便是,就不用银票了。” “行。”孙大掌柜并无异议。 将银钱付清后,夏君妍便口述菜谱,孙大掌柜亲自写下。仔细核对一番后,又亲自去厨房照着菜谱又做了一次,这下放下心来。 “没想到味道的根源竟是这酱料之中。”孙大掌柜拿着夏君妍带来的大酱,赞不绝口,“竟然是用香料调和而成,又加入了茱萸、花椒等物。” 古代将香料多用于香囊之中,很少用在调味里。夏君妍只是觉得这样太过暴殄天物,便尝试了一番,终于让她折腾出了山寨版的香辣酱。 其实今天卖菜谱她是亏了。她本可以将香辣酱单独出售,只卖成品,不卖配方。如此一来她便可以供应给更多的酒楼,还能拿到集市上去卖。但这样动静太大,很容易被赌坊那群人盯上。 所以只能做这一锤子买卖了。 夏君妍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见孙大掌柜不错眼珠的盯着手上的菜谱和秘方,不由道:“想必这酱料大掌柜以后肯定会用的很多,若是人手不够,我可以帮着做一些。每坛子二十文,如何?” 谁料这次孙大掌柜却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夏君妍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能多拿钱自然也是开心不已:“这一坛子就当是送给大掌柜的,月底我再送十坛来。” 孙大掌柜颔首。 今天一天,夏君妍算是满载而归。一边注意四周有无赌坊的人,一边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布坊扯了几匹新布,交给绣娘做两身新衣裳,正好月底送酱料的时候来拿。她身上穿的这几件衣裳估计再洗洗就能直接变抹布了,鞋底也薄的要命,十分搁脚,便又格外加了钱,让绣娘再做两双结实耐用的鞋,一并月底来拿。 趁着赶集人多,又去买了肉,点心,糖果,以及各种香料,直到斜跨的布袋装不下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混迹在人群中准备回村。 走到镇子口准备搭牛车回去时,发现陆晨山竟然也在此处。他见到夏君妍那鼓鼓的布袋,顿时笑了:“夏姑娘今天收获颇丰啊!”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跟踪 夏君妍下意识的将布袋紧紧扣住,故作轻松道:“真巧啊,陆公子打算去哪呢?” 陆晨山将视线从布袋上移开,一张圆脸笑眯眯道:“我去乡下的庄子住两天。” 夏君妍笑笑不再搭话,手心却不自觉的握紧。一个富家公子去乡下庄子竟然都不带随从,而她可没忘陆晨山和程远是认识的。自上次羞辱过程远后,她在村里对程家都是绕着走,就怕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但程远并不在村里,如果陆晨山要告诉程远今天的事就不应该去村中。难道是要以此来威胁她? 夏君妍偷偷瞧了眼身穿锦衣的陆晨山,这位富贵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不管怎样,对于陆晨山所谓的去乡下庄子住两天,夏君妍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大约猜到陆晨山和程远是同窗,而书院一旬才会放假,既然程远没有回村,证明现在应该还要上课。 陆晨山见夏君妍不再说话,甚是无聊。第一次见面他就对这个穿着破破烂烂竟然还要买诗的村姑印象深刻,第二次见面这村姑就亮了一手他从未吃过的菜。更好奇的是他的父亲似乎和这个村姑认识,而且父亲还对她很客气! 这村姑到底是什么来历? 陆晨山的确是太平日子过惯了,又是打小从糖罐子里泡着周围人捧着长大,也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个性,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是一定要一探究竟的,甚少在意对方是怎么想的。反正只要他陆大爷自己爽到就行了。 夏君妍很明显不太想让陆晨山爽到。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聚福楼的所为,除了做菜外,具体事情她都是和孙掌柜单独谈的,除了孙掌柜外,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来干嘛的。临走时李大厨还面色不善的瞪着她,很明显是将她误会成来当厨娘的。就算陆晨山将今天的事告诉程远,她也有借口推说,反正谁也不知道她赚了多少,孙掌柜也不会将他们之间的交易内容四处嚷嚷。 但她答应了孙掌柜月底要来送酱料,材料都堆积在山上的小屋中。如果陆晨山跟着她回村,那就是个大麻烦。 夏君妍装模做样的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小布袋,颇为遗憾的蹙起眉,叹了口气后又转身走了。陆晨山正好奇这村姑的来历,等夏君妍走了几步,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也小心翼翼地跟了去。 这小镇子她来了好几次了,经常走的那几条路都十分熟悉。左右身上还有钱,虽然上次的还没用完,但还是又去了药铺抓了金银花和两盒擦脸用的药膏。陆晨山见她总是蒙着脸还以为是为了女子的贞节以蒙面出行,毕竟镇上一些小家碧玉去寺庙烧香也会用黑纱蒙面,让丫鬟家仆随行。可现在见夏君妍去药铺,陆晨山突然觉得这村姑该不会脸上有什么癣疾之类的吧? 想到此处,陆晨山顿时倒了胃口!若对方真是一个无盐丑妇,他还真没什么兴趣。正犹豫还要不要跟上时,夏君妍已经提着药包走远了。 找个机会将她脸上的布给扯下来好了!陆晨山打定主意,继续跟上。夏君妍左弯右绕,又进了一个店铺。陆晨山正要靠近,扑面而来一股香气,抬头一看——胭脂铺!这种地方,就算是有男子也都是陪伴自家娘子而来的。 “哟,姑娘怎么蒙脸呢。”女掌柜笑脸迎来,“姑娘打算看些什么?” 夏君妍还真没有怎么研究过古代的妆容。眼可玲琅满目的化妆品让她不禁感叹——就算是古代娘子军们也是主力消费人群啊。虽然古代调味少,可化妆品的种类一点儿也不少。挑了一罐擦脸擦手的油脂和画眉用的小砚台以及画笔,付了银钱后,小声道:“掌柜的,你这儿有……恩……” 掌柜心细,见她这模样顿时了然,回道:“在舍后。” 顺着掌柜指的方向,夏君妍很快找到了茅厕。胭脂铺不同于其他店铺,为了方便女子,所以一般都会有小门进出。夏君妍茅厕出来后,直接从小门离去。 “奇怪,人呢?”陆晨山等了半响都不见夏君妍出来。都说女人进了胭脂铺都舍不得出来,一个村姑竟然也能在里面耗这么长时间。正不耐的摇着扇子,突然身后响起伙计王永的声音:“少爷,可算找着你了!” 陆晨山脸色一惊,他怎么会在这儿?!王永急匆匆赶来:“少爷,老爷叫您回府吃饭呢。” “我不是说了我要和同窗一起品诗吗?”陆晨山蹙着眉。 他正与王永讨价还价时,胭脂铺的掌柜笑呵呵地将夏君妍送出来。二人谈笑晏晏:“姑娘下次来我再给你说说剩下的那几盒胭脂,抹胭脂可是门学问呢。” 眼见着夏君妍都要走了,谁料王永一把拉住他,哭嚎道:“少爷,您可一定要更小的回去啊。老爷说了,要是今晚见不到少爷,就要打断小的双腿!少爷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陆晨山大力挣扎:“烦死了!滚滚滚!小爷等会儿就回去!”夏君妍没走远,他还能追上! 可王永就像块狗皮膏药般的粘着他,凭陆他怎么甩都甩不掉。最终眼睁睁的看着夏君妍在人群中消失的不见踪影…… 盐铺中的陆掌柜正狠狠盯着手中由一个陌生小乞丐送来的字条——“陆晨山要逃学,正在东街上闲逛,速追!” 铺子里的伙计们一个个都在老老实实的做事,掌柜的笑声好可怕,祈祷王永快些把小少爷给带回来啊。 牛车缓缓前行着。 到了大槐树下,夏君妍给了铜钱跳下牛车,看着澄碧万里的天空心情格外舒爽。所谓“画眉”,真的是用砚台和小毛笔画出来的。虽然她还没有掌握这门技术,不过拿来写写小字条还是可以的。而陆晨山又亲眼见着她从胭脂铺里出来,想来也不会将此事怀疑到她身上。 将东西暂时放好后,夏君妍便往安大娘家走去。正要推门而入,突然听见安大娘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阿夏这丫头也是的,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能不帮她一把吗?好歹也是叫我一声婶子,我能见死不救?就算出不了几个钱,但到底也不会让她饿着啊。”李氏抹着眼泪,一脸关切的与安大娘说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里筹钱去了,若是被赌坊的那些个混蛋抓住,指不定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安大娘怒道,“阿夏在山里挖野菜!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什么都往嘴上说!姑娘家的名节比命还重要,都是没影的事,你乱说个啥!” “安家的,我这不也是关心阿夏吗。”李氏尖着声音道,“我家程远说这叫关心则乱,你发脾气作甚!我也没说阿夏真被糟蹋了,只是担心她。万一她要是……” 正说着,突然大门被推开,夏君妍沉着脸站在门外冷声道:“我一天都在山里哪都没去。让李婶担心真是罪过了。” “哟……阿夏回来了啊。”李氏尴尬的笑了笑,见夏君妍空着手身上连个篮子都提,又道,“不是去挖野菜了吗?” “我家的事不用外人操心。”夏君妍抬眼盯着李氏,“而且我刚与程家解除了婚约,这段日子李婶还是避写嫌为好。李婶也是明事理的,知道村子里的流言向来都是捕风捉影,无风都能起三尺浪。免得瓜田李下,坏了彼此的名声就不好了。” “哎哟哟,阿夏可真是个谨慎的人啊。”李氏夹枪带棒的说道,“咋以前都不劝劝老夏头呢,不然现在也不用专门去挖野菜啊。你安大娘心善,你想吃什么就跟安大娘说,要是安大娘家没有就跟婶子说!你也不用那么小心,村里都知道你纯孝,婶子给你两口吃的还不至于被人说道。” 直到天色渐晚李氏才缓缓起身。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将夏君妍又打量了一番,看的夏君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便挎着竹篮离开。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歹毒 李氏刚一到家,一个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但皮肤略白皙的女人立刻迎来,殷切问道:“姐,谈的咋样?” “早就知道安家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氏闷了一大口茶顺气,想到安大娘那瞪她的眼神,又气不过的重重拍着桌子叫骂道,“也不拿镜子照照她算什么东西!也就是仗着自家男人在村子里有几把力气,呵,迟早叫山里的狼给啃了去!就她生的那个种也敢跟我家远儿比!” “姐你别气,咱们远哥儿是文曲星下凡,书院的先生都夸远哥儿好呢。这十村八店的哪个不知道远哥儿聪慧的名声。反倒是安家的那个小子,扔到人堆里都没人认识。” 妹妹李春娥的奉承让李氏舒坦不少。见李氏脸上有了笑意,李春娥这才道:“那个丫头……你见着没?” “见着了。”李氏道,“人在山里呆了一天,我好不容易等着她回来,安家的那个就在一边乱嚼舌根子。这夏家丫头的性子软,眼皮子浅,安家的给她几顿吃的就把她给唬的找不着东西南北。” 李春娥一听顿时急了。她细眉细眼皮肤也较李氏白皙,略略蹙眉倒有几分风韵,此刻哀叹道:“那可怎么办?我那小叔叔命苦,小时候摔坏了脑子,如今三十多了也没娶亲。这些年他大哥也是掏心窝子待他,我这做长嫂的也少不得替小叔叔谋划一二。” “你放心!”李氏沉着脸,略有怒意,“我又没说这事难办!夏家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小一个人,性子软弱人也迷糊,虽然手脚十分勤快,但从来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小时候有块糖糕吃就喜上天了。就拿上次说吧,我给她五个鸡蛋,这丫头就乐得跟什么似得。你家小叔叔虽然傻了些,但为人憨厚老实,又有你们夫妻两个照看着,那夏家丫头嫁到孙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有吃又有喝,哪像现在吃糠咽菜的。” “可那个安家的似乎总和姐姐作对?”李春娥不安道,“听说她和那个夏丫头走得很近,若是她乱说些什么……” “甭搭理她!”李氏愤愤道,“她就是给人吃了两顿饱的,夏丫头就觉得她是个好人。” “若是那个夏家的能嫁给我小叔叔,虽说不能穿金戴银,但也绝对吃穿不愁。”李春娥这点银钱还是能拿出手的,“三媒六聘,我们一样不少!” “都说妹夫是做大买卖的人。”李氏夸道,“和醉仙楼的掌柜都是老交情了。瞧妹妹这双手,没几个丫鬟伺候哪里能养的这么白净。” 李春娥抿嘴笑了笑。 她虽然没有像程远这么会读书的儿子,但嫁的男人却是个聚宝盆。虽说一开始和大家一样都是泥腿子,但后来学了手艺,又入了醉仙楼大掌柜的眼,和衙门里也能说得上话。这几年家里布料铺子的生意是蒸蒸日上,在乡下也买了六十多亩地,盖了大瓦房。 这些都是她男人赚回来的,却碍着婆婆还在,不能分家。养着那个老太婆也就算了,连个傻子小叔都要靠着他们家来养!本想着等老太婆死了后便分家,偏这老不死的请来的族中长老,立下字条——只有小叔娶亲后才得分家,且分家后每月给小叔一钱银子,否则就算她死了,这个家也不能分。 养这个傻子一辈子,李春娥是一百个不情愿,她家银钱凭什么给别人用!但如果分家就会牵扯到家产,小叔是个傻子不足为据,所以给小叔找的媳妇儿绝对不能太厉害,最好是个糊涂软弱又没甚主见的女人!这样就算分家时分到了家产,以后她也有办法都拿回来! “依姐姐之见,这件事我该怎么办?” 李氏摆摆手,示意李春娥探过头,低声道:“夏家那赌鬼欠了赌坊一百多两银子,前阵子赌坊的刘爷还带人要钱,被这丫头给躲过去了。不过赌坊那些事你我也清楚,到时候你男人去给衙门说一声,还个十两也就销了借条。你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这可是救命之恩,那丫头以后还不都听你的。安家的再嚼舌根子又能怎样!如果没有你出手,这丫头保不准被赌坊卖到什么肮脏地方,你对她可是再生父母啊,等她进了门,还不任你拿捏。” 李氏点到即止,剩下的让李春娥自己慢慢思索。当初与赌坊一起套着老夏的钱,最后欠的钱其实就五六两,只是利滚利滚成了一百多两。 十两银子对李春娥而言不算什么。但如果用十两银子换夏君妍对她感激涕零倒是个十分划算的买卖。而且老太婆给那个傻子留了私产…… “一切还望姐姐帮小妹多多谋划!”李春娥握着李氏的手,一个红布包裹的金镯子顺势塞了过去。李氏立刻喜笑颜开,热络道:“自家姐妹哪有这么客气,你放心,这事儿姐姐一定帮你办成!” 夏君妍在安大娘家用了晚饭,天色已晚,她也不方便上山,便准备回之前的草屋将就一晚。安大娘不放心她,嘱咐道:“你路上小心些,要不就在大娘家睡会儿得了。这几天也没怎么在村里见着你,到底干嘛去了?” “我去镇上找活儿了,看能不能赚些铜板。”夏君妍道。 “你去镇子上了?!”安大娘大惊,“那个刘五正四处找你,你怎么还去镇子上!你要是想赚些银钱补贴家用,就像以前那样做些针线活儿,我帮你带去镇上绣坊,这样也稳妥些。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去镇子上,也没人跟着,万一被赌坊的人抓着可怎么办!” 夏君妍不好意思对安大娘说她现在对绣活儿是一窍不通。见安大娘真急了,夏君妍立刻道:“大娘,我很小心的。我今天在聚福楼找了一个活儿,掌柜的让我月底给他送十坛大酱,一坛子二十文呢。” 安大娘一愣,脑袋有些发空:“这么多!” 夏君妍道:“是孙掌柜给的方子,酒楼里人多眼杂的不方便做。知道我们这儿僻静,见我干活也麻利便让我来帮着做了。” 安大娘一听便明白这酱料的方子可能有些特殊。 “离月底也就十来天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让小玉来山上帮帮我,大娘,你觉得咋样。这钱和我小玉对半分。” “那哪儿成啊!”安大娘坚决道,“人掌柜的将方子给你是信你,小玉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把方子给你说出去了,聚福楼咱可得罪不起。” 夏君妍道:“大娘你放心,小玉一向都很懂事。她来帮我下个下手,具体的还是我做。不会辜负孙掌柜的信任的。大娘,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孙掌柜要得急,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好不容易找的这个活儿,我希望能干好。”为了避免被怀疑,她刻意将方子说是孙掌柜的,有着孙掌柜这面大旗,安大娘也会安心很多。 安大娘犹犹豫豫,见夏君妍说得可怜,又再三保证不会将别人的方子泄露出去惹上麻烦,这才同意小玉去帮忙。晚上睡觉前又将小玉拎到面前来嘱咐了好几遍,说的小玉哈欠连天,连连道:“我知道了,娘你能别说了吗,我好困啊!” 安大娘点着她的脑袋,哭笑不得:“记着就行!睡吧!”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合作 第二天一早夏君妍便准备与小玉一起上山。正在家里收拾包袱,突然小玉从外面跑回来,“快!阿夏,把东西赶紧藏起来!!” 下一刻,李氏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阿夏啊,婶子给你送了些白面来!昨儿瞧你瘦的,这些日子可是没吃好啊。哎,你安大娘家人口也多,你要是吃不饱就跟婶子说一声,婶子家没啥好菜好饭,但几个白面馒头还是有的。阿夏?阿夏你在哪呢?” 二人手慌脚乱的将东西塞进床下,夏君妍在屋里看了好几眼,确定不会露馅,这才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多谢李婶了。我向来都这样,这些日子过得很好,不劳李婶费心。” 李氏环顾着夏家的屋子,上次被刘五等人砸了一顿后,夏君妍没工夫也没钱修缮,如今连门都是坏的。窗户也漏风,院子里的除了一张破凳子和草席外,别无他物。李氏掩面,伤心道:“当年你爹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也不知你一个姑娘家要怎么还。婶子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说的都实话。也是打小看你长大的,若是下一次镇子上的刘头再来,你可怎么办啊!” 夏君妍颇为诧异地看着李氏。这个女人不像是有同情心的,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瞧你每天去山里挖野菜也是可怜。婶子在镇上有熟人,家里正缺个小丫鬟。不要卖身契,就是去帮忙照顾一下老人家。那可是大户人家,多少人家想把女儿送去都没门路呢。正巧我和他们府上也能说上话,这不一下子就想着咱们阿夏了吗。”李氏将自己妹妹家里吹的天湖乱坠。 二人商量了一下,贸然向夏君妍提亲会引起对方疑心。不如先到李春娥的夫家住段日子。人都在府里了,剩下的事也更简单了。李春娥的夫家姓周,在云安镇有家周记布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他府里的确有一个老夫人。 李氏觉得这个提议夏君妍不会反对。周府有钱,夏君妍缺钱,又不要她签卖身契,伺候好了每月三钱银子,若不是碍着面子放不下身段,李氏自己都想去! “周府老夫人为人和蔼,不难伺候。你若是同意了,我这就跟周府说去!” 若是夏君妍刚穿来听到李氏的提议,说不定咬咬牙还真答应了。可现在区区三钱银子就想把她给打发了?当初壮士大哥可是出到了每月一两呢,当她没见过世面啊! “我笨手笨脚的,做不了伺候人的细致活儿。万一把老夫人伺候不好了,还连累婶子。” 夏君妍正头疼怎么把李氏给哄出去。看到那个形同摆设的门,夏君妍暗自咬牙——就算自己不在这里住,也要把门给修牢靠了! 李氏还要再劝,谁料门外一个小豆丁声音高亢的冲了过来:“阿夏,我姐姐呢!!”李氏回头,来人是安大娘家的小儿子长生,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嗓门又大,肯定四处嚷嚷。她是私下来找夏君妍的,并不希望很多人知道。不耐烦的瞪了那小子一眼,再次劝说道:“阿夏啊,你考虑一下,到时候跟婶子说一声啊。” “呼……幸亏长生来了。”小玉背着竹篓从房里出来,“我刚才一直担心她会直接闯进屋子里!呸,不安好心的家伙!” “姐,娘让我问你们怎么磨蹭这么久!”五六岁的小长生仰着头,一脸不高兴。 夏君妍摸出一块糖给他:“行啦,是我们错啦。你给大娘说一声我们这就上山。”想了一下,又道,“你帮姐姐个忙,这些糖便都是你的。” 长生盯着夏君妍手中的小布袋,努力咽下口水,大声道:“你说!” 夏君妍道:“如果村子里来一个大约十七八岁,长得微胖穿的很好的男子,你帮姐姐多留意一下。他是程远的同窗,如何他去了程家一定要来通知姐姐。” 长生眨巴着眼睛,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和二狗子他们现在就去村门口放牛,一定盯着。” 夏君妍点点头,见再无什么不妥,便与小玉一起上山。直到来到壮士木屋,二人这才松口气。将东西都归置好,稍作休整后便开始干活了。 除了之前山寨出来的香辣酱,夏君妍还打算试试其他几种大酱。在现代看一个家庭会不会做饭,讲不讲究在家里做饭,通常而言看这个家里有没有自己腌制的酱料和泡菜就行了。越是厨艺好,越是喜欢研究做菜的,通常都会有自己的拿手酱料和小泡菜。夏君妍的优势是她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来研究配方,努力回忆着以前吃过的且很容易做出来又美味的食物。 “这些东西就能卖到二十文?”小玉帮忙晒着香料和调味用的中草药,“一坛子也花不了十文钱吧。” 夏君妍道:“我们在这里又是晒又是腌制的,花了这么多的时间,之后还要帮忙运到镇子上,这些都是钱啊,都要算进去。” “可我们没花钱啊。”小玉依旧疑惑。 夏君妍想了会儿,解释道:“做好酱料后我们需要花时间运到镇上,而那个时间如果你在家里绣花,绣活拿到镇子上就能卖钱。可当你运酱料的时候你不能干绣活儿,可见当你运酱料去镇子上的时候就少了一份绣活儿的钱。这份钱当然要算在你运酱料里面啦,不然就亏了!” 小玉懵懵懂懂的点头。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但是阿夏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阿夏的意思其实就是二十文其实不贵?” “当然不贵!”夏君妍叹口气,“其实我们也就是赚个辛苦钱,希望给孙掌柜留个好印象,以后也能继续接到福聚楼的活儿。” 接下来的日子,夏君妍和小玉几乎都是住在山上,隔三差五安叔会上来看看,给二人带一些食材。长生一次也没来,陆晨山应该被陆掌柜看的很严。夏君妍忙忙碌碌的也渐渐的将陆晨山抛在了脑后。 到了月底,十坛酱料终于做好,和小玉一起背到山下。为了安全起见,安大娘特地让安叔亲自赶着牛车将二人送去镇上。 夏君妍见着小玉手里还多了一个大包袱,不由有些纳闷:“这是装的绣品?绣了这么多?” 小玉笑道:“给我哥送的衣裳和一些吃食。他饭量大,我娘怕他吃不饱被先生笑话哩。” 这些日子以来夏君妍的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每次来镇上她还是努力将自己尽量弄得邋遢些。和小玉一起背着竹篓将酱坛送到聚福楼。 还没靠近的时候,就看见聚福楼门前排起了长队,而现在才不过是巳时初刻。(早9点左右)夏君妍一路往前走去,突然看见福聚楼的一个伙计站在凳子上大声嚷道:“今天的十份已经发完了,大家下次请早!” 话音刚落,不少人顿时嚷了起来。 “又没了!我都等了好几天了!” “就是,你们就不能多做一些吗,我们可是老主顾了!” 伙计连忙道:“我们这道菜可是需要好几十道工序才能做好,聚福楼二十年的老字号的招牌,干不出偷工减料的事儿!大家明天再来吧,明天还有!” 一个眼尖的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夏君妍,欢喜的跟什么,连忙将二人请进楼里。 “哎呀呀,夏姑娘你可来了!我们掌柜都念叨你好几天了!你是不知道啊,这段子咱们楼的生意太好了,都是托了你的那道菜啊。” 夏君妍看着门外的人群,有些疑惑道:“这怎么还排起队来了?” “我们掌柜说了,这道菜金贵呢,所以每天只做十份。”伙计边说着,边将夏君妍带去雅间稍坐。夏君妍人在后院,都能听到大堂里嘈杂的人声,可见生意红火。 果然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夏君妍只是提供了一道菜,没想到孙大掌柜竟然靠着一道菜玩起了饥饿营销,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大掌柜啊! 刚坐下喝了口茶,孙大掌柜春风得意的走进屋里,朗声笑道:“夏姑娘别来无恙,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孙大掌柜才是生意红火,日赚斗金啊。”夏君妍恭贺了一番后便和小玉一起将酱坛子拿来出来,让孙掌柜闻闻。 “果然不错!”孙掌柜这次给钱给的十分痛快,“这是两百文,夏姑娘拿好。” 小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见着那鼓鼓的小布袋子眼睛都直了。这几坛子东西就卖了两百文钱,她原来在家里做绣活儿,熬了好多晚上,一个月也不过赚三十文。 只听孙掌柜道:“下个月我还要二十坛!到时候我会派人去双河村取回,不用夏姑娘来回奔波了。” “没问题。”夏君妍一口应下。能有人帮忙运自然是最好,她也担心万一自己运的时候路上出了问题,到时候责任可都是她的了。估计孙掌柜也是由此考虑,由聚福楼的人去,也是一种保护。 “这我侄子孙泽,以后便由他去。只有他亲自前来,夏姑娘才可将东西交出。”孙掌柜再三嘱咐。 这个叫孙泽长相很是清秀,好像和陆晨山差不多的年纪,可看起来就稳重多了,从刚开始一直带着浅浅的微笑也不多话,孙掌柜吩咐什么他回答的也十分清楚。虽然夏君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孙掌柜在已经买到秘方的前提下还要她来调酱料。但现在连运送这一块孙掌柜都显得如此严谨,很明显他是在防备什么。 夏君妍不打算深究,这是聚福楼自己的事,她只是赚几个小钱罢了。抛去成本,净赚一百二十文,和小玉一人分了六十文钱。 小玉第一次独自拿到如此巨款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整个人飘乎乎的。听到身边的夏君妍道:“咱们午时在镇门口柳树下碰头,你先去给你哥哥送东西吧。” 小玉盯着钱袋子半响,终于回过神来:“你呢?” “我去买些东西。再说程远也在书院,我得避嫌。”夏君妍道。 “好吧。”小玉连忙嘱咐道,“你也小心些。” 夏君妍点点头,待小玉和安叔离开后便打算往赌坊那边去。刚准备离开福聚楼,突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正是孙泽。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关心 孙泽手里拿了一包东西,默默递到夏君妍面前。 “这是……给我的?”夏君妍十分纳闷。 孙泽点点头,声音不大听起来却很温柔:“一些草药。”说着,指了指脸。 夏君妍顿时明白过来了,立刻道:“我去找过郎中看过的,我家里有药,谢谢了。” 孙泽低着头想了会儿,没再坚持,又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双河村吗?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行。午时左右大家就在镇口柳树下集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带你认认路。”夏君妍爽快应下。 见孙泽没有其他要说的,夏君妍挥了挥手,朝赌坊走去。 依旧是上次那个小厮守在门口,看见夏君妍后,哼了声:“你来的到巧,今儿我们刘头正好在。你等着,我帮你通传。” 奇怪! 这小子今天一点都没有刁难她,这么爽快就帮忙通传了。 夏君妍正疑惑,刘五已经从赌坊里走出,干瘦蜡黄的脸扯着渗人的笑容:“阿夏啊,又来还钱了?” 夏君妍不愿与他多纠缠,赶紧将包着二两散碎银子的布袋拿出。 刘五拿在手中晃了晃,眯着眼道:“大半个月过去,你就筹到这么点钱吗?我怎么听说今儿早上你去了趟聚福楼?” “去帮厨。”夏君妍回道,“剩下的钱我会还上的。我想看一下当初的我爹借条,也好知道到底要还多少。” “换多少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刘五顿时黑了脸,“万一我将借条拿出来你趁机将它给撕了,那我找谁说理去!一个乡下丫头,你看得懂借条上的字吗?” “我爹以前教过我几个字,我看懂的!借条你拿在手里,我就看一眼,不会抢的。”夏君妍还要再争辩,赌坊里的小厮顿时出来了好几个,一个个膀大腰粗面露凶光。夏君妍往后退了几步,暂时放弃了。 “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夏君妍气得浑身发颤。 “咋啦?还敢瞪着爷!小东西再不滚小心爷翻脸不认人!滚滚滚,赶紧给爷筹钱去,爷弄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好了几天好日子就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赶紧把剩下的几十两给爷还清了,要是下次换的钱没有十两银子,爷亲自办了你!这小身板长得,啧啧啧……” 夏君妍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怒气,身后刘五嚣张的笑声刺得她耳疼。她加快了步伐,直到将赌坊远远甩在了身后,这才靠着墙壁默默握紧了拳头。 刘五现在是享受着猫捉弄老鼠的乐趣,估计再过几次就没有耐心让她还钱了。而她的脸逐渐好转,万一刘五将蒙面的布扯下来…… “可恶!” 夏君妍重重捶向墙壁! 现在的她势单力薄,如果能找到靠山借力打力,或许局面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了。如果壮士大哥还在,就凭借壮士大哥那体格,那肌肉,那身板,揍这群混蛋还不是轻而易举!哪怕是给壮士大哥免费当十年的劳力,只要能让壮士大哥出马…… 夏君妍脑补着壮士大哥的神勇之举,最后无奈的叹口气。想这些没用的作甚!壮士大哥人都走了,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了,哎……一切还是得靠自己啊。 不知不觉,走到了绣坊门口。 上次拜托绣娘做得衣裳和鞋子已经做好了。浅绿的短襦与长裙,穿上后显得人格外精神。鞋也是加厚的底子,绣娘得意道:“这样的鞋底,穿上三年都不会坏!” 看着新衣服新鞋子,夏君妍的心情总算是晴朗了些。左右无事,夏君妍打量着绣房里的摆设。绣架上正放着一面锦绣,一瞧便是上品。 夏君妍好奇的走近了几步:“这得花多长时间才能绣好啊。” “最快也得半个月。”绣娘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护着绣架,“这可是要送去县主府上的!你当心些,别碰着了!” “县主穿的吗?” 绣娘摇摇头:“县主哪能穿咱们这种人做出的衣裳。县主府里有专门从南方来的绣娘,还有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那些人可是专门伺候宫里娘娘公主的!咱们这种乡下把式只能做给县主身边的侍女穿。” 夏君妍咽了咽口水,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难怪宅门里的丫鬟宁愿当姨娘都不愿出来。想当初她可是思量好久才咬牙给自己做两身衣裳,布料也不敢多挑,至于花纹更是只让绣娘在袖子衣领等处绣个边儿罢了。 县主家的侍女都穿的锦衣华服啊。 夏君妍叹口气,这些她羡慕也羡慕不来,还得自力更生的活下去。 记得上次盐铺的陆掌柜也提到了县主,当时还特意告诉她县主及笄日将近了。 县主…… 是个什么地位的人? 虽然她不太清楚县主在贵族中的等级,但在云安镇里应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老子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那小子算老几啊!” 正思量着,一个熟悉的嚷嚷声让夏君妍一惊,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聚福楼的侧门了。 “不就是仗着自己也姓孙吗!老子来聚福楼的时候那小子还在家里喝奶呢!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教训老子,狗仗人势的东西!”李大厨骂骂咧咧走着,正巧遇到了夏君妍,脸色越黑了,“小丫头滚一边去,别当了你爷爷的路!” 夏君妍往旁让了几步,正巧看见了站在院中的孙泽。略有些清瘦的他依旧沉默不语,任凭李大厨如何叫骂,硬是连脸色都不曾变过。 “这是怎么了?”夏君妍还从未见到李大厨发这么大的脾气。 厨房里帮厨的小厮都悄悄抬起头往院子里瞧。孙泽环顾了四周,平静道:“前面的客人都等着上菜,你们还不做事?” 众人缩了缩脑袋,突然院子里李大厨又嚷道:“做个屁!老子在聚福楼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头来你们孙家竟然信不过老子!做个菜藏着掖着也就算了,老子现在连个乡下丫头都不如!” 孙泽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厨房忙活。李大厨骂了一阵子见对方没反应,颇为怄火,时至中午正是楼人多的时候,摔门而出! “你怎么惹到他了?”夏君妍绕着路走过去,小声问道。 原本没甚表情的孙泽突然抿起一个浅笑:“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人起了贪念罢了。听叔父说如今楼里的招牌菜是阿夏家的祖传菜谱?” 夏君妍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孙泽道:“下月初十县主想办一次全鱼宴,特地点了咱们聚福楼的这道菜,不知阿夏能否来帮厨?” “我?!”夏君妍大为惊讶,有些犹豫。正要推辞……等等,这可是接近大人物的好机会! “不方便吗?”孙泽问道。 “不不不,很方便,绝对方便!”夏君妍大力点头,“既然是县主摆宴,到场的肯定都是大人物,这可是咱们聚福楼亮手艺的大日子!一道水煮鱼哪够呀,我方才是突然想起来了,我家里好像还有一道祖传菜,若是小孙掌柜不嫌弃,过几天我来试试?” “小孙掌柜?”孙泽默默念着这个称呼,觉得无比别扭,“叫我阿泽就行了,我不是什么掌柜。” 夏君妍立刻道:“行,那三天后我来试新菜。我保证,绝对好吃!” “好。”孙泽微笑点头。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拆招 带孙泽认了一回路后,夏君妍便一门心思准备着三天后的新菜。 水煮鱼属于辣味,县主身为贵女,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多吃。不过另一道菜就不同了,夏君妍将买回的三条草鱼放在单独的鱼笼里,准备让它们饿上几天。正好三天后便可以拿去镇上了。 孙掌柜听说夏君妍又有一道祖传菜时,呆的半响合不拢嘴。——这村姑也忒邪门了!虽然满腹疑惑,但前两次与夏君妍合作的很愉快,所以见夏君妍又带着鱼来时,爽快的将灶房腾出来,让她一展身手。 “来咯,双河村醋鱼,趁热尝尝。”夏君妍很贴心的为西湖醋鱼改了个符合实际的小名儿。 一股糖醋香味扑鼻而来。为了这道菜,夏君妍特地找孙掌柜要了胡椒,可把孙掌柜给肉疼了一下,但想到这是给县主献的菜,咬咬牙,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小罐回来。 孙掌柜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筷子,肉质鲜嫩爽口,味道别致,十分适合女子赏吃。正要赞叹两句,一抬头,夏君妍双眼亮晶晶的瞅着他。 “咳……”孙掌柜放下筷子,“这道菜谱多少银钱,夏姑娘开价吧。”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谈钱多俗呀!”夏君妍笑着摆摆手,“这道菜也不算太难做。如果聚福楼要去县主府上帮厨,我可以去的!” 这是想接着聚福楼的招牌攀高枝? 孙掌柜不傻,一听便明白夏君妍的言下之意。 如果当日县主吃得高兴,肯定会有赏赐下来,说不定还会见见做菜的人。一个村姑,一跃成为县主府里的厨娘,这绝对是笔好买卖! 县主府里的厨娘与聚福楼也没什么生意上的冲突,而且这个厨娘如果是聚福楼出去的,还能给聚福楼渡上一层金字招牌!孙掌柜越想越觉得这将是一笔双赢的买卖,大家都有得赚,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一个村姑家里竟然有两道祖传菜,这里实在是太可疑了。孙掌柜试探问道:“夏姑娘家祖上出过大厨?” 夏君妍早知有此一问,这段日子她也大约弄清楚了夏家的来龙去脉。夏小姑娘的祖父早年间在南方经商,颇有几分积蓄。回乡后全力供着夏爹读书,可惜夏爹却不是读书的料,一辈子也没考中秀才。夏祖父离世后,夏爹更是挥霍无度,夏家这才衰败了。遂说道:“早年间祖父曾云游四海,这两道菜便是祖父带回来的。” 孙掌柜点点头,心底盘算让伙计去双河村打听一下。不过见夏君妍如此坦率说出,估计也没甚大问题。孙掌柜让夏君妍先回村准备着,初六会让伙计来接她,之后便住在聚福楼,等到初九时便可提前去县主大人府上。 孙泽起身送夏君妍离开,二人刚走出灶房的隔间,便看见李大厨站在之前夏君妍做菜的地方,似乎在研究什么。发现对面孙泽他们之后,黑着脸低声骂了几句,立刻走了。 “咋样,孙掌柜真的准备让那种见不得台面的乡下丫头去县主府上献菜?”李厨子刚回家,自家婆娘邱氏便急忙问道。 李厨子闷了一口酒:“一群小杂碎!也不知道给孙掌柜灌了什么迷魂汤!” “谁让人家有祖传菜谱呢。”邱氏酸溜溜道,“人现在可是孙掌柜面前的大红人,你给聚福楼干了一辈子又能咋样,还不是别人想扔就扔了。孙泽是人自家侄子也就算了,一个乡下丫头也要爬到你头上咯。” “你胡说个甚!”李厨子猛地摔下杯子,“老子辛辛苦苦十几年,那姓孙的竟然还对老子严防死守。什么菜谱秘方,老子稀罕个屁!” “亏得你给聚福楼卖了十几年的命,连个秘方也要瞒着你,显然不拿你当自己人啊。这次献菜,那丫头要是入了县主的眼,整个聚福楼都得巴结人家,你算个什么东西。”邱氏收拾着碎瓷片儿,不轻不痒的讥笑。 李厨子见着她这幅嘴脸就心烦,沉声道:“你男人要是被人踩在头上你也跟着遭殃!上次让你去打听的事可办好了?” 邱氏立刻附在李厨子耳边,低声道:“那乡下丫头还真有件了不得大事。镇上赌坊的刘五……” “好!”李厨子听完击掌大笑,“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刘五唠唠去!” 赌坊后院,刘五明白了李厨子的来意后,浑浊中的眼珠里露出丝丝狠光。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竟然敢瞒着爷爷!”刘五握紧了拳头,“这丫头卖了祖传的菜谱,孙大掌柜花了多少银钱?” 李厨子道:“少说也得百八十两吧。我们掌柜出手阔绰着呢。” 刘五立刻冷笑起来:“看来爷不给这妮子一点教训,她还真不知爷的手段!” 李厨子见有戏,立刻道:“县主初十摆宴,他们初九便会去府上。刘爷可以在初九……” 忽忽几日过去,夏君妍为去县主府上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要努力给县主留下一个好印象,万一以后赌坊翻脸不认人,她也好暂时搬出县主的名号唬唬人,给自己争取时间。 在聚福楼里又练习了一遍,孙大掌柜确认不会出任何岔子后,这才最终确定由夏君妍代表聚福楼去县主府上帮厨。 孙掌柜嘱咐道:“到时候县主府上会有专门的婆子将你角门领进去。由于是伺候的县主的,还会有其他几家厨娘也会与你一起去。我打听了一下,大多数做的是点心之类,厨娘里只有你一人会做热菜。婆子会安排你们住在一起,到时候你别多说话,也不要乱走动。宁可少说少做,也千万不要在县主府里放肆,万一冲撞了贵人,咱们都得遭殃!” 夏君妍连连点头。 一旁的孙泽提醒道:“到了县主府里谨慎为上。虽说府里肯定会有专门的婆子看管食材,但凡是经过咱们手里的东西,必须是咱们从头到尾都亲眼看着才能放心的用。过了初十便好,这两天阿夏便幸苦些了。” 初九黄昏时,孙泽便拿着之前县主府上送来的牌子,亲自送夏君妍去。食材已经由县主府里的小子提前拉了回去。此刻夏君妍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这也为了防止有刺客之类的混入。 “阿夏看起来很紧张啊。”孙泽宽慰道,“没事,阿夏那两道菜肯定会拔得头筹。” “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夏君妍将所有的步骤在脑海里来回过了好几遍,确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疏漏了,但依旧觉得有什么事被遗忘了。 “对了!”夏君妍脚步一滞,“这几天怎么没见到李大厨?” 孙泽解释道:“他向叔父告了假,他婆娘病了,回家看着呢。” 二人走到巷子口,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好多痛苦的呻-吟声。夏君妍一惊,只见七八个小子蜷曲着身体痛苦的在地上翻来覆去,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孙泽顿时将她护在了身后。 夏君妍脑袋一片空白,这是古代小混混大规模斗殴吗?二人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直到走远了些,夏君妍这才道:“那些人脑子进水了吗?虽然这里是县主府上的角门小路,但他们竟然有胆子在这里打架!” 见孙泽神色并不轻松,夏君妍轻声问道:“怎么了?” “里面有些是赌坊的小子。”孙泽紧蹙着眉头,“他们是一伙儿的!不知是何人教训了他们,而且这么多人,县主府上不可能听不到动静。但现在……” 七八个打手躺在巷子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若不是他们路过,恐怕没人会发现。这不是斗殴,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县主府外某个角落里,站着一个布衣小哥,对走来的那人不耐道:“小莫,你也太慢了!不就是几个小子吗,用得着你出手?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那人没说话,沉默的站在一旁,浑身散着一股阴冷的气场。 布衣小哥叹口气:“算了,县主府里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这人高马大的,进去了也不好藏。随便找个角落蹲着吧,别被人发现了。”想了下,离开前又嘱咐道,“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咱们这行的,想致仕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那人望着巷子口,突然眼神一亮,只是瞬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阴冷与平静。 “阿夏,你去那边作甚?县主府上的管事婆子已经开始催了。”孙泽一路小跑,总算是跟了上来。 夏君妍特地走到这角门小巷的拐角,空荡荡的小巷,一丝人影也没有。“奇怪了……刚才的,是幻觉吗?”夏君妍喃喃自语,一抬头见孙泽满脸着急,颇为不好意思,连忙道:“我这就来!” 微风过,树梢微动。过了半响,一个人影跃下,又迅速离开。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疑惑 “怎么带着面纱?”管事吴婆子冷着脸,语气不善。 “貌丑,不忍污了贵人的眼。”夏君妍垂着头,低声说道。 “摘了!”吴婆子语气十分坚决,“这里没人在乎你的美丑,不然就回去!” 听到角门处的动静,正准备离开的孙泽又折了回来,塞了一角银子给管事婆子,解释道:“这是聚福楼的名牌,方才已经给徐管事看过了,她是我们聚福楼的厨娘。” 吴婆子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熟练地没入袖中,语气缓和了些:“聚福楼的照片咱们县主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进府里真不能带面纱。我们也都是当差的下人,还望孙掌柜不要为难我们。” 夏君妍叹口气,她知道是不能强硬了。默默摘下面纱,泡了辣椒油的脸虽已过去大半月,但上面还是有些痕迹。看着那张微红的脸颊,孙泽不由蹙起了眉头。 “小丫头长得还是挺清秀的,脸上有些疙瘩点子又算个甚!”吴婆子不觉这是什么大事,挥了挥手,让夏君妍进府。 县主府里规矩森严,一入府里便被另一个管事婆子带去更衣,换上了县主府里三等侍女的粗布衣裳。接着又被领到庭院中,不多时,陆陆续续有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来到庭院。 “各位娘子都是良家子,老婆子也知道你们在外面也是有些头脸。但这两天,各位是来伺候县主的,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等过了这两日,老婆子亲自来给各位赔不是。” 说话的婆子是县主府里的大嬷嬷,打京城里出来的,为人十分威严。 “这些日子你们便在兰亭院歇息,每日卯时起便会有着蓝衫的丫头来领各位去膳房。若有事需找管事婆子,则要两人结伴而行。亥时三刻各院门间便会落锁,夜间若在外无故游荡,老婆子不管你再外面有多大的脸面,都会将你送离县主府!” 夏君妍将这些一一记下,最后发现如果自己想要见到县主,除了让县主主动召唤她外,别无他法。花园偶遇贵人什么的,果然是不靠谱的桥段啊。 领完训后,众人便被带去了膳房。这里已经是忙的热火朝天,不少使粗婆子和丫鬟在为明日的宴席做着准备。而管事婆子也在进出小门处出摆了桌,检查着进出之人的名牌。 夏君妍等人都是良家子,所以无论是丫鬟还是管事婆子对她们都十分客气。夏君妍看了看身旁的同伴,除了她外还有四位厨娘,看模样都是四十来岁。两位专做点心,两位专做汤羹。 “夏姑娘,这是你的灶台。如果还缺了什么,便对我说。”管着膳房的婆子客气的将厨娘们领到各自的灶台前,又对夏君妍格外关照,毕竟这是唯一一位做热菜的厨娘。 夏君妍客气的对婆子道了声谢,便开始忙活起来。鲤鱼和草鱼都放在水缸里,有专人看着,夏君妍过去看了一会儿,叮嘱道:“仔细些,务必都要是活着的。” 使粗的丫鬟都是做惯这些的,回道:“放心吧。依着姑娘和我们管事的吩咐,这草鱼是前天抓回来的开始饿着的,正新鲜呢。” 到了吃饭的时辰,众人被带去隔间。穿过回廊,一路经过的都是县主府下人的院子,众人可以略略放松一会儿。 一起进来的厨娘们很快便熟络起来。除了夏君妍,她们几个本在外面就多多少少知道对方。专做点心的方娘子道:“没想到聚福楼来的竟然是一个小丫头。孙大掌柜那人挑剔的很,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本事。” 另一个人低声道:“我瞧着她那模样,恐怕和我闺女差不多的年纪。我家那小妮子,现在连个花儿都绣不好呢,哎,也不知孙大掌柜是从那儿找到这么个人的,以前可从未听说过啊。” 几位娘子互相瞧了一眼,看来大家均不知道。夏君妍走在他们前面,娘子们说话声音虽低,但也都一字不落的传到她耳朵里了。 好尴尬啊…… 夏君妍默默走着。 那几位娘子似乎谈兴不错,从新人夏君妍一路聊到了县主府里的见闻。 “你们瞧那些侍女的衣裳,听说这还只是二等侍女穿的便是周记布坊的好料子呢。我一年下来都舍不得买上一匹,之前思量着等闺女长大了便托些门路送到县主府上来,伺候个几年,说不定连嫁妆都赚回来了呢。” “美不死你!就你家闺女粗手粗脚的,能伺候的好贵人吗?”旁的娘子纷纷笑骂。 直到领队的嬷嬷咳嗽了一声,娘子们这才噤声。原来隔间已经到了,众人纷纷落座,不多时饭菜便端了上来。寻常人家吃饭讲究个热热闹闹,但此刻抬头一看,县主府里的人各个鸦雀无声。娘子们默默叹口气,安静的吃饭。 过了黄昏,来帮厨的娘子们可以回房稍作休息。夏君妍见四周无人,走到方娘子身边,礼貌道:“之前娘子说起的周记布庄是不是有一位老夫人?” 方娘子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的夏君妍竟然会主动找她聊天,一时间颇为诧异:“对啊。周府上的老夫人据说十分和蔼,前几年北边大雪,老夫人还曾施过粥呢。只是最近似乎身体不太好了,哎,盼着老天爷能发发善心。夏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听说周府最近想找一些好克化的吃食给老夫人,便问了问。”看来李氏说的是真事,周府真的有一个需要人伺候的老夫人。 “哦?”方娘子好奇道,“莫非周府的人找上夏姑娘了?” 夏君妍摆手:“这倒没有,只是我自个瞎打听罢了。” 方娘子对夏君妍感官不错,见这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又是凭本事吃饭,不免多提了一句:“姑娘如今在聚福楼已是一个好去处,那周府老夫人虽不错,可到底也是个是非之地。姑娘小小一个人,还是莫要去趟这浑水为好。” “此话怎讲?” 方娘子微蹙着眉,有些迟疑。她是醉仙楼的厨娘,醉仙楼和周府走得很近,虽说背后说人闲话不好,但她也的确看不惯周府众人的做法。反正自己是做点心的,和夏君妍又不冲突,更何况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提醒对方也算是结个善缘了。想到此处,方娘子说道:“哎,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原本周老夫人身体还健朗的时候周府本没什么。如今老夫人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周家大郎和媳妇便吵着要分家。偏周家二郎又是个傻子,一旦老夫人仙去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周府看起来风平浪静,但都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等老夫人仙去,这兄弟二人怕是要因为争家产而头破血流啊。” “唔……”夏君妍听着连连点头。可她依旧想不通李氏那么努力游说自己去照顾周老夫人的原因。周氏是大族,在云安镇上有宗祠和族长。周家俩兄弟分家产,不管他们再怎么闹也不会牵扯到一个外人身上啊。 “多谢方娘子告知!”夏君妍决定先不想这个了。管她李氏有什么阴谋诡计,她只要不去周府就行了! 二人正聊着,吴婆子走来:“夏姑娘,膳房那边让你去领胡椒。” “之前见你在灶台前摆弄的时候我就好奇你的手艺了,如今还要加胡椒进去吗?”方娘子啧啧好奇。 夏君妍笑道:“等出了县主府,我请娘子去聚福楼吃一顿。” “那敢情好!可是说定了啊!”方娘子顿时觉得自己这消息卖的不亏。 如今夏君妍也知道胡椒在这里是贵重物品了,哪怕是县主府,也是严格管理的。如要领用,需要提前打个报告。到了膳房,领到一个专属的白瓷罐子,按下手印后,这才完成了手续。 “这我该放哪儿呢?”夏君妍问。 吴婆子道:“放在膳房里便好,晚上这里都会有人来巡视。只是等会儿姑娘得将两道菜再做一次,这是县主府里的规矩。” 夏君妍点点头,正好她也打算趁这个机会在做最后一次检查。此刻膳房里已无他人,夏君妍将锅热好,正爆香时,猛一回头,身后空空荡荡…… “难道是我多心了?”夏君妍摇摇头,继续加入各位调料,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不断散发。不一会儿,夏君妍便轻车熟路的将做好的水煮鱼片放在一旁,打算去膳房外休息一会儿,缓口气。 刚走了几步—— 一个近乎不可闻的奇怪的声音突然响起,夏君妍心口一缩,手里的锅铲顿时挡在了胸前:“谁?谁在那里?!” “砰”的一声,似瓷器碎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膳房里显得格外阴森。 夏君妍吓得落荒而逃!刚推门而出,一只花猫从脚边走过…… “猫?!”夏君妍不可置信的低着头。 “呼……吓死小爷我了!小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差点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布衣小哥靠坐在树枝上,拍了拍身旁之人:“小莫,谢了!” 被称为小莫的男人的眸子往下一扫,冷冷道:“以后当心。” 虽然好友总是惜字如金,但那鄙夷又冰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布衣小哥强辩道:“我哪知道那丫头做菜怎么那么香!”就咽了一下口水,就那么一小下下,竟然被听到了!这姑娘属狗的吗?耳朵那么灵! “还别说,能做得一手好菜的姑娘可不多啦。啧,也不知以后便宜了哪家的小子,要不等这事儿了了,将人直接捆回去?”布衣小哥摸着下巴,自觉这样做肯定会受到上峰和同门的一致表扬,他们内卫的伙食也该改善改善了。正得意中,抬头一瞧,好友已经离开了树枝,不免急道:“喂你又去哪儿啊!你小心着点,那么大的个头,哎呀,缩着点啊!”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布庄 夏君妍焦虑在站在膳房门口,太阳西沉,万物都开始渐渐融成一团黑色。 吴婆子去通知管事娘子来品菜了,偌大的膳房只有三四个不认识的丫鬟守在远处的石门旁。 夏君妍急的跺脚,时不时四处张望一下。周围空空荡荡,枯树上的乌鸦嘶哑的叫着,突然一大片倦鸟从空中急速掠过,扑啦啦的煽翅声显得格外刺耳。 在黄昏的阴影下,一切都显得格外阴森。 是幻觉吗?可她为什么总感觉身后有人? 像县主府这样历史悠久的房屋,除了肃穆庄重外,还有一股阴森森的凉气。大家族里谁没几桩阴私之事呢,谁又知道这里曾经死过什么…… “夏姑娘。” “呀!”夏君妍惊的一跳,连带着旁边的管事娘子也瞪大了双眼。 “作甚这一惊一乍的!”吴婆子暗自叹气,果然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 “我那两道菜做好了。”夏君妍不好意思,连忙道,“就在里面放着呢。” 管事娘子平复了心绪,宽慰自己反正夏君妍也不是进府伺候人的,忍两天就好了。品菜的过程到没有再出什么差错,满意的放下筷子,说道:“这样就行了!幸亏姑娘了,去歇息吧。” 进府的厨娘们也睡不到几个时辰便起身了。众人迅速穿好衣裳,简单用了早饭后边从婆子手里领过名牌陆续回到膳房。 夏君妍满腹期待着县主能够召见她,但从菜端上去后除了管事娘子过来赏了十两银子后,再无他话。 “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喜欢东想西想。”方娘子拍了拍夏君妍,“咱们什么身份,贵人又是什么身份,今天来的人又都是娇贵的小姐夫人们,县主哪有功夫理咱们。能有十两银子的赏钱已经不错了。” 虽然知道机会渺茫,可夏君妍心中依旧做着最后的挣扎。直到吴婆子等人笑盈盈送众人出府,夏君妍这才无奈的低下头。 方娘子正打算再安慰几句,夏君妍倒是先振作起来了。精神十足的说道:“等会儿正好是吃晚饭的时辰了,若是娘子不嫌弃我的手艺,不如与我去一趟聚福楼?” 方娘子没想到她竟然还记之前的玩笑之语,颇为惊喜,只是又有些犹豫。 夏君妍好奇问道:“怎么了?娘子不方便吗?” 方娘子道:“这不有了赏银么,我本想去布庄扯几匹花布给闺女做几身衣裳呢。” “不如我陪娘子一起去?”夏君妍也觉得上次做的两套衣裳不够穿,如今她手里有钱了,不必像以前那样苦哈哈的过日子。这次决定做几套舒服的里衣,反正是穿里面,别人也看不出来。 “好呀,正好你帮我挑挑。我闺女个头和你差不多呢。”方娘子爽快应下。 云安镇上稍大些的布庄只有几个,方娘子虽然不齿周府对待亲人的做法,可论起布匹的质量和价钱,买布还得去周记布庄。 夏君妍看见头顶牌匾的时候顿时迟疑了。方娘子见状,低声道:“咱们只是来买布的。” 夏君妍想想也是,正要进门,突然看见布庄大门旁蹲着一个目光呆滞的男人。 乞丐? 身上的衣裳看起来也不像啊。 突然有店里的伙计冲了出来,着急的跑到那男人跟前:“二爷,您怎么在这啊,小的们找您都找疯了,赶紧随我回府吧!”说着,便要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没想到那男人虽目光呆滞,看起来痴痴傻傻,脾气却拗的很,凭对方怎么拉扯都不肯起来。 伙计见拽不起来,又喊了几个人出来。三个壮汉拼了命将人拖走,谁料那傻子突然从腰间解下了钱袋子递过去,嘴里模模糊糊的说着:“我……我……来……给……给娘抓药……” 伙计们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注意这模糊不清的声音。 “那人难道就是……?”夏君妍默默看向方娘子,对方点了点头。 原来周府的二爷真的是个傻子啊。 夏君妍正感叹着,方娘子已经进去挑布了。 迎面而来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似老熟人一样打着招呼:“这不是方家娘子吗,正巧几匹新布染了来,花色正好呢。” 方娘子对夏君妍解释道:“这是周家娘子,布坊的老板娘。” 夏君妍看着笑容满面的周娘子,总感觉这人的五官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但这猛地一眼,还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李春娥早在夏君妍进来的那一刻便将人认出来了。小姑娘和姐姐李氏说的一模一样,小小一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只是脸上有些不干净,好似有些上火。 李春娥熟络的为二人介绍料子,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我瞧着娘子身边的姑娘有些面生,是咱们镇的吗?” 夏君妍点点头:“我不常出门,娘子不认识也是常理。” “姑娘家就算不出门也得做几身漂亮衣裳呢。”李春娥殷勤地替夏君妍选布料。她本是商人妇,早就练的一张巧嘴,不过几个来回,便将方娘子哄的喜笑颜开,当即买下两匹花布。 夏君妍虽然依旧警惕着,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位周娘子实在是和气,夏君妍也不好一直冷着一张脸,便也时不时与她说几句。 “没想到姑娘对料子的花样知道的如此之多,真是令小妇人惭愧啊。”李春娥半屈身子,夏君妍赶紧补充道:“我那都是道听途说的,当不得真。” 李春娥道:“难得与姑娘聊得如此投机,正巧姑娘也是咱们镇的,若是不嫌弃我们周记庙小,不如来我们布庄当一名绣娘?” 夏君妍连连摆手:“这我真不在行,多谢娘子美意了。” 李春娥心中一愣。她听李氏说过,这夏丫头的绣活儿是村里数得上数的,以前就是靠着卖绣品过日子,那时她也想过去镇上当个绣娘。如今自己将这么好的机会送上去,怎么会拒绝呢?李春娥瞧着夏君妍那模样,也不像是在说谎。 难道是胆子小不敢一个人来镇上?! 看着在方娘子身边寸步不离的夏君妍,李春娥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想了一会儿,继续游说:“我们布坊的绣娘是一起干活儿,那里都是女子,不会有小子去打扰。” 谁料夏君妍毫不犹豫的再次拒绝了。 李春娥恨得咬牙。 小妮子太谨慎了,八成是被赌坊的那群人吓破了胆。不过这样也好,李春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趁着夏君妍看布料的功夫,立刻招来心腹丫鬟,带到偏角低声道:“你去一趟赌坊找刘五,就说……” 小丫鬟点点头,从布庄后门悄然离去。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回来 谨慎起见,夏君妍决定还是不要和周记布庄有什么瓜葛,便只是单纯陪着方娘子选布。方娘子很快就挑好了,正去掌柜那里,突然一群壮汉涌进!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店里的伙计立刻嚷道,“这里可是周记布庄,你们要干什么!啊!” 一只大手直接将他扒到一旁,壮汉从旁走出,浑身肌肉虬结,绷得衣服满满。操-着低沉的声音,冷笑道:“谁是夏君妍?!” 布庄内不少人往柜台那边望去。夏君妍恨不得整个人缩进地底下,壮汉直接将人群推开,三步并两步走到夏君妍面前,铜铃般的巨目瞪的令人胆颤。 “你就是夏君妍?我们刘爷想见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夏君妍缩在角落,小心陪笑道:“这不前几日才见过吗。哦对了,我这儿有十两银子,刚结的账,大哥若不嫌弃就拿去喝酒吧。” 壮汉略略勾起嘴角,若是平日见着这么知情识趣的姑娘定然是不会过多为难的。可惜啊,刘爷不答应! “少废话!你欠了我们刘爷一百多两银子,区区十两就想打发了!带走!”说罢,直接将夏君妍从角落里拖出来。 “放开!放开我!”夏君妍拼命挣扎,“我说过我会还钱的!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他奶奶的!” 壮汉一挥手,好几个汉子一起围了上来。夏君妍抱着柱子垂死挣扎,整个人几乎都被提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住手!” 李春娥示意让伙计将布庄的门暂时关上。“这里是周记布庄,想要从周记将人带走,得问问我们周府是不是答应!”话音刚落,布庄后院的伙计拿着家伙已经围了过来。 事态一触即发! 夏君妍本被那些壮汉吓的慌了神,见周围突然一下子安静了起来,赶紧挣扎的跑到李春娥身边。李春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没事的妹子!周记虽不大,但也是这云安镇上有头有脸的。拿我的帖子,去请大爷回来!” 对方一听,立刻换了张嘴脸。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娘子这又是何必呢。咱们也是替人跑腿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人欠了咱们刘爷一百多两银子呢。” “欠条呢?”李春娥立刻问道。 那人想了想,从口袋里将欠条拿出,上面一切都写的清清楚楚。夏君妍看了又看,夏爹竟然真的欠了一百多两,刘五一开始并没有骗她! “我们刘爷说了,零头给这妮子抹去,还剩一共一百二十两。连同方才的,她才还了十七两,您说这事儿……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刘爷说过了,他会让我慢慢还!”夏君妍争辩道,“就算你们现在把我带去赌坊,我也没钱了!就让我继续在外做活儿每月我还能还银子。” “你闭嘴!”壮汉啐了一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老子只是将你带回去,你有钱没钱关老子屁事!”又笑呵呵的对李春娥道,“这妮子就让我们带走吧,她与周府又没什么关系。” “谁说没关系!”李春娥道,“她是我们周记布庄的绣娘,是吧,夏姑娘?” “啊……对!”明眼人一听便知这是在帮她,夏君妍连连点头,“我是这里的绣娘,我只听我们娘子的!” 李春娥心中暗自得意,自己这一计果然好用! “不过是一百零三的欠银,这些银钱我们周府还是出的起的!赶紧拿了银子将欠条给我,回去交差吧!” “您这是……您又何必呢。”壮汉假惺惺的劝道,“这妮子也不像是手巧的,还不如让我们刘爷发卖了,您这是在做赔本的买卖啊!” “我说了,夏姑娘是我们周府的人,你们敢动一下试试!”李春娥秀眉一扬,颇有几分凌厉。此刻掌柜将银票和三两散碎银子端出,对方见事已至此,也不必在演下去。 “算你这妮子命好!”壮汉横了一眼,将欠条交给李春娥。正要离开,夏君妍突然道,“这欠条是真的吗?” “我们刘爷是什么人物,向来说到做到!这欠条你可以拿去衙门验验,绝对是真的!” 夏君妍顿时道:“在场的各位可都听见了,这是真的欠条!今天周娘子替我还清了赌坊的欠银,我,夏君妍与赌坊从此两不相欠!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哼!”赌坊的壮汉们拿了银钱,倒是信守承诺,很快便离开了。 方娘子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她哪里见过之前那番阵仗,简直就是要出人命。跌跌撞撞的走到李春娥身边,不断道:“今儿还好有你!娘子好胆色,简直女中豪杰!” 李春娥摆摆手,宽慰她们道:“赌坊的人最是欺软怕硬,我也是瞧着夏姑娘面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再说我们家老夫人也是积德行善的,平生最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我这个做长媳的,自然也是要立个样子出来。” 一番话说得方娘子无比惭愧。之前在县主府上她还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今天周娘子仗义出手,可见她心地善良。 夏君妍也是连连道谢,一个劲儿的说这是救命之恩。李春娥见时机成熟,又道:“既如此,夏姑娘干脆就来我们周记布庄吧。” 方娘子也道:“是啊。周娘子心善,咱们也得报恩啊。” 夏君妍道点头:“恩!娘子大恩大德我一定不会忘得,只是能否容我回去给爹娘上柱香,娘子若不放心,可与我一同去双河村。” 李春娥笑了笑:“我有啥不放心的!你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也该休息一下。过几天我再来接你。”见天色不早,便雇了牛车送了夏君妍一程,这才打道回府。 “这么说成了?!”李氏听着李春娥春风得意的说起当时的情景,拍掌称赞,“妹妹果真好计策啊!这下那丫头该对你死心塌地了!” “不枉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李春娥道,“你可不知当时那丫头什么模样,哭的哟……哈哈哈,就差当场给我跪下了。” “如此真是恭喜妹妹贺喜妹妹了。”李氏也担心自家和夏君妍悔婚一事会影响到程远的名声,虽然这种情况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事关程远,李氏不得不防。如今夏君妍被自家妹妹拽在手心了,还有何惧! 两日后,李春娥特地带了一篮子鸡蛋来看夏君妍。夏家一如既往的破旧,夏君妍正坐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瞧她双眼无神,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显得格外可怜。 “妹子,作甚愁眉苦脸的呢。”李春娥故作关心道,“你这模样,你爹娘在下面也不安心啊。放心吧,赌坊那群人不会再来为难你了。今儿我来接你去布庄呢,那里都是女子,没有外男。” 夏君妍苦笑道:“我知道娘子心善。娘子为了帮我,平白无故的给了赌坊一百多两银子,我,我……” “所以才让你去给我当绣娘嘛。”李春娥道,“慢慢还,总有一天能还上的。我又不缺那几两银子。你若是觉得不安心,你瞧,这是你的欠条,我都带来了,直接给你好了。”李春娥笃定夏君妍不会接,这些日子下来,夏君妍的软弱,善良,摇摆不定,性子迷糊她都看在眼里。 谁料欠条刚一拿出,夏君妍一伸手,猛地将其拿去。 李春娥颇为尴尬,她身边的丫鬟会意,立刻嚷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还怕我家娘子骗你么!” 夏君妍看着那张欠条,的确和之前赌坊拿出来的一模一样,小心折好,放进了上衣内的暗袋里。不慌不忙的拿出了一百两银票和三两银子递给李春娥,依旧是那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声音很轻,显得很可怜:“娘子平白无故的给了赌坊一百多两银子,我实在难以安心。所以这两天一直在筹钱,这是欠银,娘子可以数数,一共一百零三两,一分不少!至于绣娘,我想了两天,我的绣工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若去了布庄怕给娘子咋了招牌,在此小女子谢娘子美意。娘子当日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娘子不嫌弃,不如在寒舍吃一顿便饭可好?” 这是怎么回事!! 李春娥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银票。 是真的,这银票是真的! 整整一百两! 夏君妍依旧站在她面前,和第一次相见时没什么两样。 “你……”李春娥恨得几乎当场将银票撕碎,但还忍耐着性子,柔声道,“你哪里筹到的这么多银钱?” “我去聚福楼当厨娘,这银票是聚福楼的。”若是一开始,夏君妍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将聚福楼搬出来。可如今她都代表聚福楼去献菜了,早就被孙掌柜视为了自己人。 “聚福楼?!”李春娥再也装不下去,声音顿时拔高。为什么姐姐没有对她说起这事?难道连姐姐都不知道这妮子已经和聚福楼搭上关系了吗?! 李春娥再也站不住了,事已自此,夏君妍钱都还了,那人情自然也还清了! 为什么! 明明自己计划天衣无缝,为什么会这样!! 夏君妍目送李春娥离开,心情颇为愉快。 李春娥怒气冲冲去了程家,李氏见状,心中不妙。之前妹妹还喜笑颜开的,怎地去了一趟夏家脸都黑了? “可恶!我们被那丫头给耍了!” “怎么了?”李氏还从未见过李春娥发这么大的脾气,赶紧给她满了茶水。 李春娥将银票“啪”的拍在桌上:“你看这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妮子是怎么弄到这一百两的!恐怕是害怕赌坊蛮不讲理,收了钱也不将欠条还给她,便一直装模作样!姐姐,那人可不糊涂,精明着呢!利用我将赌坊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还将欠条给哄走了!”若不是她出马,就凭夏君妍那小丫头,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势单力薄的,哪怕是还了银钱赌坊也不会将欠条这么老实的交出来。 李氏大惊,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糊涂又软弱的夏家丫头吗? “可……可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都去聚福楼当厨娘了!”一说这事儿,李春娥怒火蹭蹭涌上头顶,“姐姐,这种大事你为何不对我说?!之前你还总说这丫头如何糊涂,性子如何胆小。这那里是胆小,简直就是胆大包天!那聚福楼的孙掌柜可不差这一百两银子!” “我……”李氏被骂的脸色一阵通红,勉强道,“那丫头一个住,夏家在村子里地方又偏又远的,怎么可时时刻刻的盯着。我去时那安家的总说她在山里挖野菜,这才……” “看来姐姐也是被蒙骗了!”李春娥喝了口茶,“这妮子实在是可恶!世上竟然有如此卑鄙小人,我们都被她骗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打算怎样?”李氏紧张问道。 李春娥默默冷笑。一个乡下丫头竟然敢利用她,那她就得让那丫头知道,在这云安镇上,就算是赌坊也得让着周记三分! 且说夏君妍成功甩脱赌坊这顶大雷后,心情一直艳阳高照。因之前献菜的事儿好几天都没有去壮士的小屋了,心中颇为惦记。 她还要帮壮士看家呢。 没了欠银烦恼的夏君妍步伐轻快,一路哼着小调,朝着山中小屋走去。突然,一个人影掠过,那熟悉的身影,让夏君妍下意识的跑上:“壮士大哥?是壮士大哥吗?!壮士大哥你别藏了,我看见你了!” 夏君妍大为欣喜。回想起来,和壮士大哥相处的那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吃的饱穿的暖,又没有赌坊的烦恼,每天只用琢磨的做些好吃的即可。她想也不想的直接追上,但山路崎岖,突然脚下一崴…… “啊!”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圈住。夏君妍抬起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壮士大哥你真的回……”话未说完,壮士已经离她三步远。 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她懂得。夏君妍调整着心绪,正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听壮士道:“路过而已。” “啪啦”! 那是心,碎掉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相聚 壮士话音刚落,便看见夏君妍脸上笑容转为了苦笑。 “路……路过吗。”夏君妍无比失望,又问了一遍,“真的是路过吗?” 这个…… 壮士默默将眼神飘向远处。 夏君妍垂着头,似乎头顶上冒出的一双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了。方才那兴高采烈得劲儿被壮士冷酷的眼神散的一干二净。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壮士颇为无奈。以前他也总遇到这种事,随随便便看一眼,就会有小孩子被吓哭。好心好意将落单的孩子送回府里,结果被人当成劫匪上门勒索,还差点报了官。 夏君妍还在碎碎念:“路过,还而已!竟然真的是路过,怎么就是路过了呢,这里哪里路可以过啊,要路过去哪儿啊……” 二人就这样默默站着,半响后,壮士突然道:“我饿了,屋子里还有吃食吗?” 夏君妍一愣,顿时止住了唠叨,一个笑容不由自主的浮上来:“有啊!你看我还背了不少东西上来呢。” “恩。”壮士微微点头,又伸出一只手。 这是什么意思?夏君妍眨眨眼,突然想起之前壮士大哥拉了她一把,连忙道:“方才是我走的太快不小心了,剩下的路我会小心的。”就不用拉手了吧,男女授受不亲呢。这段日子以来,她整天被赌坊那群人吓得心惊胆战的,两相对比,壮士大哥真的是好人啊,夏君妍心中的小人捂着脸颊害羞的扭动。 壮士:“竹篓不重吗?” 夏君妍:……………………………………………… “谢……谢谢。”夏君妍将竹篓卸下,递了过去。 壮士背着竹篓,如履平地。 小屋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落了些灰。夏君妍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前几天我没来,但我绝对不是偷懒啊。我这就去抹干净,你先坐会儿,我马上烧水煮茶。” 壮士心中无限感叹,没想到他还会回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院中的石桌,院角的柴堆,另一旁的水井……等等,为什么夏姑娘总是在他目光所到之处忙碌? 壮士好奇的站起身,正要走过去,突然见夏君妍背影一哆嗦。 她错了,她应该早点来的,不该因为看见壮士大哥就高兴的把什么都忘了。夏君妍不停的将东西都归置好,心里七上八下,壮士大哥肯定生气了,明明给了她那么多的银钱,她也明明承诺会把这里打扫干净的。怎么到处都是灰啊,糟糕,壮士大哥要来检查柴堆了,怎么办,动作得更快点了! 壮士默默站在夏君妍身后,他突然觉得一向柔柔弱弱的夏姑娘身手好像矫健了不少,若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可以带她回内卫衙门谋得一职? 不行,他不能这么自私!善良如夏姑娘,怎么能进内卫呢。壮士轻轻苦笑,像他这样一直活在阴影中的人就不要再连累他人了。 夏君妍忙得满头大汗,回头一瞧——壮士大哥好像笑了。 呼……夏君妍松口气,自己的忙碌总算是换回了壮士大哥的原谅。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夏君妍问道:“壮士大哥想吃些什么?”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期期艾艾的,“壮士大哥啊……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壮士突然脸色一冷,夏君妍吓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吗? “那个……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夏君妍尴尬笑了笑,“我这就去做饭。” 正要溜走,壮士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我姓莫。” 夏君妍稍稍止住了脚步,等待着莫壮士的后半句。 没了?! 折腾了半天,壮士就说了一个姓?! 夏君妍挠挠头,直觉告诉她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了,再继续聊下去壮士大哥恐怕会捏死她。看看壮士大哥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夏君妍默默咽下口水,小心道:“莫大哥,你想吃什么?山上有猪肉还有鱼,都是新鲜的。要不我做一道水煮鱼片吧!” 夏君妍立刻转移了话题,和壮士聊些吃食应该没问题。 莫如深心中叹口气,他们这样的人名字不能随便告诉对方。好友曾说用个化名便好,可夏姑娘是救命恩人,他不想骗她。见夏君妍又开朗起来,莫如深这才道:“水煮鱼片?” “对啊!”夏君妍的得意菜,经过之前的训练,已经做得无比熟练了,“鱼肉很香很嫩,味道可好了。” 莫如深对吃的一向不讲究,只要是熟的就行了。只是上次夏君妍弄的那道茱萸炒肉辣的实在是令他印象深刻,不过这名字叫“水煮”鱼片,应该不是辣吧。 听夏君妍还在说着这道菜如何如何美味,多少人吃了都赞不绝口,莫如深也不愿扫她的兴,果断点了头。 …… 他真是……太天真了! “莫大哥,这是凉茶,你慢些喝。”夏君妍万分内疚地看着不断灌水的莫壮士,“若是觉得很辣,就吃几口白饭,一会儿就压下去了!” 莫如深:“!” “对不起啊。”夏君妍可怜兮兮的望着那盘水煮鱼片,“我真的以为你喜欢吃呢,上次那盘茱萸炒肉莫大哥不是吃干净了吗。” 那是他怕浪费啊! 莫如深又灌了一大碗凉茶,舌尖的火辣感依旧撩的人痛苦万分。夏姑娘的厨艺越发精进了,上次还只是用茱萸调出辣味,这次不知道是加了什么东西进去,味道更重了! 过了好半响,莫如深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下来了。 夏君妍虽然有些内疚,但如此失态的壮士大哥她真的是第一次见,忍了半响,猛地起身朝着灶房而去,关起门大笑起来。 门外的莫如深盯着那一大碗“水煮”鱼片,默默地,将碗推到了夏君妍坐的的那边。 “下次我再也不做辣味菜了。”在莫壮士的注目下,夏君妍虔诚的反省,“就算要放辣子,也会少放一点。莫大哥,你可以多住几天再走啊,我还有好多拿手菜呢。” 莫如深本打算悄悄来看一眼便离开云安县,如今被夏君妍弄得莫名其妙用了一顿午饭,难道还要再加一顿晚饭? “晚上赶夜路很危险啊。”夏君妍还在想着理由,见壮士一脸坚决,夏君妍无奈道,“明天再走如何?好不容易又见面,难得在这村子里能有缘分认识莫大哥,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吧。下次相见,指不定是哪年哪月了呢。” 应该不会有下次了,莫如深如是想着。他是内卫,做得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之事。本来就不该也不配坐在这里,过着山野中平静的日子。 可夏姑娘救了他一命,既如此,这便是最后一次吧。明天过后,便天各一方,不再打扰她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出手 为了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夏君妍做晚饭的时候,莫如深特地站在她身后观看,不发一言。 夏君妍握着菜刀的手抖了抖,压力好大啊…… 哆哆嗦嗦地终于完成了西湖醋鱼,夏君妍得意的挑眉:“我说到做到啊,莫大哥未免也太不相信我了。” 只有此事,夏姑娘你实在是不值得信任! 莫如深接过盘子,确定了夏君妍没有再放那些奇奇怪怪的酱料进去,这才彻底松口气。 夏君妍一副受伤的模样跟在身后:“这道菜的菜谱可是卖给了聚福楼,当然不会出差子啦。” 莫如深顿时想起之前在县主府里的偶遇。一段时日不见,夏姑娘已经是聚福楼的厨娘了。与聚福楼里的人相处的似乎还不错,当日她去县主府时身旁跟着的还是聚福楼掌柜的侄子。 孙泽,年方二十。去年中了秀才,本欲再考举人,因母亲重病耗尽家财,去年末,其母病逝,这才来到聚福楼。按照孙掌柜的意思,让孙泽接管聚福楼倒是其次,资助他考中举人才是真正目的。一旦孙家出了一个官老爷,便是麻雀变凤凰。而以孙泽的才学,考中举人不过是时间问题。本人有学识有才气,家中无父无母,叔父又非常慷慨,一旦中举,便是好女婿的不二人选。 以上资料由一等内卫莫如深提供。 他只是在查县主府的时候顺手查了一下,并无其他意思。 莫如深夹了一筷子鱼肉,点头道:“很好。” “我都说过不辣了!”夏君妍十分开心,“阿泽也说这道菜味道特别好呢,肯定会成为聚福楼的招牌的。呃?莫大哥,你怎么了?鱼刺卡住了吗!!赶紧吞一口白饭!不不不,是两口!!我去拿醋!” 一番折腾后,夏君妍心有戚戚的看着莫如深:“怎么样,好些了吗?” 莫如深闭了闭眼——他以后再吃鱼就自废武功! 夏君妍无比沮丧,好不容易折腾出的两道招牌菜壮士大哥都不喜欢。明明想请壮士大哥好好吃顿饭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对不起。”夏君妍垂着头,不敢对视莫如深的眼神。 好半响,头顶飘来的依旧是壮士大哥那听不出一丝感情的声音:“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好冷淡啊…… 果然是生气了! 夏君妍叹口气,独自将碗筷收拾好。见天色不早了,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下山好了。虽然这段时间她都是在壮士的房子里打地铺,如今正主回来了,她自然是要走了。 “莫大哥,你不会晚上溜走吧?”夏君妍不放心的问道。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明天早饭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被猜中心思的莫如深尴尬的侧头咳嗽一声:“不会。” “君子一诺千金,不可以食言的!” 看着夏君妍认真的神情,莫如深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他果然不该回来看那一眼的,莫如深心中无奈轻叹,回道:“我从不食言。” “好!”夏君妍粲然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日暮西陲,莫如深与以前一样与夏君妍一道下山。夏君妍与他说着一些趣事儿,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反正赌坊一事也已经了结了,又何必拿这种小事来烦壮士大哥呢。 正打算问问壮士大哥明儿早上想吃些什么,突然整个人被他拽到了身后! “这是怎……”夏君妍正欲询问,突觉得壮士整个人变得好可怕!仿如那种可以冷静的将一个人慢慢肢解杀死的绅士。 初次见到壮士大哥而感受到的杀人狂魔般的冰冷感,如潮水般的涌进全身。夏君妍不明白,明明壮士大哥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为什么气场会这么恐怖! “当心。”莫如深将夏君妍完全挡在自己身后,“有人来了。” 夏君妍扒着莫如深宽厚的肩膀,抖着声音道:“是安大叔和小玉吧。” “不是他们。”莫如深脸色更冷了,“从脚步声来看,不止两个人。” 就算是猎户也不会在黄昏时分进山,为何此刻会有一群人突然出现?火把由远及近,这下夏君妍也看清楚了,竟然有十几个蒙面的汉子结伴而来。 是杀手?! 莫如深双目瞳孔一缩,全身的肌肉都在攒蓄力量,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呀……”夏君妍赶紧捂住了嘴,只是一瞬,整个人被莫如深抱上了树。 “别出声,等我回来!”莫如深急促交代了两句,见夏君妍点了头,这才跳下树,抽出腰间的短匕首,横在胸前,整个人渐渐潜伏在了树丛之中。 “大哥,那丫头好像不在山上啊!” “四处搜一下!只要逮住那丫头就够咱们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这山里有一座小屋,东家也是今天刚刚知道的。那丫头不在家里,定然在山中木屋里!”壮汉朝着身旁众人道,“都给爷打起精神来,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能耐,她要是敢跑,就先打断她两条腿。东家说了,只要见着人就行,不管死活!等让东家看过,咱们再把人带回咱们的寨子里,还可以让兄弟们爽一爽。先抓到的,赏银五十两!” 借着树丛的掩护,莫如深轻而易举的潜到了那群人身后。 是不是太容易了? 这又是朝中哪一位贵人谁派来的杀手?看起来好像是新人! 但莫如深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就算对方只是一只蝼蚁,他也会全力对待。这便是内卫密探们生存的法则——只有活下去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老大,要不咱们先把火把给灭了?万一那丫头看到火光藏起来,这荒山野岭的,咱们也不好找啊。” 蒙面的头子想了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大家先把火把灭了,等会儿再点燃!” 好机会! 莫如深箭步冲上,一人只觉得喉头一凉,正要开口说话,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眼睁睁的一股鲜血从自己的喉咙里喷出…… 死神来的无声无息,但人的本能总是敏锐的。 “老大,我怎么觉得这林子有些诡异?要不咱先把火把……唔……”那人一声闷哼,莫如深的匕首已经从其腹部抽出。 “老小?!老三老四你还在吗?!” 不知何时,身旁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没了声音。领头的汉子脸色惨白,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人头?! “鬼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远远躲在树干上的夏君妍听着都觉得慎得慌——这是遇到什么了,惨叫成这样?!壮士大哥不会有事吧,夏君妍顿时紧紧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地替莫如深祷告。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佑壮士大哥平安无事啊!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询问 莫如深正要将唯一的活口带走,又是一阵喧哗声,火光由远及近。 是云安县衙役! 一个错眼,蒙面头子发疯一样朝着官差跑去,嘴里大声嚷道:“有鬼啊!!官爷,这里有鬼啊!!” 来不及了。 莫如深掂量着自己与那人的距离,此时去追,定然会被衙役发现。此番他与好友奉上峰之命来西南诸府办差,需隐瞒行踪与身份。 “头儿,真的是青虎帮那群人!” 衙役们顿时抽出官刀,朝着蒙面头子厉声呵斥:“扔掉刀剑,跪下!” 蒙面头子想也不想直接趴在了地上,裤子已经湿了好几次。 衙役们面面相觑。他们接到匿名线报,说是一直令云安及相邻三镇都十分头疼的青虎帮要来洗劫云安镇下的双河村。惊的县令立刻召集了所有的衙役,大开库房,将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的披甲、藤盾、刀剑都分发给了众人。 可眼前这……莫不是陷阱?! 衙役们不敢贸然上前,不少人将火把在身前不断挥舞,防范山匪们反扑。 “头儿,是真的!”前去打探的衙役一把扯下壮汉脸上的黑布,和手中画像两厢对比,“这人是他们的大当家!” 壮汉早就吓得眼泪鼻涕抹了一脸,浑身抖似筛糠,双目失神,嘴里不断念叨:“有鬼啊,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众衙役又在前方发现了不少尸体,均是一刀致命!而从死者最后的表情来看,都没有经历过很大的紧张,几乎都是在无知无觉中送了性命。 “头儿,这怎么比牢里的那些酷刑看的还要慎人?”一个衙役搓了搓手臂,身上凉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身为捕头的汉子脸色也是一阵惨白。牢里的那些酷刑好歹都知道是人做的,而这些……莫不是真的有鬼?用力拍了拍脸,提着勇气大声道:“大家四处搜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活口!” 高耸入天的古树上,莫如深静静看着树下忙碌的衙役,方才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青虎帮……难道这只是普通的山匪来打家劫舍? 见衙役们渐渐散开,莫如深趁机悄然离去。 夏君妍缩在树干上,双手抱着古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僵掉了。 壮士大哥不会一去不复返吧,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 夏君妍急的快哭了,在现代平平静静过了二十多年,一朝穿越虽然吃不饱穿不暖,可像现在被困在好几十米的大树上还是头一遭! 一刻钟。 两刻钟。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救命啊……”夏君妍抖着声音,试图对自己催眠,“我真的不恐高,这里一点儿也不高,也就七八层楼,这么点高度算什么呀……莫大哥,求你了,快回来!!” 等莫如深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紧闭双眼,快要缩成一团的夏君妍。 他……太大意了! 莫如深无比自责,这样的高度,若是一个差错…… “莫大哥!”夏君妍猛地睁眼,仿佛到亲人一样,本能的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抱在莫如深的腰上,“我真的一点都不恐高,真的,就是风吹的有点冷……” 莫如深单手抱着她,声音不大,却似在耳边传来,让人不自觉地依靠过去:“莫怕,我回来了。” 夏君妍咬唇点头,眼眶发热,她觉得自己若此刻说话真的会哭出来。耳旁风声急速掠过,只是一瞬,莫如深纵身跃下。夏君妍忍不住尖叫,一睁眼,嗖——周围的景物正飞快的后移,她被莫如深稳稳抱在怀里,直到奔出好远,这才停了下来。 夏君妍头晕脑胀,等终于落了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村子里了!莫如深朝着山中回望,方才夏君妍那一声尖叫,应该引起了衙役们的注意,不过等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定是空无一人。 “多……多谢。”夏君妍拍着胸口,渐渐缓过神。二人站在村中小路上,说不定会被人发现,便赶紧将莫如深带回了夏家。 夏家的简陋让莫如深大吃一惊! 所以……夏姑娘一直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院子外的那个门我是要打算修一下的,结果一直忙着其他的事。莫大哥你先将就一下,其实村子里的人都挺好的,也没什么小偷。”夏君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板凳,颇为尴尬的放在莫如深身边。 夏家已经窘迫至此,可夏姑娘却从来没有与他提过!而当初他以为给了那些许银钱就算报恩了,夏姑娘也没有计较!莫如深静静吐纳,思绪却不断翻涌,他这样只懂得杀人的阴鹜之徒,如何与夏姑娘相比,又要如何与她相处。 夏君妍点了蜡,发现莫如深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嗅了嗅,他身上似乎还有一丝血腥味。大半夜的,壮士大哥这幅模样真的好吓人啊! “莫大哥,要不今晚你先睡这间屋?这原是我爹娘住的,正好床空着。”上次赌坊的人估计是嫌床不好搬运也不好拆,不然这床难逃厄运。夏君妍边整理着床铺,不由轻声嘀咕:“也不知之前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可能是山匪。”莫如深回道,“有衙役前来抓捕,夏姑娘不必担心。” “这样啊……”夏君妍喃喃低语。可还是觉得很奇怪,她在这里也呆了一段时日,虽知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但双河村最多也就是出现几个偷儿,这种打家劫舍之辈却是从未遇到过。 此刻,云安县衙内,灯火通明。 一贯早睡的县令老爷忍着呕吐拼命瞧着那些尸体的伤口。 陆掌柜他小舅子也被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急急忙忙穿好衣衫,小跑到县衙后堂。 “你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县令老爷捂着嘴,闷声问道。 仵作道:“这些人都是一刀致命,杀他们的定然是个高手!而且此人知道什么部位最是干净利落,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手下亡魂无数。” 县令老爷扶着桌角,觉得头有点晕。 陆掌柜的小舅子名叫孔云波,是云安县衙里的师爷。见县令老爷如此,赶紧付了上去,问道:“不是还有一个活口吗,能问出些啥?” 一旁的捕头摇摇头,无奈道:“那家伙已经吓傻了,无论问什么都说是厉鬼夺命。” “荒谬!”孔云波哼了声,对捕头的说辞嗤之以鼻。 倒是快要晕倒的县令老爷突然瞪大了双眼:“厉鬼?!他真是这么说?” “是。此人现在就关在牢中,大人可以亲自前去审问。” “不用了。”县令老爷无力的摆摆手。 若这世上真有厉鬼,那也只有那群人——内卫! 一旦成了内卫,披上了内卫的官服,就算是人也会变成厉鬼! 最近上峰总是惴惴不安,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被他打探到似乎有内卫要来办案,县令老爷立刻就想起一月以前一个疑似内卫的人经过此处。 都是在官场上混的老油条了,一个个比兔子还精。所以这段时日以来,大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自己这摊子出了什么事惹到了内为头上,到时候进了内卫大牢,不死也要扒层皮! 众人听到县令老爷如此分析,原本不以为意的孔云波也吓得差点尿裤子。倒是捕头突然想到一事,连忙道:“当时山中似乎还有一个女人,我很清楚的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 “啊?”县令老爷头痛欲裂,这怎么又多冒出了一个人! 不管怎样,青虎帮那群人和这事儿是逃不了干系的。县令老爷黑着脸,厉声道:“给我查!就算掘地三尺给要给我弄清楚,青虎帮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云安县内!”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冤枉 “夏姑娘来啦。” “哟,这不是夏姑娘吗,赶紧进来吧。” 清早的聚福楼后院处已经人声鼎沸,夏君妍对着来往寒暄的伙计小厮们微微福礼,一路从后院角门朝着灶房快步走着。 孙掌柜照例巡视着聚福楼各处,灶房自然是重中之重。听到门外的声音,不由抬头望去,顿时乐了:“夏姑娘来啦。昨天县主府上膳房的管事给咱们赏了不少好东西啊,这都是托了夏姑娘的福!” 夏君妍点了点头,便围上罩衣,去水缸旁打水洗手了。 “夏姑娘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病了?”孙掌柜低声问道。 夏君妍心中苦笑,因害怕壮士大哥突然走掉,昨天夜里她硬是熬了半宿,最后还是眯了一会儿,等她醒来的时候壮士已经走了,倒是留了张字条——告辞,珍重。 “孙掌柜,我瞧着街上突然多了好些个捕快。”夏君妍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孙掌柜捋了捋胡须,正要说话,发现周围不少人都望向这边,立刻虎着脸:“一个个的干站着作甚,赶紧干活去!” “今天城门口的检查也严了许多,不少人都被拦了下来。”夏君妍低头洗菜,小声说着自己路上的见闻,“那些捕快和以前的也不一样,身上多了好多利器,竟然还有滕盾……咱们这儿……是不是不太平了?” 孙掌柜道:“听说是有一伙儿流寇闯了进来。你也别担心,昨儿县主府上的管事还来了咱们聚福楼,若真出了什么事,像县主这般的贵人不可能还呆得住。你既然来了,这几天干脆也别回去了。聚福楼后院有间小耳房,你和看门的郑婆子一起挤挤,将这两天对付过去。” 夏君妍心里紧张着昨天山中之事。壮士大哥说,昨天他们在山里遇到的是一群劫匪,但那群人已经被捕快们抓住了。 古代的山林可不是旅游区,大部分都是原始的状态,只有当地人和熟山路的猎户经常走的地方才有几条小路。既然是劫匪,他们为什么没有洗劫双河村就直接进山了,山里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让他们抢的! 壮士大哥在说谎!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天早上的不告而别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夏姑娘……”一声轻唤再耳边响起,“夏姑娘?!” “啊?”夏君妍一惊。 孙泽指了指木盆,被夏君妍洗的青菜叶子已经被她揉成了咸菜。 “想什么那么入神啊?”孙泽接过她手里的活儿,将木盆端到旁边去了。 夏君妍尴尬的笑了笑:“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儿走神。” 孙泽见她眼下的确是有些青印子,不由叹口气:“刚才叔父与我说这几天不太平,你别回去了,总来来去去都是一个人,姑娘家也不好。刚才我去看了后院,哪里倒是还有空的一间屋子,就是里面堆了些杂物,清一清也能住人了。郑婆子就住在隔壁,也好有个照应。” “可……孙掌柜说让我和郑婆子住一间……”夏君妍有些犹豫。 “郑婆子脾气大,不爱与人打交道,你去了反而触了她的霉头。到时候她那古怪脾气上来了,不好好看门,反而坏了事。”孙泽眨眨眼,“我都和叔父说好了,你安心住吧。” 夏君妍没想到一向持重的孙泽竟然也有这般调皮的表情,不由地也跟着眨了眨眼。 “噗……”孙泽立刻转了身,肩膀一耸一耸的。 夏君妍一头雾水:“你笑什么呢?” 孙泽轻轻咳嗽了声,正要说什么,前头的伙计一头大汗的跑了来:“夏姑娘,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陆公子点名了要你做的菜。掌柜的说让你赶紧下厨,万一那位陆公子闹起来,咱们就不用做生意了。” “陆晨山今天又不用去书院吗?”夏君妍无奈的揉着额角。好长时间不见陆晨山,她都快把这位公子哥给忘了,没想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专程来聚福楼逮她了。 这……也算是吃货的坚持吧。 端着木盘走到雅间里,陆晨山正靠在木椅上,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无聊的推着桌上的瓷碟,嘴里嚷嚷着:“怎么这么慢啊!再不上来,小爷不给钱了啊!” 夏君妍赶紧将盘子摆上桌。 陆晨山颇为不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意思的小姑娘,这姑娘好像一直在躲他! 真是笑话! 他陆晨山虽然爱玩,但从来不调戏良家小娘子。 “夏姑娘真是贵人事多,听说前阵子还去了县主府上了?”陆晨山也不动筷子,虽然鱼肉的香味已经开始入侵他的嗅觉了。 “这都是托了孙大掌柜的福。”夏君妍有些好奇问道,“陆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福聚楼了?” “小爷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见夏君妍表情纹丝未变,陆晨山默默咽回后半句话,回道,“今天街上都是些捕快,见个人就要查半天,烦!这不小爷走到这里来了吗,正好上来歇歇脚,省的被那些当差的问来问去。” “连陆公子也要问。”夏君妍好奇道,“难道那些捕快不仅是咱们县的?” 说到此事,陆晨山更是不快。想到夏君妍总是一个人进城,不免提醒几句:“我舅舅是衙门的师爷,昨晚上衙门里出了点什么事,咱们县令老爷连夜将邻县的一些捕快也借调了来。你这几天没事儿别上街,免得招惹麻烦。” “这么严重!”夏君妍面露惊讶,暗中套话,“到底出了什么事?陆公子不妨透露一二,也好让我做个准备,免得我这笨手笨脚的给衙门添乱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和赌坊有关系。”陆晨道,“据说是山匪和赌坊之间闹了起来,这才弄成了这样。” 夏君妍心头一缩——赌坊?! 她借周家娘子的势将刘五手里的欠条套了出来,刘五知道后,便借山匪来给她一个教训?!可这动静是不是太大点,刘五想要给她一个教训,直接让赌坊的小子来就可以了。但除了刘五外,她也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够心狠手辣成这样。 陆晨山见夏君妍有些走神,顿时叹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就把你吓成了这样,女人啊,还是别乱跑为好!瞧你这模样……真是!算了,你下去吧,恩……这鱼做的不错,下次来我还点这道菜,你别忘了啊!” 夏君妍愣愣点点头,满怀心思的离开了雅间。 现在她虽然是聚福楼的厨娘,但除了那两道菜外,她的水平还远远赶不上灶房里的其他大厨。孙掌柜也不急着让她学新菜,见她闲着,便让她去清理后院的耳房方便以后住下。 耳房旁便是后院角门,住这里也是为了方便看门。住这里的郑婆子知道她是厨娘,便也没有把她当做使唤丫头对待,见她来后,只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去后院帮忙了。夏君妍便着块抹布慢慢擦着周围的里的灰尘,心思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正想着心事,余光处看到一个人颠颠撞撞地朝着角门跑来。 “夏姑娘!!救命啊!!”刘五的浑身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之前的威风。连滚带爬的滚到夏君妍跟前,反而将夏君妍吓了一跳。 “刘……刘爷?” “您可千万别这么叫小的!小的当不起啊!您就称呼小的刘五就行了。”刘五匍在地上痛哭流涕,“小的以前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夏姑娘。夏姑娘您大人大量,可千万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是被猪油蒙了心,当初都是程家的人,是他们下了套子诓骗了你爹的银钱,小的只是一个中间人啊。这是三百两银票,还望夏姑娘收下。”刘五哆哆嗦嗦的将怀里的银票递了过去,又磕了几个头。 夏君妍被他这举动惊的过了半响才回了神,试探问道:“你……这是怎么?” 刘五哭道:“夏姑娘,那些山匪真不是小的找的啊!小的发誓小的和这件事一点儿干系都没有!夏姑娘您行行好吧,替小的去县令老爷那里美言几句吧。这三百两不够,小的家里还有几亩良田,都送给夏姑娘了。” 夏君妍有些明白了。 陆晨山说衙门判定那些山匪和赌坊有关系。山匪出现在双河村,在双河村里的夏家欠了赌坊的钱。稍稍一联想,便能想到是赌坊认为夏家不还钱,于是雇凶杀人。但一般开赌坊的,在衙门里都是有关系的,刘五何至于吓成了这样? 感觉此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刘五见夏君妍不说话,又赶紧磕了几个头:“小的以前是瞎了狗眼,夏姑娘心里不爽快,就朝着小的踹几脚。”说罢,朝着自己脸扇了好几个耳光,打的脸颊通红,不多时,嘴角也裂了。 刘五朝自己下手还真没留情。 “等一下!”夏君妍突然道。 刘五眼前一亮,只见着夏君妍从一旁搬出了一个凳子,稳稳坐在上面,浅笑道:“你继续扇。我刚才站的有些累了,等捕快大人们来了,你再起来吧。”当初为了逃避赌坊对她的步步紧逼,她是如何卑微的祈求,又将脸弄成了那般模样,这个刘五到底怎么还会认为她会出手救他,真是笑话!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断案 看着夏君妍脸上淡淡的嘲讽之色,刘五的心凉了半截。这还是他认识那个胆小又懦弱的乡下丫头吗? 夏君妍道:“方才刘爷你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意思,什么叫做——我爹的银钱是程家设的局?哪个程家?刘爷该不会以为仅仅是磕几个头,我就会帮你去衙门作证吧?我一孤苦小女子,向来都是对官差衙役绕着走,刘爷手眼通天都不能解决的事,就算我去了,又能如何呢。” 刘五如今是骑虎难下。今儿天还未亮时他就收到风声,说衙门里的魏捕头要亲自带人来拿他。起初他不以为意,混赌坊的这种事遇多了,塞些银钱这事儿便了了。可五十两银子花了出去,只是消停了两个时辰,刚才又传来要抓他去大牢。 看那架势,刘五感觉自己是真惹上事了。连忙又拿出一百两现银塞给衙役,求着官老爷能给他通个气,好让他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结果这一说,让他吓了一跳!他虽是赌坊的混混头子,也没少干逼良为娼的事,但那都是因为手里有对方的借条,师出有名,官府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夏君妍的欠条早就不在他手里了,他又何必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砸了自己的生意。 但听衙役那口气,这件事县令老爷认定了就是他做的——勾结山匪,为患乡里!这可是要充军的罪名!刘五觉得自己是真冤枉,连滚带爬的来找夏君妍,毕竟这事只有夏君妍能够证明他是无辜的。 “夏姑娘,夏姑奶奶!!”刘五爬到夏君妍腿边,浑身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你大发慈悲救救小的吧。小的以前是冒犯了您,您心里不爽快,就拿着板子狠狠抽小的。小的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干那些勾结山匪的事啊!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要这样做,污蔑到了小的头上。小的充了军不要急,要是让那个真正的贼子逍遥法外,说不定还会对姑奶奶不利啊!” 夏君妍也猜到这中间肯定有些弯弯绕绕。像刘五这种人,不将他吓破胆,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正好县衙的捕快们也追了过来,夏君妍福了福礼,对着走在前面的魏捕头说道:“小女子夏君妍,虽不知所为何事,若各位官爷需要小女子前去县衙,小女子一定配合。” 魏捕头看着趴地上的刘五,没好气的一脚踹去:“你跑啊!你倒是再跑跑,害的兄弟们跟着你满城乱转!拿下!” “夏姑娘,姑奶奶!救救我啊!!”刘五吓的面无人色,一旁的捕快早有经验,立刻往嘴里塞了破布。 从进门起,魏捕头便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虽然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有些瘦弱,但神色倒是一直很镇定。 一个月前,一个疑似内卫的人经过云安县,便和这乡下丫头有些交谈。鉴于当时那人很快便离开,且之后县内一直相安无事,县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县内连青虎榜都出现了,一夜之间又死了那么多人,县令对自己当初的大意无比懊悔。早知道他就再多花点心思查一查那个乡下丫头好了,要是提前晓得这丫头被赌坊黑心的刘五利滚利滚成了一百多两的银子,县令那时便会给赌坊通个气,让他们别做的太过份。结果弄成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县令恨不得把贪心的刘五给当场撕了! 县令查到山中有一猎户小屋,恐怕当初那位神秘的内卫便是住在哪里。之前内卫虽然离开了,但这几天又突然回来了,还遇到了以前见过的村姑,村姑向内卫吐露自己欠银一事。正巧赌坊的人勾结了青虎帮前来寻村姑,好死不死的被内卫遇到了!而那是山中女人的尖叫声应该也是那村姑的。 县令老爷和师爷孔云波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断十分有理,虽然还有些细节之处有些模糊,但先将刘五给拷回来定是不错,反正这厮身上也不干净,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拿他! 夏君妍找到孙掌柜对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掌柜的不必担心,县令大人说山匪出现乡下地方,正巧我是打哪里来的,便让去衙门问问话。” 孙掌柜微微蹙着眉头,时间紧迫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若是回来晚了,你就让郑婆子给你开门。” 夏君妍点点头,立刻随魏捕头往衙门方向走去。 事关内卫,县令老爷并没有在县衙大堂升堂会审。 魏捕头将二人带去了县衙后院的会客厅堂里,县令穿着官服,一旁的案桌里孔云波也铺好了纸笔,准备随时记录。虽然是后院厅堂,但一切都与审案大堂一样。而此刻的气氛,甚至比往还要严肃。 刘五一双眼睛扫来扫去,刚进门,腿就软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不是被衙役们架着走,说不定立刻跪了下去。 夏君妍也是第一次来县衙。 眼前的云安县令约五十左右,人有些发福,但保养得很好,穿上官服后也是颇有官威。旁边的木桌后坐着一位一三十来岁作文人打扮的先生,应该就是陆晨山他舅舅,孔师爷。 心里略略有了底后,夏君妍不急不忙的行礼。 县令老爷倒是客气,说道:“本官问你几个问题,你均要如实回答。” “是。” “你父亲夏晋鹏可是在一年前欠了赌坊刘五白银一百二十八两三钱?” “是。” “之后你父亲去世,这笔欠银便落到了你的头上?” “是。” “刘五为了追债,曾带着赌坊小厮前去双河村夏家打砸抢掠,可有此事?” “有,就是上个月,把我家的门还有窗户桌椅板凳都砸了。” 县令点点头:“你可以回去了。夏家与赌坊的债一笔勾销,刘五为祸乡里,仗势欺人。责,杖刑三十,押入大牢!” 这就完了?! 夏君妍不可置信的看着县令。 这案子审的也太简单了吧。 夏君妍看了一眼刘五,刘五嘴被塞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涨得通红,衙役的水火棍可不留情面,三十板子下整个人不死也残疾了! 刘五说的没错,欠条已经不在他那里了,而且他也得了一百多两银子,没有必要继续耗时间与一个乡下丫头纠缠。这件事背后肯定还有人,万一那个人才是真凶,是真正要害自己的人呢? 县令见夏君妍还不走,脸色有些不耐:“你还有何事?” 夏君妍回道:“禀告大人,三日前,周记布庄的周娘子替我向赌坊还清了银钱并拿到了欠条,后来我还了一百两银子给周娘子。” 话音落,刘五猛地挣扎起来。他是原本街头混混出身,自然有着一把力气。此刻为了求生,更是拼了命的挣扎,一时间架着他的两个捕快都有些吃力不稳。 夏君妍借机道:“刘五虽然犯了大罪,但是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县令大人明朝秋毫,既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县令老爷脸上的肉抖了抖,心中早已不耐。 他原本打算给这村姑一个交代将此事对付过去便是,毕竟内卫们贵人事多,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小小的云安县。没想到这乡下丫头竟然还不依不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令在这位置上做了许多年,如今他年岁大了,将今年平安度过去后升到州府谋一期任职,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如今的官员考核并不是看破案率,而是看发案率。现在出现了山匪祸患乡里一案已经够头疼的了,偏这丫头还要给他找事! 身为师爷,孔云波对县太爷的心思自然是摸的一清二楚。上前一步,附耳道:“大人既然要给这丫头一个交代,干脆就依着她做全了,免得又惹得日后麻烦。趁着现在,快刀斩乱麻!乡下丫头都是牛脾气,咱们把事都做全了,让她知道这事儿就是刘五再无旁人,反正是她大字不识的几个,也没见过世面,又颇为愚笨,见大人都替她做主了,还能翻出甚花样。” 县令点点头,挥手让人摘去刘五口里的破布。 “求县令老爷开恩!”刘五哭道,“那周家布庄的娘子其实是个面善心恶的毒妇!她为了哄骗夏姑娘,故意让丫鬟给赌坊通风报信报信,说夏姑娘在布庄选布,让赌坊的小子去要银子。她便好乘此机会施恩与夏姑娘!”说着,又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还有聚福楼的李厨子,那个恶汉嫉妒夏姑娘的手艺,害怕夏姑娘去聚福楼当了厨娘后威胁到他的地位,便聚集了一群混混埋伏在夏姑娘去县主府的路上,打算给夏姑娘一个教训!这些事通通都和小的毫无关系啊,那些主意都是周家娘子和李厨子出的,小的虽然爱钱,但也知道杀人犯法,是绝对做不出和山匪勾结的事啊!” 刘五一股脑的将李春娥和李厨子与他商议的阴私之事全都倒了出来,夏君妍听得背后一寒,整个人无比愤怒!亏她还以为李春娥是个好人,没想到李春娥当着她的面给了赌坊一百两,但实际上赌坊碍着周记布庄的势,随后又给她退回了八十两。她还是傻乎乎的以为李春娥真的是仗义疏财,一百两银票一文不少的还给了李春娥。 李大厨更是小肚鸡肠,她才是个刚出茅庐的厨娘,除了两道新奇的菜肴外,无论是经验还是手艺以及人脉又哪里能和已在聚福楼多年的大厨相比。只因为孙掌柜将秘方买去后交给了侄子孙泽,现在又稍微看重了自己,这李厨子便怀恨在心,认为孙掌柜拿他当外人。真是好笑,孙掌柜自己花钱买的秘方,想给谁便给谁,你李厨子算是个什么人物,人家凭啥不给自己的亲侄子反而要给你?! 说到底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最是恶心:你过得好了,他嫉妒你;你过得差了,他便笑话你,甚至还会踩你两脚。那李厨子便是如此。 县令听着这一个个的人名,脸色黑如锅底,朝着孔云波狠狠瞪了一眼。孔云波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他哪儿知道一个乡下村姑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的官司。 “将周家娘子和李厨子都带来!”县令老爷端起茶杯,决定先让自己消消火。 衙役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周家娘子先到了。因此事县令老爷极为重视,李春娥什么都没打听到,便已经到了厅堂内。此刻刚一进门,看见刘五一脸惨白,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心下不妙。又看一眼夏君妍,这丫头倒是完完整整的,李春娥约莫猜到了几分,朝着县令磕了头,说道:“民妇周氏,不知官老爷让民妇来所谓何事?” 县令道:“刘五说你和他一起诓骗夏氏银钱,可有此事?” 李春娥料到刘五嘴巴不严,此时已早有准备:“回大人,并无此事。刘五此人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民妇一向都是守规矩的,每日除了周府便是待在布庄里,这一点周府和布庄众人,以及来往的熟人都能替民妇作证,民妇与刘五并不认识,又何来一起诓骗。” “你这个贱-货!当着县令大老爷的面还敢说谎!”刘五挣扎的想要踹过去,“明明是你让丫鬟来赌坊说是夏君妍在你的布庄,要赌坊小子去吓唬她,你便做个顺水人情!” “刘爷,你这可是凭空污蔑。你说我让丫鬟去赌坊报信,可有证据?可有人见过?” “呸!你做贼心虚!”当初刘五见着那丫鬟长得尚可,便亲自接待。加上小丫鬟甜言蜜语了几番,说什么自己一弱女子来着赌坊被旁人瞧见的话恐坏了名声,刘五被小丫鬟的迷的心肝直颤,这么可人的小娘子他也不希望被别人瞧去了,便一直都是与那丫鬟私下见面,周围并无旁人。 李春娥道:“那一天,夏姑娘是与方家娘子一起来到我那布庄的,事先我也并不晓得夏姑娘会来,又怎么会去向赌坊通风报信呢?周记布庄地处东街闹市,位置很好,周围的商客也多。人多眼杂的,定是那赌坊的小子瞧见夏姑娘进了我的布庄。后来赌坊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直接就闯进了布庄,还将伙计打伤了好几个,这些事,当时周围的商铺也都是知道的,县令老也只须稍稍打听一下便知晓。我见夏姑娘被他们逼迫的无路可走,便出了银钱解围。后来夏姑娘还了我一百两银票,我也将欠条交给了夏姑娘。” 县令点了点头,沉声道:“刘五,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刘五语塞,又望向夏君妍,拼命道:“夏姑娘,这贱人分明就是胡说!当天就是他那丫鬟通风报信,她为了做得天衣无缝,特地让丫鬟选在无人之时来的。这女人生不出儿子,又怕丈夫在外面花心,便想着自己给丈夫找一小妾,为了将小妾拿捏在手里,便故意施此毒计啊!” 夏君妍听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春娥。 李春娥神色平静,这是她当初为了与刘五联手瞎编的理由。没想到刘五为了活命,什么都往外说。之前听到风声县衙里抓到了一批山匪还让她担忧不已,不过见如今的情景,恐怕县令并没有在山匪中问出什么,不然她也不会只是跪在这里回话。 “县令大人,民妇虽不识得几个字,但这么多年来伺候夫君,伺候公婆,虽比不得那些让人交口称赞的贤良之妇,但也自认问心无愧!周记布庄虽不大,但买一妾室的银钱还是有的。后宅的妾室,卖身契均在主母手上,我又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呢?” 在场的男人都是有家室的,对此话深以为然。况且那夏君妍看起来又干又瘦,一点宜男像也没有,进了门反而白白添双筷子。 “行了,此案到此为止。你说周氏要陷害夏氏,却又拿不出证据。分明是你贪婪成性不满足那区区百两纹银,于是栽赃陷害。来人!将刘五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县令捋了捋着胡须,审了大半日,他也累了。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心思 李春娥心中顿时松口气,看来县令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夏君妍年纪轻不懂那些当官的心思,她只想弄清楚真相,但县令大老爷的目的是要赶紧将事情平息,免得影响仕途。 “今儿把妹子吓到了吧。”离开县衙后,李春娥关切道,“没想到刘五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夏君妍心情复杂的看着李春娥。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对于刘五那种无赖,他说的话能信吗? 李春娥全然似没看见夏君妍的神情,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熨帖:“俗话说无风三尺浪,更何况又发生了这种大事。姐姐也不自夸自己为人如何了。这人啊,都是处出来的,日久见人心。妹子以后多来布庄坐坐,自己眼睛里看到总比别人嘴里说的要真的多。”说罢,乘上小轿,缓缓离去。 夏君妍则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聚福楼。虽然刘五被处置了,但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兴奋。当初刘五逼的原来的夏小姑娘走投无路最终投水自尽,如今充军千里,依着县令的意思八成也会死在半途,也算是一命换一命了。 只是一个地痞无赖的命和一个善良的小姑娘的命相比,刘五就是五马分尸了,又能怎样呢。壮士大哥也不告而辞,正如来时一样,整个人无比神秘。夏君妍隐约觉得壮士大哥不是简单的人物,或许与这件事也有关系,但如今人都走了,她也无从问起。 一种无力感渐渐涌上上心头。 明明赌坊的欠银清了,自己手上又有了三百多两银子,可为什么心里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空落落? “啪!”夏君妍猛地拍了拍脸颊,现在可不是悲秋伤春的时候,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这案子县令审的很快,县令回到聚福楼的时候才过太阳还没落下,不少富户家的小厮来聚福楼提菜,正是聚福楼一天中最后忙碌的时候。 孙大掌柜亲自坐镇大堂里,和熟悉的老客人们聊几句,又与几家富户的大管事谈了些事。灶房重地已经被他交给孙泽来管了。 见着夏君妍回来,孙掌柜点点头,让她先去后院。 “你还好吗?”孙泽关心道。 夏君妍表示自己一切正常:“那天去县主府上遇到的小子,是李厨子伙同刘五干的。他们原本准备埋在哪里,但似乎是被县主府的人发现了,以为他们要对县主不利,便先收拾了。幸亏咱们命大,要是早去了一步,恐怕就……” 孙泽抬头看了一眼灶房忙碌的厨子伙计,见大家都忙着自己手里的那摊活,便问道:“县令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刘五应该是要充军了,勾结匪患的罪名他是逃不掉的,更何况以前他还干的那些勾当。这几年他放高利贷,利滚利的逼人还银子,把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卖到那脏地方!充军都算是轻的!”夏君妍想到当初安大娘对她说的隔壁村的那姑娘,心里就止不住的冒火,“至于李厨子,我走的时候县令大人还没审,不过我看县令大人正在气头上,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板子,说不定还要交银子。” “衙门的板子可是大有学问啊。”孙泽笑了笑。全看这个人是要命还是要钱了,李厨子这次进去,不死也得倾家破产。 “你和叔父说了吗?” “还没呢,进来时见大掌柜在谈正事,便让我先回后院了。” “楼里要请新大厨了,这事得和叔父好好商量一番。阿夏,你有没有兴趣?” “我?”夏君妍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份能耐,我就是靠着几样新奇菜色,三板斧的套路。楼里的大厨必须是手艺过硬的老师傅,这样才不会砸了聚福楼的招牌!” 孙泽也是随口开个玩笑,见夏君妍一脸正经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有趣。不知何时孙大掌柜走了过来,孙泽立刻又恢复到以往的模样。 孙大掌柜眯了眯眼——这小子有心事啊!又瞧了一旁傻站的夏君妍,莫非…… “叔父。”孙泽老老实实的喊了人,“盐好像没有了,我去买盐。”说完,一溜小跑。 孙大掌柜掩面咳嗽了声,听完夏君妍说过县衙之事后,便道:“你也辛苦一天了,去屋里休息吧。一干用品郑婆子都给你拿过去了,这几天就暂时住在这里。你也知道要进一位新大厨了,到时候帮着参详参详。” 夏君妍连说不敢。 聚福楼的后院里有着一排小屋,最中间的是库房,库房里还隔出了一间账房。库房的前面放着两口大水缸,以防备着走了水火。两边连着几间小耳房,靠着角门的是郑婆子和夏君妍住的两间,另一头则是柴房。 孙大掌柜安排她住的这间屋子虽小,但很实用。 郑婆子果然已经将被褥之类的用品都整理好了,夏君妍赶紧去隔壁道谢,两间屋子的格局是一样的。 “行啦,我这老婆子也就是做这些事的。”郑婆子又拿出一摞衣裳,“这我闺女嫁人前穿的,你要不嫌弃,这几天将就换着。” 夏君妍连忙接过:“谢谢郑婶。” 郑婆子话不多,将掌柜之前吩咐的事做完后,便开始纳鞋底。夏君妍见她不爱与人打交道,也不好多作打扰,再三道谢后,便抱着衣裳回到自己的小屋。 之前卖菜谱赚的银钱和壮士给的银两,在还清夏爹欠的那一百多两赌债,以及自己又买了不少日用品后,只剩下不到十两了。 十两银子对古代农家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因为这时候的人都有田耕种,基本上能自给自足,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并不是很多。但夏君妍对农活一窍不通,吃的米和菜都需要去买,加上四季的衣裳,几乎两个月就要花去一钱银子。此外她还要将乡下的夏家屋子修缮一番,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之前刘五为了活命塞给了她三百两银票,夏君妍觉得自己暂时还不必为银钱发愁,但也不能座山吃空。如今她对外号称是聚福楼的厨娘,这一点不过是孙掌柜给她的面子情。 她卖给孙掌柜菜谱,孙掌柜当时就付清了银子,双方早就两不相欠。如今李厨子也被解决了,孙泽对聚福楼的生意也是越发熟悉上手,关于每月十坛子大酱的生意,估计孙掌柜也会收回去,等到那时候,夏君妍手里的所有财路基本上就全断了。 还有一件事令她十分在意。 刘五之前说,当初夏爹的那些钱实际上是程家和他一起做的局。 程家! 当初小玉说及夏爹欠银一事曾经提过程家。程家嫌弃夏家没钱,便怂恿夏爹去赌。如今看来,不仅仅是怂恿着去赌,恐怕夏爹之所以输了那么多银钱也是和他们有关。 夏君妍微微揉着额角,听到门外郑婆子喊她吃饭,这才收回了思绪。正巧孙泽也“买盐”回来了,遇到夏君妍不由笑了笑。 孙泽凑过来低声道,“刚才我去陆掌柜铺子,正巧遇到了孔师爷。咱们那位李大厨挨了二十板子,已经抬回去乡下养伤了。” “他还会不会回来?”夏君妍有些不放心。李厨子的心眼小成了针眼,等伤好了后还不活吃了她。 孙泽不以为意:“这种人最是欺软怕硬,你把他打怕了,他就不敢再来了。” 商户吃饭没那么多讲究,伙计们大声说话是常有的事。除了夏君妍,聚福楼也有几个妇人帮厨,几人便是一桌,空着两个位置留给夏君妍和郑婆子。 穿越这么久一来,夏君妍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以前就算是去安大娘家里,也没有这么热闹,不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直到太阳完全落下,伙计们这才纷纷告辞,赶在闭坊前回到自己住的小巷。 一顿饭的功夫,夏君妍很快习惯了聚福楼的生活。 第二天一清早,天刚蒙蒙亮,青草上的露珠还未干时,夏君妍便听到了外面整齐的脚步声。将手中洗脸的木盆放下,微微推开门,透过门缝正巧看见一队衙役跑过。 夏君妍一愣,这时魏捕头也到了。见他敲了门,夏君妍连忙打开。 “官爷,这一大早的……”夏君妍眼尖地看见魏捕头手里有一张文书。 “县令大人明朝秋毫,为了还你公道连夜审案,如今此案彻底了解,我来是让你知晓此事。刘五发配充军三千里,今日便押往州府。” “县令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夏君妍恭维着,还想着看一眼那文书,魏捕头已经转身走了。 刘五充军的消息传得很快,不到半日,几乎半个云安县都知道了。夏君妍借口自己去买些小物件向孙掌柜请了半天假,孙掌柜爽快答应了。 “等一下!我陪……”孙泽正要放下记账的笔,孙掌柜微微咳嗽了一声,孙泽无奈叹了口气,“记得早去早回。” 见夏君妍离去,孙掌柜这才走到孙泽跟前,语重心长道:“当初把你从老家接来,是担心你因双亲离去心里不好受,便接你来这里散散心。今年八月就要秋试了,咱们孙家虽然不愁吃穿,但顶着这商户的身份受了多少白眼,你父亲还在的时候一心希望你能好好读书,莫要被些无关的事分神,寒了你爹娘的心!” 孙泽垂着头,被孙大掌柜一番话说得羞愧不已。 “你一向不让人费心,自己好好琢磨吧。” “是。”这些日子他的确是急躁了。只因当初听闻夏君妍与他一样父母早亡,便多了些近亲之意。后来见她一个姑娘家虽然没了依靠,但每天还是那么努力的活着,越发觉得她与其他的姑娘不一样。孙泽默默握拳,他会考中举人,以后也会有出息的! 此时的赌坊前,夏君妍一如以前那样站在门口。只是这次,看门的小子见到她后,吓得腿立刻就软了,赶紧跑跟前,哭着脸道:“姑奶奶啊,我们刘头……哦不,是那个刘五,他都已经充军了,您的那些银子和小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夏君妍心中发笑,这群地痞无赖果然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方便她问话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舅舅 “看来你是知道今儿早上的告示了。” “看见了看见了。”看门的小子点头如捣蒜。 夏君妍深深看了一眼那小子,说道:“县令大人最近为了刘五的事忙的一夜都没合眼,废了那么大的精力,想来这几天你们赌坊也没少被官差大人们请去说说话吧。” 小子缩了缩脑袋:“是……” 夏君妍全似没见到看门小子死灰一样的脸色,轻声笑道:“我怎么听说,当初我爹欠的那笔银子,不仅仅是刘五拿了,还有旁人也分了一份。都有谁呢?刘五如今充军去了,当初拿了银子那些人,你说县令老爷会怎么审呢?” “真没有小的啊!”看门的小子吓得直接跪下。 夏君妍后退了几步:“有没有你,我说了不算,县令老爷审过才算。正好刘五审完了,后面的人也该去衙门审一审了。” “夏姑娘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那小子不管不顾的又磕起头来。 夏君妍默默叹口气,这人真是吓傻了。她都说到这地步了,要搁刘五身上,早就将其他人都给咬出来了,只这小子,还一个劲的求饶。 夏君妍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起来!这是赌坊大门,你这般哭闹是要将捕快都招过来吗?” 那小子摸着泪,晕乎乎的看着她:“啊?” “我让你起来!”夏君妍横了他一眼,那小子这才傻傻站起,下一刻就被夏君妍带到一旁墙角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庞贵。” 夏君妍道:“那些官老爷怎么办案子你比我一小女子清楚。按理说,这案子我是苦主,就算你被衙门领了去,只要我说你与此案无关,县令老爷也不会要了你命的。别急着说谢,我有话要问你,你均的如实回答,若是被我知道你撒了谎,那我就再去问问赌坊里的其他小子。我记性不差,当初来还银子的时候,你们刘头儿身边的可不止你一个人,说不定还有其他小子更清楚刘五的事呢。” “他们绝对没有小的清楚了!”庞贵一听自己还有救,哪里管得到其他人,立刻道:“姑奶奶您只管问,小的要是敢说一句假话,就让小的也……也……发配充军!” “好!我要你把我爹怎么会来赌坊,和谁来的赌坊,怎么赌的,后来又是怎么输的都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庞贵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云安镇不大,也没有多少案子,像这种突然就充军的事对于庞贵来说似乎只存在于戏文中。而昨天他是亲眼看见一大群官爷前来赌坊拿人,以前这些当差的看着以前的孝敬上对赌坊还留了三面情面,可那一天无论刘五怎么求饶都不行。那还是赌坊里无比威风的刘头呢! 庞贵回想了一下,立刻道:“其实这事儿真不是刘五一个人干的。一开始,刘五根本就不认识夏老爷。夏老爷来赌之前,赌坊里有一常客,叫李胜荣。他当时说自己还有个妹妹嫁到了双河村,妹妹有个儿子读书很是争气。那个李胜荣好赌,输得不少,后来还不起了就对刘五说他在拉一个人来赌坊,顺便就将自己的债移到那个人头上去。” “这个人就是我爹了?” 夏君妍神色很冷静,但庞贵听到觉得心底慎的慌。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就是夏老爷。起先夏老爷赢了几把,后来就渐渐开始输了。但是李胜荣这家伙和刘五精得很,夏老爷每次来都是有输有赢,但实际上输的总是比赢得要多,夏老爷总觉得自己还能翻本,于是就越输越多。其实除了那一百二十多两欠银,夏老爷还手里的十亩地也输了,当了死契。李胜荣见自己的债都清了,便再也没有来赌坊。至于后来的事,姑奶奶您也都知道了。”庞贵说完,后背已打湿了一大片。 夏君妍双手默默握成了拳,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李胜荣是双河村李氏的哥哥?” “是。” “关于李家你知道多少?” “那个李胜荣是寿桥村的,在他们村子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所以也不难打听。这个李胜荣有两个妹妹,大的那个嫁到了隔壁双河村,小的那个因为长得漂亮嘴又甜,便嫁到了镇上。说起来,姑奶奶也许还见过,就是咱们镇有名的周记布庄的东家夫人呢。” “这东家夫人可是周记布庄的那个周娘子?!”夏君妍的声音顿时拔高。 庞贵吓了一跳,赶紧道:“没错,就是她。” 夏君妍心中惊疑不定,说话间也不免带了急促:“你继续说!” “是是是。”庞贵低声道,“其实当时有些赌客见着夏老爷输的太多,多少也劝过几句,说是好歹把棺材本给留下。夏老爷那时说哪还有什么棺材本,本来是想着走点邪路字多捞点,结果连闺女的嫁妆都输掉了。”庞贵说着,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夏老爷的闺女,吓得赶紧道,“当时是小的伺候夏老爷和李胜荣赌的,也就听了这么一耳朵。当时李胜荣说,姑奶奶您和他妹妹的儿子订了亲,他侄子才学好,迟早会当大官。若是您嫁过去的时候嫁妆不丰,恐怕会被婆家人瞧不起,所以他是巴望着夏老爷赢钱。反正夏家和他侄子迟早是一家人,肉都是烂在锅里,他这个当舅舅的只盼着侄子侄媳妇更好。夏老爷就是信了这番话,才会这么轻易的上了当。” 庞贵又将李胜荣和刘五怎么在赌桌上做局诓夏爹银钱的手段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心期盼着夏君妍能放他一马:“小的知道的都说了,在没有任何隐瞒。姑奶奶开开恩,留小的一条生路吧。” 此刻夏君妍恨不得将李氏兄妹给撕的粉碎,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爹的那十亩地的地契是当到哪家当铺了?是不是也和李胜荣有关系?”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万永票号。” “这件事除了李胜荣,他的两个妹妹有来过赌坊吗?” “没有。赌坊一般也不让女子入内的,一直都是李胜荣一人来的。” 夏君妍想想也是,见庞贵的确没有说谎,这才道:“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既然是和李胜荣有关,那就是与你无关了。” “是是是。”庞贵等得就是这句话,差点喜极而泣。 “但如果让我听到你把我们今天的对话说了出去……” “姑奶奶您放心,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小的也不会说半个字的。”庞贵赶紧表着忠心,本来出了刘五这事儿,他也不打算在赌坊干下去了。如今和夏君妍说了这么多赌坊里如何作局诳人银钱的手段,哪怕是夏君妍不嘱咐,他也不会往外说的! 从赌坊巷子里出来时,不过才过去半个时辰,夏君妍的心思却比半个时辰前更重了。刘五贪婪,李家歹毒,一起糊弄了糊涂的夏爹,逼得好好一个夏家家破人亡。 这样阴险下作的手段,令夏君妍背脊一凉。真不知李家人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依那些歹毒之人的心思看来,恐怕只有自己也死了,才会令他们睡个安生觉。 她不会让这些人如愿的! 既然已经知道这事和李胜荣逃不了干系,夏君妍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去寿桥村打探一下。而且,昨日县令的态度令她非常在意。这位云安县令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青天大老爷,刘五的案子明明还有诸多疑点,但就这么草率的判了。如果到时候她真的拿到了李胜荣以及大小李氏的害人的证据,也许还不能直接去衙门告他们,得再想想其他办法。 夏君妍一边琢磨着如何去寿桥村,一边往万永票号走去。这年头,手里没地等于手里没粮。夏君妍自己不会种地,但是她想着如果手里有地,可以租给别人种,再不行让安大娘家帮着种也行,她什么租子都不要,只要一些粮食就行了。 夏家的那十亩地是夏祖父买下来的,都是上等田。虽说是当了死契,但夏君妍还是想去碰碰运气。反正也是请了半天假,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去万永票号问问。 夏君妍对云安县已经很熟了,不多时便找到位置。 万永票号是云安镇万财主家的,万财主的大哥中了举人,听说在远方当大官,所以万家在云安县也是缙绅阶级的,连县令老爷也不敢找麻烦。 夏君妍正要进当铺,突然被街上一人叫了一声。 “大丫头?” 夏君妍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中年男子正喊他。 “你怎么要去当铺了?”中年男子神色颇为焦急,语气中带着关切,“哎,都是舅舅不好,当初你那赌鬼爹烂赌的时候,舅舅就该把你和你娘接回来的!你这是……缺钱了吧?”说着,从钱袋子里抓了十个铜板塞了过去,“先拿着应应急,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舅舅?”夏君妍还有些适应不过来。当初李氏为了悔婚假惺惺的让她去投奔舅家去,难道这舅舅是当真在关心她? 夏君妍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多说,就这样静观其变为好。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补偿 “当初我就是让你娘赶紧和你爹和离了!可你娘认死理,怎么都不肯跟我回去!”说到此处,陶庆年的神色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不是舅舅不管你们娘俩,实在是你那娘认了死理,你也是夏家的人,舅舅再怎么说,也都是旁姓。如今见你这样,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接过来了!大丫头啊,吃了不少苦吧。跟舅舅回家吧,这当铺可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去的地方啊。” 陶庆年见夏君妍还是傻愣愣的,心道这丫头以前就安静,如今遭逢大变整个人更是变得如木头一样了。哎…… “你爹娘都去了,一个丫头住在村里也不方便。去舅舅家住吧,趁着天还早,舅舅陪你回村清几件衣裳,要是没有,舅舅让你舅妈给你做几件新的!” 眼见着陶庆年就要带她离开当铺,夏君妍连忙道:“我现在镇上找了事做,能养活自己,不劳舅舅费心了。”说完,转身便跑了。 陶庆年喊了几声不应,只得无奈的叹气。 当初妹妹的坚持实在是令他寒了心,可最后妹妹却因为那夏家的败家子丧了命。陶庆年是恨死了夏爹,顺带的也对夏君妍不甚在意。只是今天偶然遇见,见这小丫头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好歹她身上也留着妹妹的血,跟自己也是连着亲。到底还是个大丫头,总不能放任不管啊。 夏君妍跑得一头大汗,直到确定了陶庆年没有追过来,这才稍稍停下脚步,靠着墙缓口气。不远处走来一个背着藏青包袱的中年胖子,长得跟个弥勒佛一样,一开口,两个眼睛顿时笑成了一条缝:“小姑娘,你知道聚福楼怎么走吗?” 夏君妍打量了一下他:“您要去吃饭吗?” “我是来当厨子的,你瞧我连菜刀都带着了。”中年男子说着,拍了拍包袱,夏君妍一听菜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那人笑道,“小姑娘莫怕,那聚福楼往那边走?” 万一这人是个坏人,她带他去岂不是坏事了?夏君妍正犹豫着,突然听到孙掌柜的声音。 “哎呀!老姜啊,可把你给盼来了!我不是三个月前就给你写信了吗,你咋才来哩!” 老姜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笑呵呵道:“这走水路虽快但乘船没甚意思,我便是打旱路来的,这才耽误了些日子。”又指着夏君妍道,“这丫头可是谨慎,一听我带了菜刀,硬是不吐露一句了,不错,不错!” 孙掌柜道:“夏姑娘,这是老姜,咱们的新大厨。手艺那可是不得了,我是花了重金才把他给请来的。” 夏君妍不好意思的行了礼。 老姜也没介意,直接道:“我的灶台呢?” “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急性子,走,早就跟你准备好了。” 夏君妍默默站在一旁,心道这二人应该是旧相识了。早三个月就写信请大厨,看来就算没有自己这一出,孙掌柜也要辞退李厨子。 老姜的来到让灶房里着实热闹了一阵,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围过来瞧热闹。就听到一阵飞快的“咚咚”声,一盘子土豆丝根根分明,粗细一致。 这就是刀工啊! 夏君妍看的目瞪口呆,这手艺她练到下辈子也练不出来吧! 接着又拿出了一块豆腐,这也是非常考验刀工的食材。不多时,一道什锦豆腐羹便做好了。虽未入口,但用香菇冬笋熬出来的鲜汤的香味已经让人忍不住的咽口水了! “姜叔,这豆腐的味道真是绝了!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一旁的伙计已经完全服气了。 老姜洗了洗手,回道:“也没甚,这些都是南边那些人常吃的,那边的吃食讲究个精致。但说到味道,还是咱们这地界的够劲儿!” 从刚来到完全确立了自己在聚福楼首席大厨地位,老姜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才是靠真本事吃饭的人啊!夏君妍默默赞叹着,孙掌柜这一次可真请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多时,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楼里真正的忙了起来。夏君妍主要还是做自己的那两道特色菜,老姜见着新奇,不由走过了瞧了几眼。 见孙掌柜并不反对,夏君妍心道估计以后便是由姜叔来做这两道招牌菜了。 “丫头刀工还得练练。”老姜指点了几下,“做菜讲究色香味,你这香和味都有了,就是卖相差了点,以后没事儿拿根萝卜练一下。” 夏君妍汗颜,她这两道菜已经做得非常熟练了,没想到在专业人士眼里还是不过关啊。 老姜对待自己的工作非常认真,一来就扎进了灶房,也没和孙掌柜叙旧。夏君妍感觉他是个实干家。老姜还有一个特点,每一道从锅里起来的菜,他都会单独挑起一点放在碟子里尝一下,只有他点头了,这菜才能送出去。 夏君妍看着不远处认真品菜的老姜,突然觉得他长这么胖不是没有原因的,敬业啊! 李大厨走后的影响,在老姜来了这半天里,几乎被全部抵消了。上到厨子下到伙计,大家对这位新大厨都十分服气。 过了几日,夏君妍算着上次做的大酱已经好了,打算回村将其运来。正出门,见孙泽抱着一摞书回来了。 “这么用功啊。”夏君妍感叹道,“掌柜说,你在准备今年的秋试?” 孙泽点了点头。因叔父的那番话,让他这段时日一直都在思考,也尽量避免和夏君妍独处。如今姜叔来了,他正好将灶房的事交给姜叔,自己认真看书,这也是叔父所希望的。 “我……”孙泽有些沉默,半响后,回道,“我肯定会考上的!” “恩,我相信你!”夏君妍隐约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中举人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孙泽这么年轻就把秀才考上了,可见是极有学问的一人。 孙泽听着心中一暖,正要说什么,却见孙掌柜从前院走过来,无奈的止住了脚步,低声道:“我去看书了。” 夏君妍只当他是想放松一下,结果被孙掌柜抓了个正着,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到了双河村,刚入村子口,就瞧见长生和一群小孩子在放牛。 “夏家姐姐!”长生挥了挥手,嚷道:“我姐姐这几天老念叨你呢,你要是还不回来,她就准备去镇子上找你了。” “知道啦!”夏君妍大声回道。为了方便运送,她特地将酱缸从山上搬到了安大娘家里,免得因山路不好走把酱缸给砸碎了。 安大叔和大娘都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只有小玉一个。见到夏君妍回来,她立刻拍了拍胸,赶紧将夏君妍拉到屋子里:“这几天都快把我吓死了。之前来了好多个捕快,说刘五被充军了!镇子也不让人进去,镇门口都被封了,你没事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夏君妍简单说了一下关于刘五的事情。 小玉听后顿时拍手:“活该!这种人就该下地狱拔舌头!”说着,突然想起一事,“你回来的时间可不巧,昨天你舅舅来了。” “我舅舅?”夏君妍顿时警觉起来,“他来作甚?” “你莫急,我瞧他没甚恶意,就是来打听你这段日子过得如何。当时你家没人,他便来问我娘你在哪里。” “那你们可说了?”夏君妍紧张道。 小玉横了她一眼:“我和我娘像是那些长舌妇吗?” 夏君妍自知失言,赶紧赔笑道:“好小玉,你最好了,手巧心善嘴又甜,赶紧告诉我吧,我舅舅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小玉挨不住这夏君妍这水磨功夫,举手求饶:“行行行,别推我了,我说我说!你舅舅看样子是想将你接到他家去,他看见你那屋子连门都是坏的,心疼的不行。他说自己在镇子上遇见你了,结果没说两句你就跑了,向我娘打听你到底在镇上做什么呢。虽然我娘没说,但你在聚福楼帮厨的事也不难打听,他迟早会知道的。” “我舅舅……”夏君妍不由蹙着眉,“小玉,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小玉挠挠头,回道:“以前你娘在的时候,倒是见他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拎了好些东西。后来就没怎么看见了。” “是我爹赌钱后,他就没有来过了吧。”夏君妍试探问道。 小玉点点头。 这么看来,陶庆年似乎不坏。 毕竟赌这玩意儿,一旦沾上了,大多数人都会对他敬而远之。 “阿夏,听你舅舅的意思,他是挺想把你接到他那里去的。当初他对你不闻不问,主要还是因为你爹的事实在是太令人寒心。”小玉没好意思直接说,陶庆年看见夏君妍就会想到夏爹把钱输光了害的自己妹妹病死,所以对夏君妍是恨屋及乌。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那屋子……我会找个时间来修的!”夏君妍一点也不想和别人住在一起。如果这个便宜舅舅真的不坏,当做普通亲戚走走也不是坏事。但住在别人家里,肯定会生出许多麻烦,还是距离产生美较好。 “也罢,反正你自己也有主意。”小玉起了身,说到正事,“那几坛子的酱已经酿好了。正好你也回来了,明日我们一起送到孙掌柜那里。” “我回来就是为这事的!”夏君妍简单说了一下聚福楼现在的情况,“……所以我觉得,可能下个月我就不好继续待在哪里了。” “那可怎么办!”小玉知道夏君妍的收入几乎全部都是靠着聚福楼,“要不,干脆你就去你舅舅家住一段时日?” 夏君妍道:“我打算买块地!” “啊?”小玉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陶家 “你要买地?!”小玉诧异的看着夏君妍,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几分,“你那来得那么多……唔,唔唔……” 夏君妍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嚷,见小玉点了头,这才松开手,说道:“刘五当初为了活命,把黑了我爹的银子都还给我了。” 小玉也意识到夏君妍作为孤女,突然间有了这么多银钱虽然是一喜但也是一忧愁,顿时放低了声音:“可你一旦买了地,岂不是就会让人知道了。” “当初我家的那十亩地被我爹当了死契,我本想去试试运气,可现在想了一下,如果买在双河村里的确是会被人发现。我记得你娘原来是石岗村的。” “莫非你是想……?” 夏君妍点点头:“大娘在那边也熟,我也放心些。” “可石岗村很远啊。”小玉每年都会随安大娘去外婆家,“就算是坐牛车,也得是下午才能到。” “可如果在村子里买地,正如你说的那样。”夏君妍担忧道,“其他人也还好,那李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除非是用安叔的名义,表明上那地是安叔的,但地契在我这里。” “这个办法倒也不错,谁没事儿会来查地契上到底是谁的名字呢。”小玉道,“只是这样的大事需与我爹娘商议一番才好。” 买了地,便可以租给人种,到时候收了粮食以及其他作物还可以拿到镇子上卖。到时候当个小地主婆,日子过得不要太悠哉啊。 到了晌午,安叔和安大娘回来后,夏君妍便将买的的事说了。安大叔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丫头要是信得过叔,那就这么做!这是你爹娘一辈子的积蓄,不能糟蹋了!” 安大娘也觉得这个办法是最稳妥的。夏家没人了,夏君妍一介孤女,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到时候真有人欺负上门,夏君妍个帮腔的人都没有。反正自己也一直拿她当半个闺女,夏君妍也是个知道感恩的,如今自己家在山上打的猎物直接都送去聚福楼了,价钱也都是极好的,也不用在因几文钱和旁人争个半天,省下不少功夫。 “你打算买啥样的地?”安大娘问道。 夏君妍苦着脸,她对这个是一窍不通,只好道:“我也不大懂这些,全靠大叔大娘帮我参详了。” “买地是大事,不能急,最好是买连在一起的良田。”安大叔道。 夏君妍点点头:“那就麻烦大叔帮我多多留意了。” 买地一事提上日程后,夏君妍心底暂时安定了些。第二天便与小玉一起将大酱送到聚福楼,孙掌柜案例按照每坛二十文的价格付了,又笑道:“这大酱搬来搬去的也是麻烦,在以后灶房的事也都是老姜来管了,这酱用的快,就直接在后院酿造便可。” 夏君妍心中无奈——果然被她猜中了。与小玉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还是将坛子依次搬去后院放好。 “别担心,好歹你还在帮厨呢。”小玉安慰道。 夏君妍轻轻叹道:“我的厨艺本就一般,与孙掌柜也就是个面子情,人能收留我到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怎么办?你打算回村?”小玉往夏君妍身边走了几步,小声道,“你现在虽有银子,但也不能坐山吃空啊。就算买了地,等到有收成也得一年,而且现在的地也不好买了。” 夏君妍摇摇头。她不想回双河村,就算是古代,住在城镇也比住在村子里要方便许多。就算云安县的县太爷有私心,断案不怎么公道,但好歹也算是个说理的地方。镇上还有许多读书人和缙绅,若真有什么事,消息传播的也快些。 “过一天算一天吧,反正现在也饿不死。”夏君妍笑了笑,示意小玉不要担心。 运完大酱,小玉照例要去书院给她大哥送东西。夏君妍目送她离开后,便回到后院洗手杀鱼。正忙着,前面的伙计突然跑了过来:“阿夏,你舅舅来找你了。” “啊?!”夏君妍一惊,手里的鱼顿时滑了出来。 “做事要专心啊!”老姜听到动静,不由嘱咐道,“你们慢着些走,当心把灰都杨起来了!” 夏君妍没想到陶庆年找来的这么快。此刻陶庆年正和孙掌柜说着话,夏君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舅舅,你怎么来了?” 陶庆年道:“这大丫头命苦,多亏了孙掌柜多段日子照拂了。” 孙大掌柜笑了笑,没接话。陶庆年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不打算过问对方的家里事,陶家也好,夏家也罢,和他有什么关系!孙泽被他打发去先生那里了,没有先生发话,是不能回来的,断不可为了一个乡下丫头耽搁了他的前程。 夏君妍只得再次向孙掌柜告了假,孙掌柜批的很痛快。 “舅舅既然已经知道我在聚福楼帮厨了,就不用在担心我了。我过得很好,若遇到什么事儿自然会去找舅舅的。”夏君妍找了个茶楼,与陶庆年慢慢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还是个丫头!今年都已经十七了,早过了及笄的年纪,我不管你谁管你!”陶庆年叹道,“我知道你对舅舅心里有恨,恨舅舅当初没管你,但舅舅也有苦衷啊。你爹好赌,那就是个无底洞,纵是万贯家财也得败光了。如今你再聚福楼帮厨的事孙掌柜也与我说过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总是在聚福楼里也不是个正事,人家孙掌柜也担心会影响你的名节,你瞧现在哪个家里的大姑娘像你这样抛头露面的,就算是当厨娘,也都是嫁了人的妇人去的。你娘就你一个闺女,你要是有个一二,我怎么对你死去的娘交代!” 见夏君妍低头不说话了,陶庆年知道自己是说通了,便道:“你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今儿我让你舅母添了几个菜,就算你不想住在舅舅家,好歹也随我一道去吃个饭吧。” 对方话说到这份上,夏君妍也不好继续推辞。 陶庆年在云安镇上经营着一家点心铺子,因与聚福楼也有些来往,所以才这么快就打听到了夏君妍。陶庆年膝下有一儿二女,一如所有的商户一样,儿子都被送去书院念书了,只等拿到了功名,哪怕只是一个秀才的名头,便能让整个家族都上一个阶层。 夏君妍来的时候,陶庆年的长子正在书院,家里就只有大女儿陶玉瑶和小女儿陶玉欣。 陶玉瑶比夏君妍只大了几个月,正在寻觅婆家。虽然陶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比夏君妍来说也是从小娇着养大的,她自己也是小家碧玉一般的人物,听说有个乡下表妹可能要来家里住,便一直闷闷不乐。 “那种乡下丫头最是不讲究,我听人说她们还会端着碗蹲在田里吃饭,天啊,要是和这种人住在一起,我可怎么活啊!” 妹妹陶雨欣也嘟着嘴:“就是!那人的爹还是个烂赌鬼,那种人养的女儿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如今还在聚福楼帮厨,那地方鱼龙混杂的,说不定连名声都毁了。娘,万一姐姐被她拖累了,咱们上哪儿说理去啊!” 柳氏被两个女儿一人一句说的心烦意乱。 她又哪里想让一个乡下丫头住到自己家来。别说这丫头一身的麻烦,自己的长子也长大了,这自古表哥表妹的最容易结亲,万一丈夫心软非要儿子娶了那丫头,柳氏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 “你们放心,只是接她来吃顿饭。” “万一她赖着不走呢?”陶雨欣年纪小,也是宠着长大的,说起来话也没甚顾忌,“家里可没多余的房子和她住!我可先说了,我才不要和她住一间屋子!” 柳氏揉着额头,宽慰着女儿:“我还会让自己的亲闺女吃亏吗?放心,为娘心底自有安排。” “那可全靠娘了。”陶玉瑶缓缓福了一礼,带着妹妹先回屋了。 柳氏瞧着懂事的大女儿,心中暗暗发狠,她绝对不会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影响到自己女儿的名声! 夏君妍甫一进门,就感到好几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前方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她身旁站在两个小姑娘,看模样应该就是她的表姐妹们。 夏君妍先对着柳氏行了礼:“舅母一切安好。” 柳氏捏着帕子,哭道:“大丫头啊,你怎么瘦成了这样!!你舅舅也是的,为了点小事便和你娘置气,怎么说也是亲兄妹,你也是他的亲外甥女啊!” 夏君妍被她哭的浑身不自在,回道:“我过得很好,劳舅母费心了。” 这时陶玉欣突然道:“听说姐姐现在在聚福楼帮厨?” 夏君妍点点头。 “那姐姐做菜一定很好吃咯。”陶玉欣拉着柳氏的袖子撒娇,“夏姐姐做菜肯定不错,咱们今天准备的饭食怕是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呢。什么时候姐姐能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你这孩子,在外人面前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柳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浅笑着训斥。 外人…… 夏君妍心头一跳,希望是她多心了。 柳氏安抚了陶玉欣后,便道:“阿夏,这丫头从小被我宠的没大没小,你别跟她计较。” 夏君妍笑了笑:“妹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活泼些正好。”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今儿是请你来吃饭的,你别拘束,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柳氏起了身,这便领着夏君妍去了用饭的小厅堂。 夏君妍默默跟在后面。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这舅妈的态度,似乎客气过头了。不过这样也好,她本来也不愿意来打扰她们的。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谋生 “夏姐姐坐这里来。”陶玉欣挥了挥手,让夏君妍坐到自己身边。 夏君妍朝着柳氏看了一眼,见柳氏点了点头,这才坐下。 陶庆年之前还担心两个女儿不欢迎夏君妍,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小女儿虽然顽皮些,但活泼也有活泼的好处,毕竟夏君妍是个静性子,需要一个活泼些的玩伴。 “今日是家宴,也没那么多规矩。”陶庆年笑了笑,“来来,大丫头多吃点,这都是你舅妈精心为你准备的。” “是啊,娘听说大姐姐要来,一早就嘱咐了王妈让她做几道拿手菜。”陶玉欣指着一桌上的一道鱼汤道,“夏姐姐你尝尝这鱼汤,可鲜了。” 夏君妍见一桌子的人都看着自己,心道推辞不得,便盛了一碗,品道:“味道果然很好。” 陶玉欣洋洋得意道:“王妈的厨艺可高呢,早些年也是在酒楼里帮厨的。后来觉得酒楼里人来人往十分吵闹,这才来了我们家。对了,我听说聚福楼的两道招牌菜是夏姐姐在做,里面有一道便是什么水煮鱼,和这道鱼汤比起来,不知哪个味道更好呢?” “恩……”夏君妍看着陶玉欣那故作天真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属你的话最多。”一直沉默的陶玉瑶拉了拉陶玉欣的袖子,“虽说是家宴可以松快些,但吃饭哪来那么多的话。” “我真的是好奇嘛。”陶玉欣嘟着嘴,“夏姐姐厨艺那么好,说不定看不上咱们准备的这些呢。” 柳氏道:“你夏姐姐从来都是极懂事的,哪像你,跟个猴儿一样!”又对夏君妍道,“别光顾着说话啊,吃菜吃菜。” 一顿午饭用的夏君妍心情颇为微妙。过来晌午,陶庆年要回点心铺子守着,便留夏君妍与柳氏一起闲谈,又单独嘱咐柳氏道:“这大丫头吃了不少苦,你多与她说说话。这丫头遭逢大变可能性子不如玉瑶玉欣那般,你多教教。” 柳氏轻轻拍了他一下,佯怒道:“我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吗。等会儿啊我就要带去大丫头看衣裳呢,前阵子玉瑶刚做了一身新的,还没穿呢。我瞧着这丫头与玉瑶身量差不多,反正玉瑶旧的还能穿,那些就给她了。” 陶庆年想了想,回道:“也别委屈了玉瑶。这样,这件衣裳就给大丫头。你再去扯几匹新布给玉瑶玉欣一人做两件。” “知道啦,我的闺女我可疼着呢。你快去铺子吧,免得那些小子趁你不在又偷懒。” 见陶庆年离开,夏君妍正要告辞,柳氏突然提议要带她去看新衣裳,夏君妍连忙道:“不用了,我这身穿的就挺好的。” 柳氏道:“你和舅妈客气啥。你这身衣裳看着就像是干活的,哪里是姑娘家穿的呢。” “娘,我觉得夏姐姐才是大姐姐呢,模样看起来比姐姐大,而且比还要姐姐更懂事呢。”陶玉欣突然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顽劣?”柳氏笑骂着,便硬拉着夏君妍去试衣裳。 夏君妍心中冷笑,突然用力,一把将手抽回。 柳氏一愣,还以为夏君妍是不乐意穿陶玉瑶的衣裳,特地道:“衣裳虽是给玉瑶做的,但玉瑶也没穿过,都是新的呢。” “我是个粗丫头。”夏君妍回道,“每天都要做粗活,那么好的衣裳穿在衣裳挺糟蹋的。”说着,就看见对面的陶玉欣露出毫不掩饰的讥笑,只是柳氏一侧头,又恢复到那天真的模样。 “这……”柳氏有些为难。 陶玉欣道:“娘,你跟姐姐做衣裳的时候不是帮着王妈也扯了些布吗?夏姐姐既然要做粗活,不如用那匹布做几身衣裳,也好换洗啊。” “不劳妹妹费心了。”夏君妍道,“若是要还衣裳,我自会自己去扯布的。” 夏君妍算是看清楚了,除了陶庆年,这一家子都虚伪至极。柳氏和两个女儿更是一个扮红脸一个唱白脸,任何一个有教养的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这般无礼的话!夏君妍只觉无比可笑,这顿饭,是陶庆年请她来的,又不是她死皮赖脸求来的,这群人摆出这副怕人打秋风的模样是给谁看呢! 处处拿王妈与她做比较,这群大小姐啊,看不起穷亲戚连说起话来都要拐弯抹角的来讽刺。 恐怕就算是陶庆年…… 罢了,反正她也不想和陶家有什么纠葛。用一顿饭看清楚了一家子的品性,也算值了。 “今日多有叨扰,我只向掌柜的告了半天假,还得回去做事,不能继续陪舅妈和妹妹了。” “你这孩子,这么急作甚。聚福楼的孙掌柜也算是熟人了,我让小子与他说一声,让他给你几天假又何妨呢。” 夏君妍实在不想与柳氏继续周旋下去,直接道:“不麻烦了。我这就回去了,告辞。” “你……哎……”柳氏蹙着眉,“既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了,记得以后有空常来玩儿。” 一顿饭的功夫,再回到聚福楼后夏君妍发现灶房里水煮鱼片的香味已经令人馋的流口水了。老姜果然是厨艺高超,这道水煮鱼片竟已和后世的真宗川菜有了八分相似。 此刻灶房里人来人往,一时间,夏君妍竟不知该做些什么。浑浑噩噩的到了下午,孙掌柜清点好这一天的流水,见着夏君妍,还是如以往一样的和气道:“你怎么回的这么早,好不容去舅舅家,就该多玩一下。如你这般年级的大姑娘,要么已嫁人当个小媳妇儿,要么还在闺阁里绣花呢。你舅舅心疼你,你也该为自己多做些打算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夏君妍默默叹口气。是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之前她是孤女,孙大掌柜因面子情可怜她让她住一段时日。如今她舅舅来了,自然是归舅舅管了,尤其是在外人看来这个舅舅还挺关心这个外甥女的。聚福楼里不养闲人,她也的确没有必要在待下去了。 “掌柜说的极是。”夏君妍道,“这里毕竟是做生意的,我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承蒙大掌柜看得起我收留了我一些时日,如今我也该回去了。” 孙掌柜心中大喜,又与夏君妍客气了几句,见她是真的要走,便爽利的将夏君妍的工钱结了。 夏君妍道了谢,回到后院收拾行囊,将房间整理干净后,便将洗好的衣裳还给郑婆子。 “这些日子多谢郑婶儿照顾了。”夏君妍道,“这是刚出锅的一些瓜子儿,正新鲜呢,婶子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的玩吧。” 郑婆子接了油纸袋。她虽话不多,但好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夏家丫头糊涂,她可不糊涂。这夏家的傻丫头说不定还以为是老姜来了,才让自己走的。殊不知啊……啧。 “好歹也算处了这么些日子。”郑婆子道,“你这丫头手脚勤快也不多话,就是命差了点。搁在旁的家里,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夏君妍笑了笑。 “如今你要走了,老婆子人好了也不免多啰嗦几句,就当是倚老卖老了。老婆子见你手脚泼辣是个做事的,但你也知道自己也是个大姑娘了,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尤其是关乎姑娘家名节的事。” 这话从何说起?夏君妍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郑婆子。 郑婆子瞧她这样就知道没明白过来,没好气地道:“一个大姑娘在外面干活儿,最好是低着头走路,尤其是与那些个小子说话的时候,不要总是傻笑,也不要抬头瞧他们。走吧走吧,再不走,天都黑了。”说罢,转身进了屋,嘴里依旧低声道,“没那个命就别学着勾人,一个大姑娘哪能这么不检点。” 一番话,让夏君妍心中颇不是滋味。 作为一个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灵魂的她来说,虽然知道古代女子需要时时注意,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但是在郑婆子这种老派人眼里,或许依旧很轻浮吧。她不是接受的三从四德的教育长大的,无法将那种天然的卑微刻进血液里。 如果她来的时候是一个婴儿,接受从头再教育,或许能够伪装的很好。夏君妍暗自苦笑,想到孙掌柜的态度以及孙泽突然间就去书院了……瓜田李下,果然是她给别人带来了困扰啊。 “阿夏?你怎么在这儿呢?”小玉将东西送给大哥后,便来到镇子口等牛车,没想到看见夏君研也在这里。 夏君妍道:“回家去呗。” “可你不是还要在聚……啊,难道……”小玉有些难过,看来之前夏君妍做的猜测成真了。 “你做出那要哭的样子作甚,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缺胳膊又没少块肉的。”夏君妍笑道,“以前总是忙着没空,如今闲下来了,正好回去将屋子修葺一番。把篱笆扎牢了,我看谁还能不敲门就闯进我家里来!” 小玉道:“行,到时候我忙你一起弄!”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赚钱 回到村子后,夏君妍也没让自己闲下来。 她依旧没有忘记当初答应壮士大哥看家的事,立刻就回到了山上看了一下,见屋子里的东西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这才放下心来。下山后,便立刻向安大叔打听修缮房子的事。过了三天,安大叔给介绍了几个手艺好的老工匠,夏君妍也舍得花钱买好材料,只务必要求将房子给修得牢靠。 老工匠和安大叔也是熟人了,见这屋子是一个孤女住,便道:“那门可得牢靠了,尤其是锁万万不能大意。” 夏君妍点点头,又道:“您看能不能帮我把这院子外的土墙再修的高一点?” “行!”老工匠表示没问题。 连材料带人工,一共是十两银子。除了将土墙修高,屋顶也都换成了青瓦片,窗户,大门全部都是做新的。夏君妍虽不打算在这屋子常住,但前几次被人破门而入的阴影实在是太深刻了,好歹也算是她的房子了,修得牢靠些,心里也安心。 夏君妍舍得花钱,给工匠师傅们的饭菜顿顿有荤有素有白面馒头。老工匠见着不由道:“用不着这么多,用不着!免得把嘴巴给惯坏了。” “修房子可是个力气活,可不得要吃饱才有劲儿啊。” 既然东家都这么说了,老工匠们也乐得改善伙食,私下里也去与安大叔说这次的活儿介绍的好,不愧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夏君妍又特地去淘了一些便宜的大瓷碗,摔碎后,让工匠们将锋利的那一面朝上,嵌在土墙上。安大娘着她这架势,不由道:“阿夏啊,你这是修房子还是修城堡啊?”看着那瓷片儿,虽然乡下土窑的瓷碗不值多少钱,但这么摔也够心疼的。 “啪!” 夏君妍用力砸了一个,“大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啪!” 又是一个! 一个接一个,直到二十多个瓷碗被夏君妍一口气砸了个干干净净,她这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真爽啊! 这些日子以来她真是憋屈的够多了,再不发泄一下,夏君妍觉得自己恐怕会疯掉。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讥笑她的人,她现在没办法去笑回来;那些想她害的人,她也没能力把她们给人道毁灭了。 她真没用! 夏君妍缓缓蹲下,将瓷片小心的捡起来,交给准备砌墙的工匠们。按照她的想法,她本来准备用铁片嵌在墙头的,但是这年代打铁的基本上都是国家公务人员,铁制品很贵,远比土窑的瓷器要贵好多倍,夏君妍想了想,还是买瓷器吧。起码不开心的还能砸一下,买把剪刀回来等不开心的时候她是自残好呢,还是去找李春娥来一次自杀性火拼好呢? 老工匠们都是多年的手艺人了,见东家给钱爽快,伙食也好,没有人消极怠工。不过七八天功夫,原先破败的小屋已经很有看头了。尤其是夏君妍对土墙创造性的改善,从外面看起来,那些个大块碎瓷片哥哥张牙舞爪的,颇具震慑力。 老工匠们摸了摸胡须,突然觉得以后去那些富户家里修院墙时,就把这个方法也说一下。 房子修好的那一天,夏君妍订的一个方桌,四把椅子并一个柜子也来送来了。这样的动静想要不惊动村子里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夏家虽然住的偏,但还是有不少耐不住好奇的人过来瞧热闹。 “那夏家丫头咋地突然就有钱了?你瞧那院墙修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财主家的院子。我看不仅能防偷儿,说不定连山贼都闯不进去。” “你还不知道吧,县令老爷把刘五抓了,之前她爹的那些银子可不就还给她了呗。人一姑娘家独个儿住着,还不得修得牢靠点啊。” “那她岂不是得了不少钱?她一个孤女,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过段时间嫁了人,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婆家的。啧啧啧,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小子呢。”这妇人说着,朝着对着身旁的同伴挤眉弄眼,“哟,这不是李家娘子嘛,咋也来瞅夏家的新房子来了?” “我可不像有些人闲着没事做。”李氏翻了翻白眼,讥笑道,“咋地走这条路就是要去夏家,这条路是夏家修得不成!” “哟哟哟,我说你这么大火气作甚。”妇人道,“心虚啦?” “老娘心虚个屁!人家再有钱关你们两个长舌妇啥事!我们程家是读书人家,是知书达理的,会在乎这几个铜臭?区区一个乡下丫头,也就你们这些没甚世面的婆娘把她当做个人物!”李氏哼了声,见着对方人多自己势单力薄的,立刻着篮子走了,嘴里却还一路碎碎骂着。 “我看她就是后悔了。”一群妇人哄笑,“这夏家丫头现在可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谁娶回去都不吃亏。”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不少村子里的妇人瞅着那刚修好了房子,心思渐渐地都活泛起来。 日子渐渐热了起来,回到村子里也过了小半月了,到了五月份,连乡下地方也开始有些冒暑气了。这半个月夏君妍几乎是深居简出,毕竟村里不必镇子上,有个风吹草动那些妇人几乎下一刻就能嚷嚷的全村都知道了。 陶庆年来看过几次,本打算接夏君妍去他那里小住,奈何夏君妍一直不肯,陶庆年也没办法将人绑回去,只好隔段时间来看看。他本又忙着镇上铺子的事,所以来看的次数也就两次。 夏君妍浑不在意,反正她自己一个人在村子里过得挺逍遥自在。她还特地订了一把摇椅,就放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每天夕阳落下后,便躺在摇椅里一边缓缓摇着,一边轻轻打着蒲扇,仰头看天上璀璨的繁星。 如果说这场穿越让她吃尽苦头的话,这没有丝毫污染的夜空以及高悬在夜空中的银河,却是给了她最大的惊喜。 “阿夏,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啊?”过来串门的小玉也搬了一把椅子来,嘴里吃着刚洗干净的桃子与夏君妍扯些闲话。 “现在正农忙呢,你今天不累吗?”夏君妍道。 “还好,晌午的时候我娘一般不让我下地,担心太阳太毒了我受不住。就是这些天吃得有些多。”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啃了一口手中的蜜桃。 夏君妍打量了一下小玉,这丫头的确又长高了些。这段日子以来,夏君妍也在努力的给自己改善伙食,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瘦弱了,再不吃点好的,怕是容易生病。 “别吃桃了,我给你做完面去。” “不用那么麻烦吧。”小玉正想推辞,夏君妍已经去了灶房了。 不多时,一碗绿色的面条摆在了小玉面前。 “这是啥?”小玉拿着筷子,这绿油油的面看起来是挺凉快的,可这能吃吗? “你尝尝。”夏君妍颇为得意。 小玉用手碰了碰碗——凉的。 又拿筷子挑了两根,这面条滑溜溜的,赶紧喂进嘴里,凉滋滋的,带着一点微苦,可回味却很不错。夹了瓷碟里的泡萝卜,配着酸脆爽口的小菜吃着这面条,实在是消暑圣品啊! 见小玉毫不犹豫的下了筷子,夏君妍笑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嗯嗯!”小玉连连点头,就是嘴里吃的面不方便说话,只能先胡乱应着。 “你说这冷淘拿到镇子上卖,能卖个什么价钱?”小玉一愣,不待她回答,夏君妍自个儿便说道,“肯定能卖的不错。到时候我自己开个小食铺子,自己当掌柜的,也不必担心在被人下逐客令了。” 小玉终于将口里的面咽了下去,艰难道:“你真打算这么干?” “当然。”夏君妍道,“我不能坐山吃空,这你之前对我说的呀。你看我修这房子花了多少银钱,又买了这么些东西,在没个赚钱的营生,金山银山也得被我花光了。” 自从回到村子修好房子后,夏君妍是一点儿都没亏待自己。上至家什下到衣裳等用品,都是买的最趁手最舒适的。她现在穿着的这身初夏裙衫,特地是买的掺了蚕丝的,质地十分柔软,不会像以前那种粗布麻衣一样把皮肤都磨粗糙了。 “小玉,这次还是咱俩一起去,到时候赚了钱我六你四怎么样?” 这面条是夏君妍弄出来的,小玉对这样的分法没有任何意见,只是:“真的要在镇上开铺子啊?”小玉颇为紧张,能在镇上有间铺子的,那可都算是家中有些银钱的人了,他们通常不是简单的商户,在乡下也是有地的,算得上是富农了。村子里哪家的闺女能够嫁到镇上有铺子的人,都会被人羡慕的不得了。如今,她要和阿夏一起去开铺子了吗?! 夏君妍道:“当然不是现在就开,咱们先去支个摊儿,看看情况。若是反应不错,我就去找经纪,看能不能盘下一间小铺子。” “可现在正是农忙呢。”小玉无奈推辞,“而且我娘最近也不希望我到处跑。”她也是大姑娘了,又不像夏君妍这样无人管着,安大娘还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 夏君妍叹口气,既然小玉不能来,她就只能自己单干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摆摊 在村里住的这小半个月,夏君妍一面调节着自己的心情,也一直在思考着赚钱的方法。伟人们说知识就是力量,夏君妍深以为然。所以她虽深居简出但也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不少书回来翻看,希望能让自己多多了解这个时代。 本来繁体字已经够让人眼花了,繁体加文言文加竖行阅读加各种古代俚语以及当地方言,让夏君妍差点没一头磕死在书桌上!一本书读着读着就容易困,困着困着突然间便惊醒了,惊醒的那一刻——肚子好饿!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夏君妍有一种回到了高三以及考研那一年,那是她的青春与饭量…… 饿了,就得吃啊! 但中午做的饼子、馒头和饭菜之类的都凉了,加上天又热,热一下的话又觉得油腻不好吃。饥饿感让夏君妍的大脑转的飞快,很快就想到了以前经常吃的各种凉面! 鸡丝凉面,荞麦凉面…… 夏君妍一样尝试着做了一点。 纪明珠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喝着热茶吃着小点心时,酒楼的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厚厚的雪地上突然铺上了猩红的红毯,宛如天仙似地佳人成两列鱼贯而入。 纪明珠努力咽下最后一块糕点——这是个虾米阵仗?莫非戛纳红地毯也穿越了? “公子,外面不比家里,您就将就将就。” “哼!这次出来近半年时间,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让那群老家伙白白笑话去!” 纪明珠说不清听到这声音的感觉。如果说柳云屏的声音是低沉中带着温柔,此时,这声音听起来则是慵懒却又勾的人心中痒痒的。 “公子莫要烦恼,这天下之事只要公子出马,还不兴手拈来。权当是出来散心好了,说不定夫人回心转意就自己回来了呢?” “那是自然!” 呵,这是个什么公子,好大的口气!纪明珠对那未曾谋面之人生出几许好奇,也生出一丝不快。 一个婢女走到到掌柜处,扔了一张银票,道:“五百两银票,天客居我们公子包了,烦请掌柜清场吧!” “这……”掌柜生出一丝犹豫,“倒也是可以,不过本店最大的客房已经被另一个公子给包了,他们也是给了五十两定金的。您看……” 那婢女微微一笑:“我们公子最是通情达理,只要那些人在房里不出来碍眼就成。” “噗——”角落里的纪明珠一口热茶喷了一桌——她活了这小半辈子,真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厚脸皮的人! 掌柜想了想,见这劳什子的公子这种架势也知道肯定是道上的贵人,而租了天字间的一男一女看起来不过只是有点小钱的老百姓而已。权衡利弊,掌柜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连忙道:“您请您请——”又回头对着小二高呵一声:“还不快清场,等我来啊,养你们白吃饭了?!” 小二对掌柜这势利劲早就见怪不怪,陪笑着将每一位客人请了出去。走到纪明珠桌前时,那小二自然是知道她就是住在天字房的客人,不由更是好言相劝。 纪明珠虽然对那个嚣张又高调的公子很感兴趣,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也是很有来历。自己初来乍到,对这个朝代什么都不清楚,自然是不能惹麻烦的。而且她现在还在和情郎在私奔的路上,自然是要低调再低调。即便小二不劝,她也是要自觉地上楼去。 此时大堂内除了她一个住店的,已无他人,那位公子缓步进来。 只是惊鸿一瞥,便足一生难忘。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凌厉的剑眉下却因一双慵懒的眼眸而变得柔和,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间客栈的大厅,就好像这里不过是他家的一处偏厅一样。最后目光却是落在了在角落里发呆的纪明珠身上。 食摊子。在镇上的酒楼里当个伙计岂不是更好?” “还不是因为小的以前在赌坊干过吗。”钱贵叹口气,“那酒楼里的掌柜的哪里又肯雇我。小的这点子力气,码头上也没人要,加上年纪也大了,现在学手艺也迟了。” “你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夏君妍如长辈般的感叹道。 钱贵垂着头,蹲在地上,半响也没站起来。 待他们离开房间,纪明珠倒在床上默数:“一、二、三……” “轰——” 屋外楼梯少了半边,果然是跑到外面打了。 哎……争风吃醋的男人们,果然是除却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种生物。一种可怕的生物!他们将以豹的速度,熊的力量,瘟神一般的能力迅速崩溃掉一个女主! 纪明珠挪了挪枕头,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在上去,一扫刚才那副病态柔弱之美。抱着被子,神情凄然,最终不断喃喃:“这下糟糕了!” 无论是柳云屏好还是贵公子祈燕东好,都是这具身子前任主人带来的桃花,纪明珠虽然魂穿附体,可她并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纪明珠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她与祈燕东指腹为婚,却与柳云屏私奔外逃……这从一点看,她应该是喜欢柳云屏的!可是祈燕东看起来财大气粗好像很不好惹,还有那个什么傲梅山庄,凭她女人的敏锐第六感就可以知道,这个傲梅山庄肯定是个有钱有势的地界。 现在摆在纪明珠眼前的问题,不是选择跟哪个男人相爱,而是要敏锐的判断出跟着哪个男人才能保命!原谅她这俗不可耐的思想吧,只有先保住了命才能谈情说爱不是。 “咕……”肚中传来销魂的声音。纪明珠懊恼的叹口气——她又用脑过度了吗?哎,好想吃点什么东西,哪怕是加了糖的水都可以啊。可是她不能出门,现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呆着远比面对那两颗定时炸弹要来的安全的多。纪明珠选择了睡觉,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屋内依旧寂静无声,看来那二人对她的清净政策执行的很好。 夏君妍瞧他这模样也是可怜,之前在镇子上她也打听过钱贵这个人,是个胆子小经不起事的,有时候虽狗仗人势,但也没什么坏心。而她也的确需要一个人帮忙,她一个人将车推来推去的也的确吃不消。 “你要是打算帮忙也没问题,不过得给我画押。正如酒楼里雇伙计一样,你来我这儿也算是当个小工了。” 钱贵连忙道:“没问题,不就是按手印吗,我按。” 夏君妍从摊子一侧的木盒里抽出纸笔,立刻便写上了。钱贵一脸惊奇的看着她:“姑奶奶果然厉害,竟然还会写字!”瞬间对夏君妍的敬意都升了一层。 夏君妍:“……” “咦,这个字写的怎么有些奇怪?和前面的看起来不太一样啊。”钱贵虽不认识字,但通过对比还是觉得里面有个字不太对劲。 夏君妍一瞧——简体。顿时尴尬的耳朵框都红了,低声嚷道:“乱指什么,你会写字吗?不会写字就别乱指!” 钱贵连忙又蹲倒一边去了。 那一刻,那贵公子慵懒的眸子突然一凝,仿佛平静的湖面忽而掀起了无数惊涛骇浪。他大步而来,仿佛看见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带着万分欣喜:“珠珠,你怎么会在这?!” 不待纪明珠有所反应,就被他死死拥入怀中,耳边不住传来这位贵公子的呢喃:“珠珠,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突然,一声冰冷的声音破空传来:“你抱着我娘子作甚?!” 纪明珠大惊——柳云屏! 柳云屏的声音的确很有震慑力,起码纪明珠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推开了贵公子的怀抱,往后跑了几步。此时柳云屏已经站在纪明珠身前,用高大的身体挡在她面前。 贵公子眉梢一挑——“娘子?呵,柳兄,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娘子?!说——她是谁?”那贵公子话音刚落,他身后一众婢女铿锵有力,齐声道:“纪姑娘当然是我傲梅山庄的大夫人!” 纪明珠终于在这正聋发聩的声音中,第一次,两眼一黑成功晕倒歇菜! 屋外大雪,洋洋洒洒,较之前,更浓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升官 夏君妍特地给他上了一个大碗:“陆公子是老主顾了,您尝尝这味道如何?” 陆晨山对夏君妍这态度非常满意,挑了一双看的顺眼的筷子,慢里斯条的夹了几根。 “姑奶奶,你和陆爷都这么熟啊!”钱贵低声惊讶,他这次抱大腿真是抱对了! “还行,算是认识吧。”夏君妍诚实回道,一扭头,却见钱贵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吓得夏君妍往旁边退了好几步,“你那什么恶心人的表情,正常点,不然我辞了你!” 钱贵连忙赔笑点头:“姑奶奶您心善,不会跟小的计较的。” 夏君妍抖了抖胳膊,她开始考虑到底要不要招钱贵这个小工了,这小子的狗腿程度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 说话的功夫,陆晨山已经把那一碗面干掉了三分之一了。夏君妍瞧着天色,等陆晨山将这面吃完估计中午也不用吃饭了。 “不错。”陆晨山放下筷子,喝口茶漱漱口。 “您觉得好吃就行。”夏君妍立刻迎了过去,又亲自给陆晨山续了杯。 理想是远大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折腾了这么多天,夏君妍实在是累了。自从修仙后,她的体力就大不如前。看书上说这是正常反应,就像是抛物线,只有到达了最低点时才会再慢慢爬升,最后脱胎换骨。 此时,夜色缭绕,山涧溪水间时时传来阵阵嬉笑。李瑶愣住了,她知道这是一个梦,可她纳闷的是,为何自己梦的不是美男沐浴,而是美女出浴?李瑶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又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耳边回响的依旧是那女子的嬉闹。 她悄步走去,山泉水雾氤氲,一只手臂缓缓出水,月色笼罩之下说不出的柔媚细腻。那人缓缓回头,那是怎样的绝色媚骨,一颦一笑占尽风流。 “那个……”李瑶擦汗:“如果你是狐妖之类的,我想你是不是入错梦了?我师父的房间在隔壁。” 那女子笑的无邪,忽而离水而起,李瑶很厚道的闭上双眼,只感到一丝冰凉从嘴边划过,惊得她连连后退。如果她没有记错,笑苍生这本书是言情吧,不是百合吧!啊喂,这故事走向越来越神奇了…… “你弄坏了奴家,奴家自然要来找你啊。” 轻柔的话语吹进耳里,李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姑娘啊,这澡可以随便在哪儿洗都成,但话不能乱说啊。什么叫弄……弄……弄坏了?” 她好像明白了——猛地睁眼,大惊:“你是惊鲵剑?!” 女子一副半睡半醒的慵懒姿态,长发在后松松挽着一个发髻,其余便散在身后:“奴家正是剑中的剑魂,名唤惊鲵。” 李瑶深深叹气:“祖宗耶,真不是我弄断的,冤有头债有主,这这这……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忽而风过,瓣瓣桃花随风落下,李瑶微闭双眸,再次睁开时,那女子消失了。正是纳闷,又听得一声唤,将将回头,心跳便慢了半拍。半倚树干之上之人,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似仙非仙,平添一丝妖气。 “我想姑娘可以不喜欢我刚才的模样,便又幻化了一个。李瑶姑娘,你看这个如何?” 李瑶嗤之以鼻:“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惊鲵不以为意,从树上跃下,待李瑶发觉时,自己已与他面面相视。惊鲵道:“剑虽不是姑娘所断,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剑之所以会断,还是与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面对一个上门讨债的人,就算他长得如何妖孽,也改变不了他是来讨债的事实。试问杨伯劳会对黄世仁产生感情吗?哪怕是个帅的黄世仁! “剑是断了,你找我又能如何?”李瑶环着手臂:“小惊鲵啊,我给你指条明路。我隔壁呢就是那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仙山风,你找他还是有点希望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子债父偿?我是他徒弟,师徒如父子,你去找他吧!” 可惊鲵就好像是认准了李瑶一样,此后数日,夜夜入梦。李瑶被折腾的精疲力竭,最后很有骨气的吼一声:“我再也不睡觉了!” 书生从瓶里幽幽飘出,赞道:“姑娘,有志气!” 见着书生那一刻,李瑶恨不得一脚踹气:“好啊,你明明知道惊鲵剑骚扰我,竟然都不帮个忙!太没朋友了义气了!” 书生眨着无辜的大眼:“小生是这样想的,姑娘如此坐怀不乱将来一定成就大业。想必剑魂惊鲵也是姑娘红尘业障之一,实在不敢打扰。” 李瑶咬牙切齿:“我倒是很想去献一把身。” 书生一听,大为吃惊,连声道:“那小生就更不敢打扰了!”说着,将自己缩小再缩小,蹲到墙角,表明自己很识时务。 李瑶疲惫的倒在床上,无力地看着房梁:“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明明那个混蛋就在隔壁,为什么不去找他?” 书生见她喃喃自语,音中竟隐约带着哭腔,颇为同情。轻轻飘去,安慰道:“因为山风道长身边有画影剑,所以惊鲵不敢去。” 李瑶不解:“为什么?” “每一把仙剑剑中都寄宿着一个剑魂,传说中画影剑的剑魂特别霸道,其他剑魂皆不敢靠近。” 李瑶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剑魂!都不是什么好人!”话虽如此,可如今受磨难是她自己,李瑶忧愁的蹙眉:“总不能让那小子就这样打扰我睡觉吧。”每个夜晚都会有个妖娆的男子在你面前长吁短叹,时不时上演一幕美男出浴或者脱衣图,就算是神仙也不能淡定吧!美人计很可耻有木有啊! 书生盘腿悬在空中:“总是被罚面壁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去跟山风道长服个软……”话没说完就被李瑶高声截了过去:“呵呵呵呵!想要我去服软?除非是山无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秋雪!” 书生赞叹:“好诗、好诗。” 李瑶揉揉脸颊:“先生谬赞了。” “可你和山风道长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啊,都快五天了吧。” 李瑶诗兴大发:“此恨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书生轻轻摇摇头:“唉,那我也没办法了。山风道长既然拥有画影剑,想必对仙剑的铸造之术也通晓一二。我一介书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一缕青烟化入青瓷瓶内。 李瑶托腮而坐,难道真要去道个歉?可她有错吗?明明是山风乱发脾气,还关她紧闭。想想她遇上山风不过六个月,已经被罚了两次了!两次!反正她决定了——死都不服软!凭什么,做人是要有骨气的! 第六夜,李瑶瞪着两个黑眼圈,却惊讶的发现惊鲵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原来她已经累到可以睁眼入睡了吗? “早就说了,美人计不管用的。”李瑶有气无力的叹道:“惊鲵我没有办法帮你。” 惊鲵眼中波光流转:“我一直以为李瑶姑娘会与他人不同。” 李瑶打个哈欠:“带高帽也没用。” “没想到也是一敢做不敢当之辈。” 李瑶眯眼:“惊鲵,我忍你很久了。不要血口喷人!” 惊鲵毫不在意:“若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摘星楼,莫云就不会用粹炼毒针。” “那不是被沧海逍遥挡下去了吗?” 惊鲵深深看着她,李瑶甚至从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影子。寂静在夜中蔓延,那日莫云撒下毒针,沧海逍遥起了剑诀挡下。惊鲵一字一句道:“真是如此吗?” “难道……”李瑶心虚,“不是这样子吗?” 公子此刻若是不忙着走,能否忙小女子一个小忙?” “你说。” 夏君妍立刻将繁体版的合同拿了出来:“我这缺人手,正好钱贵想来帮忙。我想着凡事也都得有个规矩,便立了一个文书。只是还缺一个中间人,陆公子您在咱们这儿也是有威望有名声的人,能否劳烦您来做个见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会小修一下前文的BUG,请无视伪更。^_^)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县令 新来的县令是谁,品性如何,夏君妍暂时一概不知。她来到这里连半年都没有,许多知识还在学习与摸索中。对于朝廷如何调度官员,衙门都管哪些事,夏君妍对这些基本上没有概念。而这个时代没有类似的规章手册可以让她查看,知道这些知识的都是县里的缙绅与读书人,但这些人是不会和一个在街边摆摊的女流有什么交集的。 起先夏君妍还打算去书摊上淘一本本朝律例,后来她才知道,这种书籍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看的。因为愚民政策,夏君妍就算想要通过书籍开阔自己的视野,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候她也会有些恐慌,害怕自己这般长久的下去真的会成为变成一个识字的“文盲”。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如今她的头等大事还是赚钱。早日给自己攒下一份家业,她也早一日安心,不会因一个风浪打来就顷刻间粉身粹骨。 “姑奶奶,咱们这几天赚的有三两银子了吧。”钱贵吃着素凉面,喝着被夏君妍兑过水的小米酒,一脸满足。 夏君妍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差不多。”又催促道,“你快点吃,等会儿有食客来了又要忙着招呼了。” 钱贵赶紧端起碗扒拉,虽然夏姑奶奶特别抠门,但给工钱的时候还是挺爽快的。 又是忙碌的一个清晨,但到了中午夏君妍也没闲着。这段时间她不断地扩展业务,数日前特地宣传只要过了清晨时分,中午的时候她可以直接送面上门,免去诸位食客顶着大太阳来回跑了。只需要早上的时候来过来预定,在额外多付一文钱当跑腿费便成。她还推出了套餐系列:凉面,米酒,配小菜;凉面,绿豆汤,配小菜,各种组合比起单买更便宜。 古代里的新鲜事物实在是太少了,夏君妍的小食摊靠着“新鲜”二字,很快打响了招牌。见着快到晌午,便赶紧让钱贵领着食盒将之前预定的份挨家挨户的送去。 “夏姑娘,您生意兴隆啊。”一个穿着墨色长衫的男子笑呵呵的走来。 “可把你给来盼来了。”夏君妍立刻请他坐下,倒杯茶,问道,“我托您找铺子您找的怎么样了?” 冯立道:“倒是看了几家,但都不太符合夏姑娘的要求。您要的是大铺子,前面厅堂后面连着大屋还要带上院子,这样的有,但位置却比较远。临着东市近的铺子大多都是小间了。” “前阵子我可是看见那万财主有铺子要盘出去。冯经纪,我是信得过你才请你帮我寻摸的,若非我这儿忙的走不开人,我便自己去找了。”夏君妍最恨做生意的时候对方将自己当傻子看,生意谈谈价钱是正常的,但睁眼说瞎话这生意就没法继续谈了。 冯立连忙道:“夏姑娘也是内行,我蒙谁也不会蒙您啊。这不是新县令要来的吗,好多有空铺子的人都开始观望了。”说着,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按着以往的规矩,新县令来后都会在当地置办些产业,那些有铺子的人把空铺子卖给新县令老爷,一来可以在县令老爷跟前混个熟脸,二来也是和县令老爷结个善缘。” 夏君妍不由蹙起了眉,如今天是越来越热了,她这小推车推来推去的着实是不方便。“咱们那县令老爷什么时候来啊?他总不来,我不能这样一直和他耗着吧。” “快了快了。”冯立道,“这天孔师爷正在醉仙楼订席面,好像就是给新来的县令老爷接风洗尘的,到时候镇上有头有脸的老爷们都会去。” 夏君妍瞬间变脸,哪里还有之前的一丝笑意。 冯立尴尬的笑了几声。 “冯经纪,我花了银子让你给我寻摸铺子,不是听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的!”夏君妍深几口气,让自己尽量平和,“我虽然没念过几年书,但到底也知道现在朝廷派的县令都是流官,哪有流官不在自己老家买铺子反而在任期内的地界买铺子的?顶多就是租几年!而我是要买下来,连同地契一起买下来!我看你就是想着趁新县令来的时候浑水摸鱼,趁机抬价!”夏君妍没说的是最就算是流官要买商铺,基本上也都是州府一级的官员了,区区一个县令,哪有那么大的手笔! 冯立被说的面红耳赤。虽然知道这个夏君妍的小食摊子生意不错,但冯立也没将夏君妍当成个人物。女人出来摆食摊,大多也就是仗着手艺尚可,哪有什么经济头脑。这世道懂经济的人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区区一介女流。此刻见夏君妍竟然连流官土官都知道,顿时懊悔无比。 夏君妍见他不吭声,又道:“咱们云安县这些年风调雨顺,地价一直平缓,就算有波动,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冯经纪要是不想赚这份钱,就直说,我再去找旁人。” “是我之前糊涂了。”冯立连连擦着额头的汗珠,“这样,三天内我给夏姑娘答复。夏姑娘要是不满意,我便把定金退还!” “这便是了,大家和气生财,有劳冯经纪费心了。”见冯立露出认真的神色,夏君妍这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因为食材不够了,夏君妍的小食摊子将晌午的份送完后边收了,顺便也给钱贵放半天假。到了村口,依旧和钱贵约定第二天在这里碰头后,她便将摊车推回家去。 “阿夏,今儿咋回这么早?”安大娘从地里回来休息,手里还拎着两条刚从湖里捞起的鱼,“今晚上到大娘家来喝鱼汤啊。” “我去山上看看。”夏君妍道。 “还去守着呢。”安大娘看了看日头,顿时眯起了眼,“那壮士都走了,当时让你帮着看家估计也就是随口一说,山上本来就没啥人,你半个月去一次也行。” “总归是拿了银子的。”夏君妍没在多言,背着竹楼便进山了。 她也知道壮士大哥八成是不会回来了,但作为一个有信誉的生意人,她得信守承诺。 夏君妍一直觉得人这一生中所有失去的人或事,都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倾诉着珍惜。那间小木屋也许就是这样的存在吧。虽然壮士大哥不会再回来了,但时不时去一趟小木屋也是必要的,说不定突然间又遇上了呢? 夏君妍自嘲的笑了笑,终于到了木屋,轻轻喘口气。用力推开了木门,微一抬头—— “又是一层灰啊。”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夏君妍失落的叹口气。 “也才三四天没来,没人住的房子果然……”夏君妍正喃喃自语,突然看见地上突然多了一道影子,“啊————!!壮……莫大哥?!你吓死我了!!”夏君妍整个人毫无形象的直接瘫在地上,“大哥,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莫如深被她这幅模样弄得颇为尴尬,但他一向面无表情惯了,有不善言辞。此刻见夏君妍都坐在地上了,有心岔开话题,冷声道:“你有三四天没来了?” 夏君妍:“!” “莫大哥!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啊,我真不是偷懒,这完全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夏君妍巴拉巴拉如麻雀一样絮叨起来。 莫如深的目光微微飘移,他似乎……好像……又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话题。以前好友常说,他这个人沉默比开口的时候好。 还是沉默吧。 “……所以我就摆了一个小食摊子,买点凉面,也就是冷淘。你也知道刚摊子刚支起来,没人守着也不成,我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但还是坚持着最少三天来……呃,四……四天,好吧,是五天来一趟。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了?莫大哥?”夏君妍扶着磨盘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半响,莫如深:“恩。” “…………………………”夏君妍欲哭无泪,迈着步子赶紧道,“我这就打扫院子去。” 夏君妍默默洗着抹布,突然觉得其实悲秋伤月这种事真不能放在她和壮士大哥身上。她不懂为什么每一次和壮士大哥说话,壮士大哥能一针见血的抓重点! 见夏君妍满院子忙活,莫如深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但对于做家务活儿这种事,莫如深擅长的范围仅限于劈柴。毕竟他的刀法很不错,基本功扎实,且劈人和劈柴在精髓上是相通的,毕竟都是把一个整体劈成两半…… 莫如深有心想要帮忙分担一些,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去做自己擅长的事好了。刚一拿起墙角的柴刀,突然就看见夏君妍整个人又是一歪—— 莫如深用眼神示意:“?”你没事吧。 夏君妍,微笑,瞬间领悟:“还好。莫大哥,你……能放下我不?” 虽然壮士大哥的轻功太帅,只是一个眨眼,仿佛移形换影一般就到了跟前,但这样近距离的与壮士大哥面对面,夏君妍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 “抱歉!”莫如深猛地松开手。 夏君妍没料到壮士大哥这么快就变脸,整个人又是一倒,莫如深下意识将她一把拦腰捞起…… 莫如深:“!” 夏君妍:“!!” ——大哥,你这是在显摆臂力吗,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QAQ ——糟糕,男女授受不亲,夏姑娘该不会认为我登徒子吧…… “咳,我继续去擦桌子了。”夏君妍整理了一下衣裙,一溜小跑。 莫如深……继续劈柴。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之前说好了早上八点左右让存稿箱更新的,结果……手快的点成了直接发表。 大家晚安。^_^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相处 夏君妍满心的好奇——壮士大哥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期期艾艾的在壮士面前来回走了好几遍,发现壮士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夏君妍郁闷的垂着脑袋又走开了。殊不知莫如深脑海里正在天人交战中。 他不是有心去轻薄夏姑娘的,他就是见着夏姑娘要摔倒了才过去帮忙的…… 恩,对,他只是想帮个忙。 至于夏姑娘的腰还挺细,体重有点偏轻……这都不是重点!!! “莫大哥,”夏君妍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你这次打算在住几天?” 莫如深还在纠结自己之前刚才的行为,突然听见夏君妍的声音,顿时眼神一空——当然,对于旁人来说,这叫眼神一凛! 夏君妍:……难道我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QAQ嘤嘤嘤,和壮士聊天心好累。 “会住一段时日。”莫如深回道。 正心累的夏君妍顿时恢复了活力,连声问:“真的吗?不走了吗?不会骗我吧!” 莫如深:“嗯。” 夏君妍心中雀跃,这段日子以来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在厨房干活儿的时候也不由的哼起了小调,整个人也随着节拍自嗨了起来,颇有些以前在家里做家务听摇滚乐,拿着扫把当吉他的那种劲头。 虽然和壮士大哥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但这般有限的时间却让夏君妍觉得壮士大哥其实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从穿来到现在,大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每天都在为明天而发愁。虽然这就是生活,可她也想稍微休息一下,但是不行,在这里,如果她不为自己做打算,不会有第二个人来帮她。 但壮士大哥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虽然知道自己的路还是要靠自己来走,可如果一抬头看见壮士大哥站在不远处,便会觉得心里很踏实。 夏君妍默默低下头,不知不觉脸上染了一层红晕。 “我到底在乱想些什么啊!明明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夏君妍猛地摇头,将那不靠谱的绮念甩出脑海。一定是今天下午的太阳太大了,晒得人都晕掉了。 莫如深见夏君妍在厨房里半天都没动静,有些担心的过去看看,刚到门口,啪的一声,门被夏君妍带上了。 “我……我要炒菜,油烟很大,你不要进来!”夏君妍靠着门匆忙道。 ——tot,壮士大哥对不起,刚才我竟然对你有非分之想,我检讨,我错了,我得一个人冷静一下找回理智! 莫如深神色复杂的看着那扇黑漆漆的木门——夏姑娘果然是生气了吧,他之前的举动真是太轻浮了。 一顿晚饭,夏君妍做的心不在焉。好容易终于整理好了心绪,出门一看,壮士大哥的神态好像比以前更冷了点。夏君妍心中咯噔一下,之前的那点绮念瞬间被冻成了冰渣渣,晚风一吹,成粉末般随风消散…… “没想到你今天回来,所以也就没准备多少菜,只能将就一下了。”夏君妍尴尬的笑了笑。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古怪,饶是外表镇定的莫如深都迟疑了一下才拿起了筷子。 没有辣子。 呼……莫如深心中默默松口气。 等等,没辣子?! 莫如深的筷子再次悬在了半空,以夏姑娘那嗜辣如命的程度,菜中没有辣味,难道她不和他一起吃饭了? “我得回去了,之前晚上答应了安大娘去她家里喝鱼汤。”夏君妍道,“莫大哥你要是不想洗碗就放在水池旁,我明天来洗。” 莫如深:“……恩。”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窗外的月光洒在淡淡洒在桌前,夏君妍躺在床上轻轻叹口气。 虽然她的小食摊子摆的有声有色,安大娘、小玉她们也都挺替她高兴,但同时也对她深深的担忧。安大娘不止一次隐晦的提醒过她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名声,虽然雇小工没什么不妥,但最好还是雇些女子帮忙,等赚了些钱就别摆摊了。之前去聚福楼帮厨好歹人还在后院,不会像现在这样成日的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乡下丫头虽不用像镇子里的闺秀小姐那般讲究,但也不能太不讲究了,不然以后说亲的时候都会有困难。 夏君妍无意与安大娘争辩,她知道安大娘是好心。可她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处处谨慎,每天都违背自己的心意活着,反而更不自在。她无力改变周围人的看法,反正她是一介孤女,也没人管她,名声之东西,她自己都不在乎,别人怎么传又能如何。 夏君妍想通了。等以后开间大铺子让她不再为银钱发愁的时候便收养一些弃婴。至于找男人成亲?要和一个满脑子认为女子三从四德才是正理,娶妻纳妾,不管生几个但一定要生个儿子才是常态的古代男人过一辈子,夏君妍想想都觉得一阵恶寒。 所以之前对壮士的那些想法一定是她瞬间的错觉! 夏君妍闭着眼翻了个身,她只是太累了,睡一觉便好了。 第二天清晨,夏君妍照例将食材等物都放进推车,然后便去村子口等钱贵。 钱贵这小子每次倒是挺勤快,看见夏君妍推着车,连忙狗腿的跑过去接过手,正要如往常一样夸夸夏姑奶奶聪慧无双,今儿是不是又想出什么好点子的时候,突然瞧见夏君妍眼下的青印子十分明显,突然担忧道:“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是不是想的事儿多了,劳神了?” 夏君研揉了揉眼睛:“恩!” “要么怎么说咱姑奶奶是女中诸葛呢,只有那些大掌柜才能想事情想这么久,我娘说我每次只要动动脑子,保准下一刻就睡着了。” 夏君妍道:“你娘说的没错。上次教你写的名字会写了吗?” “贵倒是简单,那个钱……”钱贵挠挠头,“反正差不多看着像就行了呗,我又不去考秀才。” 夏君妍默默瞟了他一眼。那个钱字她倒是写得很溜,但仅限于简体。繁体的钱又加上是用毛笔书写,简直就像是羊肉串一样……不过她到底还是会写的!身为她招的小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显然是不合格的! “好好练,没事就拿树枝在地上画两笔。给你七天时间,若还写不出自己的名字,我扣你工钱!” “啊?!!姑奶奶饶命啊,我今天一定多送几家的,一定腿脚勤快!”钱贵正哭着脸求饶,突然发现一个高个大汉朝他们走来。那汉子高八尺有余,身躯凛凛,高鼻深目,仔细看去五官中还带一些异域感觉。 此刻的钱贵比地震前夕的小耗子还要警觉,他果断闭上了嘴,佝着背脊安静的缩在一旁。这男人比他以前在赌坊里见过最厉害的打手还要可怕一万倍!正满心疑惑这种人物怎么会出现在乡下地方的时候,突然听见他夏姑奶奶的开心的喊了一声:“莫大哥,早啊,你吃早饭了吗?” “早。”莫如深走来回应了一声。 夏君妍道:“你怎么……恩,今儿想去哪里?” “镇上看看。” “是吗,我也要去那里啊,可以一起走啊。” “好。” 一旁的钱贵:这对话好厉害,夏姑奶奶果然不是平常人!! 夏君妍算是了解莫如深的说话习惯,所以也就主动解释道:“昨天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现在在镇子上摆了一个小食摊子。这小子叫钱贵,是我招来得小工,帮着跑跑腿。” 钱贵哈着腰连忙点头。突然间那大汉目光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钱贵吓得差点没直接坐在地上。 莫如深微微眯起眼。 这个叫钱贵的小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混混模样,这种人跟在夏姑娘身边真的好吗?夏姑娘一向心地善良,街头的小混混最擅长装可怜博同情,万一夏姑娘被他给骗了…… 莫如深默默的握起了拳头,钱贵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一号——苍天啊,姑奶奶救命啊!! 夏姑奶奶此刻正困惑呢,哪有心思注意到壮士大哥和钱贵之间的眼神交流。以她对壮士的了解,壮士大哥一向都是避开了人群,怎么今天突然下山还要去镇子上走走?壮士大哥不是一直走神秘路线的吗,难道要改变风格了?可碍着钱贵在旁边她也不好明着问,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与莫如深闲聊。 这一段路走的夏君妍是轻松无比。到了东市大街,正准备摆好桌椅的时候发现钱贵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夏君妍颇为诧异:“今天不是很热吧?” 钱贵虚弱道:“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着凉……” “是吗?这么大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夏君妍瞧他的确不是偷懒,无奈道,“那你先回去吧,等觉得好些了再来。” “好……”钱贵正要答应,壮士不经意地又瞟了他一眼,“吗?其实就是没睡好,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弱,姑奶奶你放心,我今天保证跑的比昨天还要勤快!” “哦。”夏君妍点点头,继续低头忙活自己手里的事了。 莫如深看着那些面条正有些好奇,夏君妍突然抬起头,弯着眉眼笑道:“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弄一碗尝尝,保证不放任何辣子。” 莫如深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小步——恩,这个距离比刚才好一些了,之前离夏姑娘太近了,似乎只要她在仰一点儿就能碰到…… 他才不是登徒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壮士:→_→ 钱贵:……………/(tot)/~~救命啊!!! 壮士:→_→ 钱贵:卒。_(:3」∠)_ 夏君妍:(⊙o⊙)? 壮士:=_=(表面)———— ^_^(内心)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铺子 莫如深还是不习惯在人群中久待,吃了一碗面后便打算起身离开。只是他有心想要问夏君妍之后还会不会和他一起回去,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他一向都沉默惯了,有时候一整天也难得说一句话,如今要像寻常人那样交流,竟不知要怎么开口。 真是比杀个人还要难! 莫如深知道自己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一样,他和寻常的百姓生活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他是一个怪物,一个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的怪物。就算他抢到了来云安县办差的机会,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好。莫如深的心情正有些低落,突然耳边响起夏君妍轻快的声音:“莫大哥,这几天天都热,过了晌午我就会收摊子回去了。你今天打算吃什么,我做些好吃的吧,当做给你接风洗尘了。” “我……”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从不知慌张为何物的一等内卫高手此刻竟然有些心跳如鼓,就因为要回答晚上吃什么这一道人生课题……… “恩?”夏君妍疑惑的看着他。 “随意。”莫如深微微缓口气,总算是答出来了。 “……” 好吧,壮士大哥一向对吃的没啥要求,只要不辣就行。夏君妍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快习惯了和壮士的对话方式,之前见他一直站在身边,还以为壮士大哥有什么话说呢,看来……应该是错觉。 钱贵早就缩在了一旁,他实在无法明白夏姑奶奶是怎么能对着那个阴鹜的男人露出灿烂笑容的。夏姑奶奶身后仿佛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小鲜花,而那个男人身后则是一片阴霾冰冷的乌云久久不散。偏这两个人还站在一块聊天,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聊到一起去的好吗!! 终于,那男人走了。钱贵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扶着推车让自己缓缓。 “钱贵,你又想偷懒?还不去把凉面给万财主家送去!” “姑奶奶,我真不是偷懒啊。”钱贵觉得自己的腿现在还是软的,“那个……恩,莫壮士实在是太吓人了,我听说有的人眼里会带刀子,以前我还不信,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你怕个甚啊,你一不偷二不抢的老实本分的做事,他又不会无缘无故的为难你!”夏君妍抱臂打量着钱贵,“好歹你小子以前还是在赌坊看过门的,你们那赌坊凶神恶煞的多了,当时也没见你这么怕啊。”再说了,壮士大哥也就是气质阴鹜了些,但相处久了壮士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本事很高的硬汉。 穿越前,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流行的审美,男人们都开始往阴柔方向整,夏君妍虽不反对这种,但心底依旧觉得男人还是阳刚些的耐看。那流畅的身体曲线,带着无比性感的人鱼线以及暗含着爆发力的肌肉与体格,这是一种危险却又致命的禁-欲系诱惑…… 咳,她又开始想多了。 不过瞧着钱贵那瘦弱小模样,哎,他也是不懂得欣赏壮士大哥魅力的人啊。虽然她自己有时候也不敢和壮士大哥对视……壮士大哥什么都很好,就是那杀人狂魔般的气质实在是太别致了,真不知是从哪儿修炼出的。 今天冯立倒是来得很快。夏君妍刚忙完没一会儿,冯立就喜气洋洋的来了。 “看来冯经纪是要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了。”夏君妍道。 冯立谦虚道:“是不是好消息还要等夏姑娘看过那铺子再说。” 夏君妍想了想,打发钱贵将面送到万财主府上去后,便将食摊收了。这段日子她也算是将这里的左邻右舍都混熟了,托隔壁的铺子的小掌柜帮忙看一下推车,便与冯立一道往东守巷子走去。 “那房子的原主是咱们镇上高举人的,如今高举人在南边当了大官,便要将家里的老子娘媳妇都接过去。高家在咱们镇上还有几处宅子,倒也不差这一间铺子。但铺子不比宅子,须得有人耐心经营才能有进项。如今一大家子都要往南边去了,将铺子交给下人打理也不放心,索性便盘出去,正好换些现银以备作路上的盘缠。”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高家的商铺前。这铺子原本是卖些杂货,如今主人一大家子都要走了,铺子也就暂时关了门,只留了一个看门的老翁在这里守着。 冯立显然已和主人家都商量过了,那老翁也没有为难二人,直接领着二人进去看铺子。 “这门面虽然有些小,但里面倒是还挺宽敞的。”夏君妍背着手打量着厅堂。又随着冯立往后院而去,前厅后院中间隔着一小段回廊。“以前高家老爷过来查看铺子生意的时候便习惯睡在后院,他那人喜静,便做了这么个回廊。”冯立解释道,“这后院有两座主屋和一间库房以及两间小耳房。后院不及前面大,但对夏姑娘来说也算是够住了。” 夏君妍在主屋里看了一下。后院的房子不多,但主屋倒是很大,用着屏风隔成了好几段,里间的卧房,外间的小厅堂,还有带了一个书房。 总体而言,夏君妍对这铺子很满意。虽然比不得聚福楼那般财大气粗,毕竟聚福楼后院的一个库房就差不多是她这里的两个主屋的大小。但她根基尚浅,要是能盘下这样一间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的商铺便是万幸。 “很好。”夏君妍笑道,“冯经纪果然眼光独到,幸苦了,不愧是行家!” “夏姑娘觉得满意那我便不算辛苦。既然夏姑娘看好,那咱们就和找个时间高老爷一起商谈一下价钱,过了文书按了手印,这比买卖便算是谈成了。” “既然高老爷一家子急着走,你看若是他们方便的好,咱们还是越快谈妥为好。” “其实高老爷也是这么说的。”冯立道,“如果夏姑娘现在无事,那你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带高老爷过来与你商谈。” “好。”夏君妍点点头。她一向都是把银票带在身上,这件铺子连同地契一起买下来,差不多近两百两。 高家老爷来得很快,正如冯立所说,这铺子是急着出手的。高家的杂货铺门面不算大,对于有钱的财主来说没甚吸引力。而两百多两的银票普通商户一时间也拿不出来,正好便宜了夏君妍。 最后这铺子以一百八十两成交,冯立则向双方各抽白银五两为报酬。 这笔买卖谈的很是爽快,双方也没多做纠结。冯立拿着银袋子笑呵呵道:“夏姑娘以后还想看什么,无论是商铺还是田地我这儿都有门路。” “知道了。”夏君妍道,“只要价钱公道,我自认还会继续照顾冯经纪的生意的。”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夏君妍便买下了一间商铺。钱贵知道后不由大吃一惊,对着夏君妍竖起拇指哥:“姑奶奶果然厉害,这果断的劲儿真够爷儿们的!” 夏君妍对钱贵这狗腿般的夸奖已经有了抗体了,此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道:“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搬过去,以后咱们也算是有门脸的人了,不用成日顶着那大太阳晒得一身又一身的臭汗!” 钱贵自然高兴不已,急嚷嚷的要去看新铺子,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奶奶,你看小的以前就是跟赌坊看门的,您那铺子,我觉得也正好缺一个看门的。万一有什么偷儿摸过来,小的一板砖过去,保证把他拍的死死的!” 夏君妍深深看了钱贵一眼,确定钱贵的确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在铺子里捞一个小屋子住一下后顿时哭笑不得。这家伙整天夏姑奶奶夏姑奶奶的叫着,八成都已经不把她当做正常的女的了吧!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她夏君妍在这个时代的眼里看来还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钱贵估计都把这一茬给忘了。 不过她倒是也考虑过钱贵的去处,便道:“晌午的时候给你留了一间屋子,你若是累了便去那歇着。晚上老老实实的回村子照顾你娘去,一个大男人晚上不着家你想干甚?!” 钱贵脸一红,他刚才一下高兴地把这些都忘了。见夏姑奶奶板着脸训斥,钱贵尴尬的挠挠头,他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对夏姑奶奶有过任何非分之想!这可是把刘头都给弄死的女人啊,他就是想跟着她混口饭吃。 钱贵打小就出来混了,身为小混混自然就会有一个混混头子带着他,他也习惯了跟着老大做事。刘五充军了,老大没了,钱贵一下子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而尽快给自己再找一个老大,然后跟着他混则是最简单的方法。 夏君妍便是他的新老大。 虽然这个老大和他以前拜的那些老大有些迥异,但谁规定了女人就不能当老大呢。小混混的世界里谁厉害谁就是老大,与性别无关。 二人到了铺子,钱贵顿时哇了一声。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前前后后跑了三四趟后终于感叹道:“这地方真好啊。” 可不是好么。 夏君妍默默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子,这铺子买下后她也没钱了。毕竟之前又是修房子又是买家什还订做了那么多的东西,加上她自己为了缓解郁闷的心情大肆购物了一番,现在身上差不多也只有五十两银票了。 但买了铺子依旧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夏君妍答应了壮士晚上替他接风,去屠户家买肉的时候顺便也给钱贵买了一份让他带回去也吃顿好的。 “今天还是给你放半天假,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恐怕就有的忙了。” 钱贵看着那上好的五花肉顿时咽了咽口水,连忙道:“没问题,我力气大着呢!” 见着钱贵那幅活宝模样,夏君妍不由一笑,赶紧将肉递给了他。因她自己还要再买一些东西,便让钱贵先回去了。钱贵家里还有一个老娘,早些回去也早点让老人家安心。 “胡椒,胡椒。”夏君妍有心要做西湖醋鱼当压轴菜,胡椒是必不可少的。嘴里一边默默念叨,一边在各种香料和调料中寻找着胡椒的身影。眼角余光处突然见着一男子走来,夏君妍略略站直了些。 “阿夏!”孙泽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若是以前早就上前与夏君妍聊起天来,而今天他却有些踟蹰不定。自他被孙大掌柜送到先生那闭门苦读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夏君妍了。如今相见,夏君妍竟然都开始和那赌坊的小子有说有笑起来。 孙泽心中有些不舒服,阿夏怎么可以与那种人为伍呢。 “真是好久不见了。”夏君妍还不知孙泽心中所想,依旧如同对待普通朋友那般说道:“今天日头挺毒的,阿泽还是快些回去吧。” 孙泽微愣。 好不容易相见,这么快就要让他……回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同行 孙泽有些苦笑,阿夏果然还是生气了。 “阿夏,如果你在你舅舅家住的不习惯,还是回聚福楼来吧。”孙泽道,“至于……叔父那里,我去跟他说!” 看着孙泽那如小狗狗般可怜的眼神,夏君妍就算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尼玛哟,这小子看起来好像的对她有点意思啊。夏君妍心中有点小得意的同时也谨慎起来。 如何在不伤害一颗纯真的少男心的前提下拒绝他?这种课题,对于打初中高中那个青春悸动的年纪里走来的夏君妍来说——嗯,毫无经验,哈哈哈哈!! 孙大掌柜像是老母鸡护犊子一样的护着孙泽,生怕孙泽被路边的狐狸精给勾了去。但夏君妍本身也只是把孙泽当熟人看,毕竟孙泽小伙子按照现代人来看,也就是个刚入大学的小鲜肉。夏君妍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祸害下一代了,赶紧道:“我现在就住在东守巷子里,过的挺好的。而且我一大姑娘,成日在酒楼里帮厨也不像话。阿泽,你别担心我,还是赶紧回去温书吧。” “你搬到镇子上来了?”孙泽好奇问道。 “我开了一间小食谱铺子。生意还行,反正吃穿是不愁了。” 听到夏君妍这样说,孙泽也明白她是不可能回聚福楼了。只好道:“有空我去看你。” 夏君妍赶紧道:“有空再说吧,你也挺忙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拎着竹篮一溜小跑,生怕孙泽追上来,一直跑出了这条巷子,这才停下脚步稍作休息。 虽然她不知道孙泽怎么会看上自己的,但孙泽肩上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打扰到他。感情这东西,大多都败给了时间。只要渐渐疏远,感情也就会越来越淡,最后如白水一样稀疏平常。 夏君妍打定主意和孙泽保持距离,孙泽现在也只是钻了个牛角尖,等他中了举,见识到更广阔的天空后,想来也不再将一个镇上的姑娘放在心上了。 随后她又买了些东西,打算如往常一样在镇子门口等回村的牛车时,突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镇门下。 “莫大哥?”夏君妍颇为惊讶,壮士大哥该不会是专程在等她吧。 却见莫如深对着守门的衙役说了什么,那衙役连忙点头,看样子二人是在交谈些事情。 ——想太多是病,得治! 夏君妍尴尬的笑了笑,若无其事般的飘过去。壮士大哥竟然会和人说话,这实在是太稀奇了,她一直以为壮士大哥能用眼神表达的就绝对不会劳动嘴巴,嘴对于壮士大哥而言,只是一个装饰品。 他们在说什么呢……夏君妍万分好奇。 莫如深:“夏姑娘。” “恩?”夏君妍一愣,再谈自己? 莫如深:“男女授受不清。”说完,旁边去了一步。 夏君妍耳匡红了一圈,她为了听墙角竟然不知不觉走这么近了! 守门的衙役默默别过头。非礼勿视,非礼勿闻,头儿刚上任就有小娘子贴上来了,这魅力—— 一个字,啧。 两个字,啧啧。 三个字——“知道了。”夏君妍闷着声音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莫如深朝着那衙役随意的挥了手便走了,衙役立刻站得笔直。夏君妍正不知所措,见莫如深朝着镇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夏君妍拿不定主意——这一次,真的是在等她吗? 还是在站一会儿吧,说不定壮士大哥只是脚麻了呢…… 一炷香过去。 “莫大哥今天都在镇上忙什么呢?”她总算是确定了壮士大哥的确是在等自己。 “去了一趟衙门。”莫如深仔细掂量着该如何回答。 夏君妍点点头,用期待的眼神仰望壮士大哥,咦,怎么和壮士大哥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快步走、快步走。 呼,总算是追上了,夏君妍继续仰望。 距离再次拉大…… 夏君妍:(。◕v∧v◕。) 腿短是致命伤! “办了一些交接。”莫如深总算是思量出来了,一低头,发现夏君妍气喘吁吁的跟在身边。 呃…… “莫大哥,咱们坐牛车回去吧。”夏君妍打量着壮士大哥的腿长,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伟人说万事皆要要量力而行,她还是不要急行军了。 莫如深顿时停下脚步。夏君妍眨眨眼,难道壮士同意了? 莫如深:“我有马。” 夏君妍:………………………………………………… 不远处的树下果然拴着一匹黑色骏马。 好吧,壮士一向都很豪!想当初一月一两银子雇她去腌小咸菜,这份手笔至今还没人能超越。 “走吧。”莫如深说道。 “啊?” 还未等夏君妍反应过来,莫如深已经牵着马过来了。 莫如深朝她看了一眼,下巴朝着马背微扬。 “我?”夏君妍指着自己,“我骑马?” “恩。”莫如深点点头,“你不累?” “是有点累了,可是……”夏君妍赶刚将篮子放下,突然整个人一轻,下一刻已被壮士抱上了马背。她脑袋有些呆滞,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莫如深捡起地上的篮子,牵着马继续往村子里走。 乡间的小路美如画。你牵着马,我挑着担,恩恩爱爱,纤绳上荡悠悠…… 停停停!! 夏君妍赶紧给自己的脑内循环按下暂停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么一路诡异的坐在马背上回来了,而且还是壮士大哥帮她一直牵着马走,手里还拎着那个特别接地气的小菜篮子……但一般而言,难道不是大家共乘一匹吗?啊呸!男女授受不清,她又忘了! 终于,到了村子口。 夏君妍望着地面,这个距离如果她直接跳的话,脚会歪吧。正犹豫的时候,发现壮士大哥正看自己。那个眼神,等一下,让她想想,难道是在传达——求我吧,求我一下我就让你下来! “莫大哥……” 一瞬间,夏君妍便被从马上抱了下来。刚站稳,便赶紧将壮士手中的手里将菜篮子抢了过来,就壮士大哥这气质,拎着个菜篮子走了一路,她看着都替菜篮子感到担忧。 “山路危险,骑马不易行走。”莫如深解释道。 “恩。”夏君妍点点头,拎着菜篮子跟在他身后。 莫如深心情很好,他该早些将黑啸带来的。方才夏姑娘骑马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高兴,似乎还在哼着什么歌……以前他以为只有内卫那群人才喜欢黑啸,没想到夏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啊。 夏君妍心道,下次还是自己坐牛车回来好了。让壮士大哥亲自给她牵马,她担心自己会折寿。好不容易回到山中木屋,夏君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用过一顿丰富的晚饭后,夏君妍思量着自己还是应该将买了铺子一事告诉壮士大哥。毕竟她以后住在镇子上,可能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来山上看看。 莫如深听后眼前一亮:“知道了。” 夏君妍瞧他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高兴,神色如旧,便也没往心里去。反正壮士大哥万年冰山脸,她渐渐都习惯了。 因置办了铺子,夏君妍越发忙碌起来。趁着太阳还未下山,赶紧回村子里收拾东西,方便第二天带去镇上。大件的家什暂时不用搬,以后还会回来住的,但一些日用品和衣服要赶紧清出来放好。想了想,决定去安大娘家里通通气。 “你真的买了铺子了?”安大娘听着这消息后和表情和钱贵差不多,都是一脸诧异与惊喜。 “是啊,高举人家的,就在东市大街上的东守巷子里,地段也好。等我整理好了,大娘去看看?” “何必以后去,你刚盘下铺子正是忙,若是缺人手大娘帮你一起拾到拾到。”安大娘说着,嘴角不止的往上扬。这夏家丫头不知不觉变能耐了,竟然都可以在镇上盘下一间铺子。以前她还有些担心夏君妍摆小食摊被人骗,如今看来,这丫头将那买卖经营的挺红火的。 “大娘还要忙地里的事呢。”夏君妍其实也的确是缺人手,便道,“不如还是让小玉帮我吧,反正我们两个之前也一起做过大酱,该怎么说大家彼此也熟。” 小玉刚听到夏君妍盘下铺子便想飞去看看,此刻心里激动的不得了。听到夏君妍如此一说,赶紧就道:“行啊!我们明儿就去吗?” “恩。”夏君妍点点头,笑道,“明天一早就走,之前我雇的那个伙计早上会在村门口等咱们。” 一提到钱贵安大娘果然蹙了眉,语重心长的劝道:“阿夏啊,不是大娘背后说人长短。那小子大娘也见过,一副混混模样,油嘴滑舌的,以后若是在招到手脚勤快的,不妨换了他。” “我会注意的。”夏君妍无意替钱贵争辩,人都是相处出来的,等安大娘与钱贵接触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品性。 第二天一早,大家依旧在老地方碰头。钱贵和小玉算是半个熟人了,今天两个人都挺兴奋的,正叽叽喳喳的聊着天,突然四周的温度猛地一降! “莫大哥!”只听到夏君妍用那轻快的声音打着招呼,“早啊,今天又要去镇子上吗?” 莫如深点点头。 夏君妍一瞧,大家正好都是同路,没理由不一起走啊。 钱贵:不是吧,今天还要与这位大哥同行吗,救命啊~~/(tot)/ 小玉:娘,我要回家!!/(tot)/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见基情冒光光扔的地雷。mua! (*╯3╰) 话说泥萌能猜到壮士大哥去镇上到底是干啥的不,猜中有奖励哟~~ 推荐一部西游同人文: 《[西游]职业取经人》 我已经成功掉坑了,基本上都木有黑原著,而且世界观挺别致的,有点那种讽刺型幽默的调调。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捕头 莫如深如昨天一样,依旧是在夏君研这里吃了一碗面后便离开了。钱贵和小玉两个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见壮士大哥的背影后,这才扶着门框松口气。 “虽然我爹说那人本事特别大,但看起来真可怕。”小玉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的快速跳着,刚才那一路走的她差点吓瘫在地上。 钱贵瞧她小脸煞白的模样,给她倒了一杯茶递给过去:“夏姑奶奶说让咱们习惯就好,该不会以后每天都要与那位大哥同行了吧。” 小玉同情地看着钱贵:“下次你们自己来,我晌午再来。” 钱贵:QAQ战友,你就这么把我给抛弃了吗。 小玉:我会默默支持你的! 夏君妍正忙的团团转,一回头发现钱贵还傻愣愣的站在门口,顿时吼道:“钱贵,你又偷懒!” 听到这熟悉的吼声,钱贵顿时安心不少。那位大哥在可怕又怎样呢,这不是还有夏姑奶奶戳着吗,天塌了有她老人家先顶着呢。钱贵缓口气,一溜小跑过去,狗腿道:“姑奶奶有啥事?” 夏君妍指着厅堂道:“这铺子原本是卖杂货的,咱们要开的是饭庄。你赶紧把那些杂货柜子搬到后院,然后那笤帚和抹布将这里归置干净。我和小玉去清后院,等我回来后我要检查的,若是你又偷懒,小心我扣你工钱!” 钱贵连连点头。虽然夏姑奶奶已经头口扣过他无数次的工钱了,但每月一钱半银子向来都是分文不少。这次夏姑奶奶都盘下铺子了,那他的工钱也应该涨涨了吧。钱贵美滋滋的想着,手脚倒也十分勤快的打扫起来。 后院主要是归置两间主屋。 夏君妍和小玉也算是多次合作了,彼此间相当熟悉,收拾起来也很麻利。不多时,便将一些不大用的到的东西都归置到了库房里。主屋不需要大动,高举人家倒也是厚道,这屋里的家什算是送给夏君妍了,虽说不是什么好木头,但普通百姓家里也能过得下去。夏君妍看了一下,除了锁之外,其他的床柜子之类的之类的都不需要换。 三个人忙活了一上午,才收拾完了一半。快到晌午的时候,夏君妍正好做了午饭,莫如深来了。钱贵悄悄打量着莫如深那张冷冰冰的脸,心道这位大哥该不会就是故意踩着饭点来的吧。 夏君妍正招呼着让大家一起坐下吃饭,小玉赶紧往碗里夹了菜,一边走一边道:“后面炉子上还烧着水呢,我去看看,你们先吃啊。” “呀!我突然想起来前面还有几个柜子还没擦,我还是把活儿干完了再来吃饭吧!姑奶奶你和大哥先吃,不用等我了!” 说完,钱贵也撤了。 夏君妍看着瞬间空掉的小厅堂颇为尴尬。——这两个二货,你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莫大哥,你……恩,他们现在挺忙的,我们吃我们吃。” 莫如深倒是非常自在。 刚才那样的场景他经历多了,凡是京城里的人家,一旦听到有内卫出动,哪怕是皇亲国戚都跑的比兔子还快,更何况是一些贫头百姓。人们都说,凡是披上了内卫官服的人,纵然之前是个人最后也会变得比厉鬼还要阴狠;凡是进了内卫大牢的人,连死都将是一种奢侈。 如今能有夏君妍陪他一起吃饭便足够了。至于其他人,都是浮云啊浮云,反正他也没注意过…… 一直到了下午,莫如深也没有离开,反而主动留下来帮忙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夏君妍总觉得小玉和钱贵两个人的动作比上午的时候快了近乎一倍!抬头看见莫大哥正从在水井旁打水,轻松的提起木桶倒入水缸内,小玉战战巍巍的走过去,然后飞速的洗净抹布,还没拧干,扭头便跑,而钱贵更是快的跟飞毛腿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练过轻功。 夏君妍捧着茶杯无比惬意的舒了口气。看到小玉和钱贵这样就令她看到过去的自己,那时她面对壮士大哥也是战战兢兢,好在现在已经走出来了。等小玉和钱贵与壮士大哥相处久了也能像她现在这般自然了,毕竟壮士大哥对她挺好的,想必小玉和钱贵渐渐地也会发现其实壮士大哥特别平易近人呢。 有了莫如深的监工,铺子收拾的格外迅速。原本需要三天的时间,如今差不多明天在收拾收拾就能直接开张了。 “姑奶奶,我娘今天嘱咐我早点回去,今儿我就先走啦。”钱贵擦着汗,完成了夏君妍交代的任务后赶紧溜了。 小玉也跟上前连忙道:“阿夏,我明天晌午再来,不用给我留饭了。”说完,也跑了。 夏君妍:→_→你妹!你们又来这一套!!壮士大哥就这么可怕吗可怕吗!! “莫大哥……”夏君妍都有点替莫如深伤心了,“可能他俩对你还不熟。” 莫如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恩。”反正熟不熟和他都没关系。 “以后多相处就好了。”夏君妍也努力帮小玉和钱贵挽回形象,毕竟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扔下壮士大哥真的挺不厚道,“他们两个人也都很好,就是胆子小了点。” 莫如深远目。——其实人少点挺好,在山上的时候夏姑娘总是围着他转,现在在镇子上她却要忙许多事,还都是和一些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人忙活。 还是现在好,只有夏姑娘在身边,那些浮云总算是走了。 莫如深心中正开心,突然铺子外来了一队衙役。夏君妍正纳闷,莫如深已经走了出去,其中一个衙役谄媚笑道:“头儿,您之前走得急,官服还没拿呢,我们给您送来了。” 莫如深看着这群碍眼的人,平静的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阴霾,声音比往常还要冷淡:“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是是是。”衙役们知道这位新来的捕头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但谁叫人家是捕头呢。以后还得在他手下混,想过得好点,就得先装会儿孙子。 接过官服,刚一回头,就看见夏君妍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莫如深轻咳了一声,回道:“我已与原先的魏捕头办好了交接,这段时间都会住在镇上的衙门里。” “真的吗?!”夏君妍喜不自禁,“原来莫大哥是捕头吗?原先的魏捕头和之前的县令走了……因为新县令来了,所以莫大哥就是新的捕头?” 夏君妍见他没有否认,依着壮士大哥的性格那这就是肯定了!捕头啊,这差不多算得上是云安县派出所所长的职务了,活脱脱的地头蛇啊!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她预计中给衙门的公关费,似乎可以减少一大笔了! 莫如深还未说什么,人已经被夏君妍请到椅子上坐下了。这小妞有殷勤的端茶倒水递瓜果。 “莫大哥,反正大家以后都住在镇子上了,以后你早饭就到我这吃呗,正好我这里也是开的食铺,就当给我捧个场了,好不好?” 夏君妍毫无保留的奉上了自己最灿烂的笑容。 “莫大哥你觉得怎样?我的手艺你也是知道的,味道肯定没问题。好不好啊?”夏君妍双手合十放在唇边,一脸可怜的小模样看着莫如深。 内卫暗杀部的莫老大在阴暗的世界里呆惯了,陡然间被阳光闪了一下,小心脏都差点停了。过了好半响,莫如深总算从那个灿烂的笑容里回过神,略有些呆的点点头:“好。” 夏君妍又是一笑。若不是碍着在古代,她恨不得直接给莫如深一个拥抱! 壮士大哥果然是好人啊! 在古代这么长时间,夏君妍深刻明白和官府攀好交情是多么的重要。见着壮士大哥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夏君妍决定趁热打铁,赶紧道:“莫大哥,之前一直都受你照顾,我也没啥可以回报的。” 莫如深:“!”难道……!! 还记得好友曾经说,当姑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 “不如我认莫大哥做哥哥吧!莫大哥要是不嫌弃,就认我当妹妹?我保证不给你添任何麻烦的。”夏君妍美滋滋的说道。 莫如深:……………………………………………………… 咦? 为什么气氛有些不对劲? 夏君妍敏锐的发现壮士大哥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妈呀,救命啊!!为什么突然间壮士大哥变得恐怖起来了!!她再也不乱攀亲戚了。——QAQ,嘤嘤嘤,小玉,钱贵,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莫如深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让夏君妍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衙门有事,我先走了。” “……恩。”夏君妍小声应着,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 过了好久,夏君妍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她以为自己和壮士大哥很熟了,看来只是她想多了啊。 夏君妍有些伤心,她都收起了自己对壮士大哥的非分之想了,为了绝了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年头,直接拜个干兄妹多好。结果…… 夏君妍自嘲的笑了笑,壮士大哥又不缺亲戚,她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而此刻莫如深的心情糟透了。 准确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现在这种心情叫做——糟透了!明明夏姑娘也没说什么,可他就是突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刚才将她吓到了吧。 除了第一次相见,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夏姑娘露出那般的神情了。 莫如深缓缓握紧了拳头,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恐怖的冒出。 他只是来办差的。 什么捕头,什么衙役,通通都不是他。 他是内卫,是专门负责暗杀的内卫,来到云安县也只是为了完成上峰交代的任务罢了。 莫如深心中反复告诫着自己——克制! 内卫戒律第一条便是克制! 莫如深闭着双眼,努力将那恼人的笑容从脑海中驱逐。 轰—— 街边的某处墙面顿时的凹了一大片下去。 双眸再次睁开时,猛虎已关入心牢,万物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夏,那个壮士大哥今天不来了吗?”小玉在铺子里忙活了一上午,连午饭都吃了,也没看见莫如深的影子。 夏君妍不好意思告诉她前天自己狗腿的跟人家攀亲戚被嫌弃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莫大哥是捕头,现在正忙呢,不是说今天新县令来了吗?” “来了来了!”钱贵刚从外面送完凉面回来,一头的汗,急吼吼的说道:“新县令来了!我方才瞧见万财主陆掌柜他们都已经往镇门口迎接了。听说已经在聚福楼备下了席面,准备为新县令接风洗尘呢。” 夏君妍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知道了。” “她怎么了?”钱贵低声朝小玉问道。 小玉摇摇头:“可能是天热没精神吧。” 钱贵见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往心里去。又继续说着关于新县令的八卦:“这回上任的县令老爷还把家里的娘子给带来了,这段日子各家的布庄胭脂铺的东西都卖疯了,镇上有头脸的娘子们都各个比着裁衣裳呢,就为了在县令娘子面前露个脸。” “来个清官就好了。”小玉期盼道。 钱贵顿时乐了:“傻丫头,这世道官官相护,哪有什么青天大老爷,你戏本子又听多了。” 夏君妍托腮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面。 她倒是也和小玉一样希望来一个清官,这样一旦她抓到了李春娥和李氏的把柄,直接送交官府,由官老爷审案便好了。可如果还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就算她拿到了证据,或许依旧也动不了李春娥。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周记布庄在这云安县上也算是一条地头蛇了。 云安县位置偏远,这十几年里,也就只有高举人和万财主家里出了两个当官的。剩下的人当中考上秀才的也不过七八。之前在聚福楼的时候,偶尔也听过陆晨山说起书院的事。程远虽然人品不怎样,但还算是有些学问。看那样子,考秀才似乎是没问题的。云安县有功名的人很少,一旦程远中了秀才,可想而知那将是何等的地位。 周记布庄有钱,程远有势,她一介孤女要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得好好谋划才行。 哎,如果不是前天那么冲动,或许还能找壮士大哥帮忙呢。夏君妍再次叹口气,她昨天真是喜昏了头,怎么说话都不过脑子呢! 夏君妍欲哭无泪。 哪有卖后悔的药的,她要买一箱! 算了算了,好歹捕头是壮士大哥,虽然昨天起了嫌隙,但交情还在,以后找机会好好修补一下好了。 她的夏氏食铺要开张了,又是一大堆的是要忙活,这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哀怨下去! 夏君妍打起了精神,埋头算着开张请锣鼓队需要花的银钱。 正好今天安大娘也来帮忙了,瞧夏君妍这铺子办的有声有色,顿时高兴的将从家里带来的几只老母鸡放进后院的鸡舍里,问道:“阿夏啊,这地段不错,啥时候开张啊?” “在等两三天吧,这几天镇上的锣鼓队又被拉去迎接新县令了。我打算开张的时候好好热闹热闹,也让大家知道镇上有我这号人。” 安大娘生以为然,连连点头道:“记得挂炮仗,红红火火的,这生意才越做越大。” 夏君妍笑道:“知道了。只是还有一事,需得大娘帮我。” 安大娘约莫知道她要说什么,却不点破,“你跟大娘客气个啥,大娘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道?” “我知道大娘一直将我看成亲闺女。”夏君妍扯着安大娘的袖子撒娇道,“好大娘,你就让小玉过来帮我吧。钱贵那小子专跑外面送面的事,这铺子里里里外外就只有我一个人张罗了。” 专门说钱贵是跑外面的,也是让安大娘放心。毕竟小玉也是个大闺女,夏君妍不在自己乎名声,但还是要顾忌到小玉的名声。 好在都是农家女,不像那些闺女小姐有诸多限制。 安大娘见夏君妍说的诚恳,这段日子也思量了许久。小玉毕竟是女儿家,成日下地干活把皮肤都晒糙了,若是能在铺子里帮厨,比起下地来算是清闲了。夏君妍也一直将小玉当做亲妹妹护着,也不会亏待了她。 “让长生也过来帮忙吧,他虽然年纪小,但大小也算是个小子,让他多在外面跑跑也是长些见识。”安大娘说道。 夏君妍知道这应该就是安大娘的底线了。对于古代妇人来说,哪怕儿子年纪再小但也是男子,比起闺女来行动上自然方便许多。 “好啊,正好我这儿缺人呢!长生也能来那真是求之不得,这小子机灵着呢。”夏君妍笑道,“他来了,估计钱贵也不敢偷懒了。” 安大娘见她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 又仔细里里外外的瞧着这间铺子,越看越欢喜。心里盘算着等自己的大儿子考中秀才后,家里也会余下一些赢银钱了,到时候也来镇上置办一间,或者干脆在乡下多买几亩地,盖几间瓦房。 这日子,总归是会越过越顺的。 作者有话要说:壮士大哥的新职业:云安县派出所所长——捕头大人。 隔壁家打酱油的田猜对了【总觉得妹子的昵称像是没写完的……】,一个小红包送上,么~ 壮士大哥对这个职位有什么想法? 莫如深:……恩…… 谜一般的沉默。 三分钟过去了…… 莫如深:很好。 某还未正式登场的小哥突然插话:卧槽,小莫你不能这么不厚道!什么叫很好,明明是非常好!咱们内卫多少弟兄都想抢这差事,这么简单而且安全还能吃好吃的差事可不多啊,最后被你简单粗暴的用武力镇压了!有本事你别一对一啊,你敢单挑我们一群吗!!我就不该宣传那个夏姑娘做菜好吃的啊啊啊,凭白增加了那么多竞争对手嗷嗷嗷嗷,还有那个谁,你丫一个女的还要跟我抢去当捕头的机会,我们内卫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吃货了啊啊,唔唔唔………(被一群黑衣高手捂嘴拖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开张 夏君妍的铺子在新县令来后的第三天开张了。 两挂鞭炮悬在牌匾下“劈里啪啦”作响,这动静惹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给位父老乡亲,夏记食铺今儿开张!各色凉面,小菜,凡是进店的食客免费送一碗刚从水井里镇好的米酒,解解这暑气!前十位饭资全免!”夏君妍一身水绿襦裙,加上这段日子伙食跟上来了,脸上颜色也好了,不似之前那般瘦弱,略略有些肉显得颇为可爱,又到了抽条的年纪,整个人嫩的跟刚出水的小葱似的。若不是那麻利的生意劲,还真有点小家碧玉的模样。 钱贵今天也穿的新衣服,一身戴蓝短打,应着夏君妍的强烈要求,特地在开张前一天洗了澡洁了面。今天看起来各位有精神,若不是那谄媚狗腿的劲儿,走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误认为是个书生。 虽然夏记食铺真正意义上的伙计只有钱贵一人,但夏君妍已经将那身戴蓝短打订为自己铺子的统一制服。由于姑娘家不易在众人门前抛头露面,所以女款制服夏君妍暂时还没想好。 “都是老顾客了,您里面请——”夏君妍站在门口鼓着劲儿吆喝,从早上到中午脸都快笑僵了。 长生已经被夏君妍打发到巷子口举牌子。鉴于这个时代人们普遍不识字,夏君妍特地画了一碗面,旁边写上夏记二字。剩下的事就靠长生去吆喝了。 食铺厅堂不算大,满打满算能放下六张桌子,但凉面有一点好处——可以打包。有了前一段时间的口碑,今天食铺里颇为热闹。 夏君妍更是豪气的在食铺门前摆出了一个大大的酒缸,里面装着兑过水的米酒,不论是不是进店吃饭,只要想喝,都能舀上一碗,但不能带走。 免费策略,从古至今都是对人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没有经历过信息爆炸的古人更是淳朴,几乎只要在外面喝了酒的,都会进店小坐,最少也会店一碗素面尝尝。 钱贵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夏君妍见到不断有人来铺子,赶紧去巷子口将长生叫回来:“快回去帮着把后厨的面和菜都端上来。” 长生麻溜的一路小跑,他小个字左突右窜倒是很快,直接奔到后厨,此时小玉已经快要忙晕了。 “姐,要端那些出去?” “四碗面,左边三号桌的。” “好嘞!” 长生转身要走,突然小玉道:“你赶紧跟你夏姐姐说,后厨的面不够了,还要在揉,让她赶紧回来!” “知道啦!” 长生稳稳端着木盘,钱贵见他人小,赶紧接过手,“你去招呼那些食客,这些东西我来端。” 此刻夏君妍正在柜台后收钱,长生赶紧将小玉交代的事说了。夏君妍抬头环顾了一圈,钱贵正忙着照顾客人,长生年纪小还不懂算术,她要是去了后面这柜台后岂不是没人了? 正纠结时,安大娘也从村子里来了。因着今儿夏君研这铺子开张,安大娘特地提前从地里回来,过来帮会而忙。没想到还没进铺子里,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安大娘一阵惊讶,当初她还担心夏君妍一小姑娘,再怎么能耐又哪里能和那些大掌柜相比,还想着拉着亲朋好友过来给夏君妍撑撑场面,那时被夏君妍婉言谢绝的时候心中有些小小不快,如今一看,什么都服气了! “大娘,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夏君妍像是见着救星一样,赶紧将安大娘拉进铺子,“后厨的面不够了,我得去和面,麻烦您在这帮着我收会儿钱。” 又仔细交代了价钱,怕安大娘记不清楚,特地喊来了钱贵:“食客付钱的时候你就赶紧报个价。” 钱贵连连点头:“姑奶奶您就放心吧,这些我倒着背都能说出来。” 夏君妍这才赶紧系上围裙挽了袖去后院。为了快速上餐,她之前已经将各种面和配料都一碗一碗的配好了,只等食客点单,直接让小玉调好送上。没想到原本准备一天的食材,如今才过了一个上午,竟有些不够。 奈何她人小力气有限,如今催的急,和面的时候更带了几分毛躁。小玉急的恨不得自己上场,但也知道那原本白色的面最终变成翠绿色是夏君妍自己琢磨出来了,就算关系再好,这等秘方还是不要随意打听为好,只能站在隔壁干着急。 好不容易,夏君妍终于和好了,却比之前要少很多。 “这一份卖完后,就挂上售罄的牌子吧。”夏君妍累瘫在椅子上,双手酸麻的连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现在生意这么好,咱们这早就关门?”小玉觉得很是可惜。 “那就让钱贵把厅堂里冷淘的牌子翻过去,挂上售罄木牌,其他的普通小菜还是照旧。” 夏君妍用力将自己从椅子里撑起来,跺了跺脚,重新打起了精神回到外面大堂。 果然冷淘售罄的木牌挂上之后,食客们便陆陆续续少了一大半。但夏君妍对今天的生意情况已经很满意了,粗略一算,那一匣子铜板加起来怕是有近三两银子。折合六千毛爷爷!而将这个时代的购买力再算进,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 一直快到了黄昏,店里最后一批食客也散去了。钱贵差点累瘫在地上,刚低下头,又看见一双靴子出现在门口,有气无力道:“真是对不住,小店打烊了。” “嘿!怎地小爷一来你们就打烊了!”陆晨山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来,“之前见你们这儿人多口杂的,也没个雅间让小爷坐坐。” 夏君妍趴在木柜后回道:“我这儿是小门脸,陆公子要雅间只能上聚福楼醉仙楼那般的大酒楼里。” “我来给你捧场你就这态度?”陆晨山横了一眼,正巧小玉从后面掀了帘子出来。 她一身嫣红襦裙,乌黑的头发用鹅黄的发带挑起一束垂在脑后,那发带上还垂下两个精致的小铃铛。因着今儿开张,小玉特地画了眉又点了胭脂。方才趁着铺子里空闲,补了妆容,这才到前面来。 所谓一见钟情,大多数都是因为脸。 陆晨山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好像噗通停了一下,耳边夏君妍和钱贵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突然一个健硕的女人横在了他面前,朝着那小美人吼道:“还不会后面去!” 不等陆晨山英雄救美,就听见那小美人柔声道:“知道了,娘。” 娘?!! 陆晨山惊的七魂八魄全都归了位。 他滴个乖乖哟,这个壮硕的妇人竟然有一个如此美貌的闺女,真的是亲生的吗?! 安大娘何等眼色,就陆晨山那小眼神,她年轻的时候真是见多了!小子,敢在老娘面前耍好看,嫩点! 在夏君妍和钱贵二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安大娘已经和陆晨山交手一回合了。 “陆公子,我们今天的冷淘都卖完了,你瞧着你想吃什么菜,我这就给你做去。”夏君妍虽累瘫了,但陆晨山还算是老主顾了,她就算爬去厨房也得把这位小爷给招呼好咯。 陆晨山心里正痒痒,小美人从帘子后出来那一瞬,当真是惊鸿一瞥,他还没看够呢,就又回去了! 可碍着那妇人在场,也不敢随意造次,只好漫不经心的点了两个小菜,期盼着能在见小美人一面。 安大娘白送他两个字——做梦! 夏君妍了呵呵的将钱收好:“陆公子你吃得好了,下次再来啊!” 陆晨山郁闷的瞟了她一眼:“恩。” 直到走出了巷子,赶紧唤来身边小厮,低声道:“这几天你盯着这里,若是那个妇人走了,你就赶紧回来告诉小爷。” 小厮连连点头。 陆晨山的心情这才微微好转了些,可一看到小厮手里的食盒——炒鸡蛋,清炒小黄瓜……他当时是脑子进水了吗,怎么点了这么两个菜。 陆晨山走后不久,安大娘便找来夏君妍聊起了方才之事。 “那小子的一双眼睛,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哪有人一个劲儿的往大姑娘脸上瞧得!” 夏君妍努力回忆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只好道:“那陆公子是镇上盐铺陆掌柜的儿子,虽然有些顽劣,但本性不坏,也是我这里的熟客了。” “这般的富家子弟少有不纨绔的。”安大娘满心担忧,“阿夏啊,你也谨慎着些。大娘以前还没嫁给你安大叔的时候,隔壁家住着一妹妹。那妹妹颇为娴静,人长得也好,最后被那员外家的幺子看上,硬是抢了她做了一房小妾,没两年就病死了。这种富家子,见得多听的也多,嘴上像是抹了蜜一般,最好哄那小姑娘。你说的这位陆公子,若真是个安分的,大娘也活了小半辈子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夏君妍虽然觉得安大娘有些过于谨慎了,但这时代姑娘的名节重于一切。小玉本来长得也美,那夏君妍的话来说,这妮子天生就是带了一双桃花眼,平常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安大娘年轻的时候也是村中一枝花,可美貌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好运,反而让村里的不少混混赖头给盯上了,安大娘狠了心顶着五六月的太阳下地干活,一番暴晒活活将皮肤给毁了,这才换回了平静的生活。至于闺女也长成这样,她并没有高兴多少,早早就打发小玉去地里干活。只是如今小玉大了,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这才让她回来养养皮肤,免得真晒成了个无盐丑妇,又是一桩难事。 说到底,安大娘自己也矛盾啊。 “要不干脆让小玉先回去几天。就算陆晨山真起了什么心思,冷几天也就歇了。”夏君妍提出了个折中的方案。 安大娘也觉得之前才答应夏君妍让小玉来帮忙,现在就反悔也颇为不厚道。可自家闺女的名节更是比眼睛珠子还要重要,也只能暂时应下了。 “我娘那人就是太小心了。”小玉知道自己又要回去了,颇有些闷闷不乐。他家里虽不至于饿肚子,但平日里全靠爹娘两个没日没夜的干活,还要供着大哥在书院念书,一年下来一家子也没多少余钱。而她只能靠做些绣品赚些铜板补贴家用,如今好不容易能来铺子里帮厨,一月少说也有二钱银子,若是生意不错,工钱还会再涨呢。 夏君妍安慰她道:“大娘也是为了你着想,姑娘家万事都得小心,哪怕行错一步都是要命的。” 小玉沮丧的垂下头,小声道:“阿夏,你也和那个陆公子有些交情了,他真是我娘说的那种人?” “陆晨山啊……”夏君妍不由蹙起了眉,要说陆晨山这人爱凑热闹她还是能确定的,至于这小子轻浮好色,反正夏君妍自己没感觉出来。或许因为她这份泼辣的性子,跟钱贵一直拿她当老大一样,也许在陆晨山眼里她压根就不算是女人吧。 “怎么说呢……小心些总没错。若他真是个君子,你过几天再来便是了。我这儿不是其他什么地方,到你夏姐姐这里来还不就是打个招呼的事。” 小玉闷不做声,毕竟这件事上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当天晚上大家一起用过了饭,又帮着夏君妍将第二天的食材准备好,第二天清早便与安大娘回去了。 “什么,回去了?”陆晨山大惊。 小厮王永连忙道:“一早上就走了,我一直跟到了镇门口,看样子是回村了。” “是跟她娘一道走的?” “是,小的看的真真的。” 陆晨山大为懊悔。肯定是自己昨天表现的太露骨了。正发愁该怎么办,就听到了自己老爹的嘶吼声:“呆在院子里作甚,还不进屋温书去,你不想考秀才了!!” “本来就不想考……” 嗖,一只布鞋飞来! 陆晨山闪身,赶紧躲进了书房。 虽然小玉走了,但铺子的生意还在继续。夏君妍只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因为她是主厨,前面的事只能交给钱贵和长生两个人。长生还小,主要还是看钱贵。此刻毫不犹豫的将钱贵的工钱涨到了每月两钱半,让他当伙计的同时也负责收钱。钱贵这小子倒也实诚,没想着要贪东家的钱,每一笔都算的很清楚,颇有几分当账房的天赋。 且说莫如深自上次发了一顿无名火后,就在也没有去找过夏君妍了。就连夏君妍的食铺开张,他也只是带着衙役从门口目不斜视的经过。 恩,这是例行的寻街罢了,没啥其他意思。 纵然他想要尽量无视,奈何到了晌午时候,平常大家总是会直接在衙门里吃,今儿几个衙役却开了小灶。 “这就是那夏记的冷淘么,听说卖的可火了!” “可不是火么,我可是一早上刚出家里出来就去订的这五份!” “啧啧啧,真是谢谢老哥哥了,咱们今儿可算是有口福了,瞧瞧还送了酒呢!” 五个衙役围着一张桌子,正端起碗准备开吃,突然发现刚才还嘈杂的周围变得悄然无声,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头儿……”为首的衙役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这是夏记的凉面,小的专门买来孝敬您的,您尝尝,味道真不错!” 莫如深看着那面,冷冷道:“你们吃。”说完,便走了。 衙役面面相觑:头儿这意思,我们……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啊? 莫如深继续在衙门里闲逛着。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衙门也没啥事,太阳又大,晒得人都缩在阴凉的地方聊天小憩。 “回来的时候我特地去了趟东守巷子。” “嘿,看你小子这模样怕是又去贪别人不要钱的酒吧。” “得了吧,兑了水的还能叫酒?” “那你还喝!” “这不是最近天热吗,那酒兑了水也不上头,喝着解解馋,上头也不会怪罪。等会儿下了值,我请你去哪儿点几个小菜,解解乏。” “好啊,正好这几天嘴馋了。” 又是夏记食铺…… 莫如深默默作者吐纳状。 为什么他的耳力要这么好,为什么这些衙役们各个都这么悠闲! “出操!” 莫如深一声令下,刚吃完饭正闲聊的衙役们顿时苦着脸到庭院里集合。 莫如深的心情好些了,轻松道:“扎马步,下盘要稳,半个时辰后休息!” 衙役们:…………………………………………………… 苍天呐,要了老命了!! “衙门的钱结了吗?”食铺里,夏君妍趁着晌午人少的时候赶紧算账。 “刚结了。”钱贵气喘吁吁的拎着食盒回来,“五份的钱,官爷说等他们下了值还要来照顾咱们生意呢。” “他们这么闲吗?”夏君妍感叹。 钱贵挠挠头道,回忆道:“我走的时候是挺闲的。” 夏君妍听着心中有些失落。 衙门里都不忙,但壮士大哥也不来了,果然是上次狗腿认亲戚被嫌弃了啊。 “姑奶奶?姑奶奶!!” “啊?” “钱呐,衙门的钱你不要了?”钱贵伸着手,正朝着夏君妍要钱盒子放进去。 夏君妍连忙回神:“真是忙晕头了,这里你照看着,我去后院转转。” 钱贵麻利拿起抹布正擦桌子,突然听到守在门口的长生道:“你不是夏姐姐的舅舅吗?你也来吃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ynn打赏的地雷。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生意 陶庆年蹙紧了眉头打量四周,食铺里并没有食客。现在已到未时,大多数人都在午睡或小憩,正是食铺难得偷闲的时候。 即便如此,陶庆年一张脸依旧十分阴沉:“夏丫头呢?” 钱贵一听这暗含怒气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儿,连忙道:“您我们掌柜有何贵干?” “掌柜的?”陶庆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她一个丫头家的也能叫掌柜的?!你又是何人?” “小的钱贵,是我们夏掌柜顾的伙计。客观您要是吃面就稍等片刻。”钱贵嘴上客气,身板却已经直起来了,抖了抖手上的抹布,“您要是来找茬的——” “我是你们夏掌柜的舅舅!”陶庆年大步迈进,毫不客气的一拍桌子,“看看这里,像甚个样子!”说完,便要去后院。 钱贵立刻侧身挡在他面前,“我们掌柜说了,后院是灶房重点,闲杂人等一概都是不许入的。您要找掌柜的便在这儿稍等,小的去请掌柜出来。” “放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一个赌坊的小混混也敢拦我!且不说你只是一个小伙计,你们夏掌柜到了我面前也只是一个小辈!”陶庆年气的发抖。他原本就好心好意的叫夏君妍搬去陶家,让柳氏好好教导几年,也好以后找个婆家嫁人。可她不去陶家也就罢了,竟还抛头露面的开了食铺,还和这些个外男厮混在一起,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讲!要不是有老主顾与他说了这事,开铺子这样的大事,那丫头竟然都不和他这个舅舅商议,简直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真是没规矩!”陶庆年低骂了一声,“这样混帐,让我如何与她死去的娘交代!” “我听到前院吵闹,原以为是有人来闹事,不曾想是舅舅来了,不曾远迎,还望舅舅宽恕。”夏君妍掀开帘子走出。长生机灵的从一侧跑出,原是他趁钱贵绊住陶庆年的时候赶紧去后院通知了夏君妍。 “你倒还知道宽恕!”陶庆年又是一拍桌子,“你看你这样什么样子!这世上哪有好人家的大姑娘像你这般抛头露面的!舅舅又不是缺了你这口吃的,你还担心饿死你不成!赶紧收拾了东西,将铺子盘出去,与我回家!” 夏君妍为难道:“这铺子才开张,生意正好,如此反复折腾岂不是与银钱过不去?” “你怎地变得如此市侩!真是成日与这些小子混在一起,女工妇德都一概不管了!什么生意,什么银钱,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事!”陶庆年缕了缕胡须,深深叹了口气,“你要是舍不得这铺子,就交给舅舅经营,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些世俗经纪。女子就应该娴静淑德,你娘以前难道没有这样教过你吗?若是让你娘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指不定该有多伤心!” 真是句句不离夏小姑娘的亲娘,若是夏君妍还不肯跟他走,那就是不孝! 古代孝字为大,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几乎是断了一个人所有的退路了。 可惜,这一切对夏君妍没用。她不是原来的夏小姑娘,对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不幸去世的女人一点感情也没有。而且,她本身也不太遵守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 陶庆年见她不吭声,知道自己这番话是起了作用。夏君妍在她印象里一直都是那个安安静静的大丫头,性子软人也胆小,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绣花。以前去夏家的时候,夏爹只要稍稍训斥几句就立刻听话了。 陶庆年一副已是当家掌柜的模样,指着钱贵吩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店门关了!明天不用来了,结了月钱回家吧!” 钱贵斜着眼往屋顶上瞧,抖着一只腿,嘴里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调子,活脱脱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就是不动身。长生更是像没听见一样,一个人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算盘。 陶庆年见这二人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大为恼怒,“你看看你招的这些伙计!一个混混,一个幼童,哪里像个样子!亏你还自称是掌柜的,这种人能当伙计吗?” 夏君妍瞧够了热闹,暗中也为钱贵的做法点了一个赞,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可靠。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舅舅。” “什么问题回家再问,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收拾东西!” 夏君妍笑呵呵道:“回家,是回那个家?陶家?还是夏家?” 陶庆年恼怒:“这是什么混账话!陶家和夏家对你来说尤甚分别!” “当然是有的。”夏君妍慢里斯条的坐了下来,她可不是来听陶庆年训话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了一口,这才道,“如果真按舅舅所说,陶家夏家不用分别,那么当初我爹欠了赌坊的银子,陶家也应该还上一份。还是说,有欠银的时候,陶家和夏家是两家人;这银子的事了解了,于是陶家和夏家就又是一家人了?” 这话简直就是直接打脸! 陶庆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袖子里的手不住的发抖。他哪里不知道当初自家得知夏家有了巨额欠银后的做法,但那是赌债,和一个好赌的家疏远开来是人之常情!他也劝过妹妹和离,但她根本不听他的,他又能怎么办。 “还是说,在我爹娘都死了之后,我被赌坊刘五逼债逼的快要跳河自尽的时候,陶家和夏家是两家人,如今刘五流放千里,陶家和夏家又是一家人了?” “或者是当我为了还债快要饿死,成天在山上挖野菜,还是隔壁安大娘看不过去给了两个馒头才我勉强活下去时候,陶家和夏家是两家人;等如今我开了铺子时,陶家和夏家又是一家人了?” 夏君妍轻轻搁下茶杯,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舅舅,你们家当时不缺那两个馒头吧?” 纵然害怕和有赌债的亲戚来往,可自夏小姑娘爹娘死后陶家便与夏家再无来往,这关系断的可谓是一干二净!且不论是不是要帮着还债了,哪怕是夏小姑娘饿得快要死的时候,也不见这位舅舅前来关心一下。就算害怕被夏家牵连上赌债,但趁着人不注意送些点吃得来就这么难吗?古代又不像现代有监控设备,还能二十四小时监控夏家门口的一举一动吗?当初夏君妍山上山下的来回跑,也不见刘五有何动静啊。 虽说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但做到如此冷情的,不可谓不让人心寒。连毫无血缘关系的邻居都时不时救济一下当初的下小姑娘,而这位舅舅,却连人影都看不见。如果不是刘五充军了,哪怕是夏小姑娘饿死在街头,都不会有人替她收尸。 “不过一段时日不见你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哪有小辈敢对长辈如此不恭敬!”陶庆年被她那些话气的扬手就要打去,见那混混就站在一旁,这才讪讪的收回手。 啧,这世上有人的便是当你与他摆事实讲道理的时候,他与你扯感情;当你与他扯感情的时候,他开始与你说例子,总归这世上的正义只掌握他们手中便是了。 “做生意么,自然要口齿伶俐。难道舅舅家的铺子专雇那些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伙计吗?”夏君妍慢悠悠的回道,“舅舅让我关了铺子回家,可又不说到底是回那个家?如果是回夏家,如今夏家就我一个人了,我自己在那里,夏家就在那里。如果是回陶家,夏陶本就是两姓,我一个外姓女又如何好意思住在陶家里呢?舅舅,你可得把话说清楚外甥女儿才好照办啊。若是办差了,岂不是又拂了长辈的意愿,恐怕又该是我的不是了。” “好好好!”陶庆年气的浑身发颤,抬着手指着夏君研说道,“真不愧是那赌鬼的女儿,果然刁钻!亏的我好心好意将你带回去吃饭,还让你舅妈扯好料子与你做衣裳,到头来竟是好心都喂了狗!我今天来是为了甚?就为了你这巴掌大些的小铺子?呸!我陶庆年的眼皮子可没那么浅!” 夏君研故作天真的看着他:“那舅舅今天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你——”陶庆年气的语塞,直接甩袖回去了。 夏君研一路将他送出大门,又在门口站了好半响,这才沉着脸走回来。当初夏小姑娘快要被人逼死的时候不来,如今瞧她日子过顺了,就上赶着来摆舅舅谱,这算盘打的可真是精彩! “姑奶奶,您瞧以后……”钱贵小心翼翼的围了过去,夏君妍这咄咄逼人的模样,他也是第一次见。 “以后好好做生意!”夏君妍稳了稳心神,让自己恢复平静,“今儿你表现的不错,去镇上张屠户哪儿割一刀肉带回去,记我的账上。” “诶!”钱贵连忙笑着点头。 出来混的,目的自然是要喝酒吃肉,如今跟着夏姑奶奶两样都不愁,他又何必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舅舅得罪自家掌柜的呢。 趁着现在空闲,夏君妍继续教长生认字打算盘。见长生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搁下手中的笔。 “还在想刚才的事呢?” 长生老实的道:“夏姐姐,我娘说长辈的话不能不听的,那可是你舅舅啊,咱们做小辈的要尊重他们。” “如果长辈要你去杀人你去不去?” 长生一愣,果断的摇头,可之后又有些不确定地望着夏君妍。 “这世上的人分很多种。有男人,有女人;有长辈,有小辈;有好人,有坏人。你娘也是我的长辈,我尊敬的她除了因为她是长辈,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娘是个好人,为人厚道又热心快肠。若是按照年纪来算,那刘五也是你的长辈,你会听他的话吗?” 长生摇头。 “一个人是否值得尊敬不是看他多少岁了,那庙里的王八还活了千年呢,这样就值得尊敬吗?当你遇到一个有德行的人的时候,自然的便会尊敬他,打从心底去佩服他。”夏君妍叹道,“如果你还不懂得话,就多看多听,等看到了结果自然就明白了。” 这时代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灌输孝道,杀子为母的故事竟然都被编进了二十四孝成为正面典型流传下来。在夏君妍看来许多不可思议不能理解的事,在这里的人看来都是在正常不过的。 而她顶撞陶庆年则是大逆不道。 夏君妍突然庆幸自己是一介孤女,整个夏家就她一个人,钱贵是伙计,长生也不是她亲弟弟,都不能指责她什么。她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反而少了许多拘束。 到了下午,夏君妍的食铺照常营业,生意虽不如第一天火爆,但比起其他小店依旧红火。比起夏君妍的浑不在意,陶庆年则是气的不轻。 陶府上下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柳氏一劲儿地替他拍背顺气。 “大丫头也是因为没有教,又和那种混混待在一起,性子自然野惯了。你又何必和一个小辈置气呢。” “你是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些话!若是玉瑶玉欣敢这样说,我当时就能打死她们!”陶庆年吼道。 “瞧你说的,玉瑶玉欣可是咱们的掌上明珠,你作甚拿她们与那大丫头相比!有这么比的吗?也不怕闺女们听着伤心。” 陶庆年揉着额角:“娘子莫气,方才是我失言了。也是我气昏了头,这夏丫头再不管教管教,真是什么都毁了!” 柳氏听着陶庆年的转述,心里也是诧异万分,对夏君妍越发厌恶起来。 “今儿我去隔壁孙娘子家时,她家的丫鬟也在议论着大丫头那铺子的事。这大丫头不认咱们这门亲戚,但外人可不这样看。大丫头再怎样,也是玉瑶玉欣的表姐妹。之前她住在乡下野一些也就算了,如今搬来了镇上,这街里街坊的谁能不知道那大丫头是你的外甥女呀。咱们陶家在镇上也是各处都有熟人,旁人见着你也要称呼一声陶老爷。陶老爷的外甥女在外面抛头露面,该让人如何作想?就算你不拿自己的脸面当回事,也得替玉瑶玉欣打算啊,她们的表姐妹这般不检点,玉瑶玉欣走出去也低了旁人一头。你说说,咱们的闺女好好地待在家里,凭白被人这样说,岂不是冤枉!” 陶庆年的眉头越来越紧。 他此前去夏君妍那里就是听到了有人说他苛待外甥女的风声,没想到如今连自己的闺女都受到了牵连,看来是不能不管了! “说到底,那大丫头是苦惯了。好不容易有着一间铺子,还不是看的跟眼睛珠子似得。”柳氏道,“她是以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担心咱们贪了她的铺子。” “哼!”陶庆年轻蔑的翻了个白眼。 “我们当然知道老爷的为人,可那大丫头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加上周围又都是一些乡下泥腿子和小混混的人物,眼界自然狭小。这铺子的店面地契黑子白字的写的她的名字,咱们还能贪了去?你派一个掌柜去经营,每个月将账拿给她看,记好了银钱来往,咱们将事情做得大大方方的,这铺子最后还不是大丫头她自己的陪嫁,咱们只是好心帮她经营,叫她别抛头露面了。” “就怕她不识好人心!”陶庆年嘴里这样说,倒是将柳氏的提议听进了几分。 看今天那丫头市侩的嘴脸,无非还不就是为了一个钱?!他这里都是经验老道的掌柜的,白白送去帮她看铺子,不比她一个人瞎折腾来的要好。 “大丫头以前也不这样。”陶庆年叹口气,“虽比不上玉瑶玉欣,但也是一个乖巧的。” “你不是说她身边有个混混伙计吗?”柳氏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那大丫头八成就是受了这混混的影响。若你真的接手了大丫头的铺子,第一个就是辞了那混混。混混为了保住饭碗,还不得挑唆着大丫头与你做对。” 陶庆年听着顿时觉得有几分道理。 大丫头再怎么变,但一个人的本质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生改变。她一直就是个胆小怕事又没甚主见的丫头,今天这样厉害,想必也是有人教的。又想到了之前在店里自己被那混混百般阻拦,陶庆年更是认定了是钱贵教坏了夏君妍。 “那个该死的小混混!”陶庆年狠狠低骂。 柳氏则想得更多一些:“有句话虽然不好听,可到底那也是我的外甥女,好歹都是一家人。你说大丫头和那混混认识多久了,该不会这二人……” “什么?!”陶庆年惊的顿时站起身。 柳氏连连安抚他:“我也只是一猜,女儿家向来将名节看得比姓名还要重。不管那混混是不是真的……总之,都得先将大丫头接回来。说到底,咱们还是认这门亲戚,玉欣见着大丫头还得喊一声表姐。将来大丫头也要嫁人,不求大富大贵,好歹也要找个过日子的,总不能玉欣的婆家问起玉欣的表姐夫是何人时,答一句小混混吧?” “万一大丫头真的让那小混混给拿捏住了,这可就难办了。”陶庆年自觉自己对付夏君妍还是绰绰有余,但要对上一个无赖混混,那就必须好好谋划。街头混混不讲脸面,但他还得要这张脸,打老鼠伤到玉瓶这种事万万是做不来的。 “不能和大丫头直接说,与她说了就等于是对那混混说了。若是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柳氏点到即止,陶庆年是做惯买卖的人了,一听这话自然就懂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只要让大丫头知道这铺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等她开不下去了,自然也就想起我这个舅舅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衙门 到了黄昏,夏君妍让钱贵去关门,突然七八个衙役拥簇进来,钱贵连忙迎上前去:“各位官爷想要吃点什么?” 为首的中年汉子解下佩刀,豪气的嚷道:“那什么面给咱们哥几个一人来一碗,在上几个拿手好菜,两壶酒。” 一旁的长生暗暗牢记,立刻去后厨说与夏君妍听。钱贵给几位官爷上了几爹店里自己泡的酸萝卜,又赶紧将酒拿来。 “这天儿真热。”为首的衙役随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汗,将衣领散开了些。此人姓吴,因家中排行老大,旁人便道他一声吴大,在衙门里也算是老资历了,如果不是莫如深突然空降过来,这云安县捕头的位置八成就是他的。 “今儿下午真是累得不轻,要依着莫头儿那样的练法,过不了几天,咱们哥几个都能去州府当个披甲兵了!说不一定还能去州府老爷的标营混个一官半职的。”一年轻的衙役说笑着。 “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要是明天还这么练,我就高假了。”吴大灌了一口纯度略高的米酒,一股凉意顿时从喉咙润到了心头,“真够给劲的!伙计,把这酒再来一坛子!” “好嘞!” 钱贵手脚颇为麻利。 又有一衙役道:“你们说这莫头是什么来历,魏捕头走后怎么来了这么一位冷面阎王。” 话刚问出口,几个与他交情好的衙役暗中踹了一脚——这种问题咋能当着吴大的面问!那衙役脸色讪讪,一时间也不好再问,正好酒来了,便倒了一碗闷头喝起来。 吴大剥着花生米,一脸的浑不在意。众人瞧他这模样,一时间竟无人说话,场面颇为尴尬。正好钱贵端着凉面上来,吴大拍了拍手,招呼道:“今天这顿我请,等下我的账上。” 夏君妍擦着手从后院走出来,见着店里只有那一桌官差,仔细看了一下并无莫如深,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感,百无聊赖的走到柜台后算账。刚翻了两页,就听到一个精气十足的男中音:“夏掌柜,给小爷上一碗面,鸡丝的那种,多放点肉,小爷不差钱!”一向扇子不离身的陆晨山大步流星的走进店里,一点也没将另一桌的衙役们放在心上。 夏君妍叹口气,缓缓站起身。她还真是挺羡慕陆晨山的,每天都充满了活力。 “陆公子慢用。”夏君妍将他的东西摆上,正要走,却见陆晨山用扇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反正你这铺子现在也没什么生意,坐下陪小爷说说话。” 夏君妍微微挑眉:“我这儿不陪聊。” “啪!”一锭银子摆上了桌子。夏君妍双眼一亮,缓缓将银子归拢到身前:“陆公子想问什么?” 陆晨山压低着声音,正要说话,又赶紧抬头环顾了一圈,郁闷道:“小爷早就说了让你弄个雅间,你瞧瞧这是说话的地方吗?” “就算弄个雅间我也不敢和陆公子独处一室啊,男女授受不亲,名声要紧啊!”夏君妍一脸为难。 陆晨山横了她一眼,“啪!”又是一锭银子拍在桌上。 “陆公子后院请!后面有个小厅堂,一般人肯定是不能去的,但陆公子不一样啊,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一直把陆公子当做异姓兄弟看呢。” 陆晨山:……尼玛你就是个钱串子! 夏君妍:这么夸我多不好意思呀。羞涩中~~ 陆晨山:=_= 将前面交给钱贵和长生照看后,夏君妍便带着陆晨山去了后院他们吃饭的小厅堂。陆晨山一边走一边看,嘴里啧啧嫌弃,“原以为你这后院能大点,没想到也这么小。” 夏君妍收了两锭银子心里正美,随陆晨山怎么损,都当做耳旁风。 “陆公子你特地花了二两银子就是为了参观我这后院?” 陆晨山连忙收起了玩笑之意,只是那胖乎乎的脸猛一正经起来,反而让夏君妍颇不习惯,正喝茶呢,噗——的喷了一地。 “夏掌柜啊,你好歹也是个女的,我好歹也是个男的,你当着我的面能稍微注意一点女子的德容吗?!”陆晨山颇为无力的摇着扇子。 夏君妍不慌不忙的擦着嘴:“你到底要问什么赶紧问,可先说好了,那些阴私之事我可一概不知。” 陆晨山微咳了一声,扇子摇的越发快了。他就不信夏君妍不知道他要问什么,这妮子明明就是故意戏弄他。对付夏君妍这种钱串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拿银子砸死她,当然还得留她一口气,好好说话。陆晨山肉疼地又拿了出一块银子,他虽然不缺钱,但只这一炷香的时间就花了三两银子,这些银钱拿去聚福楼都可以置办一桌席面了。 果然那个钱串子收了钱后,一副不经意的口吻说道:“咦,说起来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小玉了。我这铺子刚开张,也缺人手啊,这几天正琢磨着招伙计呢。” 陆晨山顺水推舟问道“小玉姑娘怎么突然就不来帮忙了呢?” 夏君妍一副长辈模样的叩了叩桌子,语重心长道:“小玉也是大姑娘了,一个姑娘家哪能成天在铺子里抛头露面的。” 陆晨山:→_→阿夏啊,咱能捂着自己的良心说话么,你好意思说这一句吗? “小玉性子好,耳根子又软。食铺都是鱼龙混杂的,她娘也不放心她待在这里,便领回家了。” “这可是你夏掌柜的不是了。”陆晨山立刻道,“人家姑娘到你这来帮厨,你都不能保证她不受打扰。帮厨的姑娘只需待在后院,只要不让外男进来不就行了?” “可关键是我这儿人手不够,又是刚开的铺子,在镇上也没甚根基。万一遇到那种要硬闯的地痞无赖,就凭钱贵那王八拳,也挡不住啊。我皮糙肉厚是没关系啦,但小玉不一样啊,磕着碰着了都不得了。”夏君妍眨眨眼,微微勾起嘴角,神色颇为玩味,“就拿现在说吧,陆公子不就从外厅进到后院来了吗?” 陆晨山被噎的语塞。 说到底,无非就是安大娘不放心夏君研这里的安全问题。陆晨山心里冒火,不自觉的加速摇扇子,额前的刘海不断翻飞:“明人不说暗话,咱俩也算是熟人了。你夏君妍捂着自己的良心说,我陆晨山是那样的登徒子吗?” 夏君妍捂着良心沉默。 陆晨山:………………你妹! “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气冲冲的走了。一碗放了好多好多鸡丝的凉面一口没吃,全便宜了钱贵。 前院厅堂的衙役们吃饱喝足也不急着走。吴大脸色微红,显然是有些酒劲了。 “我知道你这一个个的小兔崽子心里在想什么,别把老子当瞎子,刚才那小动作当老子看不见吗?” 年轻的几个衙役呵呵干笑。其中一人道:“吴头这是喝多了,赶紧送吴头回去吧。” 吴大猛一挥手:“别动老子,老子是喝了几碗,但还不至于醉。瞧瞧你们这一个个孙子的模样,穿上了官服还这般畏缩,简直就是丢人现眼!捕头,都是上面派来的,没啥见不得人的东西。之前的魏捕头和县令老爷命好,办了个大案子,直接升到州府了。可你们知道这新来的柴县令是个什么来头吗?” 衙役们摇摇头,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听着。 只见吴大突然双手抱拳朝着东面遥遥一举:“咱们这位新县令,可是从翰林院出来的!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不?全天下读书最厉害的人才有资格进去!就咱们镇上的万财主他大哥,在咱们县是这个!可要是遇到了翰林院里的官老爷们,那都得叩头,老老实实的喊一声祖师爷!” “这么厉害!”衙役们一阵惊呼,“可这样的人物怎么来咱们县当个县令了?” 吴大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这群后辈,“熬资历啊!不一级一级的升上来,谁服你!衙门的那位莫头,就是这位柴县令带来的。不然你见过那个县令上任后还能自己指定捕头的?”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众衙役们顿时了然了,也难道吴大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样的结果,原来对方压根就只是将云安县当个跳板而已,估计过不了一两年就会调走了。 吴大叹道:“你们这些小子是运道来了,直接在贵人面前办差。要是办的好了,贵人指甲缝里流出一点蜜,就够你们几个甜一辈子了!” 几个年轻的衙役们听得各个摩拳擦掌,原来新来的县令竟是这样的背景。又对消息灵通的吴大赞叹不已,一口一个吴头的叫着,让吴大听着也是颇为舒爽。 不远处的钱贵打了个哈欠——这群爷到底什么时候走啊,这天都快黑了。 衙役们谈性正好,地头蛇当惯了,对这小店的打烊的时辰也没甚顾忌。夏君妍一脸疲惫地掀开帘子,对着钱贵嚷道:“咋还没收拾好,赶紧过来和面!” 她累了一天了,和面又是个十足的体力活,此事手臂酸的不行。这几天正打算教钱贵一些简单的步骤,也好帮着分担些。谁料钱贵一脸为难,偷偷拿手指着靠墙的那一桌官差。——实在是走不开啊。 夏君妍无奈的叹口气,揉了揉肩膀,决定还是靠自己。突然热闹的店铺猛地一静,夏君妍顿时打了个机灵,又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一双墨色官靴首先映入眼帘,接着是那笔直的大长腿,窄腰宽肩,以及孤傲不群的神情。 “晚上还要巡街,你们竟然喝酒了。”莫如深说道。 衙役们吓得酒意全无,吴大更是直接滑到了桌子下面,赶紧带上了官帽爬了起来:“莫头放心,我们这就去巡街,保证无不了事。” “明天多扎半个时辰马步。” 吴大:“是!!!” 七八个衙役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 正打哈欠的钱贵也惊的站起身,看见衙役们跑了,恨不得也跟上去一起跑。此刻战战兢兢将碗筷赶紧收拾,抱着木盆,风一般的跑开。 门帘被全部掀开。 莫如深想要装作没看见都没办法。夏姑娘正睁着大眼看着他,而她看起来好像疲倦极了,以前无论何时她都在笑,而现在夏姑娘的嘴角却微微下压,莫如深觉得再过一刻,她可能就会哭了。 夏君妍正在心里叫苦,刚才为了突显楚楚可怜的眼神导致眼睛睁太大进沙子了好不舒服,QAQ,为什么壮士大哥还不走,艾玛,当着面揉眼睛太羞耻了,果断转过身低头揉眼睛。 莫如深见她肩膀一耸一耸,在回过头来的时候,双眼微微泛红。那颗平静的小心脏又突然间剧烈跳动了一下。——果然是上次将她吓着了吧。 莫如深满心悔恨。 好歹自己是个男人,当着面说声抱歉也不会比杀人难! 等夏君妍的揉好了眼睛再抬头氏,就看见莫如深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看起来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夏姑娘。” “恩?” “……”沉默。 “恩?” “……”继续沉默。 说不出口怎么办!! 当初内卫训练“如何与姑娘搭讪的一百式”的时候他没去啊!! “壮士大哥吃晚饭了吗?” “没……” 夏君妍舒口气,弯眼笑道:“原来你是饿了啊,稍等一下,我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其实他不是……好吧,算是饿了吧。莫如深习惯性的跟着夏君妍走,直到进了后院这才惊觉自己好像走过了,要退回去吗? “莫大哥,旁边有个小厅堂,你就坐那里吧,我也经常在哪儿吃饭呢。” 不退了,这儿挺好的。 莫如深神色自如的坐下等饭。 夏君妍的速度很快,这段日子的锻炼下来,她觉得自己颇有几分大厨风范了。不多时,炒好了两盘小菜端上来。刚一坐下,疲倦感清晰的涌上来。夏君妍已经很累了,此刻强打着精神与莫如深聊天。这还是上次二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见面,夏君妍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机会和壮士大哥修补一下关系。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壮士大哥现在可是捕头大人啊! “莫大哥还记得之前在山上雇我当厨娘的事吗,当时你一共付了我三个月的月钱呢,结果只住了不到一月便走了。我现在开铺子讲究诚信,还有两个多月的饭钱没花呢,不如以后就来我这儿吃。要是来往不方便,我直接送到衙门里如何?” “恩。”莫如深没理由拒绝。 之前本就是他想多了,而夏姑娘一如既往,只是将他当做一个普通朋友。论起相处来,恐怕连那个钱贵与夏姑娘相处的时间都比他要多。莫如深猛地回神——还好,筷子还没断。 一顿晚饭用的很有以前在山上的风格,夏君妍慢慢说着一天的见闻,而莫如深一直沉默,偶尔点头回应。 夏君妍撩起袖子准备洗碗,谁料这次莫如深直接将碗拿去了灶房自己洗干净了。夏君妍颇为开心,她本来就不爱洗碗,之前这种事都是打发钱贵做的,没想到这小子看见壮士大哥来了溜得比兔子还要快! 刚进灶房,莫如深就看案上一堆未成形的面粉和,微微回头,夏姑娘正揉着手臂走来。 “明天的面还没和好,让你见笑了。”夏君妍一边说着,一边沾水和面。她自觉自己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了,但在莫如深眼里——夏姑娘这瘦弱小肩膀,这跟跳舞一样柔软的动作…… “我来。” 简单两个字,让夏君妍目瞪口呆——苍天呐,壮士大哥还会和面?! 莫如深回忆了一下夏君妍刚才的手法,这和面……恩,大约和打木人桩的时候差不多。面饼被不断的糅合摔打,每一下都让夏君妍心里一跳。为什么她突然觉得那团白面特别可怜…… “好了。”莫如深退开几步,好让夏君妍过来检查。 “还真……真的好了?”夏君妍不可置信地戳了戳面团,特别有弹性,想来吃到口里的时候还会十分有韧劲。这面是怎么活出来的,竟然又快又好! “还要做什么?” “用擀面杖擀面,然后拿刀切好。”夏君妍有些呆滞的说着。 莫如深点点头。 练了二十多年的内力,用来和面是挺方便的。 不到半个时辰,第二天的食材已经准备就绪。 夏君妍抬头看了一眼莫如深,壮士大哥用着一派宗师的手法来帮她和面,真是太奢侈了! “我去巡街了。”莫如深见夏君妍没什么还需要帮忙后,便走了。 夏君妍点点头,一路将他送到门口,“夜里当心些。” “恩。” 直到走出了东守巷子,莫如深这才稍稍停下脚步。 他刚才是为了帮夏姑娘和面才不小心和她独处一室的,这不能算是越逾吧。恩……肯定不能算!如果不是他帮忙,夏姑娘那样瘦弱,肯定忙不过来。身为捕头,帮助治下百姓是他的义务。莫如深微微回头瞧了一眼,今晚心情不错。 “姑奶奶,今儿这面比以前劲道多了!” 天还没亮,钱贵就来了。为了弥补昨天偷溜的罪过,特地将铺子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此刻正吃着早饭,等会儿就要开张做买卖了。 听着钱贵夸奖,夏君妍得意道:“这面好吃吧?” “嗯嗯嗯!”钱贵碟声应着,“姑奶奶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可这不是我和的呀。” “啊?”钱贵一愣。 夏君妍道:“昨天莫大哥来吃饭,顺手就帮我把面活了。喏,你正在吃的就是他活的面,连面条也是他做的呢。好吃吧?” “噗——咳咳咳……!!这……这……这是捕捕捕……捕头大人和的面?!” 夏君妍点点头。 钱贵哆哆嗦嗦的捧着手里的面,他竟然吃到了阎王大人亲手和的面,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行啦,赶紧吃完准备开门了。”此刻夏君妍心里正美呢。昨天走的时候莫大哥说了,以后有空还会来帮她。一路哼着小调,脚步轻松地去了后院。 钱贵看着那碗面,眼一闭心一横,几口便吞了下去。好容易缓过气,赶紧将铺子大门打开,因为主打冷淘的原因,所以每日的清早都是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这时长生也来了,跟着一起帮忙招呼客人。 正是忙碌的时候,一靠墙角坐着的男子突然拍了桌子,大声吼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这面真的是给人吃的吗?!” 长生赶紧跑了去,只见那面条泛着不正常的绿色,所有的面条都是经过槐叶汁浸泡过的,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深绿色。长生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这男人眼生的厉害,以前也不曾见过。 “各位看看,你们看看这面!”那男子顿时将碗起来。此刻铺子的人正多,听到这动静,大家不自觉的都往这边围过来。那男子顿时嚷道:“这面条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在场的各位哪家没吃过面的,可这种颜色面你们谁吃过?这东西能吃吗?这世上哪有这绿油油的面条,谁知道你们在里面放了什么!” 这话一出,不少买面的食客顿时迟疑了。本来就是听说这里有那种看起来清清爽爽的面条才来的,都是为了图个新鲜感,如今听说这面竟然有问题,哪里还敢再尝试。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男子将面放下,一脸不耐的坐在椅子上。 长生虽然激灵,可到底年纪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听得那男子不断吼着,一下子没了主意,立刻就要去喊夏君妍来。钱贵将他拦住,低声道:“什么事都找掌柜的,那还要伙计作甚?” “可……可那个面?”他们是开食铺的,如今食物出了差错,这可是致命的问题啊! 钱贵倒是老自在了。虽然不明白这面怎么就变成的深绿色,但他到底是混混出身,一看那人便知道是专门来找茬的。但是很不巧,今天的面与以往不太一样,全部都是阎王老爷和的! “你慌什么!”钱贵拍了拍长生,“看哥哥怎么对付他们。”说着,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十一,6000+更新奉上。^_^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暗斗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已经将买到的面放了回去,还有几个已经开始嚷着要退钱了。钱贵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示意大家静一静,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客气道:“这位客官瞧着眼生的很,不知怎么称呼?” “咋?你们这是想要威胁我?”中年男子一脸不耐,不断提高的声音要掌柜出来。 铺子本就不大,前厅后院连在一起,夏君妍早就听到了。只是看见钱贵走了过去,她便侧身藏在帘布后,心里想着这是哪路大神。 “瞧您这话说的。”钱贵笑道,“您说这面不干净,小的得问清了您的姓甚名谁才能向掌柜的回话。”说着,随手端起了一碗面,“咱们这铺子也开张有了十来天了,这里所有的面,除了您手里的那一碗颜色可都是正常的。” “按你的意思,我是故意来找茬的?”那中年男子气的直拍桌子,“各位街坊领居,这大清早的我犯得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你们卖的是面,又不是人参鹿茸!这一碗面才五文钱,爷爷我就算是再穷,也不至于贪了你五文钱去,就担心你这黑心的店家,为了将面卖掉,天知道你们加了什么东西才让面变成绿色的!你要是不跟我解释了清楚了,今儿我还就不走了!诸位街坊,你们以前见过绿色的面吗?而且这面吃在口里还有些泛苦,一时半会儿吃了可能没问题,天长日久呢,到时候谁说得清啊!” “好像是有点苦啊……” 人群里顿时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面一开始就有些苦味,夏掌柜说夏天吃点苦的对身体好,跟苦瓜差不的。” “你傻啊!那苦瓜天生就是苦的,你有见过面是苦的吗,这面里又没加苦瓜。我倒是知道以前那些放久的面饼子吃到嘴里一股子霉味,跟这一样的。” “他也就是冲着夏掌柜那大姑娘来的,夏掌柜往这儿一站,啧啧,在苦心里也甜啊……” 这话一说,不少汉子猥琐的笑了起来,还真有不少人就是为了看大姑娘来买面的。就算夏君妍再泼辣,但到底是个大姑娘出来做买卖,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少见的。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了。突然又有一个角落里的人喊了起来:“我这碗的颜色也不正常!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买卖的,吃的东西能这么随随便便的糊弄大家吗?” 又有一人嚷道:“这夏掌柜门口的米酒都是兑了水的,谁知道她这面兑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去!” 人都有着从众效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了问题,原本中立的人顿时哗然,纷纷跟着嚷了起来。那中年男子显然成为了领头的。 “夏掌柜哪去了?怕是看着出事了不敢出来怕了吧!”中年男子心中颇为得意,不过小施伎俩,就弄得夏君妍下不得的台面了。到底只是一介女流之类,就算手艺再好,见到这样的阵仗也怕是吓破了胆,更何况清早出来的都是汉子,她要敢是往这里一站,不管说什么,名声也差不多毁干净了。所以她只能躲着不出来,但掌柜不出面,仅凭一个混混伙计,又如何说得出令人信服的话呢。更何况这伙计本身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物。 中年男子见时机差不多了,瞧瞧对另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汉子使了一个眼色,那汉子会意,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群,冲到钱贵跟前惊讶的嚷道:“你不是那个赌坊的伙计吗?!当初我弟弟就是晚还了一天银钱,就被你一顿好打啊!!” 话音刚落,原本围着钱贵的人顿时往后退了些,再看他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接二连三的出现状况,钱贵已经知道这群人来者不善。在他们高声议论的时候,已经将那几个出头之人的模样暗暗记下心下。一共来了三个人,都是三十上下的汉子,而且都是生脸。 “夏姑娘一介女流开铺子也不容易,但咱们吃面得讲究个放心。要是夏掌柜出来,给大家解释清楚了,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说这碗面,她夏掌柜敢自己吃吗?”中年汉子步步紧逼,眼神不断往帘布那里扫,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信夏君妍没听到。——肯定是吓得不敢出来了吧! 钱贵等这群人一唱一和说热闹了,将面端起来闻了闻,笑道:“这位客官说的到是挺热闹,但这碗面根本就不是我们铺子里的!好一个恶毒之人,见着我们夏掌柜铺子生意红火,便来捣乱!这面的颜色明显就是你自己后来偷偷将染布的颜料加了进去!” 那中年男子有恃无恐:“真是可笑,你说这面是我所为,证据呢?大家都开始看着这铺子里所有的面都是从你们后厨端出来的!” “所有的面都是一样的做法”钱贵道,“一个面团和出来的,一把刀切出来的,若是面条有问题,应该就是所有的面都有问题,为何只独独你和那人的两碗不同。我看你就是来故意找茬的!且门口酒缸中的米酒,在整个云安镇上,你们见谁家酒楼将酒摆在门口让大家随意喝又分文不取的?我们掌柜知道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渴了累了,只要路过咱们食铺的就能喝上一口解解暑气,你家解暑气是用白酒来解的吗?!咱们食铺也不是凭白冒出来的,置办铺子之前一直在东街摆摊,不少人也都是老主顾了,试问你们吃了面后又何不妥?若是大家还不放心,不如咱们请白大夫来给各位把把脉?” “哼,不愧是赌坊的小子,果然牙尖嘴利!”中年男子道,“这世上就没有绿色的面!醉仙楼聚福楼的大厨难道不比你们掌柜有见识?天知道你们兑了什么进去?现在吃着是没事,以后呢?如果今天你们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我还不走了!”说完,便坐了回去。 夏君妍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这群人的真实目的是冲着冷淘秘方来的。就算她解释了那碗面不是她这里的问题,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人心里。原本绿色的面就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不说清楚来龙去脉,肯定会对以后的生意大受打击。人的感受总是十分玄乎,多次暗示自己肚子疼,说不定晚上还真就肚子疼了。可谁知道肚子疼到底是因为吃面,还是吃了其他的东西造成的呢。 这些人不是简单来找茬的。首先,他们要逼着她大众说清楚槐叶冷淘的做法,毕竟她这铺子就是靠着这道面吸引的众多食客;其次,他们开始攻击铺子的伙计,伙计出身不干净,说明掌柜识人不明。无论是食物,还是开铺子的人都出了问题,这个铺子基本上就只能等着关门了。 这心思可真是歹毒至极啊! 如此老练的手法,每一次造势都造的恰到好处,倒是让夏君妍十分好奇这群人背后的主谋了。 钱贵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一群无赖,虽说这面是捕头大人和的,但如果当面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让人想入非非。钱贵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这话要是说不得好,反而让自家掌柜本就不太好的名声雪上加霜。而周围的食客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大家都知道,想要解释清楚,现在只有夏掌柜自己出面了。一介女流之辈如何面对这种场面,想想都让人觉得新鲜。虽有中立派,但见大家都沉默了,也不好强出头。免得自己出头,惹的一身骚。 “怎么,夏掌柜不敢出来了吗?”中年男子洋洋得意,“就算你是赌坊的伙计,我也不怕你!你以前打人,我不信你现在还敢打人!” “怎么这么多人围着?”突然帘子被掀了起来,夏君妍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钱贵,你怎么还干站着不招呼客人?” “哟,夏掌柜可算出来了,你这面……”中年男子正要说话,夏君妍连正眼都没看他,直接拎了一个食盒出来,对钱贵道:“昨天衙门订了五碗面,我现在送过去,你好好看店!”又对着围观的众人笑道,“真是对不住,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昨天官爷们过来点名的要小店的鸡丝凉面,您看,是不是让个道,不然误了时辰,衙门的官爷怪罪下来可不得了了。” 衙门竟然订了夏掌柜的面?! 这话一出,本就议论纷纷的的铺子越发热闹了!中年男子和那两个同伴明显变了脸色——这女人什么时候和衙门攀上了关系? “夏掌柜这就想走吗?”中年男子咬牙,已经闹到这一地步了,只要逼着她将秘方说出来,他们来这一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本来也不是单纯来找茬的。 见夏君妍依旧不理会,直接掀了椅子,嚷道:“夏家食铺的面要吃死人啦!!!你掌柜的自持有衙门撑腰就要毒死我们小老百姓了吗?!!” 这汉子无赖难缠的嘴脸让街头混混出身的钱贵都自叹不如! 夏君妍已经拎着食盒走出了门口,听得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回道:“钱贵,既然这位客官心情不好想要砸了我的铺子,便让他砸吧。”又对着众食客道,“其实这绿色的面要做出来也不难,各位若是有兴趣,等我将这食盒给衙门送去之后,自会回来告诉诸位。”又嘱咐长生,“抓把银子,去将镇上和安堂,祥云堂的两位老大夫都请来,既然这位客官说咱们这面要吃死人了,怎么着也得让大夫们过来看看。”说罢,拎着食盒慢悠悠的走了。 有好事之徒对衙门订面之事也颇为好奇,便不远不近的跟了过去。 中年男子听到衙门和大夫本有些紧张,不过转念一想,只要逼着她说出了秘方,就算被衙门认为他是来找茬也无关紧要,不过是训斥几句。但夏君妍的铺子可就全毁了,这买卖,划算! “怎么样,那面真的是送到衙门去的吗?”食客们见之前跟去的人回来来,纷纷围上寻问。 “真真的!”那人脸色通红,这来回一跑累的他不断喘着气,“我亲眼看见那衙门的莫捕头出来接的食盒。吴头他们也出来了,还和夏君妍聊了几句,说什么昨天的小菜不错,以后还会来照顾夏掌柜的生意。让夏掌柜将昨天上的酒在准备几坛子,那酒味道不错。” “看来这夏掌柜和衙门还真是有些来往。”众人叹道。 “哼!仗势欺人罢了!”中年男子冷笑,“夏掌柜就是仗着自己有衙门撑腰才敢如此糊弄咱们,今儿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给大家闹个明白!” 他这一副正义斗士的嘴脸,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忍不住道:“衙门里的吴头一直都是咱们镇上的,大家都熟,而县令老爷和莫捕头刚到咱们县上没几天,除了那些老爷们,谁也没见过几次。夏掌柜此前一直住在双河村,她要如何与衙门攀上关系?” “女人要攀上关系的方法多的去了。”中年男子笑得不怀好意。 那人见他这样无赖,恐怕自己再说几句这人又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出来。他自己有妻有子,还是不要再趟这趟浑水了。 但大多人也知道那中年男子不过是嘴上逞威风。大多数人在听到衙门都的官爷都来过这铺子,顿时也就放心了。这面连官老爷都吃过的,那肯定是没问题了,不肯散去的原因还是夏君妍自己说要揭开冷淘的秘密。 很快,夏君妍回来了,与此同时,两位镇子上有名的大夫也都来了。 夏君妍有心将此事闹大,见到还有这么多人围着,干脆对钱贵道:“将桌子搬到街上去,去后厨将我东西都摆出来,再找一面锣鼓出来。” 一时间,夏记食铺门前围了好几圈人。钱贵卖力敲打着锣鼓,更多人都开始往这里聚集。 “阿夏的铺子出什么事了吗?”出来收账的孙泽听到动静,顿时就向往那边走。孙掌柜微咳了一声,横了他一眼。孙泽垂着头,不甘心道:“叔父,好歹阿夏也和咱们有几分交情,我又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 孙掌柜无奈叹口气:“我随你一道去。” 孙泽顿时眼前一亮,用力点了点头。二人朝着人群走去,听到不少人议论,不多时便约莫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原本不怎么在意的孙掌柜此刻也蹙起了眉头:“好歹毒的心思,竟然逼得人将秘方说出。” 孙泽此刻气的牙痒痒,看见站在人群中央正得意洋洋的中年男子,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两拳。此刻肩膀却被孙掌柜死死按住:“你要作甚?人家摆明了就是冲着秘方来的,没听见夏姑娘把官府搬出来都没用吗?你去出头,你和夏姑娘无亲无故的,凭甚出头?” “分明是他们欺人太甚!”孙泽看到夏君妍已经开始和面了,“这里围着的人有几个是好心的,分明都是来看热闹的!他们不曾开铺子,又哪里知道秘方对一个食铺有多么重要!” 孙掌柜叹道:“女子出来开铺子本就艰辛,更何况夏姑娘还将这铺子打理的如此红火,说不定早就碍了谁的眼。你连对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如此强出头,阿泽,你现在可是咱们聚福楼的少东家啊。忍一时风平浪静,莫非你觉得你出去揍了那人,就能让夏姑娘摆脱这样的困境吗?” “可是……”孙泽还要争辩,却瞧见夏君妍开始将槐叶榨汁了。 已经迟了…… 绿色面条的秘密完全公开。围观的众人看着目瞪口呆,不少人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孙泽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他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阿夏被逼到如此境地,却无能为力。 夏君妍自己像是办养生节目一样,每一个步骤都很详细的向众人解说,又问身边的两位大夫:“大夫们学识渊博,二位瞧我这道槐叶冷淘味道如何?” 白大夫拿着筷子尝了一口,早就听说这里的冷淘味道不错了,没想到来吃的时候竟然如此场景,心中不由一阵惋惜。虽然以后能自己回家做了,但这小姑娘的铺子恐怕也开不下去了吧。 “槐叶微苦,性平和,用槐叶汁入面团之中,做出来的面条清热去火,乃消暑良品。夏掌柜能想到此法,真是聪慧过人。” “看见没,我就说这面没问题吧!我都吃了好多次了!”人群里总是不缺事后诸葛亮。 “方才你可看清楚了?改明儿咱们也回去试试。看起来也不难做嘛。”这是想要立刻试试的。 “那人果然是来捣乱的。”这是明事理的,“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夏掌柜何至于如此。” “怎么,这就要溜了?!”夏君妍眼尖看到那中年男子和同伴正要溜走,顿时提高了声音,“正好大夫们也在,不如来替三位把把脉,也验一下你们的那几碗面的来历!” 中年男子来的时候便知道最后会闹成这样,反正最后顶多就是被衙门训斥两句,再过一些就是打几板子,赛点银钱也就是了。但东家说了,只要能让夏君妍的铺子开不下去,惹出的麻烦他们来收拾。是以这几人虽脸色难看,但也不至于心慌。 夏君妍深深看了这几人一眼,原本严肃的脸,突然一笑:“说到底,我该感谢诸位。” 这话一出,又惹来了一阵议论。一旁的长生顿时敲了敲锣鼓,示意众人安静。夏君妍很满意现在万众瞩目的效果,对着人群高声道:“这道槐叶冷淘不难做,方才我示范了一遍,诸位回去后也可以自己试试,此面乃是一道消暑良品。如今在此公布秘方,因为我做买卖一向是问心无愧,童叟无欺!可这世上就是有那一起子阴险小人,因为眼红别人家的生意,故意登门找茬。只因为我是个女掌柜,更是肆无忌惮的欺负我店内的伙计!对这样的小人,我只有一句话告诫他们:与其眼红旁人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欺负我一女流之辈,不如好好琢磨自己家的生意!这槐叶冷淘的秘方,权当是我夏记食铺送给云安县父老乡亲的见面礼!” 此话说得相当豪气! 原本看热闹的人,一时间也对夏君妍这女子生出了几分佩服。 “明天夏记食铺将推出新的菜品!”夏君妍直接拿过铜锣,猛地一敲:“夏记食铺,良心菜,良心价,诚信为本,童叟无欺!” 一席话掀起千层浪! 众人还在对夏君妍被迫公布秘方而纷纷报以同情,如今听到这般豪迈的说法,顿时将同情转化成了敬佩,并开始对那还未尝过的新菜产生了好奇。 那中年男子从未想到夏君妍竟然还有秘方!他花了这么多大的代价,将自己的脸面扔到地上,到头来竟然只是凭白帮助夏君妍做新菜的宣传吗?! “官爷,就是那三个人。”钱贵接到夏君妍的示意后就溜到了官府,踩着时机带衙役们走来。 吴头挑眉:“就是这几个人闹事?” 中年男子知道大势已去,也没争辩什么,直接跟着官差走了。对于吴头大家都知根知底,只要塞了银子就不会为难他。虽然新上任的莫捕头不熟悉,可天下当官的都一样,没有不爱钱的。中年男子心里并不是特别慌乱,更何况他背后还有陶大老爷撑着呢。 经过夏君妍之前那一番举动,不少人在看到官差来拿人时也觉得颇为解气!夏君妍原本就不想将此事牵连到莫如深,毕竟这层关系不能明着用,等将这群找茬的光明正大的送到衙门,哼哼! “你瞧夏掌柜,从头到尾就没拿正眼瞧那几个。” “废话!敢出来开铺子的女人,你当是你家那娘儿们啊。这都是女中豪杰!” “瞧夏掌柜方才那劲儿,跟个男人似得,少得罪为好咯。” 孙泽听着周围的议论,心情比之前好多了。回头看了一眼叔父,发现叔父脸色如常。此刻人群渐渐散开,不少人还装着胆子上前继续讨教槐叶冷淘的具体做法,夏君妍干脆又示范了一遍,一点也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和和气气的,对着这些人道:“改明儿叫你们家里的婆娘来学,我亲自教。” “真的吗?”那些人惊奇道。 “我夏记食铺一向说话算话!做买卖的人,一口吐沫一口钉!” “我就知道会这样。”孙掌柜喃喃自语。这个夏君妍,当初两张热菜的秘方都卖的那么爽快,如今不过是小小的冷淘又怎么会稀罕。据他所知,这冷淘的秘密镇上的几家大酒楼也快研究出来了,如今夏君妍直接公开,酒楼里投入的那些个人力物力完全白费。呵,真不知是哪家掌柜出的这个馊主意!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蠢得跟猪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更上6000+,安慰一下大家昨天大买特买之后的小心脏,嘿嘿~~【快来表扬我~~啦啦啦~~】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代价 经此一役,夏君妍的招牌反而越发响亮。虽依旧有不少人对女子出来当掌柜颇有微词,但当日亲眼围观的人提起此事,大多是暗自服气。 “姑奶奶,您真的还有秘方啊?”钱贵虽也为夏君妍之前魄力震慑了一下,但此刻人群散去,大家关起门来详谈的时候,担心劲儿倒是起来了。 夏君妍摆摆手,一脸轻松。 虽不知道是哪路大神要来砸她的场子,但她背后可是有着五千年吃货总结出来的各种日常菜谱!虽然八大菜系她都不熟,但是什么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麻婆豆腐这些日常菜她还是能琢磨出来的!有本事就一天来闹一次,闹一次她就推出一样新菜,再闹一次,她再来打广告,看谁熬的死谁! 她不怕砸场子,但是必须弄清楚幕后主使是谁,立刻问道:“你去衙门怎么是吴头亲自来的?” 钱贵道:“我去了衙门,除了莫大人和吴头,大多数衙役都出去巡街了。我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吴头抢着就要来拿人了。” “莫大哥呢?” “莫大人说等人来了他亲自审。”钱贵说罢,自己都不由地抖了抖,一股寒气从心头冒了出来。 “吴头儿,小的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眼红夏掌柜的生意就去闹事。”中年男子不住赔着笑脸,“官爷们都是贵人事忙,也不必为这样的小事跟小人干耗。这是十两银子,各位官爷拿去买酒喝吧。小的这就去给夏掌柜赔不是,下次一定不敢了!” “你这小子倒是挺懂得孝敬的。”吴大看着那钱袋子心里痒痒的。要是依着以前他收也就收了,可如今新来的莫捕头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他还是小心为好,“我难道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赶紧跟老子回衙门,再磨蹭,当心衙门的水火棍不留情面!” 中年男子心里叫苦,一狠心直接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吴大看的心烦不已,直接踹了他一脚:“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一旁的二人见银子都不好使了,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怏着头,有气无力的拖着脚步跟在后面。 “头儿,人都带来了。”吴大直接将人带去了衙役们常驻的厅堂。镇上商户之间的事,除非是涉及到醉仙楼聚福楼那样的大掌柜的,普通人家的是非一般捕头就能处理了,不需惊动县令老爷。 莫如深抬眼打量了那三个人,三人虽有些惧怕,但看起来并不像吓破胆的。打头的那个中年汉子还在试图与他套近乎。 “原来这位就是捕头大人,小的给捕头大人磕头了。今天的事儿是小的没长眼,捕头大人随便打几板子出出气,莫要与小人一般见识。”说着,袖子口露出一张五十两银票。 “这三人分开关押,我亲自审。” 此话一出,在没多说一句。吴大见莫如深那骇人的气场,自己的背脊都冒出了些冷汗。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拿银子,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莫捕头是要立威啊! “大人,小人真的不敢了!求您放小人一条活路吧。”中年男子没想到新来的捕头竟然连正眼都没看他,直接就要审讯。他在云安县活了小半辈子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官爷。 衙役们手脚颇为利索,很快将人送进县衙审讯的密室内。 莫如深坐在案桌后,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摆设,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刑具还是少了。他虽然内卫中主管暗杀的头子,但有时候也会去审讯司客串一下,帮些小忙。他借用捕头的身份来到此处是为了调查一些阴私之事,所以并不像过多的引起旁人注意。得知夏姑娘遭人刁难的时候虽然愤怒,但贸然出手担心影响自己原本的任务。心里只能期盼快些天黑,这样他就能蒙面而行,好好敲打一下那些不长眼的。没想到夏姑娘竟然将这群人光明正大的送进衙门了。不愧是夏姑娘,比他厉害多了,他就只会暗中杀杀人而已。 莫如深突然很想去看看夏君妍现在如何了。虽然已经知道她已化解危机,可一想到夏姑娘那般柔弱又善良的小姑娘被这群歹毒之人逼得连秘方都说出来了,莫如深就止不住的冒火。 中年男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等他喊话,整个人已经被架到了刑具上。莫如深摆了摆手,众衙役会意的离开了,屋里静的只看见灰尘在窗前舞动。 “谁派你来的?”莫如深问道。 中年男子浑身发抖,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害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如深叹口气,以前去审讯司帮忙的时候就会经常遇到这种嘴硬的,通常情况下,不用刑这些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内卫审人自有一套办法,首先要打落所有的牙齿,防止对方咬舌自尽。只是这样的动作太具有内为特征,莫如深不打算用。 他起了身,朝那人大步走去。 “我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 “啊——”中年男子一声惨叫,自己的右肩在莫如深说话的瞬间被拉扯脱臼! “还不说吗?”莫如深扫了一眼他的左手。 “我说我说!”中年男子喘着粗气,顾不得右臂钻心的疼痛,连声嚷道,“是陶庆年找到的小人,让小人去夏掌柜的铺子闹事,只要逼得夏掌柜的铺子开不下去了,就给小的五十两银子作报酬!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大人饶命啊!都是陶庆年叫小人做的啊!” 这次审讯实在太容易,莫如深离开审讯室的时候如是想着。要是进了内卫大牢的那些人也这么快交代事情,他们就不用熬夜陪审,也不用费尽心思想新的刑具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莫如深便走了出来,吴大等人都候在外面,连忙道:“方才县令大人过来问了此事,让您问完话后回他一声。” 莫如深点点头。 此刻柴县令正在衙门里的小花园内浇花,他约莫四十来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气质颇为儒雅。 “小莫啊,听说你今天在街上拿了些混混回来?”柴县令放下手中水壶,笑呵呵问道。 “都是一些当街闹事之人。”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就把人放了吧。我问了一下,无非就是眼红旁人铺子的生意便使出了些下作的手段。”柴县令慢悠悠道,“你审出什么来了?到底是哪家掌柜出的这馊主意啊?” “陶庆年。” “唔?”柴县令微楞,见到莫如深还是那副冷冰冰脸,不由道:“你可知这位陶庆年是何人?” 莫如深微微挑眉,这种浮云他怎么可能会记得住。 柴县令虽然以前和莫如深并没有打过交道,但自从来到云安县相处了这几日后,也算对这位莫捕头的脾性有几分了解。此时也不为难他,直接道:“陶庆年可是那夏掌柜的亲舅舅。这可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亲舅舅眼红自己侄女儿的铺子。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衙门最好别插手,除非是苦主自己告了来。也罢,叫吴大去将夏掌柜领来,将此事告诉她吧。” 这已经是夏君妍第二次来到衙门那待客的小厅堂了。上一次来的时候旁边还跪着一个刘五,这次来旁边的人依旧跪着,只是又换了一个。 “民女夏氏见过县令老爷。”夏君妍微微福礼,等她抬起头后一眼就看见了莫如深。 莫大哥的一身官差制服看起来好帅好有型哦,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嘤嘤嘤,这种制服诱惑根本就让人把持不住好么。 被夏君妍注目的莫如深心脏砰然跳动了一下。克制,克制,内卫守则第一条……他奶奶的克制!! “事情便是这样。”柴县令很快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坐下说的呢,非要闹的这么僵。”柴县令为人很和气,身上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就像是一个普通长辈站在中立的角度劝夏君妍这件事就算了,别闹大,毕竟都是住在镇子上的,家丑不可外扬,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在听到陶庆年竟然是幕后主使的那一刻,夏君妍感觉自己被人当头一棒打的眼冒金花!她原以为陶庆年和柳氏只是冷情而已,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自私到如此歹毒的地步! “而且就算你要告上官府,这种事……”柴县令为难的摆了摆手,“家务事衙门也不好断啊。” “县令大人。”夏君妍起了身,恭敬道,“陶庆年虽然是我舅舅,但同样是您治下的百姓。如今他仗势欺人,县令大人难道就要坐视不理吗?” “夏掌柜想要如何?”柴县令头疼的问道。 “民女想请陶庆年来衙门一叙,也让县令大人做个见证!” 见夏君妍铁了心要与陶庆年过过招,柴县令无奈的点点头。他本就是个好性子,当年读书时也是冲着维护一方百姓的去的,只是这些年经的多了,那些雄心壮志也都磨平了,便求了个县令来当当,也算是远离京城里的一摊子是非。既然夏君妍坚持,那就顺着这小姑娘的意思审审吧,反正按照律例这种事最后还是双方私了。 陶庆年得知人被拘去了衙门后,在自家铺子里一直坐立不安。正想着托人去打听一番,没想到衙役们亲自上门了。 吴大笑呵呵道:“陶老爷,走一趟吧!” 陶庆年正要塞银子,吴大赶紧让开了,笑道:“哎哟,这小的可收不起。您老穷的连外甥女的铺子都要关照关照了,小的哪敢再要您的银子啊!” “啊!!”陶庆年见事情败露,顿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 一旁的衙役踹了两脚,这厮竟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道:“吴头,这怎么办?” “县令大人说了要见陶老爷,咱们抬也要抬回去!抬走!”吴大鄙夷地瞧着在地上装死的陶庆年,好歹也是个大掌柜,竟然连外甥女的铺子都要贪,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陶庆年见躲不过去,若是真被抬到衙门还指不定惹出多少议论。又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拱手:“不劳官爷大驾,小人这就随各位官爷前去。” 吴大瞧他这孙子模样,恨不得给他一脚。就这怂劲儿,连个娘儿们都不如,怪不得被外甥女告到县令老爷面前了! 夏君妍再次看见陶庆年的时候,他缩着头跟在吴大身后,哪里还有半分舅舅威风。有的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你把他揍疼了他也就不敢惹你了。 “我还记得当初舅舅口口声声说不会贪图我这铺子,怎么今儿我竟和舅舅闹到对峙公堂的地步了?” 陶庆年满脸涨得通红,别过头,硬着嘴道:“舅舅出此下策也是为了让你回家,一个大姑娘在外面抛露……” “你闭嘴!” 夏君妍猛一呵斥,连正在喝茶的柴县令都吓了一跳,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只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耍这些下作的手段了吗?!既然担心我的名声,为何还要找人来闹事,难道这样就不算坏了我的名声吗!明明在背后做了这么卑劣的事情,却还要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我开铺子是抛头露面,但你抛的是自己的良心!就你这样的败类,还好意思让我喊你一声舅舅!我呸!” 柴县令见夏君妍说的越来越激动,而且整个人还有摩拳擦掌的趋势,正要上前打圆场,被骂正忘乎所以的夏君妍一瞪,到嘴边的话顿时变成了:“夏掌柜说的是,在本官的治下竟有如此小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夏君妍也是压抑久了,如此爆发一下只觉得心情万分舒畅,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深吸一口气道:“要说这也是家事。如今闹到衙门里来,也让县令老爷看笑话了。” 柴县令讪讪笑了笑。 “好歹陶庆年也算是我的长辈,虽然是个小人,但狗咬了我一口我也不能咬回去。” 柴县令:……………………………………………… 这是姑娘家应该说的话吗? 哦对了,眼前的这位是位女掌柜,还是无比泼辣的那种。 “因今天之事,害得我那铺子损失了不少生意,也害得我名声受损。陶庆年应该对夏记食铺进行赔偿,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陶庆年早就被夏君妍骂懵了,可一听到银钱一事,顿时就要争辩一些。谁料柴县令大手一挥:“当然不过分。” “一共二百两,我要一百两的现银,一百两的银票。”夏君妍笑了笑,“口说无凭,对于这舅舅我是怕极了,还是在县令大人面前立个字据为好。”又对着陶庆年道,“会写字吗?不会写就按个手印。” “你……”陶庆年脸色一片乌青,“你莫要做的太过分!你……”突然一张纸落在了眼前,莫如深亲自拿来纸笔,陶庆年哪里见过如此高大的捕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陶庆年瞪大了双眼,那字据上不仅写清了银钱,还将他所做之事全部写在了上面。正是犹豫,突然听到夏君妍又道:“若是舅舅不愿私了,那我只能将舅舅告上公堂了。少说,三十板子应该是有的。” 一直沉默的莫如深突然道:“陶掌柜想要试试衙门的水火棍,我乐意效劳。” 陶庆年:“!” “二百两……总的给我时间……” “时间?”夏君妍冷笑,“一个时辰,舅舅要是拿不出来,那我只有告上公堂了。” 如此霸道的口吻与做法,若是出现在男子身上柴县令会相当佩服。因他本是羸弱胆小的人,一直期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变得强硬起来。可如今他的梦想竟然在一个小女子身上看到了…… 柳氏得知陶庆年去了衙门正满心着急,甫一见着人回来正欲放下心,却见到后面还跟着一队官差,顿时心头一紧。“这是怎么了?老爷,您真是受委屈了啊!那夏君妍怎么能这样无礼,这世上哪有她这样的小辈,简直就就是大逆不道!” “闭嘴!”陶庆年心中正恼,“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我要一百两现银,一百两银票!” “什么?”柳氏还要再问,陶庆年身后的官差已经不耐烦的开始催促赶紧交了银子,免得挨板子。 “可家里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啊!”柳氏哭嚷着,却见陶庆年已经开始翻她的首饰盒了,急的赶紧扑了过去,“这可是我的嫁妆!”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死?!你这贱妇,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至于落到这般地步!赶紧把银子给我!”陶庆年一把将那木盒抢过,柳氏那里是他的对手,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我不活啦!”柳氏哭着声音越发尖利,“陶庆年,你有种就拿自己铺子的钱去,拿我的嫁妆充数算什么男人!” 陶庆年充耳不闻,直接抽出了首饰盒最下的一层,里面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再从铺子里拿一些,这二百两银子也算是凑起来了。 正要走,后院的两个女儿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见柳氏发钗横乱,坐地哭喊:“我不活了!被人这样作践!这是要逼死我啊!” “娘,你怎么了?”陶玉瑶见柳氏哭的厉害,不由也跟着哭了起来,“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眼界 “浑不是那死人的女儿,真是长了千八百个坏心眼子,竟要夺咱们家的银钱啊!”柳氏抱着女儿哭嚷着,“那小贱人开口就是二百两白银,分明就是仗着有人撑腰,要将咱们陶家往死里欺负啊!” “夏妹妹竟是这种人?”陶玉欣听得目瞪口呆。陶庆年拿到银票,又要去铺子找现银,听到身后女儿哭道:“爹爹,就这样任她欺负到头上来了吗?” “外面的事你插什么嘴!还不赶紧跟你娘一起回房待着!”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柳氏气的将手中的帕子揉的不成模样,扫了一眼四周,屋里的两个丫鬟顿时底下了头,大气儿不敢喘一声。陶玉瑶陶玉欣二人扶着柳氏起身,二人被方才那一闹,弄得心里慌乱。 “娘,我就说那个乡下丫头不是什么好人,她爹都是那副德行,她能好到哪里去!”陶玉欣年纪虽小,但心思比姐姐陶玉瑶要重上许多。 陶玉瑶因到了出阁的年纪,已经开始接触一些庶物了,知道这二百两对自家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如今被夏君妍夺了去,说不定她的嫁妆都要减半。 柳氏轻轻拍了拍两个女儿,缓了下情绪,“莫要慌。如今你们爹爹还在衙门里,等他回来后为娘自会询问清楚!旁的不说,我瑶儿的嫁妆是万万动不得!” 陶玉瑶哭哭啼啼道:“全依仗娘亲了。真没想到夏妹妹竟将长辈告上了衙门,这样歹毒不孝之人,女儿真是第一次见。” 与陶家的一片阴云相比,衙门里的夏君妍倒是十分自在。新来的柴县令为人十分和善,又有着之前的那位做对比,夏君妍只盼着柴县令能在云安县多待几年。 “一早听说夏掌柜的食铺以冷淘闻名,当初老夫在京城时倒是吃过几次,没想到这小小云安县上竟也有人会做这道消暑良品。”柴县令边说着,嘴里已经开始冒口水了。爽滑可口的冷淘配上拌好的胡萝卜丝儿黄瓜丝儿,再配上一壶冰镇米酒,那滋味儿……不行了,先喝口茶垫吧垫吧。 “祖父曾云□□商,又是位饕餮客,每到一处一定要尝到当地特色,否则就好像是过宝山而不入之遗憾。所以也寻来了不少方子,这冷淘便是其中一味。”夏君妍顿时将菜谱的来历推倒去世的夏祖父身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原来是老先生带回来的。”柴县令又喝了一口茶,“本官听闻夏掌柜已经将冷淘的秘方公开了?” “是的。”夏君妍道,“不过夏记食铺也不是仅靠一道冷淘来维持的。大人若是不嫌弃民女手艺粗糙,正好明日民妇要推出新菜,到时候可请大人帮忙品尝一二?” “这自然是极……”柴县令正要答应,突然觉得身为官吏与一商户走的太近对名声也不好,一时间颇为犹豫起来。 “看来大人是公务繁忙了。小店倒是也有跑腿的伙计,大人若想吃什么,只需提前知会一声,到时候让伙计送来也就是了。” “夏掌柜这生意做得果然是处处为他人着想啊!”柴县令心里顿时美了起来,“贵铺肯定会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啊。” “大人金玉良言,民女便先谢大人吉言了。”说罢,起身又微微一福。 气氛正好,吴大将陶庆年带回来了。经过一番折腾,陶庆年身上灰尘扑扑,柴县令放下茶杯,看着他这落魄的模样也有些不忍,便想着快些结案为好。 “虽说是有些嫌隙,但到底还是一家人,这一页翻过去后便不要在闹事了!”柴县令看着陶庆年签字画押,又将银子悉数给了夏君妍后,便退了堂。 夏君妍略略数了数,十分满意。抬头冲着陶庆年微微一笑:“这衙门,大家以后最好还是别来了,都规规矩矩开自己的铺子,井水不犯河水。舅舅觉得如何?” “……好!”陶庆年咬牙,甩袖而去。 夏君妍也咬咬牙,提了一口气,将那一百两银子拎起来,走了几步路,又无奈放到衙门一脚歇息了一下。这段日子她每天下午晚上连番和面,又是天不亮就要开门做生意了,本就累及。当初一百两现银一百两银票的说法,本就是故意为难陶庆年,却没想到一百银子竟然这么重!夏君妍掂量了一下,这差不多有十斤了吧! 要送衙门背回铺子,这么长的距离…… 夏君妍欲哭无泪,她是为什么最后为难了自己!一个人默默在衙门的角落里站了半响,最后还是回头小声喊道:“莫大哥,你过来一下……” 莫如深正好奇她为何一直站在那里,听到喊他,便大步流星的走去。 夏君妍尴尬的指了指地上的钱袋子:“莫大哥,这银子……咳……我搬不动,我能先放衙门里吗,等会儿让钱贵过来拿。” 钱贵?! 莫如深直接将钱袋子拎了起来,看了夏君妍一眼,下巴朝着衙门大门处扬了扬。 ——要那浮云来作甚,我直接帮你送去不就成了。 云安县公安局局长,朝廷一等内卫亲自押送白银一百两,这安全指数简直碉堡了! 钱贵和长生在铺子里眼巴巴等着,心里七上八下。不多时,便看见夏掌柜两手空空的走在前面,衙门的莫捕头则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跟在后面,画面颇为诡异…… “可算是回来了!”钱贵瞧见夏君研平安无事,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暂时不用考虑换老大了。 见着夏君妍直接将银子摆上桌上,钱贵和长生两个人眼睛都直了。钱贵好歹在赌坊里也算是见过世面,但长生则是彻底的长大了嘴巴,半响都合不拢! 整整一百两的现银,这是他要干多少年农活才能挣的回来呀! “姑奶奶果然是财神娘娘转世!”钱贵喜的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要不是碍着夏君妍是个女的,恨不得还要帮她捏肩捶腿。 “行了,瞧你这模样,八辈子没见过银子的。”见莫如深又回衙门去了,夏君妍直接让钱贵关了店门,反正闹了一天,今天这生意算是全黄了。 “有钱大家一起赚。”夏君妍直接将一百两银子分成了四分,一份二十五两,推到长生和钱贵身前,“这是你们的。” “我……我……”钱贵看着那闪瞎眼的白银,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往后晕倒,惊的夏君妍和长生两个人赶紧将他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凉水,好容易,钱贵总算是清醒了。 “二十五两?!!我的娘啊,我的亲娘啊!!”钱贵一把将银子抱在了怀里,“这都是我的?!” “瞧你这点出息!”夏君妍揉了揉额头,“你还没长生经得住事儿呢!看看长生!” 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阵傻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长生那小子呆呆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什么。 夏君妍长长叹了口气,这店内培训的课程看来是要提上议程了!直到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钱贵和长生两个总算是正常了些,虽然二人都一直抱着银子舍不得撒手。 “这么点银子就把你俩给打发了?”夏君妍敲了敲桌子,“你们瞧瞧那聚福楼的掌柜,醉仙楼的掌柜,哪个将区区二十五两放在眼里的。就算是陶庆年,我今天向他要的是二百两,这二百两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年的收成。” “二百两?”钱贵顿时回了神,同时也发现方才夏君妍将一百两现银分成的是四份,“姑奶奶是要在盘下一间铺子吗?” 夏君妍见他们二人都认真了起来,便道:“知道陶庆年今儿为什么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吗?” “因为他不是个东西!”钱贵狠狠道。 长生动了动嘴巴,又觉得说长辈坏话不好,毕竟他一直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尊敬长辈,哪怕长辈在无理,也不能反驳。虽然被夏君妍洗了一次脑,但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错!”夏君妍道,“既然他不是个东西,那为何他没有去砸聚福楼醉仙楼的场子?因为他不敢!为什么不敢?因为聚福楼和醉仙楼是咱们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你可瞧见过那位食客敢对聚福楼里的伙计随意呵斥?” 钱贵垂着头,想起来今天早上那些人掀他老底的场景。他以前的确是赌坊看门的,也跟着刘五身后吆喝了不少,但他从未打过人。可今天早上对方朝着他一盆一盆的泼脏水,他竟无力反驳,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咱们的铺子刚开张,又是小铺子,没甚根基所以才会让人随意欺负。”夏君妍无奈的叹口气,“世道艰难,旁的都是虚的,这次因为咱们认识莫大哥才侥幸逃过一劫,日后莫大哥和柴县令调去别处,咱们还能靠谁呢?只能靠自己!唯有将这食铺也做成聚福楼那样的,旁人打上门来时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姑奶奶说的没错!”钱贵被点起了斗志,“等姑奶奶成为了大掌柜,就算是是个陶庆年来了咱们也不怕。” 夏君妍不置可否。 “今天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人二十五两拿回家去。剩下的这一份,我打算拿来招新的伙计,咱们的生意会越来越好,钱贵每天跑外面都忙的够戗,而长生再过几月还要去先生哪儿念书,到时候人手肯定不够。剩下的银票暂时放着,等遇到了好铺子在盘下来,等有了新铺子,钱贵也能弄个掌柜当当。” “我也能当掌柜的?!”钱贵大吃一惊。 “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小伙计?” “我……”一向机灵的钱贵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个混混,家里穷得只有几亩薄田,十岁以前从未吃过一顿饱饭。后来装着胆子偷了邻居家的两个鸡蛋,这才尝到了荤菜的滋味。他娘也管不住他,任凭他在村子里偷鸡摸狗,最后混进了赌坊。他娘早就对他死了心,浑当时自己没这个儿子。当初在夏君妍这领了第一个月的月钱回去后,他娘还以为这钱都是偷来的,气的拿起棍子就要打。钱贵边跑边喊这钱是他给人当伙计赚来的,他老娘这才将信将疑的问了好几声。 “夏掌柜是个好人,虽然是个女子但竟有如此见识,说不得以后会是个人物!她不跟你计较你以前的那些混账事,你就好好给夏掌柜跑腿,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混帐,你就别回来了!” 钱贵一直记着他老娘的这几句话,如今他这跑腿的跑着跑着竟要跑成掌柜了!娘耶,您真的是我亲娘啊,不愧是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看的真准! “……所以,想要当掌柜,首先就要学认字。”夏君妍从柜台后将沙盘拿了出来,“先写自己的名字,再把咱们食铺里的菜肴的名字都写一遍,写错一个字,扣一钱银子,就当是充公了。” 钱贵:姑奶奶,不带这么吓人的!QAQ 因着夏君妍如此爽快的分了钱,钱贵和长生干劲十足。尤其是小长生,之前还只是在村子里放牛的幼童,突然被分了如此巨款,吓得都不敢独个儿回村了,便托钱贵回去的时候与自家里捎个话。不到一个多时辰,安大娘便匆匆赶来。之前听钱贵说起今天之事的时候已经震惊了一回,现在亲眼看见银子后,这份触动更大了! “你这丫头咋……咋一点都不心疼呢。”安大娘看着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闪的眼睛都快闭上了。虽说这笔银子来的快,但过程却是无比危险,万一出个什么差错,这丫头一辈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银子就是用来花的嘛。”夏君妍正起锅,见着安大娘那纠结的模样不由笑道,“大娘来得正好,帮我尝尝这道菜味道如何。” 安大娘知道她这里人手不够,原本今天来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否带小玉一起来,可又想到夏君妍这铺子今天遇到的那些事,想想都有些后怕。罢了罢了,自家闺女也不像夏君妍这样泼辣,况且说句实在话,她情愿穷一些,也不愿让闺女处在夏君妍这样的境地。——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这夏家丫头如此泼辣,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被活活逼出来的。 闻到香味,飘远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安大娘看着那一盘子红彤彤的豆腐,上面还散着不少肉沫,鲜亮的颜色顿时让人食欲大增。 “这是……豆腐?”安大娘尝了一口,印象中一向温和的豆腐竟然也有如此霸道的一天,顿时放下筷子找水去了。 夏君妍望着安大娘那奔跑的背影颇为歉意,她似乎又辣过头了。 古人的食物都是偏清淡的,而且普通老百姓家里也舍不得放油,没有经过爆炒的食物,味道一般都浮在表面。除非熬汤,但农家熬汤也是以清淡为主。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家不喜欢吃重口味的食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做。毕竟重口味的调味品中,胡椒是奢侈品,二荆条辣椒在夏君妍的记忆中是从福建引进来的,然后在四川全面推广,可她穿到这偏僻小镇要上哪儿去找福建啊。 所以每一道后世流传的日常菜肴都是一等吃货的智慧结晶,大家要感谢五千年的吃货们啊! “这里不能叫麻婆豆腐了。”夏君妍按照味道改了名儿,“就叫麻辣豆腐吧,味道得在调清一点。唔……可以让壮士大哥试试。他要是吃得下去,应该大家就都能接受了吧。”夏君妍嘿嘿笑着,自从发现莫如深不能吃辣的之后,她越发想和莫如深一起吃顿红油火锅了。 还好,她为了适应这里人的口味将玉子豆腐给折腾出来了。所谓鸡蛋十三吃,每天换一样就够她折腾一段时日了。 “这便是明天的两道新菜?”安大娘总算是将嘴里的辣气散干净了,此时正吃着玉子豆腐,“这豆腐味道不错,不辣,味道也好。” 夏君妍点头道:“就是这两道了,大娘若无事,我来教大娘如何做。” “啥?”安大娘差点又把自己的舌头的咬着了。 “这两道菜并不难。况且经过今天的事儿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我不能只躲在后面灶房里,既然我是掌柜的,就得在店里站着。” “可……”安大娘小心道,“这可是秘方啊!” “哪有什么秘方”夏君妍笑了笑,“祖父从旁人那学来的,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学去。那聚福楼的大厨来吃几次也就估计也能猜到一些做法。旁的不说,我之前弄得那冷淘,听说已经有不少大厨都做出来了,只是碍着时机不对没端上桌。说到底我还得感谢一下我那舅舅呢,要不是他,这几个酒楼估计也吃不了这个亏。一个铺子不能只靠秘方开下去,只要菜做的好吃,咱们笑脸迎人,食客就会来。” 安大娘不懂这些经纪之道,但听夏君妍都这样说了,那也是信得过自己的人品,也就不再推辞。而安大娘不愧是老手,毕竟是围着灶台转了一辈子,在这方面的手法和悟性都比夏君妍要高,只看了一遍,便可以做的七八分像了。 夏君妍十分满意。照这个进度,估计很快就能将灶房交给安大娘代为打理,而她终于可以去招新伙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亲评论,我说明一下:这是一篇市井种田文,大人物都是背景,基本上一笔带过不会出现大篇幅的宅斗宫斗描写。 备注:每天更新是早上7点半,其他时间是我在改错别字,有时候自己码字的过程中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来……QAQ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乞丐 夏君妍的铺子正热闹。今儿天刚亮时,她便将新菜的牌子挂在了大堂里,此刻到了正是吃午饭的时辰,不少昨日围观的人又来瞧热闹了。刚进铺内,就闻到了阵阵饭菜的香味。 夏君妍特地选择麻婆豆腐这道菜为主打也是经过一番思虑的。一是这菜食材简单又便宜,二来味道足颜色也喜庆,走近一闻,那酱香味不住的往鼻子里窜,令人食指大动,再撒上一些猪肉沫子,绝对是一道经济又实惠的下饭菜。那些存着来看笑话心思的人,一瞧这铺子里人挤人,两个伙计忙的脚不沾地的场面,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为了显得这菜金贵,夏君妍特地订下来不准带走的规矩,这菜不外送,只能在店内吃。一来是防范麻婆豆腐的做法被各大酒楼快速破解,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铺子造势。只等她赚足了头笔银钱,才会渐渐放手。 “夏姑奶奶哟,我们陆公子都是您的老主顾了,您就让小的带回去吧。”王永被挤得满头汗,一个劲儿地围在柜台旁,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陆晨山又被他爹赶回书院了,但走之前吩咐王永只要是关于夏记食铺的事,无论大小,赶紧去书院回他。陶庆年来闹事和夏君妍趁机推出新菜的热闹王永一字不落的都对陆晨山说了,听到夏君妍被逼的说出秘方时,陆晨山气的咬牙切齿;得知夏君妍又有新菜时,陆晨山更是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书院的先生讲究养生,以素食为主,每日的伙食淡的跟水一样,别说肉,就连肉沫儿都不常见,立刻便吩咐王永次日一定要将新菜给他送来! “不过就是些豆腐罢了,陆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夏君妍为难道,“况且书院不许外人送吃食进去。” “我们少爷不一样!”王永道,“夏姑奶奶哟,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小的这差事要是办的不好,指不定我们少爷会怎么罚小的。我们少爷一听姑奶奶的店被人闹事了,赶紧就吩咐小的们去盯着那陶家的,只要他们敢乱动,我们少爷说了,陶家要是敢动夏记,他就在书院把陶世海往死里揍!” 有这样的队友,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夏君妍默默扶额,无力道:“你跟着钱贵去后院等着吧,拿了菜就从小门出去。” “诶!夏姑奶奶不愧是大掌柜的,果然爽快!”王永欢快的拎着食盒去人群中找他钱贵哥了。 钱贵正忙着上菜,猛地见一个黑影过来,连忙闪到了一旁。再一看清是王永,顿时笑了:“怎么又是你这小子,真是长了个狗鼻子,闻着味儿就跑来了吗?” 王永摇了摇食盒:“我也就是个跑腿的命,我倒是想给我家少爷当个书童啥的,奈何大字不识的几个,更别提裁纸研磨这些斯文活计。” 钱贵正要在奚落他几句,又想到自己跟王永也是半斤八两的水分,也不与他多废话了,直接领到了后院,嘱咐道:“别起啥小心思,这灶房是万万不能进的,等会儿菜好了,自有人端出来。” 王永连连点头:“哥哥放心,小的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您老前面忙去,我在这儿呆一会儿挺好。”见着钱贵走远了,王永不由哼了声。小子也是走了狗屎运,扒上了个有能耐的掌柜。否则就是他钱贵喊他王永一声哥哥了。 因是熟客,陆晨山的两盘菜一碗饭直接装进了食盒。钱也不收,先记账上,等他老人家从书院回来后一次结清。 长生道:“你就从那个小门走,那里人少清净,免得拎着食盒被人擦着碰着便不好了。” 王永笑了笑,给这机灵的小子两块糖,拎着食盒走得飞快,倒是稳稳当当。 结果刚一出门,差点被门旁的一个黑影给绊倒了。王永气得跳脚:“哪里来的死人眼睛,真是老肥猪上屠,挨刀子的货!”又赶紧打开食盒瞧了一眼,还好只是撒了一些汤水出去没甚大碍。这才阖上盖子,发现那团黑影竟是一个缩在门口的小叫花子。王永急着往书院赶,朝着那花子呸了一口,倒也没继续纠缠下去。 夏君妍忙了一个上午,可算是找着机会喘口气。光顾着替别人做午饭了,她自己还一口没吃。因知道今儿会十分忙碌,特地早上吃了满满一饭碗,可这几个时辰过去,也有些扛不住了。趁着人不多,赶紧去后院扒拉个馒头垫吧垫吧,又嘱咐着钱贵和长生两个换着来吃饭。 “没想到今儿人竟然这么多!”安大娘揉着肩膀,今天她和夏君妍两个换着掌勺,就这样也是累的手酸。 “昨天闹的那么大,怕是半个云安镇的人都知道了,就算没亲眼见着的也想过来瞧瞧热闹。”夏君妍用力啃了一大口馒头,一不留神噎住了,赶紧满院子的找水喝。好容易咽了下去,差点去了半条命。 安大娘瞧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笑道:“这时后院又不是你那柜台,作甚这么着急!左右现在也闲着了,你也别啃馒头了,大娘给你做几个小菜,大家赶紧趁热吃。” “钱贵他们来就行了,给我留点菜就好。我还得去前面盯着,昨儿虽说是咱们占理赢了,但保不准那群人又想出什么损招呢。不行,我得赶紧到前面,不然总是不放心。”夏君妍一边说着,又是风风火火的跑开了。 真是个急性子! 安大娘笑着摇摇头,洗了手又回到灶房去了。 一时间后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趁人不注意从小门处溜了进来。听到了动静,赶紧藏在了大树身后。 “咱们赶紧吃,等会儿还得去买豆腐回来。”钱贵领着长生往灶房处走着。都是饿极了,哪里注意的旁处的动静,满心想的都是吃的。 树后的小乞丐躲了半响,直到听见人声再次走远,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正一口气跑去灶房,夏君妍咬着个馒头回来了:“大娘,我得沾点酱,不辣不够味啊!”正好看见那乞丐,惊得她下意识的将手里的馒头砸了过去:“小偷?!” 小乞丐看见馒头哪里还走的动道,接在手里嚼都嚼没一下直接就往肚子里吞,果不其然,也噎住了…… “哎,你慢点!”夏君妍走去拍了拍她的背,哭笑不得,“要不要我再给你倒碗水来?” “咳……咳咳咳……”小乞丐涨的满脸通红,拼命摇头,又拼命的点头。余光处见到夏君妍正在转身,猛地要跑,哪曾想衣服领子竟然被夏君妍牢牢抓在手里,那模样颇为滑稽。 “我说你跑什么呀。”夏君妍拽着那破烂领子,眼瞧着着小乞丐胸前快走光了,赶紧改成捏住她的手腕,“再给你一个馒头,别跑啊。”还不知道这乞丐到底是不是偷儿,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走她。夏君妍虽然瘦弱,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抓一个比她更瘦弱的小乞丐是不成问题的。 安大娘听到动静早就从灶房里出来了。一瞧见夏君妍身边跟着一个都快发臭的乞丐,赶紧挥了挥手,让她们别来灶房这边。万一要是传了什么乞丐进了灶房之类的谣言,夏君妍的铺子也别想开了。 “大娘,再给我拿两个馒头和一碗蛋汤来,我瞧她是饿狠了。”夏君妍带着小乞丐走到了磨盘旁,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身量比她还小,浑身都脏兮兮的,头发也是一团乱。要不是刚才那走光了一下,夏君妍都分不清这乞丐的性别。 “你叫什么名字?”夏君妍也不想握着她的手腕,但又怕自己一放这乞丐就跑了,只能尽量偏过头,毕竟那味道真是……奇特。 小乞丐低着头没做声。任凭夏君妍问她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偷溜进食铺都一概不答。直到安大娘将馒头和热腾腾的汤端来了,这小丫头眼睛顿时亮了。也不顾那刚蒸出来的馒头有多烫,直接就拿着往嘴里塞。 夏君妍瞧她这模样也有些不忍,毕竟她也是饿过肚子的人,刚穿来的时候天天在山里摘野菜,煮一碗粥也得数着米下锅。便也松了手,瞧那乞丐又噎着了,不由道:“你慢些,没人跟你抢。”瞧她穿的破破烂烂的,也没地儿藏东西。想来就是饿极了,想进食铺偷点东西吃。 “夏姐姐……”长生得知后院的动静,赶紧跑了过来,“那门是我没关好……” “以后多注意便是了。”夏君妍说话的功夫,那两个馒头和一碗汤已经被小乞丐吃的一干二净。她怯怯的擦着嘴,嘴唇动了动,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夏君妍不愿为难她,又干脆从灶房包了两个馒头给她:“以后要是还想吃饭,打样之前来就行了,千万别偷东西。” “你这丫头就是心善。”安大娘正打算夸几句,却见着那小乞丐一把夺过了馒头,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长生咋呼呼道,“咱们好心好意给了他吃的,他也不说声谢谢。” 夏君妍笑了笑,没做计较。如果是现代的她,也许不会因一个小乞丐有多大的触动,可自从体验到什么是饥饿后,夏君妍突然发现对一个饿得快要死的人谈道德,本身就是一件极不道德的事。在她饿得快死的时候因为安大娘的馒头她挺过来了;如今她能吃饱了,有了富裕的馒头给别人,又何必在乎那一二声谢谢。 本以为这小乞丐只是一个插曲,没想到到了第二天那小乞丐又准时来了。依旧是过了晌午最繁忙的时候,一个人缩在后院门角,时不时往里面望了望。 “啧,这乞丐倒是有点意思啊。”钱贵搁下碗,朝着门角走了去,谁料刚走近一步,那小乞丐赶紧往后缩了缩。 “你回来!凶神恶煞的把人都吓着了!”夏君妍招了招手,将一碗饭递过去。 “这里面可有肉啊!”钱贵看着那碗饭颇为心疼,“咱们施舍些馒头也就行了,何必连肉都给她。”而起这种事在钱贵的印象里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做,他们为了善名会在灾年施粥给老百姓,哪有小铺子的掌柜也这么大方,纵使说出去,也会让人发笑。 “你哪儿那么多话啊!这段日子吃肉还吃少了么?” “这肉每天吃都不嫌多的呀!”钱贵嘴里说着,但到底还是依着夏君妍的意思将那饭送了去,“哎,这乞丐也是命好,遇着咱们掌柜的。”将碗放在离那乞丐不远处,“慢点吃,这次别再噎着了。” 直到他离开,小乞丐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正端起碗,听得巷子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吓得抱着碗就冲进了院子。钱贵瞧她那脏兮兮的模样,不耐的撵她出去:“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我们姑奶奶好性儿,你倒是越来越拿自己不当外人了是吧!” 小乞丐仰着头,眼里竟是恐惧,努力张着嘴,声音却颇为沙哑:“求……求你……别喊。我……我躲一躲就好,一会儿就好。” “那俩人咋还聊上了呢?”夏君妍放下了碗筷,起身走去。就听到钱贵大声道:“姑奶奶这乞丐有问题,哪有正常的乞丐怕捕快的!”说着,见那乞丐要逃,钱贵一把将她给逮住了,“小样儿,跟你钱爷爷耍好看呢,说,你到底是谁!” 小乞丐拼了命一样的挣扎,这动静让随后走来的莫如深瞧见了。为了保证镇上的治安,他特地加强了背街小巷的巡视,尤其是夏君妍这一块儿,毕竟是个女掌柜,总的多多照顾一下,莫如深觉得自己还是挺公正的。 “莫大人来了,正好这儿有个可疑的人。”钱贵努力按着小乞丐。 莫如深瞧了一眼:“她犯了何事?” “啊……?”钱贵一愣,“这……” “一场误会。”夏君妍跑了过来,“钱贵,你赶紧把人给放了,这乞丐本就胆子小,怕捕快也是常理。寻常人见着官老爷都躲得远远地,更何况是个乞丐。” “可是……”钱贵依旧觉得这乞丐怕的和别人不一样,那是一种直觉,他也说不清楚。 再三确认了夏君妍这里的确没事,莫如深这才放心的走了。 “莫大哥记得来用晚饭啊!”夏君妍冲着他背影嚷道。 晚饭肯定会有麻辣豆腐…… 莫如深内心很是纠结。 “你……” 一个颤悠悠的声音反而将夏君妍吓了一跳。——那小乞丐竟然说话了! “你……你认得那些官老爷?” 夏君妍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只好道:“我这开食铺的,他们有时候也会来我这儿吃饭。” “掌柜的。”小乞丐突然跪了下来,“我给您签卖身契好不好,我会干活儿,我什么都会,劈柴挑水都可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成,您收留我吧!!” “喂喂!”钱贵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姑奶奶,这人果然有问题!咱们还是将她送到衙门里去吧,说不定又是那个姓陶的找来找茬的。上回硬的不行,这次就来软的。” “什么姓陶的?”小乞丐赶紧道,“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求求你们了,掌柜的,你是个好人,你每天都给我饭吃,我知道你是好人,是菩萨,我什么活儿都干,也会种地,求求您了……” 小乞丐说的语无伦次,那样的神情,仿佛溺水之人看见最后一根浮木一般。 夏君妍叹了口气,为什么她总是在这小乞丐身上看到了自己刚来时候的影子。那份只想活下去的卑微心情,只要能活下去,能让自己喘口气,不惜向刘五低头摇尾,尊严是什么,那一刻她也不知道了。正如眼前的小乞丐,只要能够收留她,买怕是签下卖身契也愿意留下来。说的矫情一点,这或许就是感同身受吧。 “我这铺子本就缺人手,收留你也没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你不说清楚你到底是谁,我也不敢答应啊。” 姜小莲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能逃出来已经费尽了力气,好几次她都想着或许死了会更轻松,可看着梁上的白绫她又怕了,只想着跑的越远越好。可她身无分文,从村子里逃到镇上来后不久便不成样子了。 “我……”姜小莲将夏君妍看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是个心软的女掌柜,又和那些官老爷认识,如果她愿意帮她的话,或许她就不用寻死了! “我是打寿桥村来的。”姜小莲颤着声音道。 “恩?!”夏君妍顿时警觉了起来。她可没忘记那李氏姐妹就是从寿桥村出来的,而且她们的哥哥如今还住在那里,听钱贵说还是当地的一号人物! “我娘……让我给别人当妾,我不肯,就跑了……”姜小莲说着,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夏君妍一直仔细打量着姜小莲。这丫头是真的在害怕,就算令她恐惧的人与事不在跟前,可只要一想到她就开始颤抖,不由也放柔了声音:“到屋里来说吧。”她也正好打听一下寿桥村的事。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姜氏 姜小莲惴惴不安,虽然她鼓足勇气打算寻求帮助,可事到眼前,又有些退缩了。虽然眼前这个女掌柜是个善心人,可到底只是个平头百姓。正犹豫,突然听到那人问道:“你真的是从寿桥村来的?” 姜小莲点点头。 夏君妍又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打算去一趟寿桥村呢。” “掌柜去那作甚?”姜小莲庄着胆子问。 “找一个叫李胜荣的……你怎么了?大娘,赶紧过来扶一把!!” 姜小莲突然晕倒让夏君妍猝不及防,一把将她拉住,却被惯性带着两个人一起往后退了好几步。安大娘赶紧扶了一把,夏君妍这才大松了一口气:钱贵,赶紧去找大夫!” “不用。”这种情况安大娘见的多了,淡定道:“这是被吓得。让她休息会儿自己就醒了,先抬进屋子吧。” 众人一阵忙活,前面厅堂里又有食客前来,夏君妍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赶紧打发钱贵去前面招呼,自己则去了灶房。好半响,那姜小莲才悠悠转醒,一脸警惕的盯着众人。 夏君妍瞧她这模样,心中早就生疑。那李胜荣是李氏姐妹的大哥,为何这小乞丐听得名字顿时晕倒。也没甚心思继续开店了,反正今儿也赚的不少,便挂上了售罄木牌。此刻捡了凳子坐在床边,问道:“看来你认识那李胜荣,你是他何人?” 姜小莲闭嘴不言,任凭对方再说什么也不再开口。夏君妍笑了笑,叹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将你送去官府了。” “你不能……”姜小莲手指发白,死死扣着床沿,大有下一刻就和夏君妍拼的鱼死网破的倾向。 夏君妍见她如此,心中约莫猜到几分,斟酌了一会儿,又道:“实不相瞒,我与那李胜荣有些过节,正打算寻个日子去向他讨个公道。姑娘既然是从寿桥村来的,若是知道此人,不如将其为人事迹向我告知一二,我也好有个底。” “你与他有过节?”姜小莲眼前一亮,语气也不由快了几分。 “我与你从不相识,没有骗你的必要。”夏君妍道。 姜小莲又沉默了半响,似乎在斟酌夏君妍此话的真假。终于,姜小莲缓缓开口:“他是我……姐夫。” “什么?!” 守在门外的钱贵听到动静立刻冲进屋子:“姑奶奶,你没事吧!” 夏君妍急忙摆手:“没事没事,你继续在外面守着就成。” 钱贵点点头,不放心的朝着床上的姜小莲看了一眼,这才慢慢的退出去。 姜小莲见到夏君妍那吃惊的神情,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掌柜的若是要去寿桥村,千万别独个儿去!李胜荣手段厉害着呢,和里正是过命的交情,又和我们镇的县太爷相熟。若不是什么大的过节,我劝掌柜的还是算了吧,免得弄得家破人亡。” 姜小莲的眼神很冷,虽然她的声音依旧很轻,但似乎有一种被压抑的疯狂藏在里面,只需一个导火线,便能瞬间将人炸的粉身碎骨。夏君妍不禁的搓了搓手臂,明明是五六月的天儿,坐在屋子里竟然有点凉了。 “可这世道终归是讲王法的。”夏君妍嘴上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你莫要担心我。李胜荣在寿桥村耀武扬威,可我这儿是云安县,他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你既是李胜荣的小姨子,为何沦落成乞丐了?” 听到夏君妍与李胜荣有过节后,姜小莲心中的警戒也放下了大半。虽然心里知道这世上没人能动得了李胜荣,可她真是压抑的太久了,能将那些事与人说出来也是好的。 “不瞒掌柜的,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姜小莲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小女子寿桥村姜氏,爹爹给取名小莲。两年前长姐嫁与了李胜荣,说起来,这在我们村也是一门好亲。李胜荣虽狠,但李家倒是家资颇丰,当初给的聘礼让左右四邻可算是眼红了一阵。一月前,李胜荣又与我爹娘说了一门好亲,想将我嫁到镇上一大掌柜家里。去了就是少奶奶,穿金戴银,呵斥奴仆。原本我只在家中待嫁,谁料一天长姐突然来到家里,对我说哪里是什么少奶奶,不过是嫁与那人做妾罢了。那大掌柜的后院早有两房妾室,且都已生了四个闺女,我去了便是三姨娘。” 姜小莲说着,将身上的薄被抓的越来越紧。自古姻亲都是父母之命,而她竟然因不想做妾就逃家,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况且她一介农女,能进大院当妾本就是福分,不然一辈子干农活,哪有那锦衣玉食般伺候,多少人上赶着将闺女送进去当丫鬟,在大院里的丫鬟都比得上镇上人家里的半个小姐了。 “长姐劝我莫要伤心,虽然是去做妾的,但好歹不愁吃穿。只要将来替那大掌柜生下儿子,母凭子贵,虽然不是嫡妻,但也能与其平起平坐了。他们将我的八字拿去算了,说我有宜男相,否则这样的好事又怎会落在我一农家女的头上。” “既然这亲事这么好,那你怎么逃了呢?”夏君妍好奇道。 姜小莲自嘲的笑了笑,看来就连素不相识的这位女掌柜也是这样想的。也罢,这都是人之常情,反而她的做法才是错的。 “许是我消受不了这样的福气吧,我就是不愿与人做妾!”姜小莲一字一字咬的极重,“哪有好人家的女儿上赶着给人当妾的!又不是荒年灾年活不下去了,锦衣玉食又如何,粗茶淡饭一样能过日子。”爹娘将姐姐卖了还不算,如今又要卖她了。姜小莲一想到她娘说这可是门天上掉下来的好亲时情景,就觉得一阵难过。 “唔……你这想法倒是挺有意思的。”夏君妍来到古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如此反抗精神的土著女性,心中不由为姜小莲点了个赞,“可你逃出家来,以后打算怎么办呢,不怕你爹娘担心吗?而且你这样逃走,你爹娘肯定四处找你,且你说李胜荣又是个有能耐的人,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云安镇了。” 姜小莲顿时一脸警备。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说——她应该嫁人,不然她爹娘担心怎么办。为了孝道,她也要嫁过去。更何况又是那样的门第,要不是她的八字好,怎么可能高攀的上。这女掌柜该不会是怕了李胜荣和那大掌柜想将主动把她交出去吧。 夏君妍道:“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让旁人担心,死人就不会了。在离家后你本该向河边走去,将鞋子扔进去一只,再遗落一只在外面,造成寻死之象。如此一来,你爹娘为了沿河寻找你的尸体就得花上好几天,说不定最后真的认定你死了,去里正那里消了名,你爹娘也就死心了,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再寻来。”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姜小莲听得目瞪口。虽然这女掌柜说的也有些异想天开,可她竟然是在帮她想该如何正确的逃跑,而不是劝她回去! “可现在你急匆匆的逃走,算算你的脚力,李胜荣约莫也能猜到你跑的不远。一介女流身无分文又没有路引,如今天下太平,咱们这附近也没甚流民,只需找那乞丐里的团头打听打听,说不定就能猜到你来到云安镇了。”夏君妍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定,“反正你也走不远了,直到你爹娘找来之前我这儿倒是可以收留你。” “收……收留我?” 姜小莲显然有些跟不上夏君妍的思路。这位女掌柜似乎不仅在帮她策划如何逃走,还在帮她进行反思为何自己逃得不成功,听那话的意思,说不定下次她在逃的时候这次的经验教训也能用的上去。 “我不确定你爹娘什么时候来,所以也不知你能在我这儿干多长时间。这样吧,一天十个铜板,管吃管住。洗菜洗碗洗衣服晾衣服这些杂活,都会吧?” 姜小莲略有些呆滞的点点头。 ——这女掌柜是不是爽利过头了? 夏君妍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爹娘找来还需一段日子,你可以再想想怎么逃才是最安全的。或者不想逃了,想要回家,也是可以的。” 说完,便将姜小莲独个留在房间慢慢思索,她还得去看看钱贵买回来的豆腐质量如何。 虽然夏君妍也觉得自己将姜小莲留下的有些冲动了,可就冲着这姑娘宁愿继续过苦日子都不想给人当妾的举动,她觉得自己也该收留她。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胜荣那个王八犊子,与赌坊一起做局逼得夏家家破人亡,这笔账,她还没算呢! “姑奶奶,咱们是不是有点儿……”钱贵得知夏君妍将那女人留下来了,心里觉得颇为不妥,那句多管闲事,应碍着夏君妍还要给他发月钱硬是憋在了嘴里。 安大娘可没这么多顾忌,直接道:“那丫头就是个大麻烦!虽说不想给人当妾倒是有几分志气,可竟然逃家,这也太胆大妄为了!阿夏啊,你发发善心是好事,给她一吊钱让她离去便好,何必将她留在铺子里呢,到时候她爹娘寻上门来,告你一个拐骗之罪,到时候凭白惹得一桩官司。” “我就是让她在这儿住两天,她爹娘来了我也不拦着。要告我拐骗之罪更是无稽之谈,我只是招了个伙计而已,顶多就是因这伙计不要多少工钱便贪图些小便宜,大不了到时候散些银钱就是了。一个月就十个铜板啊,咱们后院那一大堆活儿她都包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上哪儿找去!” 所以……您老就是为了省钱? 钱贵默默扶额,摊上个钱串子掌柜也是命啊!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吧。”夏君妍起了身,“大娘不是还要去布庄看料子么,趁着没打烊现在去看看,也该做几身衣裳了。” “你这丫头就是怕我唠叨,哪里是关心什么料子!”安大娘边走边摇头,只恨夏君妍不是自己的亲闺女也不好说重话。 夏君妍赔着笑,直到安大娘走了,这才转身回了铺子,将前堂的大门关好。又到自己的屋子里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给姜小莲:“我开的是食铺,不论是吃的东西还是伙计都必须干干净净的,你自己去烧水,赶紧洗个澡,这是我的衣裳,你先将就穿着。” 姜小莲在房里坐了许久,也思量了许久,此刻小心问道:“掌柜的……为何要帮我?” 夏君妍正忙着将姜小莲躺过的床单换下,“不久以前我惹了一桩棘手麻烦,比你这个严重多了,时时刻刻都可能有人上门要命!但有个人不仅给我吃的,还让我住在她家里。吃的用的,都和她亲闺女没甚两样。” “这世上竟然这样的好人?”姜小莲惊喜道。 “是啊。”夏君妍抱着床单被褥去了院子,“你不过就是逃个家,我收留你又不会惹上与性命相关的麻烦,哦对了,这些东西你自己洗啊,我先放院子里去。你赶紧收拾妥当过来帮忙。我这铺子忙得很,正缺个打杂的。” “好!”姜小莲用力点着头。 夏君妍笑了笑。古语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一直觉得这句话是为人处世的原则,就比如现在吧,她比姜小莲要达一点,所以她可以兼济一下她。 莫如深下值后,还是决定来夏记食铺解决晚饭问题。毕竟夏君妍说的没错,当初他付了三个月的钱,所以来吃个饭不算什么。虽然对方已经打烊了,而且就一个女掌柜在铺子里……恩,做人嘛,问心无愧就好。更何况他本就是要来云安县调查一些事情,食铺人来人往的,与掌柜的聊聊天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叩响了后院小门,吱呀一声,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不等莫如深说什么,姜小莲反而吓了一跳,这是云安县的捕头,她虽来云安县不久,可天天蹲在夏君妍这铺子后面,每天能看见这位捕头从里巡街巡个三四遍…… “莫大哥来啦。”夏君妍算着时辰走出来,果然瞧见莫如深正站在门外,“这是我新招来打杂的。” 莫如深没说话直接进了院子。夏姑娘可算是招了女子来帮厨,要是再招一个钱贵那样的,莫如深怕自己忍不住每天在增加从她店门口路过的次数……实在是不放心啊。 若自己不在,这铺子就只有掌柜的和捕头大人两个?姜小莲觉得自己的三观好像又被刷新了一下。这,这算不算是男女私会? “既然衙门的饭菜难吃,不如就交给我来做吧。肯定收的比外面要少的,莫大哥你放心,我这人做买卖你也是知道的,价钱向来公道的很。” 姜小莲再次回神的时候,便已经听到夏掌柜开始向莫捕头讨要衙门的买卖了。 “衙门人多,你忙得过来吗?”莫如深有些不愿夏君妍忙的昏天暗地。 “我既然敢这样说肯定是没问题的!”夏君妍拍了拍胸口,“你若担心,不如就让我试上几日。次陶庆年的事我还得谢谢衙门和县令大人呢,食铺也没啥值钱的东西,我送几天小菜去好了,到时候也多做一些莫大哥你喜欢吃的。” “好。”莫如深直接同意。既然夏姑娘都说没问题了,他就更没问题了。 ——所以,捕头大人都不过问县令老爷直接以权谋私了吗? 姜小莲觉得自己的三观好像彻底碎了。 其实,和掌柜的相比,她逃家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要讓勝文不開心扔了一个手榴弹,^_^谢谢亲的打赏。 看凤凰传奇的视频看入迷了,不断循环播放中。QAQ,今天就更这么多吧,也有四千多了。 我得向大家安利一下这个视频,地址: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心思 因只有三个人吃饭,夏君妍想了想,便只简单做了几样家常小菜。新菜麻婆豆腐是有的,考虑到壮士大哥的口味特地炒了一盘不辣香菇肉丝,又加了一盘时令蔬菜和一大碗三鲜汤。 其实麻婆豆腐一点也不辣,豆腐将军再怎么霸道本质上还是软绵绵的,只是夏君妍最近有钱了,总想着把正宗的川菜味儿给做出来,第一次做的时候一不小心搁了两勺半的红油辣子进去…… 莫如深吃的时候比较幸运,他来尝的那一次,夏君妍只搁了一勺半的辣子…… 她肯定是故意的。 莫如深灌水的时候觉得一阵无奈,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顽皮了些,跟他以前练武的时候总喜欢走之前将木人桩给震碎一样……如今吃到正常版的麻婆豆腐,莫如深满心感慨,夏姑娘的尝试总算是结束了。 姜小莲见到那二人相处的无比随意又融洽,便知这肯定不是第一次独处吃饭了。低头想了想,决定先去院子洗衣裳为好。 夏君妍听她说要干完活儿在吃饭的时候无比感叹:“姜姑娘比钱贵那小子勤快多了,若是能长干就好了。” 莫如深品着茶,并不接话,反正夏姑娘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想说的都说完了,才会停下来。果然夏君妍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店里的生意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莫大哥,在律法里未嫁女子私自出逃是个什么罪名?” 恩?! 莫如深微愣:“为何有此一问?” 夏君妍赶紧给他续了茶,做无意状:“就是随口问一下,就当是开阔一下眼见了,多知道学问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莫如深何许人也,公检法三位一体的内卫里出来的头子。夏君妍这点小伎俩在他眼前简直不够看,当即往庭院水井旁瞧了一眼,淡淡道:“她就是未嫁出逃的女子?” 像是被老师在课堂上抓住偷看漫画的学生,夏君妍哪里还敢嬉皮笑脸的端坐在那里,赶紧就站起了身微微垂头。壮士大哥一旦冷下来脸后气场就非常可怕,虽然壮士大哥的脸一般都是冷的,但相处这么久了,夏君妍还是能够微妙的感觉到壮士大哥此刻的脸更冷了一点,而这意味着他的心情不似之前那样愉快。赶紧老实点了头:“是的。” “为何收留她?” “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夏君妍将姜小莲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莫如深,“她说的没错,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分明是爹娘贪图那人的钱财才将女儿嫁去。那人不仅有嫡妻,连妾室都有了两房,这样的人家怎么看就不是像是良配。” 能让内卫操心的一般都是与皇帝有关的。通常是皇帝看谁不顺眼了,便会吩咐身边大铛派内卫去查。等到了莫如深这里事情就更严重了,他是负责暗杀的。皇帝看谁谁不顺眼,可又一时间找不出正当理由搞死他,但那人不死皇帝就是睡不着,于是就到了莫如深出手的时候了。如今夏君妍拿着某土财主家后院小妾的事来请教,莫如深揉了揉额头——术业有专攻,这方面他不太擅长啊。 “姜姑娘只是自己逃出来的,不算是违反了朝廷法纪吧?” “朝廷律法并没有这一条,但通常宗族中会有家法。”莫如深觉得自己头有点疼,他本不太喜欢说话,可夏姑娘这个问题要解释清楚的话就必须要说很长一段。 “但朝廷的律法总比宗族家法要大吧?”夏君妍追问。 莫如深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终是开口道:“等她爹娘找上门时你该怎么办?”本以为夏姑娘为人谨慎,既然想要收留对方肯定会有对策,谁料她已经开始收拾桌子了,用着一副浑不在意的口吻道:“等找上门后再说呗,云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找个人还是需一段时日的。” 内卫行事讲究计划分明,夏君妍这样自由散漫的迟早要给踢出去! 莫如深心里叹口气,夏姑娘心善,到时候对方真找上门来若是有理寻人也就罢了,若是不识相,也只能请他们去一趟云安衙门的大牢里小坐片刻了。 见时辰已经不早了,莫如深也不在这里久留,毕竟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忌的。夏君妍关上门口,见姜小莲一脸歉意的看着她。 “都是我给掌柜的添麻烦了,我……”姜小莲还要继续赔礼,夏君妍连忙打断道,“你就安心住下,不必担心我,我既把你留下来定然也不会把自己给赔进去。” 姜小莲见夏君妍说的信誓旦旦,也不再多提,免得说多了反而惹人生恼。 后院有两间主屋,夏君妍自己住一间,如今姜小莲来了便将另一间收拾干净。又找出了两身衣裳给她,叮嘱道:“我这食铺还要卖朝物,最迟辰时就要开门,所以咱们得卯时起身。过会儿钱贵他们就会来了,到时候你就在后院洗碗,前面就不用去了。我这儿晌午吃饭的时候比寻常人家要晚一点,记得早上多吃些。” 姜小莲一一记下,临睡前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闻着散着皂角香味的床单被褥,逃家这么多天,终于第一次沉稳睡去。 夏君妍则在自己的屋子里点起了好几只蜡烛,将一方书桌照的亮亮堂堂。托莫如深的福,她总算是弄到了一本本朝律例。只是大部分都是文言文,她也只是闲暇时翻看几眼,没花多少大的功夫研究。而且有一点我们必须要明白,伟大的标点符号直到1920年才被推广开来。所以夏君妍此刻看的律例不仅是竖版文言阅读,而且还是通篇基本没断句的那种。她那半吊子的文言水平,连蒙带猜能看个五六分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一旦遇到了“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这种句子,那逗号应该是标哪儿才对呢。 “哎,反正大家都是文盲,到时候全凭忽悠吧。”夏君妍揉了揉眼睛,决定不折磨自己了。反正现在上公堂也不让请讼师,她这文化水平对付姜家人应该是够了。而且她将律法中和女子有关的部分也都略略看了一遍,除了“奔为妾”这一条外,其他的基本上都和姜小莲的情况都挨不上边。便是这一条,姜小莲是自己跑的,又何来私奔一说。 想来也是当初制定律法的官爷没想到这个时代就有如此大胆的女子,这一块便成了律法的空白。虽说这个时代讲究人治,但律法上没有相关规定的话,就算姜家找上门来要与她扯官司,夏君妍也是不怕的。 更何况柴县令好歹也算是熟人,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想要混下去,除了本事外,关系网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趁着莫大哥和好心的柴县令都在,和衙门上下打好关系也是为以后铺一条路。 第二天清早,夏君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正打着哈欠,听到院子里有稀稀疏疏的水声,推门一看,姜小莲正将水泼在土地上压灰尘,又将晾了一夜的衣裳收。 “掌柜的起来啦,我这就开门去。”姜小莲手脚颇为麻利,不一会儿便将衣裳叠好,便将院角的小门打开了。 夏君妍活动了下手脚,此刻天才刚泛亮,原本有些杂乱的院子已经被归置的十分整齐,姜小莲应该似起了有段时间了。自从穿越后夏君妍睡觉时一向都是浅眠,很容易就被惊醒,而姜小莲这一番动静她都没醒,显然对方是考虑到她还在睡,一切都轻手轻脚的,直到听到她屋里有动静后,才开始洒水压灰。这份仔细的心思,让夏君妍颇为感慨。 钱贵也来得早,夏君妍刚把面条下进去,这小子闻着儿就来了。本就是要卖朝食的铺子,宽粉细粉以及凉面馒头包子都是现成的,蒸好了起锅,钱贵也不客气,用筷子串着一个白面馒头,端着一碗面便去了后院大家吃饭的小厅里了。等到安大娘带着长生和小玉来了后,姜小莲这才去了灶房拿吃的。 “小玉也来了,家里岂不是就大叔一个人了?如今正农忙,大叔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夏君妍朝着小玉悄悄比了个手势,这丫头总算是把安大娘给磨动了。小玉心里正高兴,碍着她娘在身边也不好多表露,便只坐在默默啃着馒头,和夏君妍两个打着眉眼官司。 安大娘道:“我不把你大叔伺候好了,哪敢这样大大咧咧的来镇上。家里的地让咱们村的老黄头种去了,你大叔只管看着就行。” 夏君妍颇为诧异,没想到一段时间没回村里去,安大娘家都成富农了。清晨正是忙碌的时候,大家也不在多聊,便各自忙去了。 这铺子原先是卖杂货的,夏君妍盘下后特地将灶房的面积增大了,此刻和安大娘小玉三个人一起待在这里也不嫌挤。她更是朝着小玉招了招手,小玉心领神会,趁着安大娘没甚精力关注这边,不知不觉便和夏君妍站在一起,二人压低着声音说些小话。 夏君妍道:“你倒是有些本事,竟还是将大娘给说动了。” 小玉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她娘,这才说:“这事儿不是我说动的。是我娘自个儿说你这里招了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她一天到晚都在灶房里忙,也没时间注意那人,让我过来帮忙盯着些。” “大娘也太仔细了。”夏君妍叹道,“那个姜小莲手脚麻利,你瞧我这院子归置的多整齐啊。” “我娘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些总归没错。”小玉心情不错,不愿与夏君妍在此事上多做纠结,转而说起夏君妍分银子的事。“你可不知道,我娘和长生将那二十五两银子回家后,爹爹的眼睛都直了!起先还担心你舅舅赔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不会善罢甘休,后来听说这是衙门做主让他赔的这才安了心。哼,要我说,衙门判的还算轻的了。你想想,万一你舅舅的诡计要是得逞了,你一辈子的名声可都毁了,说不得以后只能仰仗着他过活,就连这正间铺子要都被他夺去!” 夏君妍不由多打量了一眼小玉,这丫头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这才过了几天呀,怎么也变得泼辣起来了,便劝道:“你这般戾气太重也不好,大娘知道肯定要拘着你重学女德。” 谁料小玉道:“我可算是想通了,就是因着我以前性格儿太好了,我娘总担心我受欺负。只要我自己变得爽利些,就像你这样,看谁还敢欺负我!” 夏君妍默默和面…… 这绝对不是她带出来的风气,安大娘要是知道了小玉是这样的想的,会不会直接劈了她。 “你也甭担心。”小玉瞧见夏君妍那小模样便知道她心里肯定在嘀咕,安慰道,“我娘她自己也说你有时候说的话挺在理的。就拿我们家把地给老黄头种的事儿来说吧,我爹原本不打算让老黄头来的,只想着大家都是街坊四邻,我们又不是什么员外家,哪有把地租出去给别人种的道理。当时我娘可说了,那老黄头家的地都当出去了,也没个进项的活计,咱们把地给他种,也是给他谋了一条生路。又说这银子赚回来就是花的,家里以后肯定还要买地,到时候她在镇上来帮厨,家里只有我爹一个劳力,不雇人那地咋办?”小玉说着,一想到了当时爹娘拌嘴的模样,不由一笑,“当时说的爹爹硬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大娘还说自己不会经济之道,真是太谦虚了。”夏君妍佩服安大娘这果断的劲儿。说不定在奋斗几年,安大娘家也能成为一个小地主了,若是在书院读书的安大大郎在争口气,考上个功名,安家就能直接飞跃成缙绅阶级中的一员。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衙门的吴大来了。说是今儿县令老爷想要尝尝夏掌柜的手艺,他们这些个捕快们也算是借着县令老爷的脸面,混顿口福。 夏君妍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将吴大客客气气的请到铺子里小坐,“您放心,我这儿的味道绝对好!”您先做着歇一会儿,等下我和钱贵两个一起将菜送到衙门里去。” “那就有劳夏掌柜了。”吴大也是办差当中,不能久留。谁料夏君妍拿了一个罐子出来,“这是自家酿的些小菜,不值几个钱,吴头来一趟也不容易,带回去当个零嘴。” 吴大也不推辞,笑道:“夏掌柜太客气了。今儿这菜好好做,说不准明天县令大人来要来尝尝的。” 吴大刚走,夏君妍便赶紧去了后院将昨晚就相好的菜单与安大娘和小玉说清。让安大娘先紧着做衙门的菜,其他人的倒是暂时可以交给小玉来试一试,又喊上了钱贵,让他去拿食盒。 与柴县令这样的流官要打好交道,但和像吴大这样的本地捕快更要套好交情,毕竟他们都是地头蛇,只求这些人不上门找麻烦便是好的了。 夏君妍回到整理了一下衣着,今儿衙门第一次订菜,她这个当掌柜的必须亲自去,以表诚意。终于将一切打理妥当后,去了前院等着钱贵将食盒拎出时,见门外突然来了两个年轻女子,看那穿着应该是镇上大户人家里的丫鬟打扮。 其中年纪稍大些的女子环顾了一圈,对着店内的嘈杂显然有些不满,却也没多表露出来,耐着性子道:“请问,这是夏记食铺吗?” “是啊。”夏君妍道,“二位是来吃饭吗?” “我们家夫人久闻夏掌柜厨艺,听说有夏掌柜这儿有几道新菜,便命我们前来买些回去。” “原来是这样,二位稍坐片刻。” 夏君妍连忙清了一张桌子出来,那两名女子对视一眼,那桌子和凳子方才被几名男子用过,她们这样人家出来的丫鬟,怎么可能去坐,简直就是丢人!依旧是年纪大些的丫鬟道:“不用了,我们站会儿就好了,还请夏掌柜快些。” 正说着,钱贵从后院拎着两个超大食盒出来了,嘴里还嚷着:“姑奶奶,咱们赶紧走吧,免得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丫鬟立刻道:“夏掌柜要出门吗?” “是啊。”夏君妍接过了一个食盒,手里一沉,颇有些分量。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夫人说了这菜只要夏掌柜亲手做的。”丫鬟蹙了眉,“夏掌柜这一去得多久才能回来?” 夏君妍和气笑道:“约莫一刻便能回了,二位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嘱咐长生好生招待,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赶紧朝衙门而去。 那两名女子眉头紧锁,年纪稍小的那个待夏君妍走远这才道:“哪有把客人冷在一边的掌柜,真不知这夏掌柜是怎么做生意的。这里铺子竟然连个雅间也无,她自己抛头露面也就算了,还当全天下的女子都与她一样吗?” “秋儿莫恼。到底只是一个女掌柜,咱们忍耐些也就是了,办好夫人交代的事才是正理。” 那叫秋儿的小丫鬟闷声点头,心里却对这夏记食铺有些不满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丫鬟 不到一刻,夏君妍果然回来了。脸上泛着微红,略略喘匀了气,那二人依旧是站在铺子们角处,桌上摆着两碗茶也没动过。 大户人家出来的就算是丫鬟心气儿也是这么高啊。夏君妍心中掂量了一下,要想发展高端客户,改进店内装修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让两位姑娘久等了,真是对不住。”连忙和气道,“不知是哪府的夫人看上了小店的菜肴,贵府上又要些什么菜色呢?” 年长些的丫鬟从袖子里拿出名帖递过去,不待夏君妍翻看,直接道:“云安陈府。掌柜的只需将拿手小菜拿上三盘便可。” 夏君妍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名帖。这名帖用的纸略硬,白底下藏着暗花,古代纸贵,她教钱贵识字都只是用沙盘来演示,而顺滑又藏有暗花的纸的制造工艺很不简单,她这次真的是遇到大客户了。 这名贴写的颇为斯文,上书哪府何人,中间写着所为何事,最后落款,皆是蝇头小楷,那字看起来虽秀气但也隐约有些风骨。 “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备菜。”说着,接过了她们的食盒,赶紧去后院了。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瑞珠姐姐,你可瞧见她刚才那神情得了么,不过是张帖子……”见夏君妍离开,秋儿终是忍不住掩面讥笑,“拿在手里跟宝贝似得。” 瑞珠微微横了她一眼:“莫要无礼,这夏掌柜一个女子开铺子也不容易,不识得几个字也是常理。” “还是瑞珠姐姐心细,直接报了名号,不然那个夏掌柜怕是拿着名帖两眼一摸黑。”秋儿说着,不由瘪了瘪嘴,“真不知夫人为何非要尝这份新鲜,这种小门脸的东西能吃么,干净么。” 叫瑞珠的是府里的大丫鬟,比秋儿到底经得住事,虽然心里看不起夏君妍,但面上还是沉稳多了。此刻听到秋儿连夫人的吩咐都开始编排上,立刻道:“夫人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么?夫人想吃什么咱们便去寻来,哪有你说话的份!” 见秋儿闭了嘴,瑞珠这才柔和了神情。这丫头仗着嘴巧伶俐,在夫人身边讨了不少好处,这几日被夫人略夸了几句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了,真是见识浅骨头轻的妮子!不过这样也好,她瑞珠在夫人身边得地位也不会被这种妮子给动摇。 夏君妍去了后院,围上围裙净了手,这才去了灶房。正挑着食材,小玉瞧她手里的名帖不由叹道:“这纸真漂亮,阿夏,上面写的什么?” “这是镇上书院山长夫人的名帖,听闻我这儿有几道新鲜小菜,便下了帖子,让丫鬟带几样回去尝尝。”自从不在限制麻婆豆腐的外送后,夏君妍倒是已经接到几份外送的订单了,略想了一下,说道:“那就麻辣豆腐,玉子豆腐,再加一份鸡丝冷淘吧,反正这陈夫人也是吃个新鲜。我我记得那书院的陈山长喜欢吃清淡的……” 小玉颇为好奇:“你怎么知道?” “陆晨山说的。”夏君妍还记得陆晨山不止一次的抱怨先生都快素的跟兔子一样了,吃什么饭啊直接啃草算了。 结果这名字刚一出口,小玉顿时躲到一边去洗菜,也不再搭话了。夏君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叫你说话不过脑子,小玉上次是为什么回去的,要是再多说几次,小玉估计一辈子都被安大娘拘家里了! 夏君妍也挺无奈的,这时代的女子拘束太多了,她身处的位置还只是一个西南小镇,小玉也只是一个农家女,若是真是一个大户人家里闺阁小姐,指不定要被拘成什么样子呢。万幸的是这里的女子不用缠足,夏君妍心中顿时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 几样吃食很快便装进食盒。因是送到山长府上,她还特地摆了盘,毕竟对方是读书人,讲究个文雅。拎到前厅,“让二位姑娘久等了,这菜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瑞珠掀开盖子仔细看了一遍,见无任何差错,这才又盖上,付了银钱便走了,再无多说一句。 “啧,那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瞧那眼睛都看瞅到填上了。”钱贵搭着抹布过来,望着缓缓离去的马车,啐了一口,“呸,还不是伺候人的,真拿自己当半个小姐了!” “管那宽作甚。”夏君妍不客气的敲了他一下,“以后凡是这样的人进店后,都得客气些。” 钱贵郁闷道:“姑奶奶,你也太小心了,何必上赶着给这些不长眼的好脸。”自从跟着夏君妍混以后,他是眼见着他家姑奶奶从一个小食摊子的摊主成为了一家铺子的掌柜,镇上各大酒楼饭庄的大掌柜是眼睁睁的瞧着食客都往夏记涌却无半点法子。 “咱们开门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赚钱!但凡像是刚才那样的什么都挂在脸上的丫鬟,都是眼皮子浅骨头轻的人,你只要稍稍顺着她们说几句好听的就能将她们的银子哄来了,又何必与银子过不去呢。” 钱贵仔细想了想,觉得夏君妍说的在理。当初在赌坊时,凡是那种进门就开始吆五喝六的人往往都是输得最惨的,赌坊的庄家也是最爱这样的赌客;反而那种处处都对你客客气气,哪怕对方是个小伙计也不随意发火的才是最不好对付的人。 见铺子里一切井井有条,夏君妍也趁机偷会儿懒。姜小莲的到来让所有人都轻松了一截,夏君妍再也不用担心碗没洗干净了;钱贵和长生擦桌子用的抹布,永远都有一条干净的放在那里等他们去拿;后院的安大娘和小玉也不用分心去洗菜了。 “到底是个姑娘,就是心细。”这是钱贵的评论。 “看得出来是个做惯活计的,要不是逃家,倒也是个好姑娘。”安大娘还是带着一丝谨慎。 夏君妍美滋滋的数钱,心道这杂役真是顾得太值了! 众人一直忙到晌午都快过了,这才轮换着回到后院吃饭。姜小莲则将上午劈好的柴归置好了,才净了手走来盛饭。她在这铺子干了一天活,虽没去前面,但那热闹的声音在后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正中午吃饭的时辰,整个铺子热热闹闹的,听起来格外喜庆。 夏君妍将西湖醋鱼端上桌后,大家便可以开始吃了。 姜小莲哪里见过这样的做法,夹了一块鱼肉,刚放入嘴中,嫩嫩的鱼肉与鲜浓的酱汁瞬间征服了所有的味蕾。 “为什么店里没有卖这道菜?”姜小莲小声问道。 “菜谱卖给聚福楼了,所以也只能私下做做。”夏君妍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倒是可以做做鱼丸和鱼糕。”热腾腾的鱼丸砂锅,下一把大白菜和香菇进去,那叫一个鲜啊。 姜小莲默默吃着饭。 姜家在寿桥村也算是富农了,每隔十天就能吃顿肉,隔几天会做一蒸笼白面馒头和大米饭,但对于吃食上的讲究也到此为止了。夏掌柜鼓捣出那麻辣豆腐已经令她大吃一惊,但豆腐到底是寻常食材也容易得到,可这鱼…… 姜小莲也是下过厨的,这道鱼的味道在她们镇上也不曾有哪家酒楼做出过。虽然她今天才开始帮厨,但此刻桌上的菜,竟没一样是她以前在家里或是在镇上吃过的味道。这位年轻的女掌柜不仅会将菜肴调出各种新鲜的味道,而且她还会看账本,听那高个的伙计说夏掌柜不仅识字更会写字。 在姜小莲的印象中,只有那大户人家嫡出的小姐才会被教经济之道,这样嫁到婆家后也能立刻掌家,不至于被负责采买的下人糊弄,也只有那样的小姐才会被教导识字写字和家传菜谱。但这夏掌柜的来历在云安县上也不是秘密,她是从乡下村子里来的。姜小莲叹口气,夏掌柜会的那些东西应该都是她自己想法设法学来的吧。可惜了,没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不然凭借夏掌柜的手段,当个主持中馈的主母也是绰绰有余的,这或许就叫命吧。 “今天正好是逢单,记得早半个时辰打烊。”夏君妍用完了饭,对着钱贵和长生嘱咐了一声,便将守在前面大堂里的安大娘换回来。 姜小莲正纳闷,却见钱贵苦着一张脸与长生小声道:“上次我哪几个字还没写好,你写的怎么样了?” 长生一脸小得意:“我自然是不错的,我娘说了,等过了年就让我去开蒙。钱贵哥,阿夏姐早说你聪明,就是不用心,当心扣月钱哟。” “写字?”姜小莲有些犹豫,轻声道,“掌柜的要教大家写字吗?” “当然!”面对新人姜小莲,钱贵立刻摆出老资历的模样出来,“姑奶奶说了,不能做睁眼瞎。万一以后自己买个什么要立凭证,若连字都不会认,凭白让人给诓了去,到时候说理都说不清了。” “掌柜的懂得真多,她爹爹是秀才吗?” 钱贵挠挠头,就夏老爹那德行,他实在是不敢将夏姑奶奶的英明神武套用在夏老爹身上,便道:“姑奶奶的爷爷早年间在南边是做大买卖的人,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了。不过没事儿,咱姑奶奶这劲儿都是跟他爷爷学来的,以后肯定也是个大掌柜。” “原来是家学啊。”姜小莲万分佩服。 此刻陈府,陈夫人正品着夏君妍颇为得意的那道麻婆豆腐。 “难怪那群小子私下里说自己都快成兔子了,偷偷吃这个味儿,再吃书院里的饭食,可不就成兔子了么。”陈夫人莞尔一笑,倒是个下饭的菜。 瑞珠伺候着陈夫人用完午膳,又陪她去花园子散步消食。陈夫人轻声问道:“你们去食铺可有为难人家?” 瑞珠笑道:“奴婢谨记着夫人的话,对那夏掌柜一直都客客气气的。” 陈夫人点点头:“虽说你是伺候我的,但万万不可仗势凌人。这夏记食铺的菜虽然简单,但那味却是难得。等歇了晌,你再去提一盒来。” 陈夫子早年间中了举人,又在外做了几任官,因年纪大了不想远离家乡,便回了云安镇上办了书院。这书院原本是陈氏族学,因陈夫子的原因,他回来后也开始对外招收一些学生。镇上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都知道这位陈夫子的能耐,纷纷想把儿子送来进学。陈夫子也是好性,只要儿郎本身不错的,也不问对方是否能出得起束脩,一律都收了。 直到陈夫人见学生实在太多,才提高了门槛,免得让陈夫子过于劳累。而像陆晨山这样的,则完全是走后门进来的。就他那跳脱的性子,陈夫子是一万个看不上。但书院既然是开在云安县内,自然也要与云安衙门打好关系。陆晨山的舅舅毕竟是云安县衙的师爷,父亲又是卖官盐的,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在陆晨山虽顽劣,但当着夫子的面还安分守己。可这几天,每到晌午用膳的时辰这小子便不知偷溜去哪里。陈夫子一打听,原来是家里的小厮特地送了吃食来,他自个儿躲去吃独食了! 如此娇惯,陈夫子当即就气得不轻,将陆晨山找来一阵臭骂:“你来书院是来读书的还是来吃饭的?贪嘴至此,干脆回家去吧!” 陆晨山心里那叫一个冤枉。这几天他都有好好念书,课也不逃了,作业也都好好写了,就因为吃个饭就要被退学了吗?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道夫子是个油盐不进的,干脆去走师娘的门路。 陈夫人听得后也是哭笑不得,不由道:“你就缺那一味么?十日一旬假,回家吃也一样啊。” 陆晨山沮丧着脸,将那“兔子论”说了一遍:“夫人,民以食为天啊,我又不是吃的山珍海味,都是一些家常小菜罢了。况且那夏记食铺本就生存艰难,我这也是做好事啊。” 陈夫人有些好奇:“吃饭还是做好事了?” 陆晨山立刻将夏君妍一介孤女无依无靠的情况与陈夫人说了一通,以证明自己去那不仅仅是吃饭,更是怜惜孤苦之人,以此升华到他吃的不是饭,而是良心的这个层面。 “罢罢罢,听你这么说,倒是引的我也想尝尝了。”陈夫人见他那一副苦瓜样的胖脸也乐了,“此事我自会去与山长说,你且安心念书,万不要在生事了。” 陆晨山见陈夫人答应了帮他劝夫子了,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来了。离开的时候不由擦了擦汗,夏钱串子啊,求求你一定要把夫人的胃给征服吧,这样小爷我也不用在书院里当兔子了! 就在陆晨山的满心期盼下,陈夫人隔天便打发了丫鬟去夏记食铺提菜了。 夏君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陈夫人被惦记上了,到了下午又看见那个年纪稍大些的丫鬟来了,心中一阵欢喜——她的菜应该是得到陈府的认可了。 瑞珠这次是独个来的,再见到夏君妍时语气客气多了:“夫人很喜欢掌柜的这几道菜,命我来再提些回去,还望夏掌柜多多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夏君妍依旧和气道,“食客至上,夫人吃得满意我就很高兴了。” 依着晌午的菜色做了一份,夏君妍又格外加了一道炖豆腐送去。这菜名字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是一道大菜。正好夏君妍今天煮了鸡汤,这道炖豆腐的汤底便是那煨好的鸡汤,又加了竹笋与五花肉进去丰富口感,套用一句广告词来说便是:简约而不简单! “俺们在外面都闻到香了,夏掌柜的,你又在做啥好吃的呢?”前堂的食客们不由搁下了筷子,那鸡汤的香味止不住的往外飘。 夏君妍熬汤是用特制的土吊子,这锅鸡汤晌午开始熬,细熬慢炖了两个多时辰,此刻的味道正香浓。原本是要留着晚上打烊后给大家伙儿打个牙祭的,不曾想这陈府的丫鬟来倒是巧。 瑞珠将食盒接过,虽隔着盖子,但那香味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冒。心道这夏掌柜虽然是个商家女,到还算有几分能耐。 等她再回去的时,却见秋儿守在府内垂花门处。 “好姐姐,这会子夫人可见不着你,先拎到膳房吧,那的灶眼也没熄正好把菜放上面热热。” 瑞珠心中不悦,脸上依旧淡淡:“夫人在作甚?我出去是夫人吩咐过得,如今回来了,也得回夫人一声才是。” 秋儿拿着帕子掩嘴笑道:“姐姐回来是从角门回的,没见着正门哪儿停着好几抬轿子呢。夫人这会儿正和镇上几家有些脸面的娘子小姐说话。自打老爷开了书院,那些个娘子也鼓着劲儿地想将自家闺女送到夫人这里来。” 瑞珠瞧她这模样便知这妮子肯定没少收那些娘子的银子。 堂屋旁的报夏厅内,柳氏正带着陶玉瑶陶玉欣前来拜访陈夫人。 “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到底也不能连两眼一抹黑,连《女则》都不会读。”柳氏浅笑道,“夫人学问高,听闻夫人要办女学,这可是一件大善事啊。我这两个闺女虽说是愚笨了些,但好再也乖巧,在家里也胡乱识的几个字,夫人若不嫌弃,不妨指点一下她们。” 早年间和陈夫子在州府当官的时候,陈夫人也跟在他身边。州府的大家族里会特地将德高望重的夫人请到家里教导小姐,而家世差些的,也会凑钱办一个女学,也是由辈分高学问好的夫人来教。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镀金了,说亲时一打听,这位小姐原来是某某夫人教出来的,那礼仪学问肯定是没得挑。而这时代有学问的人都希望能当个山长,将来桃李满天下,也算是一代宗师了。陈夫人虽是女流,但自幼饱读经书,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见云安县上教育体系落后,也有意做一件大事。留芳青史这样的美名,不仅男人想要,有心气的女人同样也是想得。 柳氏的眼界还没有这么高,但她知道陈夫人是大家子出来的,闺女能让她指导一两分,将来说亲的时更容易了。这是摆在眼前的好处,没理由不争取一下。 陈夫人品着茶,仔细打量着陶玉瑶与陶玉欣,两个姑娘皆斯斯文文的,看的出来在家里也是有教过些礼仪。只是办女学是大事,硬件条件都没有办好,现在招学生还太早了。便与柳氏客气了几句话,让她莫要心急,将来女学办起后,定会告知府上。 今天虽然没让陈夫人当即收下闺女,但柳氏自信在这云安县上比她闺女还要优秀的姑娘也只有那些缙绅家里的小姐了。更何况儿子陶世海在书院里表现一向不错,兄长都如此,其姐妹肯定也是不差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买地 送走柳氏和其他几位娘子后,陈夫人微微缓口气。她办女学,更多的是要讲经明理,虽然学生是闺阁女子,但格局也不能只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上。结果刚透了口风,镇上的娘子们虽说是十分热心,可每个人等门后透着那目的都是为了闺女以后能找好婆家。这个目的不能算是不正当,但陈夫人念了多年书,心情偏浪漫,如此功利的目的被那些娘子们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总令她有些不快。 此刻陈夫人坐久了,站起来走动一二,又问道:“瑞珠回来了吗?” 秋儿连忙道:“瑞珠姐姐怕菜凉了,便先去膳房了。” 陈夫人吩咐道:“等老爷回来就摆膳吧。” 书院与陈府相距很近,骑上驴子一来一去只需几刻钟。最近因陆晨山的问题,气的陈夫子好几顿也没吃好,这小子一向跳脱,原本还以为他转性了,没想到又出了状况。本来打算今天就在书院用过晚膳再回来,但陈夫子打发了小子让他回家用,陈夫子自然不会拂掉夫人的面子。 等饭食摆上桌,那红彤彤的麻婆豆腐让陈夫子想不关注都没办法。 “这不就是把那小子馋住的豆腐么!”陈夫子脸上不悦,“夫人要替他说情不必用此方法。” 陈夫人笑道:“多大年纪了,还和那些毛头小子计较。年轻的儿郎哪个不贪吃些,你也尝尝,这豆腐味儿不错,辣度适口,口感也滑嫩,正下饭呢。” 陈夫子虽闷闷不乐,但也给面子吃了一口。然后,表情就有些微妙了……陈夫人笑而不语,他们这样的人家讲究食不言,吃饭就吃饭,不谈其他,倒是省心。又给陈夫子添了一碗炖豆腐,连汤汁带豆腐盛在白瓷碗中,还未入口,鸡汤的鲜味已经扑面而来。就着陈府厨子做的几样小菜,不知不觉,陈夫子吃完了两碗饭。 所谓吃人嘴短,虽然这菜不是陆晨山做的,但到底也是因为他才晓得有这样一个食铺,陈夫子的心情就更微妙了。 “能将寻常的豆腐做出如此味道,也算是不容易。”陈夫人浅笑道。 “乡野之味而已。”陈夫子品着茶,今天吃的有点多,等会儿得多走动一下,“就是尝个新鲜,明日可不能这样胡闹了。” 陈夫人见他嘴硬也不戳破,反正目的达到,陆晨山那事儿应该算揭过去了。反而应此事对夏君妍倒是起了几分好奇,陈夫人道: “要我说,这世上最难能可贵之物便是那‘新鲜’二字,当得起这二字的事物不说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的。以前在州府时,我也见过几位女师傅,虽是一身好手艺,但大多都年过四十。而做出这道菜的人,听那陆家郎君说,似乎还未到桃李年华,可见是个聪慧之人。” “夫人既起了惜才之心,那就不妨去看看。正好夫人要办女学,若是收的得意门生,为夫也要来恭贺一二。”陈夫子随意道。 陈夫人瞧陈夫子那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就有气,不由微挑柳眉。想当初她待字闺中之时,也是以才女闻名,后来嫁给了陈夫子,才女之名依旧,却更多的是因丈夫的学问而顺带夸她的。见陈夫人那有些气鼓鼓的模样,陈夫子也不劝,反而自得一笑:“到时候为夫当场做赋一篇送给夫人。”——读书人,就连调戏老婆的方法都这么别致。 虽然陈夫子还是瞧不上一乡野村姑,但听到夏君妍那“凄惨”的身世后,倒也有几分同情。凡是有些上进心的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早就被刻进骨子里了,陈夫子也不例外,便又多嘱咐了一句:“若是本性不坏,虽然是从乡野而来,夫人也可教她识得几个字。” 陈夫人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陈府用晚膳的时候,夏君妍的食铺也提前打烊了。每到逢单的日子,夏老师便要开课啦。穿回古代,不替朝廷扫扫盲,教身边的人认认字,简直对不起自己穿越前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 为了满足她小时候过家家扮老师的心理,夏君妍费尽心血的苏出了黑板和粉笔。好在这个时代已经有是石膏了,虽然大多是作为药用。黑板则是用黑炭涂在光洁的木板上,经过特殊处理,虽然不能和现代黑板相比,但夏君妍已经很满意了。这两样东西花了她不少银子,毕竟她只能提供思路,具体的还得找经验丰富的工匠来尝试。但是为了过瘾,夏君妍说:值! 姜小莲是第一次上课,对这两样东西颇为好奇。 “只求会认,会写,至于字儿写的漂不漂亮咱们就不要求了,反正大家也不用去考秀才。不过长生除外,你还是好好写,大娘以后还指望着你也去书院呢。”夏君妍将几个常用字写好后,便开始让钱贵他们照着写。 一堂课下来,姜小莲再看夏君妍时眼神都和之前都不一样了。虽然已经知道夏掌柜有些本事,但亲眼看见她不但灰写字,有时候竟然还会讲经义,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事!古代文盲率之高超乎我们的想象,明末时期,就连军中的中层将领都有大半是不认字的,更别谈平头百姓这个层面了。 因为不认字,各种知识传播的速度自然就非常缓慢。普通人想要学精一门手艺并通晓其中的原理,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夏君妍年纪轻轻,就将菜肴的味道把握的如此精准,在陈夫人看来,要么是有师父手把手的教,要么就是自己多听多看多琢磨从而自学成才。但无论哪一点,如此年轻就能有这样的手艺都证明此女子聪慧,陈夫人动了惜才之心,也就不为过了。 夏君妍见姜小莲恭敬的都快把她当做菩萨拜了,连忙道:“我父亲以前也念过书,只是时运不好,没考中秀才。我家里就我一个,父亲读书时也会逗逗我。”这话是真的,原来的夏小姑娘也是识字的,只是不过夏小姑娘为人腼腆又喜静,除了邻居安大娘,村里倒是再无旁人知道。 倒是姜小莲的态度转变给夏君妍提了个醒,她最近是不是嗨过头了?自从和陶庆年暗斗的那一役赢了后让她的自信心膨胀了许多。——一个经年的老掌柜在经济之道上还不是斗不过她!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虽然做生意的人必须高调些,但她也必须时刻记着,这里是古代,身为女子太张扬了绝非好事,和陶庆年那一仗若没有莫大哥帮忙,不可能赢得那么轻松爽快。可是苏的让人崇拜,这种滋味真的好爽啊。 也罢,反正她也只是在自己的伙计面前苏一下,要不是最近多了一个姜小莲,圈子小的只有钱贵,长生,小玉三个人而已,以后多注意些便是。 第二天,陈夫人亲自带着丫鬟来到夏记食铺。这里依旧是人声嘈杂,秋儿扶着陈夫人下轿,轻声道:“夫人想吃什么又何必亲自前来呢,这里鱼龙混杂的,万一冲撞了可怎么好。” 瑞珠垂目跟在一旁并不说话。秋儿是陈夫人一个拐弯抹角的亲戚送来的,进府时间不久,可仗着与夫人有亲,硬是处处摆着大丫鬟的谱。夫人去哪儿,她们只管跟去便是,要劝也是在府里劝,哪有都到地界了还要劝的。瑞珠心中不屑,这丫头真没眼力劲。 陈夫人对丫鬟间的小摩擦不以为意,或者说她还不知道,毕竟大户人家里的无论私下闹的如何,脸面还是最要紧的,秋儿和瑞珠之间的小争斗,还只存在于嘴巴官司上,且都是私下里酸一句罢了。 “昨儿瑞珠带回去的菜肴味虽好,但刚起锅的时候味儿才是最正。”陈夫人也是下过厨的,当然她的下厨只是动动嘴皮子,自由厨娘动手效劳,“难得又是一个女掌柜,反正我也闲在家里,不如出来散散心。” 秋儿立刻道:“原来夫人是想看那位女掌柜了,这有何难,奴婢这就去请女掌柜前来一叙。” “不必如此麻烦,来都来了,我还是进店瞧瞧吧。” 陈夫人来的时候尚早,铺子里的食客也不算多。钱贵正向长生显摆自己以前当街头混混的资历,突然见一个穿戴不俗的妇人,立刻堆起了笑容迎了上去:“夫人万安,不知夫人想吃点儿什么呢?小店里新出的那道麻辣豆腐味儿正好,若是夫人不喜吃辣,那玉子豆腐说不定合了夫人的口味。” 秋儿上前了几步,见钱贵那谄媚的模样心中一阵轻笑,碍着陈夫人在旁,便道:“昨儿我们夫人点了你们夏掌柜的菜,用的很好,便想来见见掌柜的。若掌柜的有空,可否请出来一见?” “这可真不巧,掌柜有事出门了。”钱贵颇为遗憾。 身为女子怎可到处乱跑! 秋儿颇为不满,正要说什么,陈夫人倒是自己开口了:“不知掌柜的何时回来?” “那小的就不清楚了,掌柜的今儿特地交代不用等她用午饭,估计回来的时候就是下午了。” “看来今天来的真不巧。”陈夫人也有些遗憾,她有心想要见见这位女掌柜,若真是如她所想是个聪慧的,还请问问她是否愿意来女学来。只是她也不能在这铺子一直呆到下午,便让瑞珠递上了名帖。 瑞珠道:“贵铺的菜色很好。我们夫人打算办一次小宴,打算请贵铺掌柜来陈府掌勺。若是掌柜回来了,还望转告。” 钱贵笑的越发合不拢嘴了。昨天掌柜说的没错,对这样的人客气些,果然有大买卖赚!连忙双手接了过来,连连道:“夫人放心,掌柜一回来,小的就立刻告诉她!” 此刻夏君妍正和冯经纪正在双河村附近看田地。本质上她还是农家女,不是商家女,而在古代而言,农家女的地位自然要比纯粹的商家女要稍微高一些。当初夏老爹押给当铺的那几亩上等良田,夏君妍跑了好几次依旧赎不回来,正巧今天一大早冯经纪来告诉她双河村附近有十亩中等田正打算出售,夏君妍略想了一下,中等田也算过得去,手里有田,等于手里有粮,她也不怕将来灾年没米了。 “这田原本也是好田,但就是用水有些吃紧,所以价钱也就便宜些。”经过第一次合作,冯经纪也算是摸着夏君妍的脉了,这不是一个能随意糊弄的掌柜,双方敞开天窗说话,反而合作愉快。 夏君妍带着一个斗笠,五六月的天晒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田的位置有些高,而河在下面,只能靠不远处的几个洼地蓄水灌溉,好在云安县雨水充足,这田也不至于干涸。 “您要好几亩连在一起的良田,实在是不好找。这几年风调雨顺,除了实在是过不下去的人家,甚少人卖好田。”冯经纪也知道这十亩田的位置不算最好,“好在这儿离河也不算太远。想来夏掌柜买下后也不是自己种,到时候顾几个劳力也不成问题。” 夏君妍点点头,冯经纪说的问题她也思考过。只是有一点她还不太明白,便道:“既然吃水紧张,那河离得也不远,为何不架水车呢?” ——我就知道她不好糊弄!冯经纪抹把汗,赶紧解释道:“那水车的确是好物,可造起来颇为不易,咱们这几个村的木匠没一个敢接这活儿。而且造水车的花费极大,那地主老爷们的田里使不尽的奴仆,花这劲儿作甚。” 夏君妍也就是随口一问,现代人只在景区里见过景观式的水车,对这样农业灌溉水车,她是十窍通了九窍。见冯经纪这紧张的模样,夏君妍自己也有些无奈,难道她凶巴巴的模样已经深入人心了吗。 “这十亩地买下需多少银两?”夏君妍问道。 “因只是中等田,只需白银三十两。”冯经纪道,“若是夏掌柜想买,三日后便可签下地契。” 夏君妍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公道,又道:“我得知道这十亩地近三年的产出如何。” ——我就知道她不好糊弄,重要的话说两遍!!冯经纪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自然也是早有准备。将打听到的一一与夏君妍详说了一遍。 二人边走边说,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又看了旁的地方的几亩田,都是各有优缺点,正如冯经纪所说,这太平盛世的卖地的人实在是少。 沿着河走回村中,见安大叔正在地里劳作,夏君妍立刻喊了一声。 “哟,夏家丫头回来啦。”安大叔直起腰,离她不远处还有两个人,看模样应该就是老黄头和他大儿子。 安大叔见这二人都是一头的汗,给到了两碗水,三个就坐在田垄旁小聊几句。 “地看的咋样了?”安大叔问道。 夏君妍拿手扇着风,回道:“还成,就是离水有些远,买下后也需要找人细心打理才能长得好。” “咱云安县也算是老天爷赏脸了。”安大叔道,“没旱没涝的,多蓄些水,就算离得远点那庄稼也能活。”又冲着老黄头喊道,“你也过来歇歇脚,都忙了一天了。” 老黄头摆摆手,示意他忙完了再回来。 安大叔微微叹口气,对夏君妍说道:“你黄叔也是苦了一辈子,就是命不好,为了给他婆娘治病,也花了不少,最后把地也给卖了,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几人正说着,却见一个眼生的老汉走来讨水喝。 安大叔大方的给了一碗,那老汉立刻灌了几口,擦了嘴,长叹一口气:“真是谢啦,这天真热!” 冯经纪打量了几眼道:“大叔瞧着眼生,不是我们双河村的吧。” 老汉一副忧虑的模样,说道:“我是来找人的。”说罢,拿手比划了一下,“你们可曾见过一这么高,圆脸,粗眉毛大眼睛的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 众人皆摇摇头。夏君妍心里一惊,这老汉的口音和姜小莲听起来有几分相似,加上他的形容,可不就是姜小莲的模样吗! “大叔你家丫头丢啦?”夏君妍试探问道。 姜守全道:“哪是什么丫头哟,童养媳哩。趁着不注意,就跑了,也不晓得那妮子躲哪去了。” 冯经纪安慰道:“小姑娘也跑不远,大叔多找找也能找到。不知大叔哪里人士?” 姜守全却没有答,只道:“谢你吉言了,老汉还得四处找找。” 见他走远,田垄上坐着的几人才小声议论起来。安大叔一向沉默寡言,倒是冯经纪快人快语:“没看出来的,这老汉是个有钱的。问是哪里人也不说,警惕心还不小。” 夏君妍则满心疑惑。 童养媳? 怎么这老汉说的和姜小莲对不上号? “夏掌柜,下午还有旁的一些地,你不看了?”见夏君妍突然起身要走,冯经纪立刻问道。 “旁的也和今儿上午看到差不多。”夏君妍一心想回铺子向姜小莲问个清楚,便道,“明日再来,今天劳动冯经纪了,这是些茶钱,冯经纪也好去歇歇脚。” 冯经纪笑着接过,既然夏君妍看累了,他也不再多留。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怀疑 下了牛车,夏君妍直奔回店内。发现钱贵蹲在后面角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馒头,痞里痞气的说道:“小子,叫我一声爷爷,我就给你吃,叫声爷爷听听。” 姜小莲站在他身旁,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小声道:“钱大哥,他也挺可怜的,这馒头反正也冷了,就给他吧。” 钱贵瘪瘪嘴,他就是找个乐子。得,看姜小莲这幅模样,估计他在逗下去,她就该哭了。郁闷地站起身,把馒头塞她手里:“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姑奶奶回来了,可得你自己去说清楚,反正到时候扣的是你的月钱。” 姜小莲垂着头,将手里的馒头递给了蹲在门脚的人:“吃吧,小心些,别噎着。” “瞧他穿的那人模狗样的,也不知是从哪儿偷来的衣服。”钱贵单手甩着抹布,“差不多得了啊,又不是掌柜的,做善事那轮得到你啊,赶紧去把那堆碗洗了去!” 姜小莲没甚言语,见那人把馒头拿稳了,便去了院角打水洗碗。一回头,撞着正走来的夏君妍,连忙又低下头快步走开。 “干嘛欺负一个小姑娘?”夏君妍对着钱贵蹙了眉,又朝着那门角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眼睛顿时就瞪圆了!赶紧上前了几步,“周二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钱贵瞧她这样子,也知道自己方才玩大发,连忙道:“姑奶奶,这是……哪路贵人?” “周记布庄的二老爷。”夏君妍瞧着周二爷那依旧呆呆傻傻的模样,手里抱着个馒头也不知道吃,用着浑浊的眼睛傻愣愣的盯着看。 “我滴个乖乖!”钱贵尚不知道李春娥与夏君妍之间的过节,但周记布庄在云安县可是赫赫有名的,立刻就换了上笑脸,“二爷,您老咋坐这儿来了?小的伺候您起来,若不嫌弃赶紧到店里来坐坐?” 夏君妍瞧他那狗腿样儿,狠狠拍了他一下:“你小子少恶心人了啊!刚才还背着说我什么坏话来着?” 钱贵连忙抬手作揖:“哎哟我的姑奶奶哟,那个小妮子来路不明,我唱唱黑脸,也是为了镇住她,免得让她以为咱们好欺负。” “罢了罢了。赶紧把二爷带到厅堂里歇息,等会儿让周记过来领人。”夏君妍也不指望钱贵变成五讲四美好青年,以前就是偷鸡摸狗的,现在跟着她当伙计,那歪门邪道是不走了,但这浑油了的性子算是定了型,至少他也没啥坏心。 钱贵哈腰点头,正要去将周二爷扶起来,谁料这傻子性子犟的厉害。因着他的身份,钱贵也不好用蛮力,只能哭爹爹告奶奶地蹲在地上求他:“二爷,您老总这么蹲在咱们后院也不是办法啊。您要实在不想进铺,要不咱商量一下,换个地方蹲……哎哟,姑奶奶,您别敲我脑袋了,越敲越笨。”钱贵捂着头,顿时逃到一旁。 “还换个地方蹲,你倒是出的好主意!等会儿记得去把周家的人找来。”夏君妍哭笑不得,见钱贵实在不中用,只能自己上了,挂上了幼儿园阿姨般的笑容,柔声道:“二爷,你可还认得我?上次我去周记买布,还见过你呢。” 周二爷望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在用力的回想。 夏君妍再接再厉:“二爷出来是想做什么?与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个忙呢?” 周二爷呆愣愣看着她,好半响,终于吐出一个字:“我……,我……” “我看还是直接去找周记吧,这位二爷的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啊。”钱贵飘来了一句,周二爷立刻又垂下脑袋,盯着馒头不作声了。 “钱贵——!!” 见夏君妍怒了,钱贵溜得比兔子还快!夏君妍气的恨不得脱鞋子砸过去,碍着周家二爷还在,只能继续耐着性子与他说话。 “他……好像是饿了。”不知何时,姜小莲走了过来。夏君妍瞧了她一眼,脑中还想着晌午遇见那老汉的事情。 “那你先看着,我去给他拿点热的吃,这馒头就不要了,免得吃的胃疼又是麻烦。” 姜小莲点点头,找来了一个矮凳,拍了拍,示意周二爷先坐在凳子上来,免得一直蹲在角门那里,也对铺子颇有些影响。 周二爷倒是知道这个人是刚才给他馒头的,听话的走进了院子,不敢走多远,就坐在紧靠着门旁的角落里。 夏君妍将吃的拿来了,周二爷接过后反而朝着姜小莲看了一眼。姜小莲有些奇怪,小声道:“吃啊,我们掌柜的拿来的,没事。” 周二爷这才喝了一口汤,像个孩子一样拘束。 “他倒是认你。”夏君妍道。 姜小莲有些不安,连忙道:“掌柜的,我……我不是有意……” 姜小莲还要再说什么,见着钱贵领着四个人来了,连忙退到房间里去。前来的是周府的大管事,跑的一头一脸的汗,见到夏君妍连忙打了个千:“真是多谢夏掌柜,有劳夏掌柜帮着小的们照顾二爷了,我们老夫人说改明儿一定来郑重道谢!” “都是街里街坊的,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夏君妍退开半步,不敢受全了大管事的礼,“想来府上也是担心了,赶紧带二爷回去吧。” 谁料周二爷一听“回去”这两个字,顿时不乐意了,迈开腿就要走。他长得人高马大,之前一直缩着倒不觉得,现在急了,一股子蛮劲上来倒是谁都挡不住。难怪周府来了四个壮汉。夏君妍还道周府太过兴师动众,没想到这人是要绑回去的。 “二爷,您老想要什么,吃什么都对小的吩咐一声,哪能劳动您亲自出来。”大管事嘴上说的客气,手脚可麻利,直接押着周二爷就往马车里带。 那周家二爷也是二十好几快三十的汉子了,因为是个傻子,力气也不知到控制,挣扎的格外激烈,嘴里嚷着:“我……,我……要抓药……” 又是抓药? 上次见着这人他也是喊的这一句。 据夏君妍所知,周府如今病的只有周老夫人一个,依着周府的财力,怎么着也不可能亏待了周老夫人,为何这位周家二爷一直对抓药一事有着如此深的执念?还真是个孝子不成? “抓药这种小事随便打发个小子去就行了,二爷还是赶紧随老奴回家吧,老夫人可都等着您呢。” 果然一提老夫人,周二爷立刻安静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乖乖上了马车。 “啧,可惜了。”钱贵叹道,“白托生在个好人家,竟然是个傻的。” 夏君妍不客气的横了他一眼:“招呼你的客人去,哪儿那么多话!” 钱贵点头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道:“今儿那陈府的夫人亲自来了,还带来了一张名帖。说是府上要办一次小宴,想请姑奶奶去掌勺。”说着,将帖子递给了夏君妍。 夏君妍接过帖子正打算看,见这小子不还走,问道:“有事?” 钱贵咽了咽口水:“姑奶奶,这次咱们能赚多少银子啊?” “保准饿不死你。”瞧他那样儿,夏君妍无奈的摇摇头,自顾地走了。 钱贵讪讪地啧啧了两声,在院子里四顾一瞧,顿时拉下了脸:“看什么热闹呢,还不洗你的碗去,又偷懒!” 姜小莲连忙从房门处走出。她知道这店里除了掌柜的,其他人对她很不友好,只是当着掌柜的面不发作罢了。就算是掌柜的,脸上和和气气的,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了。说到底,还是因她是个来路不明的逃家女吧,还不知能在这里呆多久。姜小莲长叹一声,心中惴惴不安。 夏君妍正看陈夫人的名帖,人家都亲自来了,她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便打算带几样点心,明天去陈府登门拜访。抬头透过木窗,见姜小莲一个人在院角老老实实的洗碗,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了。 若真如她说的还好办,但万一要是那老汉说的才是真的,她就没有必要在收留她了。童养媳都是与主人家签过契约的,她就算想帮她也无能为力,毕竟她可没有挑战整个古代社会秩序的权利。 “掌柜的来啦,我碗洗好了,马上就去劈柴。”姜小莲忐忑不安的将洗干净的碗放进木盆中,让夏君妍检查。 夏君妍略看了几个,都洗的很干净,这个姜小莲干活倒是挺实在的。 “我记得之前收留你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 姜小莲愣了一下,不知夏君妍此话何意,一时间也不敢答话。 “当时你说,只要我收留你,你宁愿签卖身契给我。”夏君妍一边看着那干净的碗筷,语气很是轻松。 “卖身契……”姜小莲脸色有些晦暗。当时她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脑子也是蒙的,若是有人收留她当然是好的,但要是真签了卖身契,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交给旁人。要是夏君妍回头拿着她的卖身契去找到她的爹娘,到时候她若是在逃,可就不仅仅是惹爹娘生气这么简单了。卖身为奴,私逃的奴仆被主人家告上官府后,一旦被捉到是要打板子的! 夏君妍也是兵走险道,如果姜小莲真是那老汉家的童养媳,她自然是不敢在签一次,毕竟这丫头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大。可就算她不是,普通人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卖了。 “掌柜的今儿可是见着什么人了?”姜小莲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倒是聪明。对着聪明人就不说暗话了,夏君妍不绕圈子,直接道:“倒是被你说着了,今儿晌午在双河村,正巧遇着一老汉前来找丫头。” 姜小莲浑身抖了抖,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去。夏君妍见她瘦瘦小小的一个人也是不忍,捡了个凳子让她坐下。瞧她坐稳了,夏君妍便将老汉的外貌形容了一下,果不其然,姜小莲整个人神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掌柜的救我,那人……那人应该就是我爹爹。掌柜的可……可告诉他我在这里了?” 夏君妍摇摇头:“我虽没说,但你爹爹都找到双河村了,想要找来镇上也不是难事。到时候他要来带走你,我也不能拦着。” 姜小莲脑袋一片空白,等她回神后,夏君妍早就走了。 “瞧她那样也挺可怜的。”小玉依着门栏说道。自从夏君妍走后,姜小莲就一直魂不守舍地坐在院角里,大家年纪相近,不免生出些同情。 安大娘虚点了点她的脑袋:“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家爹都要找上门来了,咱们能怎么办,拦着不让亲生父女相见啊。” “亲爹怎么可能把闺女卖了当三房。”小玉嘀咕了一声,趁着安大娘没骂他,抱着脑袋溜了。 夏君妍正在前面算账,今儿食客出奇的少,让令她有些奇怪。见钱贵坐在门口,不由道:“去巷子口看看,是不是哪里又开了家新食铺?” 平时不搭理他,话就多得不得了,如今主动问了,这小子倒是扭捏起来了,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肯出去。夏君妍来了气,这小子最近胆肥了啊,柳眉一竖,钱贵赶紧小跑了过来,张了张嘴,结果一张脸憋了通红还是没崩个屁来。 “到底咋了?”夏君妍干脆搁下账本,解下了围裙,“算了,我自己问去。” “别,姑奶奶您可千万别打听!”钱贵这会儿倒是拦的快,见夏君妍脸色已经黑了,肝儿颤颤了,硬着头皮道:“今天大伙儿可能都去红香阁捧场了……” “红香阁?这是从哪儿冒……” “嘘——”钱贵杀鸡抹脖般的使眼色,让夏君妍的声音小点儿 夏君妍顿时明白过来了,低声道:“青楼啊?” 钱贵赶紧点头。 见这一下午了实在是没人来,夏君妍干脆提前打了烊。钱贵还魂不守舍地往外面望了几眼。 “你要是想去就去呗。”夏君妍算好了今天的银钱,抱着钱罐子便往后院去。 “小的哪里会去那种脏地方。”钱贵口是心非的打着哈哈。之前和店里的食客说的荤段子,扯了几句那红香阁的小红牌,他们这种泥腿子是没钱享这种福的,难得这小红牌要当众跳一次,心里还真是有点痒痒。 二人的谈话也没避讳着其他人,小玉听着脸唰的就红了,头都不抬的躲回房了。安大娘的脸色也很难看,夏君妍哪里知道她和钱贵说话的时候,安大娘正好站在身后呢,两个人一起垂着脑袋,接受安大娘爱的再教育。 “你这小子成天都在浑些想什么呢!”安大娘首先不客气锤了钱贵一下,又看向夏君妍……好吧,她是掌柜的,给留几分面子。回头一看,得,还有个听众站在那里,赶紧挥了挥手:“莲丫头也回屋去!” 谁料姜小莲却往前来了几步,问道:“你们刚才说的是……红香阁吗?” 夏君妍点点头,见安大娘一个眼刀子飞过来,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问道:“你知道那地方?” 姜小莲点了点头,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哭的众人一阵莫名。夏君妍赶紧将她带回屋,留钱贵一人继续接受爱的教育。 小玉见姜小莲哭着进来了,忙道:“这是怎么了?” 夏君妍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姜小莲冷静了片刻,轻声道:“恐怕……恐怕……他们说的那个红牌,我……我可能知道。” “啊?!”夏君妍大惊,“你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姜小莲冷静了下,颤着声音回道:“不瞒掌柜的,我那姐夫和人牙子走得很近。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门路,经常将一些年轻些的姑娘卖给人伢子,每卖一个都能赚三四两银子。前几个月,我听姐姐说他又卖了一个,往常他都是卖到旁的镇上为奴为婢,这次直接卖进了那脏地方,因为这个,这次他比往常多赚了十几两银子。” 听到姜小莲又说了一些关于那姑娘的事后,夏君妍的脸色顿时阴云遍布。早在当初她被刘五追着要债的时候,安大娘便一个劲儿的嘱咐让她当心些,又说隔壁村一个姑娘父母尚在就被卖进了楼子里,可把当时的夏君妍吓得不轻。要不是刘五倒台了,那李胜荣为了斩草除根,肯定也会把她给卖了! “你别怕。再怎么样那李胜荣还是你姐夫,卖谁都不会卖你。”夏君妍很不是滋味的安慰了姜小莲两句。 姜小莲没接话,胡乱的点了点头。 这时长生跑了进来,也没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冒冒失失道:“阿夏姐,门外有个老汉问咱们最近是不是见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 “啪!” 手中的瓷杯摔在地上,姜小莲僵硬地梗着脖子,一脸茫然无措。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要人 屋内的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姜小莲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将夏君妍一把死死抓住,一肚子话梗在喉咙里,也不知要说什么。夏君妍太抬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姜小莲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对……对不起。” “慌什么!”夏君妍抽回手,揉了揉手腕子。就连她也没注意到,刚才的她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威严。许是生意做久了,虽然经常是笑脸迎人,可遇到闹场子的身为掌柜也必须要拿出气场才能镇得住,又因她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此刻冷下脸,倒是连小玉也有几分不适应。 夏君妍问:“那老汉什么模样,要找的那个丫头和他什么关系。” 长生细细形容了一会儿,说道:“其他的我没问,他就说是找个丫头。” “人现在在院子的小门那里?” “恩。” 夏君妍起了身,对姜小莲道:“跟我一起去吧。你躲着些沿着墙走,别让他看见。” 见姜小莲还在犹豫,夏君妍也没多少耐心和她磨下去了,抬腿便走。小玉看着姜小莲那可怜的模样,不忍心,便安慰道:“你也别怕,阿夏没说把你送出去呢。” 姜小莲沉默的半响,忽而猛地抬头:“我也去看看!”说完,在小玉的遮掩下往小门而去。 自上次忘关门后,长生便警觉多了,见着生人问话,也只是将门开一半。等姜小莲和小玉走来的时候,就站在另一半的门后,除非外面的人直接走进来,否则是看不见她们的。 “咦,你不是中午的那姑娘么。”姜守全记性不错,见着夏君妍出来了便奇了一声。 夏君妍道:“大叔还在找你家媳妇儿呢。” 姜守全郁闷的叹口气:“可不是,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为啥不直接报官呢?既然是童养媳,您老手里肯定捏着她的卖身契,拿到官府去问问肯定能找到。” 姜守全狐疑的看了一眼夏君妍,一个小丫头咋明白的这么多。就听身边那个小子道:“这是我们掌柜的。”姜守全顿时点了点头,回道:“家丑不可外扬啊。再说了,俺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家,真要闹到官老爷那里去了也不好收场,既然掌柜的不知道,小老儿也就不打搅了。”拱了拱手,便走了。 门后的姜小莲心跳如鼓,直到长生将门完全阖上后,这才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嘴里还不断念着:“童养媳……呵……童养媳?!” 夏君妍瞧她神色不对劲儿,赶紧和小玉将她从地上架起来。 “刚才你可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你可熟悉?”夏君妍立刻问道。 姜小莲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挣开了二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我不是童养媳!我不是!!”说完,就跑回屋里哭了。 夏君妍和小玉二人面面相觑。 直到用晚饭的时候,姜小莲还是没有出来。夏君妍挑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半天没放进嘴里,还在想着姜小莲的事。钱贵配着酸萝卜条,咬了一口馒头悠悠道:“我就说那妮子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来路,瞧,麻烦找上门了吧。” “如果她真的是童养媳,那她下午那个样子……”小玉道,“反正我觉得不像是装的。” 钱贵拿着筷子虚点了点:“俗话说做贼心虚啊,小玉你是不知道这些歪门邪道。她要不是童养媳,干嘛那么大的反应,还吼了咱们姑奶奶!真是吃的雄心豹子胆了!姑奶奶,等会儿我就把她给赶出去,本来大家跟她无亲无故的,收留这几天已经够意思了。” “阿夏啊,你打算咋办?”安大娘蹙着眉,“这一屋子的人都等着你拿主意,毕竟你是掌柜的,你说什么大家照办就是。” 夏君妍扒了一口饭,脑袋太饥饿了,她需要补充一下能量才能思考。 “吃饭吃饭,吃完了再说,免得菜都凉了。” 小长生弱弱道:“阿夏姐,今儿晚上咱们的吃的大部分都是凉菜……” 夏君妍:→_→ 长生:QAQ 因姜家人找来了,众人也不放心夏君妍一个人和姜小莲待在铺子里,便都打算留下来。好在食铺后院的房间还有空着的,两个人一间屋子倒也住得下。安大娘自告奋勇的要求与姜小莲同住,她经历得多,毕竟年纪和资历摆在那里,由她看着姜小莲,大家也放心。长生和钱贵两个睡在库房旁的小屋里,倒也能将就一晚。 “阿夏,想什么呢?”小玉翻了个身,发现夏君妍还没睡,一双眼睛睁着老大,望着床顶的幔子发呆。 “我在想……恩……” 小玉等了半天,也没把夏君妍的后半句话给等出来,把她郁闷的也睡不着了,催道:“你别说半截话啊,说啊,想什么呢!” “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炸个秦桧配米酒试试?” 小玉:“………………………………”算了,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逼她了。打了个哈欠,翻身继续睡觉。 夏君妍望着小玉的背影——她真的是在想吃的啊,为什么小玉不理她了?难道她张了一张“我很严肃我很高深”的脸吗? 大家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第二天天还擦着黑,安大娘便起了。一直忙到了下午,钱贵朝着后院角落里望了一眼,啧了一声:“那妮子脸皮还真厚啊,这是打算咱们姑奶奶不开口,她就一直赖这儿不走了?”又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姑奶奶又去哪儿了,咋昨儿连着今儿都往外跑都往外跑呢。” 安大娘横了他一眼:“咋,掌柜不在,你小子又想偷懒?” 钱贵连忙赔笑:“哪敢啊,只是这几天太阳大,人都不太出门,这大中午的哪有人来啊,我也是忙里偷个闲。” 夏君妍正带着一盒子点心去了陈府。递上了陈夫人给的名帖,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丫鬟前来接她。 “夏掌柜来啦,咱们夫人可等着您呢。”瑞珠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东西,便道,“夏掌柜来了是贵客,这由我来拿吧。” 夏君妍道了声谢,随瑞珠一道去了陈府待客的小厅。 绕过一面砖雕照壁,府内样貌才映入眼帘,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意境。陈氏算得上是云安县的望族了,陈夫子的官当到了州府一级,且陈氏族内还出了京官,不过听说是嫡系里出的。云安县的陈氏应该是旁支,就算如此,云安陈氏在这周围好几个县里都是颇有名气。 又走了有小一刻,这才见到了陈夫人。 除了上次进了县主府上,夏君妍还是头一次到古代的大户人家里观光。毕竟上一次,她也只是一直呆在下人们聚集的地方,今儿来到这正宗的古代大院,夏君妍恨不得拿个相机过来拍拍,这可都是古董啊! “见过夫人,夫人万安。”夏君妍收了心思,对这陈夫人微微福了礼。 陈夫人连忙道:“夏掌柜不必客气,快请坐。” 刚一落坐,便有一水灵灵的小丫鬟前来上茶。夏君妍算了一下,光是站在这屋里伺候的丫鬟就有三个,守在门外的丫鬟是四个,更别提院子里的使粗的婆子,管事的娘子们了。 古代的奢靡生活啊,夏君妍觉得自己太受刺激了。 陈夫人也在默默的打量着夏君妍。这女子虽然是农家女出身,举止间倒也并不粗野,见到这一室的摆设虽然也会多看两眼,但面上还是沉的住。——是个好苗子。 “今日请夏掌柜来,是有一不情之请。我打算办一席小宴,请镇上的几位走得近的娘子来一叙,因到时都是女子,我想着若是掌勺是位厨娘,想来也会方便不少。昨日品了夏掌柜的手艺,乃是一绝,不知夏掌柜可否赏光?” “夫人邀请,小女子自是不敢推辞。”夏君妍已经看着银元宝长着翅膀朝自己飞来了,“只是不知夫人要请多少人,各位娘子的口味如何,小宴订于何时?” 陈夫人听她说话,心道这是个办事有条理的,便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将拟好的单子拿来。” 秋儿一愣,在回过神时,瑞珠已经将单子递在夏君妍手上了。 陈夫人也是有心考一考,谁料夏君妍扫了几眼,便合了起来,笑道:“我知道了,夫人写的很详细,这几天我试做些个小样送给夫人品尝,若是夫人不满意,也可尽快敲定旁的食铺。” 陈夫人有些不放心,怕夏君妍存着将单子拿回叫旁人帮她看的念头,便道:“几位娘子口味各异,不知夏掌柜有何打算?” 夏君妍道:“这单子写得很明白了。卫家娘子喜甜,几位小姐口味偏淡,又有吴家娘子忌辛辣……因着夫人小姐们都是娇客,这会儿我也不能立刻拿出菜谱来,还望夫人容我回去略想一想。” 她真的识字!! 陈夫人大喜,忙道:“夏掌柜说的是。夏掌柜是个实在人,我也就放心了。” 瑞珠看了一眼秋儿,趁着夏君妍离开后,悄声道:“真没想到,夏掌柜也识字呢。看模样,夫人写的那慢慢一张单子她都认得呢。前儿夫人教你写字,你可背全了?” 秋儿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好歹是个掌柜,识几个字不算什么。夫人等会儿还要赏花呢,我可得陪着去,姐姐且慢,别送了。” 另一个丫鬟看着这场嘴巴官司,不由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她总归是夫人的亲戚,与我们是不同的,心气儿高些也是常理。” 瑞珠绞着帕子,愤恨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什么亲戚,还不是伺候人的,进了府还真拿自己当小姐了!夫人的首饰原本是喜子管的,偏她来了,便把喜子赶去膳房了,美其名曰让喜子早些习惯了哪儿的杂事,以后在夫人面前帮她求一一个管事娘子当当。我呸!也不看自己多大的脸面!” 夏君妍回去后便闷头琢磨陈夫人拟的那张单子了。并非所有要去的娘子口味都写出来了,只点名了几位比较重要的人物,以及一些比较特殊的口味。托这张单子的福,夏君妍也算是初步了解了云安县的富人群体。原来孙掌柜这样的只能算是县里的中等人家,虽然他的聚福楼非常有名,但家族不给力,至今也就一个孙泽考中了秀才,孙掌柜自己的两个儿子似乎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 夏君妍也裁了一张纸,想到什么自己能做的或是可以尝试的,便拿着简易炭笔在上面写两笔。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是两日过去了。 因苦夏,食铺的生意也不如之前火热了,每日的流水到也够能撑住店里的开支,夏君妍看了两眼账簿,不打算和老天爷斗。好在还有专送给衙门的菜,这倒是个稳定的来源。 想到此处,便起身去灶房里看看。若菜都准备好了,她也赶紧做好送过去。姜小莲还是躲着大家走,不管大家给她多少脸子,只要夏君妍没明着说赶她,她倒也呆得住。 “亏的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估计也是个混混。”钱贵如此评价。 夏君妍不置可否。刚净了手,回头一看,莫如深巡街巡到门口了。虽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但如今太阳也大的让人睁不开眼,莫如深又是一身严实的官服,额头上早就起了密密的洗汗。 眨眼功夫,钱贵迈着长腿就奔了过去:“哟,莫大人您来了,赶紧进店歇息歇息,您老这没日没夜的为咱们云安县保的四方平安,真是劳苦功高啊!” 莫如深直视前方——夏姑娘好像在净手?要做菜了吗? “莫大哥,喝完凉茶再走吧。” 见夏姑奶奶了,钱贵有眼色的闪到一边。 莫如深道:“最近天热。” 夏君妍点点头,“可不是,这太阳毒的厉害,到晌午的时候都不敢出门了。” 谁料莫如深没来由的来了一句:“这样很好。” 夏君妍眨眨眼。莫大哥这话的意思是太阳毒的很好?还是不出门很好?应该是后者吧。见莫如深还顶着太阳站在门口,便道:“莫大哥你进来坐一下啊,等会儿送衙门的菜就做好了,前些日子的菜色如何,需不需再加些什么?” 莫如深从善如流的走了进来,就坐在灶房前的大树下。 “菜色很好,不需再加什么。”想了想,又站起来往灶房走了几步,见夏君妍正在掂锅爆炒,整个灶房里一股热气。莫如深顿时蹙了眉,好不容易等夏君妍休息了,便道:“何必如此,随意做些便可。” “那怎么行,食客至上啊。”夏君妍拿着帕子擦了擦汗,“我每天也只在这时候忙一会儿,其他时间也一直都闲着。” “最近天热。”莫如深道。 说第二遍了,夏君妍心里默数。莫大哥话很少,所以他从来不说废话,每一句话都是意有所指的。最近天热,所以最好待在铺子里不要出去,所以中午送菜她就别亲自去了。 夏君妍脑袋上顿时冒出一个灯泡——“是啊,最近钱贵往外送菜时我也会多加些银钱给他,毕竟赚的也都是辛苦钱,这些天也托他往衙门跑了。” “他是伙计,分内之事。” 宾果!她猜对了!终于能跟上莫大哥的思维了,好开心哦。见莫如深也是一头汗,他该不会是专程来提醒她的吧?被关心了啊,夏君妍心里美滋滋的,可一对上莫如深那张冷冰冰的脸…… 好吧,也许莫大哥是顺路过来提醒一句,作为普通朋友这样关心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夏君妍果断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大夏天的,透心凉,心飞扬。 莫如深很有自知之明,除了几个相熟的好友没人可以和他自在的待在一起,就算是好友,也只是出任务的时候喜欢和他一组罢了。听到夏君妍保证不会在太阳底下自己送菜去衙门后,心也就放下了,便不再多留,免得惹人生厌。 夏君妍见他要走,当他是公务繁忙,自然不敢多留。便道:“莫大哥也小心些,太阳毒的厉害,也别太累着了。” 莫如深只给她了一个背影,头也不回的从小门走了。夏君妍叹口气,莫大哥的座右铭八成是:我说话的时候从来不在乎别人酷不酷,因为他肯定没我酷……算了,习惯就好,莫大哥性格如此。正要继续做后面的几盘菜,突然听到前面大堂传来一阵吵闹声。 人都晒得没力气了,哪儿都安安静静的,怎么突然这么吵?刚走到帘子旁,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我家丫头就在你们铺子里,你们食铺拐骗我家的人,还有没有王法啦!!”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闹事 那妇人声音极大,虽然现在是晌午无论是铺子还是外面都没多少人,但就凭那几嗓子,还是把隔壁铺子的伙计给喊出来瞧热闹了。 夏君妍正还想再听听,突然见着安大娘已经站到自己身边了,手里……还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擀面杖。 “大娘……”夏君妍想将她劝回去。 安大娘抬眼一瞪:“你当你是铁打的?瞧瞧外面那阵仗,你就这么单枪匹马的闯?” 夏君妍果然闭了嘴。 “阿夏,小心为上啊。”小玉也跟着帮腔,当然她手里没拿擀面杖,毕竟这样不雅,她就是在袖子里藏了两根缝被子的针而已。 夏君妍揉了揉额角,想了想,还是道:“别乱来,他们人多,咱们就算打也打不过。”招来了长生,对他道:“等会儿我给你眼色你就去衙门找捕快过来。” “咋不现在就去?”安大娘急道。 “现在不是时候。” 安大娘见她还是那副慢悠悠万事不愁的样子,她自己不急,真是把旁人给急死了。 夏君妍安抚道:“大娘莫急,这里是云安县,他们寿桥村的来闹事,也得掂量是不是在自己的地头上。”又交代小玉别出去,免得被冲撞了,让安大娘就留在这里顺便看住姜小莲,免得大家都去了前面导致后院没人。刚吩咐了几句,帘子外的那女人已经开始哭道夏君妍要逼死她家丫头的地步了。 姜罗氏哭的正厉害,突然见隔间的帘子一动,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走了出来。一身水蓝的襦裙,头上别着一只缠花银簪子,看起来清清爽爽。 早听说这铺子是个女掌柜开的,原以为还是个三十四岁的妇人,没想到竟然连双十都不到。这样的年纪,搁在平常人家也才是刚嫁为人妇,被婆婆压着立规矩,连步子也要先量好了再迈,要的就是谨小慎微,时刻垂头听训。 姜罗氏也是快娶媳妇的人了,见夏君妍面嫩,最后一丝顾忌也没了。这种丫头片子要是治不住,她这辈子就算白过了! 正要高喊,谁料那丫头片子直接大步迈了过来,二话没说,重重拍了屋里的伙计一章,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钱贵!你小子又皮痒了不是!这么多客人不伺候,干站着作甚!老娘给你的工钱是让你来做白活的吗?!” 钱贵哭着求饶:“姑奶奶息怒,息怒!小的一直在问这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可这位大娘二话不说就懒在了地上不起,这……这男女授受不清,小的也不敢拉啊。” 呸他娘的男女授受不清,明摆着就是恶心她! 姜罗氏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竟然这么泼辣,见到自家男人的眼色,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嚷嚷道:“你就是掌柜的吧?” 夏君妍变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对着伙计还怒不可遏,转脸就堆上了笑容:“正是。不知大娘想吃些什么,小铺虽小,但几样拿手菜还是有的。” 姜罗氏不耐烦的横了一眼:“少说废话,我家丫头在你铺子里,赶紧让她出来!” 夏君妍四顾看了一圈。满屋子的男人都没说话,他们自恃着身份,虽然是来要人的,但对方是个女掌柜,自然还是让婆娘去说较好。但有一个三角眼的中青年男子,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她看,嘴角还带着邪笑。 夏君妍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股子恶心不断的从胃里往外冒。 “不知你家丫头是何人?”夏君妍笑道,“大娘最好描述的详细些,我也好看看店里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姜罗氏白了一眼:“我家的童养媳。”又比划了一下模样,续道,“你少装蒜,她就在你铺子里。你要是不交出来,就别怪我们搜铺子了!” “哦……童养媳。”夏君妍一副“你说的很对,我肯定照办”的诚恳脸色,“看来大娘家的童养媳跑了,这可真是件大事啊。既然是童养媳,可有契约呢?” 姜罗氏怒道:“我是来找你要人的,你推三阻四是个甚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老娘是什么人!” 夏君妍叹道:“这年头坏人多啊,防不慎防。大娘让我交人,可口说无凭,万一你们是人牙子怎么办?” 姜罗氏心里发虚。哪有什么契约,那姜小莲是她的亲生闺女,可若大家知道是她闺女跑了,对姜小莲的名声有影响不说,万一传到那大掌柜的耳朵里,这门好亲可就黄了。 “听掌柜的意思,看来人的确是在你铺子里了?” 夏君妍抬头一瞧,说话的正事那个三角眼的男子。 姜罗氏见自己大女婿开口了,顿时不慌了。李胜荣的能耐,在他们村乃至他们镇上有的赫赫有名的,一个丫头片子,说到底也只是嘴硬罢了!说不定是姜丫头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一时心软。 李胜荣慢悠悠的走来,直接坐在夏君妍面前,笑眯眯道:“夏掌柜的开铺子做买卖也不容易,咱们也不想在这儿闹事,明人不说暗话,你收留的那个丫头叫姜小莲,不妨直接叫她出来见见。”说着,斜眼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夏掌柜,我送你一句,想要替人撑腰,也要看看自己的腰杆子硬不硬!” “这位大哥是……?” “夏掌柜记性怎么变差了。以前见着我还亲热的喊一声李大哥呢。”李胜荣打量着夏君妍,有一段日子没见,这丫头真是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听说前阵子因前任县令老爷为了政绩,当了一回青天大老爷,特地将刘五给削了,这丫头不仅没了外债,倒是得了些银钱。啧啧,家里死光了,连个兄弟都没,又加上这一笔银子,放谁眼里都是个可人的小娘子啊。便宜谁不是便宜,还不如从了他李胜荣,至少大家还都是个熟人。 “哟,李胜荣啊。”夏君妍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听得他那恶心的语气,恨不得拿着擀面杖直接抽两棍子。姜小莲说李胜荣跋扈,又因为这些年与乡里的里正交好,那胆子更是大破天了。她一直忍耐着没去寿桥村,就是担心那里是李胜荣的主场,也怕打草惊蛇,这次将姜小莲一直留下,果然引得李胜荣自己就来了。 “我怎么没听说我家还有一个姓李的兄弟呢。”夏君妍略沉了脸,“你可别见着一个人就喊妹妹,姑娘家的名节可不是挂在嘴里念着玩的,可怜我是爹娘都去了,若是碰着家里有父有母的,当心被人打一顿!” 李胜荣对这样的威胁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笃定了姜小莲就在夏君妍这里。毕竟这是妹妹李春娥透给她的风。听妹妹说一直想招夏君妍去铺子当绣娘,结果被她给撂了面子,妹妹可是不乐意的一阵子。妹妹李春娥那点小心思他还不清楚?无非就是看着夏君妍性子软好拿捏,以后往她小叔房里一塞,整个周记也差不多算是落她荷包里了。 李胜荣挥了挥手,后面那七八个从寿桥村来的汉子立刻就往里面冲。 钱贵惊的大喊:“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李胜荣眼露狠色,“等把人找出来再说王法吧!” “让他们搜!”夏君妍呵斥住了钱贵,又道,“谁都别拦!” “还是夏妹妹识时务啊。”李胜荣笑道,“改明儿哥哥来尝尝你的手艺,别说,你这铺子开的倒是有声有色的。刘五那人不是个东西啊,幸亏死了。” 夏君妍朝着门帘子那里瞟了一眼,长生激灵,仗着人小没人注意,赶紧溜了。安大娘已经护着小玉站到里面,不一会儿,姜小莲被拖着出来,头发也乱了,脸上也是通红,说不出的狼狈。 “啪!” 姜罗氏看到女儿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抽了她一嘴巴! “你倒是再跑啊,长能耐了你!” 姜小莲咬牙,不吭一声。 “行了,既然人找到了就回去吧。”一直没发话的姜守全也是气得不轻,之前在田垄上就遇到了这女掌柜,她却隐瞒不报,简直可恶!不过眼下将丫头押回去才是正事,以后在收拾这个女掌柜也不迟! 一大群人正要走,姜小莲剧烈的挣扎起来,嘴里喊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就算把我拘回去,我还是会跑的!” 姜罗氏气的又打了她一嘴巴。两道红印子顿时爬满了脸颊,这力道重的连钱贵都看不过去了。 姜小莲冷笑。 这就是她的亲人! 卖了姐姐还不算,如今也要卖她了! 夏君妍看够了,站起身,肃然道:“慢着!从我铺子里将人带走,难道不过问一下我这个掌柜的吗?” 姜守全黑着脸:“老汉带走自己家的童养媳,关你甚事!当日你对老汉隐瞒此事,老汉也既往不咎了。你这女子怎么不识好歹!” 夏君妍再次问道:“这个叫姜小莲的,当真是你家的童养媳?!” 姜守全早就被夏君妍激怒了,立刻道:“当然是我家的人!我们不告你一个诱拐之罪就是放你一马,你一个丫头片子不要不识好歹!” “既然大叔言之凿凿,那你们可更不能走了。”夏君妍快步上前,众人还没回神之际,突然抽了姜小莲一个耳光:“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既然是别人家的童养媳,竟然还敢与我签卖身契!老娘见你可怜,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你,还不叫你主人家快快还来!” 姜家来的人顿时有些傻眼。 夏君妍还在嚷:“所谓一仆不侍二主,你这小贱皮子竟然背着主人家又把自己给卖了一次,我那一百两银子岂不是白白被你骗了去!” “你胡说些甚!”姜罗氏首先跳了出来,“空口白牙的,卖身契呢!” 夏君妍冷笑:“我要是现在拿出来,被你抢了撕毁岂不是冤的慌!这妮子反正是不能走了,不把这事弄清楚,老娘就上衙门哭去,就算是说到官老爷那里也没有这样事,一个童养媳还能把自己再卖了一次!我看呀,说不定就是你们一起合伙诓我银钱!甚么童养媳,骗子的说辞罢了!” 李胜荣没想到姜小莲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父母族亲尚在,她就敢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走!跟我上衙门去!”夏君妍有意要将事闹大。在姜小莲终于下定决心与她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刻,她就问过她,万一因为此事将她的名声闹没了,可怎么办。姜小莲说那样正好,没了名声的人也不用担心嫁给谁当妾了。而夏君妍则是想,好不容易将李胜荣这恶人等来了,不借着姜小莲一事将他给整倒,日后肯定会是一大隐患! 铺子大门没关,左右四邻听到动静早就聚在外面看了。有几个熟悉的人不由叹道:“这夏掌柜的运势还真是衰到家里,前阵子刚被人砸了铺子,现在又遇到一伙儿闹事的。” “谁让她是个女流之辈呢。”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要说这女人还真没什么见识,搁着旁的掌柜身上,招个带卖身契的肯定是要将对方八辈祖宗都问清楚,这女人啊,就是心软啊,说些可怜的话就卖下来了,凭白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麻烦!” 铺子外议论纷纷,铺子里面也是闹的厉害。姜守全听到姜小莲竟然敢自己签卖身契,气的当场就给了她几脚。幸亏钱贵眼尖,钻进来将她用力往旁边一扯,堪堪躲过。 “好啊,你们果然是骗子,见到走不了了就要毁尸灭迹了是不是!”夏君妍说着,突然眼尖的发现外面围观的人往两边散开,顿时拿起了帕子,委屈哭道,“我老老实实的开门做买卖,凭什么要被人这样作践!无非见我父母具无,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连骗子都光明正大的欺负到头上了。” 莫如深来的时候,夏君妍哭的正惨。一声一声的,还有些喘不过气来。一个人被逼着靠墙站着,周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和妇人,夏君妍越发的显得瘦弱不堪。 “同是女子,我见她可怜便买下了她。这年头,做善事都能被人骗。” 夏君妍哭的莫如深心都要纠结死了,之前还乐呵呵的在后院与他说话,这才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哭的梨花带雨。 姜家人没想到捕快们竟然真的来了! 这年头的人,轻易是不肯招惹衙门的人的,所谓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加上大部分都是文盲,又不能请讼师,去了衙门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啊。正因为大环境如此,所以大家早就习惯了私了,一辈又一辈的“私了”下来,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意外”了。 莫如深扫了两眼,闹腾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夏君妍已经跑了过来,直接跪在了他面前:“莫大人!请为民女做主啊!也不知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伙同了那个叫姜小莲的诓骗民女的银钱!这是姜小莲的卖身契,请大人过目!” 内卫的暗杀头子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今天被夏君妍这小女子的一跪,惊的差点踉跄了一步。 “夏掌柜的赶紧起来,有什么冤屈自由衙门做主。”吴大很有眼色的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虚扶一把。 夏君妍擦了擦眼泪,让声音保持着平和,手一指:“那女子叫姜小莲,她签了卖身契与我。可现在这群人找来,说她是他们家的童养媳。我倒是想问问,这女子到底是归我,还是归他们?” “胡闹!”姜守全终于忍不住,虽然捕快大人们在场,但是他们姜家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她自然是我家的人,不就是欠了你一百两银子吗,还你便是!” “真的要还一百……”姜罗氏还要说话,被姜守全一瞪,讪讪的退到后面去了。 谁料夏君妍道:“我不要银子!这个姜小莲一侍二主,当律就该打死!说句不该说的,银钱之事是小,我的好心竟然被她给骗了,这善心岂是一百两银子就能打发的!这样的女子,就该押到衙门去打板子!” “不可啊!”姜罗氏急了,死死拉住姜小莲,又是愤恨又是紧张。再怎么样,这也是她的闺女,这样被衙门打死了岂不是冤枉。可唯一能够将姜小莲救下就只能说明她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一侍二主的说法了,而且一旦证实了他们是姜小莲的亲生父母,想来夏君妍手里的卖身契也不算数了。自古儿女都是父母的,哪有父母尚在,子女能够做自己主的! “当家的,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丫头被打死吗?”姜罗氏焦虑道。 姜守全也急了,他没想到这么个丫头片子心竟然那么狠!只能安慰自己这里是云安镇不是寿桥村,闺女的名声在这里受损,影响也是有限的。 铺子外的人早在官差来的那一刻散了。 姜守全嘿嘿赔笑道:“不瞒各位官爷,这姜小莲其实是小老儿的亲生闺女。只因担心大肆寻找令她名声受损,这才编了个童养媳的借口。请官爷的可怜老汉的爱女之心,绕了她这一回吧。小女欠夏掌柜的银钱,老汉定是分文不少的还来。” 毕竟夏君妍是苦主,莫如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看如何?” 夏君妍等得就是姜守全这句话,又再问了一遍:“这个姜小莲当真是你的亲生闺女?” “当真!”姜守全又对着捕快们道,“老汉可以请族人来作证的,这是做的不假的。” “早说了是一场误会!”李胜荣笑眯眯走来,“如今说开了便好了,叨扰了夏掌柜这么半天,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是何人?”莫如深冷声问道。 李胜荣赶紧道:“小的李胜荣,是姜家的半子,这姜小莲乃是小人的妻妹。”又瞧着眼前的官爷有点眼生,便想套套近乎,“小人也时常来云安县,之前的魏捕头……” 莫如深抬了手,吴大立刻道:“闭嘴!你哪那么多话!” 李胜荣一愣,有些不明白这吴大怎么和以前态度不太一样了。 姜家来的人一瞧,也知道今天是讨不得好了。毕竟姜小莲的自作主张,让他们处处被动。此刻话也说开了,又答应了换银子,还是整整一百两,想必那个夏掌柜也不会说什么了。 吴大也是这么想的。心里还想着这夏掌柜真是有些财运,上次陶庆年一闹,得了二百两,这二次又白赚了一百两。 谁料夏君妍突然正色道:“这些人不能走!” “你——”姜守全气的浑身发抖!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活的一辈子,还没被人这样作践! 夏君妍冷笑。 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顶着铺子里所有人的压力留下姜小莲,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和卖身契吗?她略略让自己平静些,好整以暇的从袖中拿出早已写好的讼文呈给莫如深。 “民女夏氏,告寿桥村李胜荣掠人,卖人!”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公堂 看着下面跪着的乌泱泱一片人,柴县令无奈叹口气。半个时辰以前他还在后院喝着冰镇绿豆汤,听着府里养的小戏子唱戏,那悠远柔婉的唱腔,柴县令自己也不禁跟着哼了起来。正要起身也跟着来一段,夏君妍的状纸到了…… 又是这位夏掌柜。 哎…… 柴县令看着手里的状纸,这年头是不允许请讼师的,一旦请了必要先打上三十大板。究其原因,因那讼师总是挑词架讼,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利用巧言模糊县令判断。古代讲究以和为贵,讼师这个职业很显然是与“和”而相悖的。 不过这状纸上的字,柴县令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按理说能够当讼师的也都是一些书生,最少也会是个秀才,读书人若将字写成这种狗爬,早就被先生将手打断。 柴县令拍了惊堂木,问道:“夏氏,此状纸是何人所书?你若从实招来,本官也就免去你擅请讼师的板子。” 夏君妍轻咳了声,润了润嗓子:“回禀大人,这状纸是民女自己写的。” 柴县令顿时愣了一下,抬起头将堂下的夏君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好吧,这年头不让请讼师,但是也没制止打官司的人自带讼师技能。 “你状告李胜荣掠人,卖人可有凭证?”柴县令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民女有人证!”夏君妍朝着姜小莲看了一眼。 果然姜小莲立刻上前跪下,哭道:“民女姜小莲,寿桥村人士。” “你便是那被卖之人?”柴县令问道。 “是。” “胡说!”姜罗氏顾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将姜小莲拽回来,对着柴县令嚷道,“县令大老爷明鉴,她是我亲生的闺女,李胜荣是我的大女婿。这……这怎么可能是卖人!我女婿卖我的女儿,听起来就是荒唐!我问你,你平白无故的朝着我们泼脏水,卖身契呢?!没有卖身契,哪里来的卖人!倒是你,哄得我闺女签了卖身契给你,你才是卖人呢!” 李胜荣也道:“是啊,夏家妹子说我卖人,可有卖身契为证?可有牙婆为证?”又对柴县令磕了几个头,回道,“天地良心啊,小人一直本本分分的做人,从来不敢做任何坏事啊。” 柴县令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便道:“可有物证?” 夏君妍看了那堆人一眼,回道:“县令大人,可否容民女问姜氏几个问题。” 柴县令见她那不慌不忙的样子,还要问几个问题……艾玛,这种调调太熟悉了!想当初在朝堂里,御史言官们互掐的开场白就是:我可以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吗? 头好疼。 那段记忆好痛苦。 但柴县令还是点了点头:“问吧。” 夏君妍站起身,走到姜罗氏面前:“我且问你,姜小莲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姜罗氏回看了一眼姜守全和李胜荣,见那二人都点了头,这才道:“当然是!” “一月以前,你要将姜小莲许配给青石镇上的财主杨宏立可有此事?” 姜罗氏顿时瞪了一眼姜小莲,这肯定是她说的!这丫头的胆子越来越肥了,什么事都和旁人说! “我是她娘,姻亲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我自己的亲闺女有什么不对?” 夏君妍笑道:“也就是说,你的确要把姜小莲许配给杨财主了?” “县令大老爷,这个夏氏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李胜荣道,“我岳母嫁女与掠人卖人有什么干系?难道父母嫁闺女就是卖人了吗?我那妻妹年纪小,被夏氏哄着签了卖身契,还请大老爷还妻妹一个公道!” “是啊,这世上哪有父母尚在,子女就自己把自己卖掉的道理!”姜守全也出声道,“三日前我曾在双河村遇到了这位夏掌柜,问她小女的去向,这位夏掌柜明明将小女藏在店中却隐瞒不予老汉说,若不是老汉今日找来,还不知小女会被她藏到几时,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柴县令看了一眼夏君妍,心道这丫头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管好自己的铺子便是,作甚要去管旁人的闲事。但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夏氏还有什么可说的?” 夏君妍面色肃然:“青石镇财主杨宏立,年过而立,未到不惑,乃是一白身平民。根据我朝律法,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人一妻一妾,庶人一夫一妇,普通百姓年过四十,且无子,方可纳妾,私自纳妾者,责以四十大板。杨宏立家中已有嫡妻一人,通房两人,膝下育有二女,无论是年龄,还是子嗣,都不符合纳妾的规矩。杨宏立尚无休妻的举动,而姜罗氏口口声声说要嫁女,请问,这样如何嫁女?” 姜罗氏听着傻了眼:“这……这……” 李胜荣立刻道:“我岳母近来有些糊涂了,妻妹嫁的不是什么杨财主,而是镇上另一个姓杨的屠户,尚未娶亲呢。” “是不是要嫁给杨财主,县令大人可以去青石镇请杨财主来此一问便知。”夏君妍继续道,“今年三月廿六日,李胜荣卖寿桥村巧姐予红香阁为妓,卖良为贱。按我朝律例,掠人,卖人为奴婢者,行绞刑。” “那时她爹欠我的钱!!我可是有欠条的!” “三月廿三日,李胜荣带人去巧姐家威胁,左右四邻皆可作证。按我朝律例,恐喝取人财物者,口头恐喝亦是一样,恐喝取财,无限多少,应杖责六十。” “放屁!老子是光明正大去要钱!” 夏君妍根本就没理会他,又道:“今姜家与李胜荣来夏记食铺讨人,铺内上到掌柜下至伙计均无阻拦,但姜家众人趁乱欧击铺内伙计,按照我朝律例,诸斗殴人者,笞四十。此外,因为来的很急,民女还不知道店内是否有财物方面的损失,按照我朝律例,若以他故殴击人,因而夺其财物者,计赃以强盗论,具体刑法还请县令大人度量。”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什么律例,什么殴人掠人,统统都是胡说八道!!”姜罗氏被夏君妍一口一个我朝律例气的发狂。 夏君妍白了她一眼:“姜罗氏,这里是公堂,你再这般形同泼妇般无礼,当以咆哮公堂之罪论处。” 见姜罗氏的确不敢扑过来挠她,夏君妍便上前一步,对柴县令道:“综上所述,若姜小莲这门亲事是父母做主,则是父母掠人卖人,若是李胜荣牵线,便是和诱者,虽罪减一等,但也是流放两千里。且李胜荣还有殴人,夺人银钱等罪,望大人明察!” 柴县令深深看了两眼夏君妍,又朝着一旁面无表情的莫如深看了一眼。前阵子莫如深从衙门里拿了一本今年新刊出来的律例回去,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自来到云安县后,他就发现自家的捕头大人似乎挺照顾这夏家丫头的。柴县令是过来人了,莫如深那张冷冰冰的脸下藏着的一点小心思,他也能猜出来。看来,这次是特地去指点过了? 啧啧,冷面老虎也是挺心疼人的。既然都把夏家丫头把该说什么都想到了,怎么不帮她把状文也写一份呢。这夏家丫头的狗爬字,也幸亏是遇到他了,换个旁的县估计看都不看直接扔掉,免得污了眼睛。 “她……她是血口喷人!”姜守全再也跪不住了,依着夏君妍的说法,合着他们都该死了! “大老爷明鉴,小人与那杨家也没婚书,怎么来的卖女呢?还有什么殴人……这更无稽之谈啊。大人万万不可听信那人的一面之词。” “是的,断案讲究人证物证。应该去青石镇请财主杨宏立,红香阁请来巧姐和双河村巧姐父母,再恳请大人请镇中大夫前来为民女店内伙计钱贵验伤。而一众嫌犯分别关押侯审,以防串供!” 柴县令哀怨的看了一眼莫如深——你这小子教的也太全了吧!这小词一套一套的! “夏掌柜说的极是。”柴县令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姜小莲,若夏君妍所说属实,那么姜小莲也是苦主,便问道:“刚才夏掌柜所言你与财主杨宏立的亲事,可有假话?” 姜小莲道:“夏掌柜说的句句属实。李胜荣做媒,让我爹娘把我嫁给杨财主。我因不想与人做妾,才逃出家来。” “你这杀千刀的贱蹄子!那个姓夏的都要把你爹娘都逼死了,你竟然还在胡说!!”姜罗氏对着自己的女儿下手毫不客气,还要再踹一脚,周围的捕快立刻将她给架开了。 夏君妍冷冷道:“撒泼也不看地方,姜罗氏数次在公堂无礼,这种行为是目无王法,目无朝廷,大人,按律可笞三十!” 柴县令头疼的扶额,他还能说什么呢,对一旁的捕快示意可以打了。 夏家丫头的律法背的太熟了……哦不,应该说是莫如深教的太好了。 “大人,民妇并没有……呀——” 捕快的拿着竹条开始行刑。 一共三十下,打完后一道道的血印子,姜罗氏的手几乎就不能看了。姜罗氏被那竹条吓破了胆,见姜小莲正冷冰冰的看着自己,没来由的起了一阵寒气。这……这还是她的亲闺女吗? 因案情复杂,牵扯人员众多,柴县令命涉案人员全部押入衙门大牢,明日在审。姜家父母在最后状告夏君妍用卑鄙手段哄骗姜小莲签卖身契给她,所以夏君妍也要在衙门过一夜。又因夏掌柜今天的仇恨值拉得太满,担心有人趁机报复,所以她就由捕头大人亲自看押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壮士大哥专业背黑锅三十年……(⊙o⊙) 莫如深:=_=我乐意。 夏君妍:QAQ要被关小黑屋了…… 莫如深:咳咳咳。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看管 夏君妍还是第一次参观衙门大牢。和现代一样,男牢和女牢是分开的,姜罗氏已经被押了进去了,夏君妍远远的跟在后面走,直到看不见姜罗氏的影子了,她才走到牢房门口。正打算进去呆一晚的时,莫如深突然道:“看完了?” 夏君妍迈出去的腿顿时收了回来。 “这里是关普通犯人的。”莫如深低头看了她一眼。 夏君妍心中囧然,合着她还是个重刑犯吗。随后,莫如深便带她从大牢门口走了,夏君妍小声道:“这是去哪儿?” 莫如深没搭话,夏君妍也不敢在多说什么,壮士大哥冷下来脸的气场堪比刑场。绕过衙门后院的 花园子,再穿过一道月牙门,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便出现在了眼睛。 嘤嘤嘤,她要被关小黑屋了,夏君妍心中垂泪,这大概应该就是所谓的VIP牢房吧,单人套间。 莫如深瞧她神色低落,不由地也跟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院子,难道收拾的不好? “今天你就住在这里。” 夏君妍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看见前面的屋子,估计等她进去了,这门就该上锁了。别了,自由的蓝天。 “衙门厨子手艺一般,晚饭只能将就一点。”莫如深说着,回头一看,夏君妍正站在门外不知发什呆。大步走了去,“有事?” 夏君妍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了过来,这才从悲惨的脑补中惊醒,连忙道:“有吃的就行了,我不挑的。就住这里是吧……恩……挺不错的。咦,怎么还有书房?” 四周静悄悄的。 夏君妍站在房间里仔细看了半天,等她想明白过来时,眼睛顿时瞪大了一号:“这该不会是……莫……莫大哥,你……你你你……” 莫如深竟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 因为夏姑娘今天得罪的人太多,为了安全着想不能与姜家人关一起?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挺合理的。 谁料夏君妍下一句话就是:“你这样做会不会被被县令大人穿小鞋啊?” 莫如深:“……” 他好像有点跟不上夏姑娘的思路。 夏君妍知道这其实是莫如深自己住的小院后,被关小黑屋的忧虑顿时被她抛到了九重天外。又听到莫如深一本正经的对她说,他这样做也是经过县令大人允许的。 夏君妍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毕竟就算是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言行放在古代来说是个非常大胆的举动,加之她又是个女的,因案情涉及人员众多,又比较复杂,让捕头帮着审问也是常理。 莫如深见夏君妍没有提男女不得单独相处一室,恩……他也不提吧,反正夏姑娘自己都没说。虽说二人之前在山中木屋也相处过一段时日,但那里到底是他自己的房子。如今住在衙门的小院,莫如深竟然觉得有些……刺激? 荒谬! 莫如深心中发狠,将那诡异的念头狠狠压下。 莫如深的内心活动夏君妍是不知道的,从她的角度来看,莫大哥永远都是一张很冷静很酷的脸,有种后世的超级男模走T台时不苟言笑的那种调调。 “我还以为真的会和姜罗氏关在一起呢。”夏君妍坐了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之前还有些担心,万一她和我在牢里打起来了怎么办,我可打不过她。”就姜罗氏那个体格,连安大娘都得靠边站啊。 “莫大哥,你要问什么尽管问,我肯定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你。”夏君妍伸手准备拿茶壶,突然想起她和莫如深都是刚回来,这茶肯定是不新鲜了,便问道:“你渴吗?要不我去烧壶水吧,等放凉了吃饭的时候就能用了。” 莫如深还在天人交战中,虽然没怎么注意夏君妍说的什么,不过还是习惯性地应了声:“恩。” 夏君妍顿时欢快地去烧水了。在山上的时候她就领教过莫如深的个人生活技能,概括下来就是:能活下去……不止一次看见他直接拿个冷馒头在哪儿吃,吃的一脸平静,弄得在最开始的时候夏君妍都不知道莫如深的口味到底是怎样的。 哎,虽然这样的莫大哥很好养活,不过夏君妍也十分好奇莫大哥在遇到她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在小食铺子打包几个馒头直接带回去,冷了也不知道热热,直接凑合吃一顿算了? 单这样想想,就觉得很不好受。更别谈后来她还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发现莫如深对直接吃冷馒头好像真的习以为常了。 嘤嘤嘤,壮士大哥真的好可怜啊,连餐热饭都吃不上。明明为人那么好,对她也那么的仗义,在安大叔去山上的时候也很礼貌,还在村里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救了大家一命。哎,可能就是不喜欢说话吧,才让人以为他不好相处。 夏君妍烧着水,已经脑补了一出沉默男人的心酸史。 等莫如深见夏君妍拎着茶壶进来时,发现她手上还多了一块抹布。 “莫大哥这里有小厨房吗?”连壮士大哥都嫌弃衙门的饭菜一般,夏君妍表示她可以下厨的。 “衙门里有。”莫如深道。 夏君妍小心翼翼道:“那我可以用吗?” “可以。” 夏君妍展颜笑道:“那可太好了,今天晚饭还是我来做吧。反正我也是由捕头大人亲自看关,你可以跟着我啊,我保证不跑的。到时候给柴大人也送一份去好了,上次吴大说柴县令最爱那道鸡丝冷淘了。” 莫如深自然不会反对。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下个厨就能让夏姑娘可以这么开心,自从认识她后,似乎只要一点小事她就能在旁边一直乐呵呵的。他见过太多的恐惧、愤怒以及临死前的不甘。在心里数了一圈,发现这辈子对他露出笑容最多的便是夏君妍了。 现在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夏君妍想着趁着是个空闲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和莫如深交代了为好。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普通老百姓是不可能对律例这样熟悉的,柴县令只要稍微一查便知道莫如深曾经从衙门里拿了一本给她。 “莫大哥,我会不会连累你?我觉得我今天好像有些鲁莽了,如果不是姜家这么快找上门来,我应该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来解决的。”夏君妍像是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计划全说了,“我特地让安大叔去了一趟巧姐家,巧姐一家子对李胜荣恨不得是扒骨嗜血,刘五倒台后,赌坊也老实多了,一旦事发肯定会将所有的事都推到李胜荣头上。那杨财主更不用说,俩家都是没影的事,他没必要为一个还没进门的丫头把自己给栽进去,估计来了也是往李胜荣和姜家身上一推。姜家为了自保,肯定不会说自己卖儿卖女,最后也会推到李胜荣身上。柴县令是个心软的好人,姜家父母年纪大了,但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所以李胜荣肯定是跑不掉的,就算他和当地的里正关系好,但这事儿是犯在了云安镇,墙倒众人推,数罪并罚,里正来了也没用。” 夏君妍一五一十的说着,见莫如深听得认真,突然想到她这样会不会让莫大哥认为她心计很深很毒辣啊。 “我也知道自己这次的胆子的确有点大……” 虽然放在现代这样的法律意识很正常,但古代,尤其对方还是个土著古代男,夏君妍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她的做法是在对方眼里是非常出阁的。 “可是李胜荣害了那么人!哪怕是判流放,都不足以抵消他的罪过。如果不借着这次机会,还不知他以后会干多少坏事。”夏君妍小心地打量着莫如深的神色,然后她放弃了…… 莫大哥是真·喜怒不形于色。 “你做的很好。”莫如深看夏君妍那小心谨慎的模样,突然很想告诉她,其实她做这事儿根本就不算事儿! 对于内卫来说,治一个街头混混算事吗。反而夏姑娘的胆子再大些才好,再大些,说不定她也不用怕自己了,可以见着自己就露出那温柔的笑容,而不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眼神。 想想内卫里的那几个娘儿们……哦不,她们可以算的上是爷们了。再看看夏姑娘,放在绝对是一起标准的温柔小白兔和凶悍母老虎之间的差距好么。 那小小的个子,消瘦的肩膀,他只需张开手臂,就能将她完全圈在怀里。莫如深觉得这样单独与夏君妍待下去,恐怕会克制不住自己。越相处,越想了解她,越是了解她,就越觉得她好。想将她藏起来,藏到除他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听说以前有过一个内卫这么干过。身为内卫,在上面的人发话以前是不允许有儿女私情的,他们是皇帝的走狗和鹰爪,只能忠心于皇帝,所以结仇太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那位内卫前辈也是迷了心窍,以为将心爱的女人藏起来,就不会被人找到。事实却是不仅仇家也不会放过他,内卫也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 好友曾说他最希望就是找个看得顺眼的女人,春风一夜,最好能怀上他的孩子,然后将那女人和孩子一起送走,自己便再不出现,给她们留下一大笔的银钱便好。如果有机会,就去远远的看一眼,暗中保护着。虽然好友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对那女子太不公平。 夏君妍见莫如深有些发愣。这简直太稀奇了有没有,壮士大哥竟然也会发呆。 “莫大哥,晚上我想去见见姜守全和姜罗氏可以吗?” 莫如深猛地回神,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君妍见他不答话,还以为不可以,脸上挂出些失望,谁料莫如深回道:“好,我陪你过去。” “真的?”夏君妍一喜,“莫大哥你果然太好了。” 莫如深不答。 他一点不好,其实他很……卑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悠然自得扔了一个地雷。^_^ 谢谢亲的打赏,mua! (*╯3╰)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断案 柴县令刚回到后院,便有厨房的小厮过来回道那夏君妍在厨房里,顺带问县令大人的晚饭是由她来做还是衙门的厨子来。 柴县令在屏风后换了常服,让浑身的热气稍稍松散些后,便道:“就让她来吧。” 夫人徐氏替他打着扇:“老爷为何对那女子这般纵容?这不过才一月时间,她竟然惹了两起官司,莫不是仗着有人撑腰便无法无天吧。” 无法无天? 柴县令苦笑:“这夏掌柜对本朝律法可是相当熟悉呢。” “难不成是个识字的?” 柴县令叹口气,走到屋里的冰山旁,让丫鬟用力打扇。穿着官服在大堂里审了一下午,热的一身汗,偏现在又不是洗澡的时辰,只能先吹吹冷风降降暑气。 徐氏命丫鬟去将镇好的绿豆汤拿来。柴县令眼前一亮,毫不客气的喝了两碗,长长的喟叹了一声,整个人舒服的靠在榻上。 “这个夏掌柜倒是有些意思,旁人对衙门都是避之不及,她倒是几次三番的主动找来了。”徐氏道,“还有,咱们衙门里的那个捕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依我看,这夏掌柜莫不是他的姘头吧?” “莫要胡说!”原本闭上眼睛的柴县令顿时坐起身,“这些东西你都是打哪听来的?是不是那几个丫头?按我说这院子的那些丫鬟小子也该管管了!夫人心慈,他们竟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哪有下人议论衙门差役的理!” 柴县令是个温和的人,对外人都很少说重话,更何况是自家人了。徐氏惊的就要站起谢罪,柴县令拉了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徐氏有些紧张:“你也别恼,事情摆在这里,容不得旁人多想。” “旁人想没什么,他们一介白身百姓,我这头上可是戴着顶乌纱,作甚不得谨慎些。”柴县令看了看四周,徐氏会意,让屋里的丫鬟都出去。 “夫人有所不知,当初我原本是对上峰表露想要致仕的念头,可惜没有批准。过了一月,却有我左迁的命令的透露出来。当时众友还以为我是得罪了上峰才便贬官至此。” 徐氏点点头,她一直也是这样想的。柴县令想要致仕,被上峰骂“躲闲”,虽然当年柴县令并未出过什么差错,但一个“躲闲”的评价下来,相当于在他身上戳了一个懒散的章。 柴县令叹口气:“之前不对你说是怕让你担心。其实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会被调来此处,为某些人与事行个方便。” 徐氏有些糊涂:“特地让老爷来此处当县令,是为了给旁人行方便之门?” 柴县令嗯了声。 “哪有堂堂朝廷命官的调动就是为了……”徐氏先是气愤不已,被柴县令突然一瞪,顿时想明白了,却连声音都有些发抖,“难道是内……唔唔唔……” “嘘——不要命了!”柴县令连忙捂住徐氏的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烂在肚子里,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徐氏连连点头。心里却有些难过,上面的人无非是看在柴县令人好脾气软,便将他给扔过来了。 “老爷可知道那人到底是谁?难道真是咱们衙门的那个?” 柴县令捻着须:“那是一个。” “难道还有好几个?!”徐氏捂着胸口,一个朝廷的内卫就够让人心惊胆战了,这小小的云安县里到底有什么竟然派了好几个人来? 柴县令叹口气,他来这里当县令就是替那些爷做掩护的,只可惜到底有多少内卫潜伏在这里,他也不清除。他只知道,不限制莫如深的行动便行了。 “听我娘家哥哥说,那内卫里似乎也有女的。”徐氏吓得紧紧抓住柴县令的手。 柴县令安抚道:“果然不该告诉你,连累的你也受惊吓。夫人莫怕,咱们只要安守本分,那些大人物也不会找上我们。这些年,咱们在州府也平安过来了,那里还设有内卫的刑堂呢。” 徐氏靠着柴县令,之前心中的不快早已被淡淡的恐惧所取代了。 “那个夏君妍应该不是。”柴县令道,“她是双河村人士,祖祖辈辈都是这里的。” 徐氏轻轻点头。心道她虽然不是,可和内卫走得这么近,说不得也是内卫要调查的人物,虽不知是好还是坏,但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妙。 晚饭时,看见桌上的那几道菜,又听说是夏君妍做的,徐氏心中越发复杂了。 柴县令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到:“你也莫要太紧张,上面的神仙打架,咱们不必搀和。万事都有我,来来,吃饭吃饭,这夏掌柜的厨艺还不错了,瞧着豆芽,真是水嫩。” 桌上的一道炸的两头翘起的松鼠桂鱼入了徐氏的眼,鱼肉外酥里内,酸甜的酱汁令人食欲大开,更绝得是这鱼没有小刺,夹一筷子便一口鱼肉,吃的无比满足。也罢,内卫虽然恐怖可怕,但他们都是听皇命行事。自家老爷一直本本分分的当官,不曾犯过什么大错,想来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县令身上去。 是她杞人忧天了。 想通了此节,徐氏也有了胃口。 夏君妍正满怀期盼的望着莫如深,仿佛那一筷子鱼肉不放进嘴里,她就不挪开眼睛。 “味道如何?”夏君妍问道。 莫如深夹了第二筷子:“很好。”这菜不辣,真是太好了! “呼……我也觉得不错。”夏君妍得意洋洋,“也多亏是在衙门里,外面可找不到那么多的佐料。”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只是闻到那上面裹着的酱汁的味道,便一脸陶醉,她的厨艺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衙门大牢里关着的姜家众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姜罗氏被打了三十竹条,双手肿的跟萝卜似得,缠上纱布后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心里已将夏君妍恨个半死。隐约听到动静后,立刻爬起来朝外面望去,嘴里还应景的喊着冤枉。待看清楚来人之后,顿时拉下了脸:“你这不孝女还有脸来!你老子娘都快被人打死了,你眼睁睁的看着,哼,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终归是一家人,何必动气呢。”夏君妍吃饱喝足的走来,看管的狱卒们很有眼力劲的走远了,将地方让给这几个女人去掰扯。 姜罗氏看见夏君研就气的牙痒痒,可那三十竹条也是将她打怕了,一时间竟不敢说什么,只能干瞪眼。 姜小莲心中叹气,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的亲娘都还只是认为她不孝,而从未意识到自己的错。却也好奇夏君研将她找来是有何事。 “夏掌柜好手段,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要杀便杀吧!”姜罗氏又坐回去了。出乎姜罗氏意料的是,夏君妍竟然将牢门打开了,手里还拎着个篮子。 “这是白药,涂上去伤口也能好的快些。小莲,给你娘摸上。” 坐在墙角的姜罗氏愣了一下,正要大声喊是毒药时,姜小莲在自己手上涂了一下,伸过去让姜罗氏闻。 ——的确是上好的白药。 “这里是衙门大牢,没有县令老爷的吩咐,谁都不能出事。”夏君妍笑道。 “哼!” 姜罗氏瞧着女儿乖顺的替她上着药,虽然依旧有些不平,但比起最开始还是稍稍顺了气。 “今天县令大人已经派人去青石镇了,明天杨财主就能到衙门。”夏君妍说道,“你们家和杨家的婚事明天就能掰扯清楚。” 姜罗氏纹丝不动。 姜家的确和杨家有来往,但是双方只是口头上谈了,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证据,她并不担心。 “杨财主家里有一妻二妾,不过我想大娘可能还不清楚,杨家的那两个妾其实都是通房,只在府里抬了身份,并没有上报官府。小莲嫁过去后,也是这样,无名无分,就算生了儿子也是放在大房里养。” 夏君妍刚说完,姜罗氏猛地睁开眼,眼睛如刀子一般扫了来。 “大娘以为我在堂上说的都是假话吗?庶人只能一夫一妻,那些白身财主家的妾其实都是没有名分的,只不过民不告官不究而已。杨财主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女子而冒险,大娘不妨想想,如今闹到了这个地步,杨财主来后会当着县令大人的面说自己是纳妾吗?除非他不要自己的脑袋了,为了自保,他肯定会是说不过是给府里找个伺候人的丫头而已。大娘只知道杨财主家是门好亲,可却不知就算把闺女给了他,姜家也不能算的上是杨家的亲戚啊。” 姜罗氏气得浑身发抖。这门亲事是李胜荣说的,那杨家来的管事也是嘴上抹了蜜,只说姑娘怎么怎么好,压根就没提过这一茬! “李胜荣那个挨刀子的!!” “娘!”姜小莲顿时扑了过去,“杨财主是什么样的人家,凭空有这样的好亲事其中肯定有诈。我知道娘和爹都是为了我好,希望我找个好人家,可这连妾都不是啊,只是个没名分的通房。通房丫头还不是任由着府里的娘子拿捏,到时候女儿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罗氏见女儿哭的厉害,也心软了几分。 不是女儿不孝顺忤逆她,而是李胜荣太奸诈了! 夏君妍道:“大娘还不知道吧,云安县的刘五已经被发配充军了。” “他充军关我何事?”姜罗氏对夏君妍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刘五和李胜荣可是好友,刘五干的那些事,大娘不会以为李胜荣没搀和吧。”夏君妍继续放招,“想来大娘也知道,杨财主家也是有能耐的,李胜荣这么急着巴结他……一个通房丫头,既不得罪杨家娘子,也讨好了杨财主。小莲进了杨府,过得是好是坏都凭杨家人一张嘴,大娘也不可能时刻盯着吧。而小莲的婚事最后也是由大娘做主,到时候查也是查到大娘头上,李胜荣可是撇的干干净净。” “这丧尽天良的混帐!!”姜罗氏失态的大叫起来。 “今儿我在堂上说的那些朝廷律法都是真话,我也不怕大娘出去后去问其他人,就算问一百个人,那律法也是那样规定的。父母无故典卖子女为奴婢,是要被判流放的。” “我们可没有要卖闺女,都是被李胜荣欺骗的!”姜罗氏实在不愿背这个黑锅,将李胜荣和杨家的来往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我和她爹是真的冤枉,县令大老爷要为民妇做主啊!!夏掌柜,你可千万要为我们求情啊!我们都是乡野中人,不识得几个字,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完全是被骗了!!” 夏君妍安抚道:“这案子县令大人还要再审的,大娘莫慌。说到底,小莲才是这案子的苦主啊。” 姜罗氏一愣,顿时望向了姜小莲。 对啊,亲闺女是苦主啊,没理由不偏向自己爹娘的!顿时搂着姜小莲说了一堆好话,什么都是娘迷了心窍,莲儿千万别怪娘,哪有娘的不疼闺女…… “这是在等谁?” 离开牢房后,夏君妍便坐在衙门后院门口,莫如深自然也陪着。 “杨财主。”夏君妍道,“得把李胜荣坑他的事告诉他,不然他也很冤枉啊。” 这种分开告知的手段在内卫审案中经常会用到,可夏君妍明明没有学过审案子竟然也懂这其中的奥妙。莫如深沉默了片刻,终是道:“其实李胜荣只要将事情推到杨财主,说这一切都是他主谋,说不定也能逃过刑法。” 夏君妍笑道:“是啊,可惜他没机会了。” 她已经抢先一步将李胜荣的盟友全部瓦解了,明明这三方只要咬定没有婚约一事,才是对各自最好的结果。但是她在三方之间的信任破坏掉了,加上由于三方信息不对等,只能抢先出卖对方从而得到县令的信任。 囚徒困境啊…… 夏君妍突然有些想念现代的家了。 “我爹和娘把事都推到李胜荣身上了。”姜小莲脸上还挂着泪,方才陪着姜罗氏等人去了大堂,县令大人连夜又审了一回。 夏君妍浅笑:“这下应该没事了,等会儿杨财主再一说,李胜荣就算是九条命也不够死的。你的卖身契什么时候要?” 姜小莲有些犹豫,转而说道:“县令大人说明天早上要李家来人,毕竟这也是大案子,得知会一声。” 夏君妍叹道:“李春娥啊,周记会出手吗?” 衙门大堂内,李胜荣早已没了昨天的嚣张。在牢里呆了一夜已经是蓬头垢面,看见李春娥和李氏后,伸着手大喊道:“妹妹救我啊!!哥哥都是被那个姓夏的小贱-人给陷害的!!” 李春娥往旁边跪了一下,抬头扫了夏君妍一眼。李胜荣犯的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了,他以前做的那些卖人的勾当也被捅了出来,牙婆担心被牵累,硬是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李胜荣见李春娥只是哭,又转而望向李氏。“大妹,你就眼睁睁看着哥哥去死吗?远哥儿呢,他可是读书人啊,让他来向大人求求情啊!” 李氏早就在心里将夏君妍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一遍,听到李胜荣提到程远,又将他给恨上了。自己做事不干净,还要牵累到外甥!再过几日,远哥便要考秀才了,有这样的舅舅简直就是丢人! 县令看着堂下乱糟糟的也有些心烦。如今人证(姜,杨,巧姐以及牙婆),物证(牙婆手中的契书)都在,铁证如山,让李家人来也只是告知一声罢了。 拍了惊堂木:“寿桥村李胜荣,掠人卖人为奴,卖良为贱,夺人银钱,行,绞刑!” “姜,杨二家皆为受骗者,无罪!” 姜守全和姜罗氏顿时松了口气,而李胜荣早已晕死过去了。 “李胜荣卖人所得银钱,由李家归还!” 李春娥和李氏顿时瞪大了眼,要喊愿望,周围的衙役已经围了过来,将李胜荣给架走,二人顿时没了胆子,只好继续跪着。 有细心者发现一系列的宣判中,夏君妍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只是姜小莲的卖身契还是在她手上。虽然姜小莲父母俱在,但契约的效力依旧存在。这一点也好理解,如果不认契约,雇主的利益都无法保证了,说不定还会有人借此合伙恶意诓骗雇主的银钱。 “李胜荣带人伤了我店内的伙计,还砸了一些桌椅板凳呢。”夏君妍虽然没回去,但钱贵很贴心的将她的账本拿了过来。 此刻县令已经退堂,但李春娥和李氏周围围着不少苦主。 “大夫出诊的费用以及药钱,还有店内的损失……”夏君妍算盘打着啪啪作响,“一共五十两。” “夏掌柜,帮我们也算算呗!”姜罗氏自认为那夜夏君妍单独与她谈那么多,也是为了消除二人的隔阂,毕竟到后来她也看出了点门道,这夏掌柜一开始好像就是剑指李胜荣啊。 夏君妍点头道:“好。”赔偿的也事必须要在衙门内解决,所以她干脆支了个桌,摆上算盘和纸笔。 李春娥和李氏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心中那口气给咽下! “妹妹,你看这……我哪儿哪有那么银钱啊。”李氏首先叫了穷。 在场的人都知道李春娥的来历,尤其是姜罗氏,自己被李胜荣坑的打了三十竹条,连女儿都被迫给签了卖身契,这笔账要是不从李春娥身上找回来,她就算白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ynn扔了一个地雷,破费啦,谢谢~~^_^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生辰 “哪有外嫁女还银钱的道理。”李春娥觉得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李胜荣卖人关她什么事,当即甩了袖子站到一旁。 姜罗氏首选嚷了起来:“哟哟哟,这一笔还能写出两个李字来啊!你嫁出去了难道就不姓李了?我告诉你,不禁要赔钱,我闺女也要回来!这事没那么容易了!” 李春娥翻了个白眼,不想与这等村妇计较,只道:“银钱大事,我得和我家老爷商量。”又扫了李氏一眼,自家大姐又缩了。 姜罗氏还要再嚷,被姜家人劝回去了。姜守全低声呵斥道:“大妞还在李家,得赶紧接回来,咱们先回去将家里的事收拾好了,反正她们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姜罗氏也觉得手掌有些钻心的痛,虽抹了白药,但还得养一段时间。李胜荣娶了她家的大妞,如今李胜荣判了绞刑,得赶紧把大妞接回姜家。姜罗氏这才发觉李胜荣整死了,她们姜家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毕竟两家还是有亲的。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不把李胜荣推出来,死的就是她了! 姜罗氏愤恨不已,这笔账全部记在了李春娥和李氏头上。正打算带着姜小莲走,突然记起姜小莲的卖身契还在夏君妍那里。这个姓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小莲低声道:“娘,没事的。我留在这里正好帮你看着李家那些人。” 姜罗氏叹道:“这可怎么好,万一她将你的卖身契又给了别人……这……闺女啊,你这卖身契到底签了多少银钱?” 姜小莲明白,事到如今夏君妍当初信口开河的一百两银子是骗不过姜罗氏的,不然姜罗氏肯定要问她银子哪去了!“不瞒娘,我来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前前后后用了夏掌柜十多两,她又给我做了好几件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五两银子一匹的布。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也有二十多两了。” 姜罗氏听得心里直抽抽,要不是手上有伤,恨不得再给姜小莲一巴掌。——这败家的闺女,吃什么药需要花十多两,是鹿茸啊还是人参啊!给她弟弟做的衣裳都只是二两银子一匹的布,她竟然就敢穿五两银子一匹的!如今只能安慰自己姜小莲留在镇上的确能够看住李春娥她们了,又不断嘱咐道:“别给那姓夏的骗了!那个小蹄子不简单,你别被她哄着又多花些冤枉银钱!” 姜小莲温顺的点头。 吵吵嚷嚷一个多时辰,李春娥一口咬定这种大事肯定要知会自家男人,而且还要去通知寿桥村的李家人。杨财主不在乎这几个小钱早走了,姜家人一听要对方要去寿桥村,决定先回去打点妥当为妙。最后就这苦主倒是只剩下夏君妍一个了。 “夏掌柜还算呢,倒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李春娥讥笑道。 夏君妍:呵呵。 “夏掌柜这五十两为我倒也能做主,只是出来的急,不如夏掌柜随我去一趟周记,我让掌柜从账上支一些给你便是。” 夏君妍慢慢品了口茶,虽然天热喝热茶有些受罪,但她要的就是这个范儿。李春娥便没这样的待遇了,她得站着。 夏君妍坐足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缓缓起身。笑道:“五十两?周娘子可真会开玩笑。明明是五百两!” 她还真敢说! 李春娥一时语塞。而夏君妍已经施施然离开了。 直到离了衙门有段距离后,钱贵才小声问道:“真的有那么多的银子?”乖乖,那可是五百两啊!! 夏君妍两手一摊,颇为无辜:“随口说说,吓唬她的。” 钱贵囧然,明明是在讨论这么严肃的事情。 倒是留在铺子里的安大娘等人看见夏君研回来后,顿时喜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来。 “可把大娘给吓坏了!!快来让我瞧瞧,在衙门里没吃苦吧,那姜家人咋样,欺负你了吗?”夏君研缓缓转个圈,示意自己全身上下哪儿都是完整的。 钱贵得意道:“咱们家姑奶奶那是这个!”拇指,“大娘您是没看见堂上那场景,县令大老爷就听咱们姑奶奶一人的!李胜荣算是玩栽了,绞刑!” 安大娘念了句佛:“这恶人总算是有天收,平安回来就好,你大叔也等着信儿呢。” 夏君妍拍着安大娘的手,说道:“让大家担心了真对不住。” 正说着,门外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正是姜小莲。 “她咋还没回去呢?”安大娘小声嘀咕。 夏君妍道:“她可是我招的杂役呢,付了月钱的,回去作甚。” 姜小莲的卖身契已经还给她了,但显然姜小莲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姜罗氏。此刻姜小莲一如以前,安静腼腆,对着屋里的大伙儿福了一礼,便默默的坐到旁边去了。 钱贵倒还记得夏君妍那所谓的月钱:“十个铜板也叫……”话音未落,被夏君妍毫不客气的瞪了一眼。 “小莲每月月钱与大伙儿一样,都是三钱银子。” “三钱?!”钱贵第一个嚷道,“这么说这是涨月钱了?!” 夏君妍笑着点头。 经过这事儿,她也算是知道大伙儿对她的心意了。就算她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对他们说,就算他们有些不赞同,但大伙儿至始至终都站在她这一边。 为了庆祝夏君妍平安归来,食铺干脆歇息一天。安大娘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好菜,姜小莲依旧是帮忙洗碗洗菜。钱贵还在大槐树下和长生瞎侃,说的也是在衙门的见闻,直到吃饭还在听长生问然后呢。 直到小玉将一个秀好的手帕送给她,夏君妍这才觉得今天是不是有点热闹过头了。 “你要送也送个平安符啊。”夏君妍打趣道,“我觉得我今年似乎和衙门杠上了,隔几个月不去一趟就浑身不舒服似得。” “大好的日子不许说晦气话!”小玉立刻道,“赶紧连呸三下。” 大好的日子……? 夏君妍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就是从衙门晃荡了一圈回来,这迎接的阵仗是不是也太大了。安大娘还自掏腰包去稻香斋买了点心,那可是一两银子一盒的! “不会吧……”小玉见她那迷糊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阿夏,你该不会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吧。” 她还真忘了。 夏君妍赶紧找补:“瞧我这记性,这不是最近的事儿一桩接一桩么。”她若是知道夏小姑娘的生辰那才奇怪了。话说她这是过多少岁的生日来着? “过了今年也十八了。”安大娘叹道,“不知不觉都长成大姑娘了,大娘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嫁给你大叔了。” 如果不是出了夏老爹赌钱的事,原来的夏小姑娘也应该嫁给了程远了。夏君妍一想,顿时泛了一阵恶心,还好她还得守孝,暂时不用考虑这些事。 见大家也因为最近的事太紧张了,夏君妍大手一挥,干脆给众人都放了假。正好天热,铺子的生意也一般。姜小莲倒是继续与她住在一起,夏君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因为姜小莲实在是太懂事了。 穿越一趟,让夏君妍捡了个年龄上的便宜,直接穿回十八岁,这几天把她给美得。但姜小莲却是货真价实的土著女,今年刚及笄。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不仅有胆色,干活也非常麻利,让夏君妍都有些自愧不如。 “掌柜的教我认字吧。”姜小莲闲下来后便想让夏君妍多教教她。当初夏君妍在衙门大堂里那番神采,姜小莲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掌柜的懂得多,所以才有底气。 学生如此勤学好问,夏君妍的教学心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干脆去街上寻摸几本古代开蒙的书籍。姜小莲不喜欢外出,夏君妍便让她继续留在铺子里。 见着外面的大太阳,撑了一把油纸伞,便出门了。结果刚出门,第一站便直奔了卖胭脂水粉的店子,等买的差不多了,才拎着战利品出来。 “莫大哥?”夏君妍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都能遇到莫如深。 胭脂水粉店里来去的都是女客,大家走的一般也是后院安静的角门,免得被人冲撞。这是一条背街,除了偶尔抄近路的行人外,没甚人影。 莫如深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刚才一直蹲在大树干上盯人,结果眼角余光处就看见她了……见她要出来了,又神使鬼差的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现在倒是想起来了,他是为毛要跳啊……反正一直藏着夏君妍也不知道啊。 “这样的背街小巷子也要巡吗?”夏君妍好奇问道。 “恩!”莫如深郑重的点了头,“人少的地方反而要仔细查看。” “你们真辛苦啊。”夏君妍叹道。 “这个时辰不用再铺子里吗?”莫如深也有点好奇。 夏君妍笑道:“不用,天热,我给大伙儿放了假。如今就我和姜家妹子一起,正好教她认些字,这不我就打算出来买些开蒙的书么。” 接着莫如深的眼神就飘到了她身后的胭脂铺…… “正好逛逛嘛,我这就打算去买书的。”夏君妍说的很是心虚。 看来夏姑娘喜欢胭脂水粉,莫如深心里记下了。昨天是夏姑娘的生辰,但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知道了。内卫嘛,调查这些小事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他就是在查旁的案子时顺手那么一查…… “我随你一道去吧。”莫如深道。 “莫大哥也要买书吗?” 莫如深点头。 夏君妍开心道:“太好了,莫大哥去了那摊主想来也不会乱说价钱。上次一本破书他就敢买三两银子,怎么不去抢呢!”说罢,便撑起了油纸伞。白色的伞面点缀着天青色的花鸟,颇有几分古典之意。 莫如深见她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回头一笑:“不一起去了吗?” 四周浓郁的树荫下,阳光也斑驳起来,一切都好像美得不太真实。莫如深立刻大步走去,而夏君妍笑容更盛,竟让他有些挪不开眼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相约 也许是莫如深的气场太强大,夏君妍就看见那书坊掌柜的优惠已经打到七折了。一个劲儿的冲着莫如深笑:“官爷您瞧,这都是今年新刻出来的雕版印的,这字儿还是仿的欧体,整个云安县,就只有小人这儿有,也只有官爷这样的人物才会读这样的书,放着小人这儿过上十年,小人也品不出其中一二。” 这马屁拍的,夏君妍听得都觉得牙酸。倒也有些佩服这位掌柜,对上莫如深那张阎王脸都能笑的跟朵花似得,这份做买卖的功力,她还得再修炼个七八年啊。 不过掌柜的说了这么多,莫如深连个点头都没给他。又因他长得高,掌柜的也不敢直接仰着头瞧他——这样不雅,所以他倒是可以随心所欲……哦不对,是关注一下夏姑娘再挑什么书。 夏君妍在那边挑挑拣拣,文言文看得她头都快大了,好不容易拿起一本《说文解字》,跪求标点符号啊!夏君妍都有点想放弃了,要是她一个人来的话,说不定已经走了。奈何后面还站着一个莫如深,当初她可是信誓旦旦对着他说要来买书,还特地邀了他一起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体会一把不作不死的滋味,夏君妍泪流。 莫如深走了过去,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他可是还记得夏君妍在衙门大堂上的风采,那样一本枯燥乏味的律法她竟然都看了,而且还背了,令莫如深暗自赞叹。见她手里拿着一本说文解字,颇有些会意,便道:“这本书还是太浅显了。”环顾了一圈挑了一本十分符合夏君妍现在身份的书给她——《周髀算经》。 夏君妍:=口= 仰头一看,莫大哥虽然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可眼神好像有些闪烁。 夏君妍拿着那本算经,含笑:“这几天的账正看得我头疼了,等我看完了这书那账也能算清楚了。” 莫如深心中一喜,说道:“这《周髀算经》写的不全,夏姑娘开铺子免不了要和银钱打交道,倒是可以多多看看《算经十书》。除了此书外,那十书里还有《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 话未说完,顿时望向了掌柜,掌柜多机灵啊,立刻道:“有有,小店正好有十本算经呢,这就给官爷找来。” 夏君妍:QAQ 求放过!! 听到敲门声,姜小莲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掌柜的回,……官爷大人也来啦。” 夏君妍呵呵干笑:“买的书太多了,正好莫大哥回衙门也要经过咱们店,便麻烦他帮忙搬一下了。” 说着,那高大的身影便走了过来。其实莫如深还想帮夏君妍拎拎那包了胭脂的纸盒,被夏君妍婉拒了。 ——壮士大哥拎胭脂盒……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好么!夏君妍浑身打了个冷颤,便将那十本算经让莫如深拿了。 除了算经十书,夏君妍还买了些话本,虽然基本上都是种马文,但好歹还是小说不是……她也不挑了,就担心以后莫大哥心血来潮抽查一下她的算术。 姜小莲从灶房端了两碗绿豆汤来,夏君妍正热的有些燥,随意对莫如深招呼了声,自己端起来便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我再去给你添一碗。”姜小莲说着,便退出了堂屋。从认识夏君妍那一刻起,到后来一起合伙解决李胜荣,到她自作主张不对亲爹娘说明自己卖身契一事,姜小莲的下限在不断突破中。所以面对捕头大人和自家掌柜“独处一室”的事儿,这简直太常见了,这都不叫事儿! 夏君妍干了那一碗绿豆汤后才发现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不太雅啊。悄悄瞧了一眼莫如深,他正翻看着那几本书,呼……估计没注意吧。 夏君妍干脆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夫高而大者莫大于天厚而广者莫广于地体恢洪而廓落形修广而幽清……”尼玛哟,谁家数学书开头是这样的!! 见莫如深看得津津有味,夏君妍就差给他跪了,便问道:“莫大哥,这书……你以前看过?” “恩。”莫如深微微点头,“开蒙的时候学的。” 夏君妍:……………………………………………… “那……你以前看的书还在吗?” 莫如深心里顿时弯了九曲十八道。夏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想看他看过的书,还是说她想要他的旧书? “在。”莫如深应道。 果然,夏君妍眼前一亮:“我能看看吗?其实……”说着,脸上微红,“这算术十经,我看的也不太明白,你开蒙时候便看过,也许上面会留下笔记注释呢。” 莫如深当即道:“哪里不懂?” 她哪儿都不懂! 她相信她现代的高数老师看这开头肯定也蒙圈了。 可莫大哥这还是第一次带了感□□彩在和她说话哦,夏君妍有些舍不得。虽然二人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莫如深一直都是淡淡的(?),害得她都弄不清楚莫如深到底是将她当做一个“认识的人”呢还是普通朋友呢。 可看他这样,夏君妍心道大家果然是朋友。莫大哥这样冷淡的性子在听到她看不懂的时候,似乎还有指点她一二的意愿在里面,如果不是朋友,谁会给自己多找件事做。 夏君妍毫不客气将那序言指了出来,莫如深看了一眼,先念了一遍。谁料夏君妍连忙道:“等等,我去找笔来。”见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莫如深不禁叹道——夏姑娘果然是个好学之人。 接着莫如深念一句,夏君妍立刻打上一个逗号。莫如深停顿时间长一点,她就标上句号。至于冒号感叹号省略号这些高阶标点,夏君妍表示:姐暂时就不奢侈了…… 一直标到了“勾广三,股修四,径隅五。”夏君妍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愚弄了一番。 对吧,这货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 莫如深道:“陈子正是用此测出邪至日,现在多为钦天监所用。” 一抬头见夏君妍好像有些发愣,心道,难道自己说的晦涩了?立刻补充道:“夏姑娘倒是不必在意,说起来还是《孙子算经》更易学一些。” 孙子算经她熟,毕竟那道“鸡兔同笼”可谓是流传千古的经典考题。只是此刻拿到原本的孙子算经,她莫名的开始怀念现代数学。想想穿越前有亲戚家的小孩说课改后的数学书不好看,她现在特么的想甩他们一脸课改前的,正宗文言文版! 幸福果然都是对比出来的啊。夏君妍赶紧道:“这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莫大哥你饿了吗,正好要用午饭呢。” 莫如深也不反对,将书又重新收拾好。 夏君妍长舒一口气,再看下去她估计会折寿十年。赶紧跑到了灶房,姜小莲已经蒸好馒头,做了个凉拌土豆丝,此时正在调一盘萝卜丝。见着夏君妍第一句话便是:“掌柜的今天买了好多书呢。” 夏君妍差点给跪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恩。都是算经,我先将字教你认,认全后便可以学了。” 姜小莲先是一喜,后又有些忧虑:“我听说算经可难了,就算是我们村里的秀才也说不好学啊。” 夏君妍拍拍她的肩:“我来教你,保准一学就会!” 姜小莲有些不信,但一想到夏君妍曾经与她说过的话全都兑现了,那么这非常难学的算经……姜小莲心中隐隐有些期盼。 夏君妍叹口气,古人讲究文治,而数学直接归到了天文历法里去了,还特么都写的那么绕!哪怕用汉字大写的数字直接标注公式呢。夏君妍觉得就她这个水平,完全可以自己写教材,小学一年级水平还是能写出来的。好不容易穿越一趟,苏也要苏一把大的才够味儿! 只是这写教材的事,等她睡了一觉后便抛在脑后了。陈夫人特地派了人来问她小宴的菜色定下没。夏君妍连忙收起了闲暇之意,宣布大家的休假结束。 陈夫人府上,柳氏今日特地带女儿再次前来拜访。这次还将陶玉欣陶玉瑶二人在闺阁中临摹的《女则》也带来了。 “小女这一笔字可还能入得夫人的眼?”柳氏殷切笑道,“小门小户的,让夫人见笑了。” 陈夫人倒是认真评点了一番:“令爱字迹颇为秀气娴静。” 柳氏大喜。都说字如其人,这其实也是再夸她闺女性格娴静了。连忙道:“若是夫人不嫌小女愚笨,还望指点一二。我也不求她们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便好。我们这都是些乡下把式,不比夫人见识渊博。” 这些日子陈夫人也见过好几家的女孩儿,柳氏两个女儿的资质在其中属于中上,收入女学倒也使得。 瑞珠从门外悄悄走来,将一张名帖递上。陈夫人接过一瞧,只觉得眼睛刺得慌……这字简直就是狗爬!正想说何人无礼,往下一看,原是那夏记食铺的夏掌柜。 哎,到底只是一商家女啊。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感受一下文言文版数学: 正负术曰:同名相益,异名相除,正无入负之,负无入正之。其异名相除,同名相益,正无入正之,负无入负之。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巧遇 柳氏见陈夫人似乎有客,便起身告辞。陈夫人笑道:“七日后的小宴还望娘子赏光。” 柳氏连连道:“夫人相邀,自是要来的。” 秋儿替陈夫人相送柳氏母女,正好和被小丫鬟领来的夏君妍撞了个照面,四人皆是心里一惊,陶玉欣年纪小跟着脸上也带出了些许的惊讶,连忙用团扇遮住。 倒是柳氏很快镇定下来,往夏君妍哪儿走了几步,慈爱道:“大丫头怎么来了?”见陈府上的丫鬟面露好奇之色,柳氏也不藏着,笑说道:“这是我那亲外甥女呢。” 说到这份上,夏君妍也只能微微曲了曲膝盖:“舅母好,几日不见舅母的气色越发好了。”又冲着陶玉瑶陶玉欣二人笑了笑。 因陈夫人还等着,双方也没多少时间闲谈。略略问候了一两句,便各自随着身旁的丫鬟走了。秋儿是颇有几分看不上夏君妍的。她是陈夫人的亲戚,人长得也机灵可爱,一来入得夫人的眼。陈夫人的女儿早已出嫁,秋儿一来便是被夫人亲自教导书画,虽然名义上是丫鬟,但这府里拿的却是副小姐的架子。 而夏君妍无非就是个厨娘,只是做了几道乡野菜色竟然也入了夫人的眼,真是可笑! “真没想到夏掌柜竟然是娘子的亲戚呢。”秋儿浅笑道,“那夏掌柜做菜颇有一手,这次小宴恐怕也是夏掌柜来掌勺。”外甥女就是个厨娘,亲舅妈却是座上宾,这热闹大了。 柳氏叹道:“哎,大丫头从小就是个苦命人。如今她能立起来,我看着也欣慰。”旁的话却一句也不肯多说了。 秋儿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将柳氏送到二门后便走了。 赶骡车早已被守在二门的婆子提醒着赶来。等帘子放下,陶玉欣忍不住的讥笑:“区区一个丫鬟也敢拿架子。” 陶玉瑶到底年长她几岁,此刻道:“宰相门前七品官,陈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拿出去相当于是个小姐了。只是不知那个……”经过上次的事后,陶玉瑶都不敢直接提夏君妍的名字,此刻只是做了一个口型。 柳氏顿时就来了气:“谁知道她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们那死鬼姑姑真是教的好女儿啊,最近可是风光着呢!” 见陶玉瑶陶玉欣还有些不明白,柳氏道:“那个小贱人前阵子又去了趟衙门,啧啧,你说她人小小一个,咋就那么多的官司呢!还打到离咱们好几十里的寿桥村去了。” 陶玉瑶陶玉欣接是倒吸一口气。陶玉瑶虽年长但胆子却更小一些,之前夏君妍将陶庆年高了,就让她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没想到这才安生几天,又来了!此刻夏君妍在她眼里和洪水猛兽也没差了。 陶玉欣则好奇道:“她又作什么幺蛾子呢?” “她不是宝贝着她那铺子么,买了一个杂役回去,还学着大户人家签了卖身契。谁料那个小杂役竟然是有爹有娘的,还都是寿桥村的人,人家爹娘就寻来了。她却拦着不让人不和亲爹娘见面。” “真够狠心的!”陶玉欣蹙眉,旋即又道,“买个杂役都能惹出这么多麻烦,真是一点经济之道都不懂。” 柳氏讥笑,这夏君妍真是钻钱眼子里了,贪小便宜都能到这个地步,也不怪她能将那铺子宝贝成那样,真是个眼皮子浅的。 陶玉瑶轻轻拉了拉柳氏的袖子,轻声道:“娘,她这里来夫人这里,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柳氏挑眉,“夫人是最讲规矩的人,没想到她就是去当个厨娘么,她也就配当厨娘!” “那倒是好。”陶玉欣掩面而笑,“要是她手艺可以,说不得咱们家请客还可以让这位夏姐姐来帮着掌勺呢。” 柳氏道:“你们放心,她要是敢在陈府撒野,夫人第一个就不答应!” 如果说柳氏是愤怒,陶玉欣是不屑于顾,那么陶玉瑶反而是有些惧怕。当初她可是亲眼看着爹爹被官差带了回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夺走了娘的首饰盒。幸好夏君妍和陶家的事并没有被大肆宣扬,柴县令人好心善,将此事定位家丑,虽然夏君妍是苦主,但这种事宣扬出去对她的名声其实也不好,而陈夫人这样的门第也不可能去关注这种小事,自然也不知道。要她说,这辈子都别和那个姓夏的打交道才是好,而且她也要出嫁了,更得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可她不去招惹夏君妍,夏君妍竟然自己跑到陈夫人这里来了,说不定还会再夫人面前说些什么。陶玉瑶满心复杂,手里的帕子被绞的不成模样,……那夏君妍着实可恶,要是她能离开云安县就好了! 此刻夏君妍正在之前柳氏等人坐的那个报夏厅内,陈夫人给她上了一碗酸梅汤,和气道:“这天热,让夏掌柜来回奔波,真是对不住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既然应了夫人,这差事自然是要办的妥当。”说着,又拿出早已拟好的章程递给陈夫人。上面写明了小宴当日安排的菜色,以及需要的食材,和银钱等等。 接到夏君妍安名帖后,陈夫人对章程上的字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以看得出夏君妍根本就没怎么练过字,准确的说……可能以前连笔都没拿过,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学来的。 不过这章程倒非常详细,一条一条写的明明白白,想必是花了心思的。也罢,字若不好以后还能多练练,态度在就行了。 坐在下首的夏君妍心里倒是有几分忐忑。她当然知道自己那一手毛笔字是个什么水平,在现代的时候就没碰过!只是在夏君妍的观念里,这小宴上的菜色也算得上是商业机密了,她不可能去找个读书人来帮着写,万一透出去了怎么好。而她自己亲手写,虽然不好看,但也透着一丝真诚不是。 陈夫人耐着性子看完了,将手中小册合起道:“很好,夏掌柜有心了。就照这上面的来办吧,到时候我会专调两个婆子并八个丫鬟去后面灶房。打个下手或者传个话,都由夏掌柜安排。” 夏君妍先谢过。办完正事自然不能立刻走,不然会显得人十分功利,陪着陈夫人聊聊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陈夫人看起来谈性很高。此时她正问道夏君妍是什么时候念的书,谁教她识的字。 夏君妍低头作小女儿状:“小时候顽皮,爹爹为了让我静静性子,便教我读书识字了。” 陈夫人了然,只是好奇这夏家老爹怎么只教了闺女认字,却不写字呢。当然这话不能明着问,正好夏君妍说到自己去买书的事了,陈夫人笑道:“正好我这儿也有几本开蒙的书,也是我早年读的,难道夏掌柜也是爱书之人,若是不嫌弃,不妨一阅?” 陈夫人这种身份的女子所藏书籍肯定比小小云安县的书坊里的更加精美,就是担心是《女则》《女戒》一类的书,夏君妍觉得自己翻一页都会把书撕掉。但陈夫人的好意也不能推辞,大不了看几眼还回来便是,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夫人摆了摆手,让瑞珠去将书拿来,顺便还拿了一本字帖,一起包起送给夏君妍。 等陈夫子回来后,便发现自家夫人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走去一看,顿时蹙了眉。“夫人何必污了眼睛。” 陈夫人笑道:“莫恼,这孩子还是初学,也没个人教她。” 陈夫子扫了一眼落款,心道夫人还真的对那女掌柜上心了? 陈夫人见他回来了,干脆也放下了册子,随陈夫子去了屏风后伺候他更衣。换了一身宽敞的,陈夫子也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陈夫人见他今儿回来的这般早,也有些好奇。 陈夫子虚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怎地把这大事给忘了?” 陈夫人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不是最近忙晕了么,你那学生要去童生试了?” “恩。”陈夫子放下茶杯,叹道,“总算是教出几个不算愚笨的。” 陈夫人好奇问:“你看有几个能中秀才?” “夫人还当这里是州府呢。”陈夫子无奈摇头,笑叹,“那二十几个后生里,能有四五个我便要去给圣人上三炷香了。” 陈夫人激动的心顿时也平静下来了。普通的镇子上里,多少人考到知天命的年龄依旧是个童生呢。又道:“能有四五个也是大喜事了,老爷回来之前,这镇上也没几个有功名的后生。”倒不是云安县上真的没有聪明人了,师资力量跟不上来,再好的玉也琢磨不出流畅的造型来。 “等榜出来后,夫人那女学也能办起来了。”陈夫子倒也惦记着陈夫人的这件大事,“不知夫人看中了哪几家呢?” “还不是与你书院里的差不多了。”陈夫人心中也有些隐隐的失望,但面对现实也无可奈何。能将家里的小子送到书院里的人,大多也是比其他人家更重视读书。家里的女孩们自然也有机会跟着识几个字了。女学这件事陈夫人忙了好几个月,至今也只捡到了夏君妍这一个漏。 陈夫子倒觉得很正常:“要么旁人都说是书香门第呢,读书人的家里必须要有风气。虽然书院里的多是后生,但也能由小见大了。” 夏君妍回去后,便将陈夫人送给她的书都拿了出来。谢天谢地,没有女则一类,多是一些简单的小诗。陈夫人说的开蒙用书,果然不诚骗她。只是那一本字帖…… 夏君妍干笑,虽然屋里就她一个人,但还是有些尴尬。如果她的食谱要走高端大气的路线话,身为掌柜的,一手字必须要拿得出来。不然今天的尴尬还会重现。 “哎……”夏君妍头疼的揉揉额,据她所知毛笔字的练习必须要找先生来教,可现在她上哪儿去找先生,这世上除了大户人家哪里会有先生愿意教女子习字呢。她郁闷的在房间里关了一下午。直到快要用晚膳的时间,姜小莲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掌柜的,莫大人来了,你不说今儿要请莫大人吃饭吗?” 听罢,夏君妍头顶上顿时亮起一盏小灯泡!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下个星期要考科目二,这几天更得少点,大家见谅。^_^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写字 莫如深是下了值后直接来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长方的乌木盒,通体乌黑发亮,只有边缘处刻几缕暗花,颇具古风。今天夏君妍请他吃饭,说是要还姜家那件事的礼,毕竟捕快们能按照她的步调前来,也多亏了莫如深发话。但莫如深却被另一件事给困扰着。 夏君妍十八岁的生辰,他到底要不要送生辰礼。送了,不太合道德上的规矩,不送……不合他自己的规矩。所以当听到夏君妍要请他吃饭的时候,莫如深心中越发纠结。要选一个夏姑娘喜欢的,而且不会惹人非议的,也不会让夏姑娘为难的的礼物。上一次出现这样困扰他的选择还是在十二年前,那年十五岁的他被带到兵器司,要求挑一把杀人最顺手的兵器…… 当时他选的什么呢?——匕首。 当然送夏姑娘这个就可以不用考虑了。等等,匕首送给夏姑娘防身好像也很实用。莫如深在自己的房间里将衣柜木门打开,抽出其中暗格。为了完成这次上峰交代的任务,他一共带来了五把匕首,三把弯刀,三把马刀,吹箭一套,强弩一把,弯弓一把,铁骨丽锥箭五十支,箭镞皆为纯钢练成,上有倒钩,可破甲伤骨,以及毒药若干瓶…… 莫如深沉吟半响,这五把匕首都是杀人见过血了,似乎不太吉利。可惜这里不是京城,毕竟在那里他的收藏的兵器更多,其中倒是有一把较为秀气的很适合夏姑娘。 哎…… 还是想想别的物件吧。 莫如深失落的将暗格推回,他实在是太没用了! “莫大哥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夏君妍见着莫如深就笑的特别灿烂。 莫如深心中有点小雀跃,矜持的点点头:“夏姑娘相邀,自是不敢辞。”想了想,赶紧将那乌木盒子递过去。 “这是……给我的?”夏君妍纳闷,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呢。 莫如深颇为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特别想知道夏君妍看到礼物后的表情,奈何—— “那我就先谢谢你啦。”夏君妍直接将盒子放回房间了。 莫如深内心的小人:QAQ 今天夏君妍特地提前打烊,就是为了单独请一次莫如深。当然这中间也有一点别的小心思……夏君妍满怀期待的看着莫如深:“这菜如何?” 莫如深看着那盘自己以前没见过的菜肴,心知这肯定是夏姑娘最近鼓捣出来的。怕是请他吃饭的时候顺便就让他帮着试一下,就如以前的那什么“水煮”鱼片,松鼠桂鱼之类的。 哎,夏姑娘总是这么顽皮。 不过夏姑娘做出新菜总是让他第一个来试……他是第一个哦!莫如深还是很高兴的,哪怕以前这道菜被夏君妍放了八勺辣椒,他也爽快的夹了一筷子。 好开心,又是一道不辣的!微一抬头,见夏君妍一脸“快表扬我吧”的神色正看着他,莫如深品了口茶,回道:“很好。” 夏君妍的背后立刻开始放烟花,笑道:“真的很好吃吗?” 莫如深点头。 夏君妍道:“隔壁的铺子要卖出去了,我打算盘下来。到时候将食铺做成酒楼或者饭庄,这道菜为我这里的当家菜肴。” 莫如深并未答话,他知道在经纪之道上夏姑娘一直都是很有主见的。在她自己打定主意后,很好会更改。 一直用完了餐后的小甜点,莫如深依旧惦记着自己送的东西夏君妍到底喜不喜欢。但夏君妍跟他东拉西扯的就是不提乌木盒子。 二人坐在大槐树下的石桌旁,日落黄昏,晚风徐徐,给这个夏天平添了几丝凉意。夏君妍手里摇着团扇,轻声道:“哎,也多亏是陈夫人了,若是换作其他府里,恐怕我那名帖送上去就该被打出门了。只是我看着那字帖真是头疼,虽说我识得几个字,可那字儿也太难写了。” 那清脆的声音让莫如深听得有些出神,突然一个笑容放大在了眼前,夏君妍探着身子凑到他跟前,莫如深脚下一晃,还好定力不错,面上依旧很冷静。 夏君妍微微蹙着眉,可怜道:“莫大哥,你的字儿肯定写得好。能教教我么?我就站在旁边帮你研磨,你写着,我看着学就好。”见莫如深沉默,又好似撒娇一般,“好不好啊?” 莫如深喉结微微滚动,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便答道:“好。” 夏君妍颇为满意,欢快地领着新鲜出炉的莫老师去她的专用书房了。当初夏君妍装修这铺子的时候,特地为自己留了一间书房。虽然里面到现在也没几本书,最近莫如深给挑的并帮她付了银钱的那是本算经就占了一大半。 书桌上放着好几支削好的炭笔,两张泛黄的纸,和那本厚厚的律例。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字,莫如深费力的认了两眼,最后放弃了……也许夏姑娘适合学习狂草? “让莫大哥见笑了。”夏君妍不好意思的赶紧将书桌收拾干净,之前她熬夜也没注意桌上乱糟糟的。 莫如深其实很高兴,教夏姑娘练字,那么他那盒子东西就能名正言顺的拿出来了,便道:“你要不要看看之前盒子的东西?” “盒子?”夏君妍一愣,顿时了然。从隔壁将那类似于矩形的乌木盒子拿了出来,示意问道:“现在打开吗?” 莫如深点头。 夏君妍有些好奇,这么漂亮的盒子里会装什么。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呵呵……别想了,这些玩意儿在古代都是暗示性很强的,莫如深又没跟她……是吧。 但她还是非常期待的打开,微楞:“这是纸?” 莫大哥特地给她送来一盒纸?若是放在现代,夏君妍肯定是不屑于顾,但穿越了,她知道古代的纸是真的贵!拿起一张对着烛光仔细看,这纸的制作工艺基本上快和现代的差不多了。夏君妍暗自咋舌,她曾去书坊问过,这纸也是按尺寸卖的,你买多少,店家就给你裁多少。一尺纸差不多便是一钱银子,合着钱贵他们月钱的三分之一了,那还只是写字用的普通精纸。如今莫如深送来的这一盒……夏君妍有点不太敢估价。 莫如深故作镇定:“夏姑娘是掌柜,想来平常也会写些帖子书信,想来这些也能用得上。正好衙门里给我发了些,但我平常也不怎么用它。” 夏君妍心下怀疑。衙门办公会用这么好的纸么?可莫如深那冷冷的语气,也不是在说谎啊。唔,八成只有捕头才有这待遇吧,毕竟这也算是衙门的脸面了,说不定这应该是写朝廷公文用的。莫大哥本着不浪费的宗旨,就给她送来了,当做请吃饭的伴手礼? 夏君妍自己想通了,也不再纠结。莫如深心中默默长舒一口气,他就担心夏君妍万一追问这纸的来历他该怎么回答,也担心夏君妍若是认出这纸的来历不会收。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杞人忧天了。 只是这纸太漂亮了,夏君妍反而舍不得写,继续拿着那一钱银子一尺的纸铺在桌上,殷勤的替莫如深研磨,莫如深看了半响,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出声道:“我来吧。” 夏君妍正玩得开心,听到这话有些傻傻的抬头哦了声,将墨递给莫如深。那手不经意间拂过莫如深的手背,让他紧张的僵了一下。还好只是一瞬,夏君妍没注意。 莫如深暗自运气凝神,说道:“研磨也需要用巧劲,这墨才能研的均匀。” 夏君妍如好学生一样点头。 终于等这墨研好后,莫如深挑了一支笔,问道:“要写什么?” 穿越大神在上,这种时候她是咏一首沁园春雪呢,还是咏一首水调歌头?真的好难选啊!夏君妍沉思了片刻,脑内天人交战。 “……蒸羊羔儿。” 莫如深:“恩?” 夏君妍正色道:“就写这个。” 莫如深大笔一挥,字体非常潇洒。 “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莫如深:=_= “炉猪、炉鸭、酱鸡、腊肉……” 莫如深:………………………………………… 夏君妍嘴皮子特别利索,一溜溜的菜名顿时赫然呈现在纸上。夏君妍看的喜笑眉开,以后店里换菜牌就不怕找不到模子了! 莫如深终于找到了一个空挡,立刻停了笔,说道:“你学着我的笔法,照着写一遍。” 不知不觉竟写满了整整一页的菜谱。夏君妍看着桌上的炭笔,无奈长叹一声,拿起毛笔,一笔一划的照着莫如深写的摹。 只是她那字歪歪扭扭,看着莫如深在一旁干着急。 “这一笔不用拉的那么长。” “别顿,墨会透过去!” 夏君妍没想到有朝一日莫如深竟然也会连续说这么多话,可现在她却是欲哭无泪:“我真的不会写嘛!” 莫如深想到自己开蒙时,练字也是先生手把手的教的,这样才能学到好的写字姿势。只是…… 莫如深拿起另一只笔,摆出姿势:“像我这样子拿笔。” 夏君妍有模有样的学了。 莫如深颇为欣慰:“这样便好,写吧。” 然后就看见夏君妍从落笔开始,便一直抖抖抖抖抖…… 莫如深默默扶额。犹豫了半天,终是忍不住的伸过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夏君妍一愣,下一刻莫如深便松开了。夏君妍继续抖抖抖抖抖……那字儿写的跟心电图一样。 莫如深无奈只能再次扶住,只是夏君妍发鬓里的那簪子下垂着的小珠,一直在他眼下晃啊晃的,晃得的他都快有些微微醺意。心中不断提醒着自己现在是教夏姑娘习字,只是垂眸望去,纸上的字渐渐模糊,身前之人白皙的颈脖,略略点了些胭脂的粉唇,因在写字,神情看起来是那样的专注…… 莫如深心中的防线几乎崩溃,用力咬了自己的唇内,一股刺心的疼痛让他收回了思绪。 “这一二三四的,可算是写出来了!嘿嘿,我写的也是很好看的嘛!”夏君妍笑的开心,一回头,朱唇轻轻擦过莫如深的脸颊,那轻柔的触感,仿佛蜻蜓点水。 完蛋了!! 夏君妍大叫不好,都是她得意忘形,竟然造成这种尴尬! 镇定,镇定!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咳,那个……呃,我再去裁几张纸来。莫大哥你喝口茶,休息一会儿。” 莫如深嗯了声,此刻他僵硬的都不会点头了。 蜻蜓飞走了。可在水面上留下的涟漪却一圈接着一圈……不断扩大。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小宴 夏君妍几乎是跑着到了隔壁的小茶间里,刚一停下脚步,心却跳如擂鼓,脸上也热的发烫。她从来不知原来在男女欢喜之事上自己竟然这般胆小与害羞。 没道理啊,河蟹没来临之前,她也看了那么多的小黄文,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分她都能倒背如流的呢……跟着相熟的闺蜜也会开开带着颜色的玩笑,怎么只是稍微碰了这么一下,她就如此紧张! 最关键的是—— 她都这么紧张了,莫如深竟然还是那么的冷静。 QAQ 虐哭!! 原来她的魅力值是零! 那颗粉红的少女心顿时碎了一地,夏君妍默默粘好,深吸几口气,这才再次端着茶走回书房。 “喝点茶润润嗓子吧。”夏君妍镇定道。 莫如深:“恩。” 看吧,莫大哥果然还是这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派淡定的模样…… 收拾了心情,夏君妍重新拿起笔专心练字,努力将之前的尴尬抛之脑后。 莫如深却不敢再看她,眼神属于放空状态,僵硬的整个人都动不了了。那头被强行关进心牢的野兽在不断的嘶吼,想要破牢而出! 他年纪已不算小了,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娃娃都生了好几个了,但他却不能拥有自己的小家。因为周遭的环境和自己那特殊的身份,他总是刻意与旁人保持着距离。 莫如深…… 讳莫如深。 从这个名字放在他头上后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一种提醒。 内卫不能随意娶亲,于是青-楼等烟花之地便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消遣的方式。但他除了执行任务潜入跟踪外,从未自行踏足过一次。在遇到夏君妍前的二十七年,他过得如苦行僧一样。就连内卫里同伴都不理解他怎么就把自己限制的那么紧,他却知道自己心里有一条线。 他已经够脏了,手里沾了无数人的血,有好的有坏的,实在不想再去那些更脏的地方。所以他宁愿独处,或者是在茶楼坐着看楼下来往的行人,听市井里热闹的声音,似乎只有这样,才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一个人。 但现在,他遇到了夏君妍。这个无比鲜活的女人,只要靠近她,他便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而非只是行走的兵器。他知道自己开始冲动了,这会将一切变得非常糟糕,可是他真的克制不住。尝到了那份温柔,又怎么舍得放下。 只是当夏君妍发现真实的他之后——那个藏在黑夜里残忍嗜血的他,到时还会给予他那份温柔吗?如果她退缩了,莫如深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失控,甚至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举动…… 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得不到的,毁掉便好了,免得挂念。 “莫大哥……”夏君妍写好最后一笔,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写好了,你要来看看?” 莫如深紧握着手,夏君妍站在烛光旁,他正是扑火的飞蛾,明知道这份喜欢如此危险,可还是不愿意离开。不能伤害她,不可以伤害她,不想……伤害她。 “很好。”莫如深将自己的注意力也放在字上,尽量摆脱夏君妍的影响,“你多加练习,夜已深,我便不多留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夏君妍追了几步,莫如深却没有停下等她的意思。四下一片寂静,连日来吵闹的蝉鸣都好似远在天边。那高大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她还愣愣的站在门口,看起来傻得冒泡。 这种心情,是不是就是旁人说的失落? “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啦。”夏君妍拍拍脸,露出一个如平常一样的笑容。——也许,所有的情绪都只是她又想多了而已。 可她再怎么安慰自己,晚上躺在床上时,还是有些辗转反侧。第二天果断的顶着熊猫眼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姑奶奶,就凭您这读者的劲头儿,要是个男的,肯定能中秀才!”钱贵想也没想,先拍一挤马屁。 夏君妍有些犯困的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心情和他说笑。系上围裙,便去灶房准备陈夫人吩咐的菜肴。随着小宴的日子越来越近,陈府也不时来个丫鬟与管事婆子询问准备的如何了。 到了小宴当日,夏君妍信心十足的指挥着陈夫人分给她打下手的丫鬟婆子。这些事做起来也颇为得心应手,夏君妍直接给大家定了规矩。 “我知道各位都是经了事儿的老人了,府里的规矩你们比我熟悉,但只有一点,夫人让你们给我打下手,除非夫人有其他指示,你们所有人必须听我一个人的。旁的管事婆子管事娘子找你去帮忙,除非有夫人的发话,皆不许随意走动,免得乱了套!” 又将那八个人的分工明确划分,每个人专管一样,若是出了问题,直接找人,不得推诿责任。 来瞧热闹的秋儿站在膳房旁,掩面笑道:“夏掌柜好足的架子,不愧是当家掌柜呢。” 夏君妍没空与她打这嘴巴官司:“现在开始干活,负责食材的随我进膳房里来。”直接无视了秋儿的挑衅,带着人进膳房忙活。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秋儿总是喜欢在她这里挑刺,明明他们以前也没见过,更何谈过节一说呢。想来想去,只能暂时归结到这大概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吧。 花园里,陈夫人宴请的各家娘子与小姐早已三三俩俩的聚在一块聊天。周春娥的女儿虽才八岁,但古代女子都早熟,便也带着碰碰运气。因之前姜家和李胜荣的事,害得她接连好几日都躲在府里。乡下人可不讲什么道理,万一被他们堵在周记布庄里,那可真的要成全镇的笑柄了! 李春娥觉得这一次自己是真冤,悄悄托人打听了案件的真相。原来竟那姜家女儿不肯做小而闹起来的,夏君妍则是帮着姜家人强出头而已。 真是狗拿耗子的心!这女人就是个不安分的! 李春娥心里带气,正巧柳氏带着女儿过来打招呼,知道她与夏君妍带着亲,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淡淡的点了个头,便打算离开了。 柳氏道:“听说前些日子娘子去了一趟衙门?” 李春娥脚下一顿,有些不明白柳氏提此话的含义,这是要帮着夏君妍再打一次她的脸? 柳氏摇着团山,端的是优雅,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哎,我那外甥女从小就是个不懂事的,主意也大。他舅舅担心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便将她接到家里来,她反而觉得自己一个人更自在,我也也不好强求啊。” 虽依旧有些不解,不过李春娥还是附和道:“夏掌柜是个能耐人。” “可不是。”柳氏道,“今儿这小宴掌勺的便是我那外甥女呢,等会儿周娘子可要好好尝尝。” 李春娥一惊,夏君妍已经和陈夫人这么熟了吗?可为什么柳氏要告诉自己这些?夏君妍是她外甥女,夏君妍好了,她自然也会跟着分一羹汤……李春娥心中思绪万千,觉得柳氏那语气似乎也不像是在炫耀。此刻也收起了怒气,缓步走到柳氏身边,轻声道:“娘子既知道我去了趟衙门,怕也是知道是所谓何事了吧。”见柳氏点了头,便接道:“……开口便是五百两银子,您说这世上哪有这样要钱的。” 柳氏深有同感,那夏君妍就是钻进钱眼子里了,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这事儿主要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干的,如今人也被流放了,也不知是生是死。我到底是个外嫁女,若是五十两,我与当家的说说倒也能支来,可这五百两……哎,夏掌柜这不是难为人吗。” 柳氏安慰道:“她年纪小不懂事,娘子多多担待。” “您是夏掌柜的舅母,若是遇到她,求您替我说个情。您与我都是做媳妇的,这头上伺候婆婆,下头伺候夫君,多少双眼睛盯着,虽管着一院子的银钱,可每一笔都不敢差上一丝一毫。稍有差错,被那有心人四处嚷嚷了去,这名声也算是全完了。” 柳氏听着也不由同情起来。正如李春娥所说,二人的立场非常相似,李春娥说的这些困扰她也经历过,只是她这个舅妈在夏君妍那里可不好使。 “哎,周娘子有所不知啊,我那外甥女是个自己有主意的,性子也倔,打定的主意,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到底也只是她舅妈,与她是两姓旁人,若是说得多了,免不得也叫人说我待人苛刻。” 李春娥是彻底听出柳氏的意思。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旁人听着,定然会留下夏君妍任性,不尊敬长辈,脾气硬的印象。 女人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柳氏只要类似于这样的场合多提几次,夏君妍的名声估计就全毁了。流言,素来杀人于无形。 但对付夏君妍这样的女人,仅仅靠流言不一定能彻底击垮她。而且她做的那些事都比较隐晦,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若是捅出来,怕是她也会自损八千。 可现在知道夏君妍竟然也在陈府,李春娥恨得咬牙切齿。夏君妍一日不消失,她就寝食难安!如今她是陈夫人请的客人,夏君妍却是来当下人的。 客人当着主人的面被一个下人给冒犯了…… 一旦夏君妍不长眼的得罪了陈夫人,或是搅乱了她精心准备的小宴。 李春娥眯了眯眼,或许现在是个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11月份的小红花全部点亮啦。 我是勤奋仙~ ~\(≧▽≦)/~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意外 夏君妍正在后厨忙的热火朝天。虽然陈夫人将那八个人交给她了,但到底双方都只是初次见面,合作上还是会出现许多摩擦。尤其是这陈府上到管事娘子下到丫鬟婆子都带着那么一股劲儿,自觉靠着陈夫人陈夫子两座大山,便比外面的人要高出一等来。 若是聚福楼醉仙楼这样的大厨来,倒还能压得住场子。夏君妍年纪小,面也嫩,虽然做事风格麻利,但到底还是在资历上吃了亏。有加之这是到底是陈府,她也不能越俎代庖替陈夫人管教那些人,虽然有几个丫鬟因不想做脏活儿,已经将她的吩咐推辞三次了。夏君妍心中慢慢运气,她觉得自己的怒气值在慢慢上涨。 秋儿从外面急促走来。撩起帘子,就被灶房里的热气熏的蹙眉,拿着帕子掩面,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夏君妍。正要往里间走。 “咚”的响! 夏君妍拿着菜刀就剁在砧板上,眼色如刀般刮过去:“灶房内除了大厨和帮厨,其他人都出去!” 秋儿一愣,正要吵两句,刚将帕子拿开,就被灶房内的油烟给熏的呛鼻子,气呼呼的甩袖子走到外面,招了个帮忙洗菜的小丫头出来:“叫那个夏掌柜出来。” 小丫鬟可不敢得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连忙跑进去传话了。少顷,夏君妍走了出来,直接问道::“有何事?” 秋儿笑道:“哟,夏掌柜可真是大忙人,找您还得先传个话。” “膳房里摆的都是吃食,人来人往,万一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你能担这个责任吗?你从外面走来,一路上风尘仆仆,衣裙上的脏东西飘进菜里,你敢端到桌上去?” 秋儿被说的语塞。自她奉陈夫人的话去找夏君妍时,夏君妍总是和和气气的,哪怕以往被刺上一两句也是笑脸相迎,今儿这是吃枪药了?转念想到夫人今天当众将膳房交给她来打理,啧啧,这拿着鸡毛当令箭啊。 秋儿心中不屑,便道:“夏掌柜这儿规矩够大的。夫人让我来问后面的菜色可准备的如何了?” “夫人放心,保准都顺顺利利的。”夏君妍语速很快,“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其他的交代你快回去伺候夫人吧。” 秋儿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了,神气什么,还不就是个厨娘。 夏君妍刚回膳房,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来:“夏姑娘,那鱼还没杀,下道菜就是鱼了,怎么办?” 夏君妍一愣:“赵家娘子呢?刚才不是让她去了吗?” 小丫鬟一脸哭相,支支吾吾道:“赵娘子说……肚……肚子疼……” 夏君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这位赵娘子便肚子疼了?赵娘子原本是陈夫人里的厨娘,鱼属于难处理的菜,夏君妍便将它交个技术过硬的赵娘子,毕竟让小丫鬟来做她也不放心。因主掌勺的是夏君妍,虽然赵娘子也有热菜要做,但肯定是以夏君妍为主,赵娘子为辅。只是夏君妍没想到赵娘子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与她打擂台。 小丫鬟见夏君妍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也不敢在说什么。府里的几位厨娘都原本打算在这次小宴上一展身手,没想到夫人直接从外面带回了一个乡下厨娘。大家都有些闷闷不乐,只是没想到赵娘子竟然就当面甩脸子了。她们这些小丫鬟人小言轻的,只盼着两边的大神斗法,别把她们给扫进去。 “我知道了。”夏君妍点点头。大步流星的走到另一个正在炒菜的厨娘胡氏身旁说道:“赵娘子不舒服,你帮着她把那条清蒸鲈鱼给做了。” 胡氏一听,哪里不知道赵娘子的把戏,只是她的活儿凭什么让她来接。正要推辞,却听夏君妍道:“之前儿我才见赵娘子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拉肚子了,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症吧!这样的人可不能再进灶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你呢?” 在夏君妍来之前,赵娘子是灶房的红人。夏君妍说到底也只是暂时请来的,等今儿一过自然就会。赵娘子是第一人当惯了,觉得夫人从外面请个人来是打了个她的脸。胡氏原本还要推辞,听得夏君妍竟然说赵娘子拉肚子,这可是在灶房中做事人的大忌!借着这事儿将赵娘子赶下来,等夏君妍走后,她可不就是这膳房的第一人了吗? 胡氏连忙笑道:“夏姑娘说的极是。既然赵家的不舒服,那就赶紧歇着。我这就杀鱼,保准一点儿都不会耽搁。” 夏君妍拍拍她的肩:“有胡娘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胡娘子的手艺我方才也是尝过的,等小宴时夫人尝到后,肯定也会说好的。” 胡氏越发精神抖擞,麻利的将手上一道简单的凉菜摆好盘,叫上帮厨的婆子直接去了水池挑鱼。 夏君妍叫来了刚才的小丫鬟,问道:“赵娘子现在在哪里?” 小丫鬟低着头小声道:“就在她房里歇着呢。” 夏君妍点了头,立刻出门叫来了管事娘子。这管事娘子虽是知道下人有些为难夏君妍,但只要无伤大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想在夫人面前露面可不多,谁让这次的风头让夏君妍这个外来户给出了呢。 不过管事娘子到底位置放在哪里,比起婆子丫鬟们眼界还是稍微高一点。见到夏君妍也是客客气气的:“夏掌柜有什么要吩咐的?” 夏君妍道:“赵娘子拉了肚子,前一刻我见她还好好的,现在她已经躺在自己屋里起不来了,我猜可能是急症。贵府今儿是个热闹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请大夫不吉利。只是我担心赵娘子心系灶房还要来看,不如将她房门暂时锁了,一则让她安心养病,二则也是为了灶房的安全着想。” 管事娘子没想到夏君妍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还帮她连决定也下了。赵娘子玩的那个把戏,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好歹都是一个府里共事的,管事娘子正要劝说几句,夏君妍笑呵呵道:“这赵娘子得的可是拉肚子的症状,这种人娘子你敢让她继续呆在灶房吗?只要娘子能保证赵娘子今天一天都不会来膳房,那门自然可以不锁。” 管事娘子哪里肯担这个责任。之前见几个小丫鬟找夏君妍的麻烦她都没管,还以为是个性子软好欺负的,哪里想到轮到这膳房第一人赵娘子的时候,她竟然直接要求将她锁在屋子里不准出来! 夏君妍见管事娘子不动,便笑道:“我知道娘子们之间都有交情,但今儿是贵府夫人设宴,等小宴过后,想来夫人定要与我说说话的。” 管事娘子听着浑身打了个机灵。 完了完了,这是明摆着的威胁。差事没法交代,夏君妍大不了就是少赚些银钱,她们可都是要在府里当差的,真把夫人的大事给搅黄了,一顿板子是跑不得了的!以前总听外面的男人说那种不叫的狗才是咬人的,被咬上一口不扯下一块口是绝对不会松口。没想到这个夏姑娘也是之前看着不声不响的,咋一动作,就能把人给吓死! “哎,这赵娘子也着实是个可怜人。”管事娘子叹口气,道,“也是她没伺候夫人的福气,我这去让她好好歇着,等今儿的事过了再回夫人是不是需要看大夫。” 胡氏顶了赵娘子的缺儿,管事娘子带着人直接缩了赵娘子的门。后厨灶房众人见这动静也都是一惊,之前几个推搡着不想洗碗的丫鬟默默拿起抹布,抱着木盆去到了水井旁。 有原本在赵娘子手下做事的丫鬟小声道:“这个外来户真够狠的!等我们娘子出来肯定不会放过她!” 另一人讥笑:“人家夏掌柜又不是府里的人,等你们娘子出来后夏掌柜早就回去了。” 夏君妍拿着锅铲敲了敲铁锅,抬头环顾了一圈,窃窃私语的小丫鬟们顿时闭上了嘴。夏君妍默默管事自己眼前的一摊事,刚才发作了一次,怒气全散,现在开始重新攒怒气中。 陈府里的丫鬟婆子哪怕是管事娘子,都自觉高人一等,但实际上她们的生活是被圈禁在这小小的一个四方块里。虽然是锦衣玉食般的生活,但每天接触的不是你绣帕子多拿了我的一根线,就是今儿夫人夸你了没有夸奖我。她们这一辈子就是为了伺候陈夫人,将陈夫人这个主子看的比什么都重,一旦有外人来了,就比如她现在来掌勺,就会被陈府的下人视为敌人。 而现代教育将女性从那小小的四方天地中解-放出来。就算大家待在家里,但因为认识字,可以从书本上看到更宽广的世界。当一个人知道的东西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宽阔了,不会因一些小事而斤斤计较。夏君妍对赵娘子和她打擂台的做法并没有多少生气,只是觉得无奈。 听说陈夫人设这次小宴的目的是为了以后办女学,教镇上的女子看书识字。夏君妍觉得,虽然以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能参与进去,但为了女学而设的这次小宴,她帮陈夫人办好了也算她出了一份力。 夏君妍胡思乱想了一通,发现手上的菜还没切好,不禁摇着头笑了笑。她连自己这摊子事儿都没管好,就想着陈夫人的大事上去了,真够不自量力的。 收拾了心情,集中注意力开始切菜。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锻炼,她的刀工突飞猛进,刀下的土豆丝一根根又细又整齐。只是身后一个端菜的小丫鬟突然脚下不稳,一碗汤水直接泼了夏君妍一身。 “你这蹄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胡氏做好了鱼回来,正巧看见这一幕。 还好府里的汤都不会只是一碗的量,那边煮汤的娘子听到动静,赶紧又盛了一碗让另一个稳妥的丫鬟先送去。 还好这汤是甜品不烫,夏君妍只是衣裙脏了。那小丫鬟顿时就慌了,连连认错:“夏掌柜莫怪罪,是奴婢手脚粗笨,奴婢这带夏掌柜去换衣裳。” 夏君妍见着一屋子的都盯着这边,抬了抬手:“都忙自己去的!若是在出岔子,当心夫人饶不了你们!” 小丫鬟一听,吓得差点跪下了,一个劲儿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夏掌柜绕了奴婢这一回吧。” 胡氏见那汤不烫,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也劝道:“夏掌柜赶紧去换身衣裳吧,这汤黏糊糊的,继续穿这一身也不是个事儿。” 夏君妍瞧了胡氏一眼,又瞧着那有些面生小丫鬟,盯着那丫鬟头皮发麻,夏君妍依旧没有出声。小丫鬟一直半蹲着,虽然不过须臾时间,但她竟觉得脚有些麻了。却听到头顶飘来夏君妍的声音,似乎是在对胡娘子说:“无论是在哪儿当厨娘,都须得给自己备上好几身衣裳才是。毕竟灶房里油烟很重,万一食客吃的好,你得换一身衣裳才能出去见人啊。” 胡氏听着连连点头:“受教了!夏掌柜不愧是经验老道!” 夏君妍将那小丫鬟扶起来,“所以我来的时候便带了三套衣裳进府。就放在隔壁。” 小丫鬟浑身颤了颤,连忙道:“奴婢帮您去拿来。” 胡氏一听,就觉得这小丫鬟是不是吓傻了:“你拿来?” 夏君妍笑了笑,示意胡氏莫要生气。灶房隔壁是个小耳房,那是陈夫人专门给夏君妍歇息用的,算是夏君妍暂时在陈府的地盘,所以一些夏君妍带来的比较重要的东西也放在那里,钥匙给了夏君妍一把,另一把在府里的大管事娘子那里,现正跟在陈夫人旁边伺候。 “我看这丫头毛手毛脚的,现在也不放心让她去伺候人。”夏君妍轻轻拍了拍小丫鬟的肩,每一下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丫鬟的颤抖,“你就跟着我吧,帮我下个下手,免得去外面冲撞了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考科目二了,所以更新也是晚上9点左右。 求祝福,保佑我明天考试过关。QAQ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人言 夏君妍将那小丫鬟暂时交给胡氏看着,自己则迅速去了隔壁换了一身衣裳,再次系上围裙。进了陈府后,她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而她对胡氏说的那些也的确是她的真心话,她多带了三套衣裳来,还真就是备着为了见人用的。 只是不知那小丫鬟到底是真的毛手毛脚,还是故意为之。将汤汤水水泼到人身上的招数虽然已经不新鲜了,但的确很实用。毕竟衣裳脏了,就得随着府里的人去换一套,谁知道这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 “夏掌柜,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了。那丫鬟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胡氏见到夏君妍回来,连忙将那小丫鬟推到她面前。 夏君妍拿不准胡氏和这小丫鬟是不是一伙的。便道:“那我真是谢谢娘子了,这小丫鬟就跟着我吧,娘子后面还有几道大菜,免得让她给耽搁了。” 胡氏爽快的点头:“还是夏掌柜想得周到。”说罢,便走到自己的灶台去了。 见胡氏不像是惺惺作态,她应该不是和这小丫鬟一伙的,夏君妍心里稍稍松口气。又对身边那一直低着头的小丫鬟道:“你就站在我旁边,别乱走了。” 小丫鬟哀求:“夏掌柜,您让我去伺候人吧。不然误了事,管事娘子们会责罚的。” 夏君妍拿着菜单一道一道的比对,算着小宴上上菜的速度,时不时叫几个传话的丫鬟进来做些吩咐。那小丫鬟见夏君妍不理她,自己也不敢乱走动,只能再次道:“夏掌柜要责罚奴婢,也得让管事娘子知道,这是府上的规矩。” 这是搬出陈府来了,暗示夏君妍不过是个外人,没资格这么做。 夏君妍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有些迟疑,咬着唇半响拿不定主意。正好夏君妍也忙,便打算支支吾吾的糊弄过去。谁料夏君妍忙完了一圈回来后,慢里斯条道:“要是自己不肯说,等小宴结束后,我直接将你领到夫人面前去可好?” “青……奴婢名叫青果。” “既然你说是青果,那我便叫你青果。”夏君妍又拿了一张名单出来,指着上面的名字说道,“这是我来的时候夫人交给我的八个人,里面没有你的名字。早上我便在这儿立了规矩,除了夫人交代的八个人,其他各处丫鬟婆子并管事娘子都须得在灶房外回话,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是灶房太热还是怎么着,青果头上冒着细细的汗,也不敢去擦,只好硬着头皮道:“奴婢方才是忙晕了,那边催着上汤,奴婢在门外等了好久,也没见着一位姐姐出来,便自己进来拿了。夏掌柜,奴婢真不是故意的,今儿是夫人的大事,奴婢也不敢出什么差错,奴婢只是想着端碗汤去,也不算什么……” 夏君妍打断她的解释,直接问:“你原是在哪处当差,归哪院的娘子管?” 青果一听整个人都跪在地上了:“夏掌柜开开恩,奴婢虽然犯了错,但还请夏掌柜莫要将奴婢交给娘子们,娘子们若是知道的,奴婢肯定是要挨三十板子的。” 夏君妍拉了几把,谁知这丫鬟是铁了心的跪在地上,夏君妍干脆也放弃了。只是她办事向来讲究个条理分明,对自己是这样,对旁人也是如此。那丫鬟想跪着便跪着吧,道理她还是要对她说明白的。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我也不是那一定要看人打板子的恶人。”青果正要感激道谢,谁料夏君妍话锋一转,“所以我只能将你当做投毒未遂处理了!” “夏掌柜!!”青果失态的嚷了一声,“你……你不能冤枉奴婢啊!!甚么……甚么……投……”青果满脸愤怒,却不敢将那两个字说出来,毕竟她而已知道这里是膳房,有些东西就算没做也不能说,“天地良心,奴婢从未这样想过!夏掌柜若是不信,大可搜身!” 夏君妍瞧她那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颇为“感动”,又道:“灶房膳房都是重地,在我来之前,管着这里的赵娘子也是一样的规矩,不归她管的人,一律都是不准进来的。我来之后,也是延续着她的规矩,早上也通知了府内各处了。所以我得知道你到底是在哪处当差的丫鬟,归哪处的娘子管,今儿你身上的差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由你来端菜,是谁吩咐你来端菜的,这些都必须问清楚。但你却都不说,那我只能以最坏的心思来猜测你了。” 青果脸上顿时僵了僵,抬着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夏君妍。都说这个夏掌柜是个村姑出身,开店也是凭着一股泼辣劲儿,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乡野泼妇。哪里想到她竟然也会这种治理后宅的手段,竟是细致上的一个环节都不放过! “夏掌柜真是好没道理!奴婢不过是无心之举,弄脏了夏掌柜的衣裙,夏掌柜竟就这般狠心,凭空污蔑奴婢!”青果直接甩了帕子站起身,在也看夏君妍一眼,直径走到灶房门口掀了帘子便走了。 青果脚步极快,满灶房的人哪怕是胡氏也没拦一下,只是默默低头做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夏君妍哭笑不得,合着最后反倒是她把人给欺负走了?这就是客场作战的弊端,若是这种胆大包天的人出现她的食铺里,她只需使个眼神就有伙计直接把店门关上,看谁能走得了! 夏君妍摇头苦笑,决定在自家食铺做大以前绝对不再上门掌勺了,免得凭白受一肚子的气回去。 花园子里的正用饭的李春娥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走了过来,默默端了茶杯,掩在唇边。那丫鬟轻轻摇了摇头:“没办成。” 李春娥眼神一滞,微微带了些恨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轻声笑道:“这茶味儿正香。” 坐在她身边的柳氏道:“夫人这里的茶都是从南边儿带回来的,与咱们这儿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李春娥道:“夫人为人和蔼亲切,说是等会儿大家回去后,会将此茶送到各家娘子府上。” 桌上的人纷纷搁筷浅笑。 小姐们则坐在另一张桌上。比起娘子那一桌,这边便安静多了。都是家里娇养的,被带出来交际,肯定都是不肯露怯,也不愿因为乱说话被人小瞧。陶玉欣在里面算年纪小的,知道这次女学可能没自己的份,便大着胆子扫视了一圈,心中颇为得意。——她姐姐陶玉瑶果然是里面最优秀的。 终于将宴席上的事忙完,陈夫人命府里的大管事将各家娘子亲自送到府门处。一个小丫鬟端来了甜汤,瑞珠正要去拿来给陈夫人,秋儿快步走了去趁着陈夫人没注意,抢先端了过来。刚才在席上陈夫人也没吃多少,又要吩咐那么多事,此刻应该饿了。 陈夫人喝了几口,又道:“府里各处可好?” 秋儿道:“都好呢。膳房那里也好。” 陈夫人听她单独将膳房提出来,便问道:“膳房哪儿怎么了?” 秋儿笑道:“夏掌柜规矩大着呢,说是除了夫人说的那八个人,哪怕我是奉了夫人的话也不让进呢。” 陈夫人一听,便知道她是在夏君妍那里碰了钉子来告状了。这小丫头虽聪明伶俐,但就是爱拈酸吃醋,也罢,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唤来了瑞珠,问道:“前院可有什么异样吗?” 瑞珠规矩回道:“一切都好,那些小子们都机灵着呢。” 陈夫人简单用了些吃食,想着夏君妍也要回去,便匆匆去换了身常服,交代瑞珠将人带到报夏厅去。 夏君妍正和管事娘子打听那位叫青果的小丫鬟,管事娘子之前锁了赵娘子已经觉得后悔不已,为了一个外人,再得罪府里的人也不甘心。虽然青果只是一个小丫鬟,但管事娘子依旧觉得夏君妍小题大做了。甚么投毒,明摆着就是为了整青果想出来的理由罢了。 二人正僵持着,瑞珠来了。 “夫人正找您呢。”瑞珠道,“夏掌柜若是不忙,随我去见夫人吧。” 夏君妍和管事娘子说了这么久对方依旧不松口,弄得她都有些怀疑难道真是她斤斤计较了?毕竟青果从头到尾最大的错就是从外面进了膳房然后泼了她一身。 难道真的是个意外? 夏君妍心里九曲十八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报夏厅。陈夫人立刻让她坐下,和善道:“今儿真是辛苦夏掌柜了。” 夏君妍连称不敢。 陈夫人又道:“上次那些书,夏掌柜可曾看了?” 夏君妍立刻正色回道:“看了些,那风俗志写的颇为有趣,只是诗词上有些看不懂。” 陈夫人听着微微点头,笑道:“若是不懂,可圈了地方来问我。我哪儿还有一屋子的书,夏掌柜若是喜欢,也可以借去看。” 夏君妍连忙谢道:“这怎么敢如此劳烦夫人,夫人贵人事忙……” 陈夫人摆摆手,示意夏君妍莫要推辞:“我瞧着夏掌柜也是好书之人,那书便是要与人看才行,不然干放着让虫蛀了岂不是可惜。” 夏君妍虽然觉得来陈府说不定又要接受几个白眼,但陈夫人的藏书肯定是比镇上那小书坊里的要高出好几个档次。思来想去,觉得用那几个白眼换一屋子的书白看,她也是赚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夫人也很高兴。她这样做也是想着夏君妍自己开着食铺,若是直接与她提出来女学,担心耽误她的生意。左右这夏掌柜自己也识字,拿了书去遇到不懂得地方再来问她也是一样。 原本夏君妍还打算提一两句那小丫鬟的事,但陈夫人都待她到这份上了,夏君妍觉得还是不要说了,免得让陈夫人觉得她心胸狭窄,毕竟她也没什么实质上的证据。 临走时,陈夫人让从账上支了五两银子作为这次的报酬。看着那沉甸甸的五两银子,夏君妍更将是什么不满都烟消云散了。虽然陈府的下人们都劲儿劲儿的,但陈夫人还是个好人,她是与陈夫人打交道,又不是和其他人打交道,无视掉就好了。 这次小宴其实也算是一个吹风,陈夫人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办女学的想法,迫切想知道镇里各府的态度。 夏君妍原本以为这女学的事儿算是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但从陈府回来后过了两天,小玉怒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 夏君妍给她了一块刚从井水里湃好的西瓜,笑道:“这是谁又把咱们的小玉给惹生气了?瞧着小脸红的。” 小玉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人都打你脸上来了,你还有心思吃西瓜!” 夏君妍一口西瓜塞在嘴里差点每把她给噎死,呛着气儿咳嗽道:“咳……咳……我又怎么了?我这几天可都在铺子里哪儿都没去啊。” 小玉气呼呼的将她手里剩下的那半片西瓜给夺了下来。蹲在一旁啃的正欢快的钱贵,还有坐在不远处的姜小莲也都朝她们这里看来。 钱贵摸了摸嘴,也是一头雾水:“是啊,姑奶奶这几天都在铺子里呆着,说什么外面太阳大,怕晒黑咯。这几天菜都是我抄的,姑奶奶说是锻炼我,但其实她就是嫌哪儿油烟大。” “吃你丫的西瓜去!当心我扣你月钱!” 小玉见他俩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没怒气都没了,一脸无奈:“两天前你去陈府做什么了?” 夏君妍道:“没做什么啊,就是帮着掌勺,都挺好的啊。” “好什么啊!”小玉急道,“你都没听说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陈夫人要办女学,你死皮赖脸的也要去,陈夫人性子好,只能勉强应了你。结果镇上的娘子知道了都不愿将闺女送去了,说闺阁的小姐怎么可能与乡间的野丫头为伍!除非陈夫人明确表示不收你,否则她们都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9点更。 另:我考过啦~\(≧▽≦)/~,谢谢大家的祝福。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善恶 夏君妍听着果然西瓜也没心情吃了,拿了帕子擦擦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些说?” 小玉道:“今儿我去书院给我大哥送东西,大哥知道我在你这里做事,便与我说了几句。我这才知道书院那边都在传你的小话。说你出身乡野,性情粗俗不堪。自从得了你爹娘留下的银钱来镇上开食铺后,又整日与些粗汉打交道,名节毁的一塌糊涂。因陈夫人性好儿,让你去帮厨,结果你就赖上了陈夫人,希望能进她办的女学,给自己镀层金,也为以后出嫁做打算。这镇上要去女学的小姐们,与书院的那些哥儿们都是带着亲,家里打发人去送东西时也就知道了,镇上各家的娘子这才急了,担心你去了女学连累了各家的小姐们。” 夏君妍微微蹙眉:“你大哥对这事是怎么看的?” 小玉哼了声,小手叉着腰,为自家大哥壮声势:“我大哥自然是不信的。他那脑子里装的都是夫子的教导,整日里说的都是什么君子,什么慎独……只是我哥也说了,人言可畏,如今镇上各家娘子都出了声,就算你与陈夫人交好,她也不能为了你一个得罪所有人。说是让你避一避,等风声过来,再回来也一样。” 夏君妍抬头看了一圈,大家安静的都望着她,等她拿主意。夏君妍略顿了顿,笑道:“你们怎么看?虽说我是掌柜,但这铺子也不能算是我一个人的,大家都指着这铺子的进项来过日子。” “姑奶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姑奶奶要是觉得那几家娘子碍眼,我这就带着兄弟砸他家门去!”钱贵早就听得满脸怒气了,此刻手上也多了一根擀面杖,说话间就要出去冲锋陷阵一样。 姜小莲一直都在大家面前减少存在感,此刻见夏君妍看到自己身上来了,思量了片刻,轻声道:“陈夫人并未对掌柜的提出女学一事吧?” 夏君妍点头。她去陈府的经过早就和大家说了,这种大事她一般都不对大家隐瞒。 姜小莲立刻道:“散布这场谣言的人就是为了将掌柜的赶出镇上,如果掌柜的走,恐怕就是如他们的愿了。” “对!”钱贵难得给了姜小莲一次好脸色,“怕个甚!不就是一群老娘儿们小娘儿们吗!打几拳就老实了!” 小玉一把将他给拽到凳子上:“你别总打打杀杀,本来阿夏的名声就不好了,咱们再这样冲动,岂不是真的落人口实。” 钱贵挠了挠头,咋咋呼呼的坐回原位,虽然知道小玉说的有理,但他们本本分分做生意,凭什么要被这样泼污水啊! 夏君妍见大家都说了一圈了,也约莫知道众人的意见。便道:“这么说咱们就继续开门做买卖,不退?” “不退!”钱贵大手一挥,退个球啊! 夏君妍被他这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了,端起碗喝了口酸梅汤,说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众人一愣,只听她继续道:“各家娘子拿自己的闺女威胁陈夫人,可不管他们威胁还是不威胁,我原本就不去女学的。而且我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小玉和钱贵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倒是姜小莲很快反应过来,回道:“掌柜说的有理。只是有一件事很重要,一旦掌柜的不去女学这件事由陈夫人说出来,却是变味了。我虽来镇上不久,但这位陈夫人说的话想来也是金口玉言,旁人不会知道是掌柜的自己不去,而会认为连陈夫人都觉得掌柜的名声不好。” 经过名人认证后的,夏君妍名声有损的事则会从民间流言变成官方认定。 夏君妍颇为惊讶。姜小莲是个沉默的性子,所以大多时候连她都不知道这丫头整日里除了干活还会想什么,此刻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便鼓励道:“你还想到了什么?” 姜小莲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一时竟有些不习惯,越发谨慎。将心里话来回过了一遍,这才张嘴说道:“陈夫人虽然尊贵,但到底是才来云安镇。俗话说强龙压不了地头蛇,这么多娘子联合一起来,陈夫人也必须慎重对待。一旦陈夫人妥协了,掌柜的就……” 姜小莲眉头一直没有放松,越分析越觉得夏君妍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这些娘子的家里虽算不得是达官贵人,但都盘踞在云安镇各处几辈子了。陈府虽尊,却也要在镇上生活,少不得就要与这些娘子的家里打交道。为了夏君妍一个,得罪这么庞大的势力……姜小莲实在不知他们该如何是好。也许就像小玉的大哥说的那样,只能暂避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院中的气氛一下子低落到了冰点,连钱贵都有些垂头丧气。说到底,还是他们掌柜家里没人了,若是夏家还有兄弟姐妹,哪里会由的人这样欺负。 小玉正要安慰几句,却见夏君妍依旧一脸轻松。似乎除了当初的刘五外,就没什么再让她紧张的人与事了。 夏君妍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低迷的气氛。露出一个令人安定的笑容:“我就一个观点,镇上的娘子们不是铁板一块,她们爱女心切,才被流言暂时蒙蔽了双眼。” 夏君妍自觉自己做人还不是那么失败,能让整个镇子的娘子们都恨了她。只因众娘子对她不熟,被一些有心人误导后,才闹了这么一出。流言虽然难以查到源头,但只要想想她若离开云安镇对谁最有利,这事的幕后黑手也能猜个□□不离十了。在这镇子上与她有仇的就两家——舅母柳氏,周记的李春娥。 但李春娥并没有适龄的闺女去女学,看起来似乎对柳氏最有利。但李春娥还欠着她的银子,她若灰溜溜的走了,李春娥这笔银子也省了。 小宴上所有娘子的名单夏君妍早就誊抄了一份,李春娥与柳氏都在名单之上。其他的各家娘子与她都是泛泛之交,比起她这个刚来镇上的陌生人,娘子们自然对早就相熟的李春娥和柳氏说的话更信些。 夏君妍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在一个不经意的谈话,李春娥或者柳氏谈及了当日在陈府掌勺的她。又说了一些她一个女子冒头露面的开店子,也不顾及什么,还招了一个从赌坊里退下来的伙计,最近招的杂役连对方爹娘都惹来了。 夏君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这个时代算的上是异类,哪怕没有李春娥和柳氏的有意引导,她都和这个时代里“正常”的姑娘们完全不同。除非有一天,她懂得将自己的本性藏起来,让自己与周围彻底同化,否则她将会与这里一直格格不入,夏君妍有时候都在想,她算不算是这里的非主流?在那些人眼里,其实她是一只“猴子”吧? 而人们对待异类总是苛刻的,看不顺眼的。所以无论是陈府的下人,还是镇上的娘子们,除非她们能有时间对夏君妍有深入的了解,否则都是凭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自然会觉得夏君妍是个……不贤良的女人,与这个时代对女性的主流要求相违背。于是一切顺理成章,李春娥或柳氏只要通过一些渠道放出风声,各家娘子便会急了。这次的局可谓是精心准备,步步为营。 可是千算万算,她们还是算漏了一点。——对于名声,夏君妍从不在意,再糟糕又如何,她又不是和那些闺阁的小姐们打交道。 夏君妍坐在书桌前,看着陈夫人送给她的书和字帖,心情颇为复杂。陈夫人是这个时代里少有的心中有格局的女性。她办女学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原本不该被她所拖累。穿到古代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家门口荔枝五块钱一斤,杨贵妃都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荔枝好么!更何况周围还都是那么多将三从四德奉为金科玉律的人!三观不同连谈个恋爱都很痛苦,个人的三观和整个社会的三观都不同了,夏君妍好想撞墙看自己能不能在穿回去…… 夏君妍枯坐了一下午,从书架的最里端,将莫如深送给她的那一盒纸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张出来。这段日子以来她都有练字,虽然还是难看,但比起之前那狗爬还是进步的不少,毕竟她起点低,基数小。 裁了纸,研好磨,一笔一画,写的格外认真。不过短短数语,却写了有半个多时辰。装好信封,夏君妍对大伙儿交代了几句照常做生意后,便往陈府走去。 而陈夫人也正愁眉苦脸,——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这样了。 “夫人莫要唉声叹气,依为夫看,夫人原本也不打算让那夏掌柜来女学,说出来也无妨。”陈夫子一直对办女学这种事不置可否,这都是陈夫人一个人闲着无聊闹得玩的。 陈夫人又叹了一声:“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可一旦我说了,保不准旁人怎么去看那夏丫头。” 陈夫子轻松道:“无风不起浪,若非这夏掌柜太出格,旁人也不会拿她当做洪水猛兽。夫人又何必自寻烦恼。” 瑞珠轻声走来,在陈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陈夫人一愣:“她……来了?” 陈夫子问道:“谁?可是那夏掌柜?” 瑞珠福了福礼:“回老爷,夫人,是夏掌柜,说是有封信要给夫人,现在人都在府外。” 陈夫子笑道:“看来这是要为自己辩白了。要我说,夫人还是不要见了,免得又惹上一堆麻烦。”便对瑞珠道,“把信收好,人就别进来了。” 陈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最近还是避嫌为好。流言说的就是夏君妍赖着她,若是将人请进来,指不定又要被说成什么样,便道:“就照老爷说的做吧。” 陈夫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莫要焦虑。 “书院哪有那么容易就办成的,更何况是女学。”陈夫子缓缓道,“这世上女子大多居于后宅,多念书还不如教她们持家之道,反而让这镇上的娘子们放心。这里只是一小小的县镇,并非州府京城那样的繁华之地。” 陈夫人被他说得一腔热血顿时凉了一半。等瑞珠将夏君妍的信递来后,也没甚心思拆开了。反而是陈夫子拿了来,说道:“好歹你也是送了字帖给她,让为夫看看这位夏掌柜的字儿练的怎么样了。” 陈夫人摇着团扇,只觉得累极,有气无力道:“你看吧。” 陈夫子笑着拆开信封,信是对折的,头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雪白的纸,刚将手放上摸了一下,陈夫子脸上的笑顿时僵了,连忙将信打开,看的不是字,而是看纸! “澄心堂纸?!!” 陈夫子惊的从踏上直接跳了起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而那雪白的纸上写着两行字体无比别扭的小字: ——“乡人皆好之,何如?” ——“乡人皆恶之,何如?”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9点更。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见面 陈夫子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陈夫人觉得奇怪,立刻起了身,焦急问道:“怎么了,这信上写的什么?” 陈夫子指着那张纸,嘴巴开开合合,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见他拿着那封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绕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咕噜噜仰头灌下去,随着一声长叹,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手却依旧微微有些发抖。 “澄心堂纸,这是澄心堂纸!!”陈夫子道,“当年为夫离开京城,有幸得秦国公相赠十张,至今不敢下笔,唯恐污了这纸。这纸造艺几近失传,是以价比千金。” 陈夫人听着心中暗惊,“这样的纸那夏掌柜怎么会……” 陈夫子摇摇头。将之前对夏君妍的轻视早就收起,又仔细看着信纸上的两行短句。这是子贡问孔子的两句话。 “这信若是这位夏掌柜自己写的而非旁人指点……”陈夫子正色道,“看来为夫要恭喜夫人觅得高徒了!” 陈夫人接过那信纸,信上的质问让她暗自羞愧。她自诩是女中豪杰,却被流言蒙蔽了眼睛。 “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陈夫人摇头轻叹,“亏我自视甚高,自以为早已熟读经书,却不如这小小镇中的女掌柜看得透彻。” “圣人终其一生也只教的七十二贤者,夫人办女学,这女学生贵精不贵多。”陈夫子道,“这世上女子无须科考,自然那心思也就不在书本之上。这位夏掌柜倒是个奇人。且不说她竟有这澄心堂纸,单就其这两句话,说她是自辩也好,思维敏捷也罢,若非早已熟读经书,怎能会如此运用。”陈夫子摇着手中折扇,在屋里慢慢踱步,似在思量着什么。终于,啪的一声,折扇收起,笑道:“为夫要亲自见见这位夏小姑娘。” 陈夫人知道自家老爷是起了爱才之心,便道:“这会儿她应该走得不远,我让瑞珠将她喊来。老爷是要教考一番吗?” “不不不。”陈夫子道,“我亲自去那食铺看看。”说罢,便换了一套书生常服,戴上士人方巾,唤了书童,一切准备妥当后,便骑骡而去。 夏记食铺开在东守巷中,与镇上最繁华的东市大街相近,而这里的店铺大多是寻常百姓喜欢来的。在古代,马匹相当于劳斯莱斯,骡子相当于雷克萨斯,驴则是大众尼桑。骑着雷克萨斯的陈夫子想了想,决定将自家的骡子停远一点。交代了书童几句,他便一个人走进小巷。 此时正是一天中小巷里最热闹的时段之一,不少在码头做工的汉子都趁着午间闲暇来这里大吃一顿。陈夫子走了几步,便万分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这样狭窄的路面,的确不适合骑行。一路仰着头看着店的招牌,终于见着一个“夏”字,兴奋的立刻往前挤,谁料周围一大汉粗声粗气的嚷道:“谁这么不守规矩啊!没见着要排队吗!!” 声音之大惊的陈夫子得直接捂住耳朵。 不少汉子也跟着嚷道:“排队排队!!没看见这放着有木柱子吗?!” 陈夫子这才发现原来此处虽人挤人,但竟有条不紊。这队伍的一头一尾放着两根木柱,木柱之间系这一条布条,人都站在依次的站在布条的里侧。陈夫子擦了擦汗,他一心想见那位拥有澄心堂纸的夏掌柜,竟没注意这一小细节。 又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朝自己扔了一个白眼,啐道:“没素质!” 陈夫子:“……” 四周哄然大笑,不少人嚷道:“大牛,你别学人家夏掌柜说话啊,那什么素……什么的,你学不出那个味儿。” 那叫大牛的汉子憨厚的嘿嘿笑着,对周围的同伴道:“那是!夏掌柜见着插队的就直接让钱贵那小子拿着擀面杖将人提出去了。” 一群码头做工的汉子没读过书,也不懂多少道理,但那嗓门一个赛一个的高。陈夫子虽不知“没素质”为何物,但见这群壮汉的神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思量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到队伍的最末端去了。 他不曾与这些粗人打过什么交道,但也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但这群汉子虽言行粗鲁,吵吵嚷嚷的,可排着队前进竟没有一丝不耐。陈夫子还记得自己以前在州府时候,这种走码头的汉子多是围成一团,争先恐后,还会因碗中吃食的多寡与旁人打起来,恼的食铺不得安生。 陈夫子排着队,好奇问道:“你们都是来这儿吃饭的?” 前面的汉子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来食铺不吃饭,难道要来撒尿吗?” 陈夫子听着顿时蹙了眉,还是耐着性子道:“这夏记食铺有啥好吃的,我瞧着旁人家的生意都不及这里好?” 那汉子道:“俺瞧着你是新来的吧。” 陈夫子连忙点头。 前后几个汉子顿时了然,对着同伴道:“难怪不知道夏掌柜的规矩了,一般新来的都这样没素质。” 陈夫子继续擦汗,心里却开始有些抓狂,那“没素质”到底是何意,语出何典?!! 一汉子道:“旁人家推推挤挤的,吃个饭也不安生,倒不如夏掌柜这里好。你别看夏掌柜是个女流,她做买卖倒是实在,等会儿你去点菜或者点碗面,我瞧你这体格,怕是一碗下去就撑着哩。哪里像那些食铺,尽拿些小碗来糊弄俺们。” 又一人道:“就是。夏掌柜这铺子蒸的馒头一样三文钱一样,但就是比别人家大了一圈。”说着,拍了拍陈夫子的肩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木门,你瞧着那门口的水缸没,那里兑的是米酒,每天都满满一缸,透心儿的凉,等会儿自己拿着碗舀,解暑气。” 陈夫子被他拍的差点直接跪地上,忍者肩膀的疼,问道:“多少钱一碗?” 谁料周围的汉子又是一阵哄笑:“不要钱!!就是每人限喝两碗。夏掌柜说了,总得给后面来的人一些念想,夏掌柜说那叫什么来着……吃独食就长不好。” 陈夫子汗颜,小声道:“独食难肥。” “对对对,就是这个!”汉子又是一掌拍去,笑道:“先生原来是个读书人啊。” 陈夫子呵呵干笑,心道自己这肩膀算是废了,回府后得让陈夫人帮着揉一揉。 跟着排队的人不断往前走。因有布条拦着,这条窄巷竟一点儿都不拥堵,不多时就看见一个瘦高的伙计,手里领着食盒,一路飞快的往外走。那些汉子似乎与他很熟,高声打趣道:“几日不见你这小子又胖了,这又给哪家老爷送好吃的呢?” 陈夫子打量了一下,那伙计虽然高瘦,但脸色很好,不似穷苦人的那种蜡黄色。一张嘴一串话便噼里啪啦的蹦出来:“咱姑奶奶推出的新菜,那叫一个漂亮!这不万家老爷想要尝个新鲜,早早就订下来了。我不和你们多扯了,得赶紧送去,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夫子好奇道:“这还能送菜呢?” “当然可以了!只要提前说好,就能送。不过这送菜得多收一文钱,那菜也不便宜。老先生,您别看夏掌柜这面脸小,那烧菜的手艺可是一绝。前阵子俺们哥几哥凑了钱打了打牙祭,点了一道什么鱼香肉丝,那滋味……啧啧,绝了!” 他这一说,得到周围好多人的响应。虽然鱼香肉丝平常没钱吃,但点个麻婆豆腐也是下饭啊,喜欢吃辣的还可以单独让夏掌柜多放些辣子进去。 很快,陈夫子便站到了队伍前端。刚走到店门口,便听见店内喧哗的人声。一个模样七八岁的小男孩笑着站在门口处,问道:“老先生您要吃些什么,是打包带回去还是就在店里吃呢?” 这小男孩儿一身墨蓝色短打,衣裳剪裁的十分合身,腰间别着一条巾子,一双手和脸都是干干净净,连指甲也是剪得整整齐齐。陈夫子立刻想到方才那匆匆送菜的高瘦伙计,也是穿的这样一身衣裳,精神气儿十足。又环顾了店铺内,虽满满坐着人,但无论地上还是墙上都清清爽爽,桌上的碗筷盘碟一看就是一整套的白瓷碗和竹筷子。难怪那些人说这里吃的舒心。纵然是码头做工的汉子们,也会偏向于干净的地方用饭。 仓廪食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陈夫子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在一家小小的食铺里感受到了这种氛围。 长生瞧这老先生有些眼生,打量着他的穿着,猜测他应该是初次来,便将他带到靠里的一张桌子上,挂着笑容说道:“咱们食铺有米饭,还有面条包子,还有特色菜,除了这儿别的地方您都是吃不到的。”说罢,指着墙壁上的挂着的菜牌。 陈夫子一瞧,便被那菜牌上的字给吸引住了。每一个都苍劲有力,只是看久了,竟隐隐透着一股压迫之感,都说字如其人,能将字都写的暗含肃杀之气的人物……陈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便问道:“这菜牌子倒是雅致,不知是哪儿做的?” 长生脱口便道:“我们掌柜做的啊。” 夏掌柜?陈夫子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就夏掌柜那字儿……或许这木牌子是她做的,那字儿是她单独请人写的吧。 见这小伙计的确是忙,陈夫子也不好多耽搁他,便点了两碟小菜和一壶米酒。长生重复了一遍,从腰间掏出一个浅色的小木牌,用炭笔在上面简单写了几个字,标了个记号,便直接递到后面去了。 陈夫子大为惊奇:“你这娃娃也会写字?” 长生听着颇为骄傲,心里别提多美了。只是记着安大娘的教导,不断压下嘴角的笑容,含蓄道:“这不算什么,我们掌柜教的哩,她会写的字比我多多了。”说完,便又去领别的食客了。 每个桌子上都送有一小碟花生米,刚炸出来的花生米香味扑鼻。陈夫子夹起了一粒,露出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似在喃喃自语:“不错。” 只见门帘微动,一个秀丽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钱罐子。陈夫子立刻放下了筷子,那小姑娘直径走到账台后,麻利的打起了算盘。不少吃饱的汉子临出门前还对她打了个招呼。“夏掌柜,我家那婆娘过几天来向你学那冷淘,她笨的厉害,你多担待些。” 只听那小姑娘和气的笑道:“这有什么,等下午没啥人时便叫她来吧,正好和大栓家的作伴。” 说话的汉子谢了又谢,这才随同伴一起走了。 夏君妍抬头环顾了一圈,目光很快便落在墙角处一读书人打扮的老先生身上。她这小店很少有这种雅致的人来,一般都是订菜送去。猛一想到自己早上向陈府送了信,莫非他是……陈夫子?!!夏君妍突然生出一种被暗-访的紧张来,同时又有些期待——难道,她那封信真的起作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见~~ 感谢:lynn扔了一个地雷,谢谢~~O(n_n)O 《论语·子路篇第十三》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全乡人都喜欢、赞扬他,这个人怎么样?” 孔子说:“这不能肯定。” 子贡又问孔子说:“全乡人都厌恶、憎恨他,这个人怎么样?” 孔子说:“这也是不能肯定的。最好的人是全乡的好人都喜欢他,全乡的坏人都厌恶他。”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感动 只是此刻食铺不断有食客进出,夏君妍忙着算账,没空去与陈夫子说话。陈夫子倒也一直坐在那里,有人过来拼桌,他也不恼。 一直忙过了未时,食铺这才歇了口气。钱贵搭着巾子,捡了个板凳坐在门口处,咕噜噜喝着凉茶解暑,眼睛却瞧着铺子最里端的那张桌子。招了手,唤来长生低声道:“那老先生在干啥呢,还不走?” 长生摇摇头:“不知道啊。” 经过几次事,钱贵也警觉了。轻轻走到夏君妍身边:“掌柜的,您看这……该不会又是谁找来挑事的吧?” 夏君妍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这般草木皆兵,吩咐挂上暂时小憩的木牌,自己便朝陈夫子那桌走去。 陈夫子在店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刚来的时候满心想知道那澄心堂纸的来历,而现在他更想了解这位夏小掌柜。瞧她年纪小小,可单从这食铺的经营手段来看,却是十足的老道大气。一般只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厮们才会统一裁衣,而也是方便主人家辨认,不用知道你是谁,单看衣裳便晓得是领的几等的例,是哪院来的。可这小小的食铺也是这样做,陈夫子很快便想到这儿的伙计会向各府送菜,时间久了,只需看到这身衣裳,便知道是夏记食铺的人,自然也就与旁的食铺酒楼区别开了。门前的水缸,更是让之小利,从而吸引更多的人来。 “老先生吃的可好?” 一个脆生生的笑声传来,陈夫子瞧着那秀丽的小姑娘正站在自己跟前,和善道:“这些小菜味儿不错,都是掌柜做的?” 夏君妍笑道:“是啊。我瞧着先生有些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小店。若先生觉得味儿不错,不如下次点小店的几道特色菜吧。” 陈夫子道:“好说好说。”顿了顿,从怀中将信拿出。 夏君妍眼尖,一眼辨认出那是早上自己送到陈府的那一封,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了,脸上带着一丝惊讶:“您……您是陈夫子?” 陈夫子摆手笑道:“夏小掌柜莫要紧张,老夫来与其他食客无二,都是来吃饭的。” 夏君妍自然不敢怠慢他,立刻将陈夫子请到后院的会客厅堂。陈夫子倒也不推辞,饶有兴致的参观起来。后院与前面一样,都透着一股整洁的劲儿。夏君妍对小玉和姜小莲介绍道:“这位是陈夫子。” 小玉因每月都要往书院送东西,自然是认得的,立刻行了礼。难得的事陈夫子竟也知道她,“这小丫头看着眼熟,你哥哥可是在老夫那儿念书?” 小玉心头一喜,立刻点头道:“我哥哥就是安于义。” 陈夫子果然是知道这个学生的,便道:“你哥哥很用功。” 小玉顿时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意,那模样看起来比夸她还要高兴。又因想到眼前的是书院的山长,又连忙低下头,生怕因自己的不礼貌让山长生气了。 陈夫子为人随和,又与小玉说了些她哥哥在书院里的小事,突然想起方才在前面看到的那小男娃和她在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便问了起来。 小玉道:“那是我弟弟长生,今年已六岁了,我娘说让他跟着阿夏多学几个字后在送到村里的秀才先生那开蒙。” 谁料长生正听着这半截话走了进来,当即就道:“我才不要去那酸秀才家里呢,他贪得厉害。大河哥被送去连三十个字都不会写呢,大河哥的娘就给那秀才送了三袋子粮食并五斤肉去了。” 小玉听他口无遮拦,杀鸡抹脖的使眼色,又对陈夫子歉意的笑道:“我弟弟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呢,山长莫要与他计较。” 啊!!长生一惊,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好在夏君妍将茶端来了,长生连忙低着头走到后面,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实站着,不敢再说一句话。 陈夫子却道:“小孩儿才是最不爱说假话的。”朝着长生招了招手,“娃娃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长生紧张的仰头望着姐姐,见姐姐都没办法替她解围又立刻看向夏君妍,夏君妍也是刚走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回以他一个十分莫名的神情。 陈夫子瞧这三个小鬼的眉眼官司,也不戳破。长生心一横,闭着眼走去,噼里啪啦道:“我叫长生。山长,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村的那个秀才的确很坏,我没有说谎话,山长可以去问问大河哥和他娘就知道了。” 陈夫子和蔼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语气温和的说道:“读书人就还是要明是非,知善恶。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那这书不读也罢。你们都坐吧,我本来是客,倒是让主人家站着了。” 夏君妍拿不准陈夫子的来意。她写那封信时,心里是带着气的,用子贡问孔子的那两句话来提醒陈夫人不要被流言所蒙蔽。结果陈夫人没来,竟然惊动了陈夫子。而他来这半天,也不提信的事,转而与长生说起话来。 “小娃娃不愿去那秀才家,可找着先生帮你开蒙了吗?” 长生的小眼神不住往夏君妍那里瞟,小心翼翼道:“我们掌柜的也会读书写字。” 书应该会几本,但写字就算了。陈夫子至今心里还在滴血,那可是澄心堂纸啊,就这么被夏小掌柜给糟蹋了。 夏君妍立刻道:“我那都是些乡下把式,长生若要规规矩矩的念书,还要去寻个德高望重的先生才是。” 这是变相承认了那秀才的确是个坏的。这世上普通百姓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敬畏,更何况是没甚见识的妇孺。陈夫子却发现在夏君妍这里,读书人并没有得到多少优待。就比如今天他来这里吃饭,虽并未报出名号,但他这一身衣着打扮也能看出是何来历。若是寻常店家,不说请入雅间,也会单独一桌。而今天有汉子前来与他拼桌,夏君妍也并未阻止,更有店内的伙计示意他可以在里坐一坐。 这是自持自己有几分学问,于是轻视其他读书人吗?陈夫子想了会儿,心中不由一笑,他怎么又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便道:“你们掌柜的的确是个有学问的,教你识字不成问题。只是做学问不仅要会认字,也得会写。先前我瞧着你拿那木板炭笔来写字,虽是图了轻省,但终归不是正道。” 夏君妍脸上一红,小声嘀咕道:“我也有在练字。” 陈夫子正色道:“须得苦练才好。” 夏君妍听着干脆耍起无赖:“苦练也得要有先生教啊,这镇上又没有教女子的先生。” 到底是年轻人,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啊。陈夫子缕了缕胡须,有些明知故问:“夏小掌柜这是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夏君妍光棍到底,很果断的点头:“我与夫人相交,夫人喜欢我做的菜,便多与我说了几句。也不知是被谁听了去,竟编排出那样难听的话来。圣人曾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定是一起子小人见不的别人好,存了心想捣乱,才散布流言。” 陈夫子觉得这位夏小掌柜的论语读的很好啊。普通女子念书也都是读些女则之类,而她张嘴便能说出圣人言语。除非自家夫人单独替她设一堂书法课,否则她的确是不需要再来女学学习的。 接着夏君妍又请陈夫子参观她的书房,陈夫子一听,果然来了兴趣。书房不大,只靠墙处放了一排书架,窗户下摆着书桌和一把交椅。 最醒目的当属那算术十经! 百闻不如一见,直到此刻,陈夫子才彻底的放下了心中的轻视之意。而书桌上竟是摆放着一本当朝律例!夏君妍连忙道:“这书是向衙门求来的。” 陈夫子官吏出身,对律法自然比寻常读书人更感兴趣。取得夏君妍同意后,便随手翻开了几页,略略看去,每隔几个字中间便多了一个小墨点。陈夫子起先不以为意,又看了几句,这才发现那些小墨点竟然都是断句之意。再一瞧,每一个墨点还有些许的区别。 “这是何意?”陈夫子顿时来了好奇,指着书中某一处问道。 夏君妍道:“这是逗号。” “这呢?” “句号。” “和解?” 夏君妍颇为不好意思:“因我读书读得很慢,做些标记方便自己读得快些。那逗号表示一个小短句,句号则是提示自己这句话已经结束了。”因律法中还有引用案例,所以夏君妍又向陈夫子依次解释了冒号,引号的种种用法,说到激动处,还打个感叹号。 陈夫子听得十分起劲,又翻了几页,发现夏君妍只将其中关于卖人掠人的律法标注了,一时心痒难耐,拿了笔,按照夏君妍说的规律,自己动手标了起来。 夏君妍在一旁看着惊的合不拢嘴。因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所以阅读十分困难,又因她对文言文不太熟练,所以每次标注的时候都慢如乌龟。如今陈夫子拿起笔刷刷刷,已经标好了三页,而且一点错误都没有。不愧是书院的山长,夏君妍大为佩服! 越标注,陈夫子越发现这几个小小符号的妙处。虽说书院里有些学生也会为了方便读书,而标注一些句读,却都没有夏君妍这一套来的清晰!如果所有的书都通过用这些小符号标注出来,那么读书将会比现在顺畅许多倍,虽只是小小几个符号,却造福了这世上所有的读书人。 夏君妍瞧陈夫子标的不亦乐乎,便默默站在一旁,不敢打扰。突然陈夫子猛一抬头,那眼神里止不住的激动倒把她吓了一跳。 “这书有何不妥吗?”夏君妍小心问道。 陈夫子正色道:“这些标点夏掌柜是如何想到的?” 呃,这个时候应该感谢一下小马努蒂乌斯老先生么…… 夏君妍道:“早些年,我瞧见我祖父留下的书里有这样的记号。” “原来是夏老先生所创!”陈夫子缓缓站起了身,朝着东面望去,竟是一脸的崇敬与肃然。 夏君妍打定主意过几天回村给夏老爷爷上几柱香,他老人家太受累了。 陈夫子将那信纸小心翼翼铺在桌上,又道:“想来这澄心堂纸也是夏老先生留给夏掌柜的吧。”陈夫子突然觉得有些羞愧,枉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竟也犯了以貌取人之过。 啊?夏君妍有些走神的点了点头:“是啊。” 陈夫子长叹一声,很是庆幸自己亲自来了一趟,无比恭敬的将那本律例合上放好,又将信还给夏君妍。夏君妍这才有些急了:“山长这是何意?” 陈夫子语重心长道:“这是夏老先生留给夏掌柜的,陈某何德何能,是万万不敢收的。” “可这……”夏君妍道,“是因为我的鲁莽惹恼了山长吗?” “夏掌柜不必多想,只是这是这纸太珍贵了。” “可这纸是因为要送给夫人才珍贵啊。纸若不用来写字,单单放在那里,就算在珍贵的纸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修好的路行人不去行走,那路就算修得在宽敞也是无用的。” 陈夫子一愣。 夏君妍瞧他不说话,心中颇为不安。岂料少顷,陈夫子突然笑道:“是老夫着相了,还是夏小掌柜看的透彻啊。既如此,这封信老夫便拿走了。” 直到陈夫子离开,夏君妍还是一头雾水。虽然与陈夫子相见不过半日,可她发现这位陈夫子的感情似乎很丰富啊。好像古代的大儒都有这个特点,喝酒喝着喝着就能大哭起来,大哭后就立刻开始作诗…… 陈夫子亲自来夏记食铺的消息立刻在镇上传开了。而三日后在书院的授课上,陈夫子提出了标点符号的用法,众学子耳目一新。随后陈夫子领着学子朝东相拜,遥祭夏老先生,赞夏君妍“好学”二字。自陈夫子开山收徒以来,还是第一次给出这样的评语。 有这样的祖父,又得到大儒这样的评价,什么乡野丫头,什么粗鄙之类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夏君妍大大松口气,她的名声总算从负开始渐渐往正数上走了。翻看着手边的那本律法,此刻她觉得十分感动——只有像陈夫子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啊。他不因夏祖父是经商起家而看不起他,反而因那标点符号对他十分敬佩,这是对知识的尊重。 不过夏君妍感动归感动,但眼下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莫如深坐一旁,见夏君妍将他送的那一盒子纸拿了出来,笑眯眯的摆在他眼前。语气很温柔,像是羽毛拂过心头,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 “莫大哥,可多亏你送给我的这盒纸了,若不是用此纸写信给陈夫人与陈夫子,也体现不出我的诚意。不愧是衙门发的纸呢,就是好。” 莫如深目光飘忽中…… 此时是不是该发挥内卫被审讯的精神——打死都不说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见~~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助攻 夏君妍干脆拿出一张纸,特地铺在莫如深跟前,笑呵呵道:“莫大哥,上次你教我的写的那些字我都练了好几天了,你看看好不好?” 莫如深很稳重的点点头,但就是不说话。 夏君妍眉梢微挑,目光流转,偷偷打量了莫如深一眼。连陈夫子都觉得贵重的纸,他竟然一送就是一盒,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好么!她还特地向镇上的读书人问过澄心堂纸,一打听把她吓了一跳。这才又借着练字的由头,将他叫来,也想从侧面打听一下。 夏君妍提起笔,一不留神一个墨点就滴了上去,白净的纸顿时晕了一圈。 “啊……”夏君妍万分懊恼,沮丧的望着莫如深,“莫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都练了好多遍了。” 莫如深淡定的将那张纸换掉,又拿出了一张铺上:“再写便是。” 一两黄金一张的澄心堂纸,就这么随手扔了。夏君妍努力盯着莫如深的脸,很像从上面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谁料莫如深一声微咳,依旧是那冷清的声音:“不写了吗?” 夏君妍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失礼,耳朵根子都红了一圈,连连拿起笔:“写,写啊……”结果一低头,脑子里顿时又浮现了刚才的场景,这还是除了第一次见面后她如此仔细的盯着莫如深看。 帅的很有侵略感啊。 哪怕只是二人独处,都不见他有一丝的放松,眼神里都透着一种沉静。 夏君妍在心里默念八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结果一下笔,第一个就是个“色”…… 完蛋了! 夏君妍额头开始冒汗,她到底在干啥啊。身边的莫如深好像还轻轻的嗯了一下,夏君妍努力保持着镇定,继续写下后面三个字——“仁行违”。 “莫大哥,这是我新学的成语呢,你看写的怎么样?”她真是太机智了,夏君妍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 莫如深看着那抖得跟心电图一样的四个字,点点头:“很好,继续。” 夏君妍松口气。等等,为什么是她松口气?今天把莫如深找来好像是询问他的吧!夏君妍端起一旁的茶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冷静了一下。 再次拿起笔,一边漫不经心的写着字,一边道:“莫大哥,这纸可好写了。你们衙门还有剩下的吗,或者你告诉我这纸哪里能买到呗。”话音一落,手突然一抖,正要在毁掉一张,谁料一个温热的大手突然盖了上来,“拿笔的手要稳,写字的时候心要专。” 湿热的气息扑进耳朵,夏君妍不可自抑的抖了一下,而手则被握的更紧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莫如深包围在怀中,而他正俯下-身子,握着她的手慢慢写着。 “练字最忌写一笔看一笔。”莫如深说道,“要一气呵成才好。你总是手腕无力,不要抬那么高。” 两个人的手覆握在一起,夏君妍看见自己的名字被一笔一画的写了出来,那股被她一直努力无视的萌动又开始悄悄冒头了。 是错觉吗? 她好像是真的喜欢上身后的这个男人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不是都该矜持一点,名字写完了,她是不是要抽回手了? QAQ 舍不得! 手背突然一空,就听到莫如深说道:“你自己写一遍。” QAQ 在握一下嘛…… 夏君妍知道自己在玩火,可是……可是感情这东西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莫大哥,你再教我多练几个字好不好?陈夫子夸了我,这几天我总想着怎么给陈府写回帖呢。原本是写出来了,可是我那字儿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手。反正都来了,再多教我一下好不好嘛?” 夏君妍望着他,语调轻柔,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央求,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好。” 莫如深提笔占墨,俯身递给她。 夏君妍眉眼弯弯:“莫大哥你真好,这字儿也写的好看。” 莫如深没回话,只是默默握着她的手,誊抄那份回帖。夏君妍也没在说话了,直到誊抄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道:“我想起一件事儿,上次陈夫子来的时候好像说这纸还有个名字。” 啪!饱蘸的墨汁顿时从笔尖滴在纸上。 夏天的衣裳单薄无比,夏君妍顿时感觉到身后之人僵了一下,连握着她的手都更用力了些。可只是一瞬,一切又都恢复了常态。 莫如深又拿了一张新纸出来:“方才那张要重写。” 语气冰冷的让夏君妍什么念想都没了,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写字。 他不想说。 这是夏君妍唯一能确定的事。 当回帖写完后,莫如深便走了。夏君妍带着一腔的挫败感呆呆的坐在书桌前,连晚饭的时间都错过了。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门外响起姜小莲的声音:“掌柜的,我做了点夜宵,你吃吗?” 啊!都这么晚了啊! 夏君妍拍了拍脸,起身去开了门:“多谢你了。” 姜小莲看了一眼桌上被写的废的纸,心中颇为惊讶。掌柜的平日里很珍惜这些东西的,凡是要写些什么都会拿木板写一遍在誊抄,不可能废掉这么多啊。 夏君妍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一下,突然眼光扫到书架子上的一本开蒙读物,连忙拿下来塞给姜小莲:“这是给你买,前阵子教你认了些字,你自己先读一下,若有不懂的字就先圈出来,我再来教你。” 姜小莲开心的收下,正要将那碗冷淘放下离开,见夏君妍又坐着发呆了。脚下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因陈夫子那番举动,这几天食铺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按理说掌柜的应该高兴才是啊。 姜小莲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轻声道:“掌柜的,你……有心事啊?” 夏君妍怏怏的叹口气:“没什么。”说着,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却怎么也吃不下,干脆推到了一旁,见姜小莲还在一旁,歉意道:“天热,可能没什么胃口,我放一会儿就吃了,你先去休息吧。” 姜小莲垂着头,小声道:“掌柜的,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别闷在心里啊,大家都会担心的。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有法子解决呢?” 夏君妍也是有些乱了,见姜小莲如此问,便道:“你说……如果有一个人突然送了一样很贵重的礼给旁人,是为了什么呢?” “求人办事?” 夏君妍摇摇头:“那个人本身就很有本事,不需要求别人。” 姜小莲蹙了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祖宗说的话应该没错啊。” 夏君妍听着心里更乱了,这和莫如深也挨不上边啊。 澄心堂纸价比黄金,更何况是一盒子!仅仅是因为她要练字,所以莫如深就送了这么一盒子来了,那一盒子纸保守估计都快有黄金八十两了好么!!换算成毛爷爷……得了,不用换算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古代的百万富翁级别了。 仔细想想,从认识莫如深开始,这位大哥出手就无比阔绰。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虽然以前她就隐隐约约觉得莫如深不是普通人,可那时候与她又没关系,而现在莫如深一出手就把她从温饱线直接送到了富豪阶层……还做得如此隐晦。 他到底想干嘛啊! 夏君妍心中都快抓狂了。问又不能问,今天刚起一个头,莫大哥就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平白无故的被人送了百万现金,压力很大啊好吗! 姜小莲瞧着夏君妍的脸都快皱成包子了,一心想要帮她,但夏君妍又好像难以开口的样子,心中略略一猜,小心问道:“掌柜的……是不是……有人给你送了很贵重的东西啊?” 夏君妍顿时不自然起来。姜小莲顿时松口气,看来她猜对了。 “恕我冒昧,恩……那个人是捕头大人吗?”见夏君妍一脸“你怎么知道”的震惊,姜小莲想笑又不敢笑,虽然她才来不久,但那位看起来很可怕的捕头大人对掌柜的是真的好。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掌柜的也不想想,若非捕头大人对她有意,为何这条小小的东守巷子他要亲自来回巡三趟啊,而且每天都是这样。那些流氓地痞压根就不敢往这边走,码头做工的汉子们虽然是佩服掌柜的,但他们不闹事也是有捕头大人总是时不时路过一趟的原因啊。 姜小莲实在忍不住了,轻轻笑道:“既然是捕头大人送的,掌柜还用担心什么呢。” 就因为是他才要担心啊!!你们都不晓得他其实不仅仅是个捕头啊,肯定大有来历的,夏君妍看着一脸天真的姜小莲,心中很是痛惜。 姜小莲见夏君妍还是一脸紧张,心里都替捕头大人着急,连她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掌柜的还不明白。这下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了,干脆道:“掌柜的,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送那么贵重的礼物呢?” 嘎? 夏君妍仿佛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姜小莲。 这就是她得出来的结论? “开玩笑吧!!”夏君妍失控的嚷了一声。姜小莲悄悄吐了吐舌尖,见夏君妍彻底乱了,赶紧收拾了东西带上门让她自己一个人再好好想一想。 夏君妍在屋里转来转去,莫大哥喜喜喜喜……打住!这怎么可能! 可除了这个解释外,还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吗?所以她不是单相思,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想多?她要去亲自问一下吗?——“莫大哥,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别逗了,她要是敢这样问,莫大哥肯定以为她疯了,说不定还会逃得远远地,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夏君妍长叹一声,倚窗望着天上那轮安静的圆月,心里却一直在敲着小鼓。说到底她其实并不了解莫如深,这份喜欢是危险的,可就算如此…… “哎。”夏君妍回头望着那古雅的乌木盒子,一脸的纠结,“你真的……也喜欢我吗?可为什么,你都不从来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 莫如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觉得自己好似火烧,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的手上,那感觉很熟悉,那只手在他身上慢慢游走撩拨,让他越发觉得热起来,每一寸的肌肤都在叫嚣着想要释放。他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将那人的脸抬起来。 阿……阿妍? 莫如深惊骇不已,想要将她推的远远的,可浑身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任由自己被那女人抱着。突然听那女人愤怒的嚷道:“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骗我!”他想要抱紧她,那人却如一缕青烟般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莫如深猛地一惊,睁开眼时四周漆黑一片。 是个梦…… 他只觉得有些头痛,而身体的某一处却尴尬的苏醒着。当即下了床走到院中,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浇的他透心凉。 下午的时候是他魔障了,明明告诫自己要远离夏君妍,可竟然还…… 他其实一直都在窥探着她,还做了一个如此羞耻的梦。莫如深又给自己浇了一头冷水,月光下,那暗藏力量的躯体上泛着淋漓水光。 等事情办完后就离开吧。夏君妍已经起疑心了,如果今天的下午的事在发生一次的话,他害怕自己会做出更加放肆的举动来。 莫如深苦笑,既然他已经克制不了自己,那就干脆走得远远的好了。离得远了,也就没什么念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见~~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人缘 夏君妍在铺子里等了两日,都不见莫如深出现,最终还是忍不住趁着钱贵要去给衙门送菜的时候一起去了。 自从包下衙门的伙食后,钱贵与衙门上上下下都混的十分相熟。几个趁着闲暇时候正聊天的捕快抬头一瞧,不由笑道:“钱贵啊,今儿都有什么菜?” 钱贵稍稍往旁边让了一点,捕快们眼都尖,一眼便看见跟在后面的夏君妍。连忙走了过来,有些好奇道:“这么大热的天,夏掌柜怎么亲自来了,快进屋里凉快凉快。” 夏君妍笑道:“各位大哥客气了。今儿我来是想问问这段时日的饭菜合不合口味。这天是越来越热了,我想着越往后走,大家的口味可能会有些变化,便提前来问问。” “夏掌柜太周到了。”捕快们接过那两个好几层高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小厮,让他们先拿到厨房里。又一路领着夏君妍与钱贵去衙门用饭的厅堂里小坐。 夏君妍拿出自制的调查问卷,问道:“其他人呢?” 吴大道:“其他人都还在街上,大约一刻才能回来。夏掌柜想问什么便先问吧,那些个馋鬼的口味我也知道。” 夏君妍是冲着莫如深来的,但此刻也不好直接说,虽心里着急,但面上依旧和气的与吴大聊着天。又细细问了众人的口味和喜好,一一记在小册子上。吴大叹道:“不愧是连陈山长都称赞夏掌柜,我这小半辈子加起来认识的字儿还没夏掌柜今儿写得多。” 夏君妍连忙道:“吴大人太自谦了。也就是说,大家都希望吃一些口味清淡些的?” 吴大道:“差不多吧。天热也没甚么胃口,倒是上次钱贵送来的酸梅汤大家都很喜欢,那味道喝起来口感就是比旁人家要更好些。” 夏君妍故作高深的一笑:“恩,这就是夏记秘方了,只有我们夏记食铺能做出来的。” 其实只是一点小窍门。普通酸梅汤都是用酸梅,山楂加甘草和糖煮出,她则是在里面多加了一点绿豆和蜂蜜,酸梅汤整体味道不变,但细细品起来口感更柔和。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陆续有捕快巡街回来,依旧没见到莫如深的身影。夏君妍有些坐不住了,拿着小册子依次问了回来的捕快们对夏记食铺的要求,最后不经意的说道:“咦,怎么没瞧见莫捕头?” 一正喝着茶润嗓子的捕快道:“莫大人去邻县办差了,大约得七八日才能回来。莫大人好像没啥忌口的。夏掌柜你手艺好,做啥我们都爱吃。” “瞧我说什么来着,一个个的都是饿死鬼投胎!”吴大笑道,“夏掌柜,你看还有啥需要问的?” 莫如深都不在,夏君妍自然也没心思在留下去了。况且衙门里都忙,便微微行了一礼,道:“刚才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各位大人放心,我这就回去再琢磨琢磨,就不多叨扰了。” 夏君妍满腹心事,以前要见莫如深简直就是随叫随到。结果那下午之后,莫如深便不见人影了,夏君妍突然有些怀疑莫如深该不是在躲她吧?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他要调离,也得先办交接,迟早要回来的。 倒是听到食铺里一如既往的吵闹声后,夏君妍那颗一直不安心反而安定下来。结果刚一进来,长生就一路小跑到她身边,低声道:“阿夏姐,巧姐还有她爹娘来了。” “谁?”夏君妍一头雾水。 倒是钱贵还记得:“姑奶奶您不记得了,就是那个被李胜荣卖到窑子里的姐儿啊。” 夏君妍回忆了一下,这才了然的哦了一声,但还是不明:“他们来做什么?人在那呢?” 长生道:“就在后院,姜小莲正陪着他们呢。好像是来谢你的。” 夏君妍点头,将前面的事交给钱贵,掀了帘子便去了后院。 当初李胜荣被判流放两千里,但听说出了云安县才过了七八日就死在了路上,对衙门里称的是病死的。钱贵打听到的是李胜荣没银子打点押送他的衙役,衙役们为了早点回家,便找了个无人之地直接弄死他了。李胜荣那事后牵扯到的赔偿,姜家父母还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周记闹事,毕竟周记有钱家里又没有功名,而李氏有个正在书院的儿子,姜家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去闹,万一考中了呢。 因有姜家打头阵,所以这段日子夏君妍并没有直接去找李春娥和李氏的麻烦。但因陈夫子当众赞她“好学”一事传开后,到有几家镇上的娘子递了帖子给她,希望与她交好。夏君妍自然不会推辞,这是结人缘的好机会,带上了精心准备的点心后,便登门拜访了。 一来二往的,倒是让她交上了几个朋友。虽然镇上的娘子们不会让自家小姐来夏记食铺,但对夏君妍来自家府上聊天说话并不排斥。更何况这位夏掌柜为人风趣,带来的一些小点心也十分可口,这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夏君妍在云安镇上的交际开始破冰回暖。 于是关于李春娥曾经担心夏君妍相求陈夫人去女学的消息,便是黄娘子递出来的。黄娘子是隔壁镇嫁来的,与一直住在云安镇上的李春娥柳氏等人并不十分热络。加之柳氏话里话外都是炫耀自家闺女如何如何好,黄娘子越发觉得不平。——合着陈夫人的得意门生还就非你家闺女不可了?所以在听到陈夫子当众称赞夏君妍后,黄娘子便最早与夏君妍取得联系的。她是外镇嫁来的,夏君妍是村里来的,正好两个人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云安镇人,倒是有些共同语言。 黄夫人透露这个消息,夏君妍是感激的,又特地在黄夫人女儿平常读的书里挑出几篇,说道:“陈夫人与寻常夫人不一样,她不爱那些女则女戒,反倒喜好诗词,尤其是清雅些的更得她意。” 有来有往方是相处之道。但夏君妍还不准备立刻去找李春娥和柳氏理论,毕竟这流言的事好不容平息下去,她不能再将它翻起来。 倒是巧姐的爹娘上门来让她有些意外。 后院里,姜小莲正陪着他们小坐。见到夏君妍来了,巧姐爹娘立刻起了身,刹那间便跪在地上:“夏掌柜,大恩大德啊!” 夏君妍吓了一跳,赶紧将他们扶起来:“大伯大娘万万不可啊,这真是折煞我了,你们赶紧起来啊,小莲,过来帮一把,赶紧把大伯大娘扶起来。” 巧姐从地上站起,帮着铺子里的人将她爹娘扶起,三人又哭了一回。夏君妍万万没想到当初为了扳倒李胜荣而顺手做的事竟让人感激至此。 又是递巾子又是倒茶,众人乱了一会儿,总算是安稳的坐下了。夏君妍这才发现巧姐的装束有些不一样,更像是道姑的装扮了。 巧姐爹叹道:“俺这闺女虽说是去了那不干净的地方,但好歹也是她娘身上掉下了的一块肉。村里人都说干脆让她死了也算是全了名节,可要俺说,那杀千刀的李胜荣死了就死了,俺闺女凭啥要死。老汉和婆娘也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怕被人笑话。可巧姐却是个命苦的。”说着,刚哭过的眼里又浑浊了起来,“所以便让她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这也算是一条活路啊。” 巧姐娘道:“俺们来给夏掌柜道谢的,说这些晦气的作甚。俺们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俺们自己种的,夏掌柜您开食铺,俺们想着这些倒也能用得上。” 夏君妍知道他们是实心人,若是不收,反而让他们不安。便道:“大伯大娘好不容来一趟,今儿我做东,可得留下吃顿饭才好啊。” 巧姐爹娘正要推辞,巧姐劝道:“这也是夏掌柜的好心,爹娘,你们就留下来吧。等日后我去了道观里,也不能时时回来看你们。” 见巧姐爹娘还有些不安,姜小莲道:“大娘,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拿到灶房去。” 巧姐娘连忙道:“俺来就好了,你小姑娘哪有那把子力气。”说着,和巧姐爹拎着东西便随姜小莲出去了。 从刚进屋开始,夏君妍便觉得巧姐好像有什么要单独对自己说。果然等屋里只剩她们二人后,巧姐起身朝她走来。虽然已经从窑子里出来了,但到底在哪里待了大半年,走路的时候依旧带着一丝风尘味。夏君妍心下叹息,好好一姑娘,就这样被毁了,更何况又是在古代,着实不知巧姐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巧姐突然跪下,夏君妍吓得正要让开扶起她,巧姐却道:“夏掌柜,让我给你磕个头吧,恐怕以后我也不会来了。”说罢,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听到闷的一声,再抬起来时,额头竟已泛了些青印子。 “夏掌柜,原本像我这样的人本该死了干净,我知道我去了窑子会让我爹娘被人戳脊梁骨,但我放心不下他们。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我也窑姐儿都做了,这脸要不要也没甚关系了。” 夏君妍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替她倒了杯茶。 巧姐自己倒是看得开,笑道:“这次来镇上,一来是向夏掌柜道声谢,二来也是送一松我原先在楼子里的好姐妹。” “哦?”夏君妍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巧姐从怀里拿出一个镯子:“其实楼子里大多都是可怜人,只是她们没有我这样好命,还能出来。所以楼子里的姐妹们都希望有朝一日被看上,娶回去当个二房,或者当个丫鬟都是好的。说出来也不怕夏掌柜笑话,我在楼子里也有一个交心的姐妹,她叫宝笙,最近也是走了些运道,被咱们镇上的人聘了出去,我来也是送她一程。” “这镯子是送给她?”夏君妍问道。 巧姐道:“这镯子原本是一对,她一个,我一个。如今我做姑子了,再带这些俗物也不好。夏掌柜若是不嫌弃我脏,便收下吧。” “这……”夏君妍一时语塞,“你别多想。我就是瞧着镯子也不是凡品,不如留给你爹娘也好。” “我爹娘是不会要这样的东西的。”巧姐说着,突然一顿,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掌柜的可知道我那姐妹去谁家了吗?” 夏君妍摇头。 巧姐道:“说起来倒也是个好人家,家里颇有银钱,人口也不多。虽然那主人家没有功名不能纳妾,不过这到不是要报官府的那种,只是自家里走个过场。家里原先只有主母和丫鬟,她去了倒也算得上是二房。夏掌柜是生意人,说不定也认得,便是镇上周记布庄的周大老爷聘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ynn又扔了一个地雷~~mua! (*╯3╰),谢谢打赏,爱你~~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回村 这个消息让夏君妍的神色顿时精彩了起来。“这可真是……”夏君妍努力掩下自己诧异的模样,“你去见了那位宝笙姑娘了吗?” 巧姐嫣然一笑:“早上来的时候见到了。楼子里的妈妈已经把她的卖身契给销了,又将她改回了良籍,听说都是那位周家大爷吩咐的。今儿下午就从楼子里抬出去,说是晚上要在周府里摆一桌席面,特地从醉仙楼订的。宝笙能有这样的去处,也总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思。不瞒掌柜的,当初多亏了宝笙的处处维护,我才没有受多少皮肉苦。” 夏君妍见她的确是高兴,便道:“可见天无绝人之路。” “是啊。”巧姐将镯子递在夏君妍眼前,“我能从哪里出来,也多亏了夏掌柜。夏掌柜大恩我难报万一,若是夏掌柜不嫌弃,便将这镯子收下吧。” 夏君妍瞧那镯子颜色略沉,想来也应该是块好玉。巧姐向她透露宝笙姑娘的事,又将镯子送给她,其中深意夏君妍明白,但她不能收。 “李胜荣与我也有仇,当初我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若非你能出堂作证,李胜荣也不会被判流放。”夏君妍将镯子推回去,拍了拍巧姐的手,“大伯大娘年纪大了,得带些银钱防身,将这镯子留给他们,紧急的时候还能拿来换钱。” “可是……”巧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当初回村后,她自然也打听过夏君妍,知道夏君妍也差一点就被卖进了楼子里,后来还被那李春娥与刘五合伙骗了近一百两!如今宝笙进了周府后院,宝笙见到自己的镯子肯定会帮她的,难道夏君妍就不恨? 夏君妍何尝不知巧姐心中所想。她不怀疑那位宝笙姑娘和巧姐的情谊,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宝笙姑娘对于她来说是个局外人,她与李春娥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旁人。若是以后真的要和宝笙合作,就算没有这个镯子也是一样的。 “宝笙姑娘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去处,这世道艰难,更何况是给人当姨娘。在那后院中更是半分错都不能有。”夏君妍温和一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虽说是去了道观,但也别太拘束了,改明儿我做了几道素菜,你可得来帮我尝尝。” 这便是定下以后还会来往的基调。巧姐是恨毒了李胜荣一家子,巴不得李春娥和李氏也跟着一起去死!见夏君妍并没有彻底拒绝她,巧姐也暂时稳了稳心神,回道:“只要夏掌柜不嫌弃我话多便好了。” “哪能呢,我这儿整天都是热热闹闹的,正好我也是个爱热闹的人。”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那边姜小莲也带着巧姐爹娘将带来的土仪放好了。因今儿来了巧姐一家子,打烊后,大家便将圆桌在院子里支了起来。用过饭,趁着城门还没关,巧姐便要随父母去镇郊的玄清道观了。 送走巧姐后,夏君妍意外的发现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钱贵是个藏不住话的,忍了半天捡起路边的石子狠狠往地上砸去:“好好一姑娘,就这样……哎!” 姜小莲默默跟在一旁。李胜荣是她姐夫,李胜荣流放后,她姐姐桂兰也回家了。前阵子姜守全和姜罗氏还偷偷来找她,要将桂兰嫁给隔壁村的鳏夫,还特意问了她卖身契的事。一想到姜罗氏一脸欣喜的对她说:“娘在这镇子上打听过了,你们的那个夏掌柜人还不错。你好好干活,扮的可怜些,说不准哪天她就把卖身契还你了。她要是真的要扣你三年四年的,你就跟她闹。她现在有些家业,俺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磨她几天就好了。” 那时她还只是在拖,想着先拖一天是一天。可今天巧姐给她带来太大的震惊了,只是一步走错,就落到如此境地。姜家只有弟弟才会让爹娘上心,她和姐姐桂兰都只是替姜家赚彩礼的东西罢了。 “姑奶奶,那个李春娥还欠了咱们五十两银子,啥时候要回来?”钱贵咋咋呼呼的问道。 夏君妍最近一直在扩大自己的交际圈,还真没顾得上李春娥,便道:“急什么。难道怕她跑了不成?就算她跑了,那周记布庄又不会跑。” 钱贵郁闷的哼了声,见天色不早,将夏君妍她们送回铺子后,便也回家了。看着钱贵那还带着闷气的背影,夏君妍摇头笑了笑。想要当掌柜,这小子还得在多练练,遇事如此沉不住气可怎么好。 与其整天盯着敌人,不如先壮大自己。因为陈夫人小宴,将她买地的大事给耽搁了好几天。冯经纪又帮她看了好几处,夏君妍最终还是决定买下第一次看的那五亩中等田。 见她一次性拿出现银三十两,冯经纪乐不可支:“夏掌柜不愧是做大买卖的人,出手就是豪爽啊!前阵子我去财神庙里,就想着那财神娘娘可不就是夏掌柜这模样的么。以后夏掌柜若是还想买地,就吩咐一声,我保证尽心尽力,在云安镇并周围三四个乡给您寻摸最好的来。” 夏君妍笑道:“冯经纪这张嘴太厉害了,你要是再说下去,我若不是不买个十亩八亩的简直就对不起你。您去忙吧,我还得在这里在多看一会儿。” 冯经纪又恭维了一番,这才拿了酬劳走了。 今儿姜小莲也跟着一起来了,见冯经纪走远,小声道:“那人可真会说话。” “做经纪这行的靠的就是一张嘴。”夏君妍抬了抬斗笠,看着从脚下开始向四周延生的田地,顿时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哈哈哈哈,她终于也开始步入富农阶层了啊!! 比起夏君妍这个半吊子,自从在田里做活儿的姜小莲便老道多了,一眼便发现这田的不足。“掌柜的,这田离水有些远,得蓄水才好。” 夏君妍道:“这田我打算交给村里经验老道的老农来种。”说罢,在田了转了一圈,因着太阳实在是大,便带姜小莲回村子里的夏家了。 这还是姜小莲第一次来双河村夏家,还未走近,便看见前面有一道两人多高的围墙,围墙上还泛着一丝丝刺眼的光。推开沉重的木门,早就被夏君妍翻修后的砖瓦房便出现在了眼前。乡下房子房梁高深,刚走进屋,便觉得一股阴凉之气袭来。因很久都没人来,显得整个屋子无比空旷。 姜小莲立刻寻来了抹布,手脚麻利的将二人要用的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掌柜的,你这房子真好。在我们村也只有里长家的屋子全都是盖的青瓦。” 夏君妍环顾了一圈,这还是当初她卖菜谱赚的钱回来修葺的。围墙上一圈都是被她摔碎的瓷碗啊,现在看着,顿时觉得一阵肉疼。当时好像心情不好,虽然具体的事情她已经忘了,但那时候她花钱花的格外爽快。 夏君妍回村的消息顿时传开了。自从搬去镇上后,她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那少的可怜的次数里几乎每一次都要闹出一些动静出来,头一次回来便是盖房子,这一次便是买地。 姜小莲听到门外的喧闹声,不由快步走回那宽阔又带着些荫凉的堂屋里,“掌柜的,外面有说是你五婶的人要来看你。” 夏君妍揉着太阳穴,以前村里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如今倒是都缠上来了。 姜小莲见她神色不悦,小声道:“要不……我去回了她?” “不必了。”夏君妍起了身,“到底都是乡里乡亲的,见见吧。” 结果一开门,外面竟围了不少人。挤在最前面的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妇人笑呵呵道:“大侄女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俺说什么来着,你这也算是光宗耀祖啦,肯定要回来给老夏头还有你娘他们上柱香的。瞧瞧我这大侄女通身的气派,真不愧是当大掌柜的!那程家的就是瞎了他娘的狗眼,放着这么好的……” “咳!”夏君妍重重咳嗽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范家婶子,范婶今儿来有事吗?” 范氏挎着一篮子鸡蛋,说着就要往夏君妍手里塞。夏君妍连忙往后面退了几步:“范婶这是做什么,这不年不节的,怎么送这么大的礼。” “哎哟,大侄女儿做啥跟婶子客气呢。你看着天晒得,不如咱们去屋里说说话。瞧我这大侄女盖得屋子,全村都找不出第二家来。” 后面还有人要挤进来,却都被范氏那壮硕的身躯给挡住了。见这架势,夏君妍心道若是不将她请进来,说不得还要应对更多的人,便笑道:“婶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屋里坐屋里坐。” 果然范氏一听喜的跟什么似得,一扭头对后面的人道:“我大侄女好不容回来一趟,还不得让人好好休息么,要说话的明儿再来!” 夏君妍连连赔笑,连忙和姜小莲一起将门给关上了。真是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人寻,而她只是开了铺子买了五亩地就有了这样的待遇,万一是那家财万贯的财主们回乡,那该是多大的场面啊。 范氏在双河村里也算是一个人物了,谁若是惹到她头上,一张嘴能将人说死。平日里,村里的人也不轻易招惹她,原来的夏小姑娘便是村里的边缘人物,自然也不会与她打什么交道。 范氏一进屋,那眼睛便将这大院打量了一番。夏家的房子原本不算小,这是夏祖父当年置办下来的,之前因破败看起来格外寒酸,被夏君妍翻修一遍后,当真也算得上是双河村里数一数二的房子。 “啧啧,瞧瞧。”范氏从院子走进屋,又围着屋转了一圈,“我大侄女就是不简单,这简直就是地主家姑奶奶的范儿啊。” “范婶儿坐。”夏君妍拿不准她的来意,预备着与她先打打太极再说。 范氏一眼便看见姜小莲,心道这夏君妍连丫鬟都置办了,越发不敢小看她,更是懊悔当初怎么就没和她稍微走近些呢。连那书院的山长大人都称赞过她,才几个月没见,这夏家丫头竟然就和那样的大人物攀上了关系。听说那山长大人的夫人要办女学,凡是进了女学的姑娘那都是被大户人家抢着要。范氏一心打算将自己闺女也送到女学里去,但她小门小户的又如何与陈夫人结交。 “大侄女啊,你这次打算在村里待多久啊?”范氏问道。 “明天就走。” “咋这么快呢!” 夏君妍道:“铺子里的生意得有人看着才行啊。” “你是掌柜的,哪有掌柜的天天看铺子的理,多雇几个伙计呗。”范氏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瞧瞧那镇上的大掌柜们,哪个不是呼奴唤婢的,如今你也要把架子立起来了,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夏君妍忍着笑,说道:“婶子说的是。只是我那铺子还小,生意不过普通罢了,顾不了那么多人。我这个掌柜的其实也是当伙计用。” “啥?”范氏一惊,“你自己还要当伙计用?”眼神顿时瞟向了姜小莲。 夏君妍立刻道:“可不是。”又指着姜小莲道,“这便是我店里的伙计,我那里总共就三个人忙活。”默默将小玉一家子暂时隐去,“今天我们两个都来了,店里就一个人也不好做生意,所以明天就要回去了。” “可你不是……”范氏有些纳闷,“你不是和那些什么娘子小姐们都挺好的吗?” “婶子你也知道,做买卖讲究个和气生财。镇上的娘子小姐们心都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我也就是菜做的合了她们的胃口,其实有时候我想上门和她们套套近乎,也是不行的。那些娘子们各个都是忙人,小姐们也都清雅,像我这样的乡下丫头又哪里能和她们聊到一块去的呢。无非是我也会认得几个字,有幸与娘子们说话的时候便问了一下。” 范氏见她说的诚恳,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准主意。毕竟夏小姑娘在双河村生活了十多年,一直都是个安静的,十几年里,双河村对夏小姑娘都是这个印象。猛不丁的变了,怀疑也是常理,毕竟村里的人也没亲眼见陈夫子的夸奖。但范氏也觉得这都是夏君妍的推辞之说罢了,这人啊,一点发达了,便会有些瞧不起原本村里的人,范氏偷偷拿眼打量着夏君妍和姜小莲的穿着,二人虽都穿戴普通,但头上那可是银簪子,少说也得二三两银子! 不如过几天她亲自去镇子看看,并顺便自打听一下夏君妍的真实情况。这夏家丫头一向都是个好性儿,脸皮又薄,到时候当着面儿说出来,肯定是不会推辞的。她是长辈,若是夏家丫头应了,她再多加一些谢礼也就成了。范氏心里打定主意后,笑道:“哎,真没想到你在外面也是艰难。咋不跟婶子说呢,虽说你也没甚么兄弟,但好歹也是咱们双河村出去的!以后要是遇到伙计偷奸耍滑,就回来跟婶子说,婶子帮你教训他。” 夏君妍连忙道伙计们都挺好的,谢范婶关心。 范氏一副关切的神色:“你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刚才那些个不懂事的非要来见你,婶子替你栏下了。你要是想在村里多住几天,就安心住,婶子保证不会有没眼色来打扰。你看……这也快到晌午了,婶子还得回去跟那几个饿死鬼做饭。这是五个鸡蛋,你留着吃,要是缺什么就跟婶子说,乡里乡亲的,知会一声就行。”范氏从那一篮子鸡蛋里拿出几个放在桌上,又喝了一口茶,这才起身走了。 姜小莲终是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掌柜的几句话的功夫这一篮子就变成五个了。” 夏君妍也是哭笑不得,拿了一个碗将鸡蛋装好:“总算还有几个,等会儿咱们炒了吃。”说着,便朝厨房走去,她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点食材,厨房里的东西也都是齐的,生了火儿就能做饭了。 姜小莲却还记着一件事:“掌柜的,咱们不是说要出来三天吗,真的明天就回去?” “原本是想在这里住两天的,顺便找几个老农帮着在田上将那蓄水的地方修补一下,但你看这……” 姜小莲站在一旁沉默片刻,终是鼓起勇气小声道:“若是掌柜想要提前走,能让我回一趟姜家吗,我……我想见见我姐。” 作者有话要说:呼,总算是在12点更上了。 么么,大家晚安~~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姜家 “你姐姐怎么了?”夏君妍问道。 姜小莲也不隐瞒,便道:“我娘打算将我姐再嫁,我想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怕不能做什么,看一眼也能安心些。” 夏君妍当然知道李胜荣流放后姜小莲的姐姐桂兰便被接回家了,只是没想到这才一个月都没到的时间,姜家便要将大女儿再嫁了?这样的事哪怕是放在现代,也没有这么快吧。虽不知道详情,但夏君妍对桂兰再嫁的事并不乐观,更何况古代都是聚族而居,李胜荣虽然死了,但李氏族人还在,便问道:“李家会放人吗?” “他们肯定会放。”姜小莲十分肯定,“我姐虽说是嫁给李胜荣了两年,但都无所出。况且李胜荣所犯之事让李家人在整个村子都没了脸,他们是不敢拦的。” “既然这样,明天套了牛车,我与你一起去。” 之前害怕寿桥村是李胜荣的主场,她一直没有去瞧一瞧,如今李胜荣身败名裂,她也不用顾忌许多了。至于姜守全和姜罗氏,在李春娥倒下前,他们都是盟友,不至于立刻翻脸。 夏君妍说做就做,趁着屋外的人都散了,特地向村里赶牛车的打了招呼,又多添了十文钱,定在明儿一早在村口碰头。 许久没回家,姜小莲竟有些紧张。夏君妍坐在一侧又是摇扇子又是擦着额头的汗:“瞧这天热的,这都六月末了,还不知要热到什么时候去。在不下雨我那地八成都要旱了。” “可不是。”赶牛车的老曹头眯了眯眼,白晃晃的太阳刺得他眼睛都疼了,“夏掌柜那地还没种上庄稼还算是好的哩,村里因吃水的事都吵了好几次了。” 姜小莲深有同感的点头。每年到了用水紧张的时候,少不得有人便要抢水,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接下梁子了么。她见过最狠的一次是某家好几亩地的庄稼一夜之间被人给毁了一大半。 夏君妍听着都觉得头疼,心道若是今年请人来打理她那五亩地,无比要交代切莫与人相争,反正她已经错过了种植的节气,不必卷入今年的用水风波里。 牛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夏君妍颠的快将早上喝的粥都要吐出来后,总算是到了寿桥村。姜小莲扶着她坐到村口的大槐树荫一下,将装了水的竹筒递给她:“掌柜的,先口水休息会儿,这树下倒是荫凉。” 夏君妍双手揉着太阳穴,过了好半响总算是接过水仰头便喝。 “早知道是这样远,路又这么颠,我就该顾一辆骡车的。哪怕是要一两银子我也认了!”夏君妍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样,又在树下缓缓走了几步,这才缓了过来。戴上斗笠道:“走吧,去看看你姐。” 姜小莲指着村口的路:“往这边来,我家离得不远,一刻就能到了。”说着,又快步走回到夏君妍身边来低声道:“我娘……恐怕会问那卖身契的事。” “你是怎么个打算?”夏君妍略略挑眉,卖身契早就给她了。 姜小莲摇了摇唇,脸色非常坚定:“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不想回就不回,你本就是自由身,拿什么主意都是自己的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便不必顾忌什么。” 姜小莲一听,脸上不由浮处出一个笑意,重重点了个头。 姜家在寿桥村也有五间房子,其中一间是瓦房,是家里的长辈住的。又有一间朝向不错的房子,是姜小莲的弟弟姜书杰住的。 夏君妍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农忙的时辰,姜家里除了在房间里念书的姜书杰,都下地去了。姜小莲推了门,往主屋里喊了一声,见没人应便先将夏君妍带去自己的房间。突然对面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姜书杰一脸不悦的拿着书走出来。见到是姜小莲脸上不由诧异了一下,脸上却带着鄙夷:“原来是二姐,你还知道回家?” 姜小莲道:“大姐呢?” 姜书杰并没回答,目光却落在一旁的夏君妍身上。“这又是谁?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往别人家跑成何体统!二姐可告知过爹娘有客人来访吗?” 姜小莲不欲与姜书杰打些嘴巴官司,对夏君妍道:“大姐可能也跟着下地去了,我们先回屋坐一会儿,现在也快到晌午了,等用午饭的时候他们应该就会回来了。” 夏君妍点点头,表示一切听主人家安排。 姜书杰脸色一青,他是家里的老幺,又是姜家唯一的儿子,在姜家别说是姜小莲和姜桂兰,哪怕是姜老爹都是宠着他,自然没少对着姜小莲吆五喝六的。以前姜小莲在家的时候,使唤她是常有的事,如今见姜小莲竟然不理他,哪里还能忍得。 “二姐擅自离家的一趟胆子倒是变大不少啊。忤逆爹娘不算,连女儿家的名声也不要了,竟还背着爹娘签了卖身契,我们姜家这三四辈子的脸都快被二姐给丢尽了!爹娘到底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竟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卖了,你这样擅自做主,让爹娘被村里说了多久你知道吗?咱们做子女的孝字当头,二姐你虽是女流没念过书,但这样的道理总该懂吧。” 姜小莲原本打算回房去了,听到此言不由停下了脚步,回道:“弟弟可真是个明事理的人,爹娘都没说我不孝,弟弟倒是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亲姐姐不孝。旁人家污蔑我倒也不算什么,自家的亲弟弟平白无故的脏了自己亲姐姐的名声,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姜书杰显然是被人捧惯了,从没想到一向任他揉捏的姜小莲竟然也有硬气的一天。顿时怒道:“你这是像哪里学来的这份颠倒黑白的本事!我好心劝你,等会儿爹娘回来后赶紧磕头赔罪,不然爹爹发了火我可是劝不住的。” “我做错什么了?”姜小莲颇为激动,“镇上官老爷都断的官司,难道是我的不对?” “家丑不可外扬。”姜书杰寸步不让,“这些子小事明明让爹娘私下商量着解决便好,偏二姐非要闹到官府里去,咱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也是为了二姐好,二姐也到了要出门子的年纪了,闹了这一出,一个跋扈的名声就跑不掉,到时候谁敢来向二姐提亲。” 夏君妍本就因坐了太久时间的牛车导致头晕晕的,如今又站在院子里听这姐弟俩争论,一时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干脆捡了个凳子坐到一旁去了。 姜书杰心里带着火,见夏君妍和他那不要名声的二姐走在一起,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冷笑道:“二姐带回来的这位小姐倒是颇为知书达理,主人家没发话,倒是自个儿先坐下来了。” 夏君妍见这位小哥的火气都烧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也得开口说一句:“我站在这儿也有小一刻了,正等着主人家发话了,奈何没人理我呀,这难道是主人家的待客之道?”又深意的瞧了一眼姜书杰手里的《孟子》,“难道书里是这样说的吗?” 姜书杰一向是天老大他老二惯了,如今被一个女子借口“书”来嘲讽他,哪里又能忍得住,张口便道:“区区女流也配谈书?” 夏君妍笑道:“圣人云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姜小哥可懂否?” 姜书杰一个失神,姜小莲便带着夏君妍回房了,顺便将门重重关上。姜书杰气的发抖,他一向自诩是读书人,竟然在一个女流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那四个词不过是论语里说的,只要念过几年书的自然都知道,他方才没回答上来纯粹是因夏君妍一个女人说出来而惊讶了一下。 “哼!无知愚妇!”姜书杰猛地甩了袖,等爹娘回来后就让姜小莲知道厉害! 夏君妍打量着姜小莲的房间,非常狭小,乃是从灶房旁隔出来的。姜家能供的起一个儿子读书自然不是什么非常穷苦的人家,方才她看了那青瓦主屋,在乡下里算得上是十分气派了,而姜小莲住的地方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凳子和一个木柜而已,就连墙窗户纸也是好多年了,有几处都破了,却没有被换掉。 姜小莲也没甚顾忌,直接让夏君妍坐在她的床上。 “我这儿小了些,掌柜的别嫌弃。我那弟弟也是家里宠惯了,我爹娘指着他光宗耀祖呢。”说话间,姜小莲语气里都带着一丝苦笑。 夏君妍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小小的一间屋子,见那木柜上放着一簸箕针线,不由伸手拿了过来:“这线的颜色不错啊,你自己配的?” 见提到针线,姜小莲脸上略有些自得:“也就是女红能拿得出手了。”说着,伸手打开木柜,但里面除了几件衣裳外别无他物。姜小莲脸色顿时一变,似想到了夏君妍还在身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常态。 “看来应该是拿去卖了。”姜小莲有些失落,“这里原本放着我绣好的几个帕子,找的我们村一从南边嫁来的娘子画的模样。说起来,我姐姐的绣活儿比我做的还要好,当初我们家的衣裳都是我姐姐裁的,她心思细,会的花样也多。等会儿我与她说说,掌柜的也可以让她裁一件试试。” 夏君妍女红技能是零,所以她特别羡慕那些心灵手巧的。听得姜小莲这么说,自然也是想亲眼看一看。不过倒也还记得正事,便道:“这都是旁枝末节以后再说也不迟,先看看你姐姐吧,毕竟遭逢大变,你多陪陪她也是好的。” 姜小莲点点头。这些日子夏君妍给她发的月钱她都没怎么动,打算等会儿见到桂兰后将这些银钱偷偷塞给她,也算是让她傍身,免得被人欺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论语》 译文:讲事实,不凭空猜测;遇事不专断,不任性,可行则行;行事要灵活,不死板;凡事不以“我”为中心,不自以为是,与周围的人群策群力,共同完成任务。 夏小妹用这句嘲讽姜书杰的为人。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蓄力 不到晌午,外面便响起了人声。 夏君妍坐在屋里都听见姜罗氏不耐烦地吼道:“赶紧去生火做饭,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好歹也跟着李胜荣那混账了几年,他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你竟连一分银钱都没攒下,真不知你是怎么当的家。幸好你还有个兄弟,要不是你兄弟出头去李家,保不准你就要被他们给卖了。” 姜小莲靠在门内,紧紧咬着下唇。听得外面动静小些了,应该是桂兰去了厨房忙活,这才打开门。姜罗氏正站在姜书杰的书房门外,柔和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我的儿,今儿读书读累的吧,等会儿给你做了鱼汤。哎,读书人就是费眼睛,你多喝些。” “娘。” 姜小莲冷不丁的一出声,把姜罗氏吓了一跳。正要高声相骂,想到书房里儿子正在用功,大步匆匆的走到姜小莲身边,拧着她的耳朵就往房里拽:“臭丫头片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胆子肥的竟吓你老娘玩!” 姜小莲费力的挣脱:“我站在后面好一会儿了,娘只顾着和屋里的弟弟说话,哪里又注意到了我。” 姜罗氏呸了一声:“你兄弟是什么人物,他读书读好了连带着咱们整个姜家都有光,你和桂兰是他的亲姐姐,村里多少人羡慕你们两个有这样出息的弟弟!你这丫头怎地不知好歹!今儿我是非要打的你——” 姜罗氏转着圈似要找些什么,余光一瞟,见到一湖蓝色的裙摆映入了眼帘,不由抬起头往上一看,顿时一愣:“夏……夏掌柜?你咋来了哩!” 夏君妍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大娘似有私房话要和小莲说,所以就在旁边站了站。” 自从李胜荣的案子结束之后,姜罗氏来往云安镇那么多次,就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夏君妍一次。这个年纪不大的女掌柜在公堂上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只要一想到,她的手就开始疼。更何况女儿的卖身契还捏在这女掌柜的手里,姜罗氏不得不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对待。 “夏掌柜可是贵客啊,赶紧进堂屋来坐。小莲那房间乱的厉害,怎么把客人往那边领!我这闺女笨得厉害,连待客之道都不懂,夏展柜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早就进了堂屋的姜守全听到外面院子的动静也走了出来,一看见是夏君妍脸顿时黑了,闷声问道:“夏掌柜来姜家做什么?” 姜罗氏生怕夏君妍一个不高兴真将她闺女给卖了,那他们可就亏大了!姜桂兰再嫁本就得不到几个礼钱,姜小莲虽说是胆子大了些,但到底是个黄花闺女,模样也好,到时候嫁人的礼钱定是不少。姜书杰读书要用钱,以后娶媳妇儿也要花钱,姜家虽有几亩上等田地,可手头还是颇为紧张。 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得罪夏君妍,相反还要哄她开心,哄的她把姜小莲的卖身契还回来才是最要紧的。姜罗氏一边领着夏君妍往堂屋那边走,又冲姜守全使眼色。 “夏掌柜好不容易来一趟,来了就是客。你刚下地一身泥的回来,赶紧去换身衣裳,这里有我招呼就行了。” 到底是碍着男女忌讳,姜守全气哼哼的走了。姜罗氏道:“她爹就那脾气。说到底也是爱女心切啊,我们家小莲在夏掌柜那里,十天半月都不能回家看一趟,她爹也是担心的厉害。” 夏君妍当做没听到一样,直接坐在了上座。姜罗氏心中惴惴,在衙门里挨的那三十竹条将她的气焰早就打了下去。加上这段日子她又频频去云安镇找李春娥的麻烦,自然也是打听过夏君妍的来历。虽说对方只是一个小村姑,但却包下了衙门的伙食,和衙门里上上下下关系都处的不错。店里的伙计更是赌坊里出来的,若不是她腰杆子硬,谁又敢雇这种伙计呢。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厨房帮你姐去!今儿家里来了贵客,让她多做几个好菜。”姜罗氏转而将心里憋的火冲姜小莲撒去了。 夏君妍端起了茶杯,默默喝了口茶,将那架子端得足足的,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也是听说小莲的姐姐好不容易归家,便让她来看看,也算是全了姐妹情谊。” 姜罗氏立刻道:“她姐姐是个苦命的哟,当初李胜荣那挨刀子的嘴里像是抹了蜜一样,将李家吹得天花乱坠,俺们乡下人都实诚,哪里见过这样下三滥的招数。要不是她弟弟,桂兰还不知被李家折磨的怎么样了。我教的闺女我知道,孝敬公婆,尊重长辈,性子那是一等一的好,从没做出一分一毫出格儿的事,怎地就被人这样作践了。李家的人全都是不要脸的,挨雷劈都没收的烂货!县令大老爷都说要他们赔银钱,竟也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明明有着那么大的家业,却一个劲儿欺负我们乡下人,这世道简直没法活了!我这一辈子就两个闺女,桂兰是不成了,小莲却是个遇贵人的命。当初多亏了夏掌柜收留她,只是我和她爹年纪也大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若是不能睁着眼瞧小莲找个好归宿,便是去了地下也不安心啊。夏掌柜,您说是这个理不是?” 夏君妍但笑不语。姜家重男轻女,若这个弟弟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偏又是那样的德行,难怪姜小莲不愿意回来。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被爹娘毁了一辈子,又亲眼看见巧姐的遭遇,有这样两个例子比在身边,除非姜小莲真的被三从四德洗脑到连智商都清零了,否则她怎么可能让自己也陷到那般境地。 姜罗氏瞧夏君妍又在喝茶,心里恨的厉害。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姜小莲的声音传了来:“娘,大姐说菜已经做好了一半,可以吃饭了。” 夏君妍看向了姜罗氏,姜罗氏只好暂时止住了话头:“那就开饭吧,让你弟弟和他爹一起用。记得把鱼汤……”想到今天夏君妍来了,只好忍痛道,“鱼汤做两个碗装,一边放一碗。” 除了鱼汤,还有一盘子炒肉丝,和一盘炒鸡蛋,在农家来说这顿饭简直是太丰盛了。姜罗氏没想到自己简单客气的几句话,大女儿桂兰竟然真的加了菜,加的还都是荤的,不由暗中狠狠的瞪了一眼过去,见大女儿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倒是小女儿一个劲儿与夏君妍说笑,这菜应该是姜小莲这个吃力扒外的丫头给弄的! 姜小莲似乎还嫌不够似得,说道:“我家的菜虽说是简陋了些,掌柜的你别嫌弃。毕竟家里不像食铺,会备下那么多吃的。” 夏君妍道:“桂兰姐姐的手艺很好。”半开玩笑的对姜罗氏说,“我那铺子里正缺一个厨娘,若是大娘同意,不如让桂兰姐到我那去,每个月的月钱肯定不比其他铺子开的少。” 姜罗氏顿时收住了筷子,下意识便问道:“每月多少?” “每月三钱,食宿都包了,另加两件当季的衣裳。” 姜罗氏也是经历了些世面的人,一听这价钱便知道这可是份难得的好差事!夏君妍那食铺她也去过,虽然当时她是去闹事的,但从侧面也能看得出来那铺子平常一向都是规矩的。这阵子她私下里去寻姜小莲的时候也隔着远瞧过,日日都有捕快从门前经过,哪怕是个偷儿都没有,最稳妥不过。就连签下了卖身契的姜小莲,也没都是在后院忙,从未去过前面,厨娘那更不用说了。 可惜这条件开的虽然优厚,但她已经打算替姜桂兰张罗二嫁的事,那男方家里都看好了,只需合八字,定下礼钱,最迟今年末也就可以嫁过去了。姜罗氏一脸痛惜,低声道:“这可真不巧,难得夏掌柜能看得上俺家桂兰的手艺,但这……我实在是不放心让她去镇上。你看俺就三个子女,小莲已经在镇上了,桂兰又一走,这家里就没人了。” 夏君妍也是一脸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原本我打算盘下个点心铺子,若是桂兰姐能去,现在这食铺的后厨便可以直接交给桂兰姐来打理。当初我曾有幸去县主大人府上帮厨,那里都是经年的厨娘了,桂兰姐这手艺着实不输县主府上的厨娘。” 夸一个母亲最好的方式便是夸她的子女,虽然姜罗氏看中儿子,但夸她闺女自然也会喜滋滋的。不由地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在夏君妍碗里,笑道:“夏掌柜太抬举她了,她那也都是些乡下把式。” “大娘何必自谦呢。”夏君妍恭维道,“桂兰姐这手艺想必也是大娘教出来的吧。” 姜罗氏立刻含蓄的一笑,气色比起刚上桌的时候是好多了。夏君妍又跟着夸了几句,生意的人的嘴像是抹了蜜一样,什么姜家房子气派啦,又有在读书的儿子,这样的家世哪怕是在他们双河村也是数得着的。姜罗氏笑的合不拢嘴,这一顿饭吃的是主客尽欢。 桂兰倒是一直都很沉默。她性子软绵,和带着反叛性格的姜小莲不一样,她简直是将三从四德刻进了骨子。嫁给李胜荣那样的混蛋后也是忍字当头,想着这男人年轻的时候哪个不爱玩呢,等年纪大了便会回家了。哪曾想,嫁过去不到两年,李胜荣判了流放,她又被接回家了。哭了好几场后,也认了命。 洗碗时,趁着夏君妍与姜罗氏说的正欢,姜小莲连忙将一块银角塞到桂兰手里。桂兰一惊,小声道:“你这是哪里来的?” “我们掌柜给的。”姜小莲杀鸡抹脖的示意桂兰别嚷嚷,“我们掌柜见我干活勤快,赏的。” “那你自己收着吧,你在外面也不容易。” “不用,你没听我们掌柜说么,吃住都在铺子里,不用花钱,连衣裳也都包了,我在那里没什么地方要用钱的。而且只要我的活儿干得好,以后掌柜还会赏我的。”姜小莲手里洗着碗,眼睛却盯着桂兰看,“姐,刚才掌柜的说的是真话,她是真的想让你去当厨娘。她的食铺生意很红火,后厨里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姜桂兰却没怎么动心,专心擦着手里的碗,轻声道:“娘不许的,姑娘家哪能成天的抛头露面呢。我已经给家里丢人了,躲都还来不及,哪敢再出去。况且孝字为大,我要是走了,这家里怎么办,爹娘年纪大了,得有人照顾。” 姜小莲心里憋着气,当即道:“不是还有老三么!爹爹和娘一直说他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以前你没回来的时候,这日子不是一样过吗。” “可那时候你还在家里啊。”姜桂兰道,“读书人都辛苦,每日念书都累及,哪里还有闲暇操心这些琐事。若是为这些事耽搁了他,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桂兰将碗放好,轻轻笑道,“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我不缺那些银钱。你好好在夏掌柜手里干活,早日把卖身契赎回来才是正理。别让爹爹和娘替你操心,你也不小了,再过一两年也该议亲了。” 姜小莲被她说的语塞,一股气憋在心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难受的厉害。若是夏君妍在一旁肯定会体贴的帮她总结此刻的感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在桂兰的世界里,女人逆来顺受才是正常的事。像姜小莲这样的,若非是自己的亲妹妹,她肯定也是不会与这样的女子来往。 二人回到堂屋的时候,不知道夏君妍又说了什么,逗得姜罗氏哈哈大笑。见桂兰来了,姜罗氏立刻招了手,说道:“去把前儿你给我的枕套拿来给夏掌柜看看。” 姜小莲心中一惊,不由抬头望向了夏君妍,她正眉眼弯弯笑,脸上还带着浅浅的酒窝。但她深深记得夏君妍曾经说的那句话,做生意的人必须要笑的和善,哪怕心里已经骂娘了,脸上绝对不可露出半分。不知怎地,姜小莲突然意识到夏君妍现在的心情恐怕不是脸上所表露的那么愉悦。难道掌柜的发现了她的小心思?! 说话的功夫,桂兰将枕套拿了来。夏君妍顿时就被吸引住了,虽然十分简单,花纹不多,但都绣的恰到好处。 “不是我自夸,我这两个闺女的针线那在村子里都是数得上名号的。”姜罗氏颇为得意。 夏君妍细细摸着那针线,见惯了现代布艺工艺的她再看这古代人工手绣,细节处真是一点儿也不输给机器。在这里也生活了好几个月,夏君妍心道姜罗氏这句话倒是个实话。 “桂兰的姐心思简直太巧了。”夏君妍颇为不舍的看着那枕套,表露出的所有神色都让姜罗氏十分满意。“不知桂兰姐可有空帮我也做一个?桂兰姐放心,我肯定是依着市面上的价钱来的。” 姜罗氏之前被夏君妍哄的开心了,此刻便是大手一挥:“夏掌柜与俺们家也是熟人了,这枕套拿到绣房卖须三十文,夏君妍便给二十五文好了。” 桂兰听得母亲发话了,便也小声道:“既然夏掌柜不嫌弃我的手艺,绣个枕套也不是甚么难事,过三四日便能绣好了。” 夏君妍又道:“桂兰姐可会绣帕子?” 桂兰点点头:“自是会的。” 夏君妍一喜:“那能顺便帮我再绣几方帕子么,帕子的模样我提前描好了给你,只需照着绣好便是。” 姜罗氏一听后面竟然还有这么多事,正要推辞,夏君妍紧接着便道:“每方帕子我付二十文可好?” 五方简单的小手帕便是一钱银子,而这也不过七八天的功夫而已。姜罗氏心里很快便算好了一本账,况且绣帕子又不需去外面干活,在家里就能做了。这一月下来,也有快三钱银子! “要不怎么说夏掌柜是做大生意的人呢。”姜罗氏立刻便笑道,“桂兰成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帮着夏掌柜做些绣活儿是她的福气哩。” 夏君妍也笑道:“那边这样定了。”转头直接对姜罗氏道,“过几天我让人将模样送来,七日后在来取。这帕子我也不是送些尚不得牌面的人,都是要送给各府的娘子们。说不得过了些时日,镇上的娘子们都知道咱们桂兰姐的一双巧手呢。” 哎哟哟,这是要和贵人们攀上关系了!!姜罗氏知道夏君妍的能耐,听到她这样保证自然也不生疑。哪怕夏君妍现在是夸了海口,但付的银钱总是真的。 夏君妍倒也是爽快,直接先付了五十文的定金。姜罗氏的眼睛都直了,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心里哪里还有半分关于卖身契的事,只是恨不得夏君妍在多说些关于银钱的事,这位夏掌柜的简直就是财神奶奶转世啊! 直到夏君妍带着姜小莲告辞,姜罗氏这才赶紧叮嘱道:“这段时日你可千万别偷懒耍滑!” 自从夏君妍与姜罗氏商定妥了这笔买卖后,姜小莲心中一直不安,此刻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我知的。”姜罗氏又拉着她细细说了半天话,这才放她走。 夏君妍在牛车旁站了一会儿,见姜小莲回来后,便道:“走吧,得赶着关城门之前赶回去。” 姜小莲低着头,不敢看夏君妍的眼睛。比起来之前的热闹,回程的时候姜小莲沉默许多。夏君妍只当她是累了,嘱咐了两声注意门窗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小莲愣愣的站在院子中,当初她将夏君妍带到家里去,有意提到了针线活,就是为了让夏君妍注意到桂兰的手艺,希望夏君妍也能帮一下她姐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君妍就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呢?夏君妍从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做小动作,而自己却犯了这样的大忌……盛夏的晚风拂过,此刻的姜小莲竟觉得有些冷。 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后,夏君妍点了蜡烛坐在书桌旁。手里握着炭笔,默默回忆着后世复古的花纹,经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尤其是女人,在衣裳配饰上的知识每一天都在曾几何倍的增长,而“审美”更是女人的天赋技能。 比起通过古代后宅的手段去对付李春娥,夏君妍更习惯用现代人的思维去思考。隔壁的那间铺子的门面过几天她就盘下来了,拿这花纹新鲜的手帕去做个引子,她就不信周记布庄还能忍着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每月都有300积分可以送给大家,积分可以当做看V文用。 系统默认评论超过25个字就能送一分了,字数越多系统默认可以送的积分就越多。 但实际上从11月份到现在,我每个月都没送完,因为字数达不到就送不了。_(:3」∠)_ 咳,其实有时候多打几个省略号啥的,用PC端看文留评的时候空个行,或者大胆的向我表个白:那个叫录仙的,你丫的还不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有糖吃!!! 0.0瞧,字数便到了。 【(*/w\*)我神马都没说。】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展示 过了两日,姜小莲心中一直不安,想要与找夏君妍说说话,奈何夏君妍每天天刚亮就出门,黄昏才回来。一回铺子便进了房间洗澡换衣裳,匆匆吃了饭后又一头埋进书房里。若非是个女的,姜小莲都觉得他们掌柜的是不是要去考秀才了。 见夏君妍晚饭没怎么吃,姜小莲特地去厨房做了些点心,又盛了碗甜度适口的绿豆汤,这才去敲了书房的门。 夏君妍顿了顿手里的炭笔,见到姜小莲一脸可怜小动物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噗的一声笑道:“作甚这么可怜的模样,又被钱贵欺负了?” 姜小莲将东西摆好,有些紧张道:“我瞧着掌柜的这两天晚上都没用多少,这几样点心倒是好克化的,配着绿豆汤吃正好。” 到底不过是才十六岁的小丫头,胆子再大,心里想的事都挂在了脸上,姜小莲的那点小心思夏君妍怎么会没看出来,只是没往心里去罢了。依着夏君妍来看姜小莲是太小心了,她就是明着说桂兰女红不错,掌柜的若是看的中,是不是也可以将桂兰从村里带出来这样的话,夏君妍也不会觉得什么。这都是人之常情而已。人活在世,总有顺风和逆风的时候,可以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为自己积个人缘也不费事。 夏君妍指着身后书柜旁的凳子:“拿过来坐下,有点事要你帮个忙。” 姜小莲连忙规矩的坐在一旁,背脊都挺的直直的。只见夏君妍将一张白纸和一只削好的炭笔放在她面前。经过夏君妍无数次的试验后,总算是将那炭笔削的和后世差不多了,上面用麻布做了一个笔套,免得将手弄脏。 “你看这里有几张我已经画好的图案。”夏君妍又拿了几张纸放在姜小莲面前,“这些花样都是要绣在帕子上的,只是我对女红不熟,不知道这几个花样要怎样组合才会在帕子上最好看。这几天我在镇子上的各处布庄都转了转,捡了些碎布头回来。”说着,又将装了半篮子的花布头也放在了桌上,“你从里面挑花样,凡是能绣在帕子上的花样都挑出来,然后画在纸上。” 姜小莲看着夏君妍手里那张已经画好的纸,上面的花纹都很简单,只是排好的位置罢了。又翻了几张,发现都是这样的模子。“掌柜的意思是不需要照着将花纹全部画出来,只是画个大概,标注一下帕子的哪个部分绣上去是吗?” “对。”夏君妍点点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几条成品帕子出来,“以往的帕子都是绣上一处完整的图案,虽然绣的精致,但到底各府的小姐们也看多了。咱们的帕子想要让人一眼记住,就得想些新的花样。”夏君妍道,“不要用一个整体的花样,咱们分开来绣,虽然花纹分开了,但整体不能凌乱。所以必须现在纸上先画着,觉得不好看后在涂改也都来得及。”夏君妍努力向姜小莲阐述着“设计感”三个字,说着说着就拿起了旁边的绿豆汤喝一口解解渴,“你先自己画着吧,你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画。” 姜小莲哪里见过这样绣帕子的,一方小小的手帕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绣些花朵上去罢了。拿着笔盯着纸看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下笔,不由侧头瞧了瞧夏君妍画的。 那白纸上不止有图案,还有字儿。姜小莲不止一次看夏君妍写字了,心道他们掌柜的私下写字的时候总喜欢偷个懒,几乎每个字都喜欢少些笔画,似乎这样能写的快一些吧…… 夏君妍先做了一个春夏秋天的主题,在这个主题下画了一个系列的手帕。姜小莲虽然不懂这些,可看了半天也捉摸出了一点门道。问道:“若是将这些图案依次绣出来,那么小姐们买帕子的话会将其他三方帕子一起买下来吗?” “我们的目的就是让她们把一套都买下来。”夏君妍道,“咱们这手帕是要送到各府的小姐手上的,小姐们都是清雅的人,想要将东西卖给清雅的人,那么这东西就必须别致!等手帕绣的好看了,其中又有了深意,那它就不是一放手帕而是一件收藏品,是放在家里观赏用的。” 姜小莲听得似懂非懂,倒也照着夏君妍的思路开始下笔画了。她一直跟着夏君妍学写字,对这炭笔并不陌生,又有女红的功底在那里摆着,倒是很快便上手了。 又是要设计图案,又要盘下铺子,还要与姜罗氏沟通,还得看着食铺的生意,夏君妍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来用,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就连安大娘都不得不感慨:“阿夏真是越来越麻利了,这才刚置办了地,这又要看铺子了?我瞧着你这段日子似又清减了不少。” 夏君妍笑道:“谢大娘关心了,我这是苦夏,等秋天到了就会开始长秋膘了。正好挨着咱们的那家门脸要盘出去,这是个好机会,我正愁现在这铺子不够大呢。等两间铺子打通后,我也可以置个雅间了。” 安大娘也就是一说,这段时日她在一旁看下来知道这夏家丫头在经济之道上颇有一套方法。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胆子竟这样大。夏君妍的家底她也算是知道些,花了快二百两银子置办下现在这家食铺,又用了三十两买地,之前还修缮了在村子里的房子,加上平常的各种开销,夏君妍在半年不到的时间花了三百多两!钱像流水一样,左手进来,右手就撒出去了。 寻常人家哪里敢像她这样花钱,整整三百两白银,一户中等农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夏君妍半年不到就花干净了。安大娘劝过几次,夏君妍都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一扭头该花的还是花出去了,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安大娘默默叹口气,也没什么法子劝了,毕竟那钱也都是夏君妍自己赚回来的,只得不断对自己说,好歹还有这些铺子和地,夏君妍也不算是乱花钱。 隔壁铺子的主人家打算回乡下庄子上住,镇上的铺子也不想经营,正好租给夏君妍,一年十五两银子的租金,夏君妍便先签了一年。 一面去找人重新将店内重新修缮,一面将最终敲定的五副帕子的图案送到寿桥村,细细与桂兰说了近一个时辰,又亲眼看着桂兰配了颜色绣出了一个小样,夏君妍这才放下心的离开。三日后取了帕子,爽快的将一钱银子红封递了过去。姜罗氏笑的脸上的褶子都熨帖了,嘴里还说道:“夏掌柜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几方帕子也不费什么事。” “做买卖讲究诚信。这些我先拿回去,若是卖的好,定然还会来找桂兰姐的。” 姜罗氏立刻道:“肯定卖的好,夏掌柜的眼光那可是一流的,再加上我家桂兰的手艺,这帕子说不得一天就能卖掉了。” “承您吉言了。” 夏君妍并不多留,将那秀好的四方帕子放在特制的木盒内,那木盒则是夏君妍盯着木匠做的,内有乾坤。准备好一起后,她便马不停蹄的赶回镇上,陈夫人的女学已经定下了日期,这一盒帕子便是她要送去的贺礼。 为了这次展示,夏君妍略施粉黛,特地打扮了一番。将头上的银簪子换成了玉簪,插在随云髻里,显得格外小巧精致。一身嫣红与茶白相间的袭胸襦裙,手里拿着一把清荷团扇,又特地唤来一顶小轿,带上贺礼便去往女学而去。 陈夫人的女学设在陈府的一处别院,那里种了一片竹林,引了泉水造了一处园林景观,非常清雅,十分适合小姐们念书。 夏君妍是受到邀请的,递上了名帖后便被丫鬟引到了地方喝茶小坐。别院的大院里依次摆放着矮几,矮几下放着坐垫。最前方的案桌上则是放着香炉,案桌前便是供有圣人画像的厅堂。 陆续的,前来观礼的各家娘子们都到了。这次女学陈夫人一共收了八名女学生,是以那八位女学生的娘在众人中式格外的有面子。 黄娘子简直就是笑的合不拢嘴,又担心被人说道,那团扇便一直挡在了面前。 夏君妍则是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她还是第一次参观古代的开学典礼,心里别提多新鲜了。 只见陈夫人焚香后,一约莫三十来岁的端庄妇人,穿着黑红二色的深衣礼服,神色肃然庄重宣布了书院吉日,便击响云板,三声后,在她身边的另一妇人命八位女学生诵读诗歌。诗歌毕,之前的妇人再击云板三声,陈夫人便开始致开学贺词了。 夏君妍注意到会场里除了她们这样前来观礼的,在对面还有两个席位。分别坐着一位稍年轻些的妇人和一位老夫人。那年轻些的妇人手中执笔,据夏君妍的观察应该是做会场记录的,而那位老夫人应该是特邀嘉宾。 整个开学典礼庄重而肃穆,就连之前喜的有些不能自持的黄娘子也收敛了笑。夏君妍的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依着这开学典礼的风格来看,她这次贺礼准备的真是太合适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没有存稿了,所以每天都是现码现发…… 时速乌龟,写完后也就快十一二点了。QAQ 我努力调整,争取尽快恢复到早上7点半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市场 开学典礼结束后,众人并不立刻散去,要在女学里留下用一顿午饭。被选中的那八位小姑娘显得格外兴奋,虽然举止依旧保持着文雅,但红扑扑的笑脸和激动的眼神都彰显着各自内心的喜悦。 这别院内倒是三步一景,众人分散在各处或闲聊,或上前几步与陈夫人说说话。柳氏拿着帕子亲手擦了擦陶玉欣额头渗出的一丝细汗,心疼道:“方才站了半个多时辰,虽这里树荫茂盛,但到底是六月的天,我的儿,可是累坏了吧,赶紧坐下歇歇。听说你们歇过晌午后陈夫人便要开始讲学了。” 陶玉欣浅浅笑道:“我不累,这仪式之前也与夫人派来的妈妈们学了好几日了,都是做习惯了。” 小女儿陶玉瑶这次没有被陈夫人选上,让柳氏可是心疼了一段时日:“哎,若不是夫人担心你们姐俩太过惹眼,玉瑶也不用与我站在这里傻傻的看着了。” 陶玉瑶毫不在意,一脸傲气:“娘你担心什么,我年纪还小,等再过一年陈夫人在收学生的时候,我定然也是在里面的。”说着,偷偷扯了扯陶玉欣的袖子,朝着不远处的荷花池旁指了指,轻笑道:“瞧她,打扮成那样这女学还不是没有进来。” 对于夏君妍依旧没有成为陈夫人的学生,陶玉欣是大为松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自得——闹的那要大,还不是没成! 柳氏道:“也不想想如今来女学的都是哪样的人家。咱们家自是不必多说,你再看其他几位小姐,那都是有兄弟在陈夫子的书院里念书的,要不就是家里有族人考取过功名。那姓夏的算什么玩意,她还当自己是个人物,我呸!” “哟哟哟,陶家娘子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呢。”黄氏摇着团扇缓缓走来,只是那脸上的笑在柳氏看来格外刺眼。 “打今儿起,我家真儿就与玉欣是同窗了。论年纪说,真儿还得叫你家玉欣一声姐姐,这以后在女学里,少不得要玉欣多照顾几分的。” “这有什么,都是街里街坊的,小姐妹们玩得好,咱们做父母的巴望不得呢。”柳氏笑道,“想当初我那几个手帕交也是在她们这个年纪认识的,转眼间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黄娘子道:“姐姐是有福气的,不仅人缘好,教出来的闺女也是一等一的,就连那外甥女也是被陈夫子夸过,这份荣耀在咱们镇上还是头一份呢。” 柳氏听到夏君妍就恨得牙痒痒,当初陶家被夏君妍黑了二百两银子,那里面可有一百两是她的嫁妆!如今夏君妍又是开铺子又是买地的,用的可是当初他们陶家的银子! 黄娘子似还嫌弃不够似得,指着荷花池那边道:“娘子可知道那位老夫人是何人么?说起来也是一号人物,那可是有朝廷从五品的诰命的吴老夫人。听说今儿来一则是应了陈夫人的帖子前来观礼,二则是见见连陈夫子曾夸过得夏掌柜呢。说句实在的,我是真羡慕娘子你,外甥女都这么有出息,又与玉欣玉瑶是表姐妹,那夏掌柜无父无母的,能出落的如此出息,还不是舅舅舅母悉心教导出来的。” 嘴里说的似蜜,柳氏却觉得简直是当众扒她的脸面。她和夏君妍的之间的恩怨虽然没有闹的满镇子都知道,但明眼人一看也能瞧见陶夏两家并不亲热。那姓夏的小贱人不足为惧,只是她竟然又攀上了吴老夫人?柳氏不安的朝荷花池那边看了好几眼,黄娘子还在一旁笑说道:“娘子是夏掌柜的舅母,站在这边作甚,不如与我一道去向老夫人请个安?” 柳氏哪里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淡淡道:“那边人多口杂的,这请安也得讲个规矩,哪有一窝子人都跑过去的,免得让老夫人瞧见倒真以为咱们都是从乡下来的泥腿子。” 陶玉欣会意,轻声道:“娘,你瞧那边的花开的正好呢。”便借口赏花将柳氏拉走了。 黄娘子瞧着那母女三人硬撑着的神色,顿时大为爽快!一转头心里也颇有些痒痒的,吴老夫人来一趟可不容易,得想个法子去套套近乎。只见着夏君妍在那边聊得正欢,心里不由的也埋怨上了,好歹二人私下里也有些交情,怎么见着贵人了就把她给忘了呢。 荷花池旁的夏君妍说的口干舌燥,好在陈府的丫鬟倒是伶俐,立刻端了茶来。吴老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身边的年轻妇人笑道:“姑母早就想来见见夏掌柜了,今儿可是欢喜的不得了。要我说夏掌柜那颗玲珑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到那么多新鲜的吃食呢。” 这年轻妇人便是之前做会场笔记的,是吴老夫人的亲侄女,夫家姓万,乃云安镇上万永票号的当家夫人。当初夏老爹将家里的十亩上等田在万永票号当了死契,夏君妍虽然没能赎回,但依旧给万永票号的二掌柜送了几斤好茶叶当做谢礼,每当二掌柜来食铺吃饭的时候那些零头也顺便给他抹了。一来二去的,这位二掌柜倒也承了夏君妍的情,在夏君妍推出新菜送菜的服务后,便也替万府订了一份。原本想着吃个新鲜,不曾想那段日子吴老夫人正好来看侄女,老人家胃口不好,肠胃也弱,加之水土不服和苦夏整天也没什么精神头,连着七八日都只用了一碗小米粥,有时候还会觉得反胃,眼瞧着一挺富态的诰命老夫人脸上顿时消瘦了下来,直到夏君妍送来了鸡蛋做的玉子豆腐,这才让吴老夫人开了胃。 万府赶紧送了一个厨娘来夏君妍这里学做槐叶冷淘,夏君妍也是亲切接待,毫不藏私,还教了好几种口味,让厨娘自己根据府里人喜欢吃的调味道,总算是解决了吴老夫人胃口不好的问题。 吴老夫人像个顽皮的小孩子半埋怨道:“他们就是做出那个味儿。夏家丫头别笑话老妇人,这人老了啊,反而喜欢吃些零嘴了。他们又管得严,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用的。我便对他们说,你们去问问那夏掌柜,她是专做吃食的,问问她这些东西我能不能吃,若是夏掌柜说不许,那我便不用了。” 主要还是古代交通不便,对食材的运用的知识知道的太少了。想想在往前走几千年,搁秦始皇那会儿,连西红柿,黄瓜,香菜都没有,秦始皇想吃个番茄炒鸡蛋,拍黄瓜啥的简直就是做梦!就连豆腐都是到了汉代才发明的,可惜了刘邦死得早了点,没吃上。 夏君妍细细问了吴老夫人的各种喜好,心中拟定了好几个食谱。正好万夫人刚才是做会议记录的,手边的纸笔都还在,夏君妍便依次写了下来。又仔细道:“还需要再问问大夫才可最后定下。” 万夫人顿时就乐了,收了食谱后谢了又谢。夏君妍干脆道:“难得老夫人喜欢我那铺子的吃食,不如晚上我请老夫人用顿饭如何?” 若是搁在以前,吴老夫人与万夫人怕是不愿去的,纵然知道陈夫子夸赞过,但说到底夏君妍的举动在这个时代里还是富有争议的。不过今天见面后,脑中的偏见渐渐也被夏君妍给打消了。 是个知书识礼的。吴老夫人如此评价,只可惜爹娘都去的早了,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来撑个门面。 “听说夏掌柜最近又盘下了一间铺子,这是打算并在食铺里了吗?”万夫人好奇问道。 夏君妍顿时一笑:“不瞒夫人,那铺子我打算用来卖一些点心,顺便还会卖一些姑娘家喜欢的帕子,胭脂类的小玩意。” “夏家丫头这是打算卖什么点心呢?”吴老夫人选择性的记住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点。 “说来以前也做过。我怕做的不好,头一次的时候便硬着厚着脸皮找了黄娘子来尝尝,好在黄娘子并黄小姐不惜嫌弃我那手艺,做了几次后倒是有些模样了。” 吴老夫人觉得嘴里有些口水了,端起茶杯品了口茶,似乎都已经闻到了点心的香味了。便道:“黄家娘子可在这里,咱们也找她说说话。” 夏君妍顿时望向了不远处的黄娘子,黄娘子本还在心里埋怨着,一个丫鬟来请她带着小姐一起过去说说话,心中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了。——要么说那个夏君妍是个做生意的,为人就是周道。 “娘,你看。”陶玉瑶指着黄娘子,“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攀了多高的枝呢。” 柳氏心里带着气,一不留神将手边的花掐掉了一朵。神气什么,不过是说说话,就这么会儿子功夫她那蠢的要死的闺女不得罪人就算好的了。 不知怎地,那边突然又热闹了一下,好几位娘子带着自家的闺女都围了上去。陶玉瑶有些好奇:“娘,我们去看看吗?” “去作甚!”柳氏愤愤道,“哗众取宠罢了。” 夏君妍手里拿着一方丝绸的帕子,最别致的是这帕子上并没有绣什么花纹,而是最主题的图案是一个经过变体后的艺术汉字——学。在一旁的空白上,绣了一行小楷: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略略勾了些小线,一方帕子简单又透着大气。 在这样的场合拿一方这样的帕子,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众娘子小姐们心中大为懊悔,陈夫人的品性与喜好这段日子她们也都打听了,知道陈夫人素有才女之名,娘子们在家里也督促着小姐们赶紧背些诗词,也要临时应对,却都没想到要在物件上做些细节。 其实就算是想到了要在帕子上绣字,哪怕是这些娘子家里,又哪里会知道所谓的艺术汉字呢。家里的哥儿们都规规矩矩的写字,这年头练字的帖子都是要靠先生或者前面的师兄们手写一本一本传下来,当初陈夫人将自己小时候写过的字帖赠与夏君妍,也算得上是一份重礼了。 所以夏君妍手上此刻拿的不仅仅是一方帕子,而是一种暗示与态度。 “哎哟,夏掌柜这帕子的模样倒是不怎么常见呢。”黄娘子仗着与夏君妍交情不错,不由先开了口。 夏君妍感激她的帮腔,立刻就道:“娘子若是喜欢,不如拿去赏玩吧。” 黄娘子连连摆手:“这哪成呢,瞧这帕子的绣工,尤其是这字,这得请的读书人来写的吧?” 那一行小楷是从陈夫人给的帖子上模的,变形的艺术字则是夏君妍正自己写的,人工成本非常便宜。夏君妍略过这个话题,只是道:“娘子若是不喜欢这一方,我哪里倒还有些其他的模样,不如等哪天有空了,娘子们倒也可以去我那食铺瞧一瞧。” 一娘子不由笑道:“夏掌柜的食铺除了卖些吃食,还并着卖帕子么?” 倒是有些消息灵通的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前些日子听说夏掌柜又盘下来的铺子,可是要做绸缎生意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脸上顿时就精彩了起来,有胆子大些的更是往李春娥身上瞧了两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莫壮士应该就能上线了。 >▽<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质疑 李春娥心里恨不得将夏君妍撕得粉碎。这个不知道从那个沟哪个坑里爬出来的小贱-人,害得她还不够多吗,如今竟然还想在绸缎生意上与她一较高下?做梦去吧!不自量力的玩意儿! 都怪她的疏忽,才让夏君妍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趁着上次小宴时,宁愿闹的大些,也要让那小丫鬟将她给哄出去,只是没想到这贱-人竟然那般谨慎,不过是个掌勺的,竟然还带了三套衣裳进了府,还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只是当着这么多的娘子小姐的面,李春娥心里再恨,面上还要做出一派风轻云淡:“哦,是么?夏掌柜也要开个布庄了?真是生意兴隆啊。” 夏君妍掩面轻笑:“我哪里有这样的本钱,不过是卖些帕子点心之类的小玩意罢了。” 她这样说,反而更让人好奇了。毕竟夏君妍每一次有什么大举动,都起码会闹的半个云安镇都知道,更何况是开铺子的大事。 李春娥道:“夏掌柜何时开张?等开张的那日可得给我下个帖子,也好去贺上一贺呢。” “娘子能来那可是最好不过了,我还就怕没人来呢。”夏君妍道,“等开张前几日,我一定给各府上递帖子,还望娘子们可不要恼了我才好。” 这边的热闹劲倒也让陈夫人注意过来了,不由打发身边的丫鬟问道:“那边怎么了?” 正巧瑞珠端了茶水过来,回道:“回夫人的话,夏掌柜新开了一间铺子,正邀请各娘子去赏玩呢。” 陈夫人点点头,不在说什么。倒是她身边一穿着鹅黄细纱裙的年轻媳妇儿道:“那位夏掌柜可真是个热闹伶俐的人,听说她原是从乡下来的,竟也得了五叔的夸奖。我还以为五婶会将她也收为学生呢,难得五叔也夸过她好学。” 这年轻媳妇儿是陈夫子的侄女,应陈夫人的邀请,陈淑云今天也是来观礼的。陈夫人笑了笑,旋即恢复了正色,“我是有些打算,但并不是要收她为学生,若是这夏掌柜哪天得空了,我倒是希望她能来这女学帮着讲一次学。” 陈淑云一惊。她原是本着打趣的想法才提的,没想到陈夫人竟然是将那夏君妍抬的这样高。就算她的祖父写出了什么句读符号,但这与她又何干?因陈夫子的大力推广,是以陈淑云在自家夫君的书上也见过这样的符号,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这小小的符号有什么值得这样推崇的,不过是让那些不怎么读书的人将读书读得更快些罢了,而早就熟读之人,根本就不需要用这些东西。 读书这样的大事,岂是什么人都能读得吗?那些阿猫阿狗们通过句读符号读得快又能如何。不少处于陈淑云这样的缙绅阶级的人看来,那套句读符号不过是阿猫阿狗们也想读书而想出的一种投机取巧的法子罢了。 陈淑云顿时就笑了:“虽说这夏掌柜的确是比寻常女子多识得几个字,可五婶这女学里收的女学生们,也各个都是聪慧的小姐们,家里也有在书院读书的兄弟,或是族里有功名的族人。五婶想要请人来讲学,也应该请一些年高德劭的夫人们前来,这样才能令人信服啊。” 陈夫人却只是笑着摇头,看样子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了。陈淑云心里越发诧异,倒是起了会一会夏君妍的心思。她们这样的世族大家里的夫人办女学,竟要请一位山野村姑来讲学,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说的我都有些好奇了。”陈淑云道,“五婶哪天要请这位夏掌柜前来讲学,不如也给侄女儿留个座?那天的都讲(讲学时的助教与提问者)的位置干脆就给侄女留下吧。” 陈夫人知道这个侄女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是不许,恐怕还会生出许多麻烦。但若是夏君妍真的将她给讲服气了,那也真算有几分本事了,而此事对女学来说并不是坏事。 “就依你。”陈夫人虚点了点,“但你可别拿不是当天所讲的内容为难别人。” 陈淑云一心想要看看那位夏掌柜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干货,便一口应下:“您就放心吧,这点子规矩我还是守得住的。” 陈氏一族是书香世家,府里的小姐们比旁家来眼界学识自然也要高出不少。陈夫人办女学,陈氏族中的夫人姑奶奶们心思也活络起来了,想着自己能不能捞个讲学的职位,为人师,哪怕是收女学生,那也是一件颇为荣耀的事情。陈淑云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陈夫人最先定下的讲学竟然是个村姑,这岂不是明晃晃的打脸么!难道她的学识还不如一个村姑?陈淑云打定主意等知道夏君妍讲学的内容后,会去也要好好准备一番。不过她不是仗着读书多就欺负人的女子,若是见夏君妍实在是窘迫,她自然不会步步紧逼了,但这个教训还是要让夏君妍知道的,读书人的事可不是一个认得几个字的村姑就能随便插手的! 夏君妍还在热情的介绍自己新开的铺子。说起来更像是个杂货铺,但里面主要卖的都是女子喜欢的小玩意,其实就是后世的精品店。 各家的娘子们少说也在云安镇上住了五六年了,几乎能逛的地方都去过一遍,古代娱乐项目太少,夏君妍这新铺子便是她们下一个消遣的地方。不少人已经嚷着让夏君妍早些开张,好去一饱眼福。 夏君妍像被众星拱月一样,李春娥见左右都没人在打理自己了,不由气的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摔了帕子走开了。 “你可瞧见那李春娥的样子了么,哎哟哟,幸亏夏掌柜没开绸缎庄,不然她肯定要活吃了你。”从陈府离开后,黄娘子的心情一路高涨。 夏君妍道不介意与黄娘子说说话,便道:“这丝绸布匹的买卖需要有些路子才行,我那小家小业的不过是闹着玩罢了。但话又说回来,大的买卖做不成,若是娘子们想做几件样式新鲜的成衣,我哪里倒也有绣娘能做出来。改明儿我将模子做出来了,便送到府上给娘子们看看。” 黄娘子听着眼前一亮,她就知道夏君妍并不是要彻底放弃绸缎这一块,而是要先放个风试探几番。不愧是亲自做买卖的女掌柜,这心思果然细密啊。 走到了轿夫处,众人便各自散去了。刚才真姐儿一直没作声,之前夏君妍来黄府时,她也都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听黄娘子与夏君妍说话。此刻见夏君妍乘轿走了,这才悄悄拉了拉黄娘子的衣袖。 黄娘子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真姐儿轻声道:“方才我从夫人那边走过,夫人说……过几日要请夏掌柜来女学里讲学。” 黄娘子惊的啊了一声,不远处的几位娘子不明就里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黄娘子拍着胸口惊呼道:“可吓死我了,方才不知是什么虫子从我跟前过去了。”说着,拉着真姐儿一起坐进了骡车里,待车帘子都落了下来,周围再无旁人后,这才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姐儿点点头:“女儿亲耳听到的,夫人侄女还要来女学做都讲哩。听说夫人已经拟定了几位讲学,有夏掌柜,还有今天来的吴老夫人。娘,你说……娘?你在想什么?” 黄娘子沉默了半响,听到女儿叫自己,这才略回了神,猛地道:“夏掌柜来讲学的那天你一定要抱病,说肚子疼也好,染了风寒也好,总之一定不要去!” “为何?”真姐儿有些不明。 黄娘子见她一副天真的模样,就急得要命,匆忙道:“我的儿,这世上最倒霉的便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陈夫人请了吴老夫人是常理,但请了夏掌柜竟然没有请她的侄女儿来,这里面就有些说头了。夏掌柜的确是个读书识字的,可她再怎么能耐能有陈家的小姐姑奶奶们能耐吗?你是我的闺女,而我与夏掌柜也算是有些交情,到时候陈娘子弄得夏掌柜没脸时,你在下面坐着是帮还是不帮呢?若是帮了,少不得要得罪陈府;不帮,那夏掌柜定然也会记恨你。” 真姐儿却道:“可万一夏掌柜的学问比陈娘子要高呢?” 黄娘子似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夏掌柜做生意有一套,但那都是些市井做派,陈府几十年的书香世家,教出的小姐若是比不过从村里来的夏掌柜,那才是稀奇事哩。” 真姐儿默默垂着头,镇上的大掌柜们哪个不是多少年的做买卖经验,还不是比不过哪个从村里来的夏掌柜么。 黄娘子见她不再说话,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安心了不少。又嘱咐道:“这件事你也不要在与旁人说了,记得以后在书院里离陶家的远一点,多与陈府的小姐们亲近。娘是过来人,照着娘的话去做,对你没有坏处。哎,我的儿啊,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哟。”说着,搂着真姐儿又是一遍遍的念叨,真姐儿只是安静的听着,也不知到底听进去了几分。 夏君妍从轿子里出来,付了银钱后,便风风火火往店里走。还没进到门口,长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一把将她拦住,“阿夏姐,你现在可不能回去!” “咋了?” 夏君妍热的厉害,为了装X,她今天特地雇了轿子,但这盛夏的天那小小的轿子简直就像是个蒸笼,又没个空调,轿夫也是慢悠悠的走,连小风儿都没得吹。她现在只想回铺子歇口气,好好喝一碗放在井水里镇好的冰绿豆汤。 长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后面一个高亢的女声:“我说什么来着,我那大侄女儿肯定是要回来的!” 夏君妍眉梢顿时一跳,恨不得扭头就跑,但范氏已经走到她的跟前,脸上都堆着笑:“大侄女儿这是去陈夫人府上了吧,啧啧啧,瞧我大侄女这打扮,整一富家小姐的模样啊。我瞧着这整个镇上能有我大侄女这样气派的小姐可不多哩,大侄女赶紧进铺子里来啊,这大热的天,站在大太阳下作甚?”一副主人家的模样就挽着夏君妍的手往铺子里走,此刻铺子里倒还有两三个食客,范氏无比得意的炫耀:“各位吃好喝好,我大侄女儿的这儿的吃食肯定是满镇上最好的!” 夏君妍努力抽回自己的胳膊,笑道:“范婶累了吧,走了这么远的路,我去给婶倒茶去。”说着,就要溜。但范氏哪里肯这样简单放过,连忙道:“这些小事哪用得着大侄女亲自做,那个谁……”说着手指头立刻指向了姜小莲,“去给你们掌柜倒茶来,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都是我这侄女心太善了,不忍让你们多干些活儿,到是越发懒散了。” 夏君妍呵呵干笑。 范氏道:“大侄女儿这是从陈府刚回来吧,我听说今天那陈府的夫人连诰命夫人都请来了。” 姜小莲将茶端来,夏君妍赶紧拿起喝了一口,努力岔开话题,对姜小莲道:“去拿两碗绿豆汤来,少放些糖,淡些的。今儿太热了,甜的喝起来腻得慌。” 范氏毫不在意,又道:“要不怎么说我大侄女就是出息呢,连那陈夫人都给你下了帖子。可怜你婶子我一辈子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侄女儿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夏君妍无法,只好道:“我也是有幸得了夫人的帖子去观礼,倒是与正经书院是一样的,不仅是我,镇上各府的娘子小姐们也一道去了。夫人留了午膳,又与大家说了会儿话,这才散了。” 范氏心急,一听到夏君妍提到今天的事就立刻道:“都有哪些人家的小姐被陈夫人收为学生了呢?” 夏君妍叹口气,心道若是今天不说清楚这位范婶子肯定是不会轻易离去的,只好又将今天所见的流程一步一步与范氏说了一遍。 但范氏显然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一脸着急的问道:“这么说,夫人已经收满了八位女学生了?不会再收了吗?不是说一年后还会再收新的女学吗?” 夏君妍一怔,有些不明白范氏所言。 范氏琢磨了一下,又道:“大侄女,你与那些贵人素有交情,不如去帮着婶子打听一下,那陈夫人一年后是不是还要再收学生。你也知道,婶子就一个闺女,平日里也是疼的要紧,样样都是比着镇上小姐来教的,一点也不输给旁人。论理,她也要喊你一声姐姐,你不妨就帮着自家妹子问一问。” 夏君妍没想到范氏竟然打着这样一个主意,顿时苦笑不得,便道:“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哩,夫人挑学生自有她的看法,旁人是左右不得的。” “大侄女儿太谦虚了,谁不知道就连陈夫子都夸过你呢,陈夫人再厉害还不是要听她男人的。”范氏道,“大侄女儿要是觉得问不出口,不如带着我一道去,我来问便是了。” 夏君妍默默扶着额,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明明都暗示的那样清楚了,竟然还可以不依不饶。 “我知道大侄女儿脸皮薄,不知该怎么去问。我也不怪你,毕竟你也没个闺女,等你也有自己的子女后就会知道这做父母的为了子女啊,那是什么都能豁的出去。你妹妹的气度不是我吹,那在整个村子里都是数得着的,前阵子还有镇上的人来打听,想要提亲哩,被我回了。我方才听得你说的那几个女学生,其中有几个我以前也见过,只能算得上是平平,想来也是有人与陈夫人说道过,夫人拉不下面子才收的。教这样的女学生,夫人肯定受累又受气。等夫人见着你妹妹后,便会知道什么叫做好学生了。” 夏君妍傻眼,这般自卖自夸的口吻就连她这个做生意的都自叹不如。只好尽力劝道:“婶子且听我说。夫人已经收满了八个女学生了,况且一年后是否要收学生还是未知。这么早去问,夫人那边想来也给不出什么信儿来,不如过了半年后再来,这段时日婶子可以多教一些东西给妹妹,夫人喜欢诗词,让妹妹多背一些,若是一年后夫人真要收学生,到时候我一定提前回村告诉婶子,婶子将妹妹领来便是了。” 范氏顿时就不痛快了:“大侄女儿这是拿话搪塞我呢?真拿婶子没见过世面?这女学生都是要早早定下的,等一年后再说连黄花菜都凉了!你舅家的陶玉瑶便是一年后要去女学的。咋的,她能现在定下,婶子家的就不能现在定下?” 夏君妍以为自己对这便宜婶子已经够客气了,原本就没什么交情,仗着是一个村里的还蹬鼻子上脸了,端起了茶杯,笑道:“既然范婶打听的如此清楚,那边去问陶家人是怎么办到的吧,反正我是没那么能耐的。” 范氏没想到夏君妍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还端茶送客了。想她腆着脸来奉承,当初这丫头回村的时候还是她第一个来看望,还留了鸡蛋给她,这丫头竟然一点情面都不讲。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呀,还真是赚了几个铜臭就把眼睛给顶脑袋上了,仗着自己攀了高枝便不拿村里人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你是从双河村里出去的,在镇上根子又浅,若是范了什么事还不是要村里人帮你撑腰!” 夏君妍不欲与她胡搅蛮缠,吩咐姜小莲送客。 范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哟,这是端架子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呢!成日里与一些男人厮混在一起,也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名声,给你几个好脸子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呸!” “请——”姜小莲听到范氏这样的话,立刻沉下了脸,连推带搡的将范氏带出铺子。但范氏那体格是姜小莲的两个,夏君妍见状连忙将姜小莲先扯了回来。这要是动起手来,姜小莲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范氏见她们不敢动自己,越发得意起来。干脆走到了前面大堂里,四处嚷嚷:“我这侄女儿可不得了,村里人的照拂下开了这铺子,如今抖了起来,竟是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哟!” 钱贵听她嚷的实在是不像样子,正要上前,范氏立刻喊道:“你算什么玩意儿也敢碰我?” 钱贵见她那体格,恨不得先吐两口,大步上推着她走:“别在这儿闹事。” 谁料范氏立刻就横坐在了门栏上,拍着腿哭道:“哎哟,要打死人啦!!这是嫌俺们这些穷亲戚丢人啊,才说了几句话就要赶人走了,也不想想自己当初落魄的时候还不是村里人帮衬着过得!如今竟然还让这个赌坊里出来的害人,哎哟,我可要被打死啦!!” 夏君妍头疼的走了出来。钱贵一脸“卧槽”的样子站在不远处,哪里还敢在上前半步,若是个混混打也就打了,偏偏是个撒泼的妇人。 范氏一肚子的气,在村里的时候哪个不是要让她三分颜色,这夏家丫头每次见到她可都要客客气气的,这才几个月不见,竟然敢对她端茶送客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间铺子么,等把这生意搅和黄了,看她还拿什么耍威风。范氏赖在地上撒泼:“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我做婶子的好心好意带了鸡蛋来看她,可她仗着如今当上掌柜了,说不到两句就要赶我走啊。” 周围的人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门外不远处正走来一个人,食谱里的食客们顿时各个都禁了声,有胆子小些的已经悄悄溜走了。夏君妍目瞪口呆的看着慢慢走近的那人,而范氏对四周的变化浑然不觉,还在哪里骂,那些乡下市井的粗话,已经以夏君妍中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开始画圈了,句句恶毒之极。 “我说你这是做什么这么急呢,旁人说你在外面养着野男人我还不信,如今这天还没黑呢,就急着赶我走了!呵,是想着跟什么野男人私会吧!果然是个不干净的!” 范氏心中颇为得意。既然夏君妍是个给脸不要脸的,也就别怪她这样做了!正要站起身,却见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拖的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的模样看起来格外高大,范氏有些好奇,缓缓起身回过头,正对上一张阴沉到恨不得滴出墨的脸。 “妈呀!”范氏吓得一个撂蹶,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夏君妍忍住笑,颇为无辜的眨眨眼,莫如深更是没想到自己刚回来就看见这么一出好戏。 范氏没想到真的有个男人出现了,而夏君妍那眨眼正好落在她的眼里,范氏脑子转的极快,立刻就对着四周喊道:“瞧我说什么来着,这情郎来的倒是快的很,哟,这是来护食了。我呸!一对狗男女!”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关切 范氏还在那里叉着腰骂,但渐渐的,看见莫如深腰间的佩刀后,那声音虽然依旧大,和听着却开始有些发颤了。正巧莫如深随手扶在了佩刀之上,眉头微微一皱,原本就冷峻的脸显得越发冷酷。范氏吓得整个人都不敢动了,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颤抖的牙齿:“你……你……你到底是……是谁?别……别以为、老、老娘会怕……怕……了你……” 夏君妍知道莫如深不会和这种妇人计较,眼瞧着戏看得差不多了,迈着轻快的步伐上前微微一福,“莫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这是办差回来了么,想吃些什么呢?” “莫莫莫……大大大大……大人?!”范氏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顿时冷汗淋漓,不可置信的侧头望向夏君妍,夏君妍正冲着她微微点头,好心的提醒道:“对啊,这位是咱们云安县的莫捕头,莫大人。” 范氏当即僵住了,僵硬的脖子看了看夏君妍,又看了看莫如深,在她骂了那样的话后,所骂的人竟然是镇子上的官老爷!范氏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想要喊求饶,可牙齿打颤的一个字都说不来。 莫如深大步流星的直接走进来,夏君妍忙不迭的将椅子拖出,请莫如深直接上座。 莫如深:=_=不用这么客气。 夏君妍:^_^没事儿,快坐! 钱贵:卧槽,捕头大人和我家掌柜的眼神交流我看不懂啊!! 莫如深心里叹口气,原本是打算看一眼就走的,没想到夏姑娘这事儿又闹事了,小姑娘家做买卖果然容易被人欺负,没有他盯着就是不行啊,又来了一个找死的! “你是何人?夏掌柜为何要赶你走?” 范氏哪里还敢在官老爷面前造次,低着头给了自己的一巴掌,跪在地上膝行到夏君妍跟前:“民妇……民妇知错了。是民妇被猪油蒙了心,大侄……夏大掌柜,我这人嘴巴有时候就是没把门的,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民妇一般见识啊!” 夏君妍温和道:“其实我也知道,婶子是爱女心切一时间急了才会口不择言,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之失。” “对对对!!”范氏心里陡然一动,连忙仰着头,“这都是婶子的无心之失,婶子再也不敢了,这就给大侄女赔罪。” 莫如深都不忍心瞧那蠢妇了,被夏君妍下了个套还不自知,左手端起夏君妍方才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等她的后半句话。 “可婶子方才辱骂了朝廷命官,这……” 范氏顿时大惊失色,尖声道:“官爷,我那也是……也是……”对着夏君妍她还能辩解,如今对上了莫如深,范氏只觉得自己直接坠入了冰窖,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直接笼罩了她,仿佛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竟是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莫如深对着门外闻风而来的吴大等人摆了摆手:“带走!” 几个捕快迅速进了店铺,直接将范氏架起。范氏一声尖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夏君妍关切的上前了几步:“莫大人,我婶子身子不好,您看……” 莫如深淡淡瞧了她一眼:“辱骂朝廷命官,按律应杖责四十!” 范氏吓得顿时挣扎了起来,可她哪里挣脱的过这些捕快们,又不敢乱喊,可怜兮兮的冲着夏君妍使眼色。夏君妍为难道:“这四十大板打下去岂不是半条命都没了。莫大人,我婶子是乡下来的,也没甚么见识,您看能不能宽容些。” 吴大笑道:“夏掌柜,您刚才也听到了,这老货凭空就拿你的名节来说事,嘴上说着无心,做得却是最最恶毒的事。不打她四十大板她就不长记性!依着自己年长些,就拿着长辈的范儿来压人,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坑里爬出来的,来这里装什么大头蒜呢,还真当这世上没王法了吗?只有衙门中人才能配官刀而行,这老货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打死也是活该!” 范氏缩着脑袋,早就吓得瘫软无力。 夏君妍此刻倒是没有再浇油了,方才散去的人这时候又渐渐走了过来,亲眼看见范氏被捕快们带走。她虽闹的厉害,但那做法也忒难看了些,这周围都是做买卖的人,对这样的泼妇也都心里明白。倒是左右四邻走来宽慰了夏君妍几句。 “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可不是,咱们做买卖的一个月不碰上一两起讹人的,简直都不好意思和人说道。” 夏君妍对四邻谢了谢,又闲说了两句,众人这才散了。 范氏挨了一顿打,却也没真的打实,她男人听闻后赶紧拿了五两银子银子和粮食去衙门,将挨了二十板子的范氏给领走了,二十水火棍,却也要让范氏在床上足足躺上三个月。 因这次事,夏君妍给衙门的菜里多加了五个菜并一壶酒,感激吴大他们的出警迅速。还特地去绸缎庄订了一副红色底料,黄色大字的锦旗,上书:一心为民,敲锣打鼓的就给衙门送去了。 莫如深盯着那旗子看了半响,倒是身边的吴大们喜的难以自持,以往都是见着老百姓凑钱给衙门的官老爷们送牌匾,哪里有他们这些捕快的份啊!夏掌柜这锦旗虽然没有牌匾那样贵重,可也是丝绸的底子做得呀,最最难得便是,她还在上面明明白白的写道:“赠:云安县衙役。”虽然只是几个字字,可吴大他们似乎都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动静又是闹的半个云安镇都知道了,不少商铺掌柜各个捶胸顿足:尼玛哟,老子的闺女都和夏掌柜一般大了,老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小丫头会拍马屁! 莫如深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拿回去放好吧。” 吴大等人连声应下,已经开始商量等会儿将这旗子挂哪里了。 夏君妍笑眯眯的站在一旁,这种抬轿子的事她是最乐意做的,又不费什么力,还能结个人缘。莫如深瞧她一脸的小得意,嘴角也跟着微微动了一下。可惜他本就是个不会笑的,嘴角上扬的幅度可以忽略不计。 夏君妍却又冲着他瞧瞧眨了眨眼,召唤兽莫如深果然明白夏主子的意思,上前了几步,微低下头,神色专注的聆听指示。 夏君妍左右瞧了一眼,趁着没人注意,赶紧从身边斜跨的小荷包里拿出一个青瓷瓶子塞到莫如深手里,像是献宝一样,虽然努力维持如平常一样的口吻,可最终却还是露出了关切:“这是最好的白药。” 莫如深一愣,运动神经开了挂一般的内卫刺杀头子竟呆了一下。等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夏君妍已经小跑到远处冲他挥手说再见了。 莫如深回到衙门里那个专属他小院,脸上微微抽动,脱下了外面的官服,右肩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已经开始从纱布中渗出血了。 她发现了什么吗? 此刻他倒是想起来了,这段日子夏君妍送到衙门的饭食没有一样是发物。莫如深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回来的所有举动,并不认为哪里露出了破绽。 可那瓶白药明晃晃的就摆在眼前。莫如深沉默了半响,手掌突然一松,青瓷瓶子差点掉在地上,惊得他赶紧又接住。 ——难道,他是……被关心了? 可怜的刺杀头子的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没出现过这种字眼,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法理解。莫如深顿时陷入了一个深深的难题里,面对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办?内卫守则里没写过! 夏君妍埋着头快步走着,脸上却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烫,心里也是一阵噗通噗通的乱跳,一股没来由的紧张让她一天都坐立不安,却又有些不可自抑的小激动。 姜小莲和钱贵默默站在远处,看着夏君妍一个人在那里时不时的傻笑,又时不时的苦恼皱眉,似乎还有些担忧。二人对视了一眼——掌柜的没事儿吧? 福尔摩斯·夏坐在树荫下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将眼神放空。也不知莫如深的右手臂怎么样了,那瓶白药派上用场了吗。 小玉匆匆从外面走来,正要和夏君妍说说她新开的那铺子的事,却看见钱贵和姜小莲两个一起站在灶房门口,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一脸的纳闷:“咋了?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说着,抬腿就要去找夏君妍,却被二人一起拦下。 “我找她说正经事!”小玉急道,“你们两个这是闹什么呢!” 钱贵连忙打着手势:“小声点儿,姑奶奶在那里发了快半个时辰的呆了,好像在想什么事,这会子咱们别去。” 姜小莲也连忙点头:“掌柜的以前说她一个人的时候,最要不要去打扰她。这段日子的事多,虽说已经定下了帕子的事,但李春娥那边突然也推了不少帕子出来,我陪着掌柜的一起去看过,花色不错,价钱也比以往更便宜。” “所以她一直在想帕子的事?难怪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了。”钱贵总算是解开了心中的谜团。 小玉道:“我要说的也是差不多的。你们别拦我,这是大事!”说罢,快步朝夏君妍走去。 “阿夏,你那铺子之前说什么装……哦对了,是装修的事,木匠砖瓦匠都找齐了,就差你一句话了。” 夏君妍:“……”T_T莫大哥的伤好些了吗。 小玉:“你那图纸呢,你之前不还是念叨什么风格,什么主题什么的……木匠说以前没听过这些东西,都等着你呢!” 夏君妍:“……”那白药应该能派上用场吧,好担心。>﹏< 过了好半响,夏君妍陡然回神,一脸茫然的望着不远处的姜小莲:“咦?我刚才好像看见小玉了,错觉么?最近可能没睡好,怎么大白天的就出现幻觉了。”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脸颊回房间补午觉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正经 迷迷糊糊的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夏君妍倒是想起来自己店铺装修的大事了,又急吼吼的将小玉给找回来,拿着图纸一本正经的与她解说。 “放上两面小铜镜,这里放上一面全身的铜镜。我知道这有点贵,但咱们以后要卖成衣,这点成本必须要舍得。”夏君妍拿着细长竹棍在图纸上指指点点,“小的就放在柜台上,我们这叫‘体验式服务’,靠墙的地方放一个小圆桌,周围放两把圈椅,记得摆上花瓶。对了,上次让你去找的颜料都找到了吗?”夏君妍顿了顿,见小玉没有反应,连忙又喊了好几声。 “啊?哦哦哦,找到了,找到了!” “想什么怎么入神呢?”夏君妍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别分心了,说正事呢。” 小玉郁闷的看着她——这会儿倒是开始说正事了,明明晌午的时候她都已经报告了一遍。 在夏君妍的构思里,她新盘下的铺子走的是中高端路线,主打小姐们喜欢的那些小玩意,例如手帕,铜镜,小梳妆盒等等,所以店内的装修也要以清雅别致为主,就连店铺外的招牌她也是从屋檐下支出一个小架子立着一块碉楼着花纹的方形木牌,写上了艺术变体后的“夏”字,下面还标了一个LOGO。 “要有品牌意识!”黄昏食铺打样后,夏老板依旧在后院的大树下支起了小黑板,将夏氏LOGO画在了上面,“凡是咱们推出来的东西,都要标上这个商标。这样一来,咱们的东西就算是卖出去了,被旁人看到后,也能第一时间想到这是夏记的商品。” 钱贵脑子转的很快,立刻就道:“这就是咱们统一穿一样的衣……那个‘制服’是一个道理?外面的人只要看见有墨蓝色胸前绣着夏字的短打,不用看伙计是谁,就知道这是咱们食铺里出去的。” 夏君妍很是欣慰:“没错!” “如果这边的铺子开起来后,岂不是又要招伙计了?”小玉突然想到了什么,“阿夏的意思这边都是卖的女子赏玩的物件,那么这伙计……都是女子来做才好吧?” “新铺子还没起来,这时候我不放心进新人。”夏君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你和小莲两个人暂时将重心都移到新铺子这边来,食铺这里倒是可以招两个伙计进来。钱贵,新招来的人就交给你管着了,到时候分一个帮你出去送菜。” 钱贵立刻就精神起来了,他这是要向大掌柜迈出一步了吗,忙不迭的点头:“姑奶奶你就放心吧,新来的那两个小子我保准帮您调-教好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小长生有些不乐意了,嘟着嘴闷闷不乐的望着众人。夏君妍见到这个小正太就想搓一下他的苹果脸,笑着忍住了,从桌上拿了一本启蒙书给他:“你的任务就是在这后半年里把它读完。” 这倒是将小玉给提了个醒,连忙道:“娘说过了年就要你送到先生那里去,这段日子你可要多识点字,大哥也在夫子面前提了你,夫子说要将你考上一考,若是成了,再过一两年说不得你也要去书院呢。” 长生这才老老实实的接过书:“知道了,我会用功念书的。” 夏君妍又着重说了一下未来一月的工作重点,将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钱贵主要还是负责食铺这边,为了将他锻炼的能够独当一面,夏君妍特地将食铺比较重要的客户都交给他再打理,并且要求钱贵写一个客户资料的报告出来,经过‘写错字就要扣月钱'的惩罚,钱贵的学习进度突飞猛进,目前已经小学毕业了。小玉则是盯着新铺子,而姜小莲更像是她的私人秘书,有什么突发的事随时顶上。 “这几天一直有人在咱们这里转悠,我瞧着都是些眼生的。”小玉谨慎道,“虽然他们没有闹事,但那眼睛贼溜溜的盯着铺子,看着就不舒服。” “还不就是那……啊,周记的那位。”钱贵朝着外面扬了扬下巴,“每天都来盯着咱们姑奶奶什么时候把铺子的牌匾挂上去,想要打听姑奶奶到底是不是开的布庄。我说她还真是够闲的,有这份功夫,不如折腾自家铺子去。不过她的动作倒也是快,前儿将布庄里的部分碎花破布给降了一分利。”钱贵说着说着,自己倒是笑了起来,“姑奶奶,你这牌匾最好在迟几天挂上去,说不准她自个就把自个给亏死了。” 夏君妍却没有这样乐观,不过她既然是掌柜的,担忧也不能明显的摆在脸上,只好嘱咐道:“开张的日期暂时不变。你也别太小看了周记,你小子的难道就拿个李春娥当对手?那周记的大掌柜的可是周家的大老爷,他才是咱们的需要慎重对待的。” 一听到周大老爷钱贵果然收了笑,严肃了神色。真正掌控周记的从来都是周大老爷,这位从一个乡下的泥腿子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又在布匹绸缎生意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大掌柜! 见众人都认真了起来,夏君妍道:“有一位大儒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说着,拿起笔在小黑板上写上今天例会的结语——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好好想想这句话,切莫掉以轻心。” 新铺子紧锣密鼓的进行最后的装修,食铺里的新伙计倒是很快便招好了。 钱贵将同村的一个模样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个子领了过来,那小个子刚进门,就要给夏君妍磕头,把站在一旁的小玉和姜小莲逗得咯咯笑,让钱贵赶紧将他给扶起来。 “这小子就是个实心眼子。”钱贵笑呵呵的对夏君妍解释着,又冲着那小个子道,“刚才都跟你说,咱们姑奶奶是最和气不过的,那些地主家的虚礼在姑奶奶面前不顶用,你好生跟着哥干就行了。” 夏君妍耐心问道:“你叫什么?” 那小个子有些激动,一张嘴差点将口水都喷了出来,“小的何大牛,姑奶奶放心,小的手脚麻利着哩,您若是发现小的偷了懒,直接就打断小的的腿!” “得,又来一钱贵。”小玉小声的与姜小莲咬耳朵,俩小姑娘躲在团扇后笑个不停。 夏君妍手一挥,拿出早就拟好了试用期契约,何大牛也是个不认识字的,但应该是经过钱贵提点后,直接就按了手印。夏君妍让他先去领一套崭新的短打,何大牛喜的呆在哪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张脸涨得通红。 钱贵等了半天,这小子都崩不出个屁来,朝着他的背狠狠拍了一巴掌:“走啊!” “诶!”何大牛忙不迭的点头,经过夏君妍身边的时候又想下跪,但这儿的规矩不让跪,歪七扭八的冲她鞠了好几个躬,又赶紧去追钱贵。 “还真是个实心眼子。”小玉见何大牛走远了,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我还担心钱贵那小子带来的是和他一样滑头的,那咱们这儿可就热闹了。” 因何大牛来了,今儿的午饭大家便多加了两个菜欢迎新伙计。夏记食铺推出的麻婆豆腐之类的,各大酒楼暗中派人打包回去了那么多次,早就破解了做法。但夏记食铺现在早已不靠那几道特色来经营了,老顾客已经习惯了夏君妍的这种服务方式,况且麻婆豆腐虽然仿了去,但夏君妍隔段时间又会推出一道新的家常菜,食客们的反应都挺不错,至于其他酒楼的反应那就…… “总不能一直让夏记牵着鼻子走,靠盯着旁人的菜算什么本事!”聚福楼的孙大掌柜是最快止损的一位,他交游广阔,大厨房中掌勺的大厨又是从南边历练回来的,立刻将南边的风味推了出来。聚福楼那可是快二十年的老字号了,南边的菜都非常精致,比起夏君妍这边的家常范儿,孙掌柜利用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脉很快就抢占了高端市场。 夏君妍虽然也坚持向万财主这样的府上送菜,但都是些寻常菜肴,一旦要摆宴席,别人还是找聚福楼订席面。夏君妍尝试了几次,最终放弃了与孙掌柜的市场竞争,这一块还真不是她一时半会儿就能挤进去的。 “如果循规蹈矩的和那些大掌柜竞争,就算是赢,那肯定也是赢得十分惨烈,而且十有□□还会输。”夏君妍心中默叹。 她的优势是新,习惯剑走偏锋;而大掌柜们有了早期的积累后走的正路子,代表着缙绅阶层的普遍需求,如今的局面很微妙,她的每一次的广告都给她带来的很高的人气,但着同样会刺激镇上的大掌柜们,一旦大掌柜们联手,那她就麻烦了。 经过和聚福楼的第一次硬碰硬后,夏君妍顿时收敛了不少,原本打算利用食铺这边的人气给新铺子的开张造势,但至刚易折,她打算暂时缓一缓。一转身,一门心思的去关心莫如深了。 莫如深正被之前的那一瓶白药弄得焦头烂额,结果最近每次遇到夏君妍,这小妞的眼睛总是时不时的往他的右肩瞅。莫如深的不自在的移动了一下位置,夏君妍问道:“莫大哥,这几天你都在忙什么呢,也不来吃饭了,上次那白药你觉得如何?” 莫如深心里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夏君妍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层含义,转而问道:“你怎么会有白药?” “早就备下了,之前练刀工的时候怕伤着手,不过我一次也没用过哦。”夏君妍颇为得意,“我就想着莫大哥是捕快,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白药说不定对你有用呢。” 原来是这样。 莫如深松口气,他还以为夏君妍知道他受伤了。 夏君妍也跟着松口气——她睁眼说瞎话的技能真是越来越高了,壮士大哥,你这几天除了吃饭还用右手,喝茶都是在用左手好么!而且每当她从右边走后,壮士大哥都会小心避开,虽然幅度小到了忽略不计,但请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当一个人在意另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我那新铺子定在下个月十五开张。”夏君妍拿出一本小册子,“要打算买一些成衣的,莫大哥,你看看。” 莫如深囧囧有神的看着夏君妍,这女子的衣服他来看?结果一接到册子,夏君妍飞快的翻到了最后一页,竟然是男子的成衣。 “卖货品么,虽然可能没人买,但铺子里不能没有。不过我这边的绣娘也没怎么做过男子的成衣,虽然画了些样式,但也不知道穿在身上怎么样。”夏君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着莫如深,用着做买卖的口吻一本正经的调-戏道,“莫大哥,要不我让绣娘先裁出一个样子,你帮忙穿着看一看?” 莫如深缓缓地将眼神尽量飘向远方,手心里冒了些汗出来,耳根子好像也有些发烫。偷空看了一眼夏君妍,又飞快的挪开。 ——夏姑娘这是说正经事,你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啊!!! 莫如深清咳了几声,正要说些什么,一眨眼,夏君妍竟然将量尺都拿了出来! 镇定!莫如深你要镇定!可心中的那个小版莫已经默默抱头蹲了下去,脸上红了一片,头上还冒着几缕可疑的白气。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量身 莫如深心里紧张的都快冒蒸汽了,但是听到夏君妍一声令下,唰的就笔直的站起身了。 夏君妍笑的灿烂无比,莫大哥,好乖哦。殊不知是莫如深在内卫里待得时间太长了,听到‘站起'这种命令直接条件反射。 夏君妍抖了抖那小皮尺,围着莫如深转了一圈:“不要动哦,量一下腰围。” 莫如深:…… 紧跟着一双手就圈了上来,夏天的衣服哪怕是官服也都是轻薄款的,夏君妍的手刚放上去,就感到好像有点热。莫大哥的体温是不是过高了?好像男人是比女人要抗冻,以前高中同桌的时候,男同学坐在外外侧简直就是挡风利器。 莫如深从未想过简单的站着不动竟然也有如此难熬一天,夏姑娘量个腰围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量腰围不是用皮尺么,那手在干吗呢? “别动!”夏君妍朝着他的腰轻拍了一下,似还带着一点小生气,“刚准备量的,莫大哥你一动,又不准了。” 莫如深继续老实的站好,但腰间痒痒的,弄得他好想去挠一下。只觉得过了天荒地老般的时间,总算听到夏君妍说可以了,莫如深长舒一口气。 “还有肩宽没量呢。” 莫如深突然就有点结巴了:“还、还有……?” 夏君妍眉梢一挑,语气里带着些小委屈:“是啊,不量肩宽怎么裁衣服啊,莫大哥是不是嫌我这里的成衣做不好。” “没、没有。”莫如深赶紧又站直了,“你量吧,我不动了。” 夏君妍这才又恢复了笑颜,大眼睛一弯,好似月牙,这笑容似有一种魔力,莫如深看着也觉得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夏君妍将莫如深上下打量了好几圈,绕到他身后,打算量肩宽。 踮脚…… 够不着。 我跳! 继续够不着! 我在跳! 夏君妍:腿短是硬伤……(v∧v) “好了吗?”莫如深听到身后的动静,但又不敢乱动,害怕夏君妍又生气了。 “等一下。” 夏君妍的声音有点远,莫如深按耐不住好奇还是转了身,只见着夏君妍搬了一个椅子放在他身后…… “转过去站好啦!” 莫如深看着站在椅子上与他同高的夏小妞,颇有些哭笑不得,夏君妍还伸着手在她的额头和他之间比划了一下,似乎还挺满意现在这个高度。 其实莫如深很想说,他坐下来不就可以量了么。不过想了想,这句话还是忍住了,他怕夏君妍又瞪他,那娇嗔的小模样,他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 身后的夏裁缝开始认真的比划着莫如深的肩宽,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不要动不要动哦,莫如深觉得最甜蜜的煎熬不过如此。突然背后一声惊呼,莫如深吓得正要转身,背后突然一重,夏君妍双手顿时抱住他的肩膀,几乎整个人扑了过来。 “别……别动,我会掉下去!!”夏君妍声音都带着颤,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双手紧张的搂着莫如深的颈脖,嘴边的热气吹在耳旁处,莫如深甚至能透过淡薄的衣衫清晰的感受那两团柔软在他背上摩擦…… “站稳了吗?”莫如深艰难的压住心里的邪火,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柱子……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柱子。 夏君妍像是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莫柱子上,虽然经过澄心堂纸的事后,她终于正视了自己对莫如深的感情,但是她对着自己良心发誓,她绝对没有设计过现在这种略有些羞耻的场景。 夏君妍飞快往后看一眼自己的小凳子,趴在莫如深耳边抖着声音小声道:“往后退一点,在蹲下来一点。” 莫如深的执行力向来是优秀,哪怕是蒙着眼睛,让他往东五步,就绝对不会往西走。夏君妍总算是双脚重新落在了凳子上,一番折腾,两个人的额头都有些细汗出来,夏君妍的发现莫如深的耳朵根子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糟糕,她的脸也有些发烫,这也会传染吗。 背后突然就没声音了,莫如深有些担心,正要转身,谁料夏君妍突然道:“不要动!还没量好!” 莫如深老实的停下动作,虽然看不见身后,但他依旧能感觉到夏姑娘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令他颇有些不太自在,心里仿佛被人抓的痒痒的。 ——莫如深,是条汉子就直接把身后那女人敲晕带回去办了!肩膀上突然多出了一个黑衣小莫,拿着横刀戳他。 ——不可以哦,夏姑娘是个好姑娘,怎么能让她也跟着过上漂泊无定的日子呢。良心莫语重心长的劝道。 ——卧槽,都是内卫了,还良心个屁啊!内卫看中的东西就是要靠抢!黑衣莫举着横刀在肩上跳着叫嚣。 “好了。”夏君妍拍了一下莫如深的肩膀,“转过来,量一下胸围。”见他没动,又拍了一下,莫如深这才惊觉了一下,赶紧挥散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微抬一下手。”夏主子继续下着命令。 莫如深照做。 夏君妍伸手准备量,一伸——再伸——“莫大哥,你站的那么远我根本就量不到啊。”夏君妍哀怨的看着他,莫如深左看看右看看,硬着头皮上前了一步。 “还是太远了,我够不着。”夏君妍微蹙着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写的是无辜两个字。 莫如深再上前了一步。 “还是远了!!”夏君妍急了,直接在跟前比划了一下,“站这里来,不然我又会摔下去的。” 这都快贴着了,是不是太近了? 莫如深有点犹豫,夏君妍直接瞪了他一眼,仿佛在控诉刚才从背后摔的那一下就是因为他不配合才造成的。莫如深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是柱子……不要打扰他! 夏君妍满意的看着莫如深走了过来,伸出手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将皮尺从他的胸膛绕过去。胸膛硬邦邦的,像是钢板做得,好想戳一下,夏君妍努力忍住自己的手,她是来裁衣服的,不是来吃豆腐的,她可以对着莫如深的良心发誓,她真的只是个裁缝! 咦,莫大哥的心跳怎么突然跳的这么快?耳边这个男人的呼吸声好像有些不稳,夏君妍也发现这个姿势太久有些不妥,赶紧退了回来,很是认真的看着皮尺上的刻度。跳下小凳子,拿起笔专心记录起来。 剩下来的都是很正常的比量了,只是量袖长的时候,她特别想去捏一下莫如深肩膀处的肌肉,总而言之,莫如深的身材非常有料,夏君妍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若不是想到古人的三观,她多想直接做一套军装系列的让莫如深换上啊。 ——亲爱的指挥官先生,今晚需要什么额外服务么?恩? 夏君妍清咳了一声:“恩,这就差不多了。定下款式后,约莫十天就能拿到成衣了。莫大哥,你看看想要什么样子的?” 莫如深直接道:“你选吧,我还要去衙门看看,不多留了。”说罢,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书房,好像有谁在后面拼命追他一样。 ——我选?选军服可以么? 夏君妍抱着小册子无限期待,脑袋里闪过无数军服图,什么轻咬着皮带的禁欲美男子啊,什么拉扯着军装领子露出缩骨的霸道军爷啊…… “算了,老老实实的裁衣服吧。”夏君妍沉下脸,垂头丧气的给自己灌了一碗凉茶,消火。 莫如深简直是落荒而逃,当初执行任务独自面对数十人的杀手团时都不曾慌乱的心,此刻却跳的厉害。他总算是明白一点了,夏君妍只是平常的对他好,他就有些把持不住,如今这小妞好像闲下来了,每天起码关心他三次,早中晚每次见面都甜甜的喊着“莫大哥”,那声音像是蜜一样,黏的他连步子都迈不开了。一想到此处,莫如深不禁抬手覆在了自己的颈脖处,刚才夏君妍在他身后时,唇上的柔弱不经意间划过那里,那一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那里涌去,滚烫发热。 “他喜欢我?不喜欢我?”夏君妍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的拿着笔在手上不断转悠。又坐直了身子学着莫如深的模样,沉下脸,压低着声音道:“夏姑娘,你是个好人但不适合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夏君妍摔了笔,恨不得直接冲向衙门,只是她刚冲出房间,小玉和姜小莲就冲向了她。 “阿夏,赶紧的,有大事找你!!” “啊?”夏君妍赶紧将莫如深拍出脑袋,这家伙体格太大了,想他太占内存,“怎么了?” “陈夫人……”小玉喘着气,连忙道,“想要请你去女学讲学!!” 姜小莲也是一脸的兴奋:“就定在七日之后的某一天,问掌柜的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呢!” 夏君妍也是一惊:“这从哪来的消息?” “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瑞珠方才来了,只是阿夏你叮嘱了下午有事别打扰你,所以瑞珠就直接将事情与我们简单了说一下,哦对,只是陈夫人的帖子,具体的都写在这上面哩,你看看。”小玉说着,从怀中将那帖子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夏君妍仔细看了两遍,帖子上陈夫人用词恳切,的确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讲学,在古代这的确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夏君妍立刻收起了脑中的飞花雪月,恩……不对,这件事也需要去找莫如深商量一下,毕竟莫如深也是接受过古代正统教育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冷玉扔的地雷。mua! (*╯3╰)谢谢菇凉的打赏,谢谢~~ 我们的阿夏是讲师级别的,嘿嘿。 猜猜看她教什么最得心应手,猜中有奖哦~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讲学 虽然还未正式定下讲学的内容和日期,但陈夫人做事总喜欢先透个口风,看看众人的反应。 结果一石惊起千层浪。 先前将姑娘送到女学去的人家还在窃喜吴老诰命来讲的第一次学,结果第二次竟然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女掌柜!当即就有人家找理由去陈府了,女学里的陶玉欣也颇为坐立不安,暂时告了假,直接回府了。 “竟然……竟然!!”柳氏气的将手里的帕子揉的不成样子,“那个贱-人到底给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夫人这么信她!” 陶玉欣满脸的担忧:“娘,要不她来的那天我直接在屋里称病吧?” “不可!”柳氏此刻恨不得长了百八十个心眼子,“我们到底与她连着亲,你若是称了病,少不得要被旁人说道。”上次由她和李春娥联手放出的流言,其威力之大,若不是陈夫子横插一杠子,夏君妍的名声差不多就应该被毁个干净了,柳氏深晓这人言的力量,无论何时都应该让自己处在道德的最高点。 “旁人都可以小瞧那个小贱-人,但只有你不行。那一天你不仅不能称病,还要主动去。”柳氏轻轻扣着圆桌,“最好是有人当众给她难看,而你却帮了她,这样一来,旁人都只会记得你的好。” 陶玉欣蹙着眉,显然不愿这么做,妹妹陶玉瑶也是摇着柳氏的胳膊,撒娇道:“就让她丢人嘛,她连娘你的嫁妆都夺去了,凭什么要姐姐帮她啊!” “傻丫头!”柳氏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咱们只管作壁上观,这镇上看那小贱-人不顺眼的多得是,头一个便是那陈府的姑奶奶们。你们想想,陈夫人让人来讲学,头一个请来吴老诰命,这是理所当然,可第二个竟然是夏君妍,这将陈府的姑奶奶们置于何地?到时候玉欣只要帮着说几句话,旁人只会说咱们的玉欣性子好,对表妹也照顾。里子面子全有了,岂不是美哉!” “可女儿不知道她要讲些什么。”陶玉欣没有柳氏这样乐观,每次提到夏君妍,她都有些害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只希望这个人赶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就好。 “你怕什么,到时候自有旁人来收拾她,你需要打个圆场便是。再说,她一个村姑懂些什么,不过是多识的几个字,也罢,对于她这种人来说这样也颇为难得了。没听陈夫子说她只是“好学”么,什么都不懂,自然是能是好学了,又不是“博学”,你不用担心!更何况她要讲什么事先定然会和陈夫人商量,陈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叫秋儿的你可以多与走动走动,她是个明白人。”柳氏说着,拿出了一盒首饰盒散碎银子递给陶玉欣,“咱们陶家的女儿在外面交际也不能太寒酸了。” 陶玉欣不想收,可对上柳氏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如今她都开始犹豫,当初这女学让妹妹陶玉瑶来也许会更好,至少比起她来,陶玉瑶胆子会更大些。 ——为什么那个夏君妍还不走,为什么她总要赖在云安镇!! 夏君妍,夏君妍,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是一块心魔压在她的心头上,让她连喘气都困难。 陈淑云此刻正与陈夫人说话,得知陈夫人正式定下夏君妍来讲学后,她是第一个登门的,几乎是夏君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 “如此一来,这日子是定在本月廿五了?”陈淑云问道,“五婶打算让那位夏掌柜讲些什么?上次吴老夫人讲的是‘仁义礼善之于人也,辟之若货财粟米之于家也’,不知夏掌柜打算以何为题呢?” 陈夫人含笑道:“她也问了吴老夫人讲的内容,说是既然吴老夫人以《荀子》为题,她自然要讲些其他的才好。又说如今小姐们都是读得诗经等书,但她是掌柜出身,说不得这诗经之类的要向小姐们学习,廿五时自然要讲一些新鲜的。” “新鲜?”陈淑云略略蹙了眉,“这位夏掌柜莫不是把讲学当做儿戏?” 陈夫人摇着团扇,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她,只是道:“你莫要恼,虽说是新鲜,但也是正经的学问,这些小姐们以后也是要出阁的,夏掌柜打算讲一些世俗经济之道。” 陈淑云顿时沉了脸,过了会儿,又笑了起来,却是轻蔑的神情:“她这是来讲学呢,还是来当管事娘子的?” “海纳百川。”陈夫人直接给这次讲学定下了基调,“包容并蓄才是书院的正道。” 陈淑云不敢直接反驳,心中却是不悦。不过她也是主持中馈的主母,夏君妍要讲的那些东西她自然也清楚,而且说不得比那个还没嫁人的小掌柜更清楚。陈淑云嫁的可是有功名的士人家族,夏君妍这种小商铺在她这里都是交给下人打理的,能让她亲自过问的都是大商行。 “这倒也方便了。”陈淑云心中默想。等到那日,她可得夏君妍几分颜色看看,给这个因五叔的一句夸奖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教训!缙绅阶层,是那么容易就挤进来的吗! 一直在屋里伺候的秋儿,趁着一个空当悄悄将信儿递了出去。瑞珠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柳氏知道了消息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又去嘱咐了陶玉欣,还特地带着陶玉欣去了一趟陶家的商铺看看。 这时候的商业活动十分简单,经营模式也是大同小异。 “我就知道她肚子里没什么货,连这样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要拿到书院去讲了!”柳氏得意洋洋,“我的儿,你就当她是个管事妈妈,说不得到时候她还要教你们打算盘哩。” 陶玉欣被说得掩面而笑,她早就学着看账本了,如今在有看了铺子后,心中的那份不安也渐渐消散了。依旧如以前一样,每三日去一趟女学,心里甚至期盼着廿五日快些来。 倒是女学里为了夏君妍的讲学要做一些准备。首先,夏君妍要求把黑板搬过去,背靠着陈夫人这个大财主,夏君妍总算是能将后世的大黑板给做出来了,还能百分百的报销,这感觉简直太美! 陈夫人事忙,不可能每天都盯着夏君妍,便把身边的大丫鬟瑞珠给拨了过来,夏君妍有什么需要直接对她说就行了。 瑞珠这就笑道:“夏掌柜还需要些什么,上次你说的那‘粉笔’已经做好一盒了,我来了些过来,夏掌柜可以先试试。” 夏君妍谢了又谢。自她接到陈夫人的帖子后,立刻就去拜访了,在路上也将自己讲学的主题想了好多个,直到陈夫人有意无意的提道:“书院讲学都会设有都讲,我这虽是女学,但一切规制也是仿书院而行。那日你的都讲是夫子的侄女,她也是自小读书,也颇有才气。” 然后夏君妍就从善如流的问道:“不知这位娘子都念些何书?” 陈夫人道:“她倒是个爱看书的,无论是诗词还是史书经书都有涉及。” 既然这位娘子如此厉害,您老为啥不直接来让她主讲啊!!夏君妍心中呐喊。但陈夫人显然不打算解释,毕竟这算是家庭内部矛盾。 陈家姑奶奶那么多,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每个人都要闹着来讲一次过个瘾,难道她这个女学就是为了让这些个姑奶奶来刷名声用的吗。 陈夫人道:“夏掌柜不必在意那些诗词经书,这学问啊,并非都只在经书上。” 这是要让夏君妍用阅历服人了。 夏君妍觉得这也算是一个方法,毕竟她的经历交之闺阁中的小姐们还是挺丰富的。只是她担心讲述她的那些经历和心得,那些小姐们反而会觉得这些市井来往侮了自己的耳朵。毕竟吴老夫人的第一讲直接就上了《荀子》,她一来,女学的基调就从阳春白雪瞬间滑到了下里巴人。 但陈夫人的好意,她也不能直接拒绝,便委婉道:“既如此,那我讲些经济之道吧,想来小姐们以后也都能用得上,哪怕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如今听了对以后也有好处。” “善也。”陈夫人颔首。 古代书院的讲学并不是系统性的,很多老师都是临时请来的,由老师自己定下讲题,由都讲代表学生去沟通。比起助教来说,都讲这个职位,更像是个找茬的,他的工作重心是不断质疑主讲人的内容,不断发问,从而达到理越辩辩明的效果。 夏君妍觉得这样其实挺好——自由,开放,本就是一个书院应该有的风气,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既然有陈淑云是这样一个来头的都讲,夏君妍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我觉得,陈夫人是不是在试探我到底当不当得起山长当初的那句夸奖。”夏君妍略有苦恼的看着莫如深。 莫捕头又被抓了壮丁,虽然不断告诫了自己要克制,可是夏君妍一说让他来吃晚饭,下了值后他就来了……真是一分钟都没在衙门里耽误。 莫如深第一次有些郁闷为什么内卫要把执行力训练的这么好!! “不然为什么放着陈淑云不选,反而选我呢。”夏君妍双手托着脸,卖萌的看着莫如深,“莫大哥,你看什么呢,水井那边有什么吗?” “咳……”就是不能看你好吗!!莫如深硬着头皮收回了目光,接过又被夏君妍拍了一下,只好抬头看着她:“也许是山长的意思。” “对啊!”夏君妍幡然醒悟,她帮陈夫子苏出了标点符号,还有那张给陈夫子带来巨大震撼的澄心堂纸,想到这里,不免哀怨的看向莫如深,这家伙还是不肯对她说实话。 “那……那我是好好讲呢,还是故意讲不好才是对的啊?”一时间夏君妍有些拿不定主意。 莫如深这里就简单了:“你想呢?”反正他是无条件支持夏君妍的。 “我当然是想好好讲了。”夏君妍叹息道,“多好的机会啊,如果我这一讲成名,整个夏记都能提升一个档次了。只是……会不会太招摇了?” 夏君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不能胜任的问题,而是担忧讲的太好,这种自信简直都有些小嚣张了。但莫如深却隐约这才是夏君妍真实的模样,永远都是充满着活力,遇到事情从来不退缩,只会考虑能否做得好一点,更好点。 如果她的意愿是这样,他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那就好好讲。”莫如深果断道,“不能辜负了陈夫人与山长对你的期望。” 原本犹豫的心听到这样的话语后瞬间坚定了,夏君妍出自本心的信赖着莫如深,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后,他的每次举动都令她安心。 “那就从《九章算术》开始吧。”夏君妍兴奋的将算数十经拿了出来,嘴里嘀嘀咕咕道,“让我想想《几何原本》,是先教代数呢,还是先讲几何呢。”想要学习经济之道,首先得锻炼逻辑能力,夏君妍拿着瑞珠送来的三角板开始备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ynn又扔了一颗地雷。o(*≧▽≦)ツ灰常谢谢~~ 夏老师是要教数学的,有妹子猜到咩,嘿嘿。 正在极速存稿中的新文,欢迎提前预收,15年开坑: 网页地址: 《穿成奔五渣男》 手机地址: 《穿成奔五渣男》 简介:风华正茂的聂帅哥,一朝不慎,穿成了宅斗文中最典型的渣男,原身渣的天怒人怨,渣的令人发指,关键是这货的年龄还特么的奔五了……好想拍死作者怎么破!=皿= o(* ̄▽ ̄*)ゞ我就是这么有节操~ 【封面由基友唐小喵倾情制作,尤其是那个红章章深得我心~~】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学霸 为了讲好这堂课,夏君妍决定先拿莫如深来练手。只见她铺好了纸笔,又将书拿出来,仔细翻看了好几遍,莫如深很听话的坐在一侧,也不出声,虽然算术十经对他来说早已倒背如流了。但夏君妍要教的都是从未接触此法的闺阁女子,等会儿他是不是还要适当发个问,模拟一下? 只见夏君妍的眉头越索越紧,脸上的神色也不复方才那样轻松,莫如深好奇的偏头往她目光所到之处看了一下——那是第九卷,不是很难的题目啊,怎么看了这么半天? “莫大哥……”夏君妍语气微弱,听得莫如深心头一跳,紧张道:“怎么了?” “帮我标一下句读符号好么……”夏君妍很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默默将手里的书递了过去,顺便用指甲在要看的那部分掐了一下,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莫如深悄悄将目光从夏君妍修长的手指上移开,顶着那张无比冷峻又正经的脸接过书,拿起笔按照夏君妍之前说的规则依次标注起来。 夏君妍忍不住要看,又担心打扰到莫如深,便直接走到了他身边,莫如深标好一段,她便在一旁轻声念着。 “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 “今有垣高一丈,倚木于垣,上与垣齐……” 耳边女人轻柔的声音不断刺激的莫如深的心脏,所谓靡靡之音大抵如此。等夏君妍差不多念完了,莫如深几乎满头大汗。 “莫大哥,你累了吧。”夏君妍赶紧端茶递帕子,上次见陈夫子标律例刷刷的多简单啊,弄得她以为是个古代读书人标注标点符号都挺轻松的,如今看莫如深,标的耳朵根子都有点红了,刚才没做什么剧烈运动啊。 夏君妍熟练的掏出帕子,正要帮莫如深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被莫如深看了一眼,很自然甩了甩手腕,当做扇风状……“这天儿真热哈,太热了,我去再倒杯茶来。”接着,就走远了些。 莫如深松口气,趁着这个空档做了好几次吐纳,总算是平复了心绪。 没吃到豆腐的夏君妍端了两大碗凉茶来,也不知到底是要浇谁的火气。前期工作准备完毕后,夏君妍老实拿着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眼偷偷瞧着莫如深,小心翼翼的朝他移动了一下自己的椅子。 夏君妍指着之前坑了她的那道“勾股定律”问道:“莫大哥,你看我就讲这道引葭赴岸可好?” 莫如深觉得还行,只是针对于闺阁女子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为何是此题?”莫如深问道。 因为这道题把代数和几何这对情侣完美的结合起来了,堪称数学界中的红娘定律,咩哈哈哈哈!夏君妍轻咳了声,肃然道:“因为实用,而且还很有意思。” 说罢,直接拿了图纸在上面画出了一正方形(水池),中间画了一条实线(蒹葭),又画了一条虚线(引葭赴岸)。 莫如深道看了会儿,叹道:“这样倒是直观了不少。” 夏君妍看了一下书中的解法,果然全是平铺直叙的文字,而且十分简略,便干脆转化成了公式标注在一旁。她倒是长了心眼,没写ABC,换了甲乙丙。 莫如深倒是接受的非常快,她只是略略一提,莫如深很快便明白了甲头上的那个小二,就是倍数的意思。 这货竟然还是个学霸!! 夏君妍震惊了,没想到她和男神的第一次约会竟然是在做数学题……这种感觉,好青葱哦! “其实还有一种解法。”夏君妍迫不及待想要在男神面前表现一番了。 莫如深看了半响,在夏君妍刚才的说明下,运算规则他知道,但为什么她用了这种方式得出的结论竟和寿昌先生的术法算出的一模一样? “这是何种术法?”莫如深有些好奇。 “唔……勾股定律。”夏君妍说的有点心虚。 谁料莫如深根本没问她什么事勾股定律,而是问道:“此术法如何得之?其中有何道理?” ——这是要她证明勾股定律了。 夏君妍觉得心中有一万只莫大哥踏着轻功飞过,男神,你这种孜孜不倦的精神为哪般啊!文言文水平有限的她还不知道所谓“勾股”原本就是古言,莫如深对“勾股定律”这四个字是理解的,只是不清楚此定律从何而来,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夏君妍默默拿了新的一张纸来,这就要从三角形概论开始讲起了。 “阿夏还不打算歇晌午觉呢。”在院子中做着针线活儿的小玉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画画的姜小莲。自从要开始卖成衣了,她便在夏君妍的要求下开始画各种成衣的模样。姜小莲也不是乱画,她隐隐约约也有找“模特”的意思,像现在,她就是照着小玉身上穿的这一身来画的。 “莫大人懂得东西多呢,掌柜的这次讲学说不得要与莫大人商量的久一点。”姜小莲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掌柜的是局中人,她做生意精明,在这方面却还糊涂着呢,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开窍了。 “估计还在商量要讲什么。”小玉道,“八成拿莫大人当练手了,先与莫大人讲一遍,再去女学后也就不用担心了。”说罢,叹了一声,“都是大忙人,都是正经事啊。” 正经事? 姜小莲笑的格外内涵,望掌柜的早日通过正经事拿下莫大人吧,一个女子开铺子实在是太辛苦了。 书房里的夏君妍的确是正经的不能在正经了,勾股定律虽然很好证,但是架不住莫学霸这里提个问,那里提个问,为了解答只能先讲其他的内容,再回来继续证明。 “……最后就是这样了。”夏君妍长舒一口气,拿起凉茶赶紧灌了一口,觉得不够,干脆把准备给莫如深那一碗也干了。一向对周围警觉的莫如深竟然没有反应,而是依旧看着那几张纸出神,连夏君妍肆无忌惮的打量都没注意。 莫大哥真的好帅哦。 夏君妍轻松下来开始对着莫如深发花痴,高鼻深目颇有点混血的意思。 “原来如此!”莫如深突然一顿,立刻拿起纸笔在一旁演算起来。起先夏君妍还没当一回事,毕竟在数学的领域,只要不拼文言文版的,她可以甩莫如深一条街。可当她看了一眼,莫如深竟然画的是圆形,圆形中间画了三角。 艾玛我去,他是穿越的吧!!!夏君妍目瞪口呆的看着莫如深通过对圆的分割,拼补完整的证明了出来! “此法最早为三国的赵爽所创,我也只知道这一种,且并未将其与此题联系起来。”莫如深转而一脸崇拜的看着夏君妍,“阿夏果然聪慧,仅是方才便举出了三种术法相证!” 别这样夸我,真的好有负罪感啊。夏君妍微微垂着头,脸上尴尬的有些发烧,比起她这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小蚂蚁,莫如深果然是真·学霸! 怎么办,这样一来更喜欢他了。夏君妍的心情颇为复杂,而莫如深好像做题做兴奋了,立刻将书翻到了前面,拉着夏君妍一起做题…… 夏君妍欲哭无泪,说好的聊天喝茶呢,说好的烛光晚餐呢,……数学,我谢你一辈子! 结果二人就在数学的海洋里徜徉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莫如深做题做得神清气爽,还与夏君妍分享了好几个他以前觉得困惑的题目。什么鸡兔同笼啦,什么韩信点兵啦,夏君妍也奉献了永远在行走的小明系列,游泳池放水进水系列。 莫如深听得津津有味,激动之情止都止不住:“这些术法当真颇为奇妙啊!” 夏君妍还是第一次发现这货的情绪竟也有波动的如此明显的一天,说话竟然也会打感叹号了! “原来莫大哥喜欢算术啊。”学霸的世界她不懂啊!! 莫如深似乎也发现自己刚才有些喜怒形于色了,赶紧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冷峻模样,只是那小眼神还在往桌上的算题上看,只是眼神里却带着一些惆怅。 夏君妍不明白,莫如深眼中的勾股,以御高深广远。不需要借助多少工具,就能知晓天有多高,地有多宽。算术,在这个是代里是为天文历法服务的,了解那高不可及却又神秘莫测的天空。 “不过这样,好像不适合女学了。”夏君妍看着桌上一堆的演算纸,虽然她没有做过调查,但想也知道莫如深的数学水平在这里应该算得上是精英级别。 莫如深道:“就按照书上的来讲吧,从第一章开始。” “恩。”夏君妍点点头,定下基调后,再来备课就简单多了,毕竟难度不大。 倒是莫如深将他们之前做的演算都重新誊抄了一份,夏君妍见他这认真的模样颇为心疼,早知道莫如深的兴趣爱好是这个,她应该把自己记得的奥数题写一本出来的。唔,这个主意不错,作为新年或者生日礼物送给他? 莫如深已经恢复到尽职的内卫角色中。内卫不仅仅是暗杀,他们的工作内容非常杂乱,只要认为有用的就会记下。显然,今天这个内容莫如深已经打算整理后上折子了,说不得皇帝会让钦天监来演算,可惜不能说夏君妍的名字,想了想,最终还是谨慎道:“这个可以交给柴县令或者山长。” “好啊。”夏君妍无所谓,“也许他们看了后又会提出什么新的解法,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讨论了。” 莫如深难得找到一个对算术同样“精通”的夏君妍,忍不住第二天下值后又来了。心里默念:他来是为了写折子收集资料的,毕竟昨天讲得太多,再来理一理会更清楚。 没错,他来是做正经事的! 莫如深的心里建防完毕,无比兴奋的拉着夏君妍开始做圆形几何题了。 夏君妍:QAQ ——我的约会,肿么和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了呢!!! 一直到了廿五日,莫如深这才停止了对夏君妍的轰炸。夏君妍长长舒了一口气,拿着教案正与瑞珠交代些事情,突然听到一阵笑声。 陈淑云在丫鬟的拥簇下缓缓而来,脸上挂着浅笑:“夏掌柜,今日还请不吝赐教了。” 夏君妍连道大家是互相学习,只是眼光一扫,颇为不解的看着陈淑云,好奇问道:“娘子为何带了把算盘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古代的数学家几乎都是天文学家,数学在那个时候事用来算历法之类的,顺带也客串一下祭祀啊,和神仙沟通呀……总之是一门灰常高大上,又灰常难学且灰常神秘的东东~ 当然本章的主旨是要说明:小俩口之间有共同语言和兴趣爱好(?)是多么的重要啊~! 莫如深:o(*////▽////*)q感觉和夏姑娘好像更近了一步。 夏君妍:…………………………………………………………………………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挑衅 陈淑云倒还是沉得住气:“今儿夏掌柜不是要讲些经济之道么,我想着这算盘或许也能用得上。” 夏君妍心道这就来了,陈家的姑奶奶们果然都不是好对付了,也没告诉陈淑云这算盘到底能不能用得上,只是说:“娘子真是有心了,我先去学堂,等会儿小姐们就该来了。” 陈淑云陪她一道走。此刻才卯时已过一半,讲学是辰时(7点)开始,一直到巳时(11点)结束,与陈夫子的青云书院是一样的规矩。 古代书院规矩森严,各种礼法也很多,全部都象征着读书人的与众不同。夏君妍今儿便是穿的一身大礼服,由陈夫人提供,头两天便送到了夏君妍的铺子里。她特地穿给了众人看,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在莫如深面前秀一下。 这可是正宗的古代深衣,虽然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的格外热,但礼服性质的衣裳一旦上身,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就不一样了。 黑红两色的曲裾深衣,腰间自然垂下一条系着翠绿玉环的宫绦,宽阔的袖子垂在两侧,手中执书,梳起发鬓,横插一根玉簪。 夏君妍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礼服,一时间竟还有点小紧张,都不知道该迈那条腿了,万一踩了下摆怎么办,在莫如深面前摔个狗啃泥,那画面简直悲怆了。而且最重的要是她脚上还穿着一双古代版的高跟鞋,当然她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这高跟鞋名叫“晚下”,是从宫廷里流传出来的,在上流阶层非常流行,当然也是陈夫人送来的。 夏君妍这才明白自己在古代真的是个土鳖,她自诩的那些新潮或许在平民阶层还能秀一下,但在贵族这个层面就完全不够看了。 穿着古代版的高跟鞋,夏君妍走的小心翼翼。莫如深来的时候站在她面前愣了一下,这小妞的海拔怎么突然高了?再一看夏君妍那走路的姿势,顿时明白了,走到一侧,低声道:“你可以先将双臂张开。” 夏君妍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但还是照着做了。 莫如深将夏君研前后打量了一下:“身子微微往后仰一点儿,抬点头,再走一下。” ——她竟然让一个男人教她怎么穿高跟鞋走路,这是身为女人的耻辱!! 夏君妍悲愤的照着做了,然后奇迹般的走稳了……学霸,你连这玩意儿都知道么?!夏君妍简直要给莫如深跪了。 “记得缓缓而行。”莫如深还在一旁叮嘱着,“讲学时你还要先焚香,到时候注意一下袖子。”像是自家闺女第一次登台表演时,在后台紧张的冒汗的老妈一样。 夏君妍:“知!道!了!!” “寻常讲学很少会有讲算经的,你可将要画的图先告与身旁的书童,她来帮你即可。” 莫大哥,以前你的话没这么多啊!夏君妍继续点头,表示她都记下了。 莫如深心中叹口气,早知道夏君妍会走到讲学这一步,当初他就该传令回内卫,将那内卫里那几个比汉子还汉子的娘儿们带出来一个,办成书童放在夏君妍身边。之所以会这么了解“晚下”,全赖那内卫里的几位女同袍在众爷们面前摔了无数次了……毕竟有时候的任务需要接近贵族小姐和妇人们,女内卫前去自然是最方便的。 如今就只能看夏君妍自己了,莫如深觉得这比他自己第一次接任务的时候还要紧张。毕竟夏君妍的身份地位放在这里,万一女学里的小姐姑娘们不买她的账怎么办。至少他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看不顺眼的人,可以当场格杀,内卫素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或许,他应该教夏君妍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然后他的匕首也能顺理成章的送出去了,噢耶! 夏君妍站在一旁诡异的感受到莫如深好像全身都放松了一点,见他的眼神又飘向了远方,得,估计又在发呆了。 如今陈淑云与夏君妍一道走在书院回廊中,陈淑云今天自然也是一身大礼服,但她没想到的是夏君妍竟然也走的这么稳!这是她们贵族女子才配穿的鞋子,举凡平民百姓第一次穿晚下,就没有一个能走的好的。 呵,为了挤进上流阶层这位夏掌柜倒也是用心良苦啊。陈淑云一脸倨傲,虽今天她是助教,但此刻几乎是与夏君妍并排而行。 瑞珠已在回廊拐角处等候多时了,手中抱着夏君妍的三角板,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今天便由她当来夏君妍的书童。 “香已备好,二位请随奴婢来。”瑞珠微微一福,对众人恭敬行礼,随后主讲、都讲以及司会,司赞便与她一道前往学堂。 夏君妍肃然了神色。这条悠长的回廊,不闻一人出声,只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敲击在她的心间,竟然让她生出了些许敬畏之情。 学堂内已按照她的要求摆放好了一面黑板,此物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陈淑云顿时就蹙起了眉头,询问道:“要将这黑漆漆的木板放在圣人像前?”简直是成何体统! 夏君妍往后走了几步:“挡着了吗?这是斜着放的啊。”紧接着又走到了最后一排,还示意瑞珠做了最后一次微调,务必让所有的小姐们都能看得到黑板上的字。 虽然陈夫人极力让女学与陈夫子的青云书院一致,但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为的,例如祭祀这一点上,女学就简化了许多,仪式毕,夏君妍便正式开讲了。 下面的小姐们各个打着眉眼官司,不少人朝着陶玉欣看了好几眼。没人不知道夏君妍是陶玉欣的表妹,结果表妹当了主讲,这表姐竟然还只是个学生,不少小姑娘冲这一点,就要来听夏君妍讲课! 陶玉欣努力压在心头的憎恶,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陈淑云。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儿说过,无论夏君妍准备的再好,都不可能是陈府姑奶奶的对手,今天她只管看好戏便是。此刻见陈淑云脸上一派风轻云淡,让陶玉欣着实安心不少。 第一次吴老夫人讲学的时候夏君妍并没有来参观,所以她也不知道古代的课堂教学方式到底是怎样的,焚香后,回到主讲的地方,轻轻做着吐纳。今天的讲学属于半公开性质,除了女学的小姐们,镇上有些名望的娘子们也来了,而下面已经有些嗡嗡声了。 “听说夏掌柜要来教小姐们怎么管家了。”一细眉妇人掩面浅笑,“还是陈府的姑奶奶想得周全,连算盘都给夏掌柜带来了。” “唐娘子这就有所不知了,何止是算盘啊,你瞧那黑漆漆的玩意儿,真真是有辱斯文。”另一人长叹一口气,“也亏了娘子你脾气好,遇到这样的粗鄙之人,还让自家的小姐来讲学。我看今天这讲学简直就是儿戏,放着好好的陈府姑奶奶不用,怎么偏就是这样不入流的人物来了。”又指着站在不远处的柳氏道,“也不知那位是个什么心情,好歹这台子上的是她的外甥女不是。” 唐娘子噗嗤一笑,推了推身边的李春娥:“要我说,若真的讲这经济之道,还不如让娘子你去呢,她那些小手段不过是糊弄乡下泥腿子罢了。” 众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意思,瑞珠正按照夏君妍的吩咐先将算筹依次发给在坐的小姐们。一丹凤眼的小姐见到了她跟前,轻笑道:“不用发算盘么,要说这算盘我也没打过,这些事在家里只须与管事的娘子们说说便可,等会儿可得让夏掌柜好好教教我呢。” 她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大家坐的都不远。真姐儿有些不愉的蹙眉。唐婷月与她娘几乎是一个脾气,平日里就素来看不起她们这些同学。不过谁让她有哥正在外面做官的亲哥哥呢,正宗的官家小姐,这可是整个女学里头一份! 瑞珠微笑,并未回答。虽然此刻的女学已经吵闹的有些像市井街坊了,不少人见夏君妍辈分小又没什么身份说话毫不顾忌,这样的讲学纪律与当日吴老夫人来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陈夫人悄悄站在石门后,心中微叹,她营造了严肃的祭祀,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夫人来讲第一堂课,向小姐们灌输着什么是真正的书院,什么是真正的读书。可纵然她极力想要让女学与真正的书院一样,但在青云书院中,就算主讲人极不讨喜,下面的学子也不敢有一个造次。陈夫子站在她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夫人不必如此自责,闺阁女子都须慢慢来教。” 陈夫人用力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夏君妍。穿着大礼服的她,好像有些窘迫,不似当初在市井之中那般自在。 “有人说,夏掌柜今儿要教我们经济之道。”唐婷月见那丫鬟竟然不理自己,干脆站起身来,倨傲的看着前方的夏君妍,“请问夏掌柜为何经济之道?我们来女学可不是来听你说那些市井之说,当着圣人画像说这些,简直就污了人的耳朵!” 她是正宗的官家小姐,竟然让一个商家女当了她的讲学,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唐家娘子连忙道:“胡闹!当着夏掌柜与都讲娘子的面,还不坐下!” 直接略过了夏君妍今天的身份,不断强调她是商家女,反而将陈淑云抬了出来,不少人又是一阵轻笑:“我要是这位夏掌柜就一头碰死了。这人啊,从来都是分个三六九等的,没那个身份,就算是穿上了绫罗绸缎,那也是沐猴而冠。” 唐婷月得意洋洋的看着四周。陶玉欣思量着这时候自己是不是该说几句好话了,正清咳了一声,却听见身后的黄真儿突然开口道:“唐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夏姑娘身为主讲还不曾开口,唐小姐倒是先说了一大串了。” 哎哟喂,我的傻闺女啊,这种场合你冒什么头啊! 黄娘子惊诧的看着黄真儿,那神色仿佛在说她的闺女不可能这么二啊!! 唐婷月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反驳她?一回头见是一黄真儿,顿时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族中出了个秀才,也配与我说话!” 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夏君妍发现她将这次的讲学想的太甜了。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在铺子时,莫如深和她讨论了那么多次,她不能退缩! “今日我的确要讲经济之道,只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各位小姐可会用算筹?” 唐婷月笑道:“这都是开蒙所学的东西罢了。” “那就是会了。”夏君妍点点头,却又问道:“但真的会吗?算筹乃算术之本,想要了解经济之道,必先学算经。” 夏君妍深深吸了口气,向一旁的瑞珠微笑点了点头。瑞珠会意,将准备好的图纸拿出,悬于黑板之上。夏君妍环顾着四周众人,带着练习了许久的微笑:“昔在庖犠氏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九九之数,以合六爻之变。至此算术且算在六艺之中。” “古之贤能者,可御天地之经纬,可算四时之节气。立规矩,准方圆,谨法度,约尺丈,立权衡,平重轻,剖毫厘,是为算术之法。” 身后黑板上的图纸缓缓呈现在众人眼前,乃是一幅稻香良田图。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尔等家中亦有田地,应知晓良田旱地乃是民生之本。今所讲《九章算术》方田一章,以御田畴界域。” “方才唐小姐问我,为何经济之道?”夏君妍注视着这位官家小姐,又看向了安静了的众人,大声道:“足下沉识淹长,思综通练,起而明之,足以经济!”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尊师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唐月婷,没有人在出一声,学堂内顿时为之一静。唐月婷动了动嘴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夏君妍所说最后那一句,她根本就听不懂啊!!这怎么可能,不过是个商家女,竟然,竟然…… 不待她有所回应,夏君妍便道:“此语出自《晋书》,今日与诸位共勉。”。 “谨领训。”黄真儿突然站起了身。学堂中其他几位小姐看了一场唐婷月的笑话,也都收起了之前的轻视,齐齐起身,如当日面对吴老夫人一样,恭敬道:“谨领训。” 石门后,陈夫人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惊叹,纵然是她,也不敢轻易的讲这算经!不免望向了陈淑云,心中竟暗暗升起了一丝快意。自她嫁入陈府后,见多了陈府姑奶奶的傲气,碍着面子与身份也不能与她们做太多计较。而夏君妍就没有这份计较了,学堂内讲学全靠真本事,纵然是一商家女又如何,只要肚子里有真墨水,照样让这些缙绅之女恭敬低头。 方才还在看热闹的娘子们此刻也不出声了,比起学堂内的精心养起来的小姐们,她们顶多也就比寻常人家多认识几个字念过几本女则罢了。夏君妍刚才说讲的,竟是基本上一句都听不懂!可看向学堂内的众女学生们的肃然而变的态度,已经夏君妍那气势,之前蹦跶最欢的唐家娘子不由缩了缩脖子。 所谓反驳,也只能在同一水准上才能反驳的起来。连对方所讲的内容听都听不懂,还能说什么呢! 夏君妍轻轻舒口气,虽然开头艰难了些,但到底这会讲的主动权终于还是被她拿了回来。此刻拿出竹条做得教鞭,指向了身后的稻香良田图,空白处已写上了一首关于农田的小诗,作为引子,随后进入正题。这年代很少人会讲到算经,哪怕是陈夫子的青云书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哪一位大儒将算经当做主题来讲过,最多就是偶尔提一两句。 陈夫子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的,见夏君妍展开第二幅副图纸后,便一步也不肯挪开了。只恨这石门后的视角太窄,恨不得直接到学堂里听个痛快。 学堂内的小姐们目光随着夏君妍的教鞭而动,第一幅是画,第二幅是根据第一幅画提炼出来的几何图形了。夏君妍已将第一题已知的条件标注在上面了。 “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请问为田几何?” 这一题十分简单,15乘以16便是答案。 唐婷月方才失了面子,此刻亟不可待的回道:“一亩地。”又不甘心的瞪了一眼夏君妍,“夏掌柜不会今儿就是来讲这些的吧。” 夏君妍知道唐婷月的来历,打小被人捧着,猛地摔了一个跟头肯定不会承认是自己走路的姿势有问题,而是怪罪在地不平上。 夏君妍自认自己今天是老师的身份,当老师的遇到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太正常不过了。所以此刻她的心态倒是平和,回道:“请问唐小姐此答案如何得之?” 唐婷月得意洋洋道:“广从步数相乘得之。” 夏君妍笑问道:“今有田广八步,从三十步,请问为田几何?” 唐婷月一愣,之前那个问题她曾听哥哥说起过,哥哥说一般一亩地皆是广十五,从十六,而她家里的田大多也是如此,便将这个记下来了。如今夏君妍换了个数字,唐婷月顿时就卡了壳。 夏君妍又问:“今有田一亩,广二十四步,请问为从多少?” 台下一片寂静。 女学生们全都盯着唐婷月,两侧的娘子们也有看向唐家娘子的,此刻谁出声谁就是傻子!明明不过片刻时间,唐婷月却觉得度日如年。 夏君妍等了片刻,依旧等不到唐婷月的回答,便道:“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做学问最忌一知半解。”抬手示意她可以坐下了。 15乘以16知道答案,换成8乘以30却不知道了,换成除法更加不知道了……夏君妍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唐小姐。 姑且算是……勇气可嘉吧。 夏君妍倒也通过唐婷月了解了这群女学生们的数学水平,加减法倒是知道,换成乘除法,就只记得一切固定的数字答案,还是通过算经的诗歌背下来的,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乘,怎么除,怎么进位。 得了,也不用继续拽文言文了。夏君妍果断避了短,论起做诗做赋,她的文言文水平肯定不是这些小姐们的对手,或许她能将后世大文豪的成品直接祭出来,但那不就和唐婷月一样了吗。只知道结论,根本就不懂得其中的规律,万一遇到真真懂行的,问她个底掉而,那种羞耻与尴尬不是寻常能消化掉的。 想要懂得乘除法,自然要从加法开始教起。和莫学霸的讨论的是代数几何,到了这里,难度值降得夏君妍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她倒也是教的十分认真,她不知古代怎么教算经的,她也不是老师出身,自然而然的也就开始模仿现代小学的课堂,天朝的九年义务教育所教的基本知识还是非常扎实的! 教数学和其他的学科也不一样,它需要大量的例子来证明。陈淑云几次想要插嘴,但是夏君妍的教学是系统性的,一环扣一环,下面的女学生听得全神贯注,她根本就插不上嘴。 等夏君妍空下来的时候,就到了下面女学生自己动手来算了。做数学题,那是最烦有人在一旁打扰和说话的的,陈淑云只能呆在都讲席上,满脸不是滋味的看着夏君妍。 不过这群女学生的底子倒也不错,夏君妍发现这个时代九九乘法表其实已经有了,但对于两位数以上的乘除法,单位数乘以两位数或者三位数,由于有算盘,所以……基本上非专业人士是不会特意却学它的,至于开方啊,幂数之类的,夏君妍觉得自己在来十次也不会讲到那里去。 课程的最后,夏君妍直接来了一次三位数的相乘作为最后一题。等她算完转过头来,见远处竟然站着陈夫子,吓得她手里的粉笔都差点掉了。 不过众人都看着她这边,倒没注意身后的动静。陈夫子刚冒了个头,就被陈夫人托回去了。夏君妍赶紧恢复神色,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需掌握了如何进位,就算一时半会儿身旁没有算盘,也能算出来。古语云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今日所讲,不过算经十之其一,望诸位课下温故知新。” 夏君妍合上书本,向一旁的司会点了点头。司会娘子还盯着那黑板上的数字,见夏君妍看她,这才猛地回神。挺了挺背脊,上前数步,敲响云板,示意此次讲学结束。 八位女学生皆站起身,齐声道:“学生恭送先生。” 夏君妍嘴角悄悄翘了起来,虽然之前收了不少奚落,可有了这一句,她觉得什么辛苦都值了!从夏掌柜到夏先生,夏君妍觉得自己走路都开始带飘了。微风拂过,夏君妍摊开手心,才发觉自己其实也紧张的冒汗了。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看着四周的盎然的翠绿,身心为之一轻。只是那茂密的树干上绿叶微动,夏君妍顿了顿脚步,心头一跳——莫不是…… 不待她反应过来,瑞珠已走来,浅笑道:“夫人已备下午膳,先生请随我来。” 讲学结束,正好到了巳时,女学里是包午饭的。四人一桌,两荤两素。夏君妍、陈夫人以及司会娘子和司赞娘子坐在最上首,诸小姐与各府娘子分坐与下首各处。 虽说讲究个食不言,但在饭食上来前,陈夫人还是拉着夏君妍细细说了不少话。中心思想就是希望夏君妍能将今天所讲的内容汇集成为文章,虽然讲学里也有人做会议记录,但是夏君妍今天所讲的内容较为特殊,做记录的娘子担心没有记下今天讲学的“精髓”,而且陈夫子走之前也交代了,他更希望夏君妍能一字不落的全部写下来。 夏君妍点头笑道:“这有何难,我来时便带了教案。” 教案? 这倒是个新鲜词,但不难理解,陈夫人道:“今日真是辛苦阿夏了。”言语间也变得亲切了起来,“虽然现在提这个似乎还有些早,不过我倒也的确希望以后若有机会阿夏还能再来女学。” 夏君妍却没有一口应下,只是道她会回去仔细考虑,毕竟今天讲学的效果她还不清楚。正好饭食端来了,此话也就暂时搁下。 一般讲学一天只有一场,用过午膳后,夏君妍便要告辞了。陈夫人亲自将她送到府外,彰显对先生的尊重,一道出来的娘子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了,连陈夫人都服气了,她们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呢。像是与夏君妍关系不错的黄娘子,临走时还向夏君妍微微欠了欠身,代女儿行尊师礼,而唐家娘子这般的只恨不得早些离开。 等客人都陆续离开,陈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府中喝茶小憩。瑞珠将女学下午的事宜安排妥当后,便回来道:“五姑奶奶说,她今儿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了。” 陈夫人闭着眼,一旁的小丫鬟正拿着贵妃捶替她敲腿按摩。 “方才我回来时瞧见真姐儿几个还拿着算筹在演算,还问奴婢夏姑娘何时再来与她们讲后面的内容。” 陈夫人微微点头,说道:“去将第二个梨木雕花的木匣内的书册子拿出来,今儿夏姑娘所讲的内容方才已誊抄好了放在里面。你拿去再去誊抄一份,送给五姑奶奶。” 将教案亲自送到陈淑云面前,这可真够打脸的。原本在讲学时,都讲是个很容易出彩的位置,结果陈淑云今天硬是一句话都没插进来。也不知到底是夏君妍讲的太连贯,还是她本身也不懂所谓的“进位”一说。可不管怎样,陈夫人送“教案”,也是出于对知识的分享,陈淑云就算心里呕出血了,也只能笑着接纳。 “莫大哥,你知道吗,结果今天连方形都没讲到,一上午了,全是在教如何相乘。”夏君妍一回到铺子就迫不及待的和莫如深分享她今天的见闻。 “还要多亏了你帮我画的那幅图,当那幅良田图展出来后,把她们所有人都给镇住了!最有意思是,陈家娘子竟然还带了把算盘!”夏君妍一想到陈淑云那模样就忍不住笑道,“结果她没想到,我根本就用不着那个,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莫如深欣慰的看着夏君妍。 哪里是他的画将人给震住了,明明是这小妞正式解说算经时的第一句就将场子给震住了。 明明那些话他以前也听先生说过,可从夏君妍口中说出时却带了另一种魔力。藏在树上的那一刻,他都有些嫉妒下面学堂内的人了。她们可以正大光明的看见夏君妍如此认真与用心的一面,而他却只能隐藏在黑暗之中。 而那些人竟然还不惜福,在学堂这种场合竟然还敢挑衅。不过他的夏姑娘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退缩,当他看见他的夏姑娘露出那般自信的笑意时,便一点都不担心了。 “陈夫人说以后若有时间,还想让我去讲一次。”夏君妍吃着干果,舒服的躺在摇椅里,“只是我想啊,就今天这一次我都紧张死了。这讲学和我开铺子当着食客们讲话完全不一样,那样场合就是干站着都让人觉得严肃起来了,我还是先歇着吧,实在不是当先生的材料。” 胡说!当你说所谓经济之道的时候,那样神态哪怕是国子监的大儒来也不逊。莫如深想告诉她不必如此自谦,可话到了嘴边,却是道:“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夏君妍嘿嘿笑着,心道若莫如深是家长,那肯定是无条件溺爱子女的那类型。她说什么,他都说好,都支持,这算不算是喜欢? 夏君妍心里甜着冒泡泡,清了清喉咙,正打算拽几句文艺腔,前院的钱贵像是个跳芭蕾的一个飞跨的跳到了后面。 “姑奶奶,你要的那几位绣娘都来了,还有小莲的娘和长姐也一起来了,就在新铺子那边坐着,你是不是去瞧瞧!” 莫如深不太习惯与夏君妍相处时还有旁人在册,立刻道:“我要去衙门看看了,你先忙。”说罢,留给夏君妍一个潇洒的背影,大步流星的走了。 “姑奶奶,您咋了?发什么呆啊,赶紧去隔壁啊,都等着你呢!” 夏君妍悲愤的看着钱贵:“知——道——了!!”=皿=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手段 姜罗氏见到夏君妍走来,立刻就将茶杯放下站起身迎了上去:“哎呀呀,我就是不用这么劳烦夏掌柜的,走的急了吧,赶紧坐下歇歇,我们这几个左右也是闲着,多等一会儿也无妨的。”边说着,直接将钱贵的位置给抢了,扶着夏君妍就坐到了上座。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亲闺女都没这样亲热的劲儿,那里还有在衙门里挨了三十竹条的结缔。 “这几个都是在针线上的老人了,夏掌柜你看看她们的手艺。”姜罗氏使了个眼色,站着的几位三十来岁的绣娘赶紧将各自带来的绣样递了上来。 夏君妍没直接看,反而是小玉接上来后如掌柜的一般点评。姜罗氏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小姑娘不是很熟,小心翼翼的看向夏君妍,夏君妍却一直稳坐着喝茶,仿佛她真的就是过来看看而已。 随着铺子的事情越来越多,夏君妍也觉得不能什么都自己扛着,是时候将身边的人都练出来了。如今小玉就相当于是新铺子的总经理,而且这家新铺子小玉也有股份。她和安大娘都商量好了,以后小玉成亲后,这股份便是小玉的嫁妆,只要铺子还在,每年都会从里面分红。 比起为了报答安大娘一家当初对她的帮助一口气给出一百多两银子,这样长长久久的营生,反而最是自然的,也能让她和安大娘一家的友谊继续保持下去。 小玉仔细看了后,笑道:“娘子们的手艺果然都是一流的。此次请各位娘子来,则是有几件成衣要交给各位娘子来做。”说罢,便带着绣娘们去后面详谈了。 姜罗氏见这就没她什么事了,不免有些着急。毕竟这些个绣娘都是她找来的,说实在的,也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大娘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就在我这用一顿饭吧。”夏君妍看了一眼一直安静坐在一侧的桂兰,“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些活计需要桂兰姐帮个忙。” 姜罗氏一听还有钱赚,忙不迭的笑着点头应下。夏君妍没有多少工夫与她磨蹭,叫来了姜小莲来接待她的亲娘,自己则回食铺看着了。 新铺子已经修葺妥当,一应家什都是按照云安镇上的大户人家里装的,端的是秀丽大方。夏君妍一走,姜罗氏这才放心大胆的打量着这里。这边的格局是个两室一厅,厅堂内的柜台等物都已经摆放妥当,后面的两个厅,一个是贵宾区专作休息用,一个则是用来量体裁衣的。 “啧啧啧……”姜罗氏围着柜台转着圈,“莲丫头这次总算是长了个心眼,一听说那夏掌柜要找绣娘,赶紧就给我递了个信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做个中间人就赚了五十文的红封,不比她下地干的要死要活轻松的多。此刻见姜小莲也顺眼了不少,和蔼的拍着她的手,又冲桂兰白了一眼:“你可多跟你二妹学学,这心里面要存着自家人才是!” 姜小莲脸上带着笑,心中却一点水花都翻不起来。姜罗氏这人她看透了,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将她稳住,只要让姜罗氏认为她只有留在夏君妍这里才会给家里带来好处,就绝对不会开口让她回去。当初她还不理解为何夏君妍要将找绣娘的事交给她来办,如今见到姜罗氏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上次大姐绣的那几方帕子掌柜的觉得很好,这次应该还会让大姐来绣。” 当一个人有价值的时候,旁人才不敢随意动他。当初夏君妍对她说的话还在耳边,想要让大姐在姜罗氏那里过得好,就只能让姜罗氏认为大姐还有用,而不仅仅是用来发卖赚份彩礼。 “这有什么,左右你大姐要绣她的嫁妆,跟着一起绣便是了,也不废什么事。”姜罗氏见这厅堂里也没什么人,大摇大摆的坐在刚才夏君妍坐的椅子上,“倒是你的卖身契才是要紧的,不过现在看来,你多留在这里也是一样,那个夏掌柜看起来倒是个本分的。她越是家大业大,越不会和咱们这种小角色计较。”说着,连忙冲姜小莲使了个眼色,招她走到跟前,低声道:“刚才那个穿绿色罗裙的小姑娘是什么来?” “那是掌柜的发小。”姜小莲道,“如今管着这新铺子里里外外的事,以后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直接回了她便是。” “啧啧,夏掌柜心还真宽,不过是个手帕交就把铺子交给她了。”姜罗氏满心的羡慕,眼神在姜小莲身上打量了两三圈,顿时道,“你还有卖身契在她手上的哩,不比那个叫小玉的可靠多了!” 姜小莲一愣,只听见姜罗氏道:“依为娘的看,你这卖身契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要提了,你想想,那夏掌柜都把发小拉来帮她看铺子了,可见周围也没什么人。娘来时都打听过了,你们的这个夏掌柜是个孤女,娘老子都死了,连个兄弟都没有。她手上有你的卖身契,你就算是她的人。如今她能把新铺子交给那个叫小玉的,以后说不得也会让你去帮着打点。这可是正经的买卖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姜罗氏越盘算心里越高兴,再看姜小莲时更是满脸的兴奋:“咱们村那孙家的你知道吧,早些年把丫头送到州府大老爷家里当丫鬟,那是熬了多少年才熬成了管事娘子。回来的时候一出手,直接将娘老子的大屋给修成了瓦房。你这丫头交了好运了,夏掌柜身边人不多,你只要稍微显出那么一两手就能出头了。这人活在世上还不就是顾个吃穿二字,那些老爷府里的丫鬟各个都是签了卖身契,可一个个的过得跟个副小姐似得,比起外面些泥腿子不知强了多少倍。依着娘说,你这卖身契签的倒也是值了,万一那个夏掌柜真的对你不好,你娘老子都在外面,给你撑腰也容易!” 姜小莲站在一侧,乖巧道:“还是娘想得明白,我都听娘的。” 姜罗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小女儿胆子大了些,但做买卖可不就得胆子大的才能镇得住场子么。想到了村里孙家的大丫头,再看看姜小莲,虽然夏君妍这里比不上州府的大老爷家里,但姜小莲干个几年,说不得连她兄弟以后娶媳妇儿的本钱都能赚回来哩! 这样一想,姜罗氏决定对姜小莲再好一些,吃饭便多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再来云安镇时也会给她带一些家里的土物,让她当个零嘴吃着玩。 “摊上这么个娘,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小玉手里捧着一个碗,和夏君妍坐在屋里一起磕着姜罗氏送来的零嘴,“这才几天啊,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 夏君妍笑道:“都说吃人的最短,嗑了人家的瓜子还管不住你这嘴。” 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还是道:“我就是替小莲不值。”遇到个只要有利可图,就立刻不管闺女的死活的娘,想想都让人心寒。 夏君妍也跟着叹了一声。明明是至亲的人,却还要耍着心眼子过日子。不想提这糟心事,转而问道:“那四个绣娘都安排妥当了吗?” 小玉连忙收起了闲暇的心思,正色道:“都安排在后面住着,平常都住在铺子里,每五日给她们两天假让她们能回村里看看。工作服都统一做好了,一水的碧色罗裙,看见后都笑的合不拢嘴,已经悄悄的在衣裙里绣上自己的名字了。” 夏君妍满意的点点头。绣娘是新铺子的门面,她们身上的衣裳好看了,也是给顾客一种信号。她的新铺子虽然小,但要做到小而精,为此前期的投资是必不可少的。新铺子到现在还不曾盈利,投入的人工和装修费已经比刚开始的食铺要多出快一倍了。 七月十五,夏君妍的新铺子正式开张。一大早,她就将一个小型铜鼎放在了门口,里面点燃了香料,香味悠远的令人想要忽视都没办法。 高高挂起的鞭炮噼里啪啦的作响,夏君妍捂着耳朵站在一侧,等鞭炮燃尽后,立刻走到铺门口,笑道:“夏记秀衣阁今儿开张,以后也要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关照了!” 黄娘子是一个来捧场的,立刻让丫鬟将封好的贺礼送了过来。因着新铺子主要面对人群是女子,开张时虽热闹倒也不显得拥挤,毕竟这个时代女子行动毕竟不太便利。 “可算是盼着开张了,今儿我一定要瞧瞧你这里都卖些什么宝贝呢!”黄娘子摇着团扇微微侧了身,夏君妍一愣,没想到了连黄真儿都来。 “真儿妹妹今儿可是稀客。”夏君妍赶紧将这母女二人请到铺子的贵宾区小坐。 小玉也是一身碧色长裙的制服走来,比起绣娘的衣裳她的要更华美一些,手里端着青瓷茶具,坐在一侧依着茶道礼仪来点茶上茶。 黄娘子看着那面绣着绿竹流水的屏风,以及这镂空雕花圈椅,还有地上磨砖对缝的大青石地砖不禁叹道:“夏掌柜这儿哪里像是铺子,简直就是府里的待客的厅堂啊。” 秀衣阁除了卖成衣,还搭配卖各种饰品和女子闺阁中的小摆设。黄娘子母女二人还未坐一会儿,又有几家府里的娘子打发身边的大丫鬟来询问了。 本着新店开张,夏君妍每个都送了一份小礼物——一方帕子。 既然黄真儿亲自来了,黄娘子自然是存着要给闺女做一身衣裳的心思的。夏君妍领着二人去了隔壁私密的里屋量体裁衣。 黄娘子看这屋内的装潢有些目不暇接,一侧头,便瞧见两位身着碧色长裙的绣娘手里端着木盘走来。黄娘子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去过哪些大财主府里,但看现在这派头,怕是大财主府里的丫鬟服侍主子也不过如此了。这么一想,心中越是觉得高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体验一把财主府里那些夫人奶奶们的待遇了,便也清咳了几声,努力端起了架子,示意绣娘替黄真儿量身。 夏君妍拿出了姜小莲画的成衣册子,给黄娘子翻阅,又命人将衣服料子拿进来。若不是想到做模特可能会让古人联想到“扎小人”,“巫蛊”这样不好的念头,夏君妍说不定就直接让模特把衣服先穿着让人看了。 但这样的衣服册子对黄娘子来说已经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了,翻了好几页后,觉得这也好看,那也好看。虽然和以前大家穿的衣裙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但偏偏被夏君妍这里掐了一个腰,那里收了点衣领后,顿时显得别致多了。最终定下了两套衣裙,先付了二百文订金,十日后便能来拿衣服了。临走时,还干脆又挑了几条丝带,夏君妍拿出了贵宾名册,将黄娘子的名字记下,积分到了十两银子后便能升级成为贵宾,享受贵宾优惠。 黄娘子笑的合不拢嘴:“来你这一趟,我倒是贵重许多了。” 夏君妍一本正经的奉承道:“这镇子上谁不知道娘子你的眼光高,你往我这来一趟,比我喊几百嗓子都有用哩。” “瞧瞧,这夏掌柜不仅讲学讲的好,做买卖也是一流。”黄娘子对黄真儿道,“以后可得跟你夏先生多学学。” 黄真儿一早就想来见见夏君妍了。上次在女学后,唐婷月硬是告了五天的病,可把她给笑坏了。不就是亲哥哥在外面当个什么芝麻大的官么,来女学后除了给陈夫人一点好脸色外,竟然拿她们这样的小姐都当做她府里的丫鬟看。 黄真儿还真向夏君妍微微欠了欠,“上次讲的方田一章,先生说后面还有一部分都没有讲到,我们都盼着先生还能再去给大家讲一次呢。” 夏君妍连道当不起先生一词:“若是得空了,我定会再去女学叨扰的。” 十日后衣服送到黄府后,黄真儿立刻就穿到女学去了,还特地在唐婷月和陶玉欣面前来回走了两圈。 “这腰线倒是别致,还有这花色,咦,这不是染上去啊。”一女学生伸手摸了摸黄真儿的衣裙,好奇的看着她。 “这是拼起来的花色,比起染的更精致些。”黄真儿大方的介绍着。 碍于时代的限制,许多花色都染不出来,只能靠绣娘来绣,但有些花色绣的也不好看,尤其是几块大面积相同颜色的花纹,一阵一阵的绣非常耗时间,夏君妍就让绣娘想办法能不能用不同颜色的布料拼成图案。她只是提了个想法,秀娘们竟还真就鼓捣出来了,成品比她设想中更出色。 女学生凑在一起,很容易就开始讨论衣裳首饰了。不上课的时候陈夫人也没将她们拘的太严,不少好奇的便都朝着黄真儿围了过来。 “这布是哪儿买的,周记布庄么?” “周记哪有这样手巧的绣娘。”黄真儿得意道,“是在夏先生那儿做得哩!夏先生开了家新铺子了,专门做这样的成衣呢。” “夏先生还开了成衣铺子啊!她家的那个玉子豆腐可好吃了!”一个苹果脸的小姑娘立刻就嚷嚷道,“还有那个冷淘,还有最近的鱼香肉丝……只能回家才能吃得到了。”书院的伙食简直就像是喂兔子的,因为女学这边的伙食是和陈夫子的青云书院一起做的。 一提到吃的,周围几个小姑娘也觉得嘴里开始泛滥了。女学这边的规矩是要在学堂里住三日,回家休息两日后再来。比起青云书院那边的十日回家一趟已经很宽松了,但是一想到那伙食…… “我上次回去的时候听说夏先生要做什么水晶糕,好像已经做出来了。”小姑娘苦着脸,“还要在过三天才能回去呢。” 另一个子稍高些的叹道:“要是先生来讲学就好了。”求一求,说不定能让先生带好吃的来呢! 唐婷月瞧着那边集聚在一的人,朝天翻了好几个白眼,冷冷道:“乡下来的村姑做得东西也值得你们这样,好歹都是家里娇养出来的,能有些见识么?” 黄真儿笑道:“夏先生来讲了学就是我们的老师,好歹也是家里教过的,说什么官家小姐,原来连尊师重道都不懂么?” “你——”唐婷月气的发抖,立刻就站了起来,作势就要打去。陶玉欣连忙拉住她:“夫人要来了,有什么气会儿再说吧。” 听到陈夫人要来,唐婷月也不敢继续造次,但对着陶玉欣也没什么好脸:“你要是有些出息就不会被那乡下来的表妹抢了风头!” 陶玉欣不敢多说什么,连连侧身让唐婷月走过去坐下。 柳氏早就交代了让她多和唐婷月走动:“唐家才是正经人家,什么黄家的、郑家的那都是些乡下泥腿子,不必理会。你当夏君妍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她竟然敢将手伸到了布匹生意来,周记就敢直接把她的爪子给剁了!” 柳氏叮嘱还在耳边,对上唐婷月,陶玉欣自然不敢有一丝怠慢。趁着陈夫人还没走到学堂里,唐婷月赶紧对陶玉欣使了个眼色:“等会儿你与我仔细讲讲你那表妹的事。” 陶玉欣眼前一亮,浅笑着点头应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竞争 黄真儿微微侧头看向陶玉欣,被唐婷月瞪了一眼,黄真儿冷哼一声,继续坐在自己位置上温书。到了用午膳时,陶玉欣总算得了空闲与唐婷月细细讲了夏君妍的事。 “我当是什么来历,还不就是个村姑!什么“好学”,我瞧着就是夫子见她可怜罢了。”唐婷月越听越觉得来气,她竟然被这种货色给下了面子。 “可不能这么说。”陶玉欣温言道,“我那表妹厉害着呢,如今一个人开着两间铺子,手下的伙计都有七八个了。” “你就是个老鼠胆子!”唐婷月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陶玉欣,“她能对你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耍横,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么?也就是在书院看见夫人的面子上本小姐不与她计较!” 陶玉欣连忙低着头,不敢反驳。唐婷月瞧她这乖顺的模样心里的气顿时也撒了些。 “不就是新开了家铺子么,能值什么。”唐婷月向陶玉欣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下次回去后你让你娘去把周记的当家娘子请来,就说唐府有布料生意找她。” 周记布庄内,李春娥一脸严肃的对着弯腰站在的两位掌柜,手旁是自夏君妍的秀衣阁开张后周记布庄的流水账。 “她那铺子不过咱们的一个厅堂大,拢共就是四个绣娘,怎么这郑家府上两位小姐的夏秋两季衣裳都被她做了?我倒是要问问二位大掌柜了,这到底是咱们周记布庄的布匹不好,还是咱们绣娘的手艺不好了?!” 这两位掌柜也是在周记摸爬滚七八年的老人了,平日里走出去也都是一号爷,像现在这样哈腰低头怕是要追溯到三四年前去。 其中一个仗着资历回道:“夏掌柜的铺子新开张,人们都好个新鲜,有一二人家去裁衣裳也是常理。等新鲜劲儿过了,自然要回咱们周记这边来。” 李春娥眼风一扫,笑道:“那依着孙掌柜的意思,夏君妍那边的新鲜劲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这小蹄子开食铺便是三头两头的弄什么新鲜菜,要是她开布庄也这般,合着咱们做买卖就只能等她那边的新鲜劲儿过了才能做是吧?” 孙掌柜被问的一脸尴尬,偷眼去瞧身边的老友,谁料对方也是苦着脸。 “你们也是布庄里的老人了,如今我问你们如何应对夏君妍,难道二位做买卖就是靠的一个等字吗?”李春娥声音微扬,孙、曹两位掌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孙掌柜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夏记那边开张不到十天,这十天里实在还是看不出什么好歹。不过我们这边倒是可以将部分成衣的价钱降一降,娘子也不妨去各府走动一二。其实各府去夏记还真就是图个新鲜,正经衣裳还得来咱们周记裁。” 曹掌柜见老友一个劲儿的拿眼色看自己,也知道不能再装死下去了,接过话:“夏记就是个小门小脸,咱们不妨让几个没怎么露过头的绣娘去走一遭,看看她那到底是个怎么章法。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若她那里的绣娘真是个手巧的……”曹掌柜笑了笑,“这周围七县两府的,凭谁不知道咱们周记的名号,这人也都是往高处走的。” 两位掌柜一人一句倒是将事情定下了基调。首先是降价,其次是稳定客户群,第三直接挖掉夏君妍的墙角。李春娥恨不得夏君妍第二天就能消失,可上次她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山寨的当家的,结果好巧不巧的遇到了衙门的衙役,这种危险的举动饶是李春娥也不敢在短时间再来第二次。此刻听到掌柜的这么说,也只能勉强点头了。 “我知道夏君妍那小蹄子是有些小机灵,但云安镇的规矩,凡是做布庄生意的都得来咱们周记拜个码头。结果夏君妍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把铺子给开了出来,若是让她一个小女子将规矩坏了,想来孙叔曹叔走出去也没什么脸。”李春娥敲了敲账本,“只有周记好了,你们才好了。切莫因为她是个小女子就小瞧了她,今年过年之前,我不想再听到关于秀衣阁一个字!” 孙曹二人冷汗淋漓,大气儿不敢喘一声,直到李春娥走了,这才相互扶着直起腰。“在大老爷面前都没这样弯过,今儿回去我可得贴上一副膏药。”孙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背后已经汗湿了。 曹掌柜替他拍了拍:“得了,咱们也就是个当下人的命,还真以为被人叫了几声叔就是家里人了。大老爷忙着州府那一摊子事,那里顾得上这边。当家娘子的脾气你我也知道,她现在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咱们啊,多担待些吧。” 孙掌柜咧嘴苦笑了一下。关于东家后宅的事他们虽然不去打听,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听说大老爷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宠的跟什么似得,也难怪李春娥急了。她要是再不显出自己的能耐,估计后宅里就没什么站脚的位置了。 开张有半个月,夏君妍每天数着订单笑的合不拢嘴。上次讲学后带来的成果是显而易见的,此刻她手里的订单有八成来自女学里的那些小姐府上的,还有的与那些小姐府里沾着亲的关系好的,也打发了人来询问,说的高兴也订下了一两衣裳。 “这些要全部做出来,差不多要排到一个月后了。”夏君妍查着记录着顾客的册子,“没想到咱们的装修费这么快就赚回来了。” “绣娘们也吓了一跳。”小玉道,“如今后面都排上号了,就怕把各府订的样式做混了。毕竟好些花样个她们也是才见,手上也不熟,得慢慢来。她们说只需做过一身熟悉了,在往后二十天就能将咱们这些单子都做了。” “这几天你和小莲两个盯紧些。” “放心吧。小莲眼睛毒着呢,今儿就有两个打扮成夫人小姐模样的人来店里,小莲一眼就看出她们其实是绣娘。”这一点上小玉不服都不行。 过后她还特地问过怎么看出来,姜小莲直接摊开了自己的手,又让小玉依次去看了铺子里四位绣娘的手。 “拿针线的手,指腹那里都有茧子呢。但又担心茧子划破了丝绸,所以这茧子一起来就要磨平,久而久之指腹这里要比常人厚上一分,又因为常年拿针线,所以拇指食指比起其他人要微微弯曲些。” 不过小玉倒是对另一件事有些担心:“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咱们镇上做布匹生意的都要先去周记一趟。以前也有几家没去周记拜码头的布庄,都开了没几个月便关门了。” 夏君妍微微蹙眉:“怎么说?” “周记会降价,周记一降之后其他的布庄也会跟着降,于是新开的铺子也只能不断压价钱。新铺子比不得周记家大业大,没几个月自然就做不下去了,总不能眼看着亏本还要比着拼吧。” 价格战永远都是一件大杀器,损人不利己!但对于有钱任性的人家来说,却是最简单粗暴且见效最快的途径。 夏君妍想了一会儿,笑道:“难不成咱们也要去周记磕个头?你去还是我去啊?让钱贵那小子去得了,反正他也没皮没脸的。当个吉祥物,还别说,这小子还有些架子,穿身好些的衣裳出去说不准还能冒充个小少爷啥的。”还是专门欺负街边卖花小姑娘的那种纨绔小衙内。 小玉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整个人都无奈了,说正经事呢,能严肃点吗! 夏君妍又道:“咱们去磕头不行,要不跟着降价?” 小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行。周记亏得起咱们亏不起,他们在州府其他几县还有布庄,完全可以将那边的银子将这边的亏空堵上,我们小本买卖不能这样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没路了还烦恼什么呢。”夏君妍拍了拍小玉的肩,让她自己去想。 一连两三天,小玉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姜小莲钱贵凑在一起帮着想招,对策还没出来,倒是等到了周记的第一轮降价。 夏君妍笑道:“不急,上次的单子要做一个月,咱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想办法。” “只剩一个月啦!!”小玉恨不得以头撞墙。她本以为自己从夏君妍开食铺开始便一直跟着学做买卖了,没想到轮到自己当家做主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破解不了了。 如果是阿夏,她会怎么做呢? 当初食铺是靠着不断推出新菜稳定了老顾客,秀衣阁也能这样吗?可要等到款式出来还得一个月,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大家都去了周记? 但夏君妍一时半会儿显然不想插手秀衣阁的事,小玉急的都要哭了,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夏君妍晃着个小食盒去给衙门里的莫捕头开小灶去了……不知为何,小玉脑海里突然冒出了美色误国一词。 自从夏君妍讲学的事传开后,有几次去衙门时县令娘子还特地请她去喝了茶。自此后,夏君妍进出衙门后宅便利了许多。衙门办公住宅一体化,莫如深依旧住在他的那间小院子里。夏君妍轻车熟路的先去向县令夫人请了个安,送上了带来的几样点心,便溜达到莫如深这边来了。 头一次来的时候,莫如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可把她吓了一跳。以后每一次她都尽量放轻脚步,结果每一次还是被莫如深发觉了。 也许是她失望的表情太过明显,导致莫如深后来发现也当做没看到一样,还很努力的配合她做出一副惊诧的表情。算了,莫大哥你还是保持原样好了。夏君妍叹口气,弄得好像她在欺负他似得,她有欺负过他吗,明明她这么知书达理的一个人,每天还过来送爱心点心! 但此刻夏君妍依旧放轻着脚步,走到拱门旁,悄悄停下脚步。微微探头,想瞧着院内的莫如深到底在做什么。只见她刚探过身,顿时脸就白了—— 莫如深坐在大树下微低着头,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剑刃,修长的手指随着擦剑的白娟拂过剑身,时而还会用手指轻轻敲弹一下,长剑“铮”的一声,肃杀之气随着剑身一层一层散开。 她看不清莫如深的神情,但小说里不都是写剑客看自己的剑时眼神都是温柔的像是看老婆一样的吗,为毛到了莫如深这里就被他活活看出了凌迟的效果!! 站得这么远她都觉周围阴冷阴冷的,果然这才是莫如深真正的姿态吧,平常跟她在一起真是委屈莫大人了……把自己压抑的那么无害。 莫如深听到动静,不由抬头朝石门处望去,敏锐的扫到了那飘动的裙角,立刻站起身将剑收回剑鞘。 “阿夏来了吗?” 随着这一声,四周里紧张的气氛“砰”的散开了。夏君妍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所谓气场,想来不过如此了吧,刚才真是压迫的她都不敢往里再走一步了。 “恩。”夏君妍连忙打开了食盒盖子,“最近食铺里新做出来的点心,给你带来了一点。” 莫如深伸手接过,也不怎么招待夏君妍。反正这小妞从来么跟他见外,到也让他省心不少。 为了给自己那小心思蒙上一层薄薄的遮羞布,夏君妍每次来还都给自己找了些借口。什么问一下衙门的饭菜合不合口味啊,报告一下莫如深的衣裳裁制进度呀,县令娘子找她说说话正好顺便来看一下莫如深啦…… “左右铺子里有小玉她们看着,我闲着没事就写了些话本子。”夏君妍喝了口茶稳了温心神,再抬头看莫如深的时,仿佛刚才那个地狱修罗般的气场是她的错觉。莫如深安静的坐在她面前,正拿着一块盒子里的小点心品尝,这副做派跟个沉默型居家好男人一样。 莫如深拍了拍手,又拿了巾子擦了擦,这才接过夏君妍的话本子。随意翻了几页,神色怪异的瞧着夏君妍:“这故事……倒是很别致。” 夏君妍得意道:“我觉得吧,就算以后我不开铺子了,写点话本子也能糊口哟。” 莫如深并不接话,默默吃着夏君妍送来的小点心。心道,这小妞真是……该让他说什么好呢。 周记的价格战持续了七天,夏君妍的秀衣阁在这七天内硬是一笔买卖都没做成。诚然有这一个月销量饱和的原因,但她这边一笔买卖没成,周记连同其它几家布庄的门口却是车水马龙,小玉心里颇不是滋味。再加上夏君妍开张的时候高调了些,那些盼着她倒霉的商户此刻心里乐开了花。 “我看再有这一个月,那个村姑的铺子就要关门大吉了!” 李春娥一脸笑颜的坐在上座的唐婷月,奉承道:“这些是也多亏了唐府的照应。”唐府直接派了管事娘子来给周记撑门面,岂是夏君妍那边的黄娘子之流能比的。 唐婷月心满意足的听着李春娥绘色绘声的讲夏君妍是怎么倒霉,怎么一笔买卖都没做成,笑的越发高兴。“娘子果然是做买卖中的行家,有娘子亲自坐镇,量那村姑也翻不起什么水花!这裁衣裳当然还是要来娘子这里。”说着,直接大手一挥,让周记包下了她自己秋冬两季的衣裳。 李春娥大喜过望,千恩万谢的亲自将唐婷月送上轿子。又特地绕去了周记布庄,看着门前涌动的人群,笑得合不拢嘴。 小玉站在周记的巷子口,远远朝那边看去,无奈的叹了一声:“虽然我已经将绣品与一些小饰物搭配着卖,但还是比不过周记这边的人啊。” “别灰心啊,掌柜的不就这一条夸过你了吗。”姜小莲安慰她道,“说是这样成套来卖,帮那些烦恼如何搭配的娘子小姐们省了不少心思呢,还能看得出咱们铺子的品味来。” “可这都是些雕虫小技。”小玉摇摇头。站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没甚意思,便又回铺子守着了。 夏君妍瞧见她们两个一头汗的回来,小玉依旧沉着脸,也没什么胃口吃饭,便先回后院歇者去了。 “受刺激了?” 姜小莲点点头。 “做买卖么,哪有一帆风顺的。现在栽跟头总比以后输的一塌糊涂要强,至少咱们还有食铺呢。” “可这……到底该怎么办啊?”姜小莲期盼着看着夏君妍,她总觉得夏君妍肯定会有办法,他们这群人早就将夏君研当做主心骨了。 “别急,再等等。”夏君妍意味深长的笑道:“要破价格战,就得让各府娘子们的目光从价格上挪开。” 周记里,李春娥正看着最近账上的流水,虽然快要接近亏本赚吆喝了,但这点小钱她丝毫不在乎。也只有夏君妍那种没根基的村姑才会觉得心疼了。 算完账,李春娥长长的吁了一声,摆了摆手丫鬟端来一碗酸梅汤。正舒服的品着,铺子里的孙掌柜匆匆而来,李春娥见他脸色不对劲,立刻挥退了左右。 孙掌柜满头大汗,抖着声音道:“铺子,铺子出事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破招 李春娥眉梢一杨:“怎么了?!” 孙掌柜早就跑的满头大汗,此刻也顾不得仪态,急忙道:“有几府的娘子过来退布,说是宁愿不要那定金,也不用咱们周记的布料。还有原来跟咱们老交情的几府,昨日曹掌柜去谈下一年的单子,结果喝了碗茶就让人给请出来了!” 李春娥当即呆在原地。过了好半响,总算是找回了声音,却是道:“你说什么?谁让人给请出来了?” “曹掌柜!昨儿曹掌柜去万府说下一年的单子,这四年来咱们与万府的单子都是在七月下旬便订下。镇上娘子买的布料虽只有几两银子,但下一年的布料单子差不多快一百两了,占了咱们铺子流水的四成。昨天曹掌柜去结今年上半年的银子,万府管事将银子给了却丝毫不提明年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李春娥总算是回了神,“难道今年送去的布匹衣裳不好吗?” “小的们怎么敢以次充好!”孙掌柜生怕李春娥迁怒到他头上,什么姿态都不敢拿了,弯着腰道:“送给万府的布料衣裳都是有专门的小子跟的着,娘子您也知道,每一次送去万府前,这布料首先要有两位掌柜的在场过目,最后送到您这里来,只有拿了您的帖子后,咱们才会送去万府,担的是万无一失。” “可无缘无故的万府怎么就突然不要周记的布料了?”李春娥可以不在乎镇上的娘子们个人的喜好,但却不能忽视一府的得失,更何况这还是在州府都有名的万财主府上。 “难道万府去找夏君妍了?!”李春娥声音陡然拔高,心中猛地想起了上次女学的一件事,“万府的万永票号现在归三房掌着,三少奶奶是吴老夫人的亲侄女,当初吴老夫人初来云安县水土不服,直到夏记送的菜还才让老夫人开了胃。难不成真的让夏记给摘了果子?” 孙掌柜却道:“曹掌柜昨儿虽然没有签下单子,但也塞了钱问过这笔单子是否要给旁人。万府掌事虽然没明着说,不过曹掌柜见他的意思应该是府里还没定下。” 李春娥气过了,见自己方才的失态,又缓缓坐回去。 “就算万府交给夏记也无妨,万府向来要求繁多,咱们周记能接万府的单子从来不是靠的人情。不然最初镇上那么多的布庄,为何最后万府独独交给了我们,而且一交便是四年。” 孙掌柜听她这么说,悬着心也渐渐的放了下来。方才他急的火上房,也是因为李春娥上次那句警告,毕竟有了万府的单子,这夏记说不定要撑到明年才能关门大吉。 “哼,真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丫头不知不觉都攀上了万府了。果然是个心机重的!”李春娥恨得咬牙,可她也知道这种人情的事也不是孙、曹二位掌柜能做主的。便宽慰道:“这次事是我思量不周。但夏记那里只有四个绣娘,万府里哪怕是一个下人,一年都要八身衣裳。你去各家都给我打个招呼,凡是去了夏记的绣娘,她的绣品以后就不用卖给周记了!” “是。”孙掌柜得了指令,也就有了定海神针,立刻着手去办了。 李春娥用力捏着手中的帕子。 ——就算夏君妍接了这笔单子,老娘也要让她咽不下去! 夏记食铺后院里,夏君妍的那块小黑板上依旧摆在老地方。 周记、万府、镇上娘子成一个三角形排列在上面,夏君妍指着黑板说道:“万府不接单子只是一个烟雾弹,最应该值得注意的其实是镇上的娘子们的突然退货,可惜万府的单子实在是太大,让人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上面。所以这一次,李春娥注定要顾此失彼了。” “万府真的不让周记裁衣裳了吗?”小玉颇为诧异,夏君妍只是带着礼物去拜访了一次三少奶奶和吴老夫人,就有这样大的效果?“可是……咱们也没接到万府的单子啊!” 钱贵得意洋洋道:“那是姑奶奶担心这个档口接回来惹人注目,便打算过几天再接,咱们闷声发大财,是个意思吧?” 夏君妍看了一圈,见在坐的几个竟然都有些相信钱贵的说话,顿时笑道:“你们也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们拢共就四个绣娘,万府一年仅下人的衣裳都要裁几百件,哪里是咱们夏记能忙的过来的。” 见众人还有些疑惑,夏君妍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道:“我去只是求三姑奶奶将原本与周记订单子的日子推迟一月,之前万府和周记在七月时就会签下单子了,但这次改成九月。我对三姑奶奶说,周记布料正在降价,您又是大卖家,不如先晾着他们一个月,等他们急了,自然也会向大卖家降价。” “这么说……万府最后还是会去找周记了?”小玉紧蹙着眉,脑海里乱成了一团,“现在接和九月份在接有区别吗?” 夏君妍缓缓一笑:“当然有了。万府不过是障眼法,真正好戏,还要看咱们镇上的娘子们。小玉这几日不如盯在万府那边,这会儿周记的人应该坐不住了。记得穿戴的好一些,大摇大摆的去,咱们虽然门脸小,接不下几百件的衣裳,但小姐夫人们偶尔有几件漏出来,对夏记来说都是大单子了。” 次日,李春娥亲自向万府递上名帖。府里的管事娘子引她去了垂花门,便由院内的丫鬟引路。李春娥不敢拿大,随手塞了丫鬟一角碎银子,丫鬟对她也很客气。 李春娥问道:“若是三少奶奶这会儿得了空,不知能否去与少奶奶说说话?” 那丫鬟道:“娘子在这儿稍坐片刻,这会儿少奶奶正与夏记的安掌柜说话。” 安掌柜?! 李春娥有些发愣,屋里的丫鬟向她们招手,那丫鬟道:“少奶奶请娘子进屋说话呢。” 李春娥赶紧谢了谢,随着那大丫鬟去了里屋。刚掀开门帘子,就瞧见圆桌旁坐着一二八女子。一身嫣红与茶白相间的细纱襦裙,裙摆处绣着小巧玲珑的桃花,栩栩如生。最让她吃惊的事这女子竟然不是夏君妍,而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似乎叫什么安小玉来着?这种小角色竟然也成掌柜了! “我正和安掌柜说着今夏的衣裳绣什么花样好看呢,周家娘子便来了。”三少奶奶笑道,“快坐过来,周家娘子是针线上的行家了。” “娘子可是我的前辈了。”小玉缓缓起身,向李春娥微微福了福,柔声道:“我们这些晚辈以后少不得要多麻烦娘子提点一二。” 李春娥心里颇不是滋味,脸上还要笑的格外灿烂:“安掌柜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做的针线上的事,我也只是仗着年纪大些罢了。” 李春娥不知道是怎么过得这一个下午,耳边充满着安小玉和三少奶奶之间的浅笑和交谈,而她几次提到单子的事,三少奶奶都将话题又拐走了,继续和安小玉谈天说地。 直到最后,李春娥从万府离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正事都没谈成。 ——她真是…… 怎么会这样! 果然是夏君妍那个小蹄子在背后捣鬼,万府的单子真的让夏记拿去了吗?是整府的单子还是只有主子或者下人的? 李春娥头昏脑涨的回到府中,前院的丫鬟跑来说老爷今儿不来用饭了,让她早点歇着就成。李春娥立刻冲了出去,远远就看见隔壁宝姨娘院子里灯火通明,前院书房的小子守在院子门口。 “没时间来我这儿用饭,倒是有心情逗那个贱人!”李春娥闭上眼,默默运气。周围伺候的丫鬟一丝大气儿都不敢喘,各个敛神屏气的站在一旁。正院里,安静的让人害怕。 “李春娥见到小玉后,应该就会通知各处绣娘了。”夏君妍夹了块肉片,“万府这块肉,就算我想咽,李春娥也会让我吐出来。”说着,直接放在嘴里嚼碎了咽下去。 “三少奶奶还真让我们帮着裁一件夏裙。”小玉这几天去万府也算是有收获,“我已经将样子交给咱们的绣娘了。” “这几天将我们的绣娘盯紧点。”夏君妍可不希望她在外面给李春娥下套,结果自家后院起了火。“我之前要让她们给我签了一年的契,若是她们把咱们的样式透出去,依着契约要赔偿我五百两白银!但周记财大气粗,要是真让他们把人给说动了……” 夏君妍一顿,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顿时笑道:“那咱们就白赚了五百两,这秀衣阁再换一批绣娘便是了。咱们坐在屋里什么都不用做,每换一批周记都送五百两银子来,这买卖……哈哈哈哈哈。” 小玉钱贵姜小莲一个个无语的看着夏君妍,互相夹菜道:“来来来,吃饭吃菜,今儿这肉不错啊。”掌柜的又犯病了,哎…… 一直到了八月中旬,万府依旧没有松口的迹象。 李春娥身心俱疲,万幸的是镇上各处的绣娘都稳住了,老实待在原来的东家。听说夏记出到了一月四钱银子的月钱,但没有一个绣娘敢去接活。可盯着夏记那边的人也说夏君妍似乎也还没接到万府的单子。 万府到底在想什么! 偌大云安镇除了周府外,还有谁能够包下他们全府的衣裳! “您看这万府是不是觉得咱们的价钱要的高了?”孙掌柜道,“咱们之前将降了一分利,但对万府这样并没有降多少。” 李春娥顿时道:“铺子里降利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碎布,咱们每年送到万府上的可都是上好的布料,现在给出的价钱已经是最划算的,若是再降,这买卖就没法做了!” 见两位掌柜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对策,李春娥也只好让他们下去再好好想一想。仅这一笔单子每年就会给云安镇上这一处周记布庄带来净三百两的利润,而镇上有名的聚福楼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一百两左右的进出,可见其利有多大。万府的单子拖了这么久,已经有其他几家布庄蠢蠢欲动了。 李春娥打算再写帖子,思量与其真的让别的铺子给抢去了,不如还是她这边降价好了。只是这样一来,这笔单子恐怕就赚不了多少了。 李春娥揉着额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降价而烦恼。而夏君妍七月十五开的张,如今一月过去,也不见她降价,每天还照常开张。 “一切的商业竞争都是为了赚钱,而降价只是一种手段。当这种手段成为自己的困扰后,带来的伤害远远比给对手造成的要严重的多。”夏君妍难得正经的与铺内众人上课,“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只要你有所行动,所要顾虑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 小玉肃然道:“现在万府应该会松口了。他们拖了周记快一个月,也不过是想趁这个机会让周记便宜些。只要李春娥舍得万府的利,这笔单子她就拿下来了。” “是啊。”钱贵急道,“等李春娥空出手,就该来对付咱们了!” 谁料夏君妍却扔出了一剂重磅炸弹:“万府已经不会用周记的布料了。” “什么?!”众人一惊。 夏君妍神秘一笑:“事到如今,咱们周大娘子现在应该已经发觉周记每日的流水有些不对劲了。” 周记,李春娥照例在每月中旬翻看铺子里的流水账,惊讶的发现从七月下旬到现在,几乎每隔几天就有镇上的娘子来退货! “这是怎么回事!”李春娥重重摔了账本。 这一个月来她为了万府的事来回奔波,最终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减了一分利,万府那边总算是有松口的迹象,结果自家铺子的日常买卖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 孙曹二位掌柜有苦说不出,这账哪怕是大老爷来查他们都能解说一二,可偏偏是李春娥。最后还是孙掌柜硬着头皮道:“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咱们周记的布‘不干净'。” 李春娥急了:“你把话说清楚些,什么叫不干净?” 孙掌柜只好道:“外面有人说,娘子您的兄弟专发死人财,咱们周记有您兄弟的股。用咱们周记的布裁衣裳,穿在身上会招上不干净的东西……” “东家!东家!!” 李春娥眼前一黑,竟直接晕死过去了。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讲着一村中恶霸与赌坊勾结,霸占旁人的良田,又将其女卖入青楼的故事。虽未指名道姓,但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里面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夏君妍点了一壶茶和糕点坐在莫如深身边,问道:“这故事好听么?” 莫如深品了口杯中香茗,隔着袅袅水汽见夏君妍那坏的冒泡泡的笑容,突然很想捏一下她的小脸蛋。努力压下那股冲动,低声道:“写的……很好。”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处置 夏君妍笑的灿烂:“之后可能就要麻烦莫大哥了。” 莫如深暗卫出身,自他应下夏君妍请捕快们去各个茶楼听书时就猜到这小妞打的什么主意。声东击西,徐徐图之,首尾相顾,别的不说,只夏君妍这份缜密的心思倒还真是个做内卫的好材料。 二人说不了几句话,突见几个混混模样的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朝着台子上的说书先生冲了去。人群中的捕快们正听得热闹,立刻就拍了桌子站起来。 “这是做什么!”吴大难得有个休息日,此刻穿的自然是常服。那几个混混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见到吴大出头,直接抄着木棍就打来。 吴大在这云安县当了多少年的捕快了,就算有刁民,见着他也老实了。这些混混直接出手,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赶紧弯腰躲开,但背后还是被挨了一棍子。 “哎哟我的腰!□□的!老子今天不扒了你们的皮,老子就不姓吴!”吴大气的手抖,偏偏今天他又没有配官刀,双拳难敌四手,竟被逼到了一个角落里。 “识相的就滚远点!”混混头子朝地上呸了一口,“把那个说书的给爷爷捆过来,掌嘴!” 说书先生头发白了一半,此刻吓得坐在地上。 混混头子正要将他拽起来,刚伸手,背后不知何处突然一阵剧痛,惊的他捂着腰直跳:“谁,哪个暗算老子!” 吴大正要对骂,见着二楼走下一人,立刻就闭上了嘴,麻利的跑到那人背后,一脸洋洋得意。 “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吗!”混混头子见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来了,但仗着自己人多一点也不怵。 夏君妍扶在二楼栏杆处,目光一直追随着莫如深。莫大哥这是要出手了吗?左勾拳还是右勾拳,来一记扫腿吧,哇卡卡卡,那大长腿,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好的,混混要出手了,只见他跑向了莫如深。是的,他开足了马力,他伸出了左手!他换了右手,好的,这其实是一剂右勾拳,莫如深能躲开吗?! 夏君妍看热闹不嫌事大。莫如深出手了,没错,他出手了,他抬起了右手,他—— 咦? 混混头子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块牌子,铁质令牌上明晃晃刻着一个“捕”字。 莫如深轻轻扫了一眼这小混混,对吴大道:“拿下。” 这样就结束啦,夏君妍失望的叹口气。正好莫如深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神,夏君妍赶紧转过身,继续扮小女子喝茶状。 李春娥呆坐在周记中,手中的账本半个时辰都没翻动一页。她终于查到那流言的来历,原来是有人写了个话本子送到茶楼了。 虽然都是用的化名,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故事中的恶霸就是她的兄长李胜荣。周记里根本就没有李胜荣的股,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外面的人都知道她是李胜荣的亲妹妹。李胜荣都被判了绞刑,可见他犯了多大的事,寻常老百姓那里敢和这种人有什么牵扯,可偏偏周记就有! 现在外面都在说周记的东家和李胜荣一起为霸乡里,用他们的布做衣裳亏良心。周记降价就是因为心里有鬼,不然好端端的布,凭什么这么便宜的拿来卖。 明明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却被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连之前万府迟迟不签周记今年的单子都拿来佐证了,若不是万府察觉到周记有鬼,为什么以前都是七月签,偏偏今年拖了这么久呢。 李春娥捂着胸口,自上次被气晕后一直没好利索,现在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她真是小看了夏君妍了,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用了这么毒的计!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样子还有些慌张:“娘子,大事不好啦!”不等她说完,后面紧跟着进来了好几个捕快,为首吴大哪里还有平常客气的模样,一脸狰狞的笑道:“周家娘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春娥一脸惨白,嘴里还要强硬,却直接被捕快们拖走了。吴大揉着腰,之前那一棍子真是挨狠了,此刻见到幕后黑手李春娥,恨不得赏她两脚。 “叫大爷来!”李春娥猛地惊醒,不断地在捕快手里挣扎,拼命对身后的丫鬟喊道:“快回去叫大爷来,这都是夏君妍那个贱人的毒计啊!!!” 捕快们听着心烦,直接拿了布塞她嘴里,拖去衙门。 县衙里,悠闲了一个多月的柴县令,一脸无奈的坐在大堂上。夏君妍颇为不好意思的站在一侧,冲他笑了笑。柴县令叹口气,一副“我好累,你们不要在闹了”的口吻问道:“这么说,夏掌柜这次是人证了?” 夏君妍狗腿的点头:“是啊。今儿我去茶楼听说书,正好就遇到这些人来闹事。当时把我吓得啊,幸亏有莫大人……还有吴大人,才保的大家平安呢。” 说书先生也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附和着点头:“要不是衙门的大人们出手相救,老小儿今儿指不定就要去见阎王了。”说着,还擦了擦眼角,刚才那一下可把他给吓得不轻。 不等李春娥来,这些从隔壁县来的混混就把什么都招了。李春娥查到关于周记与李胜荣之间的风言是从茶楼那里流出来的,打算暂时不理其他,先震住茶楼再说。让茶楼知道怕人,她在来问话,茶楼自然就会将话本的来历交代的一清二楚。 夏君妍看着再次跪在大堂中的李春娥,心中颇为感慨。早在她识破李春娥的伪装后,她便发现这个女人着实心狠手辣。普通后宅女子一般也就是口舌相争,但李春娥第一次出手便是勾结了赌坊的打手来。 她从来不在乎旁人的生死,只要触动了她的利益,她就要人死!所以夏君妍才会如此笃定只要李春娥查到茶楼那里,就肯定会买动混混来闹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让她自个亲自撞见了。 “县令大人,民妇冤枉啊!!”李春娥还在哭诉,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却被捕快们的水火棍拦下,不得已,只好继续哭道:“民妇根本就认识这些人。民妇好歹也是一府娘子,怎么会认识这种下九流的人物呢。他们说这都是民妇指示,证据呢?!” “周家娘子,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混混头子顿时急了,“明明就是你让身边的丫鬟来对我们说只要砸了茶楼的摊子,就给我们五十两做报酬。县令大老爷,小的身上还有五两银子的订金,这银子上面还有云安县衙的印迹啊!” “带有县衙印迹的银子多了去了,又如何说这是民妇给的!”李春娥继续喊冤。 柴县令微微蹙了眉,每次来断这种芝麻大小的安子他的头好疼。又瞧了一眼夏君妍,这丫头站在一旁蠢蠢欲动的,柴县令心道若是不给这丫头说话的机会,她也会制造机会,便干脆道:“夏掌柜作为今日一案的人证可有话要说?” 夏君妍上前一步:“方才赵元说他们一直都是和李春娥的丫鬟接触,不如让他们口述此丫鬟的长相穿着。再传回周府,将周府丫鬟宣到衙门里,挨个辨认。举凡在七日内用探亲、生病等借口离府之人全部都是重大嫌疑人,应立刻传回!” 柴县令一听头都大了,正要推辞,夏君妍肃然道:“赵元一行并非我们云安县人,却可以为五十两银子来大人管辖之地的茶楼闹事!若不严惩,今日可以有旁县人为五十两银子来茶楼闹事,明日就有人为一百两银子来云安县杀人!如此以往,云安百姓何在?县令大人何在?!” ——丫头,你够了!你丫的不去当御吏骂皇上真是屈才了! 柴县令正要出言安慰一两句,夏君妍突然行了跪下大礼,朗声道:“请县令大人为云安百姓做主!还一方清明安宁!” 柴县令委屈的瘪瘪嘴,幽怨看着夏君妍。吴大早就想报那一棍之仇了,此刻被夏君妍说的热血沸腾,立刻就站出来大声道:“属下愿意前往!” ——皇上,老臣再也不跟那些御吏一起起哄骂您了。qaq “去吧,胆在云安县内为非作歹之徒,本官一个都不会放过!”柴县令扔了签字,吴大一脸激动,大声道:“是!!” 李春娥彷如雷劈,浑身冷汗直冒。上次与刘五合谋时她便是让的丫鬟出面,明明那次相安无事,为何今天……为何今天!! 比人缘,她在云安县经营多年,哪里都有朋友;比家世,她乃周记当家娘子,夏君妍不过是个村姑,在云安镇将将立足;比势力,周记遍布两府七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不然她也叫不动那些打手…… 可为什么现在跪在衙门大堂里的是她?而夏君妍那个村姑竟能好好的站在那里! 她不服!! 夏君妍冷冷看着李春娥。上次就让她用这种借口骗过,今天还想要在故技重施?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聪明的蠢货,总觉得别人都是蠢得,就她一个是聪明人,而现在,这位周大娘子算是要自食恶果了。 吴大的动作很快,李春娥的胆子也是够大,那小丫鬟竟是直接就藏在了府里。不到一个时辰,吴大便将人给带了回来。 小丫鬟披头散发,一见到李春娥便扑了过去:“娘子救我,娘子救我——” 事已至此,李春娥哪里还撑得住,整个人顿时就摊到在了地上。那丫鬟哭哭啼啼,见李春娥一句话都不说,不等发问便什么都招了。也不知吴大拿她时说了什么威胁话,竟然将李春娥与刘五勾结,想要设计夏君妍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娘子让奴婢去找赵元他们砸茶楼,还说如果……如果遇到了夏掌柜就将她打、打死。……之前,刘五还在的时候……所以娘子就让奴婢去了赌坊,我们娘子说只要施恩给夏掌柜,就能让夏掌柜听她的话,到时候她便可以随意拿捏夏掌柜……县令大人,奴婢知道的都说了,求县令大人饶了奴婢一命,奴婢都是按着娘子吩咐才去做的这些事,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我打死你这个小贱人!”李春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扑到了那丫鬟身上,眼里布满了红丝,“是谁让你这样陷害我!你这黑了良心的东西,为何要置我于不义之地!我打死你!” “放肆!”柴县令拍了惊堂木,四周的捕快立刻将二人架开。 李春娥脸上一片绝望之色。耳边还听到夏君妍在一旁对着衙门里的捕头大人问:“这种幕后之人的刑罚应该怎么判……” 不等那捕头说话,夏君妍自己便回道:“我记得闹事聚众斗殴者,笞四十,元凶罪加一等,笞五十。以诈欺官,欺百姓者,同盗贼论处,流三千里。不过她没有得逞,要减二等,便是流放一千里。” 柴县令略有些出神的看着夏君妍,他对本朝律例还没个丫头熟!而衙门的师爷自审案开始便在看律例了,此刻官衙大堂内静了片刻,师爷悄悄走到柴县令身边,回道:“好像夏掌柜说的是对的。” 好像?!柴县令顿时挑了眉。师爷尴尬的笑了笑,此案涉及到斗殴,又涉及到欺诈,律例又这么厚,一时半会儿他也翻不过来啊。 柴县令挥了挥手,让这吃白饭的玩意儿退下!顾他还不如顾夏君妍来当个师爷哩,连伙食都包了。清了清嗓子,拍夏惊堂木,直接宣判。 李春娥一听,什么希望都没了。明明她是大名鼎鼎周记布庄的当家娘子,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转眼间竟成为罪妇被流放一千里,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样绝望的境地。 夏君妍的铺子照旧,而她什么都没了。流放的人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多数都会死在半道上。 李春娥被直接拖去衙门大牢关押,其他诸人按律笞四十,那丫鬟虽是干的传话的活,但实际上做得却是帮凶的事,与元凶比罪减二等,仗六十,徒二年。 夏君妍看着李春娥的背影,她却是很清楚李春娥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以为是的愚弄他人,这样的人最后定会玩火自焚。 李春娥被关押的事立刻传回了周府,周大老爷勃然大怒,原本李胜荣的事给周记的名声抹了黑,李春娥竟又做了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对周记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周大老爷立刻写了休书,周府与李春娥从此各位路人,生死无干。 府里的人哪里敢劝,就连李氏都不曾上门来替李春娥言说一二。一时间,李家对李春娥避之如蛇蝎。但案子的流程必须要见李春娥的家人。周府一封休书与她路人,李氏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回话。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李春娥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从牢房里将手伸出去抓李氏,“流放不会死的,只要给银子打点官爷过一二年我还能回来!姐姐,你去周记账上支银子,我回来后定会百倍的还给姐姐的!” 李氏挣脱着,不断拍打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嫌弃又带着一丝苦恼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认识什么官爷,妹妹只要路上老实些,这流放一千里,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也就过去了。况且周大老爷都将你休了,哪里还有银子啊。我给你带了些吃的穿的,这一路是向北边走,听说哪里比咱们这儿冷,你自己多照顾自己啊。” 李氏送完东西赶紧从牢房离开,她还有儿子,可不能和李春娥在纠缠下去。 “姐姐——”李春娥一声惨叫,但很快也就没了声音。看守的牢头拿了布塞她嘴里,李春娥瞪大了双眼,目呲欲裂,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 三日后,李春娥押往州府。 夏君妍去看了一程,不过在大牢里待了短短三天的时间,李春娥却衰老了几十岁。她手带枷锁,佝偻着身躯跟在衙役后缓缓行走。渐渐的,消失在了夏君妍的视线中。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强硬 回到铺子后,夏君妍并没有露出多少高兴的神色。原本小玉等人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庆祝一番,见夏君妍这番模样,顿时都将笑都收敛了些。 “姑奶奶这是怎么了?李春娥被流放的大快人心,姑奶奶咋看起来还不高兴呢?”钱贵挠着头,他还盘算着几天的晚饭是不是可以多加两个菜,再喝两杯小酒的。 姜小莲和小玉面面相觑,二人皆摇头表示不知。 “这几天掌柜的一直在跟李春娥这件事,当天从衙门出来的时,我瞧掌柜的心情挺好的。怎么今天……”姜小莲微微蹙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所以然来。 小玉干脆道:“我直接问阿夏去,咱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也是无济于事。” 三人商量了一番,齐齐去了后院。书房的门虚掩着,依着身高三人依次探着脑袋往里望去,只见着夏君妍的一个侧影。正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别推了!再推她就该发现了!!”小玉压着声音急道。 姜小莲伸开手表示不是自己。 钱贵不好意的往后退了退,被两个小姑娘瞪了一眼:“边去!” 钱贵:嗻…… “她在干嘛呢。”小玉惦着脚,想要看的清楚些。 姜小莲也眯着眼。 突然里面的人影一动,二人连忙往后跑,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夏君妍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手帕:“这谁的帕子,上面还写着一个玉字啊?” 小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大树后走了出来,一脸吃惊:“我正找帕子呢,竟是掉这儿了。” 演技太浮夸了! 夏君妍挑了挑眉,目光继续朝着院中的大树后望去:“再不出来扣月钱了啊。” 三个臭皮匠总算是挨个走了过来,钱贵狗腿道:“姑奶奶今儿晚上打算吃什么?” 夏君妍知道李春娥一事后给大家很大的鼓励,她当然也希望事情就此结束,但很遗憾,因李春娥一事现在他们牵扯到一位大人物了。虽然之前她也想到过动李春娥就肯定会惊动周大老爷,但没想到对方出手竟然这么快! “这几日秀衣阁那边生意如何?”夏君妍突然一问,钱贵等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夏君妍叹口气,带着小玉和姜小莲便去秀衣阁那边翻账本了。 秀衣阁后绣娘们正在描花色,见到大掌柜来连忙起身福礼,夏君妍鼓励了一会儿众人,便直接去账房,小玉和姜小莲心中打鼓,不知夏君妍到底要做什么。 小玉每日记的都是流水账,每月一汇总交给夏君妍。虽然秀衣阁的商业交易都十分简单,用“收支”两条线基本就能记下,但每月底夏君妍依旧坚持着用现代复试记账法来登账。 此刻小玉见夏君妍翻看流水,立刻道:“七月时接的单子快做完了,现在咱们铺子的生意挺好的,前两天又接了两家娘子初秋的衣裙。” 夏君妍立刻指着一行问道:“这个月的布料送来晚了五天?” “之前下了几场雨,路上不好走,染布坊那边在路上就耽搁了几天。” “于是直接推迟了五天?!”夏君妍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悦了。 姜小莲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神色,悄悄拉一下小玉的衣袖,眼神里充满着不解:你做什么惹着她了? 小玉更是一头雾水。不等她解释,夏君妍微闭了眼,静静做着深呼吸,似也觉得自己刚才语气有些不妥。 “这条路当初你也走了五六次,按理说应该知道只要不是暴雨,最迟两天就能送到。”夏君妍缓缓道:“我反复说过,我们的秀衣阁与旁的铺子不一样,染布坊那边送来布,不仅要点清数量和样式,还要问清楚这一批布是什么时候染出来的,什么时候装的车,我还特地给你制了单子,让你每到一批布都认真填写。但现在单子上只填了数量,布染好的时间呢?” 小玉被问得脸通红。她初掌一个铺子,被兴奋冲晕了头。前阵子又一门心思去关注李春娥和周记去了,布匹送来时急忙忙的点了货就让人走了。夏君妍给她的“布匹进出单”,是个新鲜玩意,她看了只觉得数量对和质量好不就行了吗,染布时间很重要吗? 夏君妍心中叹息,是她强求了。她太急功近利,小玉虽然聪明,但要让她立刻了解现代商业成本时间控制理论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的明白的。 “一家染布坊,只要不出意外,每染好一批布的时间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如果时间上有较大的出入,那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我们这里也要记载好,做到即时了解那边的情况。”夏君妍放柔了语气,“且布匹染好后,时间隔着越久,颜色就越不鲜亮。如果我们手上有很清楚的时间表,就知道库房里的所有的布料分别搁置了多长时间,以后便可以将搁置两年以上的布料做适当降价。” 小玉听着羞愧不已,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学到家了,没想到……“是我大意了。”小玉轻咬着下唇,“好在染布坊离镇也不远,我再去趟。” 夏君妍微微摇头:“不必了。” 见姜小莲和小玉两个好像都被她吓着,夏君妍苦笑道:“这批布应该不是因为下雨才送迟,而是周记给他们施压了。这批布算是给我们的人情,恐怕以后那边都不会再给夏记送布了。” “什么?!”小玉大惊,“李春娥不是已经流放了吗?周记怎么可能!” 姜小莲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夏君妍见她们两个还是一副局中人的模样,解释道:“从一开始,我们的对手就是周记。只因为李春娥掌着云安镇的周记布庄,所以我们才要对付她。李春娥流放并不会影响什么,因为周记还在那里。” “周大老爷是要给李春娥出气?”姜小莲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可笑。 倒是小玉很快明白过来了,顿时道:“这是周记和夏记之间的事,李春娥不过是个小角色。如今周记的名声被李春娥连累,周大老爷直接一封休书休了李春娥,摆明了周记和李家再无关系。但这还不够,因为周记的名声已经受损了,要恢复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只有打压咱们,周记才能放心的喘息。” 夏君妍赞许道:“周记现在要休养生息,有些布庄看起来和周记没关系,但却有周记的股。周记大可以暗中支持这样的布庄来抢我们的生意,同时在控制源头的染布庄直接卡死我们的布匹。我们没有自己染布坊,所有的布料都要靠从旁的地方购来。只要在这里卡一下,对咱们算是是釜底抽薪了。” 不愧是周大老爷,比起李春娥那样愚蠢的价格战,他直接利用了自己的优势从源头扼杀了秀衣阁,而这样大的手笔也只能周大老爷亲自出面才能做得到。 当初夏君妍与聚福楼的孙大掌柜正面交锋败下阵来后,她便对这些真正的东家绕着走。所以她一直想要避免与周记硬碰硬,但李春娥的咄咄逼人让她不得不也使出强硬的手段。 如果她只是抢枪周记的生意,周大老爷并不会计较。但如今她利用舆论直接抹黑了周记这个品牌,让周记的口碑跌入了最低点,夏君妍都估摸着周大老爷现在的脸估计也黑成碳了。 姜小莲倒吸一口凉气。 她光顾着夏君妍和李春娥之间的私仇了,还以为这段时间来夏君妍所做的都是为了报仇,没想到她真的只是一直在做生意而已。姜小莲立刻想到了当初夏君妍对钱贵打趣说——“你小子的难道就拿个李春娥当对手?”如果不是李春娥和夏君妍竞争,估计夏君妍真的不会在乎李春娥这种角色。 “如果我猜得不错,周大老爷哪怕是拼着云安镇的周记关门,也要先毁了我的秀衣阁。”夏君妍叹口气,她最不愿意看的局面终于要发生了吗。 “其实……周大老爷会不会是在气头上?”姜小莲小心道,“这样做两败俱伤对他也没好处啊。” “两败俱伤?”夏君妍哭笑不得,“周记遍布两府七县。他们的每一次小动作,我们都要全力以赴。说两败俱伤,真是太抬举我们自己了。”正如李春娥虽然只是简单的降价,但她就必须绕这么多的圈子与她斗。 一力降十会,便是如此。 众人因李春娥被处置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面对周记的绝对强硬,夏记的供货渠道大受打击。 姜小莲敏锐的发现,夏君妍又恢复到了早出晚归的日子了,忙的整天都看不到人影。更奇怪的是,夏君妍在这样忙碌的时候竟然答应了陈夫人在女学做第二次讲学。 而这一次,夏君妍对陈夫人提了一个建议:“书院讲学,旨在教化于民。女学中的小姐们平日里接受夫人的教导,这次讲学不如邀请女学外的娘子小姐一同来听。正如夫子的青云书院那般,我听说时常有山中人家携家带口前去求学。” 陈夫人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是这样的讲学怕是要更辛苦了。” 夏君妍立刻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虽算不得是什么老师,但也希望将平日所学与众人分享。” 这段日子以来,陈夫人知道这位夏掌柜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她敢这样建议,自然是有了准备。况且夏君妍在讲学之前也会将教案拿给她过目。陈夫人一直致力于让女学与书院同步,既然夏君妍要帮她迈出这一步,陈夫人想了想,慎重的点头道:“那就请阿夏多费心了。” 莫如深这段日子,几乎每天都能在路上遇到来去匆匆的夏君妍。 “阿夏的话本子似乎还没写完啊。”莫如深道。 夏君妍一愣,颇为惊奇的看着莫如深——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吗? 可莫如深在说了那句话后又保持沉默了,夏君妍觉得他是知道了。当铺子里所有人都焦虑怎么面对周记的时候,莫如深却直接猜到了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是啊,不过快写好了。” “最近衙门不是很忙。” “那真是……太好了!” 夏君妍笑的十分灿烂。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如此想着,不免又抬头瞧了莫如深一眼。捂脸,莫大哥好帅哦,看着好补血,他还和她心有灵犀,这种感觉真好。 莫如深心里却道:这小妞又开始冒坏泡泡了,不当内卫真是屈才。奇怪,为什么老盯着他,不要再看啦!片刻的沉默后,莫如深红着耳朵根子疾步走开。而夏君妍还站在原地冲着他的背影傻笑,莫如深瞧了一眼,飞快的扭回头,紧接着,脸也红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律法 比起第一次来讲学,这一次夏君妍明显感受到女学众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第一次若不是她主动去与人说些什么,女学里的娘子们在非必要时是不会与她闲聊的。而现在,夏君妍依旧穿着那身大礼服,在步入回廊前,司赞娘子已经在阶梯下站了一会儿了,见她前来,主动迈了两步,迎接道:“前日听夫人说先生要来,学堂内已经都布置妥当。” 夏君妍点点头,与司赞司会二位娘子互相见过礼后,便一道走向学堂。再次经过这条回廊时,夏君妍脚步不免轻快了几分。 “先生今天继续讲算经吗?”司赞娘子问道。 夏君妍道:“今天邀了女学外的娘子小姐们前来,若讲算经怕是又要重头讲起。” 司赞娘子想了会儿,觉得是这个理。毕竟经过陈夫人一层层的筛选,能进女学的小姐们虽然是看家世,但小姐们本身也都是聪慧的才被选进来。就这样,听算经怕是都要吃力,更何况是外面的那些娘子小姐们。 早在七天前,夏君妍便将教案递给陈夫人了。但她不知道的是,比起陈夫人,陈夫子对她的教案兴趣更大,并且偷偷的在青云书院那边也开始实行教案模式。 比起讲学的现场记录,教案显然更像是有条理的大纲。教案与讲学的记录合在一起归纳成册子,便是书院一笔宝贵的财富,也方便后来人翻阅。 所以这一次夏君妍要做第二次讲学,而且还是社会性质的公开时,陈夫子第一时间便跑到陈夫人这里来。美其名曰担心这位新鲜出炉的夏先生心大了,所以来把把关。 陈夫人得意一笑,当初办女学时她可是唯一一个看好夏君妍的,就连陈夫子也没把夏君妍当回事。但现在怎么着?她才是正宗的伯乐啊,哈哈哈哈哈。 虽然离辰时(7点)尚早,但当黄真儿等人知道是夏君妍来时,都早早的等在学堂里了。夏君妍见到学堂已有四五个学生时也吃了一惊。 黄真儿一行齐齐行礼:“先生早。” 夏君妍愣了一下,待遇一下子提的这么高她有些接受不了了,冒着些傻气的回道:“你们也早,这么早来吃早饭了吗?” 几个女学生互瞧了一眼,夏君妍给她们的印象最深的自然是上次讲学,只是没想到在讲台下的夏先生竟然也有这么呆的一面啊,均掩面浅笑。 黄真儿俏皮笑道:“来之前便用过了。先生今儿要讲什么?昨天我们便看见瑞珠她们在布置学堂,听说今天还有隔壁县的娘子和小姐们要来?” “是啊。”夏君妍道,“这也是夫人的意思的,书院本就担着传道解惑之责。若是有旁人想来听,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 古代书院的讲学素来都有两种模式:一种是专业的学术研讨,这是关起门来内部讨论的;第二种便是社会性讲学,周围的老百姓都能来听。 黄真儿等人之前只是推测,但现在亲耳听到夏君妍这么说,心里更加的震撼。多数的大儒都是在经历过十数次的讲学后,才敢邀请外面的老百姓来听。毕竟民智未开,外面那些平头百姓大字不识的几个,给这种人讲学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陆续也有镇上的娘子带着自家闺女来了。因夏君妍第一次讲学后名气大涨,此刻来的人都是好奇心胜过鄙夷之情。人家夏掌柜年纪不到双十,就能在女学讲学了,还不止一次,她们又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资本来鄙视她呢。 周记里,周大老爷亲自坐镇。曹掌柜因万府一事没有办利落,暂时被周大老爷送回家呆着了。此刻孙掌柜一个人弯着腰站在下面,背后早已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努力沉着声音说道:“染布坊那边已经不再对夏记送任何布料,哪怕是破布头,宁可烧了,也不会让夏记拿到。” 周大老爷若有所思道:“我听说今天那个夏君妍要去什么女学讲学?”他向来不关注这些,他只有两个女儿都还不到十岁。要不是夏君妍出手太狠,他也不会在乎这种小角色,毕竟云安镇上多一家布庄少一家对周记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影响。想到这里不免又对李春娥那个蠢女人动了怒,亏他还特地将云安镇的布庄交给她来打理,结果这姓李的一家子三天两头都给周记找事。原本还顾忌着糟糠之妻下堂对周记这样的大户人家面上不好看,但如今出了这样事,周大老爷恨不得在写休书之前在抽李春娥一鞭子! “是今天。都是些女流前去,应该也是冲着陈夫人的面子。”孙掌柜原本也不会对这种女子之事上心,奈何夏君妍之前把周记坑的实在是惨,孙掌柜可不敢在小看她。 “在这种时候她讲什么学?” 比起李春娥的盲目自大,周大老爷自然小心的多。周记和夏记第一次交手,竟然是周记输的一塌糊涂,从这一点来看,他就应该明白现在他的对手恐怕比那些做了几十年的老掌柜还要难缠。这世上从来不缺奇女子,搁前始皇帝那会儿,中原最大的商人是一位寡妇!当初始皇帝收天下兵,唯独这位寡妇在始皇帝的默许下还拥有自己护卫,以此来保护她的商队。寡妇巴清去世后,始皇帝还为她筑了一座怀清台,以此来表彰这位巴清对朝廷的贡献。 周大老爷虽然没走科举仕途,但看的书也不少,所听所闻也比旁人要多得多。巴清的故事或许许多人不知道,但凡是在生意场中浸淫多年的老手或多或少都听过。有人说这不过是个传奇,那会儿根本没这个人,但周大老爷却觉得就算史书上写的有些夸张,但生意场中如巴清这样的女子肯定是有的。 眼前,他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位小巴清。 孙掌柜小声道:“拙荆今天也去了女学,我估摸着到了晌午应该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我去问问她。” 周大老爷点点头。又将有入有周记股的布庄掌柜挨个叫来询问最近的生意情况,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后,这才略略松口气。 他的策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没有布,任凭夏君妍那边绣娘的手艺再巧,也没法子开张了。 女学中,陈夫人早早的坐在了一个视野好的位置。陈夫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依旧站在上次的那个石门后,努力竖着耳朵听学堂内的动静。 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笑,陈夫子心里痒痒的,趁着没什么人注意,悄悄探出个脑袋望夏君妍那边瞧去,原来今天夏君妍带来好几副滑稽的人物画像来。 只听夏君妍缓缓道:“律者,训铨,训法也。古语云若无规矩,不成方圆……是谓刑罚不可弛於国,笞捶不得废於家……” 这丫头竟然再讲律法!! 陈夫子的眼睛都瞪圆了,脚下一个不稳,差点直接摔到! “在这里我想问几个问题,看各位娘子并小姐们是否清楚。若有骗子来讹诈大家的钱财,扭送官府后,除了原本被讹的钱财外,这骗子还应赔偿多少银钱?” 诸娘子小姐们皆有些好奇的相互看看,有些拿不准夏君妍这个问题的意思。 夏君妍又道:“村中吃水紧张,村东头的将村西头的菜地给毁了,又打伤了村西头的人,闹到衙门去后,除了案律打板子外,还要做些什么赔偿?” “家里老人先去,兄弟分家时按律应当是个什么章程。” “各位娘子家中亦有奴仆,如果遇到那黑了良心的人牙子将骗来的丫头来发卖,娘子家里应该如何应对?” 不同的问题,夏君妍配了不同的插画。问一个翻一页,娘子们听着颇有意思。起先陈夫子还惊讶,朝廷的律例岂是儿戏,连书院那边这门课都是重中之重来。可如今听到夏君妍说的竟然都是一些平常鸡毛蒜皮的小事,陈夫子顿时缓了口气。但当他再扫一眼学堂内的那些娘子们时,显然这几个问题与她们的生活紧密相连,一个个都认真的看着台上的夏君妍。 这年头不让打官司不让请讼师,但从未禁止过书院去讲律法。但这也只限于书院,在女学讲律法,说说出去不仅是天方夜谭更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一介女流也要学这些?!真是笑话! 可夏君妍讲了,不仅讲了,她还举例子了!还都是和大家息息相关的,什么家中买卖奴仆问题,村中斗殴纷争问题,最后她还特地讲明了关于户律中的女子嫁妆的问题。 这些处于后宅的娘子小姐们,起先还觉得说嫁妆这种事有些害羞。但到底这是关系到她们一辈子的大事,见夏君妍神色坦荡,且女学里也没有男子,一个个的又专心听了起来。 哪怕是她们一辈子都用不上今天所听的知识,但知道了比不知道,心里要更踏实些。今天的讲学中并没有设下都讲,夏君妍直接众人提出自己想知道的地方或者听不懂的地方。娘子们从未觉得时辰过得如此之快,只感觉还没听多久,竟已经到了巳时末(11点)。 直到司会娘子走出来击响云板后,还有娘子不舍的离开。 孙掌柜在家里焦急的等待着,心道依着时辰自家婆娘早该回了。他是特地交过了自家娘子一定要仔细听夏君妍今儿到底讲了什么,以及女学里到底来了什么人。 结果这都快午时了,孙娘子还未归家。孙掌柜急的恨不得直接去女学捉人,又在屋里坐了一刻钟,总算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 不等他问话,孙娘子一脸兴奋的对他道:“你可不知道,那位夏先生可真是有个学问的!” 夏……先……生…… 早上自家婆娘还是称呼夏君妍为那个商家女,现在就变成先生了。 孙掌柜默默的别过头,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帮忙 在周记布庄的强势封锁下,从八月中旬到八月末,整整十五天,夏记没有拿到一匹新布!眼看着库存布匹越来越少,小玉等人只能干着急。这些布料只够裁万府三少奶奶的衣裙,剩下的便只是一些碎布料了。 “八月十九时,我去了石岗村那边的染布坊。一听是我们夏记要布匹,要不说正好没了,要么就是还没染好。”小玉叹道,“我外祖还住在那边,要不是舅舅带我找过去,说不定连门都不让进。他们掌柜倒也算是个实心人,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私下里对我说至少在这两府七县内,咱们还是不要做布料生意了,否则也是竹篮打水,白费功夫。” “周记欺人太甚!”钱贵气的拍了桌子,“周大老爷那么大个东家,心眼竟然这么小!况且这件事归根结底还不是他自己的婆娘惹出来的,凭什么最后是咱们倒霉啊!” 这时姜小莲突然道:“要不咱们找几个生脸孔去买布?只要不说是夏记就好啦。” 小玉摇摇头:“周记放了话,所有染布坊的布料只供周记和他指定的布庄。倒是也有一些小作坊,但那些布的质量太差,咱们也用不上啊。” 有些名气的染布坊并不多,小玉在这上面是下过功夫的。云安镇附近的只有三家染布坊,而其中只有一家的布才算得上是精品,其他两家的布能入镇上娘子的眼,但例如万府这样的财主府里也都是看不上的。下面村里的一些作坊提供布多是农妇们穿的,和秀衣阁的定位不相符。若想脱离周记的势力,那就必须套上马车,走上三天三夜去外地的染布坊了,可这样一来,成本太高,秀衣阁也撑不住。 一直到隔壁桌旁的夏君妍将账本看完后,小玉几人依旧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倒是一直守在隔壁食铺的何大牛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见到夏君妍后规矩行了一礼,说道:“赵家娘子想见掌柜的,说是有要事相商,让我过来问问掌柜的是否有空。” 夏君妍见秀衣阁这边还是老问题,便干脆合上了账本,说道:“我去看看。” 和镇上许多其他娘子一样,赵家娘子一开始并不喜欢夏君妍这个人,总觉得这村姑不安分又太要强,毕竟女子还是以娴静为美。而夏君妍的个性太过鲜明,给人有一种不舒服的侵略感。 本以为这村姑在镇上待不了几日就会被赶回乡下,谁料她的夏记生意竟然越做越大,夏君妍不仅没有消沉下去,反而越来越活跃了。渐渐的,众人也就习惯了云安镇上有这么个泼辣的女掌柜存在。有时候还觉得有这么个人也挺好的,至少因为夏君妍的到来,这镇上的新鲜事也多了不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小玩意也多了一些。 可谁也没想到这位不断活跃的女掌柜,竟然活跃到了女学中!镇上的娘子们各个都大吃一惊,如果说以前提到夏君妍都是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就算她为众人带来了许多新奇事物,但终归是游离在主流圈子之外,而现在…… “夏先生,我现在来可没打扰到您的正事吧。”赵家娘子送上了一盒小点心当见面礼。 夏君妍请她去后院的厅堂小坐,笑道:“我这儿前后里外都有伙计忙,我每天也就是走走看看,正闲着呢。娘子一路走来可是晒着了,虽然比不得夏天,但秋老虎可厉害着呢。” 赵家娘子又陪着说了会儿闲话,这才转而说道正事。 “夏先生贵人事忙,依着平常我也不敢来叨扰。只是眼下有一事实在是急了,家里的老妈子也都大字不是的几个,实在不知该找谁商量。想着夏先生学问好,便想来请教一二。” 夏君妍替她倒了杯茶,柔声道:“怎么了?” 赵家娘子要问的确是一件阴私之事:“不瞒夏先生,我娘家有个妹子,打小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前几年刚嫁了出去,哎……说到底也是件家丑。许是家里宠过了,性子有些要强。前阵子不知怎地竟和夫家闹了起来,那家人也是个硬脾气,竟嚷着要写休书。您说说,这宁拆是座庙不拆一桩亲,娘家人劝也劝过,但那家人就嚷着要休。我娘老子年纪也大了,见那二人也是的确过不下去,妹子继续待在旁人家里也是白受蹉跎。但当初双方嫁娶本就是互不相欠,我那妹子不过是脾气硬了些,凭什么要被这样白白休掉,既然过不下去,也要挣个和离。” 赵家娘子顿了顿,有些期盼的看着夏君妍道,“上次听夏先生讲了关于嫁妆的律例,我便想来问问,这休妻与和离在朝廷里可有什么说法么?” 这年头没有讼师,而书院里的那些读书人各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就算他们懂律例也不会招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因事关女子,赵家娘子也不会去问那些书生。想来想去,在这云安镇上懂律例,学问又好,看起来为人也热心嘴巴也紧的,竟只有夏君妍一个。 赵家娘子与自家男人商量了一圈,决定来碰碰运气。 夏君妍道:“你那娘家妹子可犯“七出”之一?” 赵家娘子有些为难道:“夏先生您也知道,这女子就没有个不爱妒的。哪怕是那些大府里的夫人呢,总也会对自家男人捻个酸吃个醋。” “只有嫉妒这一条?” 赵家娘子点头道:“我那妹子虽然是性子要强,但平日侍奉公婆,各种孝敬也是一丝都不敢怠慢,就是好个妒忌。” 谁料夏君妍顿时松口气,笑道:“那便不算什么了。” 赵家娘子没想到她竟这么轻松。当初她与自家男人在家里商量时,只觉得这“妒忌”一说最难把握,只要男人咬定了说你不贤,旁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夏君妍道:“我且问娘子,在“七出”所谓的女子妒忌,都是一个女人妒忌另一个人获得了自己男人的喜爱?” 赵家娘子脸一红,虽然她已成亲多年,但这般直白的问题还是有些招架不住。而夏先生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说这些情啊爱的一点都不避讳。硬着头皮道:“自然是如此。” “娘子可知道,若一个男人没有功名,就只能守着自家婆娘过日子。若是擅自纳妾,是要被官府打板子的。虽然纳妾这种事一向都是民不告官不究,可一旦被人告上了官府,那就是罪过了。令妹可不是妒忌,而是关心自家男人的名声啊。拼着旁人说她不贤惠,也不能让自家男人被官老爷们打板子。自古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令妹便是走的此道。” 赵家娘子听呆了。 怎么这话到了夏先生嘴里,她妹妹那妒忌的性子竟是一件好事了?而且夏先生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朝廷的律例里也明确写了,若女子无“七出”中的任何一项,其夫擅自休妻,是要在衙门牢里徒一年。”夏君妍笑道,“令妹可有子女?” “有,一儿一女哩。” “可身患恶疾?” “她身子一向都好着呢。” “可有淫-秽,哆言、窃盗之行?” “这哪儿敢啊,都是规规矩矩的人。” “那便只能和离了。”夏君妍道,“若是夫家非要写休书,便请他在衙门大牢里呆上一年吧。” 赵家娘子楞呆呆的望着夏君妍,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起身福一礼,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这真是……真是……夏先生,您果然大才!!” 夏君妍不好意思的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娘子赶紧起来,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不用行这样的大礼。” 赵家娘子却觉得自己来时带的那盒子点心简直就是寒酸的过分,可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谢礼。只能再三称谢,决定回去后立刻就将夏君妍今天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学给娘家人听。 虽然这时依旧讲究的是人治,但只要不是彻底昏庸的官老爷,断案还是要有凭据的,毕竟每一桩案子都要正理成档子,以备上面来查阅。 赵家娘子来问律例上的说法,若最后两家人真的闹上了公堂,他们也有底气!三日后,赵家娘子亲自带了个大礼盒前来,又在夏记食铺订了一桌席面送到赵家。 “之前的事真是谢谢夏先生了。”赵家娘子一脸感慨,“哦对了,我听说您还开了家成衣铺子,能去看看么?” “去看看也行,就是有些不凑巧,我那铺子现在不剩多少布了。”夏君妍有些无奈道。 “果然是夏先生啊。不仅学问好,连生意都这么红火。”赵家娘子还不知秀衣阁没布的内部,只当夏君妍那边生意太好布不够用了。 “这也多亏了大家肯赏脸。”夏君妍还是领着赵家娘子去了秀衣阁,“所说布可能要晚些送来,但娘子不妨先看看图,有喜欢的也能先定下来。” “行啊。”赵家娘子一口便应下。当日她将夏君妍那番话学给了娘家兄弟听后,娘家人顿时去了妹妹夫家给妹妹壮声势。直嚷着就算闹到官府也是他们家有理,更是直接扔了朝廷律例里的原文,硬是把那家人给吓住了。大家都是平头百姓不识得几个字,突然对方都会用律例了,那自然是受过读书人的指点。那家人一看赵家娘子的娘家背后有读书人撑腰,到底是没敢闹上公堂,好声好气的请对方坐下,客客气气的商量着。 “夏先生这儿的布摸起来真不错。”赵家娘子现在是满心眼的佩服夏君妍。休妻和离那么大的事,可经夏先生那么一说,让人听着顿时安心不少。更何况之前就算不待见夏君妍的时候,但对她开的食铺里的饭食也是没的说,就算口味不和,但分量却一直都是足的,足见她做生意是个实心人。 “我听说万家三少奶奶也在您这儿做了一身衣裙?” “是啊。”夏君妍笑道,“三少奶奶人特别和气,说是瞧着我们这儿的花色颇为新鲜,便想来尝个鲜。现在绣娘们正在裁的便是三少奶奶的那两身。” 连万府的少奶奶都来裁衣服了,赵家娘子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道:“我瞧这身不错,大约什么时候能裁出来呢?” “这可真不巧,布没回来。”夏君妍说着,无奈叹道,“不瞒娘子说,我这秀衣阁原本就不打算做什么大买卖,但要少而精,每一件做出来的衣裳,不说穿个十年八年,至少四年五年都是洗不坏的。最近也不知怎的,好几批送来的布摸起来就是没有原来的好,您说我这忙里忙外好不容易做了些口碑,万一让布给我砸了招牌,我要找谁哭去啊。” 赵家娘子一听这话也不由蹙起了眉,颇有些同感道:“那些个染布坊专好欺负生面孔,拿些以次充好废布来糊弄人,也只有大些的布庄他们才不敢这样做。” “可不是。”夏君妍道,“所以啊,我宁可不做这买卖,也不能拿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布来做衣裳。娘子若是等得,不如先定下样式,我再去催催他们,一但拿了好料子,就立刻通知娘子您来挑。” 人就是这样,当你认为他好的时候,说什么话都觉得顺耳。赵家娘子倒也不缺这一件衣裳,但夏君妍帮了她一个大忙,也该与夏君妍走动走动,便道:“那我就麻烦夏先生了,就这个样式吧,等布料来了再裁。” “好。”夏君妍点点头,将单子写好交给小玉。 小玉心中纳闷,秀衣阁都快成无米之炊了,阿夏竟然还要继续接单子,……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破局 茶楼的雅间里,曹掌柜请了老友孙掌柜来喝几杯,也是打听周记最近的情况。 “秀衣阁已经没招了,不愧是大东家亲自出马,这招釜底抽薪真是玩的漂亮。你看,再过几天我是不是也能回铺子上去了?” 孙掌柜坐在一旁对着一碟子点心些出神。 “怎么了?”曹掌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孙掌柜猛地回神,脸色却不怎么好:“最近秀衣阁那边的确没什么动静了,但夏记食铺可兴旺着呢。” “我当是什么。”曹掌柜轻松道,“这食铺是夏掌柜的根本,当初聚福楼醉仙楼两位大东家都没将她的食铺给压下去。如今秀衣阁眼看着是不行了,还不行夏掌柜给自己找个退路?只要她不染指布庄,随她开什么铺子,都与你我无关。”又想到李春娥那事,曹掌柜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学,啊,那位……得陇望蜀可不好,别想着连别人食铺的生意都给夺了。” “我哪有这样的心思!”孙掌柜立刻道,“大家都是做买卖的,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与那夏掌柜远日无缘近日无仇的,把她活命的营生给夺了,我傻啊!”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曹掌柜道,“你趁着这几日东家心情好的时候给我递个信儿,我也不能老在家里窝着啊。” 孙掌柜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可秀衣阁明摆着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个什么劲儿。干脆猛地喝了一杯茶定下心神:“成,这几天我帮你注意下。” 将万府三少奶奶的衣裙送去后,秀衣阁所有的单子算是彻底积压了。小玉这一个月叹的气比一年还要多。 “别叹了,当心变老哦。”夏君妍身手捏了一下小玉的嫩脸蛋,“小心变成老太婆不漂亮啦。” “哎……”小玉垂着头,“这么多的单子,刨开其他,咱们至少能赚二十两白银,二十两啊!!就这么被压着了……哎!” “掌柜的,刚才镇上吴家娘子给您下了帖子,请您去吴府听戏说话呢。”姜小莲匆匆而来,将帖子递给夏君妍。 小玉哀怨的瞅了她一眼:“阿夏啊,你最近的帖子是不是越来越多了?”——你丫的整体这边逛逛那边聊聊的,真的不打算再管秀衣阁了吗!! “还行吧。”夏君妍扫了一眼,见帖子上写的是吴府备下了些味道不错的点心,除了夏君妍外,还邀了另外两府娘子一去打麻将。 “上次娘子们聚一起打叶子戏,我瞧着这叶子戏的玩法花样并不多,便给吴家娘子送了一副竹制的麻将过去。”夏君妍笑的很内敛,“这几天吴娘子玩的正兴起,也许还有些规矩不太懂,便让我再去说说。”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吧。”小玉横了她一眼。 “哎,你和小莲都不打,钱贵那家伙是怕了这玩意儿。”夏君妍无奈摊开手。钱贵赌坊出身,虽然以前不曾见过麻将这种游戏,但初一见到便眼冒精光并深深明白了它的魅力,但下一刻就蹦的离它三尺远,生怕夏君妍是不是又想起当初刘五的事而迁怒与他。 要么说麻将是国粹呢。之前为了扩大交际圈,夏君妍自认自己是想了各种方法,什么送点心呀,熟人就给优惠折扣啊,结果都不及一副麻将…… 秀衣阁的生意越来越差,但夏君妍的人缘却越来越好了。懂得多,又会玩,更别提她还会打麻将了。不像其他娘子被后宅之事绊住,也不像闺阁小姐们那样行动不便,凡是遇到三缺一的,去请夏掌柜十有八-九都是有时间来的。 牌桌上,赵家娘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衣裙还没做好,不由问:“上次在夏先生哪儿订的一身衣裙,这都过去七天了,还没信么?” 夏君妍愁眉苦脸:“哎,我算是着了道了。那染布坊好像成心和我作对似得,就没送一块好料子来!我估摸我那秀衣阁再撑个几天就要关门大吉啦。”说着,随手仍出了一筒。 “碰了。”吴家娘子抹着牌,接过话茬,“您可别关门。上次我回娘家时让闺女穿的就是夏先生那边裁的衣裳,各个都说花色好,我还打算过几天也给自己裁一件穿着呢。样式都看了好几遍了,就等着夏先生那边的米下锅。” “若是实在不行……”夏君妍叹口气,“娘子不如自己去买布,我这里帮忙裁一下便是了。” 吴娘子道:“那怎么行呢。咱们跟先生虽然熟,但也不能让先生您亏本做买卖啊。”手中三条打出。话音未落,黄娘子胡牌了。 “三家通吃,娘子今儿手气够旺啊。”吴娘子笑道。 黄娘子含蓄的笑了笑,有意岔开话题。一抬头见到坐在对家的夏君妍,微微压低了声音:“旁的布庄能买到好料子?” 谁料夏君妍却笑的很有深意:“布肯定是能买到的,至于好料子么……呵呵呵……” “先生别打哑语呀。”赵家娘子有些着急的问道。 夏君妍一边码着牌:“我只知道我手上是没有好料子的。我那秀衣阁裁各家娘子衣裳的料子是一点麻布都不会搀进去的,布料摸起来十分柔和。这段日子染布坊送来的料子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可能是欺负我面生故意不把好料子给我吧。镇上其他布庄都是经年的老买卖人了,咳……这同行是冤家,我也不好说什么,是吧。来来,继续玩牌,说这些事儿挺没心情的。” 三位娘子默默对视了一眼,——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后面的牌打的也没那么专心了,随意打了两圈,见时辰也不早了,便各自回府去。 “刚才夏先生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家娘子与黄娘子是邻居,回去的路上不由细细讨论起来。 算起来几人当中黄娘子是最先与夏君妍接触的,自觉比其他人更要了解她。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道:“你别看先生是女流,做起买卖来却是格外爽利。她懂得也多,一般二般的买卖人都糊弄不了她。” “你的意思是……?” “当初夏先生开食铺的时候遇到几次闹事的事儿,你知道吧?” 赵家娘子连忙点头。 “当时就是有人眼红她买卖做好的,故意顾的人来找茬。我捉摸着吧,这次先生的秀衣阁八成也是被人盯上了。” “怎么会这样!”赵家娘子一惊,“到底会是谁?” “还能有谁啊,肯定是其他的布庄呗。”黄娘子一副女中诸葛的模样胸有成竹道,“之前李春娥的事闹的那样大,说是李春娥勾结赌坊的人,你或许不知道,当初赌坊的刘五和夏先生也是有私仇的。” 赵家娘子以前的确没有关注过夏君妍的旧闻,此刻一脸好奇的望着黄娘子。 黄娘子得意道:“说起来那个刘五的确不是个东西,以为夏先生一介孤女就好欺负,谁料最后栽了个大跟头。只是没想到这件事里李春娥竟然也有牵连,只是当初没查出来,最近才又被翻了起来。” “会不会是……”赵家娘子见四顾无人,但也小心做了个口吻——“夏……先……生翻出来的?” “谁知道呢。”黄娘子道,“县令老爷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去拿周记的当家娘子,你只看她最后竟然被判了流刑,就知道当初的事肯定小不了!” 直到回了府,赵家娘子还在回味刚才的八卦。依着黄娘子的说法,当初李春娥说不定和刘五一起陷害过夏先生,而夏先生终于找齐了证据让衙门判了李春娥流刑。李春娥是周记的当家娘子,夏先生的秀衣阁之前开的好好的,可在李春娥流放之后就突然就没布了…… 这不是明摆着周记要给李春娥报仇,故意打压秀衣阁么! 赵家娘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第二天去黄娘子家串门时,不由说起了自己的猜测,嘴里还有些气愤道:“周记仗着家大业大,连李春娥那种坏了良心的恶妇都要护着,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黄娘子却道:“这也只是你我的猜测。说不准真相就是夏先生自己说的那样,染布坊送来的布她都看不上罢了。” “夏先生看不上的布,结果其他布庄的掌柜却买了下来,还裁成衣裳卖给咱们,这是把咱们当什么了?欺负着咱们不认识几个字,什么破布烂布都扔给咱们呢!” 黄娘子听着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夏先生也是做得布庄生意,她宁可压着单子不裁也不用次一等的布,但其他布庄呢?夏先生说,她做的都是熟人生意,若是这布出了岔子,不仅买卖没得做,怕是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才要更加谨慎。其他布庄的那些个掌柜可没有跟她们在一张桌子上抹过牌,也不曾有过什么私下里的好交情。 赵家娘子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拉着黄娘子道:“我就觉得前几日我去周记那边拿的一匹布,摸起来好像不如以前柔顺了。娘子你见识多,不如帮我掌掌眼?” 被她这么一问,黄娘子也不由地开始怀疑了起来。秀衣阁的单子多,她们目共睹。夏先生放着这么好生意不做,要么就是布不行;要么就是被周记故意压着了,还因为李春娥那种恶妇。可不管是那一样,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周记里,孙掌柜直愣愣的盯着手里的账本子,手都有些微微打颤,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又来了?!这才安生几天啊!”孙掌柜头疼的往后一仰,都有些羡慕还待在家里的曹掌柜了,至少这摊子事他不必管了。 明明秀衣阁都连着好几天没开张了,但周记连同镇上其他布庄这几天的生意都十分惨淡。顶多有人来问问,却没有买的意思。孙掌柜觉得自己夹在周记和夏记中间,和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没什么差别了。那夏掌柜年纪小小的,怎么就这么难对付呢! “你们觉得周大老爷对咱们这么狠,一匹布都不让咱们拿到,到底是因为什么?”夏君妍关了秀衣阁的门,无事一身轻的与小玉几人讲着这几日的见闻。 “还不是因为姑奶奶您之前把周记摸黑的太厉害了呗。”钱贵说到这事儿还有些小兴奋,“周记的布都不干净了,周大老爷那里还坐得住啊。” 夏君妍剥着花生米,带着几分认真的对小玉道:“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慌张,只要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的理,你就能发现其中的关键之处。其实说周大老爷是恼羞成怒,不如说他是害怕了。如果周记的招牌继续臭下去,纵有万贯家财,也敌不过人言可畏。既然他这么害怕,咱们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周记想要秀衣阁关门大吉,她就用这小小秀衣阁来毁你十几年来积累下来的名声。没了秀衣阁她还能做食铺生意,而周记却是周大老爷一生的心血。或许他有大把的银钱可以东山再起,但周记这块经营了十几年的招牌却是彻底的臭了。 “以前我总说做买卖嘛,虽然竞争也是无法避免的,但终归也要讲究个和气生财。可当旁人要连你的饭碗都给砸的时候,就不用再和他客气了!” 姜小莲听得得背脊一寒,从来都笑呵呵的夏君妍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以前就算旁人再怎么来铺子里闹,都不见她真的动怒,但周记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中间又夹裹着和李春娥之间的恩怨,姜小莲觉得,哪怕是尊泥菩萨呢也该动几分怒火了,也不怪此刻夏君妍都拿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来了。 而连姜小莲都看得出夏君妍最近心情不太好,更别提莫如深了。莫内卫一直在衙门里耐心的等着,可一连等了快小半月了都不见了他夏主子来召唤他。 莫如深有些小郁闷。 虽然他知道夏小妞一直都是个独立要强的个性,可这种紧要关头哪有让女人出去顶着的,是男人就该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罩着!可夏小妞一直不开口,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拙计肿么办! “莫头儿。”吴大吵吵嚷嚷着走了来,眼瞧着莫如深一张脸冷的跟什么似得,连忙规矩道,“县令大人找您。”瞧见他心情不爽,吴大也不敢多磨蹭,传完了话赶紧溜了。 等莫如深到了偏厅,一身家常衣裳的柴县令竟一脸幽怨的盯着他,仿佛还有些小委屈:“这几日你可见着那个夏丫头了?” 不提还好,一提莫如深的气压更低了:“不曾见到。” 柴县令幽幽叹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几日镇上起了一股传言,说是各大布庄以次充好,拿次等布料去糊弄人,这事牵扯到了不少府。本官便想着,那夏家丫头好像也开了一家布庄。本官已让人去将各布庄里的布匹取了些来,若是她得空,不如来县衙帮本官掌个眼,看看这些布到底是好是坏。” “这样似乎不妥,事关布庄,她理应避嫌才是。”我家夏小妞才不要趟这种浑水哩!莫如深果断拒绝了。 柴县令心道:我就知道你俩有猫腻!哼! “我也不独请了她一人来,自然还请了不同的绣娘来分别辨认。莫要推辞,快去办差!”柴县令摸着胡须,都快咆哮了:要说这股传言里没有夏君妍的手笔,那才有鬼啊!说不定她早就想让本官去请她来了,哼哼哼!! 能去看夏君妍自然是高兴的,更何况这一次还师出有名,莫如深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些。 “莫大哥好久不见啊。”夏君妍一如既往的热情迎接。 哪里是他好久不见,明明是这小妞整日不是去了这家娘子府上,就是去了那家娘子府上。以前二人还能凑一起吃个晚饭,这段日子以来,他就没见她闲下来过。 莫如深看了一眼夏君妍,这小没良心的还小笑的那么开心!随淡淡道:“县令大人让我来请你去一趟衙门,帮忙辨认一下布匹。” 夏君妍道:“好啊。”又朝着莫如深走近了些,抬手比划了一下,弯着眼睛笑道:“莫大哥,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些?” 好像是……高点了,个头差不多到他胸膛了。莫如深借着机会赶紧仔细打量了一下夏君妍,这小妞不仅高了点而且还瘦了!! 怎么瘦了呢! 他的夏小妞这段日子被人欺负的很惨很惨吗?! 莫如深心中的那点小别扭立刻烟消云散,转而道:“若是遇着麻烦事也不必瞒着,县令老爷还是明事理的。” 夏君妍接的很快:“我知道啊,莫大哥你也在衙门里啊。” 既然知道我在衙门里,还一个人死抗!莫如深颇为无奈,领着夏君妍去见柴县令。 柴县令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到夏君妍来,也没什么废话,直接让人把布给抬了出来。夏君妍每一匹都看的很认真,一刻后,回道:“大人若只查布庄,或许这一批的布是好的,可下一批是好是坏又拿不准了,无法消除镇上娘子们的疑惑。” “以夏掌柜之见应该如何查?” “应该从源头查起。”夏君妍肃然道,“这些布都是从染布坊出来的,大人不妨将云安镇上的三家染布坊彻查一番,并制作刻有“质量合格”四字的木牌,每年通过衙门检查的染布坊方可挂上此木牌。只有挂上此木牌的染布坊才可以向布庄供布!从供布的源头确保布匹的质量,方是根治之道。” 柴县令微微眯起了眼。 这法子听起来不错,而且一旦做成了也会成为一项政绩。只是夏小奸商这么大公无私的样子真的让他好不习惯啊,这小丫头真的没一点儿私心在里面?骗鬼哦!! “夏掌柜所言不错。”莫如深上前一步,“属下愿意前往彻查染布坊。” 柴县令忍住内心的咆哮,点头道:“倒不失为一个法子,就这么办吧,一定要仔细的查,毕竟最后是衙门来做担保的。” 莫如深行动非常快,临走时,夏君妍义正言辞的嘱咐道:“这件事就交给莫大哥了,我那秀衣阁也等着好布料哩。不过要是染布坊的布都不行,也该整顿一番,总不能让老百姓吃亏啊。其他布庄的掌柜都是经年的老人了,只会比我这年轻人更加重视布庄的名声,宁可自己损失一些银钱,也不能干亏心的买卖。” 莫如深温和的应下。一转身,板着一张内卫抄家的阎王脸,直接奔向三家染布坊。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困兽 八月廿五日,孙掌柜正在周记仓库里盘货。曹掌柜跟在他身后,帮着拿算盘,嘴里不住道:“上次与你说的那事你与东家提了么?怎么这几天都没信儿?” 孙掌柜瞧这身在福中不知福货,心中一肚子郁结。哪里是他不想提:“东家这几天去州府那边了,我也没见着他。” “云安镇这一摊子事东家都不管了?”曹掌柜颇为着急,“那可怎么办?”眼看着秀衣阁不行了,他难道要在家里窝一辈子? 孙掌柜呵呵干笑,他想退还退不了啊!嘴里还要安慰曹掌柜:“你莫着急。你我都是跟了东家七八年的老人了,之前那件事东家是气狠了,我估摸着最迟十一月左右东家就该让你回来了。” “此话何解?” 孙掌柜见他一副局中人的糊涂模样,便也好心提醒道:“到了十一月也就是深秋了,那时布庄里生意正好,东家心情也好。到到时候我只稍提一下布庄上人手不够,需要一些经年的老人来掌舵,东家肯定第一个想起你来。” 曹掌柜听着连连拍着脑袋:“瞧我,连这事儿都忘了!往年越往后面走布庄的生意越是火红,今年肯定也是如此,到时候也要多辛苦你了。” 二人继续盘货,曹掌柜扒拉了一下,有些疑惑道:“今年是廿五日吧?” “恩。”孙掌柜点头。 “这布的数量不对啊。”曹掌柜在家呆了一段日子,但生意经一丝都没丢,周记布庄每月都会盘点,仓库里的布匹数量上下幅度不大,“怎么这个月的比以前少了三十匹?” “吉祥染坊那边还没送来,说是要推迟几日。” “哦。”曹掌柜没放在心上,“他家总是喜欢迟几日,以前也这样。不过谁让他家的手艺最好,左右咱们也等得。只是万府的夫人小姐们的衣裳要等着他们的布来裁,还得让伙计们去催催。” 过来两日,孙掌柜在周记店铺大堂内来回踱步,门外小子一头大汗的跑回来。 “怎么样,布送来了吗?” “还……还……还没有!”小子喘着大气,也不敢歇,“我在吉祥染坊那边看到了几个捕快,不等我靠近就把我给轰走了。还是他们掌柜的私下里偷偷出来对我说,衙门最近再查他们的染坊,所有的布都暂时压着在。” “衙门?”孙掌柜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衙门怎么会突然想去查染坊?莫不是那边今年的商税没交?” “这些小的就不清楚了。”那小子抬手擦着汗,“捕快们盯得可严了,吉祥染坊的掌柜与我说了不到两句话就要赶回去,说什么捕快们只给他一刻钟的时间,到时未归的话要押回衙门打板子!” 孙掌柜挥了挥手,让他先退下。不待孙掌柜思量,柜台后的几位掌柜顿时都围了过来。 “大掌柜,万府的管事昨儿已经来催了,问咱们这批衣裳什么时候能做好。若做不好,他们就让自己府里的绣娘裁了。” “是啊。旁的到可以先放一放,万府老夫人和夫人们的衣裳却是立刻要裁的。这些个大府里有讲究,眼看着要到九月了,各府都要开始办花宴,要是让万府的老夫人和夫人们还穿着去年的旧衣裳出去,怎么看都不像话啊。” “今年还有县令夫人也给咱们下了单子,虽然不过三件秋季的衣裙,但这可是县令夫人第一次下单子,这差事怎么都要办好了啊!” “还是要先紧着万府的老夫人那边才是!” “县令夫人才是大事!万府与咱们老交情了,迟几日不妨事!” 布没回来,两边的掌柜却先吵了起来。孙掌柜被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几个掌柜齐齐望着他:“大掌柜,您倒是拿个话啊!库房里的布到底怎么个用法,今天都廿七日了,再过几天就九月了!” 孙掌柜急的直接将他们推开,怒道:“吵吵嚷嚷的,当这里是菜市场啊!!都不做事了吗!” 几个掌柜赶紧闭了嘴,可脸上都是一副着急的模样。周记手上的单子都是云安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订下的,哪一家都必须小心对待,真是一家都得罪不起。一时间,不少人都在打着眉眼官司,只等孙大掌柜发话。 孙掌柜思量片刻,低声道:“先裁县令夫人的。” 负责万府那摊子事的掌柜顿时急了,孙掌柜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道:“衙门现在查染布坊,咱们把县令夫人的衣裳做好了,也好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这事儿是不是该和大东家商量声?”几个掌柜颇为不安,“毕竟万府……他们之前就把咱们的单子压了一个月,今年算是好不容易才签下来的。” 孙掌柜揉着额头,不想与他们在吵下去了,直接用大掌柜的身份命令道:“刚才我已经说了先裁县令夫人那边的,你不想裁那就回家去吧!” 几个掌柜见孙大掌柜真的动气了,也不敢在争辩什么。 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几日他还在笑话秀衣阁已是无米之炊,转眼就成了周记没米下锅!孙掌柜背着手不住苦笑,今年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莫大人,您摸摸这绢布,咱们是一点儿假都不敢做进来的。”吉祥布庄的掌柜背脊上冒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虽然之前已闻到县衙要来检查的风声,可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位阎王大人。 “我们吉祥染坊也是二十年的老字号了,例如镇上万府这样的大府,那是指名道姓用我们这儿的布,我们哪敢糊弄人啊。” “不敢糊弄万府,那就是要糊弄普通百姓了?”吴大深刻明白莫大人在非必要时刻是不会开口的,便自动充当了衙门的发言人,“我一眼瞧你知道你是个奸商!老实点!这才查了一个库房,还有五个库,等我们查完了,你再开门做生意!” “这……这么行……”掌柜的正要争辩,莫如深一个眼风扫来,顿时缩了缩了脖子,小声道,“这个库查完了,那小人先将这个库的布发出去吧?” “嘿,我看你还说不听了怎么!”吴大势要拔刀,掌柜的连忙又往旁边躲了一下。“之前都跟你说了,这一天不查完,你一匹布都不准发!万一那次等布被你搀和进去了,合着你不拿县令大人的话当回事吧?” “小人岂敢!” 吴大哼了声:“知道怕就行。之前镇上的人不停的去布庄退布,就是因为你们这群奸商以次充好!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当我们云安百姓好糊弄么?” 看着捕快们的身影,掌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该如何是好,这些捕快大爷一天不走,他的货一天都发不出去,那边周记布庄又催的急,再不发货就该他来赔银子了! “吉祥那边的布还没回来?”孙掌柜亲自盯着采买那边的人,几乎一天三遍的问。负责跑腿的小子也是颇为无奈,每次都是摇头。 “锦绣染坊的呢?” 跑腿的小子继续摇头。 “和顺呢?” “掌柜的,这么跟您说吧,三家染坊都被衙门扣下了,只要一天不查清,便一匹布都拿不出来。都是前阵子镇上的娘子们闹的太厉害,连县令老爷都给惊动了。若不给娘子们一个交代,县令老爷是不会让这些染坊继续供布的。” 孙掌柜扶着桌子子,前后晃了晃了。吓得跑腿的小子大声道:“掌柜的,你没事吧?要不要去请大夫来?” “没事。”孙掌柜扶着椅子的把手缓缓坐了下去,“你继续盯着去,若有布出来,立刻拿回来。” 曹掌柜走来时,便见他一脸疲倦的靠在太师椅里,不由小声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孙掌柜一声长叹,“老曹啊,今年这买卖……不好做啊!!” “要不,咱们给衙门送点银子打点一下?好歹先把咱们的布给弄出来啊。” “要能打点的通我早就去了!”孙掌柜扯下盖在脸上的扇子,“这不是关键是咱们周记有县令夫人的单子么?之前传言镇上的布匹被以次充好时县令夫人也得了风声,我估摸着这次突然查染布坊怕是有县令夫人的手笔啊,咱们账上记着那么多的退布,自己都不干净,我哪敢去衙门啊!” 曹掌柜原本是要急着回铺子表功,可眼前这烂摊子,他都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趟进来,便劝道:“既然此事都牵扯到了县令夫人,您看是不是要给东家知会一声?” “又去麻烦东家?”孙掌柜一张老脸都快皱成苦瓜了,“之前的事还没完又来一件,事事都要东家出面,那要你我作甚?!” 曹掌柜听着也是一脸为难,他们也都是独当一面的大掌柜,遇事就去问东家怎么办,这也显得他们太没用了。只是……“这不是事情特殊么,东家应该会理解吧?”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底气了。 孙掌柜无奈的摇头,送走曹掌柜后,又是一人独坐在账房里。回到自己府里后,也是一脸苦闷。孙家娘子关切道:“你这是咋了?” 孙掌柜不想说话,摆了摆手又回书房呆着了。三家染布坊都被压的死死的,虽然镇上的布庄都受到了冲击,但无疑,周记是受影响最大的一个。只因之前东家给染坊那边放了话,几乎八成的布都由周记定下,剩下的两层给有周记暗股的铺子。也因如此,周记接单子接的毫无顾虑,三家染布坊的布都供着他们,布庄上的掌柜各个都卯足了劲抢单子回来。 而现在…… 那一摞厚厚的订单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 之前因李春娥的事周记的名声已经受损了,如今压着单子不裁,就算有原因,但普通人哪里管的了那么多,他们只会说周记言而无信! 孙掌柜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如作困兽之斗。 孙家娘子正来书房喊他用晚饭,见他穿戴整齐,不由嚷道:“都这个时辰了,你去哪儿啊?” “我出去转转散个心,晚饭你自己吃就行了。” 孙掌柜背手一路朝东慢慢走着,约过了两刻种,在一家颇为热闹的食铺门前停了下来。 “夏记食铺……” 孙掌柜仰着头缓缓念着那黑底金漆的招牌。 “小老儿做了十多年的买卖,如今竟落得要和一个小辈低头的地步。”孙掌柜摇着头,自嘲轻笑,“也罢,江山代有才人出,就让小老儿来亲自会会这位夏大掌柜吧!”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胜负 孙掌柜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往里走,突然听到食铺内传来阵阵的哄笑,简直要将屋顶都给掀开了。这是食铺还是开的杂耍摊子啊?孙掌柜颇为好奇,探头探脑的往里面望去,却只看见了一堵人墙。好不容易有个人出来,孙掌柜连忙拉住,笑着问道:“小哥,这里面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那人的嘴还咧着,显然心情正好,见着这陌生的老头也客气回道:“里面再选什么……哦,代言人,只要你吃面吃的香都能选上,去看看吧,选不上的也能白吃一碗面哩。” 代言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 孙掌柜一头雾水,里面又是一阵笑传来,干脆心一横,也不顾忌被熟人见他来夏记有什么想法,理了理衣袖,端足了大掌柜的架子,负手走去。 食铺里虽然人多,但秩序却很好,丝毫不见寻常小食铺中的那种推搡现象。有食客见是个年纪大的老头来了,还主动往边上让了让,孙掌柜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走到了里面。正打量着四周,就看见一个高瘦的伙计嚷道:“我说大黑啊,咱们是比谁吃得香,单纯吃的多那是没用的啊!” 坐在桌旁那叫大黑的汉子嘴里塞满了面条,被他一说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就那么鼓着腮帮子,一脸无辜的望着众人,颇为滑稽。 四周又是一阵笑。 钱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孙掌柜,快步走了过去:“老丈也是来吃面吗?” 孙掌柜还不清楚这里到底在做什么,连忙摆手摇了摇头。 钱贵笑道:“老丈还不知道吧,咱们食铺要选一个代言人,以后铺子有活动的时候这代言人啊都要出来帮着铺子宣传哩。” 孙掌柜心道,这不就是招伙计么。只听钱贵继续说:“这代言人要形象好,人品好,吃东西吃得香,也要喜欢吃我们夏记的饭食。代言人一年签个契,这一年里夏记的吃食他都可以免费来吃,唯一要做的就是当我们夏记有活动时过来帮个忙。” 孙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到底做买卖的经验摆在那里,一听就明白这肯定是夏记食铺经营的手段。钱贵指了指坐在柜台后的长生:“您要是有兴趣啊,就那里报个名。” 他堂堂周记大掌柜报个啥名啊!孙掌柜晚谢了钱贵的好意:“我就是来凑个热闹,随便看看,小大人您忙去吧。” 钱贵笑着应下,一转身,对守在一侧的何大牛使了个眼色,大牛心领神会,机灵的猫着腰去后院寻夏君妍了。 后院里,夏君妍正整理着入围复赛的预备代言人的资料,又和小玉姜小莲一起盘了一下食铺最近的流水。 “掌柜的!”何大牛一声喊,吓得夏君妍手一哆嗦差点把账本给撕了。 “大牛啊,以后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夏君妍几步走出书房,何大牛来了也有几个月,但对着她还是特别的拘谨,生怕自己干不好就被她赶回去了。见何大牛有些不安的站在那里,夏君妍特别想拍拍他的肩——小伙子,不用这么紧张。不过他这个人个性如此,也不能强求改变。 “怎么了?”夏君妍问他。 “人来了!!”何大牛颇为紧张,又觉得事关重大,努力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到,“那个周记的孙大掌柜来了!” “哦……”夏君妍一副他早该来了的模样,“孙大掌柜也太不讲究了,虽然食铺里没什么会注意他,但他到底也是周记的大掌柜,在我这边影响不好。你去把孙掌柜悄悄带到厅堂来,记着别惊动其他人。” 何大牛赶紧点头,生怕没办好差事。 “这位大掌柜还真来了?”小玉无奈的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子递给夏君妍,“你赢了!” 夏君妍笑呵呵的收下:“他再不来,就该和曹掌柜一样被哄回家呆着去了。在周记熬了这么多年才有今年的地位,他比周大老爷更不希望周记出事。” 孙掌柜在食铺里待了一会儿,虽然还是不太能理解“代言人”的概念,但是听说夏君妍借着这事儿吸引了镇上不少人来,便知道这举措成功了一大半。 做什么买卖都讲究个人气,人气足了,这买卖才能红火。 孙掌柜还在琢磨这“代言人”到底会给铺子带来什么影响,一个矮瘦的小个子突然窜到他身边。一见那小子穿着墨蓝色的短打以及胸前的夏记标志,孙掌柜便知道这也是夏记的伙计。 何大牛将孙掌柜从人群中请了出来,低声道:“孙掌柜的,我们掌柜在后院厅堂,请您借一步说话。” 孙掌柜有些尴尬的轻咳,因夏君妍的新鲜举动让他差点就忘了正事。趁着没人注意,立刻随何大牛一道走了。 夏君妍已在厅堂小坐了一会儿,和周记斗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与周记的大掌柜这么正式的见面。眼前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丈,五十来岁的年纪在这个年代都能当她的爷爷了,却拱着手一副平辈人的样子和善道:“夏大掌柜,久仰久仰,真乃女中豪杰啊!” 不愧是做了几十年买卖的,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能笑得这么真诚。夏君妍连忙迎了几步,也乐呵呵笑道:“都是托您的福。” 两个掌柜那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的要纯良无害,一旁的小玉看着都觉得自己牙疼…… 都说险中求富贵,要做大买卖得有种不要命的气势和不要脸的魄力。小玉私以为不要命不难,不要脸才是最难最难的啊!瞧这两人笑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亲祖孙!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孙掌柜只能将就了。”夏君妍请孙掌柜一同坐下,“我这儿地方小,孙掌柜您别嫌弃,您来我这儿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老小儿可不敢当啊。”孙掌柜说的客气,语气却十分微妙。 小玉替二人上好了茶,便坐在夏君妍身边。孙掌柜也是打听过秀衣阁还有位女掌柜,夏君妍主动介绍道:“这是秀衣阁的安掌柜,孙掌柜是布庄里的老前辈了,随便露出几手来,也都让我们这些小辈受之不尽了。” “既然夏掌柜认我这个老前辈,那老小儿有一言,不知夏君妍要不要听?” 孙掌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夏君妍恨不得再给他送一把羽毛扇扮上,立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孙掌柜缓缓道:“夏掌柜在这样下去,怕是有些不妥啊。”说罢,巧妙的停顿了一下。 夏君妍配合道:“哦?我会有什么不妥?” “夏掌柜可知无中生有四字?”孙掌柜道,“据我所知,如今镇上娘子们纷纷退布乃是你夏掌柜放话说那染布坊的布匹以次充好,可那些明明都是上好的料子,虽说一时半会儿娘子们可能信了夏掌柜的话,但好的就是好的,我以打算奏明县令大人让旁县的绣娘来辨认,到时候夏掌柜又该如何自处呢?” 孙掌柜自然是有备而来,他有人脉,想要查那流言的来源并不难,况且夏君妍和娘子们打麻将也不是什么秘密之事。如今将夏君妍私下里那些小伎俩摆到明面上来,是警告她,不要再无谓挣扎了,你做的也许会让周记一是受创,但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谁料那个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安掌柜突然猛地拍了桌子,怒道:“胡说八道!” 孙掌柜一愣,都说夏君妍是个泼辣的,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竟然敢在他面前放肆。不过是给几分面子让她有个座,夏君妍没发话,她竟然先开口了。 “什么叫是我们夏掌柜说的,证据呢?”小玉高声呵斥,“镇上娘子退布与我家掌柜何干?难道我家掌柜命令娘子们去退布的吗?是哪家娘子这么说的,孙掌柜大可明明白白指出来。” 孙掌柜微笑道:“小掌柜莫要动怒。若我记得不错,夏掌柜这段时日喜欢与各家娘子抹牌吧,夏掌柜这记性怎么这么差呢?”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家掌柜摸牌时到底了说了什么?”小玉冷哼,“我看孙掌柜才是无中生有啊,我家掌柜有说过娘子们手上的是此等布料么?” 当然没有这么直白说过。但你夏君妍不止一次的暗示秀衣阁没开张是因为送来的布料都是次等的! “小掌柜这话怎么说的,我来也是为了夏掌柜好。夏掌柜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清楚,别等到外县的绣娘来后才追悔莫及啊。” “我们夏记有什么好追悔莫及的。”小玉道,“那外县的绣娘说不准也被周记买通了呢,谁不知道周记家大业大,买通几个绣娘算什么。不管到底是谁说布匹次此等,如今衙门亲自去查,是不会假以外手的。孙掌柜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去衙门打听,县令老爷说了,不查完是不会发布的。我估摸着这三家布坊查过来,差不多也要到明年九月去了吧。” 孙掌柜气的发抖,他一心是要来和夏君妍谈判的。以他的资历亲自来找夏君妍都是委屈了,现在竟然还要被一个小丫头给呛话,脸上的笑也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夏君妍等小玉的白脸唱完了,缓缓替孙掌柜倒了杯茶。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选择 孙掌柜觉得夏君妍这简直就是漫天要价,一点掩饰都不带的! 一千两白银是个什么概念? 它可以买下一艘连水手带船长的出海大船,再形象一点,云安县的县衙府差不多也就值这个价。这还是看在县令老爷的面子上多出了一点,若是遇到行家慢慢还价的话,那座集办公,审讯,休闲为一体的县衙八百两银子足以。 孙掌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被夏君妍带着走,要掌握主动! “夏掌柜若诚心来谈,也该说些实际的价钱才是。”孙掌柜努力忍耐着性子,“和气生财,那几染布坊虽然有不对之处,但夏掌柜也不必把他们逼的太狠了。” 夏君妍笑道:“孙掌柜何必为旁人做说客呢。这价钱合不合适也与周记无关,孙掌柜请回吧。您若愿意当老大哥去与染布坊说也行,若不想搀和进来,我也等的得,左右我那秀衣阁是关门了,我不急。” 孙掌柜有苦说不出。染布坊会落到这种境地,还不是因为听了周记的话,所以这笔账最后还是要算到周记头上。而他一旦将这个价钱告诉了周大老爷,不用周大老爷赶他走,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大掌柜是做到头了,还会给周大老爷留下一个无能的印象。而且,周大老爷一怒之下,说不定他连布匹这个行当都呆不下去。 孙掌柜突然觉得有些困惑,从夏君妍的为人和做买卖的手段来看,她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怎么会出这样一个价钱,这个价钱意味着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吗? “难道夏掌柜真的认为染布坊会拿出一千二百白银吗?如果三家染布坊有这一千二百两,完全可以给知县老爷,或者直接将原本的染坊关门,去旁的县上再开一家新的便是,到时候夏掌柜便一文钱都得不到了。” 夏君妍用手慢里斯条的划着茶杯壁沿,平静道:“孙掌柜未免也太看得起染布坊了。如果他们真有这么多的银子,第一时间就会孝敬县衙。可他们也许能摸的着县令大人的脉,但新上任的捕头大人一向都是铁面无私,哪怕是拿出一座金山来,只要没人能证明染坊的清白,莫大人就不会松口让他们开张的。孙掌柜也是知道了莫大人的脾气,才会联合镇上的布庄各出一个绣娘以示公平,这也是孙掌柜来找秀衣阁的原因,不是吗?” 孙掌柜被问的哑口无言。正在清查染坊的捕头大人的确是油盐不进,染坊的人第一次发现自己抱着银子都没法送出去! “秀衣阁因为染坊的原因关门,以莫大人的能力,最后肯定是能还我秀衣阁一个公道的。我坐在铺子里什么都不做,也能拿到最后染坊对秀衣阁的赔偿。所以这不是我要拿多少银子的事,而且染坊的那些大掌柜认为,他们的“声誉”能值多少银子。” “可就算把那三家染坊捆绑卖了,现在也卖不出一千二百两啊!”孙掌柜急的跳脚,“当真一分都少不得?六百两如何?一家染坊一年的纯利下来最高也不过一百五十两上下。” “一千二百两。”夏君妍道,“一家铺子四百两,这个价钱很公允。” 孙掌柜瞬间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与恐惧之中。在他的经营之下,不仅周记进退维谷,连染布坊都受到了牵连。前几月他还是布匹行中有名的大掌柜,而现在一旦他同意了这个赔款,他将身败名裂。周大老爷的怒火,同行们的嘲笑,孙掌柜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颤颤巍巍的端起茶杯,茶盖微微作响,不断有茶水被抖出…… “如果掌柜们真的拿不出这些白银……”夏君妍似打趣道:“可以拿布来抵也是一样的。” “染布坊中各色珍贵布匹少说也装有一个库房,若是还不够,也可以与我签个欠条。都是出来做买卖的,我也不想这么得罪人,把那些个大掌柜的都逼的那么紧啊。” 可这样一来周大老爷当初下的封锁令不就完全失去意义了吗?!! 孙掌柜捂着胸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受不了这些惊吓了,在和夏君妍继续谈下去,他怕是会折寿十年! 夏君妍点了点木桌,轻声道:“看来孙掌柜有难处?” 孙掌柜苦笑着摇头。 事到如今,周记也不用自欺欺人了,这个夏君妍已经明摆着知道周记对秀衣阁做了过什么。但用布来抵押总比一口气拿出一千二百两的现银要强,而且这样一来也能争取到一些时间,有时间就还有转机。封锁令失效了,东家或许只是生气,可一旦他将一千二百两银子拿了出去,那他就是彻底的死定了。 孙掌柜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自己身家性命的安危占据了上峰,死缓总比立刻死刑要好一点啊。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下来:“不瞒夏大掌柜啊,这染布坊的布都已经和周记签了单子了,还是我们大东家亲自去谈的。如今您也要这些布,这……” “孙大掌柜何必说这些布是给我的呢,明明是因为这些布都是次等布料被衙门缴了去啊。”孙掌柜还不太明白,夏君妍又给他加了一重保障:“孙掌柜您放心,我这秀衣阁几经折腾也不想再开了,秀衣阁的绣娘与你们一同去作证便是。到时候染布坊重新供布,这其中还有孙掌柜的功劳。正是因为孙掌柜打开了衙门的路子,衙门这才放过了染布坊,你们东家自然不会怪罪你的,而且还会夸奖孙掌柜啊。” 孙掌柜脑子有些乱。 明明之前他还在生死之间挣扎,转眼间就要被夸奖了? 虽然有很多地方还不太明白,但有一点,夏君妍亲口保证了她的秀衣阁不会再开张。当初东家的目的就是要秀衣阁关门,只要最重要的这一点保证了,旁的地方出点岔子顶多也就是挨顿骂罢了。 “孙掌柜不必着急。想来各家布庄和估衣铺还有些存布,等这些布用完之前孙掌柜都可以细细的想。刚才说了这么多,我的口都干了,这茶还算不错,孙掌柜也品一品啊。” 孙掌柜见她已经端茶送客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先拱手告辞:“我会回去在好好想一想的。” “希望下一次能有个好消息来。”夏君妍似记起了什么事,突然道,“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记说了,虽然各家布庄有存布不用着急,但最近衙门的人手可能不太够。你知道,捕快大人们平日里事都忙,从明天开始一家染坊大约只有三名捕快查布,依着这个速度,全部查完可能会拖到明年年底,说不定还要到后年去。毕竟衙门里有太多的突发事件了,还要保一方安宁,想来各家掌柜也都是能理解的。” “这……这……”孙掌柜一股气憋在喉咙处,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怎么会这样?!” “而且我的那些绣娘也都遣回家去了,要找来也要多花些时间,天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去了别的州府呢,那样我还得派人骑马去寻。” “夏掌柜,您可不能言而无信啊!”孙大掌柜急的两三步又冲了回来。 夏君妍一脸为难道:“我那秀衣阁里的确都没有绣娘了,孙掌柜若不信,大可亲自去查看啊。我都关门了,养着绣娘作甚?”夏君妍叹口气,无奈道,“这样吧,明天申时(15-17点)左右,送来一百两银子,这样我找绣娘也能快些,若是绣娘们去了州府,我也能买跑的更快的马将她们带回来。” “可银子送来,夏掌柜的绣娘还是没有找到怎么办?”孙掌柜默默运气,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必晕倒。 夏君妍顿时就笑了:“我又不着急。孙掌柜莫忘了,是染布坊们需要绣娘,我不需要啊。” 孙掌柜顿时没话了,整个人又矮了一分。 “哎,都是做买卖的,我也不为难掌柜的了。”夏君妍道,“我可以与孙掌柜你私人之间签一个契,就写‘孙掌柜为了染布坊与镇上布庄,特地出一百两让夏掌柜寻绣娘回来。若寻不到,夏掌柜将此一百两原封退回。’如何?” “真的?”之前被连番打击的孙掌柜,猛地听到这么好的条件,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小玉立刻就将纸笔拿来,夏君妍当场将契约写好,一式两份,孙掌柜如获至宝般的将契抱在怀里离开夏记食铺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去查账。一百两现银对周记不难,而且这般金额的银钱他的大掌柜身份便能做主。 孙家娘子见他忙进忙出的,一直到天都黑透了才回来。提着灯笼给开了门后正要质问几句,但见到孙掌柜苍白的脸色后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搀扶着进来:“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出去几个时辰啊,怎么跟撞见鬼似的?” 孙掌柜恨不得找个人抱头痛哭一场,此刻更是一肚子的郁结:“强盗啊!!这哪里是做什么生意,明明就是强盗!!”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充实 第二天一大早,孙掌柜就抱了一个木匣子,悄悄从背街走到夏记食铺。见是那个安掌柜亲自给他开的门,孙掌柜连忙笑了笑。小玉瞧他这么一大把年纪做出这番低姿态也不好说什么,客客气气的道:“请吧。” “小掌柜起的也早啊,小老儿这么早来不会打扰到夏大掌柜吧。” “我们是开食铺的,每天卯时出刻就要起了。孙掌柜这么早来还没吃饭吧,不如一起用?” 孙掌柜自然不会推辞,随着小玉一块去了偏厅。偏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夏记食铺的人都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的满满的,大肉包子,鸡蛋、油饼、面条、米粥。夏君妍正喝着米粥,见到孙掌柜来了,连忙招呼他坐下:“大牛,去帮孙掌柜拿副碗筷来。” 孙掌柜没想到这夏记食铺里掌柜和伙计竟然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也太不讲究尊卑之分了。桌上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的香味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窜,孙掌柜嘴里生津,去一旁用毛巾擦了手后,便也坐了下来。 担惊受怕一个晚上,一大早来就看见夏记的人一个个的格外精神,孙掌柜恶从胆边生,直接拿了个大肉包子狠狠啃了一口。薄皮大馅的包子,里面的肉吃起来格外满足。 夏君妍给他添了一碗米粥,孙掌柜连忙摆手,努力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小老儿自己来就行了。” “早上这一顿要吃饱吃好,不然忙几个时辰,还没到晌午就得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夏君妍道,“孙掌柜多用些,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做得。” 桌上摆着一碟外皮金黄下面裹着糯米的吃食,孙掌柜好奇了夹了一块过来,没想到糯米里还裹着肉丁,脆萝卜以及方寸大小的卤豆干。 “夏掌柜,这外面是鸡蛋炸的皮吧,这东西味道不错啊。”孙掌柜尝了一口,这小东西看着不大,口感却很好,就是做出来有些费油,“这叫什么,以前镇上也没见过。” “这叫三鲜豆皮。”夏君妍笑道,“孙掌柜若是喜欢,我把方子写给您,在家里也能做的。” 孙掌柜愣了一下,这可是个新鲜吃食,就这么简单的把方子给他了?又一想到当初夏记连冷淘的方子也大方的送了出去,……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夏掌柜了。 夏君妍也夹了一块豆皮,其实关于早点她还想吃更多的东西。面窝啊,糯米鸡啊,欢喜坨啊,烧梅啊,还有糯米包油条,里面撒上一层薄薄的桂花白糖,或者包上略带辣味的土豆丝;甜味的,咸辣味的,甜咸混合怪味的任君选择,再满足的咬上一口……但现在这样的条件吧,她只能一样一样的来。目前能把三鲜豆皮做出来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饭,孙掌柜喟叹的摸着肚皮,起了身在院子里来回走了走。见何大牛已经坐在墙角下劈柴,那个叫姜小莲的小姑娘则是在摘菜。安小玉去了厨房,钱贵和小长生在前面忙着招呼食客。 只见上到掌柜下至伙计都是一派井井有条的样子,孙掌柜再次感叹夏君妍的食铺是真正的立起来了,所以她才不需要依靠一两个小方子来渡日。 略消了食,孙掌柜便将木匣子抱去给夏君妍清点了。一百两白银差不多有八斤重,孙掌柜就算想抱也抱不动,所以里面有五十两的银票。 “各大万永票号都能兑现。”孙掌柜道,“这是昨天夏掌柜写的契约,现在能签字了吧?” 夏君妍也将自己那份拿出来:“当然可以,孙掌柜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绕圈子了,今天我就去找,以最快的速度一定给您找回来。” 孙掌柜苦笑。虽然夏君妍是明摆着讹银子,但谁让他是求人办事呢。夏君妍清点好了银子,猛地运气,将那五十两沉甸甸的白银抱回书房锁好,又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男装出来了。 “孙掌柜这会儿没事吧?”夏君妍问道。 “还好。”孙掌柜微点了点头。反正染坊那里被押着,周记剩下的一些小事其他小掌柜都能办好,他这个大掌柜还真没什么其他要紧的事。 “我现在出去找绣娘,孙掌柜既然没事不妨在夏记坐坐,您是经年的大掌柜了,我这里都是些的小辈,您随便指点他们几招就让他们受用不尽了。” 孙掌柜顿时傻了眼。 只见着夏君妍突然拍了拍手,对着院子喊道:“手里的活都停一下啊,听我说。等下我要出去一趟,这期间孙大掌柜帮忙照看,你们可不许偷懒啊。” “知道啦!”姜小莲笑着大声应下。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孙掌柜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君妍道:“左右您老现在也就是着急绣娘的事,您在夏记坐镇,我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告诉您,免得来回跑啊。” 孙掌柜微微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况且您在这里,小玉也能和您聊聊秀衣阁的事。” “好吧。”孙掌柜满心不是滋味的说道,“夏掌柜可要快去快回啊,我周记那边事也多。” “诶!”夏君妍点了点头,立刻出去顾马车了。 院子里的小伙计和小姑娘各个都盯着他,这样的场景孙展柜见多了,下意识就轻咳了几声,肃然道:“好好干活,大牛你把劈好的柴移开些,不要放在水缸旁,受了潮就不好了。” 何大牛小心问道:“那我怎么放?” “先抱两捆去厨房。”孙掌柜道,“不然等会儿忙起来,厨房没柴烧火就是大事了。宁可多放一捆备用,也不能缺了。” “诶!”何大牛麻利的起了身。 孙掌柜虽然没有掌过食铺,但到底经验资历放在那里,在这后院转了一圈,发现了不少小问题,一时手痒的都一一点了出来。姜小莲听得连连点头,赶紧拿出小册子记下。 孙掌柜看着有点儿惊奇:“小丫头竟然会写字啊。” 姜小莲不好意思的回道:“我们掌柜教的。孙大掌柜,您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我先记下来,免得忘了。” “你倒是勤勉。”孙掌柜叹了一声,好久没看到这样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了啊。那边何大牛已经将柴都归置好了,又屁颠屁颠的跑来问后面要做什么。 能进周记的伙计都必须是有经验的,但有经验就意味着滑头,一个个的当着掌柜的面争先恐后,掌柜一扭身就开始偷懒。如今见到夏记这么一群人,孙掌柜突然想到自己刚开始做买卖那阵子了,也是和这些人一样,干什么都有劲儿。 孙掌柜想了一下,回道:“你去找钱贵要单子,夏记这个时候也要到外送吃食的时辰了。” “好嘞!”何大牛又跑向前面去了,嘴里还喊着钱贵哥。 孙掌柜又去了厨房看了一下,此刻食客多了起来,姜小莲也在厨房里帮忙。小炒出锅后,小玉递给孙掌柜一双筷子,孙掌柜夹了一点,细细品了味道:“可以,送去吧。” 这样忙了一上午,孙掌柜回道厅堂坐下后喝了杯茶,长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厨房那边还有点事,正要去嘱咐两声,刚走了两步,不由停了下来,一脸的古怪。 他堂堂周记大掌柜,一大早的来夏记忙个啥啊!!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啊,连早饭没有!正好前面的钱贵一路小跑而来,匆匆道:“掌柜的,今天铺子的食客多了些,外送的人不够。万府那边又有点远,我牵辆骡车去吧,顺便把剩下的也一起送了,这样能快一些。” 孙掌柜连忙道:“去牵吧,记得把账记上啊!” “诶!您放心吧。”钱贵擦了把汗,连忙领着食盒跑去牵骡子了。 等钱贵走后,孙掌柜又是一脸的古怪……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儿分裂了。 姜小莲端了放点心盒子过来:“孙掌柜,今天铺子吃午饭可能会晚些,您可以先用点点心垫垫。” 此刻云安镇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跑的飞快,官道在官老爷们不用时,对偷偷走在道上的平民百姓衙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年交些银子就行了。 夏君妍跳下车,付了一半的银钱:“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来接我。” 赶车的老大叔笑道:“放心吧,肯定不会误了您的时辰。” 夏君妍抬手遮着太阳,朝着不远处看了看。一向热闹的吉祥染坊外门可罗雀,夏君妍快步走了过去,看门的老头儿眼睛都不想睁:“这儿不卖布了,您来晚了!” “我找莫大人。”夏君妍笑了笑。 老头儿整个人一个机灵,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仔细将眼前这个小姑娘打量了一下。见她神色坦荡,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 “莫大人说了,染坊暂时不能进也不许出,您要找他只能站这里等一下,我去传个好。” “劳烦老丈了。”夏君妍道,“我姓夏,您只要告诉他一个夏姑娘来找他便可。” 老头儿默默重复了一遍,表示记下了。 不到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出来。莫如深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夏君妍,一身男子书生的打扮,头发都梳了上去,露出白皙的脖颈。 “莫大哥!”夏君妍开心的嚷道,“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了,我来看看,没妨碍什么吧。” “没有。”莫如深温和道,“这里有些远,就你一人来吗,铺子那边呢?” 看门的老头这几天见到莫如深都胆颤,自从莫如深亲自坐镇染坊后,那张脸冷的跟冰渣似得。没想到这莫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由的多看了几眼那个小姑娘,那丫头脸话说的声音都甜丝丝的,听得都牙疼。老头低着头,默默的走了。 “我雇了马车的。”夏君妍道,“铺子那边有孙掌柜帮忙照应呢。” “孙掌柜?”莫如深愣了一下,这不是周记的大掌柜么,怎么跑夏记去了…… “孙掌柜人真不错。”夏君妍还在一旁夸道,“不愧是老掌柜了,我的都是些小把戏,他那还是做买卖的正道呢,我让小莲他们跟着多学学,这种机会难得啊!” 莫如深想了一会儿,总觉得那场面好像有点儿诡异。不过夏君妍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没问题的。见她小脸有些红红的,莫如深猛地回神:“这里太阳大,进来说吧。” “好。”夏君妍甜甜的应下,老老实实的跟在莫如深后面。见他那高大的背影,夏君妍心里顿时痒痒的,给莫大哥裁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得找个机会让他换上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抱起 染布坊里亦有待客的地方,厅堂里非常气派,一点也不辜负云安镇三大染坊的名头。往日里这厅堂总是热闹非常,各处的东家以及掌柜的隔三差五便会来此处喝茶聊天,染坊掌柜还为此买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来唱曲。 之前要开秀衣阁的时候夏君妍自然也来过几次,但她是女东家,每次来时都会提前下帖子,免得让染坊掌柜为难——女东家来了自然不可能和其他掌柜一起看漂亮姑娘了。而现在莫如深直接将她领了进来,仿佛这里跟他自己家一样,整个厅堂里一个染坊的人都没见到。 见夏君妍有些困惑,莫如深直接道:“都在库房那边,方便衙门询问。” 夏君妍笑了笑。这么大的厅堂,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莫如深两个人,感觉有点小紧张啊。偷偷瞧了一眼莫如深,他倒是一副坦荡的样子,仿佛这样才是正常的。 “染坊里那么多人,莫大哥带来的人手够吗?”夏君妍问道。 “够的。他们身家性命都归云安县来管,又只是一些小商贩,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只用了几个人就将染布坊里外完全封住,再看莫如深那平静的语气,夏君妍都有点儿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感觉莫如深好像不太喜欢继续话题,立刻道:“我能去看看库房吗?” “好。”莫如深果断应下。他的确不太愿意夏君妍继续问下去,毕竟他以前干的都是抄家的事,如今只是来封几家染坊,这点小事他还是能顺手办下来的。而能够出动他这种级别的内卫去抄家,首先是要皇上亲自下旨,其次被抄的那一方绝对是一号人物。 但这种事还是不要和夏姑娘说了,免得吓坏了她。 库房旁,几个捕快正慢悠悠的看账本,很明显他们其实也看不懂。染坊掌柜站在一旁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解释几句。一见到莫如深来了,连忙老实的站好,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莫大人心情不好一刀把他给剁了。只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染坊掌柜顿时一惊:“夏……夏掌柜?” “方掌柜,好久不见啊。”夏君妍正温和说着,莫如深似有无意地扫了她一眼,夏君妍连忙收起了冲方掌柜的笑,严肃道,“两个月前吉祥染坊送到秀衣阁的那匹布料有些问题,今儿我便是想来问问方掌柜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掌柜微微抬着头,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莫如深,战战兢兢道:“这……这得先翻一下册子,毕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夏君妍想了一下,伸手轻轻扯了扯莫如深的衣袖。方掌柜的眼睛都看直了……只见到那个莫大人竟然主动低下了头,声音还放的很轻,对那夏掌柜说:“怎么了?” “我想与方掌柜借一步说话,可以么?” “好。” 方掌柜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莫大人,抬起头来后就瞬间变了脸,冷冰冰冲他使了个眼色,方掌柜赶紧小跑而来。 “夏掌柜,我这去拿册子。您是在这儿等一下,还是与我一道去?” “我随您一道去吧,还有几件事要请教一下方掌柜。” 方掌柜又看了一眼莫如深,见他没说什么,这才领着夏君妍去账房。刚走两步,发现莫如深竟然跟在后面!——qaq救命,鸭梨山大! “这几天孙掌柜可一直挂念着您呢,只是他管着周记那一大摊子事,哪儿都离不了。左右我是闲人一个,便来跑跑腿。”夏君妍说道,“孙掌柜的意思,到时候镇上的布庄,每一家至少出一个绣娘来验布,这眼看着要深秋了,各家裁衣裳的单子都积压着,早日验完,大家也好早些开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半响,没见方掌柜回应。夏君妍只好又说了一遍,发现方掌柜好像一直在走神:“方掌柜?方掌柜?” “啊!是的!”方掌柜惊的一身汗。刚才他一直注意莫如深的动静去了,却发现莫如深走在夏君妍身边一言不发,而且……整个人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凌厉了,活像一只吃饱了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雄狮。 他真是眼瞎啊,怎么以前都没看出来呢!方掌柜欲哭无泪,早知道原来夏掌柜和莫如深是这种关系,打死他也不敢跟周记一起坑夏记啊! “夏掌柜您放心,只要我这一开门,头一个,就是把您订的料子给送去!之前那几次是我们吉祥染坊对不住您,这样吧,今年秋天的布料就当是吉祥染坊给您的赔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页翻过去,咱们以后还是有来有往。” 夏君妍善解人意道,“虽然在旁人看来,你我都是掌柜的,管着一家铺子,人前人后挺有面子的。但实际上,这做买卖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总会遇到些难处。什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为了不被吃掉,小鱼只能听大鱼的话……”夏君妍叹口气,“这些我都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方掌柜听着也是一脸的感慨,尤其是最后那句,简直神了!直接说到他心坎上……这么多年的买卖做下来,还真就是“身不由己。” 只是这包含沧桑的句话竟然是一个双十都不到的小姑娘说出来的,方掌柜心里的滋味更加复杂。又想到她都已经去女学那样的场面讲了两次学了,听家里的婆娘说,这夏掌柜和陈夫人的交情颇好,方掌柜不得不承认这个夏君妍的确个有本事的人。 夏君妍心中默默朝着古龙大人拜了拜,您老人家随便一句话就能秒杀旁人了。又与方掌柜说了一下后续的问题,方掌柜是个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件事最后肯定是周记抗下七成的担子,虽然染坊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比起之前的绝望,如今只是出点血,方掌柜表示完全可以接受。又直接拿出了布料册子,将最好的一部分给夏君妍提前圈了出来。 夏君妍努力不要让自己笑得那么灿烂,又去库房亲自看了一圈那些绸缎,终于忍不住笑了又笑。还好身边只有莫如深一人……不对,身边只有莫大哥,她更应该保持形象啊!夏君妍赶紧咳嗽了几声。 “接下来你还要去其他两家走走?”莫如深突然问道。 “恩……我是有这个打算,只是……那两家染坊离得有些远,我一个人去……” “我与你一道去啊。”莫如深说的很顺口。 夏君妍一惊,接着一喜,之后又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不会耽误你办正事吧。” “原本衙门就是来查染坊的。”莫如深道,“前几天我没有时间去,正好今天得空了。” “哦。”夏君妍轻轻摇摆了一下,带了有点儿小娇羞,“那就……一道去?” 话音刚落,莫如深便去外面吩咐了,见夏君妍突然追了出来,心中一顿,难道有变故? “莫大哥,我来的时候和车夫约好了在吉祥染坊门口的大树下等着,现在要去旁的地方,车夫那边得知会一声,免得让人白等啊。” 莫如深轻声道:“放心吧,都交代清楚了。”顺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捕快小哥,小哥用力点了点头,夏君妍立刻走去,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子递过去,捕快小哥吓了一跳,一脸惊恐的望向莫如深。 “我来的时候只付了一半的车钱,等会儿还要麻烦大人帮我把这银钱转交给车夫了。” 捕快小哥犹豫的看着那银钱,一直等到莫如深点了头,这才收下:“夏掌柜你放心,我一定给他。” 夏君妍见没什么事情落下,这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气。 “锦绣染坊在镇子的北边,莫大哥,我们要怎么……”那个去还没说完,夏君妍果断闭了嘴。眼前一匹毛色通体黑亮的劳斯莱斯站在她身边,还时不时打了个响鼻。 夏君妍看着那好像比她还要高的马背,突然生出一股心酸感。这马估计有一米七了吧,不愧是莫大哥的坐骑。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该怎么上去? 爬么? “莫大哥要骑马去?” “这样更快些。”莫如深突然一顿,接着一脸恍然大悟,“夏姑娘是不是……不会骑马?” 夏君妍一脸委屈的望着他。 莫如深用手抵住了嘴唇,轻咳了一声:“这里离另外两家染坊毕竟有些远,就算是套马车也不方便。” “可我不会啊。”夏君妍叹口气,“莫大哥,要是不嫌弃麻烦,能带一下我么?”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掠过,整个人被莫如深轻松抱举了起来,而下一刻,便安坐在了马背之上,手不自觉的就拉住了缰绳,但整个人还有些晕晕的。 等到莫如深翻身上马将她圈在怀中时,夏君妍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小只一点好像……也挺好的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骑马 夏君妍老实的坐着,虽然以前她也骑过这匹劳斯莱斯,不过那时马大爷明显只是迈着小碎步。刚才莫如深上来后,她明显感觉马大爷好像打了鸡血一样额兴奋了起来。 夏君妍有点紧张的不知道到底该抓在哪里。她虽然胆子大,但对于骑马这种事真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手。马大爷又这么高大,她还有点儿小恐高,不自觉的就往后面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靠,仿佛只有紧紧挨着了,才有安全感。 好不容易等她专心致志的调整好了坐姿,觉得安全不会掉下了后,这才松口气。“莫大哥……咱们这就走?” 咦?怎么没反应? 夏君妍呆呆的眨眨眼,在马背上她也不能转身也不好扭头,只好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莫大哥!”夏君妍用力拍了拍莫如深的手臂,“你怎么了?回神回神!” 莫如深现在很忙,他忙着护着在马背上乱动的夏君妍不要掉下去,也要让自己不要那么僵硬,耳朵根子不要那么热,还要安抚一下马大爷,让它不要那么躁动,今天不是他一个人,还带着夏君妍,跑那么快不安全! 可夏君妍就坐在他眼前,之前被她左挪挪右挪挪的,不时与他的身体挨碰摩擦。这小妞今天还做的该死的男子打扮,那细腰以前都是藏在女子宽大的衣裙中,今天却是被腰带给明显的勾勒了出来。 之前教她练字的那晚又浮现在了脑海,惹得莫如深一阵耳热心跳。 “咳!我们这就走!” 莫如深勒起了马绳,正要下意识如一样那样呵斥一声,一看到夏君妍那挺直的小腰板,话至喉咙又赶紧咽了回去,差点把他直接呛死。心里纠结了许久,轻轻带动了缰绳,双腿微夹马肚,马大爷却一愣,不情不愿的迈开了步子…… ——你妹!又要让老子迈小碎步! 马大爷打了个响鼻,似在控诉这种娘儿们的速度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夏君妍却是一声惊呼,紧紧抓着缰绳,恨不得直接像考拉一样挂在莫如深身上。莫如深只好又扯一下缰绳,马大爷的速度更慢了…… “这马怎么跑的这么快啊。”夏君妍一个劲儿的往后缩,莫如深却像是一堵墙一样挡在后面。只是听她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莫如深终于忍不住,俯在她的耳畔低语道:“你太僵硬了,背与腰那里放松些。” 夏君妍点点头,表示明白,但依旧坐的挺直挺直的。 ——qaq,臣妾做不到啊!! 马大爷悠闲的甩了甩头,这种速度叫做跑吗?叫跑吗?对他的马生来说这简直就是散步啊! 莫如深抬头看了看天色,照这个速度等他们到了地方,太阳也要落下去了。一咬牙,干脆空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不要动,往下一点。” 夏君妍只感到一股来自手掌得温热传来,老老实实的顺着莫如深的手往下俯了一点,但那动作就像是跳机器舞一样僵硬,一卡一卡的。 莫如深只好让马大爷继续处于散步状态,不将夏君妍的姿势调整好,等会儿跑起来后她会受伤的。可夏小妞平日看起来多机灵啊,怎么到了骑马上就卡壳了。莫如深不得不感慨一下术业有专攻,另外对自己说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夏君妍受伤而已…… 夏君妍还在努力放低重心,突然只觉得腰间一热,一双有力的手圈了上来。耳朵却被莫如深说话时的带出的热气吹的痒痒的。后背上也是热热的,莫如深直接圈着她的腰让她把重心放下去。 “就这样就好。”莫如深像是在教一个孩童那样耐心,努力将声音放轻放柔,“保持这样,放松些,不会有事的。” 这声音像是有一种魔力,或许是冷冰冰的人偶尔露出温情的一面更让人迷醉。一时间夏君妍的注意力全在莫如深哪儿了,倒也忘了骑马的紧张。 莫如深惊奇的发现夏君妍好像终于悟了,心里难得舒口气,教人骑马比他自己骑还要累。趁着夏君妍总算是不那么紧张,猛地一夹马肚子,马大爷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思一样,撒开了蹄子如箭般飞驰。 耳边的风声呼啸,周围所有的景物飞快的抛到了,夏君妍从紧张到了兴奋,正好奇时,突然身子一暖,莫如深解开了自己外皂衣直接将她给裹住了。 马大爷不愧是马中劳斯莱斯,此刻驮着两个人也不显疲态,只恨不得跑的再快些才好。 过了会儿,夏君妍也不害怕了,怂恿着莫如深可以更快些。 马大爷直接打了个响鼻,——小样,刚才那只是开胃菜,大爷我提速后怕吓着你! 只是这样高速跑了约有一刻,莫如深便勒住了缰绳,让速度慢下了来。刚才不觉得什么,现在夏君妍却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些受不住了,骑马是个体力活啊!努力直起腰,直接懒散的往后一倒,一点儿力气也提不出起来。微微闭着眼,听着莫如深的心跳,只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便好。 终于到了地方,等莫如深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夏君妍却一个不稳直接扑在了他怀里。 ——天地良心,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夏君妍尴尬的声音都有些小颤抖:“莫大哥,扶,扶我一下……”以前总听说不常骑马的人骑上一个小时那双腿啊,就受不了了,如今她才跑了一刻钟,就有点儿打颤了。 莫如深像根柱子一样老实的站在那里,这种时候又让他想起上次夏小妞要帮他裁衣服时的场面了。嘴里却还是提醒道,“锦绣染坊就在隔壁,走两步就到了。” 夏君妍仰起头,眼角带着一点儿小泪花:“可我走不动了。” 这甜蜜的负担…… 莫如深内心继续天人交战,还好因衙门封了染布坊,这四周也没什么人来,不然夏君妍现在这样抱着他站在路边落在旁人眼里,真是……说不清了。 时间如此难熬,莫如深终于道:“要不我……背你?” 夏君妍别过头,显然不乐意:“我手都没劲儿了,肯定会滑下去的。” 走不动又不让背,莫如深为难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夏君妍。 都说古代男人没下限,怎么让她给遇到个呆子了!夏君妍郁闷的心里都带火了,他对她的好,她都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怎么这家伙就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呢! 算了,既然他不肯走,那她就多走一步好了。 “哎呀!!” 夏君妍突然弯下了腰,莫如深紧张的一愣。 “我腿好像……抽筋了。”夏君妍蹙着眉,“肯定是刚才那马跑的太快了。莫大哥……”夏君妍连莫如深的袖子都不拉了,直接点了点他的手背,“你自己先去吧,我在这里坐着等你就好了。” 如果说话的语气不是那么委屈,不是那么像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哪还有一丢丢的可信度。马背上那样亲密的贴在一起的事都发生了,人的节操一旦突破,往下崩溃的速度会快的超乎想象。 左右锦绣染坊里面也没什么人,都被拘在库房那边。在看到夏君妍那一副可怜的模样……罢了罢了,就这一回吧,总不能人家大老远过来办正事,连门都不让进吧。 莫如深朝她走了两步,夏君妍继续别过头,不想看他。 “夏姑娘……” 夏君妍难得沉默没搭话。 莫如深想解释些什么,可他终究是不善言辞,见夏君妍没动静,心里叹了口气,突然俯下身,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幸福来得好突然!! 夏君妍顿时笑的眉眼弯弯,担心笑出声来不雅,直接将头埋在了莫如深的颈窝,悄声道:“莫大哥,你真好,要是能一直这么好就好了。” 莫如深像是触电了一样,几乎连轻功都要用上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趁着没人看见,抱着夏君妍大步走进染坊内。 一直将她安放在椅子上,转身快步跑了出去,扶着院中的大树,不住喘气。 夏君妍看着他那仓皇而逃的背影,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是洪水猛兽吗?!! 染坊的掌柜发现有人来后,连忙小跑到了厅堂里。就看见一个冷着脸的女人端坐在大堂中,掌柜一愣,顿时想起来这是秀衣阁的夏掌柜。 “夏掌柜您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染坊掌柜有些拿不准夏君妍的来意,正要在走进几步,身后突然袭来了一股骇人的逼迫感,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是那位爷又来了。 “莫大人要来看看你们染坊,正好我也有事来问问掌柜的。”夏君妍顺势瞪了一眼莫如深,刚才那一跑简直太伤她的心了。 莫如深低着头,有些不敢对于她对视,默默走到一旁坐下。 夏君妍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 上一刻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变成牛夫人了……不对,是上一次还抱着她,下一刻就跑了! 染坊掌柜的僵在厅堂中间半响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他是应该向坐在旁边的莫大人鞠个躬,还是先向坐在上首的夏掌柜拱个手?为什么这里的气氛这么古怪,他是不是应该先撤? “那个……”染坊掌柜硬着头皮朝着莫如深行了一礼,“一库二库都已经清查妥当,还有三库四库,莫大人您想先检查哪一个?” 莫如深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砖。 染坊掌柜站了半天,整个厅堂安静的让他有点毛骨悚然,又侧头瞧了瞧夏君妍,这夏掌柜也是一言不发。染坊掌柜突然干笑了几声:“瞧我,莫大人和夏掌柜来这么久了,也没上茶!有所怠慢,二位别往心里去。”说着,赶紧喊了小厮去端茶来。 “绸缎是放在哪个库?” 听到夏君妍开口了,染坊掌柜恍如天籁,赶紧道:“绸缎库就是三库。” 夏君妍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往常那和善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古怪的气氛都不存在一样:“那就辛苦掌柜了,等会儿就直接盘三库吧。您觉得如何,莫大人?” 莫如深端起茶杯,掩着心虚,惜字如金:“恩。”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欺负 听到他那么老实的回应,夏君妍心里的火顿时又消了。想到莫如深平日里多厉害的一个人啊,谁见着都要打颤,结果在她这儿是要往东绝对不往西,她在这样端着架子,感觉像是欺负他似的。 盘库的时候,莫如深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自动开启惜字如金模式,当着夏君妍的面他真的担心自己多说所错。几次染坊掌柜想问他拿主意,最后都直接扔给夏君妍了,反正夏君妍下的决定他也不会反对。 一口气跑了三个染坊,等回到铺子后,夏君妍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样,直接倒床上去了。小玉见她满脸疲惫也不好打扰了,见她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冲着守在外面的姜小莲等人摆摆手。 姜小莲做着口型:“睡了?” 小玉点点头,悄悄带上了门。 “刚才我看见莫大人了。”姜小莲道,“掌柜的应该是和莫大人一起回来的,天都快黑了,掌柜的她什么都没吃就睡了?” 小玉知道她想问什么,以前只要是这个时辰见着阿夏和莫大人一起走着,那肯定是要一起吃个晚饭的,结果今天阿夏一个人回来了,莫大人也直接去了衙门,连他们铺子门都没进。 “我还是去厨房看看吧,说不定等下又要用了呢,那火我就不熄了,顺便也烤个红薯。” 想到烤红薯的香味儿,小玉赶紧跟着走了两步:“我跟你一起!” 灶里的火还烧着,小玉捡了两个凳子来和姜小莲坐在一块儿做针线。 “今天掌柜走之前还嘱咐我做几个好菜等她回来哩。”姜小莲觉得自己都有些快看不懂了,当时一听就这话就知道晚上莫大人肯定是要来吃饭,谁知准备的四道主菜——野藕闷鸭,松鼠鳜鱼,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全便宜了钱贵和何大牛那俩小子。 “会不会是……” 姜小莲突然出声,小玉赶紧朝她凑了凑。 “算了,算了,估计不是。” “你别急我啊!”小玉拍了她一下,“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在人情世故上,姜小莲比小玉要高出一个段数,胆子也更大些,干脆心一横,小声道:“掌柜的和莫大人……吵架了?” “得了吧!”小玉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兴致,“你别看阿夏平时厉害的紧,但莫大人是谁啊,你不知道,当初阿夏见着莫大人跟老鼠见着猫似得。” “啊?”姜小莲一脸的不相信。这是说反了吧…… 小玉道:“我看啊,说不准是莫大人欺负阿夏了。她今儿不是去染坊那边么,估计莫大人脸面无私,她去求情也没给什么面子。”接着又将原来莫如深在山上深处简出的日子和夏君妍苦难史的八卦了一番。 “当时阿夏可倒霉了,本来还以为是去帮厨,结果莫大人开口第一句,你猜是什么?” 姜小莲摇头。 小玉模仿着当时夏君妍对她说时的语气,微扬着下巴,端好了架子:“我不买丫鬟。” 姜小莲听呆了,怎么小玉口中描述的和她看到的有点儿不一样呢。莫大人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就她旁观来看,对她们掌柜那简直就是千依百顺了。明明不喜欢吃辣的,只要是夏君妍给他夹的菜,哪怕是满满一勺子辣子都能不皱眉头的吃了。 “所以啊……”小玉叹口气,走到门口朝着夏君妍那屋望了一眼,屋里黑漆漆的,一点蜡也没点,也不知她是真睡了躲在房里哭,“阿夏肯定又被欺负了,哎……”可怜的阿夏还想着和莫大人拉近关系,得,这些个菜也不用吃了。 莫如深在街边随便买了些吃的便回到衙门,此时城门已关,衙门里的衙役们大多也都下了值,只留了几个值夜的坐在门房里喝酒侃大山。莫如深四处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事,也不过分拘束他们。毕竟是县镇中的小衙役,不犯什么大错就行了。 拎着吃食正往自己的小院而去,却在石拱门处突然顿了一下脚步。 石拱门后藏着两个人一愣,怎么突然没动静了?二人对视一眼,比了个手势,其中一人正要出去,突然一把匕首横在了脖子处。对面的那个作势要冲来,刚迈开腿,立刻不动了——莫如深左手中的长剑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小……小莫。”被匕首横着的那个男子谄媚笑了笑,“自己人,您老还是这么警觉。” 对面那个也连忙把蒙脸上的布给扯下来了,借着月光,露出一排大白牙,笑的直冒傻气。 莫如深嫌弃的瞧了他们两个一眼,剑从地上划过。二人低头一看,一脸的尴尬——原来是影子出卖了他俩的位置。 “老大英明睿智!”赵青见自己脖子下的匕首也拿开了,赶紧拍马屁,突然动了动鼻子,顺着味儿使劲儿嗅了嗅:“烧鸡!!还有酱牛肉!!” 莫如深更嫌弃他了,收回长剑、匕首,一言不发的往屋里走。 “我还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被长剑比划过的那人心有戚戚焉,“说实话,我还真有些佩服赵老兄你了,是怎么和他搭档那么久的。” “哪儿那么多废话啊,差事能办好就得了。”赵青瘪瘪嘴,虽然他和莫如深是好友,但严格来说,死那个人莫是他的顶头上司,在人家门外面说坏话,除非是不想活了。想八卦也得先离得远些再说啊,对面这家伙真是蠢透了,难怪混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个四等。 桌上的油纸打开,烧鸡的香味更浓了,还有一包酱牛肉。莫如深转身去拿筷子,一回头,赵青已经坐在桌上直接上手了。 “这个味道不错啊,唔……还是热的,肉嫩,味道完全烤进去了。”赵青腮帮子一股一股,用着夹杂不清的话语:“有酒就更好了!” 莫如深略看了他一眼:“找死?” 赵青呵呵干笑,赶紧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正要撕鸡腿的爪子也赶紧收了回去。见莫如深神色不悦,赵青也不敢在说些有的没的,赶紧道:“上峰派我俩过来问个话,你手上的事办妥了么?” 莫如深用筷子指了指衣橱旁的壁柜第二和第三个暗格子,赵青二人会意,拉开了暗格,里面分别放着两个考究的方盒。略一打开,一股奇怪的味道便散了出去。赵青拿出匕首,轻轻挑开了蒙在上面的黑布,一颗人头赫然放在其中,另一个盒子里的内容亦是一样。盒子中虽放了防腐的药进去,但明显已有腐烂的迹象,想来这盒子已经放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确认无误后,赵青赶紧将盖好,一回头,莫如深正在专心致志的就着酱牛肉和烧鸡吃饭…… “不愧是小莫你亲自出马。”赵青赶紧忍下胃中的不适,“今儿这晚饭不错啊,这是打算犒劳一下自己?” 谁料这话刚一出,莫如深突然停下了筷子,屋中气氛陡然古怪起来。赵青凭借自己小动物般的第六感都能知道死人莫这是……生气了!! 刚才他说了什么吗?不就是谈个吃饭的问题么,有烧鸡有牛肉的,这顿的确不错啊,怎么一段时日不见,这家伙的脾越来越怪了! “咳……那什么……”此地不宜久留,赵青决定说完正事赶紧撤,袖中滑出一个袖珍木匣,推到莫如深眼前,“又查出了几个,上面的意思是直接处理了,能问出什么就先审着,牙紧的就直接处死不用理会,你依旧有便宜行事之权。” 见莫如深将东西收下,赵青暂时舒口气,他这趟的任务主要就是来送信和收货的。临走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又折了回来:“差点忘了,还有件重要的事。” 莫如深继续夹菜吃饭。 赵青无奈的叩了叩桌子:“给点面子行么,好歹再和你说话啊。” “行,你是老大,你赢了!”要不是打不过,赵青恨不得直接给他两拳,要么说他赵青是内卫里脾气最好的那个呢,换个人来谁能受的住啊。 “真的,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啊。”赵青道,“上次池州那差事你不是一个人就给办了么,圣上知道后要嘉奖你。这几天你注意些啊,我估摸着来传旨的应该是他了。” 莫如深终于赏了赵青一眼,赵青感动的差点就扑了过去:“我就知道这消息你一定想知道。我直接从京里出来的,听说他会在我出发后一月在启程,路上还要经过其他几个州府,等到了云安镇估计还有一个半月。” “他来做什么?!”莫如深猛地站起身,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有了些情绪的起伏 “传旨啊。”赵青被他这动静弄得有些呆滞了,“总之你注意些,虽然你有便宜行事之权,但你知道的他那人简直就是个事儿妈,你可千万别有什么把柄落他手里了啊。” 见莫如深有火山爆发的预兆,赵青赶紧带着同伴跑了,晚饭也不敢继续蹭下去。 莫如深在屋中站了半响,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在那人来之前先撤一下。可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夏君妍好像有些生气了,而他要走肯定也不会打招呼的,毕竟行踪要隐秘,大家都是内卫出身,顺藤摸瓜的事必备的技能。但不告而别好像比扔下夏小妞就跑的罪名更大啊…… “哎……” 月色下,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叹口气。 夏君妍披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许久,肚子饿的实在是受不了了,走到厨房寻摸还有什么吃的。见到桌上留的菜与饭,夏君妍愣了一会儿——是啊,她今天是打算请莫如深吃饭的,结果被她自己给矫情没了。 “不就是主动么!!”夏君妍热了饭菜,抱着碗狠狠舀了满满一勺子。等她把莫如深给扒光了,看他还跑不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和解 第二天一早,夏君妍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也许是气场太过古怪,导致大家都默默的埋头吃早饭。 钱贵手里拿个油饼,冲着对面的小玉挑了挑眉:姑奶奶又咋了? 小玉:别看我啊! 姜小莲:别看我1 何大牛:呃……2 钱贵:滚!楼上的吃你包子去! 几个人正媚眼乱飞时,孙掌柜来了。钱贵三下两口的将油饼吃完,连忙跑去开门,“孙掌柜,您来啦,昨儿的有几笔账还没算清楚,您还没吃早饭吧,先喝两口粥垫吧垫吧。” 再次来到夏记,孙掌柜一脸古怪的看着钱贵,又再次对他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周记的掌柜。” “小的知道啊。”钱贵特自然的将孙掌柜请到厅堂坐下,“您可是周记的大掌柜啊,多少人做一辈子的买卖都做不到您这个位置上,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的在您面前完全不够看。”又殷勤的给孙掌柜上碗筷,小玉几人也都眨巴眼着望着他。 孙掌柜被他们看的心里发毛,顿时沉下了声音:“赶紧吃完,不想卖朝食了?!” 几人顿时又埋下头。 孙掌柜喝了一口粥,心道他好像越来越分裂了。对面的夏君妍心也是真够宽的,难道不怕他过来挖人么?可又一想到他昨天打听到的夏记月钱,连何大牛这样打杂的小伙计一个月都有两钱半的银子,孙掌柜顿时什么心思都歇了,挖过去他也养不起! 都说周记财大气粗,每天布庄开早饭摆上来的也就是馒头和白粥,偶尔加几个素包子,也就是掌柜这一级别还能多加个鸡蛋吃。 再看看夏记,就这么几个人吃,还摆了满满一桌子都不带重复的!一抬头,看见夏君妍手上的糯米包油条,瞧瞧人家这掌柜当的,吃个早饭都吃出新花样了!孙掌柜狠狠咬了一口酱肉包子,心里颇委屈,好歹也是个大掌柜,结果成天在一群小辈里耗着了。——这酱肉包子真不错,心情不好,在吃一个。 吃饱喝足,孙掌柜还没忘记正事,赶紧和夏君妍交接昨天的流水,又将当天收回的几笔银钱一一核对,完全无误后,这才放下心来。 夏君妍直接回书房将账本拿来记录,孙掌柜想要回避,可眼角余光一扫,顿时愣住了——这账本是怎么回事,他堂堂一方大掌柜竟然完全看不懂!!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直接站在夏君妍旁边看她将昨天的账本全部登记完毕了。 可关键是……就算夏君妍完全没有避讳,他也的确是除了那银钱多少外,其余的一个字都看不懂啊!借“现金”贷“应收账款”是什么玩意啊!! 孙掌柜忍了半天,但职业素质放在那里,到底还是没忍住:“夏掌柜这账倒是奇特。” 夏君妍倒不藏私,直接道:“周记的账本是日清簿和三脚账吗?” 孙掌柜不说话了,这是商业机密,每个商行里的记账除了约定成俗的规定,备着衙门清查外,其实都有一套自己的记录方法。 ——虽然,夏君妍完全猜对了。 而且还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那三脚账的方式可是他特地从京城的大商行花了大价钱学来的,比起普通的日清流水簿子更能反映铺子真实收了多少银钱。 夏君妍看着手里的现代记账方式,想了一会儿,有些为难道:“我这个比较复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的。孙掌柜若感兴趣,不如我挑个时间来与你细细讲一遍。” “这要花多少银子?”孙掌柜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脸上一阵尴尬。 夏君妍笑了笑:“看着给吧。”先不说这个,“孙掌柜今日来可是要问绣娘的事?” 见夏君妍将账本子合了起来,孙掌柜虽有些可惜,但大抵也清楚刚才那不过是几句客套话,做账也是经营之道中的一重,而且还是重中之重,想也知道是不会传授给外人的,更何况他还是周记的人。这般一想,也就释然了。 “的确。”还是关心眼前的事最要紧,“昨天夏掌柜可有收获?” “这个自然是……” 夏君妍正要说什么,院子里的小玉突然惊叹了一声:“莫……莫大人?!” 莫如深站在院门外,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来干嘛,就是早上从衙门出发散步,走着走着就溜达到这里了。之道夏君妍出现在眼前,莫如深还在思考到底该说些什么。 “莫大哥啊。”夏君妍像是一点儿都没受影响的,依旧是满脸笑容,“过来买朝食的吗?” “恩。”莫如深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孙掌柜难掩激动,这可是卡着各处染坊命门的莫大人啊,这么久了,他就见过莫大人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在县令老爷的接风宴上,剩下一次就是为了染坊那次了。 “莫大人,您老……”孙掌柜正要套近乎,莫如深直接跟着夏君妍走了,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姜小莲同情的看着孙掌柜,想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他,每次莫捕头来夏记,眼里都只会盯着夏君妍看,旁人都是空气啊。 夏君妍重新给他摆了碗筷,又亲手给他添了碗豆浆:“昨天泡好的豆子,一大早刚磨出来的。”说着,又加了一勺白糖进去。 莫如深其实是喜欢吃甜的,而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有一天夏记推出了糖醋排骨后,夏君妍发现的,随后她每次去衙门都会带甜味的和咸味的小点心,而第一块,莫如深永远会拿甜的那边。 夏君妍猜测,八成是莫如深平时压力太大,所以才需要甜味来镇定一下。 昨天莫如深那顿晚饭吃的食不知味,如今闻到早点的香味,而且夏君妍又对他笑了,胃口也开了不少。夏小妞挨着他坐在一旁,托着腮,眉眼笑的弯成的俏皮的小月牙:“味道怎么样,好喝吗?” 莫如深连忙点点头。 夏君妍满意了,又问:“莫大哥,昨晚睡得好吗?” 莫如深顿时呆了一下,正喝着豆浆,好不容易艰难的咽下去,到底还是被呛着了,狼狈的咳嗽了好几声。夏君妍吓得赶紧帮他拍着背,嘴里还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别喝那么快啊,喝东西的时候不要想事儿啊。”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孙掌柜眼里,吓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扶着墙壁一脸见鬼的样子!屋里的夏君妍似乎教训上瘾了:“都这么大人了,还呛着!” 孙掌柜听得背脊发凉。一扭头,看见姜小莲那小丫头正抱着一摞碗去厨房,赶紧跑了过去,屋里面两个人都太诡异了!! 莫如深有些狼狈的直起腰,夏君妍却还在捶。 等等,这小妞该不会是……公报私仇?!又感受了一下力度,莫如深越发确定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捶着还是有点儿舒服,就是手劲儿太小了,在用力点就更完美了。 莫如深享受了一会儿捶背业务,等到夏君妍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才重新拿起筷子。 夏君妍默默揉着手,心中愤恨不已,这家伙是铁做吗!!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莫大哥,刚才你还没说呢,昨天回来后我都快累死了,倒在床上就睡了哦,你睡的如何?” 这一次莫如深有了防备,没像刚才那样狼狈。放下筷子看了看夏君妍,倒床就睡的人眼下的青印子又是怎么来的。这小妞说谎都不会,还在嘴硬。见夏君妍那么期盼的看着自己,莫如深终是不忍心沉默了,低声道:“回去后又有些事,办完后时辰不早了,也就没什么睡意了。” “哦。”夏君妍有些失望。她想了他一晚上,结果这家伙回去办正事了。 莫如深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太好受:“这个给你。” “什么啊?”夏君妍兴致怏怏的拿起那青瓷盒子。 谁料莫如深一脸纠结,好半响后,磨磨蹭蹭的道:“骑马后……恩……可能会有些不适……这个……涂上会……好些。” 夏君妍脑中顿时空白了几秒,早上她起床的时候,那腿啊,尤其是内侧,的确好像有些酸痛。 一时间两个人各自垂着头,都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夏君妍伸着一根手指头,将那盒子悄悄扒拉到跟前:“谢……谢了。” 莫如深的头垂着更低了些。 夏君妍嘴角突然偷了一笑,微探着脑袋去看莫如深的脸:“这个要怎么用?” 莫如深:! 瞧他那样子,估计到明天都不会等到莫如深回答了。夏君妍只好道:“一天擦几次?” “两……两次。”莫如深声音低的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夏君妍只好揍得更近了些:“……需要在按一下吗?” 莫如深:!!!!闭着眼拼命点头,点头。 “莫大哥……” 耳朵突然一抖,莫如深惊诧的发现夏君妍近的已经贴着他了,那轻柔的嘴唇若有似无的在他侧脸划过。那要命的轻柔之感这么清晰,耳里是她温柔的声音:“你对我真好。” 轰——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翻涌了起来。 正要起身,胳膊却被夏君妍紧紧挽住:“这次不许跑了,不然我哭哦,真的哭给你看哦。” 数十人都拦不住的内卫高手,此刻竟然被一个女人抱的动弹不得,莫如深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她竟然耍无赖! 微一抬头,正对上夏君妍的泪眼。 莫如深彻底……呆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节操 笑容与眼泪永远都是一个女人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莫如深没想到那一直藏着笑的眼睛有一天也会露出委屈的模样出来,被夏君妍看着后颈汗毛直立,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哪里还招架得住,只得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夏君妍见他脸色依旧,看耳朵根子哪里早就红了一遍,坏心眼的对着那边一吹,莫如舍像是被惊动的一头狮子,猛地就要跳起来,幅度太大,夏君妍还挽着他的胳膊,作势直接横躺了下去,吓得莫如深又赶紧将她扶着。 “我的腰啊。”夏君妍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莫大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不……不是。”莫如深手忙脚乱,一张脸热的要出汗。 “那干嘛突然那样!”夏君妍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又想跑啊。” 莫如深尴尬的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僵在那里。如果夏君妍打他几下就能消气的话,他绝对不躲。可夏君妍不痛不痒的拍了两下后,又整个人靠过来了。 “莫大哥,其实是我不好。” 莫如深一愣,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昨天麻烦你东跑西跑的,后来也没好好谢你。” “不用……”莫如深艰难的唔唔两声。觉得两个人这么近,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渐渐透了过来,白皙柔嫩的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他知道这样不妥,想要离开,可身体头一次有些不听使唤,整个人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定在板凳上动都不能动。 夏君妍贪婪的看着他,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小表情的变化。对于感情,这个男人吝啬的厉害,几乎所有的喜怒哀乐是真·不形于色。 哪怕现在二人靠的这么紧密,除了耳朵根子出卖了他以外,单看脸上,夏君妍都觉得自己这是被拒绝了吧。心里一空,手也跟着松开了。莫如深正努力让自己进入忘我状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突然身边一空,夏君妍坐一旁去了,就听她道:“不闹你了,赶紧吃早饭吧。” 不闹啥啊! 现在他还有心思吃早饭吗!! 莫如深觉得夏君妍比他狠多了,至少在说变脸就变脸的功力上,他在修炼十年都追不上。莫如深正想赶紧结束这顿甜蜜又艰难的早饭,一抬头,见夏君妍的目光仿佛被桌角给吸引住,就盯着哪儿看,不动也不说话,只好又放下了筷子,甚至带了一丝讨好和小心的口吻:“阿夏,你生气了?” 夏君妍继续看着桌角:“没有啊。” 莫如深被噎的一顿,有些含糊道:“昨天,染坊人多眼杂……” “人多眼杂会怎么样?”夏君妍不依不饶,“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话不是这么说,你误会了。” “莫大哥,其实你是嫌我不懂规矩丢人了么?”夏君妍幽幽的望过去,小鹿般纯洁的眼神看的莫如深方寸大乱,想逃、不敢逃、舍不得逃,起身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莫大哥,你对我那么好,我也想对你好啊。可我除了做买卖之外什么也不懂……”夏君妍朝他慢慢走近,轻轻叹了一口气。莫如深还想往后走两步,背脊处却传来冰凉的触感,竟已经抵在了墙壁处,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 “别人都说一个女人家做买卖抛头露面,只有你不这样看我。莫大哥,你说要怎么才能对一个人好,能教教我吗?” 莫如深被她说的头皮发麻,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胸膛里的心脏跳的他心猿意马。内心挣扎了好几次,终于艰难的发声:“你……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现在这样?”夏君妍像是得了鼓励一样,立刻又上前了几步,刚才还是半臂的距离,现在不过一拳左右。 “不……不是这样。”莫如深如临大敌,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镇定。 “莫大哥,”夏君妍仰着脸,用着一个女人仰慕自己最喜欢的男人的目光,“我听说,当一个人想要对另一个人好的时候,意味着她喜欢这个人。莫大哥,你会讨厌我吗?” 莫如深觉得胸膛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而她越靠越近,他却退无可退,而这一次他想装柱子都装不了,思绪早已大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他自己都觉得都有些不可思议了,练武之人,呼吸吐纳之法早已融入到血液里的。如今被眼前这女人的一次逼近而破了功…… 兵法云:退无可退,当破釜沉舟。 可兵法还云:退无可退,应缴械投降。 莫如深哪里还有抵抗的力气,只恨不得夏君妍能饶他一次,说话的语气里还带上了些许的恳求:“没,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有讨厌过你。” 夏君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莫如深如蒙大赦,僵立着靠在墙上,仰着头,微闭了眼喘气。 “那你喜欢我吗?” 他放松的太早了!! 莫如深早就词穷,此刻被这么直白的问题仍过来,那万年淡定的神色顿时裂了…… 夏君妍见他不说话,心里却有些焦急。她什么都说了,他竟然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真的是洪水猛兽,还是一切其实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一直以为表白是一件浪漫的事,就算对方不回应,她也要潇洒的过把瘾。可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以前对他露出的所有笑容,都化成了嘲笑一样,那么刺眼。 莫如深见她终于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微一抬眸,敏锐的发现夏君妍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夏君妍仰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而已,小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莫如深的被会心的一击,战斗力丧失的一干二净,差点直接给夏君妍单膝跪地,请求饶恕。此刻一脸慌张的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阿夏,我……” 夏君妍伤心过头,没心思接话。默默站在一旁,还偷偷用手擦了擦眼睛,像是打了霜的小白菜一样,整个人都怏了下去。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元气满满的夏君妍,竟然是被他弄出这样的模样,一股巨大的自责感简直都要将他给淹没了。 “我……”莫如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快的几乎都听不清了,“我喜欢你。” “啊?”夏君妍一脸茫然,随后像是吃了一颗这世上最甜蜜的糖果一样,整个人都散着甜滋滋的泡泡,还不确定的声调往上一杨,“真的?” 莫如深赶紧点头。 夏君妍咬着唇,垂着头两个手指头对着搅啊搅:“那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吗?要说出来哦,我低着头看不见。” 刚才那样直白的话都说了,莫如深这次回答的倒是很快:“没有。”刚一说完,整个人一惊,还未回过神时,怀里多了一个柔软的身子。那双不安分的手紧紧抱在他的腰间,小脸还在胸膛处蹭了蹭。 夏君妍觉得莫如深僵硬的都快成一块石头了,仰着脸冲着他俏皮的眨眨眼:“莫大哥,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莫如深从善如流的低下头,脸颊顿时被一双柔软的唇轻点了一下。 夏君妍偷着笑,见他竟然又呆了,干脆又亲了一次。这般光明正大,莫如深的不由瞪大的双眼,连脸也跟着发烧起来。 “莫大哥,之前你说染坊那里怎么了?”夏君妍低声呢喃,“边人多眼杂不方便是么……现在这里没人了。” 一瞬间血液涌动,那被压抑的雄性本能好似找到了一个裂口,正要不顾一切的冲出来。残留的理智却还在告诫他:“阿夏,别……这样不好。”眼神不自主的往大开的门那边望去。 夏君妍会意,小声道:“要把门关上么?” 莫如深哪里敢这样做!虽然他是内卫,干过的出格事数不胜数,但那只是工作态度,私下里莫如深活的像是苦行僧一样,以至于让旁人觉得他真的只是个会动的杀人工具罢了。 夏君妍惦着脚,顺势便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莫如深身上,伸出手勾上了他的颈脖。这一次,不再等莫如深的回答,伸出了舌尖添了一下他的唇,唇齿间的温热不断传递过来,轻松便挑开了他的牙关,触碰,吸允。 等莫如深回神的时候,竟已和夏君妍难分难舍,情到深处,某些天赋技能真的是自动觉醒。唇舌间的每一次交缠,都在点了一簇火。 做任务的时候,比这还要火辣的场面也见过,可那时他只觉得看的眼脏心烦。 夏君妍娇哼了一声,整个人被莫如深抱了起来,两个人顿时换了个位置,被莫如深用手抵在了墙壁处,困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中。 直到被吻得昏昏沉沉,夏君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玩大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退让 夏君妍不得不感叹,这男人果然是撩拨不得,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她自己,不由伸手推了推莫如深,但他就是像山一样的站在身前,哪里推的动。不安分的手还被他抓住,直接越过了头顶…… 莫大哥,你这是被霸道总裁附体了吗。 夏君妍觉得自己都快要有些喘不过气儿了,谁料莫如深突然一眼一变,门外正好响起了小玉的声音:“阿夏,昨天的账你和孙掌柜交接清楚了吗?” 那交缠浓烈的气氛顿时一空,莫如深站在她身前,表情颇为复杂。夏君妍像条小鱼般从一旁滑溜出来,舔了舔略有些红肿的嘴唇:“莫大哥……” 莫如深仿佛被惊醒了一样,脑袋嗡嗡作响——他刚才干了什么啊!! “晚上过来吃饭啊。”夏君妍俏皮的笑着。 莫如深呆呆的点头回应,长久以来他所坚持的内卫的守则在刚才那一瞬间轰然崩塌。此刻他脑子里有些乱,内卫需要克制,需要冷静,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沸腾的水给包围了。 要不…… 他对旁人克制与冷静,对夏君妍就算了,这应该不算违反吧…… 等他稍微想清楚些,一抬头,夏君妍早就到院子里说正事去了。和刚才的热烈相比,此刻屋中空空荡荡,莫如深心里一下又失落了起来。 莫如深突然觉得夏君妍就是那寺庙里敲钟的! 每次固定敲三次,敲了就跑,笨钟还在那里慢慢晃悠,可敲钟的人却早就跑远了。 真是甜蜜的煎熬,没想到情之一字竟然这么复杂。 大龄单身老男人莫如深的技能点全部点在了杀人越货上了,那个粉色小爱心还处于灰色状态。呆呆站立了半响,终于想起了自己还要去衙门,谁料一出门,正好遇到夏君妍站在不远处冲他笑,迷得他差点直接撞树上了,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夏君妍笑弯了腰,真是个呆子! 她这般过得如意,有的人就不太高兴了。周大老爷最近有点上火,牙齿肿的老高,新纳的小妾也不想抱了,每天待在书房里,对外宣称闭门读书。 可他要真是读书的材料,早去考秀才了,哪里还用出来做买卖。士农工商,商人虽说是有请,但毕竟地位低下,好在他原先在村子的地没有卖,随着周记越来越越大,他又买了几十亩,也算得上是个小地主了,如今一脚踏农,一脚踩商,这才没有被人瞧不起。 只是没想到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有朝一日竟阴沟里翻船,栽在了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姑手里。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周大老爷气的往日的风度全无,手里拿着孙掌柜给他写的报告,大力挥舞,“我要你这个大掌柜作何用!你就只会写这些来糊弄我!” 孙掌柜弓着腰,被骂的满脸通红,活像只熟透的大虾。 “东家,如今周记是危如累卵。衙门放话了,一日不将染坊查清楚,布庄就休想拿到一匹布,咱们的库存已经快不够了。” “县令大人这简直就是胡闹!”关着门周大老爷不用顾忌什么了,“这么大云安县,这么多的布庄他说封就封,那些个大府邸的衣服裁不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大老爷骂的了一阵子,总算是将心里的火散了些。略回神,见孙掌柜似有话要对他说,微抬了手:“有什么就说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顾虑。” 孙掌柜上前了一步,低声道:“东家有所不知,县令大人打算以衙门的名义来成立一个商行,锦绣染坊的一库二库已经查清楚了,到时候这些布会直接送到衙门,由衙门来代卖。衙门里的人说了,咱们这些人都是无奸不商,只有衙门来卖,才能保证所有的布一匹都不出岔子。” “衙门代卖?我们怎么办?”周大老爷没想到县令大人竟然这么狠,简直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啊。当官的与民争利不在少数,尤其是这些个流官,由于都是外地来的,当上三年就走,对本地也不会有什么感情,搜刮银钱时越发不留情。 “那么多的布,衙门上下总共才几个人啊,卖的过来吗?” 孙掌柜见周大老爷还没想过来,含蓄道:“向来伙计都是好招的。” 周大老爷顿时晃了晃,手忙脚乱的扶着桌沿。 衙门的这一条明显是针对各大布庄的大东家,只有大东家手里掌握着所有的布匹资源,而下面的小伙计则没有这一层顾虑,跟着谁干不是干啊。事到如今,周大老爷都已经不确定周记里有多少人会铁了心的跟着他。只要衙门稍稍伸手,怕是会头都不回的直接走掉。 周记是他一生的心血,竟然就要这样没了?! 周大老爷摇摇晃晃的跌坐在椅中,有些茫然的看着孙掌柜。他是周记的大掌柜,衙门用不用他还是两说,没想到现在唯一和他站在同一边的竟然只有孙掌柜。 周大老爷这次是真急了:“孙兄,这该如何是好?!可叹我周氏竟没有一个当官的族人,就这样任人宰割了吗?” 孙掌柜还真的认真想了许久:“其实衙门无非就是一点,他们咬定了布庄和染坊的布有问题。但衙门到底是没有绣娘的,县令老爷虽然是当官的,但说的话也要有凭证。咱们把证据做足了,让有头有脸有资历的绣娘们都说布没有问题,每个布庄再将每年的利拿出三分来孝敬衙门。县令大人一看咱们主动孝敬了,他也免除了经营的烦恼,说不定就松口了呢。” 这似乎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有办法总比坐着等死强,周大老爷立刻道:“你就这么办,有什么难处赶紧回来告诉我,只要能让衙门松口,什么事都好商量!” 孙掌柜立刻应下,顿了顿,“只是……” “怎么了?难道办不下来?” “倒也不是这样。”孙掌柜有些为难道,“只是您还记得秀衣阁么,他们也有四位绣娘,都是经年的老人了,在外面的名声也不错。咱们去请恐怕夏记那边不放人啊。” 此时周大老爷那里还顾得上小小的夏记,如今是整个布庄生死存亡的时候,那个夏君妍……那个……周大老爷想了一圈发现这事儿还真绕不过她,最先说布匹有问题的就是她! 周大老爷气得咬牙:“让衙门代卖了,她也落不得好!” 孙掌柜无奈提醒道:“她还有食铺。” 周大老爷被噎的瞪大了眼,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气急败坏的吼道:“老子收拾了银钱也去做别的买卖!” 这纯粹是气话。 夏君妍敢这么利落关掉秀衣阁,无非就是见秀衣阁开张不久,姿态太浅,投入有限,所以关掉也不算很可惜。而周记这样经营了十多年,投入了周大老爷大半生的心血的老字号可不是小小的秀衣阁能比的。 只要试试去动夏君妍的食铺,看她跟你急不急! “去跟她谈。”周大老爷捏着鼻子认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她开条件,咱们先应下来再说。” 孙掌柜得了令,立刻跑回云安县,将自己之前划拉的那一百两银子列入“说服夏记计划”专项中,这算是过了明路子,也不担心东家查账了。 又跑去回了周大老爷,那夏君妍开口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周大老爷听得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摔了。 孙掌柜连连安抚:“咱们先应下,至于什么时候给银子,可以拖……”又密密与周大老爷商量了许,接着,又划拉了三百两出来,这次他也不为难自己,直接换成了银票跑去对夏君妍哭穷了。 “夏掌柜您是有所不知啊,咱们周记的东家看着是家大业大,可账上的活钱的确不多,大部分又压在了染布坊,还有州府的几处的铺子上。前阵子东家又买了第,盖了大房,这一样样下来都是花钱的地方。这几天老小儿是拼了老命筹钱,最多只能再凑到四五百两银子罢了。” “也真是难为孙掌柜了。”夏君妍关切的请他坐下,又让姜小莲上茶,“刚才您说周大老爷的银子还压在州府的几处铺子上吗?” “可不是。”孙掌柜捧着茶杯也顾不着喝了,“州府那里可是贵人云集,一点儿差错都不能错。老小儿给您说个实话,咱们做买卖大的,多多少少也会存些小心思。就比如咱们镇上的,毕竟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有时候出了岔子,看在人情的面子上旁人也就不计较了。可州府那边不一样,那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们,就算是个普通小老百姓,您往他族里看去,三代之内肯定也是有人为官的。所以哪怕是咱们云安县的周记关门了,州府那边的钱也不能动。夏掌柜您是不知道啊,旁人都说周记是号人物,可放在州府里,也不算什么了。您要是嫌这钱不够,小老儿只能砸锅卖铁,去赌坊借些银钱,还望夏掌柜能高抬贵手啊!” “可上次我也说了,若银钱不够,也可以用布匹来折算的。” 孙掌柜连忙继续叫穷:“那些布匹最终也是要用银钱来买的。” “周记不是在染坊坊上压了银钱么,用那笔银子来算就行了啊。” “这样做无异于杀鸡取卵,实在不是上策,望夏掌柜三思,再三思。” 这才打了几次交道,孙掌柜口才渐长啊。夏君妍顿时板下了脸:“难道孙掌柜不知衙门要代卖布匹的事吗?趁着现在县令老爷还没那么大的决心,咱们镇上的布庄早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孙掌柜却推三阻四,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孙掌柜听着要吐血,那个趁乱打劫的人不就是你么! 眼看着谈判又要破裂,孙掌柜心里想着是不是把那三四百两在往上提一点,总之一千二百是万万不能想的,哪怕是现在,也不能这么轻松的就应下,不然天知道夏君妍会不会贪得无厌又提什么要求,到时候衙门没出手,周记自己就先倒下了。 夏君妍虽然关了秀衣阁,看起来是置身之外,可这一次她要是真死咬着牙不能放绣娘,那将会与全镇上的布庄结仇。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更有定力了。 “这样吧……”过了半响,夏君妍总算是忍不住了,“既然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银子,那就先给我写个借条如何?” 这是在做退步了! 孙掌柜大喜,脸上却还是为难:“夏掌柜有了借条,岂不是随时都能向周记要银子。万一周记当时没银子,夏掌柜一纸诉状告上公堂……”他倒是记得夏君妍对律法很是熟悉,“又该如何是好?” 夏君妍似乎被他拖得有些不耐烦了,这笔银子双方拉锯了好几个来回,越拖到后面耐心越少,干脆道:“既然如此,不如孙掌柜说个归还银钱的日子。” 孙掌柜心里早就盘算了起来,开口道:“十年。”已经付了四百两,剩下八百两,一年八十两,十年足以轻松付清。 夏君妍顿时就笑了:“十年?十年后孙掌柜还在不在周记都是两说,两年!” “八年。” “三年。” “六年。” “四年。” 夏君妍无奈的揉着额头:“孙大掌柜啊,咱们好歹也是掌一方铺子的买卖人,用得着这样街边挑白菜一样的还价么。五年,不能再低了!” “那就……五年吧。”孙掌柜为难的点了头,心里却乐开了花,因为他原本预期的便是五年。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周记赖掉那剩下的八百两银子。 夏君妍写了借条,还特别贴心的注明,如果周记拿不出银子,可以用当年的一等新布来折价,但除了布匹,其他的东西她一概不要。 双方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签字画押。 这桩银钱的官司总算是了了。孙掌柜长舒一口气,也不敢多留,立刻去向周大老爷复命了。 周大老爷轻蔑一哼:“果然是个视短的!赶紧去把秀娘的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而小玉和姜小莲看着那借条更是万分不解:“五年?是不是太长了?” 夏君妍将其妥善收好,对小玉道:“去将绣娘叫回来,这件事应该了了。” “真的答应了?”小玉有些不确定。 夏君妍笑呵呵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要记着,周记,不是我们的敌人;恰恰相反,我们要和他做朋友。” 做朋友?! 开玩笑呢,现在周大老爷现在活吃了你的心思都有了吧! 小玉和姜小莲一脸诡异的看着她,都觉得夏君妍是不是最近被爱(?)冲昏头了。 “行了,去找绣娘吧。”夏君妍摆摆手,不在继续与她们纠结这个问题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月夜 等过了黄昏铺子打烊后,夏君妍不时的往外面瞧。早上和莫如深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这都快酉时末刻了(19点),还不见人影。 不会放她鸽子吧。 依着以往夏君妍绝对不会这样想,莫如深向来都是说到做到,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寻常,早上的那一吻连身为现代人的她想起来都有些面红耳赤,更别提是莫小娇羞了。 夏君妍到现在都无法理解,莫如深这么硬汉的一个人,怎么在这方面这么害羞,害得她一大姑娘变得如此奔放。这么一想,就有点儿止不住了。 想想看吧,连接吻莫如深一开始都是被动,那要是到了……恩,对吧,大家都懂的那一步,难不成也是她霸王硬上弓么!退一步说,莫如深他……该不会连小黄书都没看过吧?等到了时候,难道她来一个现场亲自教学? 小玉原本在收拾碗筷,突然就看见原本站在旁边发呆的夏君妍突然把头埋进手里了,整个人还在那里扭来扭去……啥毛病啊这是! 此时夏君妍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她要不要为莫如深写本书——《谈恋爱的一百零八招》,《完美男友是怎样炼成的》,《夫妻生活幸福体位》……反正她又不把自己写的东西发表在晋-江牌老抽上,脖子以下的部分可以尽情发挥,她的胸她做主,什么观音坐莲啊,什么如入仙境啊,什么深入交流啊,当然这些暂时都是不可能的…… 谈个恋爱导致智商严重下降中的夏君妍,脑洞大的都能让莫如深骑着马大爷跑个来回了。 可现实却是,莫如深真的爽约了。 镇门早就关了,镇上也快到宵禁时分,普通百姓半夜里不能随意外出。夏君妍站在木门旁,街上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小玉瞧她那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阿夏,我去睡了啊。”她和姜小莲一个屋,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把绣娘请回来,不能陪她继续熬了。 夏君妍撑着脑袋点了点头,示意不用管她。这时候大多数人也没有熬夜的习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小玉想劝几句,见姜小莲对她悄悄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感情上都是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一个局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夏君妍现在就想有个手机。莫如深不会无缘无故的不来,就算他不来也会托衙门里的捕快来说一声,找个借口什么的。而现在,什么音讯也没有,夏君妍从一开始的失望,生气,渐渐的担心了起来。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想当初在山上遇到了土匪,莫如深都来去自如,这天下太平的,云安镇四周的治安也不错,哪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况且他大小也是个官,民不与官斗,那些个盗贼强盗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官差的。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戌时末(21点),夏君妍颇有些坐立不安。提起裙子又跑到前堂那边的巷子看了看,天空虽有月亮和星光,但到底没有路灯,沿着巷子略走了几步,又赶紧跑回铺子了。闩好门,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再等一下吧。 现在才晚上九点呢,放在以前这才是夜生活刚开始。 干脆搬了一个舒服的椅子坐在后院木门旁,仰着头无聊的数星星打发时间,只是睡意渐渐袭来,夏君妍打了个哈欠,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在乎在多等一刻,她就在椅子上眯一会儿就好。 莫如深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四周静谧,只有夜空中的月光轻轻撒落。夏君妍就躺在摇椅上,身上胡乱搭着一件外衣。莫如深不敢走过去,怕惊着她,只是心里却跳着厉害,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只是这秋夜有些凉了,夏君妍这样睡着肯定会伤寒,轻功练了二十多年,莫如深觉得今天将是他达到巅峰的一天…… 抱起夏君妍,只是身影微动,下一刻便走进了屋子。等将夏君妍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莫如深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在的位置好像是……闺房!! 此地不宜久留! 明日再来解释吧,莫如深正要开溜,手臂突然一重,夏君妍像是只考拉样直接抱住了他,嘴角还带着一丝笑,轻声道:“这就要走吗?” 莫如深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骗过了,刚才她是装睡?! “……抱歉,我来晚了。” 这话放在别的男人嘴里说出来,那肯定是耍流氓。吃晚饭的时候不来,偏偏要睡觉了来……可如今站在床边的是莫如深,这话就绝对只是字面意思——他是真·迟到。 夏君妍抱着被子坐起身:“大半夜的你干嘛去了?”话刚一说出来,一种微妙感顿时升上了心头,这台词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啊。接着是不是就要问,你在外面是不是有野女人了?好啊,有了钱就在外面乱搞,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日子不过了! 莫如深沉默了一下,回道:“突然有些急事。周围也没人帮着送信,这就耽搁了。” 夏君妍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刚才见莫如深来了很激动,如今心情稍稍平复了,总觉得这屋里好像有些怪味,不由的嗅了嗅,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味儿啊?” “不是要吃饭么,我便想着去屠户哪里称两斤肉来。”莫如深抖了抖袖子,“可能沾了些味吧。” “肉呢?” “放在院子门脚那边。” 夏君妍笑了,正要下床,莫如深赶紧道:“我去拿就是了,你多穿些,外面冷。” “好。”夏君妍听话的应下。 莫如深这才松口气。 刚砍完人,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跑来了,虽然血没溅上来,但到底还是有了味道。幸亏他多想了一步,提前去屠户那边买了猪肉。 夏君妍加好了衣裳,手里举着蜡烛朝厨房指了指,莫如深会意,直接将东西拿过去,又默默跟在夏君妍身后,厨房里的蜡烛悉数点亮,顿时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眼前的夏君妍。 一想到他竟然等了这么久,莫如深自责不已。只是朝廷下来的命令不能延缓,而今天又是砍人最好的机会,时机不等人,莫如深只能尽快解决,能一刀拉开脖子就绝对不刺心脏,毕竟心脏那附近一堆骨头,容易把长剑卡着。 夏君妍见他脸上略有风霜之色,颇为心疼:“实在是忙的话明天来说也是一样,别累着了。这时辰用点夜宵吧。” “不用,我不饿。”大半夜又要生火,实在是麻烦,“时辰不早了,你早些睡,也不必等我。” “可是……”夏君妍偷偷用手指勾了勾莫如深的掌心,“没看到你我不放心啊,怎么可能睡得着。” 经过数次锻炼莫如深的抗情话能力稍有提升,从浑身僵硬,到现在能扭动一下脖子,将目光稍稍抬远些了,只是手脚依旧局促,都不是该放哪里了。 手心被指尖不断勾来勾去,又是夜深人静之时,夏君妍突然走近了几步,顺势靠过去,莫如深顿时一把将她抱住了。当一个男人的手不知道放哪儿的时候,那就直接放在喜欢的妹纸腰上吧。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甜甜的沉默着。 好半响,莫如深艰难的开口道:“我真的要回去了。” “好吧。”夏君妍难得大方一回,不等莫如深松手,突然接道,“亲我一下再走。”这一次,夏君妍清晰的感觉到莫如深又僵硬了一下,真的是,这家伙也太扭捏了。 莫如深正想说这样不合规矩,对她的名声也不好,但就现在两个人的场景来说吧……这算不算是幽会呢。 夏君妍撒娇撒的炉火纯青,莫如深招架不住,低头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朱唇,又飞速的移开。夏君妍有些茫然道:“亲了吗?没感觉到啊。莫大哥,你看你今天迟到这么久,我都没说什么,现在罚你亲我。” “能换个么……”莫如深小声的讨价还价。 夏大掌柜果断摇头。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没有推开夏君妍那一刻,他的操守就一点点的被蚕食了。莫如深甜蜜又煎熬,像个青涩的大男孩一样,试探的吻了下去,可情到深处,最终是难以自禁。片刻后,莫如深喘着粗气,哑声道:“我真的得走了。” 夏君妍也心疼他大半夜的来回奔波,虽然还有好多话要对他说,不过……不急于一时。谈恋爱也要循序渐进啊,免得把莫如深给吓跑了,她估计哭都哭不出来了。 之前抱着有些为难,如今要松手了,更为难。 回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夏君妍,莫如深让她赶紧回去。夏君妍只好站回去了一些,见莫如深板着脸看着她,夏君妍俏皮的笑了笑:“好啦,别瞪我了,我这就把门闩好回屋睡觉。” 关了门后,她却还没走开。似乎心里还能看到莫如深的背影,直到傻傻的站了一会儿,感觉他走远了,这才走回自己的屋中,在床上打了个几个滚,随后便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而莫如深回到衙门后的第一件事——狂冲冷水澡。他突然觉得自己练这么多年武功,其实就是为了今天的抗冻。一抬手,又是一桶水自头顶浇下……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联手 好不然容易将心中的躁动压制下去,莫如深这才走到回房间。屋内黑漆漆一片,他也不想点蜡,静静靠坐在床上,让黑暗充斥在每一个角落。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静下来。 心中不断自责今天早上的失控,可又有些兴奋。反正他都深吻了夏君妍两次了,就不要在自欺欺人了。而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件事要怎么瞒过其他内卫,以及怎么向皇帝打退休报告。 内卫这个机构比较特殊,它天生就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的权利。以前有个内卫一不留神砍错人了,当着皇上的面说自己手滑了,反正最后该砍的人还是砍到了,皇上照样没说什么。正因为它的权力很大,所以对内的控制有种变态的严格。外面人闻内卫色变,殊不知内卫中也有那么小搓监察其他内卫的人,他们更是神出鬼没。 内卫年龄过了三十五可以直接转岗,从一线砍人转到后勤,受伤严重的就直接退休。莫如深默默算了一下,他离转岗还差六年,而且就他这个身体素质吧,说不定到了三十五都不让他转。为了娶老婆难道要他自残吗?主动断条腿断只胳膊? 莫如深无奈扶额,武功太高也是错! 难道他要去对夏君妍说:虽然我爱你,但我不会娶你,所以我每月给你打一笔钱吧。 哎…… 黑暗中一声长叹。 怎样让组织接受夏君妍,怎么让组织批准他结婚,这是个大问题。莫如深揉揉太阳穴,想了半天也毫无头绪。 相比之下,夏君妍就没这么多的烦恼了。她现在还在享受谈恋爱的状态,至于结婚那么遥远的事,还不在她的计划中。 眼下小玉将绣娘找来了,孙掌柜对着夏君妍是千谢万谢,又道:“夏掌柜可一定要与小老儿同去衙门,此为镇上布庄生死攸关之刻,只有齐心协力方能共度难关。” 这两天夏君妍心情正好,也不多为难他,爽快应下。 不到一个时辰,周记内已经聚集了云安镇内各路布庄掌柜。周记大堂气派依旧,孙掌柜自然是坐在上首位置,夏君妍四周看了一下,主动坐到最末席去了。 孙掌柜略松口气,他还担心夏君妍会要求坐第二席,毕竟今天来的各路掌柜也都是有资历的老人了,平常又没和夏君妍打过交道,买不买她的账还两说。 衙门要代卖的风声越传越凶,各家掌柜惶惶不可终日,连周记都快撑不住了,更何况是他们。而此刻一屋子的男人,就夏君妍一个女掌柜兼女东家坐在那里显得格外突兀。若是年纪大些也无妨,好歹资历放在那里也能镇得住人,偏偏还是个小丫头。 “只要绣娘们去盘布,肯定就盘清楚。你们带来的人一定要谨慎、可靠!”孙掌柜做着最后的确认。 “孙大掌柜放心,都是铺子里的老人了,知根知底的,再是可靠不过。”贺记布庄的贺掌柜道,“就是不知夏掌柜那里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 其他几位掌柜虽对夏君妍的出席多少有些不适应,但毕竟人是周记请来的,看在孙掌柜和周记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如今贺掌柜挑破了,有的觉得他不识大局,也有的觉得暗爽。生意场上是男人的世界,一个小娘儿们搀和个什么劲儿! 孙掌柜顿时头都大了,都这个时候了老贺你还窝里斗!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就不那么美妙了:“各家都有难处,相互体谅些吧。不然还没到衙门呢,咱们就先散了!” 贺掌柜只好暂时闭了嘴。 夏君妍打量了他一下,这人四十来岁,个子不高,有些胖,眼睛却是透着一股精明。但以前也从未深交过,除了今天,她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怎么刚见面就投来这么大的敌意,这家伙吃枪药了?可现在也容不得她多想,一群人便浩浩荡荡朝衙门而去了。 柴县令正在后衙浇花,一听前面来人了,还没怎么理会。只是突然一愣,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小心问道:“可有那个夏君妍?” 衙役立刻点头。 天呐! 柴县令扬天长叹,怎么又来了!!这才消停几天啊!可再烦,也得去啊,毕竟那么多人一起来的。柴县令只好换上官服,又问:“莫如深呢?” “莫大人在库房那边看以前的案卷哩。” “把他叫来!”泥人还有三分火,柴县令难得语气急促了,“前面来了那么多人,万一喧哗,成何体统!” 见县令脸色不善,衙役赶紧道:“是,小的这就去。” 衙门大堂内,几位掌柜都老实的站在那里,说话也都是小声交谈。见县令迟迟未来,一掌柜颇为不安,惴惴道:“咱们这么浩浩荡荡的来,会不会有逼宫之嫌?” 孙大掌柜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县令大人也要讲理的。” 话虽这么说,可普通小民哪里来过衙门,他们虽然是掌柜的,但到底也只是在云安县这一亩三分地是号人物,有的连州府都没去过,大多都是在相邻几县转悠。 反而是之前颇受鄙夷的夏君妍一派坦荡神色。有好八卦的掌柜突然想起来了:“夏掌柜这不是第一次来衙门了吧?” 夏君妍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来过两三次。” 周围的衙役听的这话不由地都看了过去——您真是太谦虚了! “呼……”那掌柜轻轻吐了口气,真是年纪越大越不经吓,年轻人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倒也不错。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另一个掌柜道,“之前赌坊那事好像和周家娘子……”话还没说完整个人顿时噎了一下。 夏君妍没想到这群掌柜中竟然还有这么“憨直”的人。 “李春娥那心狠狡诈之辈,哪个不被她骗。就连她的亲兄弟都被她坑了,更何况旁人。但这世间到底是有公道的,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乃当世青天。” 旁边几个掌柜心中暗笑,这夏君妍倒是会说话,没有提周记一个字,直呼李春娥起名,等于是说李春娥和周记没什么关系,又道她连亲兄弟都骗,周记不查自然也就是常理了。只是她和周记的梁子又岂是一番话能说清楚的。这话虽然说得漂亮,但谁能说她这不是变相的讽刺呢。 孙掌柜把那挑事儿的人狠狠记了一笔,又是一个来拆台的,都到衙门里还不消停。你看不惯夏君妍别扯周记,有本事自己上去单挑啊。 做生意就没有不勾心斗角的,这几乎都是一种常态和本能了。几位掌柜各怀心思,衙役们重重咳嗽了几声,这才安静下来。 突然见一个高大人影从后衙走来,跨刀在一侧略站定后,县令大人总算是来了。 柴县令随意扫了一眼,在一群中老年男人当中,夏君妍那颗水嫩嫩的小白菜是那么刺眼,真是看都不想看她了! 等让站起后,夏君妍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往莫如深那边飘去。耳边柴县令和孙大掌柜的对话一个字都没听见去,反正今天她也不是主角,又不需要去辩护什么的,便专心致志的默默的站在公堂下欣赏莫如深。 莫如深被她看的心跳加速,搭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的就握紧了。 ——别看了,这么多人都在…… 这里说一下大家的站位,几位掌柜几乎都是站在同一排,除非侧头或者回头,都是看不到旁边人的表情的,而公堂之上,这种小动作就不要想了。 所以能察觉夏君妍眼神有异的只有莫如深和……柴县令。 ——要不要给你俩单独开个房好好去聊聊啊!!! 柴县令心里特么的想掀桌,这里是公堂啊,公堂啊,夏君妍你能严肃点吗!莫如深,好吧,你的脸一直都严肃着,但你的手能不能不要再放在刀上了啊,本大人在你旁边看你这么严肃的握紧刀柄压力很大的好吗! 认真上班的男人好帅。 夏君妍美的整个人都冒泡泡了。难怪大学的时候有好友喜欢去图书馆默默关注着男神,那种认真又专注的男人真的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啊。 莫如深被她盯着背脊起了一身汗,那目光太过炙热,简直就要将他给烤化了。只是夏君妍旁边的那群老男人真是碍眼啊,你们有话能快些说么,凭白让他的夏小妞陪着你们一起站。她又是练武的,那么娇娇弱弱,站这么久肯定累着了。 “如此说来,你们要求绣娘前去查看布匹了。”见夏君妍还在走神,柴县令突然坏心眼的一动,“秀衣阁的绣娘可来了?” 话音刚落,夏君妍立刻道:“回大人,来了,都在外面候着呢。”嘴上还带着笑,甜丝丝的,让人看着都觉得腻。 ——你丫的敢不敢说话的时候看着本大人的眼睛,本大人才是问你问题的那个,你看莫如深做什么啊! 柴县令道:“那就让莫捕头将绣娘们带去染坊查看吧。”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各位掌柜就不用去了,去偏厅等消息便是。” 夏君妍:qaq坏人!! 莫如深:别哭别哭,我马上回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宴请 一群人惴惴不安的坐在偏厅,夏君妍倒是不紧张,但热恋中的人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腻歪在一起,偏偏莫如深忙起来经常连人影都见不到,衙门也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眼睛倒是涂了浆糊一样的黏在了莫如深的背影上,直到都看不到人影了,还望着门外。 “哎,夏掌故也有些担心吧。”一老掌柜背着手走来。 夏望夫石点点头:“恩。”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能做得都做了,现在就看最后老天爷给不给活路了。”那掌柜叹道,“绣娘虽说也都见过些许世面,但到底也是女流。”说到此处,觉得有些不妥,又解释道,“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夏掌柜这样,就说我铺子里的,平常看着也还好,但再大的胆子也禁不起衙役来再三询问。刚才那位莫捕头看起来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之前在公堂上,好家伙,那脸冷的跟什么似的,老小儿这膝盖差点没犯哆嗦。” 夏君妍自动开启护短技能,回护道:“老掌柜不必担心,莫大人一向都是公事公办。衙门里的人嘛,自然是威严些。”再说了,夏君妍自信只要自己站着,她家的莫娇羞眼里绝对不会看这群老男人们的。 那位老掌柜站着想了一下,突然笑了笑:“瞧我又忘了,之前夏掌柜也来过几次衙门,对这些自然比我这老小儿要清楚。” 夏君妍顿时回了神,一旦谈及生意,那股精明瞬间满值。不由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人,柴县令没来之前也是他提的这个八卦。 这是镇上的潘掌柜,依稀听说他的布庄有周记的暗股,跟周记好的穿一条裤子的那种。但潘掌柜的布庄走的不是高端路线,和夏记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所以一开始夏君妍没有多关注潘记。潘老掌柜看起来就像是位和蔼的胖老头儿,说话慢悠悠的,年纪也是在坐里最大的一位。 和这群老狐狸聊天可不敢掉以轻心,夏君妍笑了笑,并未接话。 坐在不远处的贺掌柜倒是有些皮笑肉不笑,和身边的几位掌柜低声道:“瞧老潘和夏掌柜站起来,像不像爷孙两个?我要是有个孙女能这么出息,倒也能笑开花了。” 旁边几人听他越说越不像样,贺掌柜顿时道:“咋?我说错了,不像吗?” 孙掌柜略横了他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 贺掌柜翘着二郎腿,一脸的浑不在意。夏君妍见他之前在公堂之上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紧张,反倒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实在让人生疑。 潘老掌柜笑了笑,二人并没听到刚才贺掌柜的话。只是见他那嘚瑟的模样,心中略有不爽:“老贺最近的日子过得颇为得意,今天他能和咱们一起来倒是委屈他了。” 夏君妍耳朵一竖,这是什么意思? 潘老掌柜等了半响也不见夏君妍接话,心道她倒是个持重的。不过就算她不问,他也是要说的。 “同人不同命啊,都是一样做买卖的,有的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是个小本生意,有的人就有那好运气能得贵人亲睐。要我说,就算衙门将布那去代卖对老贺也不算什么,唐府的生意打今年起就转到老贺手里了,周记连着谈了两年都没谈下来的,咱们老贺一出马,立刻就成了!” 在云安镇上能成为唐府只有一家,其他人夏君妍或许不熟,但唐府大小姐却是印象深刻——陈夫人的女学生唐婷月。 难怪之前那么针对她了。 夏君妍颇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有着这层关系。 但潘老掌柜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卖她这个消息,生意场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夏君妍拿不定潘老掌柜的来意,嘴里说的也都是些场面话:“那可真要恭喜贺大掌柜了。哎,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估计这盘布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去坐着歇会儿。” 潘老掌柜也知道适可而止,消息送到就行了,在多说就没意思了。 莫如深也是归心似箭,本来这件事基本上从头到尾都是夏君妍做得局,而他就是配合罢了。如今局面打开,自然也不会真的为难各路掌柜。让秀娘们查了后,罚了了染坊一点银钱交差,便大手一挥,此事到此结束。 掌柜们在衙门里等了几个时辰,总算是等来了这个大好消息。倒是在老成持重,此刻高兴的咧开了嘴。“我就说县令大人乃是青天大老爷,肯定会还咱们一个公道的。”孙掌柜最为兴奋,危机解决了,银子也只付了一部分,剩下的完全可以赖掉,而自己又得了周大老爷的信任,且夏君妍还亲口保证就算此事了结,她也不会将秀衣阁再次开张,可谓是苦尽甘来! 其他几家掌柜也颇为激动,已经开始商量是不是要去订个席面请衙门吃个饭。 “这是一定要的。”孙掌柜立刻道,“也难为各位大人为着咱们布庄跑前跑后,若不是各位大人火眼晶晶,咱们这些个布庄也怕是要受到次等布匹的波及。今日之事后,看谁还敢在咱们云安镇来以次充好。这顿便饭,各位大人一定要来,也好让小人们犒劳各位大人近日来的辛苦。” 周围的衙役不得不感慨这做生意的各个都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明明是衙门难为他们,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反而像是衙门为了他们好一样。 一群掌柜立刻就去请了柴县令,这样的交际必不可少,柴县令也不推辞。趁着大家现在兴致都高,换了便服便随众人一起去了聚福楼。 几位掌柜能和县令大人说的上话,但对上莫如深就没那么自在了。还好莫如深也不往人群那里凑,其他人也不敢催他。 莫如深慢悠悠的走在最后,低声道:“你也要去?” 夏君妍反问:“难道你不去?” 莫如深虽然为人冷淡,但这些交际也是不会拒绝的,不然他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去了,是表明姿态,等到后面那些限制级的活动上来后,他便可以告辞了。 夏君妍知道他担心什么,解释道:“孙掌柜将席面订在了聚福楼,只是吃个饭喝些酒罢了。” “喝酒?”莫如深顿时不淡定了,眼神里带着反对的意思。 “我保证我不喝就是啦。”见他关心自己,不就是不喝酒么,这又不算什么要求,“要喝也是只有我和你的时候喝,当着别人的面一滴都不沾。” 莫如深更想说,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最好也别喝…… 酒后那啥啊,每年年底内卫聚餐,不少人就喜欢喝高就下场和那小唱小曲儿的混一起了。最最无语的就是那是那几个内卫里的老娘儿们,还在一旁起哄说什么姿势不对,有时候还勾肩搭背的讨论上次找的几个青涩小郎君什么的……拜托你们矜持点行么! 一想到要让这么一群人审核他的婚姻问题,莫如深就觉得心好累啊。 依着以往这个时间,聚福楼快要打样了,但半个时辰前接到了周记的信儿,要在这儿宴请县令大人,聚福楼的掌柜孙世良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两位孙掌柜一见面互相道了个好,因为是同姓,虽然不是同族但也透着亲切,以往周记的孙掌柜没少关照聚福楼的生意。 “今儿是最好的席面。”孙世良笑道,“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老哥哥了,这是到哪儿发财了,连县令大人都请动了。” 孙掌柜道:“还不就是些布庄上的事,改明儿我请你喝茶,咱们哥俩好好摆一局。” “那感情好,我那儿正好有新来的茶叶,到时候一起品品。”闲说了几句,孙世良小声道,“老哥哥今天请的都是各路布庄上的掌柜的,要不要老弟去飘香楼那边……恩?” 孙掌柜瞧这位老弟弟笑的跟那楼子里的老鸨子一个样,不由笑叹道:“不用了,今天这席面上越干净越好。” 孙世良有些不明所以,孙掌柜也不想给他多做解释,左右人到了他自然就知道了。二人正说着,一清秀儒雅年轻书生正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拎着一摞书,身后书童的手里也不得空,抱着笔墨书本之类。 孙掌柜顿时道:“你这侄子还是这么用功啊。” 孙泽立刻行了礼:“孙伯好,好久没见到孙伯了。” 孙世良心中有些得意,嘴上还是不在乎道:“年轻人不读书作甚,要做买卖我自己做不就行了。” “读书才是正经事哩。”孙掌柜颇为羡慕,他的儿子考了五六年也没都没考上秀才,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而孙泽年纪轻轻的便是秀才功名,就是命有些不好,亲娘老子都去了,要再次下场还得等几年,不过瞧这用功的程度,估计那举人老爷的功名是跑不掉的。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孙世良的命是真的好,摊上这么个侄子,跟亲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聚福楼的全福宴,可是咱们镇上最有名的。”后面走来的几位掌柜拥簇着柴县令说些闲话。“那大厨是打南边请来的。” “这倒是巧了,本官十多年前也曾在南边待过几年,倒是挺想那一味。”没有公事烦恼的柴县令为人也越发随和起来了。——这才是生活嘛,吃吃喝喝的多舒服。 随着柴县令的到来,莫如深与夏君妍也一起到了。 孙掌柜对着孙世良一一介绍了一遍,随后又走到夏君妍面前:“这位是夏掌柜,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啪!” 一道突兀的声音。 楼梯处有一慌乱的身影正弯腰捡着地上散落的书本。 孙世良顿时就朝那边瞪了一眼,心中乱七八糟的,可县令大人还有各路掌柜都在,连忙道:“席面已经备好了,大人请随我来。” 孙泽抱着书呆呆站在后面,那群人越走越远,而夏君妍也是与他们一起往雅间而去,从进屋开始都不曾看他一眼。她真的不同了,印象中的那个小村姑已消失不见,眼前的她已是一位女掌柜,和那些掌柜走在一起也不见她脸上有何不妥。 这样的夏君妍让他感到陌生和无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孙泽正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走在夏君妍后面一些的官爷突然回过了头,眼神冷如冰刀。 “少……少东家。”身边的书童顿时打了个寒颤,“咱们回书房去吧,老爷那边且忙着哩。” 孙泽木木的点头。 那个人他知道,与新来的县令一起来的捕头,听旁人说一向都是不苟言笑的。孙泽默默垂下头,心里泛起苦笑——恐怕不止是不苟言笑这么简单吧。 章节目录 第一零一章 商谈 因今儿这席面上有夏君妍这小姑娘,各路掌柜倒也算的上是克制,并未如以往一样饮的大醉而归,也是因为县令大人坐镇,大家不敢将丑态露出来,吃的七分饱,又有了五六分的醉意,气氛便更轻松了些。 眼瞧着快到了戌时末,众人也都十分有眼色的不在多留。县令夫人已经打发了小厮轿夫等人在聚福楼门外侯着,众人拥簇着柴县令上轿后,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轿夫走远了,这才三三两两的相互告辞。 孙掌柜算是这次请客的主人家,见夏君妍站在众人后面,不由道:“夏掌柜也没带轿夫来吧,不如且在这里等一下,等轿夫来了再走。” 夏君妍连忙摆手:“孙掌柜不必管我,我有安排的,等会人铺子里的人就会来接我的。” 孙掌柜点点头,这关心的意思到了就行,便道:“既如此,路上小心。” “孙掌柜慢走,过几日我还得去周记拜访您呢。” 原本有了几分醉意的孙掌柜顿时打了个激灵——能让他先喘口气,好好休息个几天么!可谁让夏君妍现在是债主呢,孙掌柜赔着笑:“好说、好说。”说罢,立刻拉下了帘子,催促轿夫赶紧走。 不多时,在门前互相道别的掌柜便各自乘轿走了,夏君妍朝着莫如深使了个眼色,莫如深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低声道:“夜路不安全。”这话刚一说出口,就看见夏君妍将他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好吧,这个借口找的真的很烂!可大半夜的他与她走在一起到底对她的名声有碍啊。 “都宵禁了,街上又没人。”夏君妍瘪瘪嘴,“你要是不送我,那我就自己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抬腿就走。 莫如深哪里真的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啊,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孙世良送完了几位掌柜,回到聚福楼后见大堂已再无一位食客,招来了伙计问道:“刚才的几位掌柜都走了?” 伙计连忙点头:“掌柜的您放心,他们府里都来了轿子,人都乘轿走了,也没有醉酒的,各个都精神着哩。” “那个夏君……夏掌柜呢?她那里也来了轿子?” “夏掌柜倒是是自个儿走的,说是担心宵禁遇到衙门的人怕说不清楚,所以莫捕头便是和她一起走的。” 看来夏君妍那边也没什么不妥,孙世良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孙泽的反应,明明都过了这么久了,可在楼梯处孙泽却还是那么失态:“大少爷呢?” “少爷一直在书房温书呢,厨房里还备着宵夜,是这会儿要给少爷送去吗?” 听到孙泽并未趁着机会和夏君妍说话,孙世良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送去吧,读书费神,也让他歇一歇。” 书房里,孙泽枯坐了快一个时辰,可眼前的书却没翻过一页。这才过了小半年,当初那个小村姑的改变之大都快让他不认识了。他知道夏君妍开食铺,生意不错,但以为也只是如此了。一个女流之辈,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容易,可现在呢…… 在一群经年的大掌柜之间她也能做到谈笑风生,宴请县令这样的大事她都能有一席之地,这样的夏君妍让他感到陌生,更多的甚至是不解。以前她为了温饱,抛头露面也说得过去,如今都已经是开了食铺了,只要本分守着食铺,比起那些相间村妇们,她的日子会过得很好,可为什么还要这般不安分的和那些人厮混在一起。 这世间女子以娴静为美,无伤大雅的活泼些也无妨。可夏君妍这样…… 虽说这世上也有不少女掌柜,但她们大多都是安于铺子,等铺子开起来后好好经营便是,就算要再开几家,通常也都是迫不得已,或者是因为家族原因。但夏君妍却不是这样。今儿来的可都是布匹行当里的掌柜们,夏君妍开了食铺,但这对她来说还不够,她还要开布庄,不因为什么,只是因为她自己想要开而已,孙泽突然觉得夏君妍的心是不是太大了——如此耽于世俗经济,宁愿在一群掌柜中厮混,也不愿意本分活着。 哎…… 孙泽长长叹口气,不由苦笑一番。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的看清过夏君妍吧。 明月高悬天空,来到这里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毫无污染的夜空了。莫如深好奇的看着夏君妍,这小妞看个月亮都能这么开心啊。 “我今天可没喝酒哦。”却轻轻拍了一下莫如深,“你喝了,还喝了两杯!” 哟,数的这么清楚啊。 “县令大人是上位,孙掌柜是今天的主人。旁人敬的都没有沾了。” 没想到莫如深竟然这么老实的对她解释了一番,夏君妍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明是个冰山模样,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见她又笑了,莫如深整个人也跟着温和了下来,只是手心一暖,不待他惊讶,就听到她说:“大半夜的又没什么亮光,迷路了怎么办。” 莫如深顺势握紧了她的手。他想告诉她不用担心,天涯海角,无论在哪儿他都能找到。 想当年为了追某江洋大盗,内卫数人都铩羽而归,最后案子转到他的手上,半年就将那人带回去了。 夏君妍哪里知道自己一句略带浪漫的话,已经被莫如深歪楼歪到江洋大盗和内卫追踪技能上去了,幸亏莫如深少言寡语,不然说出来她估计的气死。所以现在她的心情还是晴朗无比,她家的莫小娇羞没有推开她,走着走着,夏君妍就从牵手变成了挽手,借着就顺势挽着莫如深的胳膊整个人都挨着他走了。 等回到了食铺,夏君妍头一次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这年头又没电脑又没手机的,回去后都不能继续聊天,再见面还得再过五个时辰啊。 于是两个人又玩起了“我得走了”“不嘛不嘛,在多说一会儿”来回反复的幼稚游戏。最后以一个深情的长吻结束,夏君妍的胆儿也越来越肥,直接上手捏了捏莫如深的脸。——没她脸上肉多。qaq “回去后也要想我哦。” 得,又腻歪上了。 莫如深还特认真的点头回复:“好。” 夏君妍满意了,见莫如深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等等!” 莫如深一愣,只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差点忘了一件正事儿……” 莫如深站定脚步,洗耳恭听。 “这布庄的事儿不是结了么,但周记还欠了我八百两银子,我让他们写了欠条。” 这是怕对方不会还?莫如深表示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必担心。 “其他掌柜的经过这事儿也是担心衙门会继续为难他们,打算每年拿出三分利来孝敬衙门。”夏君妍道,“我个人的意思是,这其实是件好事,衙门最好不要推辞。” 莫如深略想了一会儿,虽然暂时不明白夏君妍要做什么,但布庄一事对衙门来说有赚无赔。柴县令性儿好,上任县令在位时这些掌柜少不得孝敬,但来了柴县令,见他老人家没怎么提,众人也不可能上赶着上银子往外掏,孝敬也是有的,但和以前相比是天然壤之别。 “但不能是‘孝敬’。”夏君妍道,“这样对衙门的名声不好,不是长久的办法。而且我答应过孙掌柜不会秀衣阁不会再开张……” 这两件事有联系么? 莫如深被她弄得有些迷糊了。见夏君妍轻轻拍了拍他,微微弯下腰,夏君妍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莫如深眼神一愣,随后又恢复到常态。 “我知道了。”莫如深点点头,正要离开时,突然轻轻吻了一下对面那笑的跟偷腥的猫一样的女人。 这次换夏君妍呆了,这是莫如深第一次主动的,没有任何催促的吻她啊!只是不等她回过神,莫如深已经走远了。 夏君妍一路捂着发烫的脸走回屋子,脸上的笑容都要傻得冒泡了。 ——幸福来得好突然,莫如深终于主动了,要是来个深吻就更好了,嘤嘤嘤,蜻蜓点水什么的好可惜哦。 莫如深是真的心情好,之前夏君妍开食铺去讲学,在他眼里都是小打小闹。如今她要做的这件事,而且她还有了这么明确的计划,这让他如何不心喜。他的夏小妞完全能够独当一面,哪怕以后他暂时离开,他也不必太过担心夏君妍会过得不好了。就算内卫那群混蛋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来调查,心思如此缜密的她想来也能应付过去。 前途还是光明的! 莫如深默默握紧了拳,只等寻个适当得机会给上面打报告了! 次等布匹一事了结,镇上各大布庄的日子顿时好过多了,上至掌柜下至伙计的脸上也都带了笑容。尤其是孙掌柜,在周记里提心吊胆的好几天,夏君妍都没来,再紧绷的精神也经不住长久的消磨下来,渐渐的人也跟着放松了。 趁着周大老爷最近心情也好,连忙替被勒令回家的曹掌柜求了情。 “还是老哥哥有面子啊,老弟这次能回来多亏了老哥哥在东家面前周旋。”曹掌柜热泪盈眶,整个镇上的布庄能安然度过布匹风波,孙掌柜功不可没。按理说他该春-风得意了,曹掌柜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一看到孙掌柜整个人都消瘦不少,顿时惊诧道,“我的老哥哥啊,您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日子可把您给忙坏了吧。” 孙掌柜因夏君妍没给他找麻烦,各项承诺也都兑现了,日子过得比之前舒心多了,便摆摆手道:“千金难买老来瘦,我倒是觉得现在整个人轻松不少。正好你也回来了,我也歇歇。” 曹掌柜在家里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回道周记后就怕没有自己站脚的地方了。一听到孙掌柜话里话外的让他负责事儿,哪里还会推辞,满口应道:“老哥哥您只管放心,老弟我还是有着一把子力气的。” 话音刚落,外面的小厮快步跑来道:“大掌柜的,那个……那个夏记的夏掌柜又来了!” 孙掌柜别过头,一脸郁闷。 曹掌柜见他这样顿时明白这是不想见,便问那小厮:“她来有何事?” “夏掌柜说有事儿与大掌柜商量。” “胡闹!”曹掌柜拍了桌子,“她算是那个牌面上的人,连个帖子都不递便来了。” 孙掌柜插了个话:“到底是小辈,有不周到的地方也难免。我估计这夏掌柜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八成也是有事吧。” 曹掌柜闻声会意,孙掌柜不想见,但又担心对方有事儿,这可不就是他出面的时候了么。草展柜立刻道:“既然如此,我去见见她就好,又何必劳动大掌柜呢。” 孙掌柜连忙点头。 曹掌柜起了身,先让小厮将人带去会客的厅堂。孙掌柜瞧他那一副十足的掌柜派头,在心里默默替曹掌柜点了一炷香。你先在前面顶着,要是实在顶部不住……孙掌柜捂着心脏,他真的还想活多几年啊! 章节目录 第一零二章 预告 手中的茶已经有转凉的迹象,曹掌柜才姗姗而来。夏君妍端坐在木椅上,不起身,也没说话,一直等到曹掌柜走进了厅堂落座了,依旧只是微笑。 曹掌柜并没有直接和夏君妍打过交道,尤其是这样面对面的交流,不可否认这个小姑娘本事还挺大,一直折腾到现在还没折腾熄火。但这个时代人的偏见以及固有印象便是女子即弱者,这个“弱”是各方面的,体力,智力,包括胸怀都不如男子,偶有成就不过是运气好,或者是因为自己没注意罢了。 虽然被孙掌柜嘱咐过对夏君妍要客气些,但一看到那张小嫩脸,那连双十都不到的年纪,堂堂一铺的老掌柜要对一个小女子客气? 曹掌柜觉得自己已经是给够夏君妍面子了,这小丫头连帖子都不提前下,只是让伙计通报了一声,他曹掌柜就来了,还不够给面子么?依着以前这种小门脸的掌柜,那都是求着送礼塞银子他才肯屈尊去见个一面。 曹掌柜端起茶杯略品了一下,夏君妍依旧没有动静,曹掌柜顿时有些不悦,他都递给她梯子了,可她还是不行礼问安。 若不是还记得周记暂时欠夏君妍八百两银子,曹掌柜恨不得当即命人将她赶出去!夏君妍这种上蹿下跳的女人,无论是哪个方面来看,都让曹掌柜瞧不起,再看她那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曹掌柜心中冷哼:小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 “哎呀呀,这铺子里里外外实在是忙,夏掌柜可等了有一会儿吧?”曹掌柜放下茶杯笑呵呵道,“我也是刚放下手里的事儿拔腿就来了,没想到还是让夏掌柜等久了。” 夏君妍也笑道:“是呢,前段时间我都没瞧见曹掌柜,想必您是忙旁的事情了。如今刚回来,可不是有许多事要交接么。铺子上的事最是繁琐,一定得仔细了。” 他忙个屁!明明是因为当初李春娥的事暴露之后,被周大老爷直接勒令停薪留岗,回家反省。曹掌柜气的磨牙,夏君妍简直就是对着和尚骂秃驴。 曹掌柜也不想和这种小辈争执,真吵起来太丢人! “不知夏掌柜今日为何事而来?” 夏君妍打量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得孙大掌柜亲自来行,您怕是做不了主。” 曹掌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爆发了:“孙大掌柜可没空与你周旋,若是夏掌柜觉得我做不了主,那便回去吧!” 夏君妍长长的“哦”了一声,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停薪留岗的是曹掌柜而不是孙掌柜了,瞧人家老孙,多么能屈能伸,跟她谈判的时候为了那一千二百两心里估计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了,但人家面上还能笑出一朵花来。 这就是差距! 夏君妍也不愿意空跑一趟,干脆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就是想以周记的名义开一家布庄,但这事儿总的向主人家过问一声,所以我便来了。” 曹掌柜听得眼睛顿时直了!长大了嘴巴,颇有些失态:“什么?!” 夏君妍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曹掌柜不吼了,端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一边压惊一边让自己的脑子冷静思考。这个夏君妍是疯了吗,这次布庄风波旁的布庄可能不知道幕后主导,但周记的高层那是各个心知肚明的,双方不说是死敌那也是早就撕破脸了,夏君妍怎么还有脸还提这种要求,她以为她谁啊! “我知道这个要求要实施起来比较复杂,也不指着一次就能谈成。既然孙掌柜今儿没空,那就烦请曹掌柜给带个话了。”夏君妍站起身,对着曹掌柜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可是诚心的。” 说完,扔下呆若木鸡的曹掌柜转身便走了。 孙掌柜在后面坐了不到一会儿,就听见伙计说夏君妍走了。心里还有些纳闷怎么会这么快。“难道老曹没压下那脾气?”孙掌柜喃喃自语。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脾气的,心气有些高,派他去就没想过要真的谈什么,就是暗搓搓的想让夏君妍吃个瘪,反正若真有急事儿夏君妍肯定还会自来第二次了。 只是等见到曹掌柜回来时,孙掌柜吓了一跳,曹掌柜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孙掌柜连忙问道,“那个夏君妍说什么了?” “她想用咱们周记的招牌开布庄,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曹掌柜气的不打一处来! 孙掌柜也是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说详细些!” 哪有什么详细的,夏君妍扔了这句话就走了,曹掌柜也是蒙圈了,没去追着问。 此刻曹掌柜还在气头上:“我看她就是想讹咱们,这种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之前她不是答应过您秀衣阁不会在开张了么,呵,我瞧她就是想反悔,才拿咱们周记作筏子!不必理会便是!” 可孙掌柜却不敢这么掉以轻心,曹掌柜见他这样,顿时道:“难道还真的要拿这件事去回东家么?” “不不不……”孙掌柜连连摆手,“此事定有玄机。夏君妍这人我是知道的,她做事向来是有的放矢,看起来喜欢信口开河,但其实早有准备。”就比如那令人肉疼的一千二百两,虽然最后八百两打了欠条,但某种意义上还不是被她真的讹到了! “您也太小心了。”曹掌柜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他被停薪留岗完全是因为李春娥这种猪队友,夏君妍就是运气好,瞎猫遇到死耗子,若是真的堂堂正正的去竞争,她连个牌面都排不上。见孙掌柜不说话了,曹掌柜也不情不愿闭上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服的。 孙掌柜头疼的回到账房。依照他和夏君妍打过的这几次交道,几乎每一次她都是不动声色的将局布好,等接到她的第一次通知的时候,最好当时就应下。不然的话,时间拖得越久,她的胃口就会越大。一开始可能只是想要一些衣裳订单,你若拖一下,她就要夺走你的整个中高端客户群,你再拖延,最后变成了千两白银…… 可他堂堂一大掌柜,什么都不做就直接认输,这也太憋屈了! 她又布局了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孙掌柜急的头发都要快秃了,布庄风波才过去十天啊! 一股强烈的不安充斥在孙掌柜脑海的每个角落,赔款已经不能满足夏君妍的胃口了,现在她要来割地了,这家伙就是个强盗!!她怎么不去山寨下开个黑店呢!! 夏君妍刚走回来,发现她铺子里的伙计一个个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样子来恭迎她。 “我说怎么样,没成吧。”小玉道,“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周记怎么可能会同意那种要求。” 夏君妍伸出一根手指头装x的摇了摇:“今天是我诚心去,既然他们不要这诚心,以后哭着求我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的价钱了。” 这天之后,日子似乎又归于了平淡。 孙掌柜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每天都盯着周记的账本,任何一笔细小的支出收入都不放过,什么退布进布的环节也是全程跟踪。 一切正常。 奇怪,太奇怪了。 这到底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还是夏君妍真的只是单纯来讹人的? 曹掌柜见他这般草木皆兵实在是有些不像样,好歹是一方大掌柜,除了大东家外整个铺子就你最大,至于被一个小丫头给吓成这样吗?这般急躁的样子被手下的伙计看到了简直成何体统! 布庄上没什么事发生,但云安镇上却出了一件大事。院试后考中的名单出来了,几年没有出过秀才大的云安县一下子中了五人。小玉快要喜疯了,安家大郎赫然是这五人之列。 而这五人全部都是来自陈夫子的青云书院,原本就有名气的陈夫子此刻名声传的更响了,连陈夫人的女学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听说村里这几天处处都在放鞭炮,可热闹了。”小玉恨不得立刻飞回去。这样的大事夏君妍自然也是要去的,不仅她去,铺子里的伙计都要去道贺一番。 安大娘在铺子里帮过一段时间的忙,她厨艺好又能镇得住场子,食铺刚开张的时候钱贵几个都在她手底下呆过。一听说安家大郎中了秀才,一个个都是与有荣焉的模样。 瞧,咱也认识有功名的秀才老爷了! 钱贵狗腿的毛病又犯了,见天儿的围着小玉问安大郎的喜好:“他老人家都喜欢吃些啥,用些啥,免得到时候送错东西反而闹得不好了。” 小玉哭笑不得:“我哥哥才二十呢,老什么啊!” “哟,这是到了说亲的年龄了吧。咱哥都喜欢啥样的呢,高的瘦的温柔的活泼的,这可是大事儿,我这个当弟弟的还不得帮着咱哥多多寻摸几个。” “哎哎,跟你说不清楚!”小玉跺了跺脚,一溜烟的跑回房躲着了。 但再怎么要回村去道贺,学子们此刻还都在书院里呆着呢,依着规矩要先去贺一贺陈夫子,这种大喜事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能去凑一凑,也是沾个稀喜气。 见不着陈夫子,从陈夫人那边曲线救国也是好的,于是闺女在女学里的人家这段日子也收到了不少帖子。夏君妍是属于有官方正式邀请函的,陈夫人亲自给她下了帖子。周记在云安县属于响当当的头面人物,拜访的帖子直接送到陈夫子那边。 青云书院和女学相隔的不算很远,大约就是两条街的距离,都在陈氏一族的地盘上。 夏君妍一眼看见身边那刻有周记印迹的轿子,直接大声喊道:“可是孙掌柜吗?” 轿子里的孙掌柜深吸一口气,和气的撩起窗帘:“夏掌柜啊,真是巧啊。”说着,让轿夫暂时停了下来。 “看来大家都是同路啊。”夏君妍今天去道贺自然是盛装打扮,一看孙掌柜也是一样,大掌柜的派头十足。 “这样的大喜事,无论是周记还是老小儿自然是要去道贺的。”孙掌柜客气回道。 “可不是。这五位公子,除了安家大郎,陈家大郎都是我们村的,其余的三个倒都是镇上的。” “其中还有夏掌柜您的大表哥,陶家大郎,老小儿在这先向夏掌柜道个喜了。” 夏君妍呵呵干笑,他舅舅家这下是该得意了,今天要去女学,还不知陶玉欣那边是个怎样的光景。二人都是赶时辰,也不能多做闲聊,临走时,夏君妍意味深长的提醒道:“上次我向曹掌柜说的那事儿,还请孙掌柜多多考虑才是。我可真是诚心的。” 孙掌柜顿时一愣,等回神时,夏君妍早乘轿走了。 这话听起来明明没什么,但孙掌柜觉得自己真的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思。 难道她要仗着她表哥有了功名向周记发难,原来是要在这儿等着周记呢,可夏君妍不是和她舅舅家关系不怎么样吗。 孙掌柜那颗难得平静的心顿时又七上八下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一零三章 角逐 女学里因为这件大喜事而显得比往常要热闹,正好今天也是休息的日子,不少镇上的娘子穿着新衣,带着贺礼而来。几个与夏君妍交情好的娘子,还特地走来安慰她。 “我听说染坊那边又重新开了张,夏掌柜的秀衣阁之前受了影响,不过我现在还真有些想念您那秀衣阁里衣裳的样子了呢。上次就裁了两件,早知道我就多裁一些了。”黄娘子语气里带着些可惜。 镇上的大小布庄的生意又重新走上正轨,只有夏君妍的铺子是彻彻底底的关门大吉。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是因为她门脸小,没本钱才撑不住。更有那与夏君妍不对付的人直接道:“这世上能做成大买卖的人又有几个,咱们寻常人家哪个不是小本经营呢。夏掌柜原先是个厨娘,自然经营食铺有她的法子,但这布庄可是个精巧的行当,不是谁都能插一脚的。” 说话的是唐婷月,这次考中的五个人中有一个便是唐府的表亲,也是第一批进青云书院的人,背靠唐府这座大山在书院里也是数得着的人物。 陶玉欣柔柔道:“表妹她可能在这方面不太擅长吧,毕竟术业有专攻,什么都精通的人实在太少了。” 黄真儿默默翻了个白眼,与身边的同学低声道:“就算什么都精通的人也防不住有小人作祟。” 陶玉欣顿时脸一红,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唐婷月却没那么好打发:“要么说咱们欣姐儿就是明事理呢。家里都是读书人,这有功名的人家和那种没底蕴的粗人就是不一样。”嘴里说的陶玉欣,眼睛却是看的黄真儿那边,脸上的讥笑一点儿都不掩饰。 黄真儿被戳到痛处,又无力反驳,毕竟她的兄弟的确没有考中。 唐婷月心里舒爽了,这世上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家世是实实在在的。黄真儿嘴巴在利索又怎样,不过市井小民。如今双方都是年纪小,等日后出嫁了,以唐府的家世,她所嫁的必定也是有功名的人,大小也也会做个官太太,到时候黄真儿见着她还得跪下行礼。 娘子们聚在一起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光景,只是年纪放在那里,不会互相拆台拆的如此明显,但到底还是有分别的,人都是喜欢烧热灶,那几家中了秀才的娘子周围总会更热闹些。 柳氏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之前家里被夏君妍讹了二百两白银,女儿虽进了女学但夏君妍竟是直接来当了先生,真是处处被这乡下来的外甥女压了一头。如今儿子争气考中了秀才,柳氏幡然醒悟——她和一个小丫头争什么争啊!她有儿子,儿子好才是真的好! 凭夏君妍本事大过天去,还能比过她儿子么!女人的诰命,都是来自于男人,柳氏冷笑,且冷眼看着夏君妍还能在蹦跶几年,就她那性子,这辈子都别想着嫁人了。 所以今儿见到夏君妍时反倒是多带上了几分亲热。 “这都是夫子教的好。”柳氏嘴上谦虚道,“我家那位也是时常叮嘱他忌骄忌躁,万不可以因这点子事就得意忘形。” 相比之下,陆晨山他娘一眼看去就是喜坏了,脸上的笑容是止都止不住。“我家那小子我是知道的,论吃喝玩乐那是样样精通,唯有读书这一项上可是将他老子给急坏了。没曾想这次叫祖宗开了眼,让他蒙了个秀才回来……”说着说着便招呼着众娘子这几天去陆府吃饭看戏。 陆家乃盐商,哪怕只是一个小镇子上的盐商,不夸张的说,单论财富陆府完全可以排到云安镇前三。头一位是大财主万府,其次是陈氏一族,第三便是陆府了,哪怕是自诩官宦人家的唐府,怕都是没有陆府有钱。 陆晨山这只吃货和夏君妍关系好,这一点在陆府里不是秘密。所以当陆夫人瞧见夏君妍后,立刻拉着夏君妍道:“夏掌柜可也要赏脸来啊。” 夏君妍对陆吃货的贺礼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只是食盒不方便带来,便道:“您都亲自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凑在陆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陆夫人一听夏君妍哪里的吃食又有了新花样,顿时喜笑颜开。她和陆晨山的口味差不多,陆晨山这小子也挺懂得孝敬老娘,凡是自己寻摸到的好吃的都会立刻往自家老娘哪里孝敬一份。 柳氏鄙夷的往那边看了一眼。这陆府跟暴发户似的,又不是考中了举人,一个秀才而已至于弄这么大的阵仗么。旁边的唐府娘子就淡定了许多,她儿子是正经的官老爷,在这群娘子中隐隐有着一种超然的地位,便听她说道:“镇上许久不见学子考中功名,说到底也是一件大喜事。” 柳氏道:“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真是让您见笑了,我只盼着我家大郎能有贵公子一半儿的好,那我便是知足了。” 唐夫人笑了笑,这样的恭维她听的太多了,但说话的对象不同,听起来依旧挺美的。自从大儿子在外当了官儿,唐府的地位在云安镇顿时就凸显了出来。如今大儿子是不必操心了,唯有亲生女儿唐听月,送来陈夫人这里镀镀金,在托她兄长在外面也相看些官家子弟,想必以后也是不差的,这样一来嫁妆也是不能少的,唐婷月的嫁妆定是要在整个云安镇上头一份!至于唐府其他子女都不是她亲生的,对于庶子庶女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唐夫人并不怎么上心。 今天都是来道贺的,偶有不和谐的声音也很快便盖过去了。夏君妍纯属是来扩大交际,并对各路关心她布庄的娘子们表示了谢意。 “那些个衣裙的花样我还留着呢,只是这段日子实在是太忙了,等闲下来定会给娘子们下帖子,到时候大家可得来捧场啊。” 在一起说说笑笑一回,时间过得倒也快,等离去时,不少人家已经定下了私下小聚的时间。但除了陆夫人哪里的,其他的几家夏君妍推了几个,旁人倒也能理解,因为这一次的学子中有两个是来自夏君妍所在的双河村,她要再赶一场集体道贺。 安大娘和李氏是比着办场面,你挂两个炮仗,我就挂四个,你挂四个,我挂八个…… 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大家都是中的秀才,但程远中了个增生,而安家大郎则是普通的附生,成绩上比安家大郎高了一等。再就是长相,程远是标准的书生模样,白净斯文的,而安家大郎哪怕是在读书的时候都会下地干活,虽然年纪比程远小一岁,但看起来老成了许多,也黑了许多。 两相一对比,李氏越发得意了。是以村里道贺的时候,那火药味就比镇上多了许多。等夏君妍回到镇上后,便整个人都累瘫了。 但这些热闹和夏君妍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周记上。连莫如深都有些不解了,好奇问道:“若真想开布庄铺子,用你铺子里那些伙计的名义开一个便是,这也不算反悔。” 夏君妍摇摇头。 见她这坚定的模样,莫如深都有些自相形愧了!看看夏姑娘,多么遵守承诺,说什么就是什么,再看看你!莫如深自我检讨中…… “布匹行当的变数很大,对新开的布庄接受程度并不高,与其我自己单打独斗,不如直接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次能讹到这么多银子纯属一些小手段,但做生意不能仅靠这些小手段,我要公平的去竞争!” 能把前后矛盾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也是一种天赋,莫如深觉得自己的检讨做早了。 “而且……有时候我也想去州府那里见见世面,在自家的这一亩三分地上待久了,人的眼界也会慢慢的变窄。”夏君妍继续说着她的抱负,“那些大东家的商铺遍布五湖四海,每年只是去巡查铺子便能游山玩水一番,又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什么时候等我攒够了银子,我也想四处走走看看。南边的秀水,北边的大雪,还有各种奇山,在那最南边走还能见到大海。” 莫如深听她说着以后的憧憬,心里也被勾起了一丝向往。虽然这些年走南闯北他基本上都见过,但这一次不一样啊,他完全可以给夏君妍充当侍卫陪她再走一遭,毕竟一个小姑娘出远门也不安全啊。 左右他的退休报告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批,现在就由着夏君妍做她喜欢的事吧。最好是夏君妍忙的没空注意那些年轻小伙子,这样他在暂时外出的时候就能安心不少了…… 老天爷啊,在他的退休报告和结婚申请批下来之前,让夏小妞再忙一点吧。 莫如深默默祈祷。 下一刻,就将准备好的信封拿了出来。 ——不是情书。 夏君妍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但没想到莫如深竟然真的给她弄来了——云安镇去年税收情况表。再往后翻了几张,夏君妍更震撼了——去年州府税收情况表! 扔下这些东西,转身就给了莫如深一个超大拥抱:“太好了!!” 莫如深还没回过神,夏君妍就直接吻了他,挨着嘴角亲密道:“这是奖励。”手指与他缠来缠去,这一吻也随着莫如深七魂六魄的归位而越来越深,二人本来挨着坐,莫如深干脆将她给拎到了自己的腿上。一个长吻结束,二人额头轻轻挨着,将气息平静下来,这主要是指夏君妍,接吻也是一个考验肺扩量的运动,莫如深本来就是一个安静沉默的人,而这样的静谧他很是享受。只是夏君妍手就有些不太老实了,原先只是捏捏脸,现在下滑到了喉结处…… 领口的扣子限制住了她的行动,正当夏君妍打算攻略那颗小盘扣时,那只不安分的手顿时被莫如深给握住:“不要调皮。” 谁料这简单的一句话似乎触到了夏君妍诡异high点上,声音都带上一股甜味:“你喜欢这样的调皮么?”随着尾音,顺带抛了个媚眼。 莫如深后悔让夏君妍坐他腿上了,直接后果就是想跑都跑不了。眼神往书桌上扫,硬着头皮道:“那些东西你不看了吗?” 夏君妍用另一只还自由的手点上他的嘴唇:“想让我看那些东西,还是看你?” 突然指尖一阵微痛,竟是被莫如深轻轻咬住了。天旋地转,听得笔墨纸砚一瞬间全部移位,夏君妍整个人被莫如深放倒在了书桌上。正要起身,却被无情的镇压。两个人接吻也有数次了,但几乎每一次的进攻方都是她,今天她家的莫娇羞竟然反攻了!!此刻她被压在桌上,身体的自由完全被控制在那个男人的手里,这一吻简直要将她给吞没,激烈又霸道。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听起来都有些面红耳赤。 莫如深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那温柔的身躯,他恨不得结婚报告明天就批下来,夏君妍总是喜欢撩拨他,可他只能这样浅尝即止,这日子没法过了! 整理好了衣裳,下午还得继续去衙门当差。一回头,夏君妍那眼中里的柔情能直接把他溺死,每看一眼步子就迈的更慢一些。 夏君妍有了“爱的鼓励”,下午看那税收表的时候更带劲了。这可是莫如深给她找来的啊,喜欢的人这么重视你的要求,就仅凭这一点,夏君妍心里就充满了甜蜜。 至于莫如深一个小小的镇上捕头怎么有法子弄到州府的税收机密,夏君妍自动无视掉了……反正她还在谈恋爱阶段,这些问题等要结婚的时候再想吧。 每个商户都有自己的商业机密,他们是不会告诉你自家的经营情况的,但有一点却隐瞒不了——交税!由于商业活动不是特别发达,所以现在逃税的手段不多,夏君妍预估这税收表上的数据至少八成都是真的。做了一下午的数学题,周记去年的收入情况夏君妍心里大致有了一本账,与她之前猜测的出入不大。 略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去厨房那边溜达溜达,看看晚上都有哪些好吃的。 周记里,孙掌柜正理着拜帖。离年末也就差两三个月了,每年这个时候云安镇的布庄掌柜以及下面村里的小作坊的老板们都要来周记聚一聚。流程是其他布庄先呈上拜帖,再有周记下请帖,以彰显周记龙头老大的地位。 今年虽然发生了风波,但已平安度过,整个周记的生意还算看得过去。 孙掌柜翻看了一遍,对身旁人问:“老贺的呢?” 几个小掌柜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注意这事儿。曹掌柜仗着资历问了句:“怎么?老贺的帖子还没送来?是不是伙计出了岔子,把这帖子和其他的弄混了?” 第一道整理帖子的掌柜连忙道:“都在这儿了,的确没有贺记的。” 孙掌柜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年的事儿比往年要多许多,延误几日也是正常的。” 一扭头,立刻去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潘老掌柜缕着胡须,笑呵呵道:“贺掌柜啊,攀了唐府的高枝去了。” 孙掌柜的脸顿时就精彩了起来,敏锐的发现了问题的不对,立刻道:“这事儿您还和谁提起过?” 潘老掌柜眯了眯眼,努力回忆道:“好像之前在衙门和夏小掌柜聊天的时候,提了那么一句。” 坏了! 孙掌柜心中一绞,实在拿不准夏君妍在这件事里到底扮过什么角色。但上次在衙门里老贺当面给过夏君妍难看,他俩……总不至于联手吧。 章节目录 第一零四章 协作 接着,孙掌柜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妙了。这个是不大妙并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而是在在平常一点一滴的小事中,比如最近他明显听到“贺记”的名字被频繁的提起。 唐府出了一个官爷,如今族人表亲里又中了一个秀才,有唐府这座靠山,贺记正好借着这股喜气好好赚了一笔,官老爷和秀才老爷的衣裳大部分都是他们裁的,穿他们的衣裳能讨个吉利的彩头,你说你家里有学子,你裁不裁一件回去? “也就这一阵子,大伙图个新鲜。”曹掌柜安慰道,“他老贺要抖起来还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孙掌柜却突然问他:“这几天夏君妍那里如何?” 曹掌柜虽不以为意,但奈何孙掌柜一直没放松过对夏君妍的注意,他也只好分出一个眼睛过去盯着。此刻道:“跟以前一样,只是前天去了一趟州府。” “她去州府做什么?” 曹掌柜汗颜,他又不是那些专门打听八卦的三姑六婆,能大致盯着夏君妍的行踪已经不容易了。 “估计去州府那里走走看看,置办些家什物件之类的。”曹掌柜正说着,见孙掌柜拿紧锁的眉头,突然明白有些明白他为何这么问,连忙道:“您是担心老贺这件事背后是不是有夏君妍也插了一杠子?” 孙掌柜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只提了一句:“你还记得当初李春娥那件事吧。” 曹掌柜眼睛顿时就瞪圆了。 利用李春娥抹黑了周记,利用秀才老爷的抬高贺记,因势导利,这么一看,确很像是夏君妍的手笔。 曹掌柜终于起了一丝不安:“前段时间她还说想借着周记的名号开布庄,莫不是因为咱们没答应,所以扭头就找上贺记了?” 孙掌柜苦笑连连。看吧,果然在夏君妍提条件的第一时间就应该答应下来的,越往后面拖越不利。孙掌柜长叹了一声,吩咐自家娘子准备好礼物,他得亲自去夏记登门拜访一番。 夏君妍在州府逗留了整整五天才回来。带上姜小莲打着逛街的名义,将州府所有的布庄全部走了个遍。姜小莲一回来就抱着小玉痛哭:“还以为是个美差,你是不知道啊,这三天我这腿都要走废了。州府那地界,大的不像样子,那街上好多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夫人小姐们只要出门都是乘轿。”又吐槽了一番州府的物价:“一个芝麻烧饼他就敢要我五文钱,他怎么不去抢呢!” 小玉等人一开始还有些羡慕她得了这差事,如今一听,各个都暗自庆幸。 其中钱贵好奇问:“州府真有那么大吗?比咱们县大多少?” “起码大三个!听说骑着快马从城头跑到城尾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姜小莲比划着,“州府那边可热闹了,咱们这东守大街放在那里,就是一条普通的小巷子。” “那里的人都长的怎么样?”钱贵搓搓手,“你有见到特别漂亮的人吗?” 本来讲的挺兴奋的姜小莲顿时横了他一眼,连同小玉也投去了鄙夷的眼神。钱贵厚脸皮惯了,这种程度的眼神对他来说毫无影响,反而拉着何大牛道:“大牛,你也想知道的对吧?小莲走的那几天他还跟我念叨也要出去见见世面。” 何大牛啊了一声,没想到钱贵把他给拎了出来,连忙摇头摆手,笨嘴拙舌的解释道:“我,我没有这么说的,问掌柜都什么时候回来。” “以为人人都跟你似得。”姜小莲哼了声,不过倒也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声音顿时压低了下来。众人见她这模样,也不由的更凑进了些。 “这几天我跟着掌柜都是去的布庄,有时候也遇到了些州府里的夫人小姐们,打扮的都跟仙女似得。咱们镇上的的那几家,哪怕是在女学里的那几位小姐放在她们面前都不够看的。估摸着也就是陈府姑奶奶们和唐府小姐能比得过的。人家那通身的气派看着就不一样。” 钱贵听得带劲,忍不住问了一句:“跟咱们姑奶奶比怎么样?” 不出意外,又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白眼。 “说说又没啥。当然了咱姑奶奶脾气的确是硬了些……”钱贵正说着,突然看见何大牛给他杀鸡抹脖的使眼色,顿时义正言辞道,“那也是应该的啊,不然怎么能镇得住场子呢!咱们姑奶奶是什么身份啊,摆出去就是一号人物,那些弱质女流完全没法比!” 背后凉飕飕的传来一个声音:“我看你是又想扣工钱了。” 开小会的几个人各个跳了起来,钱贵干笑了两声,拽着何大牛拿起抹布飞一般的奔向大堂。姜小莲吐吐舌头,冲着小玉使个眼色,二人拿着针线快步回房,还悄悄支起了窗户,露出俩眼睛瞅着院子里的夏君妍。 方才钱贵问时,姜小莲还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姜小莲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州府里的那些夫人小姐们的时候,顿时自相形愧,都不敢抬头去正视她们。可夏君妍…… 姜小莲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以前大家在镇上朝夕相对这种感觉还不太强烈,而这几日去了州府,姜小莲越来越觉得夏君妍其实和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仿佛在那一瞬间,夏君妍才是真正的活着一样。虽然她的个人色彩现在就已经很强烈的,但经过这一次州府之行,姜小莲觉得恐怕云安县的夏君妍其实一直都是活在重重蚕茧之中。 州府的夫人和小姐们和夏君妍没法比较,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姜小莲羡慕州府里的夫人小姐们的尊贵,可又觉得像夏君妍这样活的肆意又热烈也不错。 夏君妍自己则对这次的州府之行也很满意。她早就习惯了城市生活,各种便利的生活措施以及繁华热闹的街景,之前一直在村里憋着,搬到镇上后又是一堆事,好不容易来到州府,看看这古代的大都市,也算是解了她的思乡之情。 云安县地处余华府下,此乃西南一处重镇,加上太平岁月,圣上贤明,这里也越来越繁华。自然地价和物价也就越来越贵…… 孙掌柜来的时候,夏君妍正在算州府的房价问题,没想到都穿越了一回她还要在这上面死磕,真是泪流。 “真是稀客啊。”夏君妍见着孙掌柜手里还拎着礼盒,脸上笑容更盛了。 “夏掌柜您贵人事忙,寻常时老小儿也不敢叨扰,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乃是老小儿有一困惑,还望夏掌柜能开解一番。” “孙掌柜真是客气。咱们都是老交情了,若是按着辈分来看,我还得喊您一声爷爷呢。” 依旧是小玉给二人上茶,不知内情的还真以为这祖孙俩的关系是有多啊。 孙掌柜端起茶杯掩笑品茶,胃里却不断翻涌——夏掌柜您要是不再给周记找麻烦,我喊你爷爷! 谈买卖向来都不会开门见山直切主题,总得先聊上几句闲话,正好夏君妍前几日去了州府,这是个不错的话题。 夏君妍道:“州府着实繁华热闹,一不留神恐怕还会迷路。幸而看到了周记布庄,您别说,在那陌生的地界上见着周记的招牌倒是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话题正好绕回了布庄上,孙掌柜接道:“州府贵人云集,周记在哪儿能有立足之地也实属不易,都是东家这十几年辛苦换回来的。所以咱们也不敢怠慢,这几日镇上各个布庄的生意也都不错,老贺那边更是车水马龙的。”正说着,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上次在衙门里,夏掌柜与贺掌柜还说过几句话吧?” 夏君妍呵呵笑了两声,脸色很不美妙。 有戏! 孙掌柜立刻来了精神:“要我说,上次衙门里贺掌柜的确有些不妥。大伙儿都把劲往一处使,偏偏他要说些旁的。哎,也都是做了一辈子的买卖人了,在大局上还是有些……”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衙门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无须多提。”夏君妍道,“刚才孙掌柜说有一惑,不知叫何事为难了?” “实不相瞒,最近虽然布庄的生意不错,但到底还是受了影响。上次夏掌柜说想来周记做着布匹生意,老小儿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大东家里还需要个理由。不如夏掌柜现在给周记支支招,东家一看到夏掌柜您的才干,肯定也是同意的。” 孙掌柜见她那一脸含蓄的笑意,嘴里弥漫着苦涩,别人亲自找上门的时候来给推了,结果现在又求着她来,这不是犯贱么!孙掌柜更是悲哀的发现,在这种犯贱的问题上,他已经犯了好多次了。 “您吃过烧饼么?”夏君妍突然问道。 孙掌柜不明所以:“当然吃过。” “当一个烧饼只有那么大的时候,分得人越多,每个人分到的烧饼也就越少。”见孙掌柜若有所思,夏君妍继续道,“咱们云安县有能力买布裁衣裳的左右不过是那些娘子们,再多也多不出几个来。人去了贺记,自然就不会再去周记,因为她们的购买力已经被消耗掉了。” “购买力……”孙掌柜的大脑以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速度高度运转着。 “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小兵。”夏君妍无耻的化用了名言,“买卖人也是如此,挑着货担的时候就想开间铺子,有了铺子后觉得一家不够想要在多开两家。没生意的时候羡慕有生意,等生意红火后便想争一争这执牛耳的位置。贺掌柜背靠唐府这座大山,又如何甘心一辈子屈居周记之下呢?” 孙掌柜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可夏君妍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孙掌柜心里有些难受了。现成的周记招牌放在那里,为何唐府却要舍近求远的去找贺记。 见着孙掌柜那委屈的小眼神,夏君妍也不好意思的端起了茶杯——这还不是因为周记的名声受损过么,而唐府又自诩官宦人家,李春娥那事的影响没个两三年是消不干净的。 “但贺记是不是太急了些?”孙掌柜不甘心问道。 “不是贺掌柜急,是唐府急了。”夏君妍轻轻滑了滑杯沿,“唐家大小姐唐婷月转眼就要到了出阁的年纪,这嫁妆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贺记想上位,唐府正好缺钱,你出资本我出人脉大家一起把烧饼从周记那里夺过来,而起因则是为了给唐大小姐筹嫁妆…… 孙掌柜听得想吐血!!再看夏君妍时眼神都不一样了,真是难为她能抽丝剥茧的看的这么清楚! “那现在该怎么办?”知道了原因,孙掌柜迫切希望得到解决的办法。 夏君妍悠悠道:“两条路,一个是釜底抽薪。” “怎么讲?” “把唐府给灭了,贺记没了靠山,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另一个呢?” “第二条就更简单了,再去买个烧饼,买个更大的烧饼。” “……没了?” “没了。” 孙掌柜将那口要吐血又艰难的咽了回去,留着以后慢慢吐。夏君妍不会这么好心平白无故的帮他分析,孙掌柜再次道:“您真的想要借周记的招牌开布庄?” 夏君妍轻轻摇头。 ——我就知道又要涨价了!! 孙掌柜的胸口再次绞痛。 只听她掷地有声道:“我要入股周记!” 孙掌柜惊的眼睛珠子都快掉了。 而夏君妍却还挂着笑:“就用那八百两银子的欠条做本钱吧,正好孙掌柜您也不用还了,实属一举两得。” 章节目录 第一零五章 争夺 孙掌柜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刚才他没听错吧,夏君妍说她要入股周记?!这个要求比那令他吐血的一千二百两白银还要过分,而夏君妍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说:“贺记抖起来全因有了唐府这个靠山,对上周记是二比一。如果我入股了,这样一来周记有我,二对二,咱们势均力敌。” 所以您老的意思是,您等于唐府? 您老敢不敢悠着点吹? 孙掌柜心里腹诽夏君妍,却也在思考她的这个提议,问道:“夏掌柜为何想要入股周记?依着现在的情况,选择贺记不是更好吗?” “做买卖讲究利益,但也不能一味的看着利益,有时候也要讲人情。”夏君妍诚恳道,“我与周记也算是老交情了,与您也相熟,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忽悠,接着忽悠!信了你我就是猪!!孙掌柜哆哆嗦嗦的掏出袖子里的手帕,这都是深秋了,额头上竟还起了一层细汗。 “入股之事实在不是小老儿能决定的。但夏掌柜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个话给我们大东家带到。” 夏君妍也知道此事不能着急,便道:“行,那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若孙掌柜见到周大老爷了,不妨替我向他带几句话。” 孙掌柜抬头看着她:“您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夏君妍道,“对于一个做买卖的人来讲,如果这世上还有比银子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让他的铺子如何活下去!” 孙掌柜不由深深看向了夏君妍,这个年龄还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到底经历过了什么,才会让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前还有些担心夏君妍这次的提议是不是又挖了个坑给周记,如今听她说的这两句,不管用意如何,到底也有几分诚意在里面。 “放心,老小儿一定给您带到。”孙掌柜拱了拱手,带着一肚子的心思与思考离开了夏记。 周大老爷听着孙掌柜的报告,神色十分凝重,沉着声音道:“她这是要空手套白狼?怕咱们赖掉那八百两银子的欠条,便想要入股来求个保障?” 一开始孙掌柜也是这样想的,但有了夏君妍那番分析后自己回家又琢磨了一下,觉得这里面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夏君妍年纪不大,心里却很深,她的目的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孙掌柜道,“况且她并不缺银子,我们拖的起,她也能拖的起。这八百两银子还了她,属于意外;不还,也是情理之中。她没有必要因为一笔有欠条的银子而将咱们逼的这么紧。” “可之前你不还说这个女人的胃口很大吗。人的贪欲总是无穷的,她提了这个建议,咱们答应了,对她而言是大喜事,没答应,她也不损失什么。”周大老爷笑了笑,“一个贺记加一个唐府,还不至于动得了我们周记的位置。况且我还听说,夏君妍好像和唐府大小姐不怎么对付啊,她去讲学的时候,正是这位唐府大小姐给她脸子。谁能知道她这次的举动是不是想借力打力呢?” “这……”孙掌柜犹豫了。 夏君妍跟周记的确是打了很多次的交道,但双方一直都属于敌对状态,夏君妍坑了周记数次,陡然提出合作,被怀疑实在是太正常了。 周大老爷虽然没有直接和夏君妍见过面,但这个女人胃口大,手段狠,心思毒的特点却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再看看吧。”周大老爷道,“若真如她所说贺记能把咱们逼的无路可走,再去合作也不迟。总得找点事给她做,不然咱们这八百两银子岂不是白花了。到了那时,她若能让周记转危为安,给她三股又何妨!你不要拒绝,也不要答应,先与她周旋着。” 孙掌柜点头应下。 因有唐府的人脉支持,贺记一跃成为云安县上第二大布庄,仅次于周记之后。行业内的掌柜们远比镇上的普通百姓对这样的变化敏感的多,一时间不少眼睛都关注着两家的动向。 当所有人都被那边吸引住的时候,在布庄风波里蹦跶的最厉害夏君妍却好像消失了一样。 唐婷月随着母亲坐在贺记的雅间里,看着新来的绸缎,不由轻声笑道:“这堂堂竞争之下,那些个小手段果真就是不经看了。这市井中的女人啊,就是小家子气。哪怕是开铺子的,那经营之道大多也都是一些上不台面的。” 唐夫人点头:“所以我让你知晓经营之道也是为了以后持家,不至于让下人糊弄。但毕竟是小道,万万不可沉迷其中。” “母亲说的极是。这几天夫人给我们几天假,陶府的玉欣妹妹倒是高兴,她哥哥中了秀才,听说府里这几天可是热闹呢。” “咱们的礼可备下了?” “母亲放心,女儿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唐婷月突然一顿,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意,“说起来,那个商家女和陶府还连着亲,见着陶家大郎还能喊上一声表兄。啧啧,可怜的陶家大郎,竟有这么一个表妹,现在看着倒还无妨,若以后中了举,举人老爷有个商人表妹,说出去怕是极受影响啊。” 唐夫人对陶府感官一向不错,听得女儿一说顿时蹙了眉。但见到女儿那幸灾乐祸的笑脸,不由道:“陶家的事自有他们自己去操心,你莫要多舌。” 唐婷月不以为然的点着头。 她就是看不惯夏君妍那张扬的态度。一没家世,二没出身,就敢在女学里讲学,毫无廉耻! 现在好了,陶府肯定容不得这门下-贱的亲戚,不用她出手,陶府的柳氏肯定坐不住了。而且陶玉欣已经悄悄对她说了,陶家大郎回来后,夏君妍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唐婷月心里很是痛快,她是天生的凤凰,家世出身在这云安镇上都是数得着的,如今这嫁妆银子也是如流水般的抬进唐府,夏君妍那只草鸡还想跟她斗,做梦!这人啊,不管什么时候就该安安分分的呆着,老天爷给你什么就得受着,妄图去争那些不属于你得东西,就等着闹笑话吧! 悄无声息的夏君妍正在云安县衙门里呆着呢。 这段日子她已经成为衙门的常客了,衙门的二号人物莫如深都没说什么,县令老爷一向不管事,其他人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本柴县令见不得夏君妍和莫如深那腻歪劲儿,虽然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那眼神简直就能腻死人! 正打算提醒一下夏君妍注意男女大防时,夏君妍一副邀功的模样将好几本册子递给了他。柴县令矜持的翻了一页,上书“某年某月,某村发生何事,当事人,被告人……如何裁决,根据律法卷一第七条……”又往后翻了一页,内容与上面差不多,只是案子换了一件。 柴县令努力维持淡定的模样将那册子合上,眼睛却又扫了一下封面——民事纠纷类。随手拿起第二本册子——刑事案件类。 “莫大人正在整理这些,只是卷宗太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民女识的几个字,这段日子得了不少县令大人和捕快大人们的照顾,便想着来出一份力。”夏君妍说的很谦虚,“我也只是知道些皮毛,便试着整理了些,多亏了莫大人指导,不然也写不出来。这些案子是云安县近三年来的,再远些的案子由于卷宗的缺失,也不好誊录了。” 柴县令淡定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这些她说的如此轻松的“誊录”事,实际上已经涉及科举的内容,而且还是最后一关考的,专为国家选取司法官员的“律法科”。曾经担任过阅卷官的柴县令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疼,他也曾阅过律法科的卷子,他奶奶的书院里系统教学出来的学子都没夏君妍这个“识的几个字”的“民女”写的清楚!! 这两本册子,充分展示了她的理论水平,而之前的几次衙门堂审足以表明这小妞的实战经验也是够得,柴县令深深觉得,若不看性别,以夏君妍的这律法素质去刑部是绰绰有余。 等等…… 刑部?!不看性别?!! 整个朝局中,唯一一个可以不看性别的地方只有内卫!他们单独设了内卫大牢,那里的案子是不会从刑部走的。 莫如深是内卫中人,这一点柴县令是知道的,他被调来这里也是配合莫如深的行动。难道这个夏君妍是内卫大牢那边的人?还是说……内卫正在考核她? 柴县令觉得自己悟了! 之前他一直把夏君妍当做普通的小姑娘,普通的女掌柜来看,所以总是头疼的要命。可如果她是内卫或者是内卫候选人,那这样的表现简直就是太正常不过了! 而且夏君妍整理这些,对国家律法体系做了贡献,完全可以算是他柴县令的政绩啊。因为他领导有方,爱护手下,给手下创造了发挥聪明才智的环境…… “你这个方法很好,以后的案卷也用这个法子整理着。”柴县令将册子放下,又嘱咐道,“若有时间不妨将你整理的法子和思路写下来。”嘿嘿,到时候御前奏对他也能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说不定等这倒霉的县令当完后能立刻升为刑部尚书,那可是响当当的从一品大员啊,哈哈哈哈哈…… 有了县令老爷的命令,夏君妍查阅公文资料时更是有恃无恐。而当外面生意场上的竞争到白热化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夏记的夏掌柜已经悄无声息的将各家的税与利润都盘查的一清二楚。 章节目录 第一零六章 警告 无论在什么时代,生意场上只有两种战争模式——价格战,消息战。而其他例如攻心之术,广告战术,人情战术,实际上都是围绕以上两大点来展开的。价格与消息,只要拥有其中一种优势,便成功了一半,一旦二者兼备,便是不败之地。 古代的经商者们,但凡是老练的掌柜或东家,大约都能琢磨到这一点上来,但由于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所以无法形成明确的理论指导。加上各行各业对知识的封闭性,很少会有人将自己的心得体会拿出来共享,所以他们的对价格战、消息战等知识的来源只能依靠自己的行商经验。 消息和消息之间是有着联系的,而消息最终都会转化成数据。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努力,此刻夏君妍的手上已经拥有几份非常重要的数据资料,分别是:各大布庄竞争力排行榜,云安县市场饱和度,州府市场调查表,周记未来发展前景和发展趋势。 “周记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入股,云安县的市场已经要趋于饱和了。”这是夏君妍神隐了一段时间后,对周记发出的第一条警告。 不等孙掌柜琢磨到底什么叫做市场,什么叫做饱和,贺记便用了实际行动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快到年末,除了如万府这样的大单子需要提前在秋季时就谈好,其他的一些府中来年的衣裳都是年末再谈。 孙掌柜发现好几家都还没定下来,有些不愉的问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合着贺记开张做买卖了,咱们便一笔生意都做不了?” 底下的小掌柜苦哈哈的解释道:“这普通人家一年也就裁那么几件衣裳,哪怕是镇上娘子的家里也裁不了多少。贺记那边生意正好,不少人都去那边裁冬衣了。” 又一掌柜补充道:“之前秀衣阁开张时,不少娘子图新鲜去裁了衣裳,有的把明年穿的都裁好了。如今又快入冬了,冬天的衣裳不比夏天,好些人家把去年的冬衣拿出来晒晒也能穿。” 孙掌柜听着无言以对,心里却对夏君妍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了,这丫头什么时候改行去当神棍了!好不容易接受这个市场饱和这个悲惨的事实,夏君妍又登门了。 孙掌柜恨不得一脚把她给踹出去,却还要咬牙坚持,好言好语好茶的招待。 “孙掌柜,再不让我入股,周记的优势就要被贺掌柜那边给抹了。”夏君妍发出的第二条警告。也不多坐,说了这句话,又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便告辞走人。 孙掌柜如百爪挠心,将几个心腹掌柜全部集中起来开会。 “原先镇上的有头有脸的府上都会来咱们周记,为的就是咱们周记的老字号,一向童叟无欺。如今贺记那边有了唐府,唐府那可是官宦人家!”这掌柜说的委婉,这个时代读书人和当官的社会地位都很高,社会信用也很高,周记的信用优势一下就被贺记追平了,而且隐隐还有被赶超的意思在里面。 “今年咱们的支出的银子太多了,之前染坊那边压了不少,为了染坊的事又给衙门送了不少。”这位掌柜很给面子的没提夏君妍讹的那一笔,“咱们现在账上能动的银子不多了。”而贺记有唐府注入的一笔启动资金,正是有钱任性的时候,周府大老爷也不可能因为云安县上的周记,就把其他铺子上的银子调来,况且也没那么多的银子和唐府对着砸,人家二打一呢。 “我受够了!!”孙掌柜大力捶桌,就这短短的几天,头发是一缕一缕的掉,吃饭也吃的不香,连回家逗大胖孙子的兴趣都没了。 孙家娘子听得书房的动静吓了一跳,正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孙掌柜猛地推开门,脸色憋得跟猪肝似得:“备骡车,我要去周府!” 孙掌柜这次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结合夏君妍的警告、铺子的情况还有各掌柜的分析,一股脑的全给周大老爷说了。 “夏君妍从来都是有的放矢,咱们不能再拖了。” “入股是大事,你与夏君妍定个时间,我亲自会会她。”虽然不满,但周大老爷总算是松了口。心里其实也对那番分析有些认同。只又看到孙掌柜那花白的头发,略有佝偻的背脊,哎,年纪比夏君妍大上快三轮了,却般畏之如虎,一点事都经不住。虽说胆小一点谨慎一些是好事,但堂堂周记大掌柜,这幅性子着实有些小家子气。 孙掌柜心中大喜,这烫手的山芋总算是扔了出去。周大老爷那眼神他也看的明白,心里不服气的同时也有些幸灾乐祸。说我经不住事,哼,我倒是要看看对上那个夏君妍,您又能经得住多少呢! 此刻夏记食铺里却来了一位稀客。 夏君妍看着眼前这位身材挺拔,长得也算不错的书生,心里颇有些诧异。 “之前我一直在书院,连表妹来到镇上也不怎么知道。虽说不知者不罪,但到底还是失了礼数。”陶世海边说着,他身边的书童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来。 “表妹以前就很懂事。我那两个妹妹,虽说论年纪玉欣还是你表姐,但到底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在人□□理上一直都不如表妹。以前有冒犯表妹的地方,还请表妹多多包涵。毕竟都是一家人,打打闹闹的也是显得亲热。” 夏君妍有些拿不准陶世海的来意了。他是专程来为陶家找补道歉的?只是这世上向来伸手不打笑脸人,陶世海摆明了是来走亲戚,她也不能做得太绝。 “表哥真是太客气了。”夏君妍请他去厅堂小坐,“表姐表妹都是极好的,只是我一向都是急性子,有时候快人快语的,一时话赶话,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道,“但都是小事,并不碍的。” 陶世海温和道:“表妹有如此胸襟,真是让我自叹不如。玉欣性子柔顺,玉瑶因是家里最小的,性子便有些娇蛮。也时候找个先生来教教她了,只是娘一直说她年纪小不碍事。之前娘请表妹去家里做客,玉瑶怕是在言语上有些冲撞,在这里我待她向你陪个不是。” 夏君妍连称不用。与陶世海又说了几句,忍不住问道:“表哥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陶世海也不隐瞒,直接道:“想来表妹也已经知道了,这几年幸得夫子指点教导,才使得我侥幸考中了秀才。朝廷一向优待读书人,有功名的人家可以减免田赋。表妹虽在镇上行商,但于村中也有地。我是想着不如归在陶府名下,这样也能减去不少田赋。”说着,似担心夏君妍误会了,立刻解释道,“地契田契自然还是在表妹手里的。” 这一点夏君妍是知道的,而且她还知道在□□历史上由于有功名的人不用交田赋,导致很多人都将田挂靠在他们名下,国家的田赋逐年减少,当减到一个警戒线的时候,便是国家财政崩溃前的预警。当然这种情况的出现需要几十年甚至一百年才能有,而且需要操心的也是皇帝和朝廷官员,她这样的小民即便操心也没用。但陶世海的建议对于她来说,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其实都是一件好事。 “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夏君妍笑了笑,“但这是件大事,我得好好想一想。” “表妹一向都是有主意的人,什么时候想好了便来陶府说一声就行。”陶世海也不催促,“平日里得了空,也不妨多多走动。” 夏君妍第一次有些迷糊了。生意场上精明的她竟有些看不清陶世海了,单从今天来看,陶世海为人温和有礼。但夏君妍可没忘记当初陶府对她做过什么,好不容易将食铺开起来,阻力不是竞争对手,而是自己的亲舅舅。派人来捣乱,污蔑她,败坏她的名声甚至是名节。夏君妍同样没忘记,自己让陶府赔了二百两银子,听说这里面还有柳氏的嫁妆。 “我瞧着这位陶家大郎和他们家里的人倒是不大一样。”姜小莲道,“好歹也是读书人,又有功名,还是陈夫子教出来的哩。” 小玉冷笑:“程远也是陈夫子教的,同样有功名。若天下的读书人都是好人,又何来伪君子一说。”村里安家和程家也算是死对头了,李氏仗着儿子中了秀才,抖得跟什么似得,近来成天张罗着要在镇上替程远相一门亲事。 “也不必太在意。”夏君妍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人是鬼,时间长了总会露陷的。” 柳氏知道陶世海专程去看了一趟夏君妍,心里十分不满。又心疼儿子,只好念叨:“你是有功名的,何必去招惹那种人。” “娘,我们和夏君妍到底还是亲戚。她是姑姑的女儿,您的亲外甥女,和咱们家打着骨头连着筋呢。” “她算哪门子的亲戚!”柳氏气的咬牙,“她做的那些事,是亲戚做的吗?你舅舅好心好意的劝她,她不听。你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连唐夫人都看不过去了。我现在就是心疼你,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这名声上万一被那下贱蹄子给毁了,我……我找她拼命!” 陶世海见流柳氏越说越气,连忙道:“娘您别动怒。这都是没影的事,您也少听下人胡说。今天我去看了她的铺子,干净的很,食客还有伙计们都很规矩。” 见柳氏还要动怒,陶世海示意她先静一静:“其实表妹现在这样也是生活所迫。她无父无母的,咱们与她虽然是表亲,但到底不是一个姓。她对咱们有防备也是常理。” 柳氏哼了声:“你倒是为她着想。” “她好歹也要喊我一声表哥。”陶世海顿了顿,接着说道,“您有没有想过,表妹现在这样其实就是因为少了家里的管教。可惜她爹娘都去了,对咱们又有芥蒂。” 柳氏愣了一下,总觉得儿子好像话里有话。 “她本就是夏氏一族的,虽说姑父家里没多少亲戚,但族人还在,族长也在。无论是朝廷法纪还是宗族家法,那夏氏族长都是管的着表妹得。况且姑父只有表妹一女,百年后,姑父岂不是要断了香火。” “你的意思是……?” 陶世海缓缓道:“表妹孤身一人,若夏氏一族怜惜她,也该从族中过继一个子嗣在姑父名下。” 妙哉! 柳氏眼前一亮。以夏君妍那贪财的个性,她如何忍的有人来与她分家财,但过继这个提议她根本就不能拒绝,除非她想让夏家断了香火!而这一点,无论是国法家法都由不得她来拒绝。更何况这小贱人如今手里也算是有些银钱了,又是一介孤女,在夏氏族人们眼里简直就是一块肥肉。 “还是我儿想得周到。”柳氏笑的十分愉悦。 章节目录 第一零七章 结盟 当一个人要阴对方的时候,被阴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夏君妍对陶家的行动一无所知,她来到这个时代半年多了,补充了许多知识,唯独在宗族礼法上没怎么注意。谁让她一来就是独自一个人,亲戚除了姓陶的这家就再看见过其他什么人。 而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则是一位重量级人物——周大老爷。周大老爷原先是泥腿子,白手起家,经过十几年的奋斗置下了如今的周记布庄。外界都说周记布庄遍布两府七县,但实际上周记布庄的影响力主要还是集中在县镇上,于州府这样的地方,周记的牌子并不响亮。 默默理了一遍周大老爷的履历,夏君妍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同一时间,周大老爷也在打量夏君妍。虽然二人已经隔空过招了数次,但见到真容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夏君妍的年龄和面相还是给他一个不小的震撼。品了一口茶,将那份惊讶压下,淡淡道:“我听说夏掌柜想要入股周记?” “是的。”夏君妍道,“周记乃我们云安镇上的龙头布庄,这人往高处走,我要入股自然是选择周记。” “夏掌柜年纪很小,口气却不小。”周大老爷笑了笑,“那我周记为何要让你来入股?不提那八百两银子,这是五年的欠条,五年里我周记肯定是还的起这笔银子的。” 本以为夏君妍听后肯定会举出许多关于她自己的优势与长处,从而说明周记非她不可的原因。谁料夏君妍笑着答道:“周大东家您实在是太乐观了,若我不入股,怕是五年后这镇上就没有周记这块牌子了。” “放肆!”孙掌柜一拍桌子,怒道,“危言耸听,这就是你夏掌柜的诚心吗?!” 周大老爷温和道:“老孙,别动怒。谈买卖嘛,咱们让夏掌柜先把话说完。” 这是要一个唱白脸一个□□脸了? 夏君妍身边的小玉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几个月前她和夏君妍就是这么一唱一和的把孙掌柜给说懵了。如今看到周大老爷也用了么一招,小玉心中默默点头,看来这种配合是生意场上的常用招数了。见到夏君妍使了个眼色,小玉心领神会,将早就准备好的图纸拿了过来。 今天双方商谈的地方是定在夏君妍这边。一进屋子周大老爷便发现这里的陈设和其他地方很是不同。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长桌,一头一尾放着两把太师椅,旁边分别摆着小圈椅。此刻他和夏君妍便是一头一尾的对面对坐着,在夏君妍身边摆着一个木架子,此刻便看见那个小姑娘将一卷纸在木架上展开。 等他看清那纸上写的时候,一直淡定拿在手中的茶差点泼了出来。一旁的孙掌柜连忙偷偷扶了他一下,周大老爷才不至于当众失态。 夏君妍拿着一根细木棍指着那张纸的标题:“这是周记近三年来的收入。”下面是一张图,总体趋势的递增的,并标注了每年的银钱。 周大老爷顿时瞪了一眼孙掌柜,孙掌柜一脸无辜,低声道:“东家,哪怕是我不想再布庄行当混了,我也不可能将这些告诉她啊!这可是要赔上一辈子名声的大事啊!” 周大老爷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眼前那图上的银两标注,每一年近六百两的收入,和周记的实际数额大体是一致的! “夏掌柜就准备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么!”周大老爷冷笑一声,心道一定不能让她看出猫腻。 “咦?大东家觉得这个银两不对吗?每年朝廷都要按照每家的收入来征收商税,可我明明是按着周记交的税的来推算出的收入银两。难道周大老爷您……逃税了?” 夏君妍刚说完,就看到周大老爷的目光猛地扫了过来。 “夏掌柜这图太小了,我们东家有些看不清。”孙掌柜连忙打着圆场,“等我们东家再看看。” “原来是这样。”夏君妍摆了摆手,小玉会意的将图纸直接拿到周大老爷跟前,并贴心的解释了道:“虽然周记的每年的收入在递增,但实际上每年的支出也在增加,您可以看看这些银两。” 周大老爷的胡须已经开始有些抖动了,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惊到的。不等他消化这个事实,在夏君妍的授意下小玉又拿出了第二张图纸出来。 夏君妍道:“不知道周大东家您发现了没有,从五年前开始周记的每年银钱的增长速度就开始下降了。以前周记以每年的银钱是每年增涨三番,但是从五年前开始,每年便连一番都不到了。” 周大老爷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夏君妍说的都是真的,真是一点水分都不掺!无奈之下又瞪了一眼孙掌柜。——养你们简直就是养了一帮猪啊!!这些东西难道不是你们这些掌柜应该告诉我的吗,为什么最后反而是一个外人说的! 孙掌柜垂着头,夏君妍这种绘图方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自己还惊讶着呢。 “买卖做到一定的时候,当然不如最开始那般顺利了。”周大老爷依旧不肯示弱。 “您说的有理。”夏君妍点点头,又拿出第三张图——云安县其他布庄近五年来增长图。 三张图摆在一起,哪怕是个局外人都清楚了——周记的衰退的主要原因在于其他布庄的兴起。 “上次我已经与孙掌柜说过这句话了,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好小兵,做生意也是这样,谁都想成为执牛耳。”夏君妍顿了顿,低声道,“当一个人太过强大的时候,反而会引得周围弱小的人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如果那个强大的人一直强大倒也无妨,可一旦有人豁出命去要将他撕掉一个口子的时候,周围的人就会一拥而上。蚂蚁食象的故事,大东家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强大的人便是周记,想要撕掉他的便是贺记,其他布庄东家则是虎视眈眈。周大老爷飞快的理清楚了这人物关系。周记的威慑力因为李春娥事件和布庄风波下降到了最低点,所以现在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最好时间。 “夏掌柜说的不错。”周大老爷忍不住惨笑了两声,“周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其中倒也是有某人的几分功劳啊。” “人都是向前看的,彼一时此一时。你我都是做买卖的人,又何必拘泥于过去的恩恩怨怨!”夏君妍豪气道,“如今周记与夏记在这里推诚置腹的商谈,当下之景,应该是想想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境。” 一个小女子都能有如此胸襟,自己在提那些事的确是显得斤斤计较了。周大老爷大手一挥:“好!难得夏掌柜有如此诚意,那些事过去便过去了吧。只是这买卖场上,仅靠诚意也是不够的。夏掌柜想要入股,总得拿出真金白银来。” “莫非那八百两不算真金白银?” “呵呵……”周大老爷干笑了两声,反问道,“你说呢。” “如果大东家认为那不算,今天我让你看的这三张图可就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了。”夏君妍也摆足了架子。 孙掌柜心道不好。和夏君妍打了个那么多次的交道,一见到她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知道准没好事!私下拉了拉周大老爷的袖子,希望他能快点醒悟。 奈何周大老爷与他心有灵犀的技能为零,此刻依旧只是干笑。 “这一张图二百两,此外还附有详细说明。”夏君妍悠悠道,“不知道这份价钱开出去,贺记会不会来买呢。” 周大老爷:…………………………………………………………………… 孙掌柜:我就知道! 夏君妍端起茶杯舒服的品了一口,说了这么久,也该她歇一口气了。 周大老爷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最后只得捶胸大叫了三声好:“夏掌柜这算盘打的果然响亮!” 夏君妍微微抬手道:“过奖过奖。” “最后一点。”过了好半响,周大老爷总算是理顺了那口气,“为何夏掌柜一心想要入股周记,为何不是镇上其他布庄?” “周记再如何衰退,现在依旧是云安镇上的龙头。”夏君妍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我要找合作者,当然要找行业中的龙头。不是我夏君妍自吹自擂,整个云安县中,能让我看上眼的也就是周记了。贺记现在不过是小人得志,而周记却是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做出来的招牌。我入股周记,不仅仅是想每年分些银子,若单纯只是为了银子来,我让我的伙计再开个铺子便是。” 说到此处,周大老爷和孙掌柜顿时来了精神,这也算是他们不解的地方。 “人啊,不能只局限于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上。”夏君妍道,“周记也是一样。我们的目标是州府,是整个西南四州。让周记,成为西南布庄行当里的龙头!” 有魄力! 周大老爷正要称赞几句,谁料夏君妍立刻就接口道:“所以我要周记的三股,至于真金白银嘛,您看着办。” 周大老爷一口气差点吐了出来——所以,这才是重点对吧! …… 回去的路上,孙掌柜终是忍不住问道:“您真的同意了?就用那八百两让夏君妍拿了三股?” “那三张图你以为她是怎么做出来,若无县令老爷的许可,她如何能知晓每家要交的商税。”周大老爷缕了缕胡须,“夏君妍和衙门交情不浅,这三股中有一股是替衙门拿的。” 孙掌柜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竟是这样!” 三天后,夏记的东家正式入股周记布庄,一跃成为周记第二大东家。在夏君妍的要求下,周记特地举行了入股仪式,邀请了各大布庄掌柜前来观礼。 一时间,沉寂许久的夏君妍再次成为云安县的焦点人物,其个人财富的增长速度简直令人钦羡。略知道夏君妍与周记恩怨的人,见到周大老爷与夏君妍亲切交流时,更是惊掉了下巴。而更多的人则是发觉云安镇的布庄行业似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洗牌了! 章节目录 第一零八章 互利 潘记布庄的潘老掌柜正和吉祥染坊的王掌柜喝着小酒,地点:聚福楼雅间。 潘老掌柜已经六十多了,放在这个人均寿命都不高的时代已经很老了。奈何他是老来得子,儿子今年虚岁才十六,还在读书,这布庄只能靠他自己扛下来了。 “我瞧您老身子骨依旧健朗。”王掌柜道,“小郎君也一向孝顺,日后有的福享呢。” 潘老掌柜咗了一口酒,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顿时满足喟叹了一声。“我家那小子我是尽知的。读书上有些能耐,但是这些事……”摇摇头,“怕是一匹绸缎他都能当一钱银子给卖出去。家里又都是些妇孺去,前些年给他大姐二姐攒嫁妆就去了小三百两,若不是我撑着,全家老小不得喝西北风去。” 这事儿王掌柜也知道。当初潘老掌柜嫁女也是一件热闹事,布庄行的掌柜东家门都去捧场的,因是到了隔壁镇,两个闺女嫁妆也颇为丰厚,就怕被婆家小瞧了去。 “原本我就想着平平稳稳的过日子,哪知道……”潘老掌柜长叹了一声,“怎么转眼就变天了呢。” 吉祥染坊的王掌柜那里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原本大家都是唯周记马首是瞻,结果冷不丁的冒出了一个贺记来,背后又有唐府来撑腰。上好的料子每年就染了那么多,你说是卖给周记呢还是卖给贺记呢?周记跟大家是老交情,贺记却财大气粗…… 本来就够头疼了,夏记竟然又插了一脚进来! 众掌柜都快泪奔了,你一个开食铺的就别捣乱了好么!! 一开始,众人还不觉得有些什么,只当夏君妍这个爱蹦跶的女人又闲不住了。但很快他们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夏君妍现在是食铺的没错,但以前她也开过布庄啊!那关门许久的秀衣阁,在她入股后再次开张了。 这不是明摆着逼大家提前站队吗? 秀衣阁直接站到了周记这边,剩下的布庄们……你们看着办。 于是最近时常就能看到布庄的掌柜和东家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酒楼,或茶社,或自家小院。 喝了些酒,王掌柜干脆心一横,说道:“我那儿新来的一批布,要不就送到您那去?” 潘老掌柜原本有些醉意,一听这话吓得顿时清醒了:“老弟啊,你可别害我!!” 王掌柜万念俱灰,垂头丧气道:“您可是老江湖了,您都不敢收……我这——哎!!” “不知道老弟你有没有发现——”潘老掌柜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着。王掌柜立刻将头凑了过来,只听对方道,“这件事的关键其实在于夏记!” “怎么说?” “夏掌柜……是个能人啊。” 潘老掌柜感叹了一声。 王掌柜有些无奈的看了过去,“这是自然的。”他太清楚那小姑娘的能力了,当初莫大人封染坊,谁都不能进,结果她像是逛菜市场一样的逛了进来。 潘老掌柜见他那样,便知道他其实并不清楚,便道:“我家那小子在陈夫子的青云书院。” “恩?”王掌柜略略挑眉,怎么突然换话题了? “这些日子,陈夫人陈夫子经常邀夏掌柜去陈府小坐。我与周记的老孙算是半个熟人,听他那意思,陈府的单子已经被周记提前定下了。夏掌柜,她是陈夫人的座上宾,女学的讲学,放在书院里得称她一声先生!” “讲学的事我是知道的,这陈府的单子倒是不知了。”王掌柜颇为诧异,“陈府不是一向用自己的绣娘吗?” “谁知道夏君妍是怎么说动的呢。”潘老掌柜缕了缕胡须,“总之,她是个有本事的。为什么她偏偏在这个当口看中了周记?如果周记不行了,难道她这个时候跳进去陪绑吗?” 王掌柜点头称是。 毕竟潘老掌柜的年纪和资历摆在这里,他的话比起寻常掌柜更有重量。 “总之,你我还是先不要动。”潘老掌柜道,“周记和贺记最近肯定会有动作,到时候咱们视情况而定。左右现在打起来的是他们,咱们这些小虾米啊,拖一日是一日。” 这话又完全是在替其他掌柜们考虑了,王掌柜更觉得潘老掌柜说话贴心。一番恳谈后,决定回去在于其他两家染坊在一起好好商量一回。 潘老掌柜捶着腰,慢慢从聚福楼里踱步回家。 “老爷今儿做了什么,这么高兴?”潘家娘子替他换了家常的衣裳,又递了热毛巾来。 潘老掌柜擦了脸,毛巾那热乎的气儿让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与老朋友们聊了会儿天。”潘老掌柜哼着小调,神色一片轻松,哪有如王掌柜聊天时的那般郁结。 他这应该算是投诚了吧。 加上上一次透露贺记和唐府的消息,夏记那边肯定是要给他记上两笔大功劳的。 哎,到底是年纪大了,要是让他年轻个十来岁,就不用这么主动地去求人了。现在结个善缘,以后他去了,这维持着一家老小生计的布庄,也算有个人来帮忙照顾一二。 潘老掌柜自信自己有一双利眼。能讲学又懂律例的在读书人当众都不多见,更何况是女子。要知道夏君妍可没有像陈夫子这样的大儒去教的,她能懂这些,就只能依靠长久的自学了。潘老掌柜眯了眯眼,这世上聪明的人不少,但最可怕的却是那有毅力的人。 打定了主意,潘老掌柜决定再接再厉,替周记多挖一些人过来。 夏君妍这里也时不时收到潘老掌柜的信。 “我们和潘老都是老交情了,难得大家竟是这么默契”孙掌柜看着潘老掌柜的信嘴角不住的翘了起来,“真是和夏掌柜您说的事儿不谋而合啊。” 夏君妍对这位老掌柜的印象颇深,此刻也道:“到底是几十年的老掌柜了。潘老替咱们探了路,咱们也得加把劲儿才是!” 屋子坐的三位高层相视一眼,默契一笑,周大老爷拍板:“那就这么办!” 一份建议成立“云安县布庄商会”的报告,顿时送到了柴县令面前。 “为了云安县布庄行当的前景,也是为了方便各大东家掌柜互通有无,商会的成立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夏君妍满脸笑容的解说着成立商会的必要性。 “例如上次的布庄出现以次充好的问题,若是有商会互传消息,大家便可以第一时间发现问题的所在。平常也能更方便组织交流活动,提高布匹质量好绣娘的技术……” 柴县令看着那份详细的报告,一眼就看到了关于商会和县衙的关系。朝廷为什么会重农抑商,最重要的就是商人的不稳定性。他们没有土地,流动性很大,大商人到还好,尤其是那种贩货郎,想征人头税有时候都找不到人。但有了商会这种组织,首先对大商人就是一种约束,朝廷找人也方便了。大商人之间有了联系,就能加强对下面小商贩的约束,最大限度的控制住这部分的流动人口。 如果夏君妍是个男的,柴县令恨不得都想把她抓回衙门当幕僚了!这小姑娘真是一口红心为着朝廷啊,他都有些感动了。往后面又翻了几页,夏君妍很含蓄的提道如果商会要成立,她希望让周记来牵头,这商会会长一职自然也是周大老爷来当比较合适的…… 柴县令决定收回刚才的感动——这赤果果的以公谋私!!! 但这个提议整体而言非常妙,它能将一盘散沙的商人集体整合起来,方便朝廷管理。至于商人内部之间地位排序的这种小事身为朝廷命官的柴县令还是看不上的。 更何况夏小妞办事一向靠谱,虽然她总是以公谋私,但问题是她在“公事”上办的格外让人舒心。人家都替你解决问题了,让她一些小利又何妨呢,有来有往才能长久嘛。 云安县的布庄行要成立商会了!! 这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在衙门的默许下由周记顺利放出了风声。 据说听到消息后的贺掌柜一不留神将手里的账本给撕了。 “废物!”唐府大小姐唐婷月则豪气多了,直接砸了房里的古董花瓶,“一群废物!这么简单的点子,怎么就让夏君妍那个贱人抢了先!说什么要争云安县布庄的第一人,那群废物怎么就不想想当上商会会长就直接是第一人了呢!!” 陶玉欣默默坐在一旁,这个消息是她带来的。唐府给贺记撑腰,陶府也加了银子进去。当初是想着有唐府这样的背景,贺记定是稳赚不赔的,这笔买卖可不多得。 “现在还没定下会长的人选呢。”陶玉欣轻声道,“此事虽然是周记首倡,但鹿死谁手还未曾可知。听说选会长是由所有布庄染坊的东家掌柜们集体投什么票,得票多者便是会长,咱们还能一争。” 唐婷月暂时按耐下了不悦。唐府入股贺记布庄主要就是为了她的嫁妆,虽说她一向看不上这些世俗经济,可夏君妍那个碍眼的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唐婷月心中早就存了一较高下的心思,她堂堂官家小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小村姑吗? “不就是银子么。商人逐利,只要给足银子,还怕没人投票?”唐婷月轻蔑一笑,“去告诉贺记的人,不管怎样,都要拿下商会会长的位置!” 章节目录 第一零九章 演说 承诺是一个美好的词,如果做出承诺的人又有能力实现这个承诺的话,这就将是一种具有强大杀伤力武器。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改变现在,但这不妨碍他们去向往一个美好未来。 竞选演说的精髓大概就是这样了。 夏君妍培训班又多了两位常驻客——周大老爷,孙掌柜。 “为了商会会长一职贺记已经开始行动。”孙掌柜道,“听说这几天是宴席不断,倒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他连商会是什么都没闹清楚就如此按耐不住。”周大老爷摇头叹笑,“老贺可不是这么不稳重的人,怕是有人急了。” 孙掌柜顿悟,张嘴轻声道:“唐府?”见众人面色,心道应该就是这样了。 “潘老那边说,贺掌柜这次是大手笔。”夏君妍看着手里的信件,“若他当选,年底将拿出一成利出来与众人共享。”又将信递给众人传阅,“我看咱们这一次就别选了,什么都不做就能分银子,这样的好事可不多啊。左右这会长三年就要选一次,贺记那一成利可不少啊。” “我看夏掌柜这个主意好。”周大老爷拊掌大笑,“老贺想当一回散财童子咱们千般阻拦也不厚道。” 说笑了一回,大家又恢复了正色,商会会长这一职必须拿下!总不能前面九百九十九步都走了,到最后被别人摘了果实。 “镇上有头有脸的掌柜都请到了,您看咱们是不是找个由头单请一次县令老爷?”贺记里,贺掌柜微弯着腰,上首坐着的是唐夫人与唐婷月。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唐夫人缓缓道,“我一妇道人家寻常也是凑不到前面去的,只这件事不同以往,商会的成立必须得县令首肯。就以唐府的名义请县令老爷,望县令老爷前来诗酒会上赏脸。”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连雅间都听到了,可见动静之大。伙计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屋里伺候的人见状使了眼色让他在屋檐下站会儿。 “东家,是周记的人。” 贺掌柜眼睛顿时睁大了,正打算让伙计下去,屋里的唐夫人却道:“我都听到了,让他进来说吧。” 隔着屏风,伙计低头立刻道:“镇上来了舞龙舞狮队,听说是周记请来的,小的估摸着现在不少人都去周记瞧热闹了。” “这种时候看什么舞龙舞狮?”唐夫人有些纳闷。 唐婷月小声道:“肯定是夏君妍想出来的招,瞧见咱们把掌柜都笼络住了,他们哪里还能坐得住。确有没什么真本事,便弄些讨巧的玩意出来凑回热闹罢了。” “吾儿说的有理。”唐夫人当即吩咐道,“贺掌柜,劳你去看一眼了。” 贺掌柜领命,带着伙计立刻赶到周记。果然已有不少人围在了周记周围,而周记门前更是摆了一座高台,几个舞龙舞狮的正在上面演得热闹。 人群中贺掌柜还看到了几位老面孔。众布庄的掌柜们也是闻风而动,心照不宣的打着招呼,又见着贺掌柜,便拱手道:“真巧啊,您也来了?” “这里这么热闹,大半个云安县都惊动了,怎么说也得来替周大老爷捧个场啊。”贺掌柜笑呵呵道,眼睛又在人群中不断寻找,一眼便看见了朝他们走来的周大老爷。 旁人自然也看见了,但心里却有些纳闷。周记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作为当家人今儿穿的依旧是一身家常便服。周大老爷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泥腿子,皮肤自然也就比这些住在一直住在镇上的人黑的多,若是大家相熟,看怎么没法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他。 “周大东家,您这儿可真热闹啊。”贺掌柜赞叹几句。 周大老爷将众布庄的掌柜单独请了出了,台子旁自有留出来的嘉宾席。说是嘉宾席,也不过是放了一排椅子罢了,不至于在和围观的群众挤在一起。 “秀衣阁不是开张了吗,我想着趁年前新招一批伙计和绣娘来。”周大老爷一脸诚恳的说着,“没想到倒把大家都惊动了。” 众掌柜面面相觑,这么大的手笔就为了招伙计?! 忽悠谁呢! 一众老狐狸笑的格外含蓄,贺掌柜更是直接干笑了两声:“周大老爷真会开玩笑,您这么大的家业,连夏记都纳入麾下,随便知会一声,想来周记的伙计都要从周记排到码头上去了。” “老贺您真是太看起的周某了。”周大老爷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们也都知道,周记这阵子的确是有些困难,不然我又何至于如此呢。”又对周围众掌柜笑道,“待会儿招来了伙计,各位大掌柜们可得手下留情,给我周记留点人啊。” 眼见着人群越来越多,舞龙舞狮也渐渐停止了表演。人群中的嘈杂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大多是不明所以看凑热闹的人,也有些听到了周大老爷和掌柜们的对话,已经将周记要招伙计的事告诉了周围的人。 却见周大老爷理了理衣裳,从容的登上了高台,下面交头接耳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满心好奇的盯着他。 “我知道各位乡亲父老现在一定很纳闷,那个开布庄的,为啥在这不年不节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他不开布庄,改行干杂耍了吗?” 周大老爷扫了一眼台下的人,大声道:“今天周记布庄是有一件事要拜托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周记,要在年前新招一批伙计和绣娘,望各位父老乡亲们相互转告。” 他真是招伙计来的!! 众掌柜一脸见鬼的样子,又顾忌着自己身份,一个个表情扭曲的十分诡异。 “您周记要招伙计和绣娘,贴个告示便是,又何必这样呢,难不成还有谁不想来周记的?”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这一问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周围人纷纷点头小声附和。 周大老爷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想必各位也知道,前阵子咱们云安镇的布庄闹出了些不大好的事情。周记能有今天,多亏了父老乡亲的信赖,奈何却闹出了那等以次充好的丑事。”周大老爷垂着头,一脸内疚,“若不是县令老爷英明下令让各家布庄都严查布匹,还不知道要令大家伙儿吃多少亏。周某人愧对大家!愧对这么多年来大家伙儿对周记的信任!” “有人劝我说,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严查铺内的布匹,也是给镇上的大家伙儿一个交代。弄的这么大的阵仗,似乎生怕旁人不晓得我们周记出过岔子。但是,我周某人心里不安!周记出了这样亏良心的事,不管是伙计还是掌柜还是我这个东家都有责任!所以我今天弄的这么热闹,也是让大家伙儿见证周记新招的伙计和绣娘,一起来监督周记。” 周大老爷说着,眼睛也有些湿润。 下面的围观的人没想到周记这么大动静,竟然是来道歉的!当初布庄以次充好的风波过去后,除了衙门象征性的罚了一下,却没有任何一家布庄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周记,它是第一个! “不瞒大家伙儿,今儿我上台来说这番话之前还被被人笑话是个傻子。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我到好,不仅对外嚷嚷,还嚷嚷的这么大声。” 台下一阵哄笑。 周大老爷也笑了,略有自嘲的笑道:“可我觉得这件事就像是个脓包,你越捂着那脓包就永远在那里,反而敞开了这块地方到会好的更快。我周某人也过过苦日子,十几年前,我带着我老母亲在乡下靠几亩薄田过日。我老母亲今年快七十了,她老人家不识得几个字,却常常对我说‘你做买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周记刚开张那会儿,就是一个小门脸,里面卖的布还是我娘亲手织的,都是些粗布。”周大老爷抹了把泪,突然抬高了声音,“是云安县的大家伙儿,不嫌弃我和我娘!收留了我们,才让我们在这里扎了根,有了今天的周记!” 周大老爷的发家史镇上有些年纪的人也是知道的。见着高台上那个沧桑的中年汉子,不少人也都想起来了十几年前一个毛头小伙子带着老娘来讨生活的艰辛日子。 “我周记没啥根基,这么多年还能立在这里,靠的不是别人,是大家伙儿!是大家伙儿买了周记一匹又一匹的布!是大家伙儿给了周记脸面!” “所以今天我搭了这个台子,向大家伙儿赔罪了。”周大老爷说完,深深弯下了腰。而身后一众周记的大小掌柜,也是如此。 台下几个年纪大的人觉得眼睛也都有些酸。他们在这云安镇上住了一辈子,这里的变化一丝一毫都印在他们的眼睛里。周大老爷说的如此诚恳,又摆出这样的道歉的姿态,而且大家以前在周记买布大部分质量都是很好的。再说了,这次布庄风波所波及到的布庄又不只是周记一家。 “周大东家,我认识一个绣娘,打南边学来的手艺,您要是不嫌弃,我这就把她给你找来!” 人都是从众的,听到这一声,不少人也跟着说自己知道哪儿有绣娘,哪家的小子手脚麻利。 周大老爷红着眼眶一一点头应下了。 “周记开张有十几年了,这些个年头里周记经历了许多。但周记还有很多事要做,所有进到周记里的布匹都要更加严格的去核对;所有从周记卖出的布,不会再出现以次充好;周记里的上至东家掌柜下至伙计跑堂,都会以此为戒!” 高台对面茶楼的雅间里,夏君妍支着窗户看着下面热闹的演说。听得那热烈的声音,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周记的危机公关十分顺利,周大老爷的演说虽然她听过几遍了,没想到现场再听的时候又有一番滋味,不愧是大东家! 商会会长可不仅仅是几个布庄掌柜就能决定的,民意才是重点啊。一个苦出身的掌柜,一个颇具社会责任心的铺子,夏君妍长舒一口气——周记的形象算是成功定位了。 章节目录 第一一零章 偶遇 其实夏总裁内心是苦逼的,毕竟两次摸黑周记的就是她,虽然她主观意愿上并不希望如此,结果当初抹的太开心,完全没想到日后她还会和周记合作。 夏君妍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唐婷月会轻而易举的放过她,贺记有了唐府撑腰,逼得她不得不也要找一个合作者,从敌人变成同盟多半是为了生存,而朋友变成敌人大部分是因为利益。夏君妍,周记是前者,周记与贺记则是后者,三者之间完美的演绎了一场结盟与背叛的好戏。 夏君妍心里很清楚,她和这些布庄掌柜之间的斗争都属于合理合法的商业竞争范围内,纵然她和柴县令有交情,在对方没有犯下违反律例的情况下,县令老爷也不能不讲理的,尤其这还是一个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县太爷。至于莫如深那边,夏君妍不想遇到什么事就去嘤嘤嘤的求助,况且莫如深身份不明也一直都是她的心结。况且在她心里行商是她老本行,在这生意场上她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除非遇到了武力恐吓,否则还不至于去莫如深说。 所以她只能苦逼的帮周记重新树立形象。幸而,一切都顺利。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炒作与作秀,倒是让周大老爷赚了不少同情的眼泪。 商会是一个大组织,不仅是各家掌柜参与,更广大的人群是铺子里的伙计和绣娘们。如何让周大老爷成功坐上商会会长的位置,夏君妍给他出的主意是分两步走。第一步,周记要争取更多的民意,这是基础,也是根本;第二步才是争取各家掌柜的票数。前者是替周记这个商铺拉票,后者是替周大老爷自身拉人气。 眼下第一步顺利迈出,周大老爷打完感情牌后,擦了擦眼泪,调整好了情绪便将众掌柜请到周记铺中小坐。夏君妍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将手中暖茶一口饮尽,亦提裙下楼。 对面茶楼到周记,不过眨眼的功夫。周记众掌柜还站在门口,旁边还支了一个小木桌,周大老爷的演说结束后,当场便有不少人过来应招伙计,又有人推荐绣娘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夏君妍跟逛自家后院一样悠哉了走进了周记,又有小掌柜殷勤的引路:“大东家和各铺子掌柜都在后面雅间里,方才东家还在问您什么时候来呢。” “我没误了时辰吧?” “哪能啊。东家也是刚过去,估摸着现在正请掌柜们喝茶,这会儿您去倒是正好了。” 正如小掌柜所说,雅间里伙计刚上完茶,夏君妍便到了。 见到门口出现的那个女人,除周记外所有坐着的掌柜心里都蹦出了两个字——卧槽! 又是她!! 真是阴魂不散啊! 雅间里周掌柜坐在上首,下面两排圈椅面对面摆着,贺掌柜坐在打头第一个,而她对面那个位置一直空着,之前还有人纳闷为何孙大掌柜不坐那里,见着夏君妍来了,真是什么都明白了。 “今儿还真是热闹。”夏君妍稳当当的坐下,对着对面的贺掌柜打了招呼,又问了潘老掌柜一声好,又与剩下的各家掌柜都简单的聊了两句,正好伙计端了茶来,略品了一口,将话语权交给了周大老爷。 “今天还要多谢各位掌柜捧场了。” 众人心道要看看周大老爷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谁料对方直接道,“前些日子周记曾向县令大人提了个小建议,县令大人觉得可行。想必各位掌柜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但在这里我还是要正式说一下,我希望咱们云安县能成立一个布庄商会,也方便大家互通有无。” 本以为还要绕些圈子,周大老爷偏偏是有话直说,打的众掌柜有些措手不及。倒是染坊的王掌柜最先回神,此刻问道:“这件事我是有所耳闻的,只是这商会的说法以前大家伙儿也没见过,听起来倒像是一件大事。商会要是个什么章程,咱们各家铺子在商会里起个什么作用,又要由谁来牵头呢?” 一连几个问题,最后一个才是关键。 商会虽然是个新鲜词,但一听这二字大约也能猜到是个怎样的组织,并不难理解。但周大老爷却在大家的理解基础之上加了点别的东西。 “想必各位掌柜也是知道的,咱们云安一向以盐和锦绣闻名于这两府七县。盐自不用说,有朝廷去操心,这锦绣绸缎的担子就落在了在座的各家掌柜身上了。但以锦绣闻名的不止咱们县,自州府开始,到下面各县有名号的布庄少说也有二十多家,手艺高超的绣娘就更多了。这些年除了在坐的各位大掌柜们,镇上以及村里也有不少人家看中了布匹买卖,他们虽没多少本钱,但到底也是分了一杯羹。都说人多好办事,但到了吃饭的时候,反而是人少了才能吃得更饱。” 潘老掌柜略蹙着眉,“您的意思是?” “如果咱们只把眼光放在了云安一县上固步自封,怕是过不了几年,就会有旁的县的布庄在咱们这里开铺子了。前阵子王掌柜那边不是遇到了泉溪那边的人么?” 见众人的眼光都扫了过来,王掌柜也不藏住,直接道:“是有这么回事。泉溪那边听说我这儿出了些新的染布花样想来看看,被我回了。” 他的染坊在云安县的地界上,真把技术卖给隔壁县了,云安县上的各家布庄估计能把他给活吞了。更何况王掌柜本就是云安县人,心理上自然也是对云安县的布庄更加亲近了。 谁料他这话一说,倒是惹得不少掌柜义愤填膺。 “最狡猾的就是他们泉溪人!” “李掌柜说的极是,上次托他们将布运去州府,谁料这孙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了,我的布运是运到了,却是皱了好几匹!” “您没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我倒是想去,他们说那是州府布庄里的人自己弄的,可叹我又没抓到他确凿证据,况且再拉扯下去对我也没好处。罢了罢了,就当买了个教训。” “就是这个理。”周大老爷适时出了声,“若是成立商会咱们抱着一团,不管是谁,只要他敢欺负一家,那就是欺负咱们商会所有的布庄。” 李掌柜听着心头一动。当初大家只是认为这商会就是为了确定谁是云安县布庄的龙头,这种抱成一团的意思自然也想到了,但众人一致认为前者才是商会最重要的功能。 可依着周大老爷的意思…… “正如方才李掌柜所说,他一个人去找泉溪那边的人理论,泉溪的人什么都不做只用拖着便行,毕竟李掌柜不能云安泉溪来回跑,他铺子上的买卖也要照看。但如果有商会,商会里自有专人去打理这件事,旁的铺子也能给李掌柜去壮声势。泉溪敢敷衍一家布庄,咱们云安县大小七八家布庄,难道他都敢得罪死了?” “大东家所言极是!”李掌柜忍不住再三赞叹,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再有一点,各家铺子虽说有些名气但放在了州府上也不算的什么。以前是各自为战,成立商会之后,从咱们云安镇出去的商人,都是云安商人。咱们抱团取暖,州府一见着咱们的商会招牌便知道这是云安镇出来的。” 这种能够制度化,长久化的东西比起单纯的撒银子更得众掌柜的心意。潘老掌柜缓缓缕着胡须,听到周大老爷的那一番构想,他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一大半。自古做买卖都是单打独斗,同行是对手,不同行的也给不了多少帮助。一家商铺的支撑大部分都是依靠着掌柜和东家的个人魅力,这也是为什么老字号稀少的原因,当一代有能力的掌柜去了之后,继承者无力支撑,这个铺子也就渐渐衰败下去了。 但有了商会,虽然还是要靠自己,但大家却有一个统一的称呼,走到外面去,也不再是一个人。这种感觉和以往单打独斗的孤独感完全不同,潘老掌柜觉得有一天自己去了,将来儿子顶着云安商人的头衔,又有着商会里的地位,旁的布庄想要蚕食潘记,也得要考虑商会里其他掌柜的意思。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潘老掌柜一个。 他们积累下的财富勉强能保证两代人,到了孙辈就够呛了。你贺掌柜是有钱,撒银子收拢人,但你能坚持撒银子撒到我孙子那一辈么? 见周大老爷说的差不多了,夏君妍微微一笑:“商会的宗旨:团结,就是力量!” 简单六个字,真是回味无穷。 只有贺掌柜心里颇不是滋味了,周记有备而来,打的他措手不及!这件事还得回去向唐府交代。 交代……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交代了! 直到离开周记,贺掌柜都觉得脑仁儿一阵阵的疼。 “若商会真能顺利成立……”等众掌柜散后,周大老爷语重心长道,“说不得咱们周记真的能在州府上有一席之地。” “大东家太谨慎了。如果咱们将云安商人的牌子打响,怕是这西南四府,都能听得倒咱们的名号。”夏君妍心里已经浮现出了徽商、晋商们身影,那都是前辈啊! “承您吉言了。” 通过最近的一系列合作,周大老爷也有些佩服夏君妍。作为同伴与她合作真是身心愉悦,再看看坐在对面的老贺的那张苦瓜脸,周大老爷心里就一阵阵的暗爽。 今天的讨论的东西也要拟出一个章程交到衙门里去。既然夏君妍与柴县令相熟,这个活儿自然也就交给她了。 夏君妍拿着一摞册子,一路哼着小调往衙门而去。突然心下一动,想从县衙后院的小门进去。——莫如深的小院就在那里。 给他一个惊喜,嘿嘿。 看门的小子见着是夏君妍,通报了一声很快就让她进了。 “不必引路了,这儿我也熟,小哥去喝茶吧。”塞了一把铜钱过去,引路小子笑呵呵的接下,左右夏掌柜是衙门的老熟人不是。到了正门处肯定也是会有人接引的,这段小路她自个儿走也无妨。 夏君妍左右看了看,熟门熟路的往莫如深住的那一块儿走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难不成不在衙门里? 夏君妍往屋子那边走了两步:“莫大哥?” 屋子里传来“哐当”一声,夏君妍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莫大哥你在屋子里啊?” “……恩!”莫如深回应的波澜不惊,却没开门。 夏君妍顿时眯起了眼,隔着一道门,中央八台狗血婆媳小三的剧情却在她的脑海里轮番轰炸。 “莫大哥,我带了些关于商会的册子来给柴县令,你现在有空就一块去吧。”夏君妍感觉自己现在还能保持着这么镇定的语气,真是不容易。 终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夏君妍的眼睛如顿时x线一般的扫了过了——一切正常,可以放……等等? 莫如深衣摆处怎么开了个口子? 虽然他穿的总是深色衣衫,那口子寻常也看不出来,但架不住此刻雷达全开的夏君妍。 真是放心的太早了! 章节目录 第一一一章 受伤 刚才屋里传来的到底是什么声音? 夏君妍试图从莫如深的神色上找出蛛丝马迹来,奈何对方实在是太淡定了。对上莫如深这个级别的,语言向来没用,什么都要付之于行动。大步走了上去,笑道:“我从周记那边来,走了一路,都快累死了。莫大哥,你屋里有茶吗,我先解解渴在去县令大人那里。”说罢,头也不回的直接走到屋子里。 莫如深住的屋子是个两室一厅,厅堂里除了一章桌子和几把椅子外没什么东西,里间是卧房,旁边一间是书房。 根据劳动人民长久的智慧经验来看,卧室的嫌疑永远都是最大的。莫如深很老实的拿了茶壶来,夏君妍的眼神却满屋子的提溜乱转。 “莫大哥,你刚才在睡午觉么?怎么喊了半天才回应?” “不是。”莫如深解释道,“之前在书房看书。” 内卫头子审问被审问的经验比夏君妍这个小菜鸟要高出好几个段位。他卧房的床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躺下的痕迹,说刚才自己人在书房倒是可以忽悠过去。 “在看什么呢?” “朝廷邸报。” ……好正经的回答。 夏君妍心塞,接过了茶杯灌了一肚子水。直觉告诉她刚才房里肯定有鬼,想她辛辛苦苦养好的小白菜,难道要被某个不知名的猪给拱了吗? 顺手将茶杯放在桌上,拿起资料册子道,正打算起身,似无意般的往莫如深那边看了一眼,顿时惊道:“啊!莫大哥你衣服是怎么了?衣摆这里怎么裂了口子?”说着,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来,莫如深显然想跑,结果夏君妍直接蹲了下去,还把那衣摆给拿在了手上。 完了! 莫如深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脸色为之一变。 夏君妍还没发现他的动静,只是刚拿起来的那一刻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在仔细一看——血?!! 裂开的衣摆处有血迹,因是深色衣物,不凑近看否则很难发觉。夏君妍也楞了,从衣服的口子来看,明显是被剪刀之类的利器划开的。 怎么办怎么办!! 莫如深脑中转得飞快,他其实是刚完成任务回来,正打算换一身衣服,结果院子里就响起了夏君妍的声音。本打算当做没听到,没想到自己的猪队友竟然摔倒了地上哐当一声。 要说他也的确了解夏君妍,如果没有那声响,夏君妍可能还会老实的待在院子里。但有了响声,夏君妍肯定会直接闯进来。莫如深无办法,只能大致检查了一下衣裳,见没什么问题,便硬着头皮出去了。 “莫大哥,你……”夏君妍站起身退开了几步。 她发现了对吗? 他其实是个杀人如麻的家伙! “又受伤啦。”夏君妍一脸无奈的叹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啊? 莫如深呆呆的看着她。 “你好歹也是捕头,不用每次都自己去拼命。”夏君妍觉得自己心都快操心碎了,上次莫如深右手臂受伤,她顾忌对方身为男人的面子没当面说破,委婉的送了白药去,结果这次又来了! 对哦,他现在的职业是捕头,身上有血迹是很容易就说清的! 莫如深那颗吓得快冲破喉咙的心顿时归位了,谢天谢地,他当初找了这么个职业来掩饰身份! “这次伤哪儿了?”夏君妍担忧的看着他,“赶紧去擦药换衣裳,不然等会儿柴县令看到肯定也是要问的。” “哦……”莫如深觉得自己脑中一团浆糊,还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夏君妍连推带拉的走到了里间。 等一下! 卧室里还有一个猪队友!! 莫如深飞快的回了神,整个人顿时往旁边到了过去,夏君妍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木椅和青石板砖之间发出一声钝响,莫如深双手扶着木椅惨淡道:“没站稳。” 看着如山一样巍峨强壮的莫如深竟然露出一丝脆弱的表情,夏君妍的心顿时就化了,赶紧扶着他:“腿上受伤了吗?要不要接骨?严不严重,刚才上药了吗?算了,我去叫郎中!!” 夏君妍是真的慌了神,莫如深瞧她被吓的小脸煞白,心里的愧疚之感简直就要将他给淹没了。但郎中肯定是不能请的,除了一点小伤口,他压根就没事! 一把拉住了夏君妍,将她圈在了怀里,低声道:“我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真的吗?”夏君妍眼眶红了一圈,可怜兮兮道,“让我看看。” 莫如深:“!” “让我看一眼我才能安心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骗我了!”夏君妍嘤嘤嘤的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就看一眼啊,你刚才都那样了,真的是小伤么?我扶你去里间换药。” 话都说到这里了,再推三阻四怕是显得他心里有鬼。想来刚才那动静里面的人也听到了,莫如深心一横,也不管夏君妍是搂着他的腰这样的亲密姿势,撩起了里间的帘子。绕过屏风,屋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夏君妍哪里还得顾上找人啊,她家的莫如深受伤了,心疼都来不及。赶紧翻墙倒柜的找药,莫如深担心她按到不该案的一些东西,立刻道:“白药在第二的柜子里。” “哦。”夏君妍转过身,去拿药。 莫如深正好奇猪队友去哪儿了,突然床底下探出一个脑袋,气得他差点直接踩了上去。——还不跟老子藏好!! 是是是……小莫,我错了。qaq 猪队友马上缩了回去,正好夏君妍将白药瓶子找了出来:“你看是不是这两个?” 莫如深立刻变脸,温和点头:“恩。”见夏君妍大有帮他上药的意思,莫如深赶紧道:“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你受伤了怎么能自己动手呢。之前我不在也就算了,我都来了……”夏君妍觉得自己应该担当起女盆友的责任。 床底下的猪队友一脑门的问号。 小莫受伤了吗?他不就是被刀划拉的几个小口子么,那玩意儿受伤?受重伤的明明是他好么,现在悲惨的缩在床底下!正纳闷着,便看见一袭蓝色的裙摆朝床边走了来。 是个女人。 等等,这不就是那个开食铺的老板娘吗?!!! 嘶—— 惊吓太过一不留神扯到了伤口,猪队友疼的眼泪都彪了出来,想叫出声,但此刻只能默默咬着自己的拳头。 他家老大不是那啥无能么?之前执行某次任务的时候,任凭对方怎么挑逗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最后证明那女的是个细作,然后被老大一刀直接砍掉了脑袋……但对方好歹也是胸大腰细屁股翘的美女啊,哪怕是个细作呢,就那么一刀砍了真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诶,你别动啊。”夏君妍直接上手扒拉了莫如深的衣服,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那隐隐约约的触感让莫如深觉得麻麻的。 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啊! 莫如深一咬牙,直接自己去了上衣,袒露出上半身,强壮而结实的身躯让夏君妍脸上一热,下一刻却又十分心惊。莫如深的背部有一条狰狞的疤痕,像是被谁用大刀直接砍了过去。 吧啦,眼泪顿时就掉下来。 在仔细一看,他的腰间手臂上都有小伤口,有的地方还在渗血。 莫如深听得身后细微的动静,不由的转过身,夏君妍的模样却将他惊着了。 “我……我没事。”边说话,还边抽抽,夏君妍赶紧伸手摸了一把泪,将白药小心翼翼地涂在那伤口上,又拿了绷带来,“你还疼么?” 莫如深觉得自己错了,这些在他看来的小伤却惹得夏君妍如此紧张。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肯定是刚才他故意晕倒的那一下而造成的。忍不住将她抱在了怀里,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想到床下面还藏着他的下属。缓缓低下头,贴着夏君妍侧脸,柔声道:“我没事了,真的。你不是还要去见县令么,我这就陪你一去。” 夏君妍听话的点头:“恩。”脸上还挂着泪,鼻尖红红的,眼眶也有些红,“那我在外面等你,你换了衣裳就来啊。” 莫如深全都应下。 一直等到夏君妍出去了,那张还带着一丝铁汉柔情的脸顿时冷成了冰渣渣了:“出来。” 床下的赵青胆战心惊的爬了出来,虽然尽量减少动作幅度了,腿上的血却还是在不断渗出。可他不敢抱怨什么,如果不是莫如深及时赶到,这条小命就丢了。这次的任务,实际上应该是他单独之行的。 “属下该死。”此刻赵青也不敢插科打诨了,老老实实的依着级别低头站在那里。 莫如深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道:“下不为例。” 赵青不敢答的大声,怕被外面的夏君妍听到,只能站着更加笔直,虽然腿上的伤已经疼得他快失去知觉了。 “我出去后会做吩咐,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来这里,你安心养伤。” 赵青顿时咧出一个笑容,因受伤的原因,扭曲的难看至极。莫如深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换了身衣裳便出门了。赵青长舒一口气,直接摊到在了地上。咬着牙将之前包扎用的东西又从床底下拖了出来。一边给自己上药,心里却想着刚才的事。 之前他就和莫如深一起去云安县县主府,那时就见到了这个夏君妍,哦对了,当时她还是个厨娘。前几个月他来给莫如深送消息时,告诉了他京城里的人可能要来云安了。本以为他会快刀斩乱麻跟这个女人一刀了断,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啊,两个人竟然腻歪成这样,太不正常了! 赵青泪流,明明那个受了重伤,半条命都快没了的人是他。组织没有送温暖送关怀也就罢了,还要接受莫如深的精神摧残。莫如深那家伙和软香温玉的妹子卿卿我我去了,他赵青就在这里啃着冷馒头,自己给自己上药。那个杀人狂魔有什么好的,连内卫见着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妹子啊,你眼睛是瞎了吗,竟然喜欢这种气质的男人!他从来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 赵青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对那位夏姑娘科普一下莫如深的真实为人。让他来说,总比被京城里的家伙来亲口通知的要强。 至少,他可以放夏君妍一条活路。 章节目录 第一一二章 进补 “恩,写的不错,就照这个来。”柴县令翻阅着夏君妍递来的册子,“依我看这商会本就是你们提出来的,何必弄得那么麻烦,还要投票。这一拖再拖的,怕不是要等到年后去了?” 没人回应。 柴县令嗯了一声,微一抬头——靠! 夏君妍正含情脉脉的望着莫如深发呆,而莫如深就站在旁边任由她看,时不时回应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莫如深,莫大人!您的职业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内卫啊,京城里的王爷听到你的名号都要抖三抖,您老能注意下形象吗! 柴县令默默地用力合上册子。——我忍!他是过来人,不跟这种晕了头的年轻人计较!过了半响,都没有等到夏君妍对商会一事的回应,柴县令叹口气,再次翻开册子看了起来。没事儿,他再给这二人一点时间,像他这么体贴年轻人的县令上哪儿找啊! 过了快一盏茶的时间。 柴县令忍无可忍的摔了册子,夏君妍吓了一跳,腰上却被一只大手稳稳的扶住,只是一瞬,那触感又消失了,耳边却传来一声低语:“小心,别摔了。” “恩。”夏君妍笑着点点头,脸上顿时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你们两个刚才不还是站在两边的么,本官低头看了几页书,你们这对(哗——)夫(哗——)妇就凑一块儿去了?!真是防不胜防!正生气,又听到夏君妍用着那谈生意的语气,一脸的和气:“既然大人都说好,那么我们就照那上面的条例来做了。至于商会会长的事年前就能选好,定不会拖到明年去的,请大人放心。” 一口气,噎在喉咙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说她没听吧,偏偏现在又都答了出来。可刚才又做出那幅模样,当着面来秀恩爱,不能忍啊! 柴县令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和年轻人计较,吐纳了好几番,总算是顺了过来:“那就这样吧。”端起茶杯,示意可以送客了。 夏君妍爽快的行了礼,只是临走时特地慢了几步等莫如深。瞧着她在衙门里那自在的劲儿,柴县令觉得自己有必要正一下官威了。 ——无关人等不得在衙门久留! 等会儿他就把这一条给加上去! 最近县上也没什么治安问题,莫如深与柴县令简单说了几句后便也告辞了。见着他出来,夏君妍的眼睛顿时亮了,大步迎了上去,碍着还在柴县令大人的书房大门前,特地压低了声音,关切道:“刚才站了那么久累了吗?大人也真是的,明明这么简单的事,非要说这么半天。” 明明是因为你俩发呆去了好吗!! 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柴县令听得不远处飘来这句话,气得想吐血。冷不防,又听到一句:“上次替你裁的衣裳已经送到我那去了,正好你现在得空,去我那儿试试吧。” 柴县令一阵头晕,赶紧扶着门框——男女大防都被你们扔去喂狗了吗!! 当内卫就是好啊,想杀人就杀人,想去抄家就抄家,现在连未婚大姑娘的闺房都是想进就进!柴县令默默运气,告诫自己这都是正常的,羡慕嫉妒恨没用,谁叫人家是内卫呢!最后三个字念的是咬牙切齿,百转千回。 都赤-裸着上半身让夏君妍给他换药了,试新衣裳这种事接受起来简直轻而易举。节操一旦碎了,通常都很难在拼起来。是与夏君妍单独相处还是回到衙门小院见赵青,还用得着选么? “好。”莫如深点头应下。 上次量体裁衣的时候做的便是秋天穿的,夏君妍私心想做一套现代军服,奈何当时和莫如深的关系还没像现在这么腻歪,便作罢了。 没关系,以后再裁也行。 只是如今莫如深受伤了,她是不是可以亲手去帮他换衣服呢?嘿嘿嘿嘿,夏君妍脑中顿时浮现了刚才换药时的场景,当时只顾着伤心去了,都没好好欣赏莫如深的好身材。 “莫大哥,你真的要自己换么?”夏君妍郁闷的看着关上的门,明明都跟到里间来了,结果还是被莫如深直接拎(实指)到了外面。 “你受伤了啊,行动多不便啊。”夏君妍继续挠门。 门后的莫如深无奈的看了过去,虽然隔着门但他也能想象的到夏君妍此刻的表情。即便他不曾与女子有过什么亲密接触,最熟悉的几位女性好友也就内卫中的那几个,但大致也知道这世上的女儿家多半都是矜持的,害羞的,被外男多看了一眼就会涨红了脸。 但夏君妍…… 那串省略号充分表达了莫如深的内心。 终于,门开了。 夏君妍垂头丧气的走进来:“都换好了啊。” 不换好你还想做些什么?莫如深微微挑眉,笔直的站在那里。新衣服很合身,牛皮腰带,硬领箭袖,银丝线勾勒出的简单花纹,显得干净利落。 虽然脑海里已经想象过无数次了,可见着真人穿上的时候,夏君妍还是愣了一下,呆呆的望着了过去。目光至下渐渐往上,最后定格在了那张高鼻深目,坚毅却又带着一丝冷漠的脸上。 “喜欢吗?”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的送礼物,满心忐忑与期盼的等着回答。 只是一瞬,对面之人冷漠的气息仿佛被融化了一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很好。” “那我以后还帮你裁衣裳,先说好了,我裁什么你都要穿哦。”夏君妍顺势靠了过去,二人独处的时候,她喜欢这样亲密的姿势。 起先莫如深还会让开一步,但自从节操被夏君妍不断拿着小锤子敲碎后,如今也由她胡来了。况且这小妞软软的,抱起来挺舒服。 “哎呀!”夏君妍陡然想起了什么,赶紧站起了起来,“你腰上还有伤呢!” 莫如深浑不在意:“已经不流血了,过几天结巴便好了。” 夏君妍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道:“现在是不觉得,那是因为年轻底子好!你不心疼你自己,我还心疼呢。” 她会心疼。 莫如深微微垂下眸,耳朵根子有些发热,比起节操早就碎一地的夏君妍来说,这样赤-裸-裸的情话,他还是有些吃不消啊。 “你去哪里?” 只见夏君妍突然离开了房间,莫如深赶紧跟了过去。 后院里,姜小莲还有新招来的小帮厨正在灶房里忙活,小玉则领着绣娘在隔壁秀衣阁那边张罗着重新开张的事。 夏君妍的突然出现让姜小莲颇为不解。之前莫大人来的时,不到吃晚饭她是不会出来的。遂擦了擦手,将手里事对帮厨交代了两声便走了出来,说道:“今儿食铺里生意不错,最近天冷了些,不少人都叫了锅子吃。” 夏君妍:“我来说一声,今晚咱们喝汤。” “喝汤?”姜小莲一愣。这不年不节的煨什么汤啊。偶尔打个蛋花汤倒是正常,但专程过来提到的汤那便是一道大菜了。 “弄个鸡汤,加几个大枣。”夏君妍补充道。 这个方子听起来怎么像是女人坐月子补血喝的,不过现在深秋需要进补,倒也可以喝。姜小莲虽有些纳闷,但掌柜的都亲口吩咐了,自然不能推辞,赶紧喊了钱贵来杀鸡。 莫如深也纳着闷呢,夏君妍又是一阵风的跑到了书房,拿起笔写了一张食谱,却都是些汤汤水水。什么枸杞桂圆羊肉汤,排骨炖藕汤,排骨蘑菇汤……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到了心头。 莫如深小心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进补!”夏君妍一本正经。 “不用了。”莫如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真的就是些小伤,连血都没流多少就止住了,不至于喝这些玩意儿吧。 “不行!”在这件事上夏君妍非常坚决,“我告诉你哦,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等到老了就有得罪受了。你看你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再不吃的好一点身体怎么抗得住。”夏君妍拿出大学做论文的态度来对莫如深讲道理摆事实。什么以前你一个孤零零的没人照顾也就算了,现在有了我这个正牌女朋友怎么可能还让你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呢。 一如所有觉得汤汤水水都是女人喝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喝那种娘儿们的东西。莫如深为难道:“那也不用喝这些啊。” “又没让你一口气都喝了。”夏君妍贴心的给汤都排了个序,“我把这些都写出来,让后去郎中那里给他们看看,这份单子怎么喝才最好。哦对了,到时候你和我一道去,顺便给你把个脉。” 见莫如深一脸抗拒的样子,夏君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你就陪我去嘛,算是求个安心好不好。你总这样,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说到后面,语气竟带了些哭腔。 再不应下来就有些不领情了。 莫如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好吧,我与你一道去。”话音刚落,就见着夏君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真是个甜蜜的小负担。 瞧她乐成这样,之前的那一丝无奈也跟着烟消云散了。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吗,可怜的内卫头子活了快三十年,正常的人类感情基本为零。好不容易遇到个真心关心他的人,这下更放不开手了。 章节目录 第一一三章 感情 特质的瓦罐里放着一只内脏掏空的土鸡,里面塞着红枣、党参、当归等物。从夏君妍吩咐开始,从中午一直煨到了傍晚,煨汤的小炉子是单独放在灶房一角,足足煨了两个多时辰,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鸡汤的香味。 钱贵拿着扇子轻轻扇着炉火,嘴里生津,不断嚷着:“受不了了,好香啊,什么时候才能吃啊!”又催着何大牛去前面:“去看看那几个到底吃完了没有啊,用个晚饭也是这么慢,他们不走咱们也不能打烊。” “我说你胆儿肥了啊,竟然开始往外赶客人了!” 一个声音自头顶顿时劈了下来,钱贵浑身一颤,腆着脸笑道:“我哪敢啊!姑奶奶,这汤真是太香了,小莲那丫头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啊。” 夏君妍也咽了咽口水,说到底,她也是被这香气给勾了出来。又斜眼看着钱贵,这小子还拿着扇子扇风,更让那股子鸡汤的香味飘的更远了。 要说这个时候人们大多是吃不上荤的,哪怕夏君妍是开食铺的呢,荤菜太贵,她也要考虑成本问题,铺子里经常做的还是豆腐之类的小菜。当初语文课老师曾讲过一个古代成语:独食难肥。意思是古代人诅咒那些吃独食的胖不起来。 你丫的竟然敢背着大家偷吃独食,那就当一辈子的瘦子去吧! 多么令人泪流的诅咒啊,还在课堂上的夏君妍表示她很喜欢这个成语。由此也可见古人多么希望自己能长胖一点。来到这里,夏君妍也终于能理解杨贵妃那样的丰腴女子为何能成为审美标准了。在古代能做到微胖丰腴这个境界的,至少能说明这个人生活水平不错,身体很健康。 所以莫如深往哪儿一站,且不论相貌和职位如何,旁人一看那身高、那体格,绝对是家境不错才能养出来的,自然也就会对他客气许多。 经过大半年的调理,比起刚穿来那瘦成纸片儿样的,夏君妍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健康的范围,但还是有些偏瘦。她现在由衷希望自己能稍微胖一点,以后万一病了,也能抗一抗。而且她还在长个子,条子一抽,身上没几两肉撑着,会显然的整个人十分消瘦。 对夏君妍自己的长肉计划莫如深双手赞成。——有些小肉抱起来也更舒服,手感更好。 “别只顾着我,前几天你不是说自己有些伤寒么。”莫如深替她盛了一碗汤,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寻个时间去京城里问些女子吃的调理方子回来,给夏君妍配着。 “我心里有数呢,那次是晚上盖上少了,第二天我就加了厚被子,没什么事儿。”夏君妍道,“再过几天就要换冬装了,中午在你那里我看你床上铺的还是薄的,左右我都要去街尾那边弹一床厚的,到时候给你带一床过去好了。” 莫如深可有可无,他常年练武,抗冻指数高于常人,只是嘱咐道:“你别一个人去,冬被厚你拿不动,让他们直接送来便可。” “恩。”眼看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夏君妍赶紧挪了一下碗,拿着小眼神瞧了一眼莫如深。就算她要长肉也不用这么喂啊,到底谁才是哪个受了伤需要补血补气的啊。 对面的人很淡定的收了筷子,认真的去喝鸡汤了。 夏君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和手里满满的一碗菜奋斗。 喝过了汤全身都暖洋洋的,深秋的晚风吹过也不算什么了。莫如深临走时突然道:“我带一碗回去,这几天衙门比较忙,晚上许会熬夜。” 见他自觉性这么高,夏君妍直接拿出了最大的砂锅,装得满满的,又拿了个竹篮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 莫如深见这番架势,不由道:“太……太多了!” “不多不多,第二天热一热也是一样,现在天冷放一晚上也不会坏。”夏君妍又细细嘱咐着他腰上和手臂上要按时换药,如果莫大人太忙自己换不过来,她不介意亲自来动手的。 莫如深连忙应道:“我都记下了,你不必这么担心。” 夏君妍有些小郁闷的嘟了嘴,小声道:“就这么不喜欢我帮你换……唔……”眼睛顿时睁大,剩下的话被一个吻给堵住了。 “走了。”拍了拍正在发呆的某人的发顶,趁着夜色,莫如深潇洒的留给她一个背影。 脸上的温度渐渐升高,过了好半响,夏君妍还捂着脸站在门栏处傻乐。——她家的小娇羞又主动了一次。 赵青哆哆嗦嗦的抱着那床薄被子,整个人又冷又饿,一股恶气升上心头,直接盘腿坐在莫如深的床上。你丫的怀抱软妹吃香的喝辣的去了留老子一人在这里挨饿受冻。这都什么季节了,还用这么薄的被子,柜子里不是毒药就是匕首的,你丫的能过得像个正常人的样子吗! 屋里连口热水都没有,衙门里虽然有厨房,但莫如深的院子一向都不归他们管,他们也不敢管。赵青想喝口热的还得自己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水回来烧,身上又有伤,略动一下就扯得生疼,哪里还敢去打水。 正数到第五百只鸡腿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赵青流泪满面:“小莫,你是打算饿死我吗?” 前一秒还是面对的夏君妍,下一刻就是赵青…… 这落差! 莫如深的脸上表情自动还原,指着篮子道:“鸡汤。”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赵青裹着被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掀开盖子的那一刻,感动的都快哭了,当归啊,红枣啊,这可都是补血的良药。赶紧添了起,咕噜噜的灌了一碗下肚,一股子热气熨帖的浑身都舒坦了起来。 手里拿着大肉包子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这汤味儿不错,你上哪儿买的。” 意料之中的没回应。 赵青也不在意,继续闷头大吃。耳朵微动,顿时抬头望去,莫如深正拿着小块的磨刀石专心致志的摩着刀剑。屋里点着好几根蜡烛,又有铜镜照着,视线倒也算是明亮。赵青只觉得那刀剑上的寒意都快把自己碗中的鸡汤都要冻起来了。 大哥,人家还在吃饭呢!您能照顾一下伤者的心情么。 赵青赶紧将嘴里的包子馅儿咽下,三下五除二的又干掉一碗汤,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莫如深放下手里匕首,沉声道:“上次你说他离开京城了,大约什么时候到这里?” 难道你要半路干掉他? 赵青拿不准莫如深的意图,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的低头,只好道:“你也是知道的,他出一次京不容易,这次身上也担着差事。来云安只是过来看看你,应该会放在行程的最后。”然后就把你一块儿带回去做年底述职……只是这句话现在打死他也不敢说。 “你身上的差事打算怎么办?”莫如深又问。 这下赵青是真的苦恼了起来。这次的任务应该是他一个人行动,结果因疏忽大意,险些把自己都搭了进去,迫不得已才放的求救信号。结果来救的他的竟然是莫如深…… 赵青都不知道这个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莫如深来了,他自然不会死;但莫如深来了……他很有可能生不如死。 从职位上来看,莫如深再内卫中的地位很高,基本上就是一把手。但他不怎么太管事,领导不管事儿只顾着技术研究是当不好领导的,为了平衡,内卫中实际上的一把手是另一人,二人平起平坐。日常事务里,另一位内为头子露面的次数更多些。 但不管是莫如深还是内卫他人等,他们还有个大领导,便是那位刚从京城里出来的大忙人。 “上面交代要在冬至之前解决掉那几个人。”赵青心里跟吃黄连一样艰难道,“我来的时候立了军令状。”他现在一身伤,只要敢冒头,死就一个字。 莫如深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磨好了刀剑,每天例行检查一番,便将东西依次归类收好。 夏君妍的效率颇高,第二天就去找了弹棉花的弹四床铺盖。这是她在这里过得第一个冬天,有些拿不准气候,左右多弹两床有个准备也好。 随后便去了周记。 今儿周记的大堂里颇为热闹,各家掌柜以及有头脸的伙计都来了。经过好几番的宣传,周大老爷对商会的设想,对参与商会的各家掌柜们的分红计划,大家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贺掌柜见大势已去,只能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气。 “谁说这世上只许有一家商会的,你就不会另起山头?”唐府的唐大管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贺掌柜,他们夫人小姐对贺记是多么上心,结果竟是这么个结果。 贺掌柜叹道:“县令大人有吩咐,一个行当只许有一家商会。周记已经抢了先,流程都给县令大人过目了,就差最后投票,咱们要办又要重头开始。”成立一家商会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里是说办就能起来的。 “难道就这样低头了?”唐大管事恨恨道,“你就不去这商会又能怎样!” 若不是看在唐府的面子上,贺掌柜真不想和这种外行人多费口舌,心知这管事向来看不起行商之人,便只是简单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此刻看着周大老爷受着众人的恭维,贺掌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昨天唐大管事还嘱咐他,纵然捞不到商会会长的位置,捞个副的也是好的。 副会长…… 贺掌柜扫了一眼屋内众人。染坊的王掌柜也是个家大业大的,众布庄都要和他打好关系;潘记的潘老掌柜年纪最大,资历最高,这两个人的实力都不容小觑啊。 还有那个夏君妍! 一肚子坏水,这样个场合,她竟然也敢走神,笑的那般奸猾,简直太目中无人了! 夏君妍:我那棉花什么时候能弹好呢,送到莫大哥那里的时候,嘿嘿,铺床什么的……一扭头,见着贺掌柜,心情更好了,连忙走过去:“贺掌柜近来生意兴隆啊,今天是商会成立的大日子,您要是不来,这商会就办的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一心两用什么的,对夏君妍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章节目录 第一一四章 族亲 贺掌柜如同吞了苦瓜一样,脸上还得露出得体的表情,仿佛自己真的是夏君妍的老前辈,笑的无比大度:“夏掌柜真会说话,商会还要靠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已经老啦,不重要了。” “贺掌柜太谦虚了。”夏君妍姿态非常低,无比谦虚道,“您就是我们的指路明灯,我们这些晚辈还得多向您学习。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放在商会里也是一样的。” 贺掌柜今年芳龄四十出头,他要是算老,那六十多的潘老掌柜该往哪里放呢。夏君妍说的虔诚,画外音谁都听得明白——您老啦,该让位啦。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周大老爷春风得意的走来,快要被夏君妍挤兑的绷不住的贺掌柜顿时警铃大作。 “正恭喜周兄得一猛将。”贺掌柜道,“您这里人才辈出,前后孙大掌柜,现有夏掌柜,那像我那里青黄不接的。” “以后都是一家人啦。”周大老爷一点都不见外的拍着贺掌柜的肩膀,“哪有什么你我之分,都是我们。” 要知道早年的周大老爷可是正宗的庄稼汉,家里穷的雇不起耕牛,田都是他自己犁的,贺掌柜被他拍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找了个借口总算是逃出魔掌。 今天众人齐聚一堂,主要就是来投票,周大老爷毫无悬念的当选为云安县布庄协会第一任会长。接下来是副会长投票,潘老掌柜以微弱的优势当选,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年纪资历摆在那里。 因现在的商会规模较小,根据务实精神,便只暂时设立这两个领导职位,商会重大事务由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可以投弃权,其他布庄推一人出来出任理事,成立理事会,以监督会长和副会长的权利。 由于周记曾公开招募伙计和绣娘,为了给云安百姓一个交代,也是为了贯彻周记对云安县布匹质量的承诺,每家布庄在出一位伙计和绣娘作为代表,成立工会,以此来监督商会整体决议。将周记的承诺推广为商会集体承诺,塑造良心商人的形象。 夏君妍负责起草这份云安商会成立书,众布庄联合署名,递交云安县衙。 当时参与组建商会的人都没想到这个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会发生多么大的作用,而后世的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们在翻阅几百年前关于这件事的文献时,均对此事做出了高度的评价和赞美。在那个商会成立的时代,也成为了后世的企业家们最想穿越去见证的年代。 “这是古典商人们的一次大胆创新!” “或许当时的人们还不知道,在那个重农抑商的时代里正是因为组建了商会,从而间接的导致了商人们的社会地位大幅度提高!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时代英雄!” “我相信选修古典经济学的同学们肯定对周富博,潘彦金,夏君妍这三个人的名字十分熟悉,他们在数百年前提出的理论至今折磨了多少人啊。” 但眼下,云安布庄商会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组织,将最终确定的文稿交到衙门去以后,令数百年后经济学学子们咬牙切齿的夏君妍女士正关心着自家的棉花弹好了没有。 “今天熬个排骨蘑菇汤,蘑菇可以多放点,提味。” 听得夏姑奶奶发话,钱贵忙不迭的去厨房帮忙。最近的晚饭太丰盛了,食铺的老伙计们大多心知肚明,巴不得莫如深天天来吃饭。 莫大人气质阴冷? 别逗了,瞧莫如深和他们家掌柜说话,那叫个和风细雨。 莫大人为人不好相处? 他来了就有好吃的,这个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不知不觉,连莫如深自己都感到夏记食铺和秀衣阁那边的人都对他热情了许多。 难道他做人终于有进步了? 莫如深小小自得了一番,顺便将衙门对商会的批准公文带了过来。虽然是民间组织,但官府也不能不过问,被柴县令认定一颗红心向着朝廷的夏君妍这一次也做得十分周全。 “虽说商会成立了,但向来经商就会有私心,还希望衙门能派一位大人协助指导布庄商会。”夏君妍如是建议的,荣誉理事,虽不管事但少了他衙门会不放心。不如自己主动提出,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以后只要每年按时给衙门分红,哦不对,这里要叫做交税,便是皆大欢喜。 至于以后的荣誉理事会不会仗着衙门撑腰就对商会乱指挥,这个嘛……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总之一点,民间组织有了官方认定后的存活几率便会高出许多。古语云:名正,才能言顺,放在此处亦然。 第一任荣誉理事:莫如深。 夏君妍看到柴县令给的名单时,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我肯定笑的很诡异,夏君妍如是想着。 莫如深对于自己新职务没啥想法,内卫头子,朝廷正三品大员,相当于副省长一职,兼职一个县级商会的荣誉理事,小菜一碟。反正他连县公安局局长都做得这么称职,身兼数职对他来说习以为常了。 “看来上次的鸡汤味不错啊。”见桌上的空砂锅,夏君妍笑眯了眼,“快到年底了,今年也是商会成立的头一年,各大掌柜们都商量着这个年该怎过,肯定也是要给你下帖子的。” 莫如深道:“你放心,我会去的。”他家小妞是倡导者,他肯定支持。 “是么……”夏君妍拉长了调子,“那年夜饭你来不来吃啊?” 莫如深知道她话里有话,微一挑眉,并没急着回答。 “莫大哥过年的时候要回家吗?”夏君妍说着语气里不觉得带了一丝惆怅,过年的时候小玉姜小莲钱贵他们肯定都是要回自己家的,铺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一起守岁?” “啊?” 话题跳跃的夏君妍有些跟不上节奏。莫如深缓缓道:“那几天衙门无事,倒是可以一起守岁。” 岁都一起守了,吃个年夜饭还在话下吗。笑容一点一点的放大开来,仿佛吃了蜜一样,夏君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高兴的说不出什么,干脆走上前抱住了他。 此时无声胜有声。 姜小莲在书房外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不要敲门。过了半响,还是夏君妍自己推开的门,她得将莫如深带来的文件拿到商会去。 姜小莲松口气,赶紧道:“掌柜的,外面有个说是您六叔的人找你,带了些土仪来。钱贵请他在雅间坐着喝茶。” 如今的夏记食铺比起最开始大了两个房间,这是老顾客陆晨山的强烈要求下置办下来的,最后布置成了雅间。 “六叔?” 姜小莲见她一脸纳闷,补充道:“说是您的族叔。” “哦!”这下夏君妍明白了。夏家没什么近亲戚,夏老爹本人在夏氏一族里也不怎么起眼,后来家境穷苦,那些族中亲戚也越发和夏家疏远了。 书房里的莫如深听得二人的对话,顿时蹙了眉。他记性非常好,上次有个姓范的女人在食铺胡闹,也是双河村来的,被直接锁去衙门里。 “他来做什么?”夏君妍问道。 姜小莲摇头:“没说,只说是要紧事。” 夏君妍脑袋里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姜小莲见她表情不像是高兴,便道:“我这就去回了他,说您正忙。” “不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次回绝了还有下次,我不能躲一辈子。”夏君妍揉揉头,对屋里的莫如深道,“莫大哥,你先去商会那边吧,我这儿怕是要耽搁一下。” 范氏之事让莫如深有了警惕,此刻道:“左右时辰还在,我就在这里等你。” 夏君妍点点头,便随姜小莲去了雅间。 夏老六正打量着四周,雅间里装饰的十分雅致,桌椅板凳都很考究。因报上的名号是夏君妍的六叔,钱贵等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上的都是好茶,点心也是极好的。 “都说我这侄女在镇上发了大财,起先我还不信,瞧瞧这些。”夏老六赞叹不已。 他的婆娘洪氏也道:“这点心我倒是认得,是那何记有名的一两香。就那么一盒子就得一两银子才买得到。”说罢,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半响也舍不得吞下。 “行啦,别弄得小家子气。”夏老六低声呵斥,“别弄得跟范家的蠢婆娘似得。” 洪氏一听这话,赶紧嚼了咽下。正好,门被推开,见到是姜小莲,夏老六正要询问,随后一个面相无比和气的大姑娘走了进来,不等说话,脸上就先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清脆,一叠声的问道:“六叔,六婶儿,你们怎么来了?路上辛苦吗?家里还好吗?小莲,赶紧上茶,再去厨房说一声,今天咱们加菜。” 好不容易,夏老六总算是找到插话的机会,连忙道:“家里都好,前阵子你兄弟的媳妇儿还给咱们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加菜就不用了,我和你婶子来看你又不是打秋风的。”又扭头对洪氏道,“瞧妍丫头多懂事,跟她娘一样。” 洪氏本想摆摆长辈款,可一见着夏君妍那一叠问瞬间便想到了范氏的遭遇,此刻便笑的很十分友善:“几个妯娌里你娘一向都是最和气的,人也好。” 互相闲话了几句,夏老六道明了来意:“这不是快到年底了么,族里也要修一修族谱。妍丫头你住在镇上,村里便托我们老两口来向你说一声。六叔知道你这里忙,但族谱毕竟是个大事,你看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一一五章 戳穿 修族谱的确是件大事,但在这个时代需要女子参与吗? 夏君妍还没自负的认为自己的影响力覆盖到整个夏氏一族了。她没穿之前也知道一些关于族谱,族人之类的传统知识。远离老家的族人们,若有混的不错家境又富裕的,也会集资在老家修路做善事之类。难道六叔来是让她回去出银子? 夏君妍笑了笑:“我一区区小女子,这样大事守在家里便是,哪能进宗祠呢。” “话不能这样说。”夏老六道,“你爹就你一个闺女,虽说女子一般是不能进宗祠,但你这里的情况又有些不同,总会通融一二的。” “是啊,你爹那一支就是你一个人了,你不回去,族里人也不知该如何记,万一记差了可怎么好。”洪氏也一副关切担忧的模样。 夏君妍心道,夏老爹这一支的人口实在的太简单了。族谱上无非就是记个人名,生辰,去世时间之类的,再加上妻是谁,子女是谁,简而言之就是一族范围内的人口普查。 见夏君妍不说话,夏老六又道:“冬至时就要祭祖了,族谱要在此前修缮完毕。今年是大修,趁着这个时候将你爷爷和你爹的牌位供到祠堂里,也算是你对尽他们的孝道。” 古代孝为天,一个不孝的头衔压下来哪怕是皇帝都要低头。 夏君妍不想和这些亲戚来往,但目前却也做不到完全不顾,毕竟对于一个行商之人来说,名声也是十分重要的无形资产。 “行。您看什么时候修到我这一房,我立刻就回村去。” “你爹排行老九,如今五房和我们六房都誊录好了,我估摸着再过三四天便可。” 夏君妍立刻问道:“那我三天后回村可好?” “行。”刘老六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也是,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吗,夏君妍这丫头在能耐,能大的过祖宗礼法吗?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夏老六和洪氏二人把心思藏的深深的,又婉谢了夏君妍留饭,留下了送来的土仪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弄得夏君妍倒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 “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夏老六摆摆手,示意夏君妍可以回铺子了。 “镇门口有回村子的牛车,左右也不远,我送你们去。” 正说着话,一顶墨绿小轿映入众人眼帘,孙大掌柜最近有些伤寒,加之年纪大了出门便小心了些。下了轿,见夏君妍站在门口说话,一时间也拿不准要不要过去。反倒是夏老六眼尖,一眼便看见了这个穿戴不俗的老头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子。 “孙掌柜,您来啦。”这番动静夏君妍自然也看到了。 孙大掌柜拱拱手:“您这儿忙着呢,我站着等等不碍事。” 乖乖,这么个体面的人竟然对夏君妍这个小姑娘称“您”,洪氏顿时来回看了好几眼,她家的侄女儿在镇上真的混成个人物了? 夏老六比自家婆娘要更把持的住,虽然心下惊疑不定,但面上倒也淡定,顺势道:“瞧你这忙的,不必送了。” 孙掌柜急吼吼的来自然是为了商会的事,夏君妍也不再坚持,便喊了钱贵送送夏老六二人。 洪氏一步三回头,被夏老六暗中扯了扯袖子,这才回了神。又一见身边多个高瘦的伙计,只听夏老六客气问道:“你们掌柜的每天都是这样忙吗?” 钱贵向来都跟领导保持高度一致,夏君妍都亲自将二人送出来,之前还准备将他们一路送到镇门口,可见这位六叔是不差的。 “那是自然。我们姑奶奶又要顾着铺子的事儿也要去商会,除了饭点能见着她外,其余时间都是见不着人的。” “商会?”夏老六今天才来到镇上,对于这个词从未听过。 “就是咱们镇上布庄的大东家们都在一起商量着事。”钱贵也不是很明白,“总之很厉害就是了。”又颇为得意道,“会长是周记的大东家,周大老爷,您知道不?人家在州府都有宅子呢!不过咱们姑奶奶也不差,如今她可是周记的二东家,就算是周大老爷见着咱们姑奶奶,也是客客气气的。方才您看见的那个老头,那可是周记布庄的大掌柜,在咱们姑奶奶跟前也就是个伙计了,谁让姑奶奶是东家呢。” 钱贵说的唾沫横飞,夏老六两口子却是面面相觑。一方面觉得这小伙计在吹牛,可刚才那一幕的确给他们带来了非常大的震撼。 “那妍丫头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回到家后,洪氏有些不确定的望着夏老六,“你说她那么大的能耐关于过继的事还真能应下?” 村里人只知道夏君妍去镇上了,但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想要了解一个人也是非常困难的。范氏倒是亲自去了,但那个时候夏君妍是开了家食铺,而且生意也只是刚刚起步罢了。可单就如此,却已让人眼红不已。如今又过了几个月,竟然开了布庄,更是摇身一变成为周记的二东家。 “她怎么就成了别人铺子的东家呢?”洪氏蹙着眉,“那个周大老爷是何许人……难道?!”洪氏一惊,顿时压低了声音,“她给别人做了小?” 夏老六眉头紧锁:“乱想个啥,你今天又不是没看见她的打扮,依旧是个丫头样,妇人鬓都没梳。” “哟。”洪氏满脸不是滋味的的瞧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在外面偷腥,还在乎是丫头打扮妇人打扮的,不然你说说,别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她当了东家?” 夏老六还真顺着洪氏的思路想了一想,只是一刻,顿时吼道:“你当别人跟你一样是个蠢货?!她要是没点子真能耐,范家的婆娘能被打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丫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瞧瞧安家的,咱们得先把她哄舒服了,后面的事也就好办咯。” 洪氏默默翻了个白眼:“别人都是想着生儿子,你倒好,把儿子往外面推。万一真被我说着了,惹得镇上的那个什么周大老爷不快,咱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夏老六气得发抖,叠声骂着蠢货,愚妇,败家婆娘!“她的家当你又不是没看到,纵然过继不成,有这么个富贵亲戚走动,难不成她还会记挂你这点子东西?!” “还是我爹想的明白。”隔壁屋的夏大勇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按着族谱来说,咱们家和九叔家是最近的。正好四弟过继过去,咱们还能亏待了九叔的闺女不成。那个女人再有本事,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还敢不从?” 丈夫儿子都同意了过继的事,洪氏也不敢在多说什么。虽然有些害怕,但那明晃晃的银子就摆在眼前,岂能不心动?而且一定要抢在其他族人之前,把小儿子过继过去,不然拖得时间越久,说不得族长他们也要动这个心思了。 雅间里,正好也没什么外人了,当着莫如深的面,夏君妍将衙门批准的公文交给了孙掌柜。孙掌柜一页页仔细翻阅,确认无误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办成了。” “这些时日有劳孙掌柜的,如今正好歇口气,把病养好了差不多也就到年底了。” “是啊,想必今年能过的好年。”孙掌柜喝了口热茶,又问道,“到时候铺子里也会拟一个行程来,毕竟是商会成立的头一个新年,少不得要互相拜访一番。” “这倒是件要紧事。”夏君妍立刻道,“只是我冬至前后怕是不得空,这行程的安排还请孙掌柜多多上心了。” “冬至?”孙大掌柜有些纳闷,“夏掌柜是有要紧事要在冬至去办吗?” “倒是有这么一件。”夏君妍不能露出无奈的样子,还得高高兴兴的说,“族里要修族谱了,本来我也对我那族中六叔说,这修族谱哪里是我能插手的。只是我家就我一个了,六叔让族里通融了一下,便也许了我回去。” “夏掌柜没有兄弟姐妹?”孙大掌柜这个土著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夏君妍无奈的摇摇头:“亲的兄弟姐妹是没有的,表亲,堂兄弟们倒是还有。” 孙大掌柜顿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这是夏君妍的自家事,他说了,若是卖了个好,自然不错;可万一说岔了,说不定夏君妍还会觉得他多管闲事。 “怎么了?”察觉到孙掌柜脸色有异,夏君妍有些好奇,又解释道:“我娘身子不好,只生了我一个。虽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不过你瞧我这铺子里里外外都是人,倒也热闹。孙掌柜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孙掌柜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莫如深,这尊大佛表无表情,一向都是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倒没什么……”孙掌柜艰难道,“只有一点……您没个亲兄弟,冬至又是修族谱开宗祠的日子,族里的长辈们见着了,少不得要问几句。” “那就问呗。修族谱不就是要问这些么。”夏君妍危机意识为零,宗族观念为零。 莫如深也是孤家寡人惯了,但身为土著在这方面的常识还是要甩夏君妍一条街。见孙掌柜支支吾吾的,顿时明白了:“过继?!” “就是这样!”孙掌柜长舒一口气,这不算是他说的,他就是点一下。果然,夏君妍唰的一下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又碍着还有人在场,努力的找回微笑,一时间面部扭曲的厉害。 “这过继……是个什么章程?” 孙掌柜打算装死,但两道目光都望着他来,孙掌柜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这过继的章程倒也不复杂,通常都会选在一个开宗祠的日子,对祖宗们禀告原因,然后在将嗣子的名字记到被过继那房的下面便可。” “对嗣子的选择没有条件吗?”夏君妍紧张追问。 “这个嘛……”孙掌柜心说我又没过继过儿子,又没把儿子过继给别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他倒也是听说过一些,“通常也是要两家人都商量好了才行。”眼见着夏君妍这幅模样,孙掌柜大约也猜到她的几分心思,干脆又卖了个好,“绝后可是大事,除非是一些不甚亲近的族人,大多数族里的长辈们都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的。但过继一事牵扯着两家人,自然也是要和和气气的才好。” 言下之意是就夏掌柜你这种情况吧,过继一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您拒绝不得,不过倒可以自己去族里挑个兄弟出来,先下手为强啊。 送走了孙掌柜,夏君妍近来一直保持的好心情也没了。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去翻了律法,奈何莫如深亲口对他说:“有的时候律例也管不到宗族里去。”况且律法关于过继的事也只是一个大概,夏君妍完全处于劣势。 衙门也是不会轻易管到宗族的家事去的,况且依着这个时代里人的观点,你家都要绝后了,别人把自己的亲儿子过继给你,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向来都是求之不得,哪有往外推的呢。 可偏偏夏君妍就是那个例外。 莫如深也有些无奈,这种事他也不好管。哪怕他蒙面去恐吓,但夏氏族人那么多且又占着理,真是一个棘手的事啊。而且他对这种家长里短的族中庶务一向不擅长,得找个懂行的…… “什么?”赵青扣了扣耳朵,他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 “你只说要如何办?”莫如深沉着脸问道。 赵青哭笑不得:“人家过继是事出有因,师出有名。这家人都要绝后了,你拦着不让人过继,这不是缺德么!啊……当然了!”看见莫如深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赵青赶紧改口,“那家人若只有女子,只需找个上门女婿,再立个字据,以后生儿子定有一人与妻同姓,倒也是一条出路。”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十分好奇——莫如深什么时候对这种事这么上心了?他到底在帮谁问啊。 谁料话一出,莫如深的脸更冷了,赵青缩在一旁不敢再出一声。殊不知莫如深此刻是郁闷无比,他要是现在能娶夏君妍,别说立一个字据,哪怕以后孩子都姓夏都没关系,可关键眼下不是…… 哎! 莫如深心底叹口气,冷声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章节目录 第一一六章 对策 赵青此刻百爪挠心,好奇的要死,期盼着莫大爷能发发慈悲说个清楚。 莫如深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啊——”赵青受不了了的抓住头发,“关于过继一向复杂,你不说清楚我也不知该怎么办!”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一脸八卦的凑了过去,贼兮兮道:“是不是……恩?那谁啊?” 莫如深斜眼看着他。 赵青顿时啧啧啧了起来:“真被我猜着了?还真是那个女掌……”剩下的话在莫如深的注视下缓缓地咽了回去。 这是这消息太过惊人,赵青安静了没几下,又跳了起来。此刻他身上还没好利索,一撅一拐的走到圆桌旁坐下道:“小莫啊,你太不地道了。这有什么,我赵青是那种嘴上没门的人吗?用得着防我防的这样紧,你那个……恩,那谁,到底出啥事了?你看我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沾你的光喝了这么多天的汤,人家出了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得出把力气不是。”一副谄媚的模样,还亲自给莫如深倒了杯水。我们有理由相信,男人八卦起来的猥琐程度也是超乎想象的,无论这个男人是什么职业,什么年龄。 莫如深想了想,突然道:“你的任务也是在冬至?” “对啊。”一提这个赵青就头疼。 “立了军令状?” “恩!” “几个人?” 赵青被问的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回道:“六个。” “全尸还是人头?” 赵青:“……死的就行。” 莫如深喝了口茶,轻松道:“做个交易。” “啊?!” “那六个人交给我。”莫如深低声道,“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不管那种庶务的,就交给你了。”便将夏君妍遇到的事与赵青说了一遍。 “不……不是,这……”赵青没想到自己就单纯的八个卦,怎么就把自己给扒进去了呢?赶紧道:“小莫啊,我又不是京兆尹,我也不懂啊。况且她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法子拒绝!” 谁料莫如深很平静问道:“你想死吗?” 摇头,果断摇头! “两个选择。”莫如深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平易近人了,放在以前哪里还会给人做选择,直接下命令就行了。 赵青:“……”这有区别吗。 而且他这次要是帮了夏君妍,以后莫如深和这个女人的事发,他也逃不掉一个知情不报的责任!可现在要是不帮,赵青相信自己去单挑那六个人的时候,莫如深是不会出手的帮忙的。 赵青抹了把不存在的泪,心比黄连苦:“我要怎么帮啊。难道现在给她找个上门女……”一个眼刀瞬间飞来,赶紧改口道:“我想想,我想想!” 夏君妍也是郁闷不已。 “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像一块肥肉?”正好夹着一块红烧肉,毫不客气的嚼了嚼咽下。 小玉与她是同村,听到夏君妍说起此事后,立刻回了一趟村与安大娘说了。安大娘听得先是破口大骂,随后便收拾了包袱赶紧来到镇上。 “夏老六这人以前就爱沾些小便宜。还记得上次找你大叔借耕牛的事吧,那真是不是自家的牛一点儿都不心疼啊,活活在地里犁了三个多时辰,都不让牛喘口气的!”一想到这事儿安大娘就气的牙痒痒,庄稼汉哪个不是爱牛如命的,哪怕是借着旁人家的,也都不好意思做的这么过分。这夏老六倒好,给了七八个鸡蛋就算完事,还到处嚷嚷着安家小气! “他要真的起了这种心思,过继的肯定是他的小儿子柱子,今年虚岁有六岁了吧。”安大娘道,“那小子小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虎头虎脑的……”后面的话安大娘也不好意思说了,毕竟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可长生就没这顾忌了,一听到是柱子,立刻就嚷道:“那小子就是混蛋!仗着他是老幺,大冬天的总让他姐帮他洗衣裳!她姐手指头都冻裂了,还说把他衣裳给洗坏了。” 经过安大娘的一系列科普,夏君妍总算是将夏老六家里给摸了个底。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总喜欢占点小便宜。旁人不如他意就说对方小气,喜欢仗着辈分说小辈不孝顺。加之他又有三个成年的儿子,一般人家也不敢惹他。 “按我说,这事儿你得先下手为强。”一如这里所有人一样,安大娘并不认为过继是件坏事。但嗣子一定要选个好的,厚道的,才能算得上是夏君妍的兄弟。 夏君妍应付的点点头,心里却有了另一番盘算。在远离家乡上学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曾对她说:不管在哪里,总会有些不长眼的会把别人的善良当做是一种愚蠢,别等到被欺负的时候才知道去反击,因为不管你再怎么去反击,这个人给你造成的伤害已经产生了,你要做的是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当一个人必须独自生活的时候,在某些场合里就必须显示出强势的一面,保护自己,也是警告对方。 她才不要做那块肥肉! 匆匆用过午饭,夏君妍便钻进书房坐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姜小莲见书房门紧闭,颇为担心:“掌柜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钱贵低着头给了自己一嘴巴:“都怪我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乱说。” “也不能全怪你。”小玉叹口气,“就算你不说,那些事夏老六他们也会打听出来的。” “什么时候过继不成,偏偏选在冬至。”姜小莲一向都是众人中最有反叛精神的,“这不是明摆着抢钱么,什么族叔,真够不要脸的。” 小玉摇摇头:“人家占着辈分占着理呢,而且他们家的确是和阿夏最近的一支。” 按着血缘关系来讲,两家人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几人正苦恼着,夏君妍突然推门而出,扔了句:“晚饭不必等我了。”便匆匆出门。日子仿佛回到了当初与周记斗法的时候,收敛了所有的温和,夏君妍高调的颇让一些人看不顺眼。 又与去了衙门与莫如深打了个招呼,拜见了柴县令。 “什么?”柴县令一脸狐疑,“你要借吴大他们?” “正是。”夏君妍笑道,“如今我在镇上多亏了县令大人还有各家掌柜的照顾,也算是开了间铺子糊口,不至于挨饿受冻,想来我爹娘在天有灵也能放些心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爹爹和娘在世时我没能尽多少孝,只希望让爹爹和娘的牌位供进宗祠,受着香火供奉。还望大人可怜我,虽然我六叔帮我在族长那里说了话,可夏氏的规矩,女子是入不得祠堂的。我想着,如果有吴大哥他们一起去,看在官府的面子上,族长也能通融一二,让我进宗祠给爹娘上柱香,说说话。” 不就是想衣锦还乡么。 这种心思柴县令表示:他懂! 连当初的楚霸王都感叹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夏君妍身为女流如今能在镇上站住脚,想回去显摆一下太正常不过了。 前阵子由她整理的历年案宗和对本朝律例的看法,被柴县令归纳综合了一下写成了册子递交给了老上司,受到了极大的表扬。加上商会的成立,衙门能名正言顺的以商税的名义收红包,这也要多亏夏君妍的牵针引线,大家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这点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不需要莫捕头前去吗?”柴县令体贴的问了一句。 “这些小事何须劳烦莫大人。”适度的展示实力是警告,但莫如深去了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那就让吴大他们陪你走一趟吧,你一女儿家这么远的路回村也不安全,正好捕快同行也是保护我云安县治下的百姓。” “多谢大人!” 夏君妍的红包给的十分爽快,吴大等人小心瞧着莫如深,见莫大人没反对,也就高兴的收下了。他们都是夏记食铺的老顾客,与夏君妍也很相熟,自家婆娘又经常和夏君妍搓麻将,顺带学几手小菜。所以大家对护送夏君妍风光回村的差事没什么不满。 “真的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莫如深再次问道。 “不用。”夏君妍挽着他的胳膊摇来摇去,“都是族中亲戚,他们又不会吃了我。况且有吴大他们呢,还有商会的掌柜们。” 你连商会的人都带去了…… 莫如深也觉得自己不要公然插手夏氏族中事较好,赵青那厮……唔,那家伙虽然滑头,办事到还是靠谱的。便嘱咐道:“若真的推辞不得,你就先应下。” “恩?”夏君妍眨眼。 “不用担心,大可来日方长。” 是她的错觉么,她怎么从这话里听出对那位未来的嗣子满满的威胁的味道? “你……”夏君妍轻轻咬唇,“我不想让人过继过来,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孝?” 还以为莫如深最少会迟疑或者说出一大堆话来,谁料他就俩字:“不会。” “你才是你爹娘的女儿,旁的都是假的。”见夏君妍一脸诧异,莫如深大发慈悲的给自己的话加了个注脚。 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可莫如深是个例外,因为她喜欢他。夏君妍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样一个时代找到一个理解自己的人。 其实莫如深的本意是:夏君妍的自家事,关那些族人屁事啊,管的比内卫(他)还宽!只是这样说不太雅,担心吓着他家小妞,便措辞温和了些。 章节目录 第一一七章 过继 到了冬至那天,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双河村而去。夏君妍如今的身份是周记二东家,周记和秀衣阁斗法了好几个月,伙计或许还不清楚夏君妍的手段,但掌柜们却都是服气了。加上她的入股仪式无比高调又正式的举行后,周记上上下下也不敢有谁敢小看她。须知周大老爷常年是住在州府的,夏君妍这位铺子二当家却是每天都在云安镇上的,讨好她都还来不及,哪里敢拆台呢。 孙大掌柜自然在同行之列,老友曹掌柜被夏君妍分到了秀衣阁这边指导小玉,今天也是一道前去。 “瞧东家这架势。”曹掌柜掀开马车帘,对着外面骑马的捕快大人拱手一礼,又往四周望了去,今天足足来了三辆马车。头两辆里分别坐着夏君妍和三位周记掌柜,后面跟着的一辆里是五个跑腿的小子。莫如深根据衙门值班表排了一遍后,让四位带刀捕快随行,此刻均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马车旁。 孙大掌柜因年纪大了也不必与夏君妍避嫌,二人同乘在第一辆马车中。见到她这番架势,孙大掌柜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分,又看见马车内那黑底鎏金的“祖荫万年”匾额,剩下的三分差不多也猜到了。 夏君妍手握周记三股,一旦有嗣子过继到夏老爹名下,说不得这三股就会被子嗣拿去。换个外行人来周记当东家,八成还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子,只是仗着嗣子的身份就能来周记吆三喝四,摆出一副东家派头…… 想到此处,孙大掌柜顿时一阵恶寒。——夏君妍,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由于过继一事目前还只是在猜测之中,夏君妍也并没四处嚷嚷,除了孙大掌柜外,周记其他人都只当她是单纯的回乡祭祖。 夏氏一族大多住在双河村西边,宗祠立在村郊。因祭祖一事,也有不少迁去旁地的族人纷纷赶回来,到让双河村里热闹非凡。 夏君妍一行十几人,自然是动静不小。又是有骑着高头大马的穿着官服的人随行,村中不少人都好奇的站在路旁。 “这是谁啊?也是夏家的人吗?” “咦,那不是镇上的吴捕快么?”这是去过镇子的人,“快看,那个马车上是周记的记号!” 这话一出,好几个糊涂的问道:“周记的人怎么来咱们村了?我的乖乖,都说周记财大气粗,瞧瞧那些马,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匹马呢。” “你傻了啊!那个夏家赌鬼的丫头现在就住在镇子上,人家现在是周记的二东家,还去过女学讲学哩,正儿八经的女先生!这算是衣锦还乡了嘿!当初夏赌鬼被赌坊逼成了那样也没见着几个夏家的人帮衬,人家现在可算是混出来了,嘿嘿,这下该热闹咯。”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里顿时炸开了。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本夏氏祭祖与他们也没啥关系,听到里面还有这段故事,一个个都好奇的不行,三三俩俩的都往村郊的夏氏宗祠而去。 夏氏一族算不上什么大族,也不是什么名门,虽然族谱上也写着祖上有谁谁当过大官,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附会过去的。宗族虽然不大,没有当官的,但族内也有一二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如今的族长便是长房夏松柏,身上担秀才功名,也是双河村里最早考中的秀才的几人之一,族中威望颇高。 宗祠前已聚集了不少人,一听到马蹄的声音,顿时纷纷往后看去,均是一愣。族内几位长辈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经来了,就坐在内祠堂里商议事情,可眼前这…… 有接引的族人立刻小跑过来:“敢问马车内是……?” 几个跑腿小子早已跳下车,接引的族人一看还有家丁,自是往旁边站了站。见小子将车帘掀开,一个妙龄女子与一老翁朝他温和一笑,只听那女子道:“我爹爹是九房夏鸿鹏。” 接引的族人惊的不由张大了嘴巴。 住在双河村里的人谁能不知道夏鸿鹏啊,那个欠了一屁股赌债一命归西,害的自家婆娘也跟着去了的烂赌鬼!夏鸿鹏不是个东西啊,所以他生不出儿子哩!这件事还被他们笑话了许久,可眼前这个穿戴不俗的姑娘又是谁? “哎呀呀呀,妍丫头来了啊!”洪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便好奇的围了过来,结果这一看可不得了,吓得她都有些不敢去认了。 夏君妍微微点了点头,踩着小子搬来的矮凳从马车里缓缓走下。头上插着两根白玉发簪,发鬓间的蝴蝶步摇微晃,披着一件湖蓝缎子里面狐狸毛的披风,端的是贵气逼人。 方才隔着些距离洪氏还敢说一句,如今夏君妍亲自站在她面前了,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她的这个侄女和前几次见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夏君妍对着洪氏矜持的点了点头,道了声六婶后便再无他话。几个掌柜早已纷纷下车,恭敬的站在她身后,见到夏君妍示意,立刻吩咐伙计敲锣。 内祠堂灵前夏老六正说着过继之事,在夏君妍来之前已经和族长说的差不多了,只差磕个头便万事大吉。突然听到外面喧哗四起,族长夏松柏顿时蹙了眉:“发生何事?” 一族人匆匆道:“夏鸿鹏的闺女来了!还带了块匾额前来!” 夏老六顿时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就是孝顺。我也是念着她的一片孝心,不忍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没个兄弟帮衬。” 夏松柏对夏鸿鹏的印象极其不好,认为此君烂赌之事抹黑了夏氏一族的名声,顺带对他的闺女自然也没多少好感。只是人来祭祖,又关系到过继的事自然要通融一二。 只是一个族中女子,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夏松柏便一族中一老人与夏老六同去。 “三叔您请。”夏老六不敢拿大,落了半个身位。 夏君妍正在外面站着,周围的族人好奇的要死,等了半响总算有内祠堂的人出来了。夏老六一脸得意,能进内祠堂的都是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从里面出来,自然也是一种脸面。 “妍……”夏老六正要显摆一下,却被夏君妍那阵势吓了一跳,“这……这些是什么人?” “祭祖是大事,我们东家前来自然是要郑重对待。” 夏君妍没开口,说话的竟是她身边的老者。夏老六认识他,谁料他身边的夏三老爷更认识,一步便上了前:“孙,孙大掌柜?!” 孙大掌柜拱了拱手,夏君妍不发话,他自认不敢拿大,恭敬的站在一旁。 夏三老爷正纳闷呢,又听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声音:“这位是三叔爷?” 夏三老爷这才回过神来。 “我是夏君妍啊,九房的妍丫头。”夏君妍笑了笑,又对夏老六道,“六叔告知我族里要修族谱,我思量着这可是大事,今日正好是冬至,我做小辈的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两个孔武有力的跑腿小子将那块“祖荫万年”的匾额抬了过来。 夏三老爷被这番动静都迷惑了,九房不是早就不行了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的一个丫头。若不是她亲口说自己是夏氏一族的人,夏三老爷都以为这是哪府的贵人小姐屈尊前来了。 “我从镇上来,县令怜惜我一女子出行不便,特地派了四位捕快大人同行。”夏君妍抬手介绍了吴大等人,“方才这里也没个主事的,正好三叔爷来了,少不得要问一句哪里是歇息的地方,捕快大人走了一路也着实辛苦了。” 夏君妍看得清楚,夏三老爷已经有些吓傻了,而夏老六面色更是微妙。周记的大掌柜已经是他们高不可攀的人物,竟然还有官差护送! 傻子也知道这一行人是贵人。 夏三老爷顾不得惊讶,连忙说道:“原来是这样。刚才族长还提起你呢,快随我来吧。” “这是我们夏氏宗祠,里面更是内宗祠,妍丫头一人便是了,哪有外姓人也跟去呢?” 夏三老爷顿时横了眼夏老六,他在夏氏一族里也就是辈分高,外面这些个大人物哪一个都是得罪不起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夏君妍主动道:“六叔说的在理。”又对身边人道,“你们就在这儿等一等。” “这哪行呢。”夏三老爷立刻将接引的族人喊了来,“今天是祭祖大事,自然是有待客地方的。” 众掌柜又望向了夏君妍,见她点了头,这才随接引的人走了。只留下两个抬匾额的小子与夏君妍一道前去。 夏老六有些皮笑肉不笑:“妍丫头这次回村来真是大阵仗啊。” 夏君妍却只是用了余光扫了他一眼:“祭祖是大事,怎么能马虎对待。” “妍丫头搬去镇上住了?”夏三老爷赶紧问了句。 “是啊。”夏君妍浅笑道,“在镇上做些小本买卖。” 这话说的真够谦虚的,夏三老爷满心好奇,又不敢追问。只看那黑底鎏金的匾额,少说也得十两银子才能做得出来! 一行人走进,内祠堂的顿时人呆了一下。倒是夏三老爷将方才的情况解释了一遍,里面坐着的人有几个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时代女子的名讳一般没多少知道,哪怕是夏君妍,外面知道她的大多也就是“夏掌柜”“夏东家”“女先生”“夏先生”这样的称呼。这屋里坐的几人竟有认识夏君妍的,只是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个姑娘是女学的先生,陈夫人的座上宾! 夏君妍说明了来意,余光一扫,便发现内祠堂内同样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夏老六的小儿子! “这不是柱子么。”夏君妍有些好奇道,“柱子怎么会在内祠堂?” 夏松柏也不想替夏老六背责任,立刻道:“妍丫头莫要惊讶,这是要给你们九房过继香火。正好你也来了,赶紧磕头吧。” “过继?!”夏君妍猛地盯向了夏老六,“我爹要过继个儿子,怎么我不知道这事?” “妍丫头糊涂了吧。”夏老六道,“虽然大家分了房,但依着血缘我是你的亲叔。你爹爹就你一个闺女,你又一向孝顺,还能不想着给他续个香火?” “正是这个理!”一个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的族人突然道,“妍丫头你如今是贵人了,可也不能让你爹娘断了一碗饭。” “这位是……?” “我是你七叔啊,小时候你随你爹爹来七叔家,你七婶还给了你糖吃呢。” 夏君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夏家老七却不依不饶:“六哥和九弟原就是一家,这件事族里人都知道。既然要过继给九地,这孩子自然是从六哥家里选,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原先还纳闷怎么夏老六突然要把儿子过继给九房去的人,如今看见夏君妍这一身富贵打扮,心里都明白了。夏家老七的话,到没几个人回应。大家都不傻,没必要做这个出头鸟。 “七叔说的是。”回答的竟然是夏君妍自己。 夏家老七一听脸上顿时乐了。他不曾和夏君妍打过交道,也没有去过镇上的商铺,不然若换做孙掌柜在这听到此话一定会大叫不好。 “为人子女的自然是要以孝为天。”夏君妍又对夏松柏道,“我没有亲兄弟实在是一大遗憾,六叔可怜我,想要给我爹爹续个香火,这是天大的情分。” 屋里准备看好戏的人顿时泄了气,还以为夏君妍会强硬些,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应下了。可转念一想,夏老六占着天时地利,夏君妍是推辞不得的。 族长夏松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夏君妍都同意了,脸上也有了笑意:“妍丫头果然懂事。” 夏君妍赶紧让人将匾额递过去,夏松柏心情又好了几分,吩咐族人接下,又请夏君妍落座,等到了吉时,便可开宗祠过继。 之前那几个知道夏君妍女学先生身份人迫不及待的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边套近乎,也是恭维的说道:“咱们的妍丫头不仅孝顺,还读的书识的字哩。”顺带帮忙宣传了一下她在女学的事迹,“我家闺女若有妍丫头一般懂事,我也能放心了。” “您真是谬赞了。”夏君妍含蓄的笑了笑,对着柱子招了招手,“快到姐姐身边来。” 柱子在家里也是一霸,他是儿子,又是小儿子自然是极的夏老六和洪氏疼爱,洪氏常常说闺女都是赔钱货,可为什么眼前这个赔钱货竟然和他一样在内祠堂,而且她是坐着的,他却是要站着?! 可那个赔钱货穿的真好看啊…… “楞着做啥,你姐叫你哩!”夏老六见儿子竟然在这种时候发呆,恨不得踹他一脚。 柱子被爹暗吼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去。夏君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塞他手里:“我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你小的时候,爹爹还抱过你呢,说这小子长得虎头虎脑,长大后一定有出息。” “这小子以前就投了老九的缘。”夏老六立刻道。 “是啊,爹爹一向都疼小孩子,可惜……”说着,夏君妍哽咽了些,又把柱子拉近了仔细瞧了瞧,“柱子啊,你以前经常来你九叔叔这里玩儿,还记得不?” 柱子来时也被家里嘱咐过,虽有些不明白什么是过继,但洪氏直接对他说,到时候你要乖些,听话些,以后就能有好多新衣服,还能天天吃肉了。 “恩!”柱子立刻点头,“九叔对我可好了。” 夏君妍又问:“你九叔以前就说你孝顺,所以才常常把你接到家里玩。你会孝顺九叔不?” “会的!”柱子满口应下。 夏老六一脸欣慰,几个帮腔的还说这孩子真乖。 “那你还记得你九叔最喜欢吃什么吗?” 这下柱子楞住了,毕竟年纪放在那里,慌了神便回头往夏老六的方向瞧去。夏君妍还温柔的摸着他的脸:“你不是说要孝顺九叔吗?以前你九叔经常把你接到家里玩,都是和你一起用饭的啊。快告诉姐姐,九叔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酒,穿什么样的衣裳。等会儿开了宗祠后,也好一一说给九叔听,让他安心啊!” “柱子你快说啊。”夏君妍扶着他的肩,眼泪也流了出来,“你以前经常和爹爹在一起的啊,爹爹喜欢吃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柱子脸色巨变。孩子的敏感的,发现眼前这个穿的特别好的姐姐气场有些不对了,突然一声大叫的挣扎起来,往夏老六这边跑:“爹爹,爹爹!那个姐姐是疯子!” 砸锅了嘿! 内祠堂的人纷纷望向了夏老六。 不等夏老六说话,夏君妍立刻冲到了牌位前,抱着牌位哭天喊地:“爹爹啊,女儿不孝,不能给您续香火!哪怕是拼着一条命,女儿也不能让那种不孝之徒给您当儿子啊!您的嗣子自然要是孝顺忠厚之人啊!!我夏氏族中子弟众多,难道连个知道我爹爹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的人都没有吗!连这样的些许小事都不知道,哪里还敢盼着他心里是否有爹爹你啊!” 夏老六脸色黑如锅底,硬着嘴道:“妍丫头说的什么话!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竟然如此放肆!柱子年纪小,你问了那么多,且得让他想一想才是。” “吃穿这般每日都要做的事,还要想一想吗?”夏君妍反问。 夏老六正要上前理论,那两个跑腿伙计正挡在他身前。一伙计狠狠道:“我们东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东家的爹爹要过继香火,哪能如此随便!” “什么血缘不血缘的。”夏君妍缓缓站起身,“今天能站在这宗祠内的族人,血缘有能远到哪里去呢。这嗣子,首先要看的是人品!” “胡说!”夏家老七嚷道,“族长,过继是大事,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向来子嗣都是依着血脉来选的。” “七叔这话说的有意思,请问你说的这些可有根据?”夏君妍擦了擦泪,正色道,“可有史料查证?可有律例可寻?” 夏家老七冷笑:“哟,这是仗着自己认识几个字就了不得了。这是规矩!历来如此!” “规矩?哪家的规矩?”夏君妍望向夏松柏,“我们夏氏族规有文明规定嗣子只能从最亲的血缘里选吗?” 自然是没有的…… “只能”两个字,用实在太妙,任何一家的族规,都不可能再过继一事上用如此绝对的词。 夏松柏只能摇摇头。 眼看着快到吉时,内祠堂的都没有人出来通知一声,围在祠堂外的族人越发有些躁动了。洪氏伸长了脖子,自己的三个儿子也围在一旁:“怎么还不叫我们进去?” 岂不知内祠堂的人正僵持着。夏氏一族又不是铁桶一块,眼下明摆着夏君妍不喜夏老六的做法,她的身份有摆在那里,自有想要讨好她的族人说道:“若我没记错,族规里自然是没有的。更何况妍丫头也说得在理,一笔写出两个夏字,论起血缘来,远的近的又有多少区别,还是要选孝顺又有出息的孩子才是。” 一阵吵吵闹闹。 夏松柏猛地拍桌:“都住口!” 族长的头衔摆在那里,众人也渐渐收了声。 夏君妍坐回椅子上,淡淡道:“我这个我爹的亲闺女还没死呢,我倒是要看看,有谁能越过我给我爹过继儿子的。” 两个孔武有力的伙计站在她椅子两侧,目光冷峻的扫视着众人。 夏松柏正头疼,突然外面又吵了起来,无奈的挥手让人去打听出了什么事。 原本喝茶休息的孙大掌柜等人听到祠堂外面的动静也都从一旁围了过来,却看见一个光头和尚! 那和尚的模样倒是十分年轻,长相也挺俊朗。手持佛珠,微低着头,语气温和道:“小僧初来贵宝地,想讨一碗水喝,不知施主能否行个方便?” 章节目录 第一一八章 高僧 之前曾说到在物资贫乏的古代,“以貌取人”其实是有现实根据的。众人见着眼前这年轻的和尚相貌堂堂又身躯凛凛,加上广大古代劳动人民对佛祖的敬畏和祭祖的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立刻就有族人端了碗水,又道:“今日我们夏氏一族祭祖,想来也是备下了斋菜,小师傅不嫌弃的话可以用一餐。” “阿弥陀佛。”那和尚面带微笑,“施主一番菩萨心肠,必得祖先庇佑,诸事顺利。” 吉祥话谁不爱听,又是出自出家人之口,此刻更有不少族人围了过来,想请和尚师傅算个命…… 那拿了一碗水来的族人更是笑咧了嘴,忙问道:“小师傅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智空。” “智空小师傅,您来的实在是巧。今天我们夏氏一族祭祖,若小师傅得空能替我们向佛祖面前祷告一番吗?” 智空微笑点点头,颇有几分温柔慈悲相。 比起普通人,生意人更信佛,布庄的掌柜们见着这云游而来的小和尚也想去套套近乎,而他们也都张着一双利眼。 曹掌柜就凑到孙大掌柜的身边,低声道:“老哥哥,你看这小和尚虽穿着简单,但那身袈裟却是不俗,还有锡杖,其十二环外裹鎏金,非大寺僧侣不可得也。” “智空?智字辈的。”孙大掌柜想的更多,“咱们州府上哪家寺庙是已此来排的?” 众掌柜虽经常会去寺庙拜拜,但问得如此详细他们也答不上来。不过曹掌柜的说法大家都一致认可——这小和尚来历不凡。不是大寺出身,就是高僧之徒,热情款待总没错的。 智空和尚倒也不推辞,面带微笑内心苦逼的与众人说着佛法。一时间,众人倒也忘了内祠堂里的人是不是待得太久了。 洪氏虽然也想凑上前去问问,又有些担心内祠堂的事,不断催着外面管事的族人:“这都快到吉时了,族长他们怎么还没出来?!” 话音未落,夏君妍怒气冲冲的从里走出。两个伙计紧紧跟在她左右充当护卫。 “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待闹清楚,内祠堂的人几乎都大步走了出来。柱子在家里一向都是霸王,哪里被女子吼过,一出来看见洪氏,立刻跑过去告状:“娘,那个姐姐是疯子!她刚才还掐我!” “什么?”洪氏心疼的抱着他,正要质问夏君妍,谁料她身边的两个伙计顿时就瞪了过来,洪氏只好扭头问夏老六,“这是怎么了?柱子好好地怎么得罪妍丫头了?”又哭道,“纵然柱子有什么不对的,他还这么小,能做什么?妍丫头你何必与一小孩子计较呢。” 夏君妍拍了拍袖子,见大多族人都在,连吴大等人都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围了过来,正要说几句,突然发现一个噌光瓦亮的脑袋在一众人中格外醒目。 怎么多了个和尚?夏君妍心中纳闷,目光顿时望向了孙大掌柜,孙大掌柜大发了个小子赶紧跑去。 “是个云游僧,似乎是从大寺庙里出来的。”小子凑到身边低声说道。 事到此刻,任何一丝变化都让夏君妍警惕。目光在那和尚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看的赵青,哦不对,是智空的背脊不由挺的更直了——妈呀,这小妞的眼神深的莫如深他真传! 小莫啊,你可知这女人在你不在的时候有多犀利么!当心她是故意当着你的面温柔,背过去就算计你了啊! 夏君妍缓缓收回了打量,此刻要紧的是阻止过继之事,对着众族人缓缓道:“今日是祭祖大事,我这个我爹的亲生女人竟然不知今日也是给我爹过继香火的日子。” “妍丫头,你这话……” 夏三老爷正要打个圆场,却被夏君妍抢了话头。 “我们九房子嗣艰难,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如今只有我一孤女苦苦支撑,族里见我可怜,想要过继一子于我爹爹名下也是情理之中。可偏偏就有些心思不正之人,拿些不孝之辈充数!我倒是要问问,这世上只许亲生的孝顺,过继的嗣子就能不孝了吗?这是哪家的规矩啊?!”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夏家老七气的发痒。他和夏老六是同胞兄弟,膝下却只有一个儿子自然不能过继,但两家人利益一致,夏老六若成了,自然也少不得他的好处。“见你是孤女便让你进内祠堂上柱香,你竟在此大放厥词,颠倒黑白!” “这是在说什么啊?”一些一直在外面侯着的族人有些不明所以。 有些消息灵通的趁着刚才那混乱的功夫却打听清楚了,立刻道:“六房想将柱子过继给九房去。” “哟,夏老六这算盘打的不错啊!”脑袋灵活的人顿时就笑了,“这是见着人家富贵了,赶紧过继个儿子去分杯羹?没想到九房这丫头年纪小,却是个硬骨头啊。” 眼见着议论声越来越大,内容也越来越阴暗,族长夏松柏立刻道:“都禁声!” 夏君妍道:“我虽是女流,但事关爹爹和娘亲,就算拼着命也要讨个公道!六叔七叔说这过继向来都是依着血缘排,但依着我说,嗣子最重要的是孝顺和人品。若六叔七叔依着辈分硬要将柱子过继到我爹爹名下,那我也只能一纸诉状告上公堂。我倒是要看看,普天之下有什么能大过王法?哪怕是族规,也大不过朝廷律例!” 此话一出,族中人也没反应过来,围观的吴大等捕快皆深意的笑了。夏君妍是谁啊,这可是他们云安县有名的打官司小能手!陈夫人都请她去女学讲过律例,连陈夫子也特地去旁听了一番。 “你才不孝!”事关柱子的名声,洪氏最先反应了过来,“柱子向来都是最懂事的,而你偏偏拦着不肯给你爹过继,你存的什么心思怕旁人不知道吗?” “我的心思?”夏君妍冷笑,“我有什么心思不如六婶说出来听听?” 洪氏正要大骂夏君妍不检点,眼前突然多了一人,竟是刚才那个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小郎君可是施主的孩子?” 洪氏一愣,被问得一头雾水,但本能的答道:“是啊。” “小郎君的面相倒是有些奇特。” “你浑说什么!”洪氏一把将柱子抱在怀里,谁料那和尚却浅浅笑道,“施主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僧方才一观小郎君的面相,只见小郎君年纪虽小,却又财星之相。敢问小郎君可是肖马?” “对啊,柱子是属马。”洪氏虽不识得几个字,但财星二字还算听得明白。 智空微微点头:“父母俱在,有兄有姐,财星当头,十足的富贵命。” “小师傅果真慧眼啊!”洪氏听得喜上心头,顿时对夏君妍吼道,“你什么心思,无非是担心有了嗣子后就有人管着你了,谁不知道你在镇上成日抛头露面,你娘的脸都快叫你给丢尽了!” 夏君妍恨不得将那和尚挖骨食肉,这货是夏老六找来的托吗?!只是对上洪氏这等泼妇她不能失了格调,洪氏不过是小人物,算不得什么。她要争取的是族中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便道:“也是我许久没回村里了,到让大家有了些误会。爹爹在实施一向敬重读书人,平日里也多喜读书写字,我自幼跟在他身边,也浅读了几本书。幸得镇上陈府夫人赏识,去镇中女学谋了个先生的差事。正好今儿大家伙都在,过了年后,正月十九日,女学会有一场讲学,由我主讲。此次会讲,夫人说若有各家娘子小姐们有兴趣,都可去旁听。” 几个听说讲学的族人正要捧个场,那和尚又抢了先,走到夏君妍面前,夏君妍努力保持微笑:“小师傅也要给我看个面相吗?” 智空阿弥陀佛了一句,抬眸回道:“女施主谈吐不凡,只是有一事不妥啊……” “何事?”夏君妍警觉道。 智空忧愁的看向了柱子,又看了看夏君妍,最后对着之前给他一碗水的族人道:“贫僧路过贵宝地,有幸得各位施主款待。出家人本不该说俗家事,但事关人命,贫僧也不得不说了。方才那小郎君财星当头,这位女施主竟也是官星之相。官位禄,财为马。二人皆是富贵之相,但向来背禄逐马,守穷途而惶。” “咦?”夏君妍顿时眨眨眼,这话听起来完全对她有利啊! 赵青摇摇头:“此乃煞运也,劫地也!” “怎么会这样?”夏君妍适时发问,“这要如何化解?” “女施主和小郎君无甚缘分,还须远远相隔才好。” 夏老六见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和尚说了这么大通,不由道:“一个来路不明的和尚竟然也会看相?大家见九房后继无人,才提出过继一事,就有个和尚说什么煞运、劫地,这也太巧了吧!” “阿弥陀佛,施主请慎言!” “怎么,做得出还怕人说不成?”夏老六自觉自己抓到了把柄,“妍丫头你为了阻止过继,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好一盆污水就泼了过来。”夏君妍气笑了,“我与这位小师傅素不相识,何来苦心一说。” “你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夏老六高声嚷道,“我看这分明就是妖僧!” 不少族人也都有些怀疑的看了过来,却见那和尚不慌不忙的从背带里掏出两个册子,和气问道:“请问族长是谁?” 夏松柏走了出来:“是我。” “此乃贫僧的度牒与戒牒。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小僧路过贵宝地,因受了众人款待,无功不受禄,是以才留下替大家解说佛法因果。” 夏松柏点点头,漫不经心的打开了那两本小册子。 度牒乃官府所发给僧侣的证明,落款——京兆尹! 夏松柏的脸色刷的就白了,抖抖索索的打开了戒牒,此乃修行寺庙发给僧侣的证明,落款——大相国寺! “族长?!” 旁边的族人见夏松柏突然倒地赶紧围上,夏松柏倒没晕,只是有些腿软,恭恭敬敬的弯着腰将度牒戒牒递了过去,吓得都快哭了:“原是京城高僧,乡野小民孤陋寡闻,还望高僧莫要介怀!” 还有不识眼色的人问:“到底是高僧还是妖僧啊?” “闭嘴!”夏松柏顿时跳了起来,“这位是京城大相国寺的高僧!” 听得此话,不少人都跪了下来。赵青,哦不,这会儿应该称呼他为智空,见着这一幕心里才稍稍舒爽些。余光一扫,夏君妍还站在那里。 哟,这女人胆儿肥啊! 见着本官,哦不,本和尚竟然不跪?! “大家这是做什么呢,小师傅是出家人,大家别用世俗之礼来对待小师傅啊。” ——哥好想拍死她,哥连头发都剃了到底是为了谁啊! 赵青还没爽一会儿,众人听到夏君妍的话也都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 吴大等人代表官府,如今大相国寺的高僧被他们治下村中的人说成了妖僧,这件事落在有心人手里,那可是要上升成为政治事件的!二话不说,直接将夏老六拿下。 赵青意思意思劝解了几句,吴大道:“您宽宏大量,但这刁民还犯了其他事,若不带回衙门,便是我等渎职了。” “阿弥陀佛。”赵青双手合十,退在一旁不在说话了。 章节目录 第一一九章 忽悠 夏老六被吓的面若金纸,眼前这个是……京城来的高僧啊! “佛……佛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计较啊!佛爷开恩!”一边喊着,哆嗦的伸出手给了自己两耳光。 洪氏也扑了过来,吴大等人都是经年的老捕快,刚才听了那么久也知道这几个人无非是见着夏家九房赚了银钱,便想占些便宜。 吴大微微摇头,当初陶家人也是来了这么一出,被夏君妍伸手给打回去了。只是两家人都碍于脸面,没有四处嚷嚷,没想到这夏家本族竟也起了歹念。 果然是见着夏君妍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若夏家九房留下的是个儿子,怕就没这么多事了。不过夏君妍跟衙门关系素来不错,托夏君妍的福,这段日子以来商会给衙门的孝敬也是源源不断,而且比起以前,衙门现在更是有了正当的说法,不必担风险。 如今夏君妍遇着麻烦事,衙门自然要给她个面子。所谓有来有往,互惠互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家共同发财。 “带走!”吴大横了一眼洪氏和她那几个想要围上来的儿子,“若再敢闹事,一并押进大牢!”说罢,腰间官刀抽出,露出阴森刀刃,周围正围观的众族人也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没一个敢拦。 大家心中惴惴不安,担心京城来的佛爷将此事迁怒到他们身上,哪怕佛爷没往心里去,但吴大这些个捕快也不好打发啊。 “吉时都快到了,还……祭祖吗?”有人小声问着,连带着不少人都望向了夏松柏。 夏松柏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难熬,不免又将夏老六和夏老七两个骂了半死,鉴于大家是同宗,这怒气也只能集中在二人身上。 好在吴大等人看在夏君妍的面子上,拿了夏老六后便退了出去,也没有说出更严重的话,夏松柏这才松口气,组织众人祭祖。 赵青也跟着诵读了一段经文,众人见他果真并未追究夏老六的屋里,纷纷赞道果然是高僧风范。夏松柏更是吩咐族人赶紧准备丰富的斋饭斋菜,只希望佛爷能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一马。 待祭祖完毕,夏君妍起了身对夏松柏道:“不知族里关于过继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夏松柏哪里还有精力管这些事,他家里又不缺钱,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像夏老六那般不要脸的惦记一个族侄孙女的银钱。而其他族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不想沾这些麻烦事,但凡看到夏君妍今天这架势,便知道这姑娘不好惹!更何况过继不仅是一族内部的事,子嗣记名后也需要去官府报备,以方便统计人口。夏君妍常年生活在镇上,单看这距离就明白谁和衙门关系近了。 “老六他是糊涂了!”夏松柏首先给夏老六的事情定了性质,又道,“既是要给九房过继,自然是要得九房的人首肯才是。你也是大姑娘了,又读过书识得字,不比寻常妇人,自然是拿得了主意的。” “族长果然公正!”夏君妍这才舒展了笑容。她要的便是这个主动权,只要她不同意,就没人能越过她。她也实在不想把精力投入到这无休无止的亲戚纠纷之中,她是个生意人,手里握着一布庄一食铺还有周记的三成股份,如今商会又刚成立,云安县的布庄想要进军州府也是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去忙去经营,时间就是金钱放在此刻的夏君妍身上一点也不过分。 祭完祖听那和尚讲了一段经后,便告辞了。谁料那和尚也跟他们一起同行,夏君妍心中正纳闷,周围的掌柜们倒是对他格外欢迎。 曹掌柜更是热情问道:“智空师傅接下来想去何处?不如到我们云安县上的清风寺挂单小住吧?” 这个提议正中赵青下怀,自然是满口应下。 不远处的夏君妍倒是有几分好奇:“没想到曹掌柜也是信佛的。” 孙大掌柜缕着胡须,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这可是大相国寺的高僧,云游到此,也是咱们的福气。哪怕是多听几段经文,也是给子孙多积些阴德。”见夏君妍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连忙语重心长道,“老小儿瞧着夏掌柜您近来着实有些犯了小人,虽那起子人没翻出什么大花样,但也架不住令人心烦,不如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请高僧化解一下。” 夏君妍对神佛之事一向是敬畏却不十分相信的态度。不过找个庙……唔,元宵的时候拉着莫如深去月老庙约个会,嘿嘿嘿嘿……这个可以有! 不过半个多时辰,众人便回到镇上。夏君妍先谢了众掌柜,只留下孙大掌柜和曹掌柜二人随她一同前去衙门,毕竟夏老六身上还背着案子,他们这些目击者得去录个口供。 谁料只这一会儿功夫,之前已经十分虔诚的曹掌柜此刻恨不得跪在赵青脚下。夏君妍都看楞了:“不至于吧……” 曹掌柜脸色颇为激动,对着他们道:“高人,这位智空师傅是真正的高人啊!看相看的太准了!” “哦?”孙大掌柜顿时来了兴致,“他都说什么了?” “智空大师说我少年苦命,人至中年方能享福,只是这福禄不厚,颇有波折。此波折并非由我而来,而是来自旁人,好在波折已过,如今得贵人相助,日后定会顺当。”这不恰好就印证了他因为李春娥的事被周大老爷赶回家,而后又因为夏君妍的原因,再次执掌布庄吗? 夏君妍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心道这不就是典型的巴那姆效应吗。只是曹掌柜和孙掌柜聊的兴起,她自然不会煞风景的去泼凉水。 一行人来到衙门,柴县令听得夏君妍回乡祭了个祖就又惹了一桩官司回来,头疼的恨不得撞墙!怎么就她的破事儿这么多! 一升堂,才知这次倒是和夏君妍没多大关系,而是一乡野小民得罪了大相国寺的高僧。 柴县令眯着眼往那高僧身上瞧了好几眼,在当县令之前他也是坐过京官的,大相国寺住持弟子都是智字辈的,最年轻的也差不多四十了,眼前这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小子是哪里蹦出来的? 只这尚递上来的度牒戒牒都是真的,虽还是有些纳闷,但也接受了,只是心道这世道连和尚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先关起来吧。”柴县令挥挥手,不是什么大案子,他也懒得审了。打了板子在关一段时日,等家里人送来赎罪银再放人,基本上就是这个时代正常的审案程序。 众人见没自己啥事了,曹掌柜一马当先抢在孙大掌柜前面想请赵青去讲经。赵青无奈道:“如今天色不早,贫僧还要前去清风寺。” 曹掌柜立刻道:“这有何难,智空大师远道而来又人生地不熟的,我送你去便是。” 孙大掌柜也帮腔:“对啊。我们都是潜心礼佛之人,还望大师莫要推辞啊。” 赵青端着高僧的架子,心里却十分着急。——该上钩的人不上钩,不想理的倒是惹来了一大群!夏君妍那个女人还真是邪门了,自己都摆出大相国寺的招牌,她竟然一点都不心动,难道这个女人就不想让他帮忙看个相?明明之前在村里夸她有财运的时候,这女人笑的别提多灿烂了。 殊不知夏君妍心里正打着小盘算。 大相国寺的和尚显然是个移动的金字招牌,如果把商会的某件镇会之宝拿给他开个光,这也是给商会增加筹码。今天双河村的事让她看到普通小民哪怕是平日里颇有眼界的掌柜们,都对佛祖十分敬畏,非常礼待出家人。可出家人也是要香火钱的啊,哪怕是这位智空大师不为俗物所动,借着这个机会和清风寺主持说说佛理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两位掌柜说的在理。佛家讲就缘分二字,人海茫茫,大家如今能与小师傅在此地相遇,也是一段佛缘。”夏君妍觉得寺庙这笔买卖可以做,脸上也换上了标准的谈生意笑容。 赵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夏总拿到秤上过了两道,只当是夏君妍为人慎重,所以回复的便慢了些。不过这也没什么,他高僧的形象已经树了起来,且看她身边那两个颇有见识和分量的老掌柜都信了他,赵青有信心自己能忽悠的夏君妍远离莫如深。 “我实在是太善良了。”赵青默默感叹,不仅帮夏君妍解了围,还是用如此温和的方式来拆她和莫如深,若是放着那一位来,此事怕就不会这么简单就能了的。 一行人来到清风寺,主持大师看了赵青的戒牒立刻道了声阿弥陀佛,他们是乡野小寺,能有京城大寺的和尚前来小住是求之不得。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赵青应付了好几拨人,总算得些许空闲。夏君妍更是闲人一个,正看着寺庙后院之景,四周无人,正是忽悠好时机! “我倒是第一次来这里。”夏君妍全然不知赵青的小心思,还想着跟他多套近乎帮她去开个光,“清风寺虽比不得京城大寺,倒也是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世间万象本是虚无,吾等皆在尘世修行,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赵青暗自得意,他身为内卫,为了任务时常得假扮其他身份,如今扮个和尚,此刻说起这些话来倒是似模似样。 夏君妍为了取得高僧的好感,脑中也迅速回想着各种关于佛教的偈语。要知道想要和一个陌生人迅速建立一个良好的关系,最大的切入点莫过于对方的爱好了。 “方才是我着相了。”夏君妍淡淡一笑,“正所谓昨日梦说禅,今日禅说梦,梦时梦如今说底,说时说昨日梦底。昨日合眼梦,如今开眼梦。诸人总在梦中听,云门复说梦中梦。正如《金刚经》里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吾等俗家弟子总被那万物表象所困,果真不如大师看的透彻。” 赵青:“………………………………”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夏君妍看书识字也就算了,为毛她一个女的会读金刚经!还有那前面一大堆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但他似乎听不懂啊!! 夏君妍缓缓舒口气,和大相国寺的高僧对话不能失了自己的格调,得拿出真实水平才是。恩,要认真对待了! 章节目录 第一二零章 命格 “啊,对!”赵青赶紧整理了一下思绪,“你说的没错。” 夏君妍受到了鼓励,但也知道关于这方面她实在是个短板,这大相国寺的高僧还没怎么说话,她就说了这么一大堆,似乎显得有些不太沉稳,便也只是点头微微笑着,不再多言。 赵青心里飞快的过了一下自己收集到了消息。身为内卫,自有他们的消息渠道,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调动一府的力量给他们提供方便。赵青在内卫里大小也是个官,为了扮好和尚,关于身份的证明都是真的,正如莫如深来假扮捕快一样。 赵青想的很好,他现在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和尚,自然不知道关于云安县的情况,一旦当他说出这里人的相关事情时,那肯定就是他“算出”来的,之前对曹掌柜便是如此。 夏君妍更是他的重点调查对象。此女村姑出身,祖父有些能耐,父亲读过几年书但误入歧途,他打听过夏君妍的几次讲学,虽然内容比较新奇,但很浅显,而且此女也经常有些常识上的错误,比如礼仪之类的。 赵青自认为他已非常认真的对待了夏君妍的这件案子,都拿出内卫的职业精神来调查一个普通村姑,这还不叫认真吗?!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夏君妍有些学问,手段和眼光也有,只是因为她身边都是些乡野小民,所以把她给显出来了,若是放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她在女学里所讲的那些,对于大家族的小姐不过是启蒙课程。 不得不说,赵青也陷入了习惯性思维的误区。因为夏君妍性别为女,所以他拿的也就是这个时代的普通女性与她来做对比,却没有发现夏君妍一路走来的过程中,能称作“对手”的基本上都是男的,还都那些经年的老掌柜们。 赵青稳了稳神,心道女人一般都信这些神佛之说,自然会了解的比较多。之前还以为夏君妍不怎么信,如今听她说了这么大通,显然也是个虔诚礼佛之人。 夏君妍见他半响不说话,终是忍不住问道:“智空小师傅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呢?” “随缘吧。”赵青浅笑道,“佛语里有个故事,叫做百城烟水,不知女施主可曾听过?” 夏君妍果断摇头。 赵青暗自得意,面上还很矜持:“善财童子发起菩萨心,文殊菩萨对他说,你仅有菩萨心是不够的,还须去去请教那些修行的菩萨们。于是善财童子一路向南,经过一百一十座城池,拜访了五十三位修行人,最终来到到弥勒菩萨面前,成为一个通达华严境界的大菩萨。此,便是修行。” 夏君妍听着顿时长长的哦了一声:“在我们俗家有句话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与佛家的修行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赵青:“…………………………………………………………” “我曾看过一句话。”夏君妍顿时想起了各种心灵鸡汤,“有人说,一个人活着,要么读书,要么行路,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而大多数俗家人,在三十岁的时候便已经‘死’了,以后的日子不过是重复他以前的模样,变成了自己的影子,而生活也就变成了一潭死水毫无起伏。只有不断的行走,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这天地万物,才能参透烦恼,让自己得一方清明。” 赵青:“正……是!” 果然在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媒体的时代,想要开阔眼界获取新的知识就只能靠自己的腿了……夏君妍心中默默替智空大师点了个蜡。 “女施主倒是颇有慧根。”赵青很不是滋味的赞叹的了一声。 夏君妍喜笑颜开:“您谬赞了。只是有时平日里苦恼了也喜欢看看佛理,参参禅。大师不嫌我是女流之辈,与我说了这么多,令我十分感激。” “出家人万物皆空,是男是女又有和区别。” “我常听人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想必在大师眼里万生皆平等。”夏君妍觉得自己和智空小师傅聊得很愉快,“如今我有一事想求大师。” 是算命吗?!!快来吧!! 赵青心中泪流,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想来大师也知道我的身世,身为孤女所计较的东西也就比旁人多了些。我那铺中供有一尊菩萨,想请大师开光,以求得菩萨保佑。” 开光…… 这个不属于内卫的业务范围内,不过夏君妍既然这么诚心,赵青更有信心了。 “只要心中有佛,佛祖自然会保佑你。”赵青高深一笑,“女施主官星当头,乃是吉运。”又问了夏君妍的生辰八字,“施主的命格偏硬,若有活水引来方可能化解。” “可我以前住的村子便是两条河交汇之处在。”不然怎么叫双河村呢……夏君妍满脸疑惑。 赵青差点噎死,赶紧补充:“此活水非比活水,乃是命格带水之人。” “小女愚钝,还望大师指点。” “从你的命格来看,偏硬,因此容易招惹小人。而世界万物,上善若水,若能遇得带水命格的贵人,与之交好可对施主有利,如遇命格带火之人,则要远远相离才是!” 莫如深他八字属火,哈哈哈哈哈!赵青见夏君妍脸色似有苦恼之意,再接再厉:“女施主乃俗世中人,贫僧观施主八字,乃受咸池星影响。” “咸池星?”夏君妍越发迷糊了。 “也就是俗家所说的桃花煞。” “啊?!” 赵青一本正经的忽悠,“所谓伤官桃花,施主官星当头,正与咸池星相冲,贫僧斗胆猜测,女施主或要为情所困。” “可……可有破解之法?”夏君妍一脸震惊。 赵青无奈摇头:“两神星相冲,只有命格方能化解。可偏偏女施主命格偏硬,只有找到那命格与施主契合之人才有一线生机。” “也就是命格带水的人?” “正是!”赵青一锤定音,无比暗爽。 夏君妍心里惊疑不定,而她性格一向比较强势,听到这番话,首先想到的是……反驳。只是这位大相国寺的高僧说的有好像很道理,如果他真的是得道高僧,那么他说的可能真的有些道理。如果想要推翻他下的结论…… 夏君妍觉得自己得做件事来从而选择底要不要相信智空得话。 “小女子冒昧一问,大师八字如何?” 赵青一愣,难道她想看自己是不是带水命格的人吗?不由笑道:“贫僧八字并不带水,乃是七月廿九。” “大师是七月的啊。”夏君妍对于农历阳历的换算还是很在行的,“我曾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七月出生的人处事周密,看事情特别认真,只是有的时候看的太透彻,反而会觉得孤独。骨子里藏着孤傲,喜欢安静,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安静下来就不会打扰旁人,从而让旁人觉得舒服自在。” 这谁说,太准了!!! 赵青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活了这么多年,内卫那群混蛋都以为他是花花公子,但他忧伤的内心谁能懂啊! 见他不说话,夏君妍继续照着处女座的性格分析说道:“七月出生之人的命格有些奇怪,有大将之风,悠悠闲闲,不急不徐。所以会显得很可靠,可有时候又会有些喋喋不休,喜欢干净,一切干净的事物,不爱和人吵架。因为理解他的人自然会理解,不理解的他人又何必去争辩。” 赵青听得都有些入神了,不由道:“这些话出自何书?” 夏君妍咳了一声:“好像是一本命理书上写的,我很久以前看的,也记不清了。大师,你看这本书上说的对吗?” 赵青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微微点头道:“有几分道理。” 巴纳姆效应! 连得道高僧都会出现巴纳姆效应!哦不对,智空小师傅竟然会被星座性格给忽悠住,可见他的道行还不够,所以他之前说的命格分析也不能全信。 夏君妍心里舒畅了。而且她是金牛座,以前问过莫如深的生日,她家壮士大哥是天蝎座,记得以前看星座的时候就经常见人说,金牛和天蝎是绝配啊! 唔,在算命这种事上,也是要讲究个东西方相结合的,虽然命格上可能有缺陷,但没事啊,还有星座来帮忙呢!没看见连智空大师都觉得星座有些道理了吗。 夏君妍觉得自己悟了!——因为命格,所以她和莫如深情路上会有波折,但因为星座,所以他俩肯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绝配哦。 眼见着天色不早,她一俗家女子也不好在寺庙里多做打扰,对智空大师和清风寺主持道了声谢后便告辞了。 赵青回到禅房,重新回味的刚才和夏君妍的对话,那本书到底是什么呢?说的太准了啊!虽然外表没有表露出来,但他的内心就是那样的啊。 “没想到这夏君妍竟看过如此奇书。”赵青摸了摸下巴,“既然她这么信命,我再多说几句估计这事儿就成了。” 章节目录 第二一二一章 资助 夏君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小玉等人依旧守在店里,焦急的不行,夏君妍一回来就去了衙门,也没个话交代。 “怎么样?”小玉抢先一步上前,将夏君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些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啊。”夏君妍被她这模样逗笑了,又对其他伙计笑了笑,“没事了,我能有什么事啊。今天这天真冷,晚上吃个锅子吧,白菜狮子头,多放些大白菜,煮的烂烂的那种,再把辣子加一大把,提味。” 还能想着吃,可见问题不大。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夏君妍边说便往屋里走,解开披风,换了件家常的衣服,又拿热毛巾敷了脸,从小玉手里把热热的汤婆子抱了过来,这才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老话说的在理啊。” 屋里烧着炭盆,不多时也烘的暖和起来。这几乎一整天都在外面,还经历了一场嗣子风波,可她给累的不行。此刻舒服的靠在垫着棉絮的摇椅里,腿上搭着小棉被,手里抱着汤婆子这才有力气和小玉她们说话。 “……说来也巧,竟然来了一个高僧,京城大相国寺的。他说柱子和我相克,需要分的远远的才好。那智空大师看起来就是个斯文好欺负的模样,夏老六以为他是我请来的人啊,便骂他妖僧。”一想当时的场面,夏君妍就忍不住大笑,“于是他就被吴捕快他们给押回衙门了,我得去做个见证,之后又与孙掌柜他们一起陪智空师傅去清风寺,这才回来晚了。” “活该!”小玉听着就解气,“这下那群人该老实了吧!” 夏君妍微微摇着木椅,目光望向房梁,寓意深长道:“夏老六是该老实了,但有些人还没老实。” “怎么了?” “夏老六分明就是见财起意,但比起族中其他人,他并不常来镇上。总归有个人对他提过我,才会让他想到过继之事。更何况,我也并不认为此事是夏老六一人就能想出来的,今天去族里,夏老七也在帮腔,这样一来至少就有两家人。”夏君妍轻轻敲着摇椅扶手,“这世上贪婪的人有很多,愚蠢的也不少,但像夏老六这样的……”微微摇头,“八成是有人在不断误导他。” 生意人的直觉和经验都在告诉她,这件事远不是这么简单。幸好夏老六如今被关在大牢里,只要审一审便能知道一些。 想到此处,不由又开始思念莫如深了。莫如深说他在冬至前后都会很忙,许是要去一趟外地,得过几天才能回来。之前因过继一事导致精神一直紧绷,如今放松下来后,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夏君妍幽幽叹口气,一脸闺怨的模样。 热恋中的男女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她家莫壮士倒好,三天两头出差。夏君妍一腔思恋到了晚上全部转换成了食欲,那砂锅煲里的粉丝,足足吃了两碗,还外加一个馍。 接下来的日子,夏君妍似乎和智空大师耗上了。只要得空就去去清风寺和智空大师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当然最后的主题依旧是要回归到帮她的佛像开光上来。 清风寺的主持对这位香油钱给的十分大方的女施主也挺欢迎的,见她求得这般虔诚,也对智空提了此事。智空依旧只是微笑,说些套话对付罢了。 “不愧是京城里出来的,要么是看不上我这些银子,要么真的是个修行高僧啊。”夏君妍如是想。 赵青:“他奶奶的老子真心不懂开光啊,这女人怎么这么难缠!!” 没有莫如深再身边,夏君妍便将全部的精力全部投入在了买卖上。赵青应该庆幸清风寺在云安县郊外,夏君妍有心要多来,碍于距离次数也不是很多。周记布庄就没这么幸运了,年关将至,周大老爷要去州府坐镇,云安镇上的重担自然就全落在了夏君妍肩上。 潘老掌柜年纪挺大,还冒着风雪来到周记这里。刚下轿子一抬头就看见了染坊的王掌柜,又见着孙大掌柜迎了出来。 开会一般都有规律,没事开大会,要紧事开小会,做决定不开会。几人皆对望一眼,得,这小会开的,显然都是来商议正事的。 夏君妍直接点出了问题:“今年是商会成立的头一年,外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咱们。不少商会外的人都说商会只是个空壳没啥作用,咱们现在就得谋定而后动,刹住这股子谣言。” “做买卖的都是徐徐图之,一夜暴富不是好事,商会亦然。咱们现在正整在合各家布庄,单这项工作就得做到开春去,如今隆冬时节,都快过年了,实在不好有什么大动作。”潘老掌柜如是道。 “潘老说的在理。外面谣言传就让他们传呗,等明年开春咱们在州府挂了招牌,看那些个人还说风凉话不!”王掌柜对此不甚在意,都是在生意场里摸爬滚打的大半辈子的人,经过的谣言太多了。 夏君妍又看向了孙大掌柜,这位一直没说话,只是埋头做记录。孙大掌柜见众人一时都安静了,愣了一下,立刻道:“要不在过年前,咱们以商会的名义镇上有脸面的府上送帖子,办个赏雪宴如何?” 这个建议可有可无,以前有实力的布庄,例如周记每年也会做这件事。潘老掌柜和王掌柜听着也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 几人顿时又齐齐望向了夏君妍,只有她没同意了。夏君妍还真不觉得这个建议有多么好,便道:“以前周记在年末前也会办赏雪宴,今年只是把主办人换成了商会,那么和以前没有商会的时候,有区别吗?” 众人不说话了。 “商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必须是要和以前各大布庄经常做的区分开。”见孙掌柜有些垂头丧气,夏君妍又道,“不过孙掌柜的提议倒是可以让我们有个新思路,不要把商会的作为局限在生意上。做买卖是布庄的事,商会要做的应该是在买卖以外的地方替各大布庄铺路。” 夏君妍想的比较深。据她了解,她现在所处的是一个盛世,当朝皇帝十分开明,之前去州府的时候,她还见到不少胡人前来经商,可见这个国家的风气应该是很开放的,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相对而言比较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商人这个集体在当政者看来只朝廷养的“肥猪”,尤其是两淮的盐商们,在太平日子养的肥肥的,一旦国家遭了灾,估计第一时间就要过来宰一刀以度日。 虽然她的产业在那些个大官眼里连蚊子腿都算不上,但夏君妍还是希望寻求一种更加妥当的方式来保卫自己的财富。所以她极力要倡议组建商会,让各自为战的商人们也能联合起来,形成一股力量。而如今,是时候让这条战线发挥它的初步作用了。 “据我所知,各位掌柜家里都有弟子在读书吧。”夏君妍问道。 “这是自然的。”潘老掌柜无奈笑了笑,“只是有出息的太少了,这念书也是需要慧根啊。” “各位有没有想过,以商会的名义去资助那些念书念得好的学子呢?”夏君妍终于提出了自己想法,“寒门出生的学子也有不少天资聪颖,可偏偏因几两束脩而无法拜得好的先生。咱们虽然是商人,但也有一颗向学之心。” 想想看吧,尤其是那些寒门子弟,在他最无依无靠的时候被商会资助,当这个群体步入仕途的时候,只要良心未泯,自然会以特有的方式回报当年资助他的商会。而且商会的资助不是一时的,这是一项长久的活动,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些人将会和商会捆绑的越来越紧,最后成为大财团的政治代言人。 第一个资助对象夏君妍都想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安家大哥! 当然这事不能办的如此赤-裸-裸,还好现代教育直接给夏君妍出了个点子——奖学金制度!凭安家大哥的努力程度,拿到奖学金应该不成问题。 “这倒不错。”在场的几人也顿时想到了此事的好处。只是他们没有夏君妍那么阴暗,只看到这个举措能讨好士林中人。商人地位不高,也经常被人说粗鄙或是浑身铜臭气,他们有钱,平日里也少不得上下打点,如今不过是换种方式来,而且这个由头听起来也挺好。 “那就这么定了吧。”潘老掌柜作为在座中身份最高辈分最高的人轻拍了桌子,“咱们赶紧琢磨个章程出来,趁着现在书院不忙,请陈夫子说说话。这是咱们以商会的名义办的第一件大事,一定要办的漂亮,博个开堂彩!” 夏君妍有思路,但现代教育也不能完全照搬回古代,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改动,这一点在座其他人就比她有经验多了。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后,便不再多言,悉心听着众人的讨论,然后一一记下。 转眼到了用午饭的时辰,几个人说了一上午,听得门外伙计的提醒,这才觉得有些累了,各自站起来活动活动。 夏君妍走到回廊下透透气,屋里闷的厉害,此刻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不少。定眼一看,回廊里钱贵匆匆走了来。现在这个时辰他不在食铺待着,跑到周记来作甚? “有事?”夏君妍问道。 “姑奶奶,衙门来人说现在是要审夏老六,这事儿和您有关系,请您现在去一趟。”钱贵一边说着,眼瞅着四周无人,赶紧上前了两步,低声道,“莫大人回来了!”果然这消息一说,夏君妍像吃了糖一般整个人都甜的冒泡泡的,钱贵心里高兴,他带了这个好消息来,姑奶奶得给他赏钱了吧。 “知道了。”夏君妍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那么明显,见钱贵还在那儿等着,“正好铺子里有新料子,你选个样子,给你娘裁件衣裳吧。” 屋里众人见着夏君妍在外面与伙计说了几句话,整个人都好像明亮了几分。正好奇,夏君妍已走到屋里说明了原由。 潘老掌柜自然是知道关于过继的事,便道:“这是大事,你赶紧去吧。左右大致的章程都拟好了,剩下的变动也不大。” 唤来了轿子,夏君妍恨却不得再快些。等终于见到莫如深的时候,还未说话,先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慢悠悠的走到他跟前:“你回来啦。” “恩。”莫如深点点头,见到夏君妍依旧好好地,那七上八下的颗心才算是回了原位。 章节目录 第一二二二章 告状 “大冬天的,柴大人还派你出去,真是一点儿都不体恤下属。”夏君妍心疼的摸摸莫如深的脸,“又瘦了。” “哪就那么脆弱。”莫如深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不过是出去几天,倒是你,族里人可有为难你?哦对了,牢里还关着一个,你一起来吧问着也方便。” 夏君妍抬头瞧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有垂着头拉着莫如深的手,似要把他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直到背后响起重重的咳嗽声。 “柴大人来了啊。”语调直线下压,可见有多郁闷。 “这是县衙,我这个县令不来还能去哪呢?”柴县令背着手走到椅子前坐下。 夏君妍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又偷偷瞪了莫如深一眼,莫如深回她一个微笑,两个人就那么若无旁人的打起了眉眼官司。 柴县令默默运气,再运气…… 他不能生气,他不跟这些个昏了头的小辈置气!他……他妈的!靠! “大牢里押着的是你族叔?” “是。”夏君妍连忙回神,将目光从莫如深身上艰难的挪开,落在柴县令那张皱了皮的苦瓜脸上。 柴县令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就碍眼,嫌弃的挥了挥手:“你也是熟知律例的,有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去看吧。” “是。”这一声回答的格外爽快,“衙门大牢我一个人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不不不,你一个人简直是太合适了!柴县令扫了一眼莫如深,明明对着夏君妍那丫头笑的无比和煦,现在冷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你随她一道去吧,她也不是衙门中人,独自去实在不像样。” 莫如深连是都没有回,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内卫头子三品大员,副省长级别,柴县令心道——老子忍了!一转眼,夏君妍就跟莫如深有说有笑的走了,真是一点儿都不避讳,柴县令决定回去找夫人洗洗眼睛。 “别人从外面回来都要先休息下,你倒好,一回来又开始办公了。”夏君妍继续吐槽柴县令,“还去牢房,那牢房大夏天就阴暗的很,现在冬天肯定冷的要命。”悲剧啊,约会地点是衙门大牢,夏君妍都觉得心酸。 莫如深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她,似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说的没错,牢里阴暗湿冷,让他们将人提出来就好。”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啦…… 夏君妍表示自己还是很想看看夏老六的近况:“我也不是特别冷,你看我还披着披风,手也暖和着呢。”说着,干脆挽着莫如深将整个人都靠了过去,“这样就没风啦。” 四周一望,衙门里这条路上也没人,莫如深单手抵着嘴轻声咳嗽了一声:“恩。” “你看我是不是又张高了一点?”夏君妍摇了摇他的胳膊,“到你胸膛这里儿了。”说完,还抽出手比划了一下,却被莫如深直接握住。 “刚才不还说冷吗?” “你在身边我就不冷了。” 莫如深慢慢垂下眼眸,耳朵根子也开始发烧。他家夏小妞的情话说起来,真是毫无预兆啊…… 阴暗的牢房里,只有墙上的小木窗里透出些许光线,夏老六缩在一堆杂草中,瑟瑟发抖。突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肯定是老大来救我了!”夏老六猛地冲到了铁栏前,双手死死抓着,“大勇啊,爹在这里啊!” 步入牢房里,夏君妍也终于摆出一副办正事的模样,虽然看着莫如深就总想笑,刚才害羞的好突然好可爱哦。莫如深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也不知要说什么,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肯定都说不过夏君妍。 夏老六还在拼命的喊,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六叔找大勇哥何事?他暂时来不了,不如告诉我我去帮忙带个话?” “是你!”夏老六一声惊呼,整个人往后退了数步,又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暗中渐渐走出来,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位是莫大人,六叔你的犯得事已经由县令大人交给莫大人了。”夏君妍道,“辱骂有朝廷戒牒的高僧……”望向了莫如深,“这个罪名会有什么后果?” “妍丫头,你六叔年老眼花脑子也不好,一时间说错了话,实在是无心之过!”夏老六是第一次见莫如深,腿肚子一阵阵的发软,“求莫大人饶小人一命吧。” “亵渎朝廷高僧,觊觎族人家产。” 听到莫如深念出自己的罪行,夏老六恍如雷劈,猛地抬起头:“小、小民没有觊、觊觊觎……丫头啊,这都是那姓陶的家人出的主意,跟六叔没关系啊,六叔也是被他们给骗了!” “舅舅家?” “除了他们还有谁这么不是东西!”夏老六努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你舅舅派人来跟我说,你一个人在镇上无依无靠,我又是你的嫡亲堂叔,给过继一个兄弟是在名正言顺不过的。我当时就说不如就把老二过继过去,左右他也大了,正好给你当臂膀。你舅舅说这不像样,老二年纪太大了,与你爹爹也不熟,反而是老幺,以前也被你爹爹抱过,他年纪小,也容易养熟。我是打算和你商量来着,但你舅舅说,这种事你一个丫头家也不懂,与族长说就行了。我也是叫鬼迷了心,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呢!” 你是叫财迷心窍,夏君妍冷笑。陶家人是坏,但他们只是做了个引子,若非你本就有这样的心思怎么会叫他们说动。 “妍丫头啊,求求你给莫大人还有县令大人,衙门里的大人们求求情吧。”夏老六哭道,“六叔年纪大了,再在这牢里关下去,不用审六叔的小命就快没了。” “六叔太看得起我了。”夏君妍将手里的竹篮拿了下来,把里面带的馒头包子递了进去,“断案子这样的大事我一小老百姓又哪能插手呢,今天能近来看看六叔,也多亏了莫大人通融了一二。” 夏老六呆呆的看着那篮子:“那我……我就这样待下去了?” “我也不清楚。”夏君妍往后退了几步。 莫如深会意,冷着声音道:“时辰到了,衙门大牢不可久留。” 任凭夏老六在身后怎么喊叫,夏君妍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见到了外面的太阳,才重重舒口气。一转身,无比委屈的扑进那温暖的怀抱。 “有我在,没事了。”莫如深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恩。”夏君妍点点头,“多关他几天!” “好。” “别给他吃的!” “好。” “打他板子!” 莫如深笑道:“好。” “笨蛋……”夏君妍点着他的胸膛,“这样做别人就该骂你了,怎么能这么没原则呢,我说什么就听什么,肯定要按着律例来判啊。”莫如深要是皇帝,被她这么撺掇肯定是个昏君。 天空又断断续续开始下雪了,莫如深替她拢了拢衣领:“那就交给县令按照律例判。” 夏君妍笑的甜蜜,嘴里还小声喃喃:“一点儿原则都没有……”说完,一伸手勾着莫如深的脖子,踮起脚飞快吻了他一下。 大雪天里,莫如深觉得自己脑袋上好像冒着丝丝白气。 夏君妍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告诉你哦,那个京城里来的高僧就住在清风寺里。” 恩,这个他知道,他亲自盯着赵青剃的头。 “商会里的掌柜们只要得了空就去,说他看相灵的不得了。” 哟,赵青还有这本事? “就是有一点……”夏君妍委屈的瘪瘪嘴,“他说我八字硬。说只有命格带水的人才能化解,如果和命格带火的人在一起,为妨碍到别人。我记得你命格带火的,如果有一天我妨碍到你了怎么办?” 赵——青——,你找死啊!!! 莫如深顿时握紧了拳。 夏君妍见他脸色顿时变了,吓了一跳,古人都很信这个的,万一莫如深信了,嘤嘤嘤,她要被抛弃了吗,这分手补偿费能赔多少啊……啊呸,都这个时候怎么还想着钱啊……嘤嘤嘤……她要人嘛…… 夏君妍脑中一片混乱,脸上突然传来一股热气。一抬头,正对上莫如深担忧的目光,他伸手抚着她的脸庞,柔声道:“别乱想,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那个和尚八成是见你香油钱给少了,故意说这些诓你呢。他不说得严重些,怎么能骗到你呢。” “可我每次去都给银子了,五两呢。”夏君妍更伤心了。 “他就是见你人小好欺负。”莫如深笑了笑,“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那你信吗?” “不信!” “那就别去了……”夏君妍头顶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其实我也不信。你说的没错,那个和尚虽然有大相国寺的戒牒,但他明明说自己的行脚僧。” 莫如深有些好奇:“怎么了?” “虽然我对佛家之事了解的也不多,但也知道凡是潜心修行的僧侣,是不会在任何一家寺庙挂单小住的。尤其是行脚僧,他们要风餐露宿来锻炼自己的心智,方能大彻大悟,请他去清风寺挂单本就是一次试探,由此可见这个小和尚果然是个偷懒的。一个不成心的出家人算出的命格能有几分准呢。” 夏君妍说的十分认真,莫如深听得一愣一愣的,握紧的拳头也渐渐松开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夏君妍甜丝丝道:“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恩。”莫如深重重回应着,心里却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幸好夏君妍没有被赵青给忽悠,如果她真的信了…… 莫如深觉得自己是该和赵青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了。 章节目录 章第一二三章 法海 “小莫,小莫,这是个误会!!”赵青绕在院中大水缸后,“我这不是帮你试探她是不是真心的,其实我是再帮你啊。” 轰的一声,水缸被莫如深一脚踢翻,赵青咽了咽口水,思量着自己到底是跑,还是跑去直接抱着莫如深大腿求饶。 不等他想好,一声惨叫冲破喉咙。 …… “智空小师傅走了?”夏君妍惊诧问道。 莫如深点点头。 “真可惜。”夏君妍低头剥着烤好的栗子,“我那尊菩萨他还没给开光呢。” 莫如深瞧她弄了半天也没弄好一个,干脆洗净了手,将那个小碗拿到自己面前,一颗颗剥的又快又干净。 “他怎么走的这么突……唔……”嘴里突然被莫如深塞了一个剥好的栗子进来,夏君妍赶紧嚼了嚼,不过一会儿功夫,莫如深都剥好了一小碗。 “莫大哥,你手真好看。”夏君妍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顿时不安分的将莫如深的手指握住,“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莫如深几次想要抽回,都被夏君妍紧紧握住又拍了他一下:“别动,看手相呢,不能分心。” “生命线挺长。”夏君妍煞有其事的沿着手掌的脉络滑了下去,“事业线也可以,感情线也不错。” 手心里被她划的痒痒的,莫如深不得不提前结束夏君妍的吃豆腐行为。况且这双手被她这样认真注视着,令莫如深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刚用这双手把赵青给揍了。 屋里暖意浓浓,屋外却飘着鹅毛大雪,赵青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真冷啊。 “嘶——”脸上还挂着青印子,微微一动就疼得厉害。姓莫的下手真不留情,有本事他就直接打死小爷我啊!赵青抬手碰碰了嘴角,又赶紧将帽子给戴好,顶着风霜骑马前行。莫如深这次出去就是帮他完成的任务的,如今任务完成妥当,他也要回京复命了。看在莫如深帮了他这一次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小爷好心好意的给你们提个醒,还不领情,到时候东窗事发了,看小爷还帮你们不!哼!! 赵青扳着一张青肿不堪的脸,心里憋着火,手里又加了一鞭子。突然马声嘶鸣,大雪飞扬,赵青立刻警觉起来,右手搭在腰间马刀之上。 一阵狂风四起,风雪中走出四个影子,赵青眯着眼,只见着为首一人穿着锦衣华服,用着不急不慢的语气淡淡道:“你头发是怎么了?” 赵青惊得的一伸手,这才发现披风的帽子早已被大风吹落。又顾忌着眼前之人,结结巴巴道:“督……督主您怎么来了?” “哟,我说小青青啊,你出去一趟不仅头发没了,这脸又怎么了?”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响起。 赵青的脸顿时绿了:“你闭嘴!” 那女内卫反而笑的越发大声,不仅她,除了被称为督主的男人,其他几人都笑的毫不掩饰。 赵青心里把莫如深骂了八百遍,恨死这群幸灾乐祸的同僚了,嘴里泛着苦味:“督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我经过一个酒家,不如先去那里小做歇息?” 为首的男子点点头:“可,你带路吧。” “小青青赶紧把帽子给戴上,这风天雪地的,当心把脑袋给吹着凉了。” 赵青咬牙:“多谢您老关心!”一扬马鞭,啪的一声,如离铉之箭奔出。 这荒郊村中酒肆十分简陋,不过是庄稼汉子们常来歇脚的地方。掌柜见着突然来了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衣华服的人,忙不迭的打帘子,令自家婆娘赶紧把娃娃们抱回屋子。 “各位爷爷,小店有刚温好的酒……”余光一扫,见着一个光头,赶紧开口道,“也有出家人用的斋菜。” “滚!”赵青中气十足一声吼,吓得那掌柜差点跌倒在地,倒是被一个艳丽的女子一把拉了起来,“ 掌柜的,这家伙是个还俗的和尚,专好喝酒吃肉,你赶紧些热乎乎的酒菜便是,旁的不必管了。”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准备着。”掌柜得头也不敢抬,拿了热茶水来后,便赶紧出去了。 赵青正运着气,一扭头,见连莫成都盯着他的脸:“督主,您……” 莫成清咳了一声,拿起茶碗放在了嘴边。虽然没有笑,但赵青觉得自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家伙心里已经笑翻了——丫的,兄弟俩一路货色!! “早在几个月前督主就离京了,我还以为您现在已经回去了。”赵青扫了桌上众人一眼——还笑,笑个屁啊! 莫成倒是脸色如常,“莫如深没和你一起?他的任务还没结吗?” “他啊……”赵青心里一阵激动,报仇的机会来了吗?哈哈哈哈,姓莫的,你有本事就继续来打小爷啊,有本事就把小爷凑成猪头啊!哈哈哈哈哈! “他挺好的。”赵青幻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和莫如深撕破脸为好。要阴人得背后阴,这么直白的当着莫如深他哥告小状……他还没傻到家,一切都得看莫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废话!”那女内卫一颗花生米扔到赵青的脑袋上,“他要是能不好了,咱们都先回去得了,免得白白送死,起码再叫二十个弟兄来才是!对了,他还在那什么县当捕头吗?” “恩。”赵青矜持的点点头——这可不是他主动说的哦!! “云安县。”莫成记得很清楚,皇帝拟旨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伺候,亲眼看见的。 “对对对!”女内卫迭声应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望向赵青,“诶?我记得你说那个云安县当地几个小酒楼的吃食味道挺不错,别有一番风味。督主,我们现在离云安县左右也不远了,干脆就绕到那边去玩玩吧。” 赵青终是忍无可忍:“你他-妈-的属猪啊!” “靠!”滕凤凤一拍桌子,长腿顿时踏上的椅子,“你他-妈-的跟老娘再说一遍!老娘不把你的脑袋削成土豆,你就不知道老娘的手段!” 眼看一副全武行就要上演,莫成头疼的闭上眼,一声呵斥:“都坐下!” 滕凤凤隔空狠狠点了点赵青,突然一阵香味儿传来,原本一脸愤怒的她顿时挂上了笑,拿着筷子等着掌柜将饭菜送上来。 赵青不是很饿,到有心思观察眼前四人。莫成此行连女内卫都带上了,显然是出京处置一些世家大族的事情,一般只有那些人家的女眷才用得上女内卫出马。而且听滕凤凤的意思,云安县并不是他们应该经过的地方,莫成肯定是为了见莫如深才专程绕的这条路。 不是哥儿们不仗义啊。 赵青默默垂下头,他倒不担心莫如深,毕竟大家始终还是自己人。那个夏君妍就……想到这里不免扫了一眼滕凤凤。 “干嘛!找抽啊!” 赵青:“……你,继续吃!” 章节目录 第一二四吃章 吃货 给书院设奖学金的事很快便取得了陈夫子的同意,赶在过年前书院还未放假的时候,众人一同去了青云书院。 夏君妍望着天空落下的飘雪,不由伸出手接着,又慢慢哈着白气玩儿。莫如深瞧她这么服小孩儿模样,帮她披风的帽子给理了理:“赶紧上轿子里,外面冷。” “你真的不去?”夏君妍好奇道,“今天大家都要去书院,柴县令也去了。” 莫如深摇摇头:“县令去就行了。” “那好吧。”夏君妍也不再坚持,毕竟莫如深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这样的场合一把手们都到了便够了。 夏君妍自己倒是有些兴奋,虽然她是女学的先生,如今在镇上也小有名气,但能接到书院陈夫子下的帖子则是另外一层认可。这或许意味着至少在云安县的缙绅阶级开始慢慢接受一个“有些高调”“不太符合世俗常理”的女子了。 在这样一个时代,缙绅这个群体的力量是强大的,如果能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友谊,夏君妍觉得自己的路还可以走的更远,更宽! “那个就是夏君妍?”街头拐角处,有一对穿着不甚起眼的男女。只是一个错眼,那二人便消失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滕凤凤手里还拿着一个糖葫芦,从拐角处离开后,此刻坐在前往青云书院必经的茶楼里,刚才跟踪夏君妍太过无聊吃栗子吃多了有些渴。 赵青看着她腰间那个鼓鼓的牛皮包,不由想起了一件旧闻。有一年滕凤凤出任务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对方抓住了,那人对内卫恨之入骨,一心想要用内卫的方式来折磨她。见她腰间的小包,一把便拽了下来。 “不知道你们内卫配的□□自己又试过吗?” 那人冷笑着打开一看——一包牛肉干…… “好饿啊。”滕凤凤无聊的将最后一粒的糖葫芦核吐出,咕噜噜的往肚子里灌下热茶,“那轿子走的真慢,怎么还不来。哎,今天又要误掉午饭了,我的胃啊!” “早上你就吃了两个饼,三个大肉包子加一碗汤,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又开始喊饿!我说你这一年的俸禄够吃吗?”赵青带着假发,脸上也带了老年妆,乍一眼看去还真像是个带闺女进城见世面的老汉。 滕凤凤将下巴搁在桌上,双手捂着胃:“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么累,当然饿啦。督主也是,一个小丫头也值得用两个内卫来跟,我怎么看那小丫头顶多也就是个小本买卖人,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她又能有什么能力犯事儿啊?督主什么也不说,啊——烦!”这种毫无目的的盯人是最无聊最枯燥的任务,通常都是刚入行的内卫去执行。她和赵青两个人是同级别,但由于女内卫人数较少,所以滕凤凤的身份实际上比赵青要更高一点。 赵青心道,这姓夏的女人能把莫如深的魂都勾跑了,这种本事在莫成眼里怕比那些谋反之人还要可怕。哎,不是兄弟不仗义啊,实在是督主大人那双眼睛太厉害,况且督主能获得消息的渠道只会比他更多,查到了你们小俩口的蛛丝马迹也就不足为怪了。 此刻估计是怕打草惊蛇,也是想要调查夏君妍才派了滕凤凤来跟,没看见他本人都没有来云安县而是去了另一个镇上住下吗。至于他赵青……属于戴罪立功来了。qaq “还有啊,为什么咱们不能去找老大啊。”尚不知内情的滕凤凤一肚子的气,“老大在这儿当捕头,多好的人脉啊,跟一个小丫头还用费事吗?” “督主自有他的打算。” 因莫成说过要他们避开莫如深,准确说是要在莫如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死盯夏君妍,让一个简单而枯燥的任务一下子颇具难度。 一天下来后,滕凤凤翻着收集到的资料:“夏君妍,双河村人氏,现居云安镇。夏记食铺,秀衣阁的大东家,周记二东家,女学讲学先生,云安布庄商会理事。这小丫头倒是挺能耐的。”不由评点了几句,又问道,“这商会……商会理事是做什么的?” 赵青翻个白眼:“无非就是买卖人给自己起的个名儿。” “好吧。”滕凤凤继续提笔做记录,嘴里喃喃道,“她读过书识得字,而且颇为精通律例,自己就能写状纸……咦,她认识老大啊。”滕凤凤惊叹了一声,惹得赵青心里一惊。可又听那女人道,“老大是捕头,这小丫头在衙门打了好几场官司,自然认识老大了。” 赵青缓了一口气。 “诶??她和老大交情好像还不错?!”滕凤凤又惊了一声,过了会儿,“啧,这丫头做买卖做得果然够圆滑,你看她把商会利润的一成给衙门了,还美其名曰是商税,难怪跟衙门交情好。老大是捕头,估计也要拿这丫头的孝敬。” 赵青:你丫的说话能不大喘气儿么,吓死哥了!不等他平静下来,滕凤凤嗖的站起身,笔墨纸砚全部被她带移了位! “我的天啊!”滕凤凤张着嘴,一脸震惊的模样望着赵青,四周安静的好像能将人窒息一样。赵青心中一上一下,缓缓伸出手拉了拉滕凤凤的袖子,轻声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很震惊,但你也见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雨,没什么……” “她竟然包下来的衙门的伙食!!” 赵青默默闭了嘴,额头青筋直冒。 “她食铺里的东西是不是很好吃啊。”滕凤凤擦了擦嘴角,一脸激动,“我终于知道督主为什么叫我来出这个任务了!” 不……你想多了,莫成要是看到你这样,估计会哭吧。赵青揉了揉额角,以后打死他也不再跟滕凤凤这只猪组队了! “你去哪儿啊?” 一回头,滕凤凤已经冲了出去。赵青急的跺脚,他可不敢在夏君妍面前冒头,万一被认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夏君妍看着莫如深留下的一封信郁闷的瘪瘪嘴——这货又出差去了。 “衙门年底也这么多事吗?”夏君妍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收好书信,脚步匆匆的就去食铺哪儿呆着了,起码坐在柜台后拿着小秤秤碎银子和铜钱能让她舒服点儿。 此刻已近未时末(下午1点),早过了食铺的高峰期。钱贵如今是食铺的二掌柜,手下有好几个伙计供他指挥。大堂里擦桌子收拾碗碟的伙计们见着东家来了,赶紧行了礼,又忙着手里的活。 “掌柜的,你这儿有吃的吗?”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洪亮的响起,夏君妍手中一抖,秤上铜钱顿时掉进了木匣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有。”一伙计立刻迎来,见来人是一个大姑娘的模样也不敢往她脸上多瞧,立刻引到了食铺内,“您是几个人来,是坐在这儿吃,还是去雅间?” 那女子一进门,夏君妍就注意到她了。这姑娘的身高有一米七五了吧!夏君妍心中赞叹,在营养很差的古代,很多男人都没有这么高,而女人的平均身高差不多也就是一米五五左右,她夏君妍一米六出个头都算高的。 “就这了,去雅间也麻烦。”女子声音很大,动作也十分豪迈。并未披披风,身着女子胡服,脚上穿着牛皮马靴,裤脚被扎在里面,腰间跨着一把腰刀。刚落座,便将佩刀解下搁在桌上。 牛皮马靴价值一两,佩刀最差的也需五两,个字很高却不是异域风貌,脸上颜色很好不像是缺乏营养的模样…… 夏君妍飞速将滕凤凤也在她的秤上过了过——是个大客户! “姑娘贵姓,不知想用点什么?” 滕凤凤闻声抬眸,嘴边带着一抹笑意:“你这儿有什么拿手好菜,我饿坏了。” “外面天冷,不如来个砂锅吧。家里养着新鲜的活鱼,咱们云安镇是个风水宝地,冬天河面结冰,但水下的鱼却正膘肥鲜美。点个鱼丸砂锅,下一盘冻豆腐,吸的汁水饱满鲜美;在下一把大白菜,鹌鹑蛋,和粉丝,配上一碟我们自家酿好的脆萝卜,酸豆角开开胃您看如何?” 滕凤凤被她说的嘴里生津:“还有什么?” 这还不够吗?夏君妍心中正诧异,滕凤凤自己倒先解释了,“不瞒掌柜的,我是武行走镖的镖师,天生胃口就大。” “那就鱼香豆腐如何?鱼香这一味是小店的特色,滋味醇厚,您在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这就两个吧,上快点啊!”滕凤凤催促道。 夏君妍又复了一遍单,见那女子没有其他意见后,便让后厨房去做了。 滕凤凤存着套话的心思,才特意挑了一个食铺清闲的时间来。 “我姓滕,不知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夏。”夏君妍对滕凤凤好奇死了,这姑娘是武行出身,会武功的女侠啊!“滕姑娘是走镖经过云安镇的吗?” “镖已经押送到了,我正打算回镖局,路过此地。” “您若是不急着赶路到可以在这里多留几日,过几天就有庙会十分热闹。滕姑娘若是第一次来可得好好逛逛。” “都有什么?” “我们云安镇素来以布匹绸缎闻名,这庙会也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每到了年底的庙会上,都会有布庄将自己压箱底的好料子拿出来,看谁能拔的头名,若有人运气好,也能得一匹布庄送出的好料子。街边还有各种小食摊,热闹极了。” 见滕凤凤颇为好奇模样,夏君妍便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庙会的场景。做买卖的人口才都好,笑容又极为和善真诚,不知不觉滕凤凤竟有些听入迷了。 直到一阵香味传来,夏君妍这才收了声。滚烫的鱼丸砂锅端上桌,汤汁不断翻滚着散发着香味。滕凤凤看的食指大动,连道:“给我盛碗饭,大碗!” 章节目录 一第一二五章 布局 “不愧是练武的人,胃口就是好。” 见滕凤凤吃饭吃的如此专心致志,夏君妍也不好坐在一旁打扰,便又回到了柜台后坐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也饿了,干脆拿了一叠蜜饯点心出来,时不时吃两块。滕凤凤用了一顿饭后,夏君妍也撑着有些顶胃了。 “掌柜的,你们这儿什么时候打烊?”干掉三碗米饭后,滕凤凤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擦擦嘴。 “酉时末左右。”夏君妍道,“您要是觉得来我们这儿不太方便,店里的伙计可以把饭菜送到您府上去。” “那倒不用。”滕凤凤有些可惜,“我还来吃晚饭,就是你们这儿不卖夜宵。” 夏君妍笑了笑:“您要是喜欢吃什么,可以打包一份带走,晚上热热就好了。” “热过之后味道就一般了。”滕凤凤啧啧嘴,“诶我记得你们这是卖早饭吧?” “对!卯时初我们就开门了,您若要在云安县呆几天的话,我们店的早饭品种很多,包子馒头粉条还有特色小吃。”夏君妍道,“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咱们云安县的确是一个风水宝地,人好景美好吃的也很多,您要是想吃小食之类的啊,来我这夏记食铺就对了。您若想试试云安县本地的特色菜啊,聚福楼醉仙楼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两家的,保准您连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镇郊还有一座清风寺,虽然不是什么名寺古刹,但也是香火鼎盛,那边有一大片竹林,一眼过去是碧波千顷。寺里还有斋菜,虽然看着清淡但味道不错。” “在镇东咱们镇有名的陈氏一族的族学就在那里。不仅有书院,还有女学,陈夫人专请了德高望重的女先生去讲学,不仅女学的女学生,只要有兴趣的,只要提前下帖子都能去听听。” “更别提云安布庄了,来这儿买几匹布回去,走亲戚啊送朋友啊或者自己留着裁衣裳都不错。我们这儿的绣娘的手法和旁的地方不一样,花色都是独一份的!您还可以自己去指定一个绣娘,告诉她您的喜好,她就会专门替您绣一个花色出来。” 钱贵几个在柜台后排排站,听的是面面相觑。 “姑奶奶说的是咱们镇吗?”钱贵摸着头,“我怎么没发觉咱们镇这么好啊。” 小玉听得夏君妍的话连连点头,此刻见钱贵那模样,不由道:“瞧你这点头脑还做买卖呢,什么时候你能有阿夏这份口才,把死的说成活的,把平常的说成稀罕的,那你才是练出来了!” 滕凤凤本来吃完饭要走了,听得夏君妍的介绍一时间心动不已,尤其是那些好吃的,她没吃过的东西,恨不得今天就吃个遍。这趟跟督主一起出来办差,每到一个地方都忙的不得了,好不容易办完正事不等她去打听当地特色菜时,一行人便要走了。 她身为女内卫很少有离开京城外出办差的机会,难得捞到一个,偏偏遇到了一群工作狂。如今好不容易远离了领导的视线,唔……她可以找夏君妍当个向导啊,真是完美的伪装,完美的跟踪! “我给你当向导?”夏君妍一愣,心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这几天的行程,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恩!”滕凤凤郑重的点点头,“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没个向导一个人瞎逛,也逛不出什么,反而浪费了这几天的闲暇。掌柜的若是有空不如陪陪我吧,恩……这一天一两银子如何?吃饭什么的都算我的!” 即莫如深当初一月一两银子的兼职后,这位女土豪开出了一天一两银子的价! “谈钱多俗气啊!”夏君妍掩着袖子笑的特别灿烂,“您远来是客对吧,四海茫茫天地这么广阔,我能和滕姑娘能在这儿遇到那就是缘分!一两银子没问题!您打算在这儿待几天,我给您制定个行程,保准把您想看的想玩的想吃的都给逛到!” “我也不确定,我要等我师兄给我的信儿。不过四五天的功夫还是有的。” “那我就按着四天的行程来定,您看行吗?” “可以!” “云安风情四日游。”夏君妍定下了主题,见滕凤凤要买单结账了,和气笑道,“熟人价,八折。” …… “所以你出去了这么一趟,就是给夏君妍送银子去了?”赵青快把眼睛珠子都瞪了出来,“一天一两银子,四天就是四两!哥哥我一年的俸禄也就是小二百两啊,您老这出手真大方!” “这不还有督主么。”滕凤凤一幅问心无愧的样子,“我如此完美的接近了夏君妍,就算遇到了老大,我也有说辞,而且不会引起夏君妍的任何疑心。这一切都是照着督主吩咐的做得,为了完成任务,这点子小钱算什么?照你这样去跟,跟到猴年马月都跟不出什么结果来,我现在能当面与她交谈说话,你能吗?” 赵青被说的哑口无言。在屋里转来转去,见滕凤凤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恨不得给她两拳。 “我对你只有一个忠告,对付夏君妍,你最好多长几个心眼!” “我知道。”滕凤凤摆摆手,浑不在意,“她是个生意人心眼子肯定比常人多。” 莫如深还不知道他家的小夏妞已经提前在见婆家人了,此刻他坐在马背之上,单手握着马缰,一手里拿着一封信,神色十分凝重。四周茫茫白雪,密林深处处倒是有一座猎人小屋。莫如深勒马试探般的缓缓前行——这样的地势非常埋伏。 啪! 一团白雪落在地上,树枝上下微颤。 藏在树林之后的人心里一惊,望向了同伴——他发现了? ——废话,那是内卫! 众人见自己已藏不住,纷纷从密林中走了出来。为首之人拱手道:“莫大人,久仰!”说罢,将腰牌递了过去,“西南总督标营诸人,见过莫大人!” 莫如深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那铁制腰牌,并没有下马的意思。虽然西南总督乃正二品官职,朝廷真正的封疆大吏,不过几个小小标营使者,还不至于让他提起多大的重视。 “我已接到你们总督的信。”莫如深环顾了一下四周,“要在这里谈正事吗?” “当然不是。”那标营使者赶紧道,“前面是营地,大人请随下官一同前往。” 之前一次州府之行让夏君妍了解到她所在的这个朝代应该是一个太平盛世,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太平盛世其实也没过多长时间,往前推三十年,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太祖平息战乱建立新朝,当了五年的皇帝便崩了,由其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继承大统,到如今也不过将将二十五年。对于一个朝代而言,还处于幼年期,一切都充满着活力,而它的四周也潜伏着各种前朝遗留下来的危险。 西南总督请莫如深前去,正是因为查到了一起事关前朝之人的叛逆之事。 “总督大人因祸得福啊。”赵青靠在摇椅里嗑瓜子,四周烧着火盆,屋内一片暖意。谋逆也是要分个一二三四的等级,西南总督查到的这一起普通内卫前去督办便行了,结果就因为云安县的一个小小布庄老板娘,让正三品的内卫头子前去督办。 “莫如深他老人家亲自出马,这案子估计两三天就能结了。”赵青望着房梁出神,“到时候督主还有什么借口来调虎离山呢。”一伸手,又从旁边刻着“夏”字的点子盒子里拿出一块糕点塞进嘴巴,全是滕凤凤带回来的。最后一块点心也吃完后,赵青拍了拍手,将这几天调查的结果正理好,策马朝邻县而去。 莫成背手站在窗边,一眼看去,他和莫如深长得一点也不像。许是切了男根的原因,莫成的长相颇有几分阴柔,虽已年过而立,面相却十分年轻。和莫如深站一块儿,仿佛他才是那个弟弟,而当他沉着脸时,这份阴柔悉数化成了阴狠。 不得不说,莫如深能在内卫中爬的那么快,除了自身能力外,有他这个身为皇帝内侍兼亲信的兄长是分不开的。一向听话令人放心的弟弟,竟然惹出来这么一桩风月官司,莫成第一时间知道的时候心里是不相信的,还带了几分震惊。他养出来的弟弟他是了解的,因为莫如深一直都是照着他的期许而成长——心冷手辣,沉默寡言,一个最完美的内卫。正如当初他捡到他后,又给他起的名字——莫如深,讳莫如深,深则隐;苟有所见,莫如深也。 “这就是你们调查的全部结果?”莫成扫了一眼赵青递上来的资料,语气很轻,却莫名的让他打了个冷颤。 “是。”面对莫成,赵青可不敢向对莫如深那样插科打诨。 “呵,几个混混惹事,就敲了亲舅舅二百两银子,手够黑的。”莫成随意翻了几页,“一千二百两……这是见着有衙门撑腰,狮子大张口啊。” 赵青不自觉的将头埋得更低。 “莫如深给她在云安县行了多少方便?” 莫成的突然发问,赵青竟有些不敢回答了。 “竟被一个女人冲昏了头!”册子被重重摔飞出去,“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督主……”赵青额头已起了一层细汗,“其实这都是些小事,夏君妍也就是一个小掌柜……” “小掌柜?”莫成笑了笑,“他早该在十一月时返京,连圣上都过问了几次,他却一直推三阻四。我还道他这儿遇到了什么难事,他到底想干什么?”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桌上关于夏君妍的画像,“他想要女人,京城的名门闺秀随他挑。这女人既无身份也无家世,对莫如深来说毫无益处,除了让他成为笑柄外,还能做什么?” 赵青心里范苦,他都无法替莫如深背书,更别提夏君妍了。只能尽力道:“这种事都得看当局者,旁观之人看得再明白,他陷在里面,说太多反而起了反作用。还是多劝劝为好。” “若不是顾忌他,不然我何必让你们去查呢,直接杀了女人不就行了吗。”莫成又拿起那册子仔细看了看,“这个女人,倒是贪财又贪名。” 赵青埋首不语。 “幸好我那傻弟弟还没对她说自己的身份,不然怕是甩不掉了。”莫成微眯了眼,嘴角带起了一丝笑,顿时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赵青。 直到离开后,赵青才发现自己竟已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手里的这封信,自觉的它沉重无比。依着莫成的意思来看,夏君妍喜欢莫如深无非是看重他在云安县的身份,只要让莫如深知道这一点,自然也就会这个世俗又势利的女人心灰意冷了。 莫成的这番分析竟让赵青无法反驳。 “哎!不是兄弟不仗义啊。”赵青无奈的摇摇头,“其实这也是帮你试探一下这女人到底值不值,她要是真的跟督主说的那样,尽早抽身,免得麻烦!” 章节目录 第一二六章六 陷阱 这几天大雪飞扬,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实在不是出行的好日子。街上也比平日里冷清不少,不少镇上人家早早屯了肉和菜,各处的商户铺子也是门前冷清,早早关了门。小玉和姜小莲坐在后院偏厅里烤火,火盆上架着一个铁盘,里面放着红薯片、土豆片还有馒头片儿,香气四溢。 姜小莲将烤的金黄馒头片翻了面儿,撒了一层白糖,夹起来咬了一口,正是酥脆,两三口便解决掉一个,喝了一口热水,一脸的满足。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掌柜的还要陪那个腾姑娘去赏景,真是太不容易了。” 小玉正磕着刚出炉的瓜子,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瓜子皮。“我听说这练武的天生不怕冷不怕热,阿夏哪能跟她比啊。这腾姑娘也是,非要去清风寺看看,说什么没见过积雪后的竹林。”说着,一脸不忍,稍稍一想那景色都觉得冷,默默替夏君妍点了个蜡。 二人正感叹,听到院中木门声响,连忙拍了拍手起身,披了披风撑伞出去。 “快进屋去烤烤火!”用力关上门,小玉将伞往夏君妍那边偏了偏。夏君妍冻的一个整句子都说不利索,一起进了屋,姜小莲赶紧将她身上的雪用力拍下,不然被火烤化了后反而打湿了衣服着凉。又拿了热毛巾过来敷脸,夏君妍这才觉得自己的血液开始流动。 “你们真去看竹子了?”小玉将热茶递给她,见夏君妍脸上恢复了些颜色,这才也跟着落了坐。 “我今天才算知道了我是多么伟大的一个人,人格太高尚了!”夏君妍一脸的感慨,“什么叫做舍命陪君子啊,看看我!” “至于么……”小玉颇为不解,“不就是一天一两银子么,万一冻病了,这银子赚着也没意思!” “一两银子能让我这样?”夏君妍摆摆手,又喝几口热茶,这才觉得暖和了起来,“没个几百两的赚头,我能冒这么大的雪陪她玩儿?” 姜小莲顿时望了去,和小玉二人面面相觑。 “怎么说?” “这位滕姑娘是振远镖局的镖师,算得上是个江湖人。振远镖局的大当家和漕运那帮人有着过命的交情。咱们余华府的货如果选择内河水运,那一般都是从振远走,外面进余华的呢也大多是走的振远。”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小玉依旧不解。 “今年三月时,余华府府君的大小姐远嫁到京城,带了好几个余华绣娘进京。” 姜小莲大为诧异:“掌柜的怎么知道?” 夏君妍笑了笑:“我们不知道府君家的事,可那嫁妆队伍不仅仅是府君一家就能护送的啊,至少就要跟漕运知会一声。除了府君的家仆护卫外,他们还顾了振远镖局。” “哦——”姜小莲明白了,“是那个滕姑娘说的!” “这也是我跟她闲聊时无意间知道的。”夏君妍轻轻敲着摇椅扶手,“经过了这么个几个月,听说在京城里颇有几位世家小姐们对余华出去的料子颇感兴趣。如果我猜不错,最迟明年初,就会有从京城而来的采买,这是笔大买卖,咱们云安县的绣娘吃不着肉,但喝口汤却是要争上一争!正好商会已经整合完毕,而周记又在余华有间大铺子,天时地利人和,有钱不赚那是傻子!” “可既然是京城里来的采买,肯定是会去找府君府上,或是与府君相熟的布庄。”小玉蹙了蹙眉,“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大小姐带去的绣娘在京城里展示的是什么花色呢?” “你想多了!”夏君妍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我们不需要知道这些,只需要比周围的铺子的花色好看就行!做人不能太贪心,采买也是一样,很少有采买会在一家铺子将全部的货都购进,哪怕上面的人真的要他只在某一家买,但这负责采买的人也会私下里再多看几家,买些小样回去。” 这样的大宗买卖已经超过了小玉目前的能力,夏君妍也不难为她,回到书房将今天和滕凤凤聊天所得到的信息一一写好,翻了一下日子,再过几天就是小年,今年周记打点余华衙门的理得厚上三分。过了元宵,算算京城到余华的距离,约莫春分左右就会有人来了。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夏君妍的座右铭一直都是——我从不靠天赐的运气活着,但我靠策划运气发达,我的信念是抢在别人之前达到目的!这是传奇企业家洛克菲勒说的话,也是她最崇拜的企业家。 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注定是过得外松内紧。莫如深似乎被什么重要的事绊住了,除了稍了几封信回来外,一直都不见踪影。夏君妍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至少就不会那么那么思恋他。 见夏君妍孤零零一个人,小玉邀她一起去安家过年。夏君妍自然没有推辞,给铺子里的众人发了红包后,便回村小住去。 安家这半年来日子过得十分不错,安家大郎有了功名,无论未来怎么样,安家在双河村肯定会过得很滋润。美中不足,安家大郎还没成亲,安大娘对这个大儿媳妇选择的十分慎重。家里孩子多,必须要选一个立得住拿得了事的大儿媳妇,这样才能把家撑起来。 “李氏这人给点小风就能飘上天了。”安大娘一说到自己的死对头嘴上是毫不留情,“不就是说了个镇上小姐当儿媳么,瞧把她给嘚瑟的!” 通常这种时候,小玉和夏君妍两个只需要带上耳朵,时不时恩一声就行。 “她儿子还没当大官呢,就开始摆官太太的谱了。那镇上的小姐看着娇滴滴的,学问不比她这个乡下婆娘要高,还想着拿捏儿媳,我呸!阿夏啊,这几天走亲串友的,见着李氏你先绕着点,免得她拿你说事儿!” 两个听众面面相觑,安大娘说了一通解了气,这才放她们俩回屋睡觉去。 夏君妍也不想去惹麻烦,除了去拜见了一下夏氏族长外,基本上都窝在屋里写着计划书。过完年就要谈正事,时间紧迫,她没工夫去和李氏磨牙。 云安县几个布庄大佬和染坊掌柜也是如此,这个年过同样不太轻松,心里都存着开春后的事。商会一门心思憋着个开门红,前期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如今赶上了一个大买卖,可不得好好表现么。 只可惜…… “什么?!”刚刚过完年,孙大掌柜就如遭雷劈,“州府上的布庄出问题了?!” 前来的小掌柜连连点头,又带来了周大老爷的信:“东家说了,让二东家赶紧动身去州府,不然咱们连口汤都喝不着了!” 真难得啊…… 至从和夏君妍合作后,孙掌柜就没在听过类似的话了。连最大的敌人都变成东家了,还有什么理由不能让他舒坦的过几天呢。 “我知道了。” 孙大掌柜将信收好,伸手盖上帽子,匆匆往夏记而去。 章节目录 第 一二七章 皇商 “京城里来的皇商?”听到孙掌柜带来的消息夏君妍难得露出诧异的神情。 “没错。”孙大掌柜也觉得事情十分棘手,“大东家他们原本以为是来办采买的,观望了几日,发现州府里的一处旺铺被皇商柳家给盘了下来,家里的下人们也是四处走动,打听周围的伙计和绣娘,没过几天柳家的布庄便开张了。他们带来的是京城的绣娘,样子都新的不得了,咱们周记这几天的流水很受了几分影响。” “堂堂京城里的大皇商怎么跑到西南余华府?”夏君妍听得一头雾水,“更何况谁不知咱们余华的绣娘和布匹是远近闻名,他就不怕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您有所不知。这柳家是盐商起家,在江南那边养着好多绣娘,这每年献给宫里的贡缎有六成是江南供上去的。难得今年京城里咱们西南的刺绣拔得头筹,江南那边可不就急了么,怕朝廷把这布料生意分给咱们了。依我看,这柳家就是来砸场子的。虽然他家大部分的绣娘是江南人氏,但柳家本家却是一直住在京城,别的不说,只需告诉旁人他们这次带来的绣娘是打京城里出来的,咱们对上去这底气啊……”孙大掌柜苦笑摇头。 夏君妍表示明白。京城那地方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便是什么都是好的,从京里出来的东西一向都是镀了一层金,抢手货。 “大东家觉得,这柳家来势汹汹的,不把咱们比下去是不会走。”孙掌柜颇为无奈,他这辈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对上皇商,“您说咱们余华府好不容易托着府君大小姐的福在京城里有了点名声,要是被柳家给比了下去,咱们西南布庄怕是要一辈子都屈居于江南那堆人之下了。” 不!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夏君妍心中一沉,她得马上去一趟州府。安慰了几声孙掌柜,立刻将小玉等人找来,让他们看好食铺和秀衣阁。 “你要去几天?”小玉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着急走。 “视情况而定,若遇到难事就去周记找孙掌柜,或是去商会都可以。”见姜小莲将行李都打点好了,夏君妍点点头,带上她一道乘马车赶去州府。 再来余华,夏君妍没想到心情是如此沉重。但应酬少不了,周大老爷以及相熟的几位布庄东家给她摆了一桌接风宴,夏君妍食不知味的赴了,况且众人也没有多少饮酒作乐的心思。只不过耽搁这几天的功夫,柳氏竟然又盘下了一间铺子,准确说……直接拿银子出了三倍价砸出来的。 说了几句客套话,简单吃了些饭菜后,周大老爷见大家也没多大的兴致,便叫人将宴席撤下去,换了清茶来。 夏君妍开门见山:“关于这个皇商柳家的事,我来的路上已经听了不少。”说着,笑了笑,“甚至还听说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从内河运了好几万箱子,里面装的都是黄金白银,要给咱们这些个穷乡僻囊的小货郎一个眼色看看。” “呵,那都是旁人的无稽之谈。”周大老爷摆摆手,脸色却有些沉重,“但我估计柳家的银子肯定没少带。盐商起家,如今又是大名鼎鼎的皇商,要说他们家没钱,恐怕全天下都没钱了。” “可不是,才来十天都不到,就直接开了两家铺子。”一掌柜道,“今天第二家铺子才开的张,那柳大公子就直奔染布坊了,想要染坊那边直供他们布的颜色,他也不打听打听染坊的老魏跟咱们是什么关系,能听他的话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话外无不是柳家不好对付,说到气愤处还有直接拍桌子破口大骂的,被其他人给劝住了。 夏君妍倒是神色如常。 用了这顿接风午宴后,众人渐渐散去,周大老爷好奇道:“你倒是个好性儿?” “这有什么呢。”夏君妍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自古以来的真理。柳家摆明了是‘我有钱你能奈我何的姿势’,咱们见招拆招吧。” “这么说你有法子了?” “当然没有!”夏君妍无奈笑了出声,“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着也得先去柳家布庄看看。”见周大老爷也要随行,连忙道,“您可别去,我在这州府算是个生脸,去了也不会引人疑心。” “那行,你看你要带些什么?要伙计还是要绣娘?” “都不用。” 夏君妍回头看了一眼,姜小莲会意的冲周大老爷福了一礼。周大老爷倒是知道她,这姑娘在刺绣上颇有些能耐。因今天是来接夏君妍,所以周大老爷还从家里带了两个小丫鬟出来,替她归整一下行囊之类的。夏君妍将东西交给她们,轻装上阵带着姜小莲往柳记布庄而去。 虽然连元宵也过了,但街上的年味还没散,不少人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新年伊始都要图个高高兴兴,以求一年都有个好运气。 柳家的布庄地段非常好,被他盘下来的旺铺是去年就打算卖的,奈何出价格太高,余华府上有兴趣的商家们没一家盘的起,而官老爷官太太们则是不屑或根本就没兴趣。 “啧,还真够气派!真不愧是皇商,京城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姜小莲也算是来过州府见过世面,如今看到这柳氏布庄,单凭这装潢就硬生生的将四周各商铺衬的格外乡土。 夏君妍除了心理叹口气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单比银子多少来看,双方差距太大,柳氏对上周记,简直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打三岁小孩儿,根本就够不上竞争一说。既然连争都不用争了,夏君妍也格外平静。 午间的铺子十分热闹,里面围着不少人,老老少少,丫鬟老妈子们大多都留在大堂里,夫人小姐们则早就被请去雅间小坐。 夏君妍刚走了进来,一个穿着十分得体的伙计便迎了来:“您里面请,想看些什么料子?刚好昨儿新来一批,颜色可嫩了,正适合初春穿……” 伙计一一介绍着,试图通过夏君妍的表情来推测她对什么花式和颜色感兴趣。夏君妍只是微笑点头,慢慢走,慢慢看。突然身后一叠声的“东家回来了”“大公子好”。夏君妍好奇的回过头,门外走进一高个男子,再往旁边一瞧,不少侯在厅堂的丫鬟都羞得低下了头,却还是忍不住往那位大公子脸上瞧。 个子很高,样貌不俗,衣裳料子精致的令人发指,颜色搭配近乎完美,除了腰间一块白玉外再无任何配饰,简单又得体,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 劲敌! 夏君妍直接给柳明修戳上了章。虽然来之前她再三让自己保持平静,保持淡定,但看到这位柳大公子本人后,夏君妍还是止不住的冒火——敢在老娘地盘上抢钱的,越是长得好看越可恶! 柳明修也是一眼就发现了夏君妍,此刻还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对跟在她身边伙计道:“怎么还不带这位小姐去雅间,万一被冲撞了该如何是好。”说罢,冲着夏君妍温和一笑。 假! 夏君妍心底呵呵,大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做久了对笑都渐渐免疫。远的不说,她自己都能跟孙大掌柜之间笑的如同亲祖孙。 最后是柳明修亲自引着夏君妍去的雅间。“在下是这家布庄的东家,见小姐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夏君妍矜持的点点头。 “正好布庄里有从京城里带来的些样子,颇有几分新鲜模样,小姐愿意看看吗?” 夏君妍全程淡笑点头。 奇怪,怎么和给的消息上的描述不太一样。 柳明修有些纳闷,不是说这夏君妍是个颇善言辞之人吗,怎么现在看的像是锯了嘴的闷葫芦。哪怕是在京城里,凡是他主动与一些夫人说话都很少会有冷场的时候。 雅间里有绣娘,柳明修让人将布匹拿来,一一展开,为了避免显得轻浮,他退到一旁,由绣娘介绍。 “这是水绿色,这是藕色、鹦鹉绿。姑娘您皮肤白,这些颜色正称您呢。”绣娘指着布匹一一道,“您看这上面的暗花,最少也是要压上七层才显出的花色,简单又大方。” “样子倒是不错。” 夏君妍伸手摸了摸,而一旁的姜小莲恨不得将布盯穿了。 “多少钱一匹?” 这时候柳明修走来了几步,笑说道:“一看就知道您是个懂行的,这布二两银子一匹。您要是喜欢,今天二两银子拿两匹,也算是与小姐您结个善缘。” 夏君妍也笑道:“公子这样做买卖不怕亏本了吗?” “我本就是赔本赚个吆喝。再说了小姐您要是穿得好,喜欢我们柳记的料子,下次还会再来不是么?” “公子真是说笑了,我看您这布庄比周围其他的布庄都要强出百倍,肯定生意兴隆。” 柳明修听得夸奖不由弯眼而笑,这次周围没有害羞的小丫鬟,倒是姜小莲这不争气的脸红了。夏君妍心中大骂——不要脸的狐狸精!!! “听说公子是从京城来的。”夏君妍一脸崇拜又向往的模样。 女人的崇拜通常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只是柳明修被崇拜的次数太多了,抵抗力很好,听得这样的夸奖也只是微笑,不过笑的稍稍深一些。 “家住京城。”柳明修道,“其实论起景色来余华府不输京里,都说余华是西南最繁华之地,果然名不虚传啊。” “公子谬赞了。” “我初来余华本想贪闲赏景,却没想整日被铺子里俗事所缠,颇有种过宝山而不入的遗憾啊。” “公子您是贵人事忙,等这阵子忙过去了到可以找个本地向导,带您游览一番。” “是啊。”柳明修叹道,“余华真是不个不错的地方,我打算在这儿至少待上一年。” 一年?! 你丫的竟然不是明天就滚蛋?! 又与柳明修闲话几句,再多问担心引起他的疑心,便买了两匹布后便告辞了。刚出柳记没多久,姜小莲忍不住道:“真么想到柳大公子竟然这么年轻!” 夏君妍:“呵呵。” “掌柜的,您说……”姜小莲胆子一向比较大,“哪怕柳记就是个小门脸,把柳大公子和周大老爷放一起,是个人都得去找柳公子买布啊!” 所以竞争对手长得越好看越讨厌,无论在什么行业!夏君妍心中愤恨,姜小莲见她似有不快,也不敢再多夸,一路沉默的回到住处。 这次柳记之行把夏君妍刺激的不轻,明明刚吃过的午饭连一个半时辰都没过,她又吃了一碗鲜汤小馄饨。 “这事麻烦了。”夏君妍擦擦嘴,对前来的周大老爷说道,“我们必须要弄明白,柳记是自己来的,还是别人让他们来的。” “还能有谁,无非就是江南那些个布庄东家。” “没这么简单。” 夏君妍知道这是这一个小本商人的视觉盲点,就像后世街头挑担子卖水果的,肯定不会去关心或是联想到国家关于水果进出口的政策,所以也不会知道某一年国内香蕉价格上涨的根本原因是国家对印尼猴子的进口说了不。而这个“不”是属于政治范畴,经济上的价格波动是被政治辐射到的。 “我有一个最坏的设想,如果这个设想成真的话,那咱们就别争了,看戏就行。”夏君妍紧蹙着眉,“咱们西南布料是因为府君的大小姐在京城里颇有人缘和威望才得以有了些名声,州府最大的布庄是其实是大小姐的陪嫁,布庄名声越高,名气越响,最大的受益人是大小姐和府君大人,而我们这些个小掌柜则是沾沾光,喝喝汤。一旦京城里有人看大小姐不顺眼的话,或者是看从咱们西南出去的某位官老爷不顺眼……”之前为了斗周记,她可是从莫如深那里拿到了州府的税收一览表,从税收角度来看,布庄行业占了整个余华gdp的三成,是除了农业外的龙头行业,也是西南各路官老爷捞银子的大头行业。 “只是一群布庄掌柜想来咱们余华一争高下,我们还可以想办法。但如果是官场上的那些个官老爷看咱们余华乃至是西南官场不顺眼,那……”夏君妍笑了笑,“就只能祈祷上面的神仙打架时别让咱们这些个小人物遭殃了。” “我的天……”周大老爷愣住了——她还真是秦朝的巴清转世不成?! “所以我的建议是,观望。”夏君妍点了点木桌。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比起生意上的小事大东家您有正事要做。”夏君妍一顿,一字一句缓缓道,“拜访陈夫子!”哪怕她只是只小虾米,也要让大象知道蚂蚁的厉害! 比起夏君妍的如临大敌,柳明修这里则是轻松多了,只是见着前来的某位旧友,颇有些哭笑不得。 “老莫啊,至于么!就一个普通小丫头,至于这么劳师动众的。” 莫成面无表情的品茶,不想接话。 “我柳氏堂堂皇商跑到这西南来争个蝇头小利。要不是看见那信是你亲笔所书,又是内卫送来的,我都以为是仿造的。”柳明修笑叹,“那小丫头怎么惹着你了,不就是个女人么,你就当她是你弟弟买回来的侍妾不就行了吗。” 关键莫如深要娶她为妻!要只是个妾他至于气成这样? 莫成放下茶杯,冷冷道:“一段日子不见,你哪变得那么多的废话!” “不是我自夸。”柳明修觉得莫成真的在为人所难,“你让我摆出柳家大少奶奶之位来试那个夏君妍,而且她还不知道莫如深现在的职务,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她选我太正常了,不选才是奇怪啊。” 选了不就证明了这女人贪财又贪名么。 “我不会瞧不起任何一个普通小民。”莫成道,“只是一个人要有自知之明,他们应该安分的待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妄图得到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叫做痴心妄想。莫如深堂堂朝廷三品大员,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不能让一个女人给毁了!” 莫成还有一些私心,但这就不必与柳明修说了。莫如深身为内卫,虽有他这个大哥在皇上面前背书,皇上也十分信任他,但这个职务终究是危险的。可一旦尚了公主…… 驸马一般都不会委任实职,又和皇室有了天然的联系,是一个非常好的保命符。求一个后宫不太受宠娘娘所出的公主,让莫如深从内卫的职务里安安全全的退出来。本来一切都打算的好好地—— 夏!君!妍! 莫成气的咬牙切齿,他绝对不允许让这种卑微的女人毁了他弟弟的一生!只等柳明修准备妥当,便可让莫如深看清楚这女人的嘴脸了。 章节目录 第一二八章第 破斧 在现代有个词叫做“蝴蝶效应”,常常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或者是表面上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最后却酝酿成为了一场大风暴。正如法国的玛丽皇后,或许她一生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串项链而走向断头台。而夏君妍这只小蝴蝶正在用力的扇动她的翅膀。 与周大老爷连续商议了两日,第三天周大老爷起身前往云安镇,而州府暂时交给夏君妍来坐镇。她也终于见到了那位将李春娥气的半死的宝笙姨娘。 “久仰夏大掌柜的大名,奈何我只是一介后宅小妇人,之前实在是无缘得见。”宝笙姨娘一张瓜子脸,杨柳腰,说起话来似水般温柔。手里捻着一方帕子掩在嘴边浅笑,“常听说您如何能干,真是没想到夏大掌柜年纪竟然如此年轻。” “您过奖了。”夏君妍有些拿不准宝笙前来的意图。这位宝笙姨娘是被周大老爷从楼子里赎出来的,和巧姐曾经是好友。当初李胜荣害了巧姐一辈子,巧姐去尼姑庵前曾想让她通过宝笙来整李春娥,被她拒绝了。 “我们爷走之前让我多多照顾您的起居,毕竟……我这人一向喜欢说实话,夏掌柜您别计较。这州府与镇上到底是不同,我不懂生意上的事,但老爷特地让我把家里人情往来的单子都拿来给您看看,让您帮着长眼。” “原来是这事。”夏君妍决定先解释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想来姨娘也知道州府来了一位皇商,那气势,硬生生的是要把咱们余华所有的布庄都比下去。所以这时候人情往来就格外重要的,周府与周记一向是一体的,我想将两处的人情单子对比一下,也好确定今年铺子上这礼要怎么送。” 宝笙也只是来求个心安,虽有着巧姐这一层关系在里面,但不见着真人还真有些拿不准这位夏掌柜到底是什么意思…… “姨娘,您看那位夏掌柜真就是来看布庄的吗?”离开后身边的小丫鬟轻声问道。 宝笙温婉一笑:“她和我们不一样,不必担心,夏掌柜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又想到自己来之前那些小心思,宝笙不免有些羞愧,回道府里后,越发精心的替夏君妍准备一些起居之物让丫鬟送去。 “这个宝笙姨娘还真有意思。”姜小莲看着一水的新衣新鞋,还有各种日常用品,嘴角渐渐带上笑,“掌柜的,你说这下她应该放心了吧。” 夏君妍倒是没往心里去,宝笙身为姨娘有那样的想法很正常,解释清楚就行了,不由嘱咐道:“都是人之常情,不得对她无礼。况且咱们要在州府里住上一段日子,能住的这么舒服,也多亏她的照应。” 况且宝笙虽是姨娘,但尽心伺候周老夫人,对痴傻的周二爷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不论她这么做是为了讨好周大老爷,还是让周老夫人喜欢她以巩固她在后院的地位,单就她不害人便比李春娥强出一座山去。 “这几套衣裳送来的倒是及时。”夏君妍看着床上的新衣,姜小莲那一份宝笙也照顾到了,皆是布庄里的上等布料所裁。 “这么好的衣裳我都不得穿了。”姜小莲摸了摸,似想将衣服给收藏起来。 “再舍不得也要穿。输人不输阵,这门面一时半会儿是修缮不了了,咱们只能将自己穿的好些,不然连铺子带人都被柳家给比下去,那乐子就大了。” 第二天,夏君妍便是一身锦衣华服的坐镇周记,连身后的“丫鬟”姜小莲也是穿着不俗。州府里的周记掌柜们一早都在铺子里候着二东家检阅。 经过云安县里的几番折腾,夏君妍的能耐在周记里算得上是众人皆知了,此刻她已经颇有威信。 “我来这里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废话。”夏君妍道,“三天前我让你们核实铺中所有布料的价格,今天我来这里也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们办得怎么样?” 掌柜赶紧将誊录好的册子拿了出来,年前众人都已经去过云安镇接受了夏君妍的一些简单现代商业知识培训,这本册子写的颇为清爽——成本,利润,最终定价,一清二楚。 “好!”夏君妍对这册子十分满意,“这就是咱们周记的各类布料的价格,以后就按照这上面的最终定价标在每一匹的布料上面。” “这……”一小掌柜为难道,“咱们要是老实的标了,遇到那讨价还价的怎么办?这一还,咱们不就亏了吗?” “是啊。买东西向来讲究的就是货比三家,咱们这价格定死了,生意不好做啊。” “还有各府的采买们,咱们把价标了出来,还怎么给他加‘回手’?他拿不到好处,自然也就去了别处的布庄。” 桌旁的掌柜们你一言我一语,皆觉得这个标价的方法颇为不妥。只是讨论着讨论着,发现夏君妍正微笑的看着他们,渐渐地逼了上嘴巴,但脸上依旧是不赞成的表情。 见众人安静了,夏君妍不紧不慢的开口,却是一个问题:“你们刚才说了那么多,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你们所说的那种情况发生?” “就是因为价格不明,所以才会让人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也是一样,因为别人知道你这价格有水分!不能因为大家都这样做,所以我们也这么做。做生意的手段很多,但根本却是要守规矩!旁人没这个规矩,那么就让周记来定,让周记来守!正所谓‘真不二价’,明天就把这匾额挂到大堂里去!” 夏君妍态度十分强硬,虽少不人心中依旧不赞成,但谁让她是东家呢。散会后,夏君妍还要去在州府里的属于云安商会名下的其他铺子。姜小莲跟着她上了马车,神色却没有之前那样轻松了。 车夫一声轻呵,扬起马鞭。 车厢微微摇晃,夏君妍靠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姜小莲:“你是不是也不赞成我这样做?” “是!”姜小莲装着胆子点了头,夏君妍这样做简直就像是在破釜沉舟! “万事开头难。”夏君妍微微闭目,似乎不想再多做解释。 一个行业要有一个行业的规矩,没有规矩的行业会死的很早。能够流传百年的企业在其发展的历程中或许会有一些出其不意的好点子和投机的手段在里面,但归其根本永远都只有两个字——诚信。 “她真那么做了?”柳明修不可置信的看着回来的大管事,“她……”他实在不好说夏君妍是不是受刺激过大而脑子进水了? “可不是。那牌子一挂出来,啧啧……”大管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口吻道,“还别说,倒还是有两三个老顾客去了周记布庄,呵呵。” 柳明修有些坐不住了,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只带了个书童便往周记而去。 虽然柳家到来让余华各布庄的生意都受了影响,但好歹也能支撑下去。周记倒好,被夏君妍这一番折腾,柳明修在对面茶楼坐了快半个时辰了,硬是没见着周记谈成一笔买卖。 “这个夏掌柜是不是有些傻啊。”连书童语气里都带了不屑,“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女掌柜,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昏招,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这样过几天,这周记啊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柳明修也不明白夏君妍为何要这样做。从他知道的资料来看,夏君妍不至于这么昏头成这样啊。正是一肚子的疑问,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周记门口,车夫拿了凳子,过了会儿,一位锦衣女子施施然的走出。 夏君妍?!! 柳明修不由瞪着看了一眼,这女人和昨天的相比变化太大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眉头紧缩,柳明修他应该是在说今天的生意,夏君妍倒是一派淡然的模样,好像还笑了两声。随后几人便一起进了店中。 “公子?”书童见他都发呆了,不由小心道,“咱们过去吗?” “去!” 柳明修立刻起了身,他来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闹明白夏君妍到底在做什么吗。 刚一步入周记,柳明修就发现好几道眼光朝自己这边看来,尤其是账台后的小掌柜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这种目光令他十分享受。 “原来姑娘是周记的人。”柳明修见到夏君妍就坐在大堂一侧的太师椅里,竟躲都不躲,明明前几天她还扮成无辜路人的模样去了柳记布庄。 夏君妍笑了笑,表情中也没有什么歉意:“我是周记的东家。” “姑娘可把小生骗的好惨啊。”柳明修带着一丝埋怨又带了一丝的可怜的语气。 “柳公子太会说笑了,我还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两匹布回来放着呢。”说着,将周记布庄环顾了一圈,那潜台词是我家这么多布,二两银子完全就是花的冤枉钱,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便顺势问道:“柳公子也想来周记买布吗?” “我?”柳明修笑着点点头,“行啊。” 两个人虚情假意的聊了半天,相互间一句干货都没说。而柳明修越发对夏君妍那个看起来无比愚蠢的决定感到困惑了,毕竟言谈举止来看,这女人没疯啊。 接下来几天,周记的生意就惨淡。而那“真不二价”的匾额也成了众布庄之间的笑谈。 “您是不知道,周记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柳家管事笑道,“他们都在铺子门前摆了桌椅板凳,上面还放着当季的香茗,只要想去坐一坐的那茶都随便喝,桌上还摆着一些小吃。他们也不想想,就凭这种小恩小惠的,别人就算喝了茶难道还会跑他们家去买布不成?只要有一个人进了周记,那伙计笑的,跟见着自己亲爷爷似得。” 而柳明修并没有作声,夏君妍的做法他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有些看不透。 又过了几天,余华府上各布庄皆有些躁动起来。原因无它,余华府下的云安镇上的大部分布庄竟然都在店内挂上了“真不二价”的匾额! “周记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以为多拉一些布庄就能行?”柳明修难得将带来的掌柜喊道书房来问话。 一掌柜道:“小人听说这周记是云安镇起家,在云安镇上颇有几分威信。那匾额明显就是个蠢招,估计是担心非议,便拉上其他布庄一起下水。” 另一人不由笑道:“这些乡野货郎也不想想,哪怕是十个周记捆在一起,也不是柳家的对手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几人正说着话,守在门外的心腹走来低声道:“莫大人来了。” 柳明修见铺子里的掌柜都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微微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走了。 莫成这次来气压明显好不少,脚步都透着轻快。 “不愧是皇商,真有你的。”显然他也知道了夏君妍的这次蠢招,“那个女人有几分狡猾,可对上皇商就不够看了。” 柳明修很想说他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见着莫成难得心情愉快,他还是别提了。 “等这女人的铺子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大方些。”莫成笑道,“女人嘛,不就是喜欢那英雄救命的桥段么。” 柳明修没接话。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可就是捕捉不到,只好问道:“京城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啊。” 莫成果断摇头。现在是初春,刚过完年圣上的心情正好,京城里就没有人会心情不好。其实柳明修也是听个安心,虽然来到西南余华,但与京中本家的书信是没断过的。 莫成拍拍他的肩:“到时候你就把夏君妍约到我说给你的茶楼去,照着之前说的做,旁的就不必管了,今年宫里的贡缎依旧是你们柳家的。” “你知道莫如深在哪儿了?”柳明修突然问道。 自从莫成一封信将他去帮西南总督标营剿前朝余-党后,没过几天,莫如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遍布思南各处的内卫竟没有一个知道他的行踪。 “呵。”莫成冷笑。他大约猜到莫如深的想法了,这家伙似乎是在无声的抗议。不过……只要他透出一点点夏君妍有危险的风声出去,就不信他还能继续藏! 柳明修默默打了个冷颤,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买卖吧。 众所周知,春天是个好时节,后院中的夫人喜欢在这样的季节里办个花宴啊,茶会什么的。男人们也喜欢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更别提向来以风雅著称的读书人,不呼朋唤友去踏青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给的好天气。 余华府上的周记布庄依旧艰难营生,但府上的老百姓们很快发现,虽然周记不让讲价,但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那态度皆都和蔼无比,哪怕不买东西,进去转一圈也觉得舒心。 相较之下,云安镇上的布庄在挂上真不二价的匾额后,虽也受到了冲击,但影响没有余华府上那么大,毕竟这里有商会在支撑,大部分的布庄都入了商会,由商会统一挂的牌子,算得上的是一种“垄断”。镇上一开始也有反弹,也有去别的镇买布的,可来去了几次后还是发现其实在云安镇上买最划算。 而就在春天这样的好时节里,陈夫子带了一众学生去了山中踏春。一圈谈天说地后,让众学生以“诚”为题作诗,又让他们以镇上最近的事做出讨论。 学子们是做学问的,他们思考问题自然会比普通小民看的更深。有一学子便道:“所谓真不二价,反过来便是‘二价不真’。一样东西,两种价格,熟真?熟假?这样的东西能买么?荀子曾言,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矣。” 不少人顿时醒悟! 安家大郎坐回原处,却见陈夫子微微点头,一时间将背脊挺的更直了。 然后这群学子们似乎讨论上瘾了,要知道凡是有些志向的读书人,心中多少抱着经世治国之念,尤其是还在书院中的热血学子们。陈夫子将现在镇中布庄里出现的现象为题让学子们相互辩论。 要知道古代书院素来信仰“理越辩越明”一家书院不仅有内部辩论,还可以邀请友校打个友谊联赛。陈夫子的青云书院就接到了余华府上的白鹭书院的帖子。 州府里的布庄还都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这群书院里的学生们却已经争的不可开交了。有人说周记不过是做做样子,沽名钓誉,因为自古以来便是无-奸不商。 另一群学子反驳:难道春秋的陶朱公,白圭先生,战国时期的卓氏,吕不韦也是奸-商不成?想说周记奸-商就拿出实例,人家现在明摆着就是“真不二价”,有本事你就去让他变个价,或是去证明他家的布料不值那个价啊! 双方辩的不亦乐乎,还真有不少学子命家中下人去周记试探。 柳明修看着这西南最繁华的州府,也是学子最多的州府余华,竟然为了一个布庄的生意手段而吵成了这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 该说他们太闲了吗? 但这场辩论让周记名声大噪,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周记“真不二价”的牌子算是彻底响了!夏君妍以无比强硬的姿态让周记全部掌柜和伙计按下了担保手印,如今所有的目光都在周记,周记的布庄质量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真不二价,一旦这块牌子真的让周记做成了,周记的地位哪怕是十个皇商前来都不会动摇!同样反过来,一旦无法确定这块牌子的布庄,多多少少都会受到质疑,因为——二价不真! 望着周记门前的喧哗,柳明修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感。他本以为西南布庄会用降价的方式或者是联合染坊切断柳家的供布渠道来与柳家竞争。而这几乎是生意场上打压对手的所有手段,夏君妍竟然…… 她竟然鼓动了书院!! 读书人和商人,这两种本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阶层,却因为一个“诚”字扯在一起了。 书院的作用除了教育学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社会责任——教化民众。这也是古之君子所倡导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而“达”与“穷”不仅是金钱,也有精神上的意思。 一场因普通布庄而起的争议让书院参与了进来。而当书院几番讨论后,夫子们也让学子将所收获的心得整理再向普通小民传授。 云安镇因有商会之便,立刻组织了众掌柜去听了青云书院的讲学。 “士大夫们不相信商人真的会以诚待人,因为追求利益永远都是商人们的天性。哪怕是真不二价的理念是由当时的大商人夏君妍女士首次提出并带入了布庄行业,士大夫们也没有放下他们的怀疑。所以他们选择了监督,由士大夫阶层监督商人们是否真的遵守了他们的承诺。而正是这样的举措,让两个阶层意外的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以至于后来余华府出身的士大夫可以骄傲的说‘全天下都说无-奸不商,唯余华商人并非如此!’” 后世将这次书院的“大辩论”称作古典商业变-革的前奏曲。而煽动了这场变革的夏蝴蝶正坐在书院的末席,津津有味的听着各路学子的演说。 “你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姜小莲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夏君妍诚实的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制造了契机,尽可能的去创造机会和运气,能走到这一步我也没想到。” “不过这下柳家该不好过了。”姜小莲听了这么多场的辩论下来,也琢磨出了一些心得。这些读书人认为只要余华的商人能够做到以诚为本,让名声好起来,说不定他们余华也能出一两个皇商呢。 这就是本土情怀了,是柳家这个外来户所没有的优势。 柳明修也来到了书院,却频频回望。那个坐在最远处那个角落里的人,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无比专注的听着学子之间的辩论。 这次是他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这样的女人娶到柳家来,到真不错。 “掌柜的,你看——”姜小莲敏锐的发现了柳明修的目光向她们这边看来,不由轻轻扯了扯夏君妍的衣袖,“他想做什么?”笑的那么……那么好看。 夏君妍回了一个微笑过去,轻轻动着嘴皮:“管他想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章节目录 第二一二九章 偷听 回到府后,柳明修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书院会突然搀和到布庄生意里来。读书人都清高,哪怕见着奸商,通常也都是说一两句,如此大规模的辩论实在不是书院的风格。比起商人,他们更喜欢关心一下普通小民,村中老农这样的人群。 “这事是云安县上的青云书院挑起来的。”回话的管事道,“那里的山长姓陈,是当地的世家大姓。这位陈山长以前做过州府督学,按理说是个十成十的清流,小的也想不透他为什么会和布庄搅合在一起。” 一掌柜道:“据说陈山长的夫人与夏君妍有几分交情。陈夫人办了个女学,还让夏君妍去当了先生。估计是念着几分香火情,帮了她一个忙。只是咱们现在有些棘手了……”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望着柳明修等着他拿主意。柳明修自己还蒙着呢,摆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了。 而夏君妍则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古代交通不便所带来的一次“优势”。 “我将之前咱们商量的那番话与陈夫子说了。”周大老爷也终于风尘仆仆的从云安回到州府,此刻道,“陈夫子虽没说什么,不过当时屋里还有一位书院讲学,那位老先生说话倒有几分意思。” 因柳家是皇商,所以夏君妍对柳家的警惕值一向都是拉到了最满格,凡是都以最坏的打算来应对。 “江南那边都自诩为正统的读书人,而京里的那些个京官也素来将咱们西南的读书人称作蛮夷之后。以前也就算了,如今不过只是一皇商都敢打上门来,咱们若不还击,以后还不是得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了?!”那位老先生如是道。 如果柳明修选修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话他大约就能明白为何最近书院的学子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当外部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的时候,内部矛盾就转成次要矛盾。他柳明修就是那个外部矛盾…… 而又由于通信不便,余华的士大夫也无法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京城与江南二处,于是本土情怀上升,先把这个外来户赶出去再说!他们西南余华官场可不是软柿子! 一位布庄的小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接下来的连锁反应让人始料不及。有时候当人的位置越高,得到的消息的时间也许会越晚。莫成原本一直等着柳明修胜利的好消息,可如今却等到了几封告急密信,而下面的各处商人还有学子们早都吵成一锅粥了。 “两江的瓷器素来走漕运,今年运往西南那边的却说要定个价,说什么布庄都能定价,为什么瓷器不行……” 莫成听着内卫的报告,脑袋里嗡嗡作响。 “眼下闹得并不大,大家也都只是暂时听了风声便多问了几句。只是属下觉得,防微杜渐。万一这布庄真的把价都订下来了……”那内卫也不是个商人,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并不是十分明白,毕竟他纯属是为了替朝廷盯着漕运那帮人才注意到的这些事,“也有人说小本小利的讲个价倒是正常,那些个大铺子的面上一个价暗中一个价的,是不是有些……不厚道?这些商人扯皮,弄得今年漕运也有些困难。” 设想一下,一艘在两江装满了瓷器的漕运货船运到西南码头准备卸货,结果西南这边的人说:我们买了这么一大宗的货物您是不是给定个实价给我们呢?现在定不下来,以后定一个成不? 两江的商人就不干啦,凭什么啊,我们这儿可没这规矩!这船货你们已经买了,定金都付了,难道想反悔? 于是双方扯皮,这货就占着一艘或者好几艘漕运货船。那漕运的人和船老大肯定不干了:你们二位能快些卸货么,咱们漕运还有其他货要装船运走啊…… 如果只是商人们之间打嘴皮官司,莫成并不会放在心上。但书院的愣头青们也搀和了进来,说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商人也要有规矩才行!只收他们商税是远远不够的,朝廷说小货郎们不好管,行,这一头咱们先放着,能把各路皇商们先管管么? 几乎历朝的当权者都没有真正的去正视商人这个群体,因为他们认为商人不过是一个存储罐,暂时将国家的银钱存起来罢了,大家看到的是商人的货物都在朝廷的管辖范围之内,等朝廷需要用的时候将罐子打碎或者倒一倒就能拿到钱。 而他们却不知道,商人创造的价值并不是在所谓的“贩卖货品”上,而是在“流通”这样一个无形的动作中。因为商人们南来北往,将一地方的货运到另一个地方,而真正的价值,便在他们行走的路上渐渐产生了。 现在,这样的轻视已经让不少人吃了个暗亏。 莫成揉着额头,眼下事情虽不大但牵扯到了书院,就必须写折子给皇上。 夏君妍没想到初春的西南竟然会如此热闹,西南商人自己吵就算了,竟然连两江和漕运都牵扯了进来。 “真没想到……”看着商会内送来的资料,不由叹道,“漕运的人就是狠!”因为商人扯皮,漕运仗着自己背后是官府撑腰,偷偷将一部分货给扔江里去了。 我看你们还卸不卸货!还吵吗?再吵老子都给你们扔江里去!想来打官司?来呀,你打的赢么,我说我这船是被江贼水鬼给凿的,您要这些个匪徒去要货吧。想要官府出兵,麻烦先您乐捐一下给兄弟们买刀买皮甲吧! 这些夏君妍也只是暂时了解罢了,她的重心还是在布庄之上。如今余华府的局势有些微妙,柳家皇商招牌,有钱有布,打的是价格战。西南布庄则在缓缓的建立一种本土诚信招牌,他们打的是本土情怀,不少西南士大夫以穿西南布庄的衣裳为豪。 云安布庄商会的布庄掌柜和东家集体到了余华的周记,以商会的名义,做了一个茶话会,这是公开性质的,州府想要来参加的掌柜们都能来。 茶话会上,夏君妍无比热心的帮柳家算了一笔账。他们远途奔袭西南,想要以低价抢占西南市场,他们的两个优势,一是价低,一是京城皇商招牌。后者的优势已经被本土情怀冲击的差不多了,而价低这一点更是值得玩味,柳家从京城运布,从江南调绣娘,成本巨大,更别提余华本身就是以刺绣闻名,不出一年半,柳家必定亏的血本无归!除非他们打算拿其他铺子的盈利来补布庄的亏空,但如果对方在亏成这样还不撤,那就更加印证了皇商柳家来余华府不仅仅是卖布,更是来恶心西南众人,恶心西南士大夫们的! “如果我们再不走,这误会就大发了。” 柳明修没有去那个茶话会,但架不住夏君妍直接剑指柳家,那番话自然也就传了出去。他可不想因为帮老友一个忙,最后把柳家给搭了进去。 另一方面,莫成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之人。神隐了近一个多月的莫如深就坐在他的书房里大摇大摆的喝茶,手里还拿着一本他刚写好要呈给皇上的折子。 “你倒是舍得冒头了。”莫成毫不客气将折子抽回,“规矩呢?这是密折!” “让你去总督标营,你跑哪儿去了?” 莫如深放下茶杯,简单道:“前朝余党难道会傻得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吗?我自然是去追剿了。” “就你一个人了?” 莫如深淡淡点了个头。 “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难道整个标营就没有一个人能帮你?就没一个能入你的眼?” 莫如深再次淡淡点了个头。——这臭不要脸的自信! “好吧,只要把差事办好就行。”莫成难得挂上了笑脸,“你我兄弟也好久没见了,明日一起喝两杯。也犒劳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莫如深:“我不饮酒。”喝酒会让人手抖,反应下降,所以他从不饮酒。 莫成气的一噎,恼羞成怒的吼道:“我喝行了吧!” 莫如深:“这可以。” 余华府最豪华酒楼的雅间里,夏君妍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之人。 “柳公子倒是好兴致。” 布庄之间的竞争都白热化了,他竟然还有心思请她出来吃饭。 “我想夏姑娘可能有些误会在下了。做买卖的时候柳家和夏姑娘您可能会有些矛盾,但公是公私是私,说实话,其实在下一直都很佩服夏姑娘,姑娘的才学和胆识均不输男子。” “公子过奖了。”夏君妍笑道,“比起您来,我还差得太远。三年前柳公子独自将盐队从漠北安然带回中原,这才是胆识过人!” “哦?夏君妍连柳某这些小事也知道?” “在您眼里是小事,可我看来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说后无来者,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隔壁传来柳明修的笑声。莫成好像没听到似得,自顾倒了一杯酒,还给莫如深夹了一筷子菜。见莫如深脸上带着一丝怒气的看着自己,莫成无声笑了笑。 两个其实雅间是相通的,为了掩人耳目中间只是放了一排书架,又拿了屏风做挡。细小的声音听不到,但对面交谈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传了过来。 那边酒过三巡,生意人之间说话的时候嘴上像是抹了蜜一样的甜。莫成看着自家弟弟手中那可怜的筷子,好心的替他换了一双。 “难道夏姑娘要这样做一辈子的买卖?”柳明修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一个女人聊得这么开心,虽然一开始他是不怀好意,但现在只感觉和夏君妍聊天越聊越舒心。 “难道不可以吗?” “夏姑娘有听过诗经里的一句话吗?”柳明修认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隔壁的莫成立刻拉住了快要暴走的莫如深。 而柳明修见到夏君妍那诧异的表情,不由笑道:“我知道这样说是有些唐突,但我想若现在我不说出来的话,以后定会后悔。我是真心倾慕夏姑娘。” 夏君妍脑中转得飞快。 ——这是阴谋还是阴谋还是阴谋? 为何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柳记布庄大势已去的时候说,这想要色-诱她么!不要脸的狐狸精! “所以呢?”夏君妍试探道,“你喜欢我,你打算怎么做呢?” 饶是柳明修经过这段日子对夏君妍有了些了解,还是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问了。这种时候女人难道不应该低头娇羞一下吗? “自然迎娶夏姑娘了。”柳明修道,“我想夏姑娘无拘无束的惯了,正好我们柳家是皇商出身,不会像那些官宦人家般对内宅女子有着极严的约束。而且柳家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夏姑娘若愿意,我定是以正妻相待。”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许你富贵一世,安乐生活。” “听起来不错。”夏君妍笑了笑,“可我还想做买卖怎么办?” “你既嫁于我,就是柳家少奶奶,柳家下面各商号都归你管。” “但他们主要还是听你的,对么?”夏君妍问道。 柳明修一愣,这种问题需要问题,这是肯定的啊。却在他失神的一瞬间,夏君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酒,微举起了酒杯,“我想,柳公子可能还不太了解我。” 她脸上还带着笑,却意外的认真了起来。 “我现在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小有积蓄,想要找个上门女婿易如反掌,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小妾的问题。而我现在本就是东家,身为一把手直接掌握着商铺生死,为何非要成为少奶奶,把自己降成二把手通过丈夫的许可才去执掌生意呢?” “而且我以为,姻亲自古乃大事,若可以比着条件来一一比对,这世间又何来缘分一说?我夏君妍一生要强,喜欢做许多出格的事。我的夫君,并非是一个包容我的人迁就我的人,一个男人或许能够包容女人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或许也能在她年轻的怜惜她喜欢她。但两个人天长日久的相处毕竟要靠相互迁就,那样实在太累。所以我的夫君,必须是一个能从心底认同我所有做法的人。” “如果我的夫君觉得是因为他的退让,所以我才能够出去做买卖;觉得是他的允许,所以我才能够去冒头露面;觉得是因为他的牺牲,所以我才能过得无拘无束。很抱歉,这样的想法,我无法认同!我无法认同一个人必须依附另一个人才能过着,我无法认同一个人必须靠着另一个的施舍才能过的快乐。” “哪怕有一天,我会因为我的这些坚持而倾家荡产甚至付出生命,我也不会委屈自己。而这,是我唯一不会妥协的东西!” 杯中酒一饮而尽,夏君妍亮了杯底:“多谢您的好意了。” …… “公子?” 门外的小厮见雅间里半天的都没动静不由推开了门,明明那个夏掌柜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柳明修独自坐在桌前,沉默不语。小厮不放心的又喊了一声,柳明修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摇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入口甘醇,回味却有些苦涩。 …… 离开了酒楼,夏君妍脚步轻快的走着。来到这样一个时代这么久,她以为她会忘掉自己的本性。她也会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沦落到去后宅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无尽的折腾。而现在,她终于把一直闷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哪怕外表和行为再怎么和周围的人一样,那刻在骨子里想法终究是不一样的啊!她是那只闯入人群中的猴子,因为这样的一个时代,不正常的人是她才对。 夏君妍突然又有了些沮丧,似乎是喝了酒的缘故,情绪颇不稳定。小巷中空无一人,她埋头走着,像一只负重的小乌龟。 碰—— “嘶——谁啊!”夏君妍捂着额头,一脸愤怒的抬起头,“走路不长……莫、莫大哥?” 一声不吭消失了一个多月的人就站在眼前,夏君妍呆呆的望着他,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你不是走了么……眼睛进沙子了,别看!” “对不起。”莫如深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不断低声道,“对不起……” 好奇怪,明明想说的话很多,可这会儿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夏君妍觉得自己傻透了,明明刚才还那么义气豪天的。 …… “哥,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去哪了吗?” “我去了一趟京城见到陛下后,递了一份关于辞官的折子给他。” “可恶!!!!” 酒楼里的人似一头被惹怒的狮子,桌上的碗碟全被扫在地上。 “女人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莫成轻轻擦着手,“弟弟啊,你别怪我心狠。” 半时辰后,周记布庄浓烟滚滚。伙计们手里拿着水桶不住的泼水,掌柜们的急红了眼,恨不得跪在地上:“库房走水了,那里面都是布啊!” 章节目录 第一三零三章 表白 猛烈的火势仅凭布庄里那十几个伙计远远不够。周记布庄整整三个大库房,而且房子也全部都是木质结构。加上天公不作美,现在起了风,火势顺着风势,人根本不敢靠近多少。 轰隆!! 直到一个库房已完全烧的倒塌后,才有人惊得回神,赶紧将慌乱救火的人组织成长龙般,将一桶一桶的水运来,可火势依旧迅猛。 “这是怎么回事!”周记之外的夏君妍急的眼红,大火熏的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们不知道啊,这火突然就起来了!” “东家,快给拿个主意吧!” “不好了,二库也快没了!” 又一座库房在众人面前轰然倒塌,连地上也是一圈大火。 莫如深护着夏君妍往远处走,他没想到莫成竟然真的下了这般狠手。火势越演越大,连一开始只是看热闹的其他商户都组织人手前来救火,这火再不扑灭,怕是连旁边好几家铺子都要遭殃。 但今天的风向根本不利于救火! “救不了了……” 看着接连两座被烧成黑炭的库房,夏君妍沉沉闭上了眼。莫如深紧紧护着她退到远处,正要对她说不必为银钱担心,夏君妍猛地睁开眼,突然扯着他的胸前的衣领,“快!咱们快出城!” “吴掌柜,郑掌柜,你们分别带上两个会驾马车的伙计,立刻跟我来!” 这都是周记里得力的掌柜,听得夏君妍吩咐,一时间竟有些不明所以:“东家,现在出城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出城便是!动作要快!”夏君妍是真的急红了眼,语气比以往强硬数十倍,又对莫如深道,“莫大哥,我不会骑马,你带我一程,我给你指路。” “去哪?” “出城再说。” 一行人动作无比迅速,众人还在救火时,他们已率先出了城。 莫如深勒马停留了一会儿,待身后的马车跟上后,夏君妍大声呵道:“去木石场!” 周记的大火已是无法挽回之势,到了夜晚,大火仍没熄灭。莫成站在城楼之上,滕凤凤跟在他身后,为难半天,最终还是道:“督主,这火都快烧掉小半个余华府,再过几天圣上也知道了,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啊……” 已是半夜,余华府中却如白昼,半个夜空都被染成血红,府君已出动了衙门的力量还调动了驻军协同灭火。城楼下聚集了不少民众,嚷着要出城避灾,但很显然这个时候城门不会开的。 “而且……夏君妍她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出城了。”滕凤凤真心觉得夏君妍这女人神了,看看眼下城楼下聚集的人群,她倒是跑的够快,“老大,哦不,莫如深也跟在一旁。” 莫成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动,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火势才渐渐控制住。古代救火技术有限,用的最多方法就是提前推到房屋,将大火拦住。眼前的余华,近三分之一几近废墟,不少布庄老板瘫坐在地上,此刻他们已经没心思去想库房的损失了,只要人还活着就好了。 与左右四邻道了声平安,看着彼此熏如黑炭般的脸,真是哭都哭不出来。这时候终于也有人发现周记的几个得力掌柜都不见人影,连东家都不在城中。 “周记的人倒是跑得快,谁不知道这火是他们引起来的!” 突如其来的火灾让众人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左右自家铺子也被烧毁,不少人竟一起去了周记要个说法。 “你们东家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平常满嘴的仁义道德,现在确实虚伪奸诈的小人做派!我呸!” 周记留下的掌柜还有伙计们也各个拉耸着脑袋,虽然东家临走前嘱咐他们不必救火了,但被抛下的滋味…… “我说什么来着,女人就是女人,成不了大气候!” 人群外的滕凤凤一脸不忍,又偷偷拿眼瞧着莫成。虽然后果惨重了些,但好像也达成了督主想要的效果。事到如今,她也隐约猜到了一些督主为何在余华逗留了这么长的时间。 只是…… 这样真的好吗。 明明纵火的人是他们啊,夏君妍这黑锅背的实在是冤。 “我呸!老天爷怎么不开眼把你们也给烧了!” 不知是谁带头骂了一声,往日里低眉顺眼的伙计们各个都涌到了周记门前吐了口唾沫。 “姓夏的贱-人,滚回乡下去吧!” “女人就是带着霉运,咱们余华府多少年没走过水了,她一来就烧成了这样!” 人群里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一声马啸,一队由十多匹马组成的马队呼啸而过,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分成两半。 夏君妍跳下马车,平静的眼神里隐藏着愤怒:“连官老爷都没查明大火原因,你倒是这么急着替我定罪了!大老爷们口出恶言,还算得上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被骂的不敢还口的周记众人,见着东家还有掌柜们回来了,正要上前询问,夏君妍直接走到了中间的空地,大手一挥,指着身后载满了各种木头砖瓦等建材的马车,大声道:“这些建材是我和几位掌柜昨天出城采购的!虽然周记大火还没查明到底是人为或是天灾,可我知道你们到底也受到了牵连。一共三十车建材,周记自掏腰包,各位东家掌柜的,你们的铺子重建需要多少,赶紧回去核算,来周记领砖瓦等物!” 整个余华烧了近三分之一,市面上关于建材的价钱已经涨到了大火前的两倍,有的甚至是五倍。灾难财,永远都是最好赚,赚的最多的钱之一。 而夏君妍抢在大火的消息还没散就开提前出了城,借口要修祖宅大庙大铺为借口,大量采购,用比平常还要低的价格拿下了三十车的建材,由于人手原因,目前只运来了十车,还有二十车的建材将在这两天内陆续运到。 这些建材若现在卖,最少也能卖出五千两银子,够赚回五个周记布庄!可夏君妍却是……白送。 “我求求大家,在事情查清之前慎重些行吗?”夏君妍握紧着拳头,浑身微微发颤,“是不是只要出事,就可以把一切推在女人头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男子汉作为?!” “夏大东家莫气,莫气!与那些个不长眼的小人置气免得失了格调。” 不少掌柜见风使舵的本领倒是一流,眼下很明显夏君妍是仗义疏财,她在众人前头想到了建材的问题,可却没有发这一笔灾难财。可这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人能把持得住呢……不需抬五倍,只需抬个两倍的“良心价”,赚的银子都能保证一大家子三年的吃穿不愁了。 一时间,之前骂人的脸色精彩至极,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人群中。好在眼下之景也不是吵架的时候,大火刚灭,这小半拉的余华府可谓是“百业待兴”,众人自己那摊子事都忙不过来,也没功夫去看他们。 夏君妍像是个斗士般,如果以前她还在顾忌什么,会将自己放在幕后的位置上,而在这次大火之后,莫如深觉得她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在她向的敌人证明她永不屈服! 是该告诉她一切了。 州府不是云安县,这里各种势力在暗中角逐,夏君妍等了几天,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天灾”。因为最近天干物燥,加上各家库房里堆放的又是布匹绸缎之物,最终酿成了大火。 “这是真的?”夏君妍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此刻问话的对象是莫如深。周记的库房每天最少会检查三次,那里根本不允许留明火。 莫如深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一边是将他养大的兄长,一边是他喜欢的人,他在中间是进退维谷。 “莫大哥?”夏君妍见他接连好几天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想到他可能知道什么。毕竟从一开始,她从未相信过他真的只是一个捕头。可被爱冲昏头的人,总会给对方找很多理由,无视许多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即便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要她喜欢他,这就够了。 而现在莫如深似乎有向她摊牌的迹象。而且……依着莫如深的个性,有朝一日竟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夏君妍竟有些害怕了,她不太想听。平常再果断的人,遇到情这个字,都开始变得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她想继续当鸵鸟,可现实好像不允许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夏君妍试探的问着,连眼神都透着小心翼翼。 莫如深默默吐纳了一番。自从遇到夏君妍他就开始患得患失,他也从未想过身为内卫的自己有一天会有如此大起大落的心情,而原因只是对方的一个喜悦或是一次失落。 他缓缓点了点头,艰难开了口:“阿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夏君妍一愣——她去山里应聘当厨娘的那一天? “当然记得了。”这货还把她当做了要卖身的丫鬟,可把她气得不轻,“安大叔领我进的山,还给你说的一大堆好话,生怕你不肯让我给你帮厨。” 莫如深却摇了摇头:“那是第二次。” 诶?!! “第一次是十天前,在山里的溪水边。”莫如深说着,似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竹篮里的东西少了一些,咳……是我拿的。” “不、不……不是吧!”她当时唯二的两个白面馒头和最后一点点的止血伤药啊,一直以为是被山中野兽叼走,没想到竟然是……!! 莫如深见她这般震惊的模样,嘴角不自禁的浮上了一抹笑意。后来他也发现了那一次并非是夏君妍有意要救人,可他的确是因为她而捡回了一命,所谓的缘分不就是这样吗。 一开始他只是想来报恩,可夏君妍却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意想不到。等到他发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时候,却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安大叔还对我说,你是山里老猎户的亲戚啊。”终于找到那个偷馒头的贼了,夏君妍却笑的咧开了嘴,露着和这个时代正统淑女们完全不同的大大笑容,“原来……我们早就见过了啊。” “那个猎户的确有个远房侄子,但我是个冒名的,不然村里人会怀疑。”这小事调查起来对莫如深来说轻而易举,他找到了猎户买下了在山里的小院,左右那老猎户也走得远了,村里的人也不会专程去打听一个独居的老猎户的侄子到底是谁。原本的打算是他完成了在这里的任务,将那院子留给夏君妍,没想到后来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那你……到底是谁?”夏君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 莫如深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眼神的复杂之色连夏君妍都看出来了,他缓缓递了过来,可夏君妍竟有些不想接。似乎只要看了,他们的关系就会断掉。与其发现真相会那么痛苦,不如继续装鸵鸟。 “禁?!” 夏君妍微微上前了一步,一脸诧异的抬头。 “这是禁军内卫的令牌。” 莫如深说得很平静,夏君妍整个却凝固了!——卧槽,我男盆友的职务竟然这么高大上?!! “而我是禁军督军。” ——卧槽,莫大哥你这是要酷炫要没朋友吗!!! 莫如深还在继续交代自己过去的黑历史,比如为了任务杀人啦,下毒啦,抄家啦,有的时候还会三观不正一下啦,还经常会被人叫做朝廷的鹰犬,皇帝的爪牙之类难听的外号。夏君妍全程用好酷炫好不可意思的脸对着他。 “莫大哥……你太厉害了!”我的男盆友竟然是国家特工,还是最顶级的那一种!夏君妍眨着星星眼,一脸花痴痴痴痴痴痴。 “厉害?”这不是反话吧,莫如深颇为不安。 “对啊!”语气里满是崇拜,“之前我纳闷你为什么身手这么好!”咳,连身材也辣那么棒,“还能单独处理那么复杂的事,这还不厉害啊!” “咳……其实还好。”莫如深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耳朵根子微微泛了红色,“你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又不是危险分子,顿了一下,“莫大哥,难道你是因为任务才接近我的?” 难道她自己无意间得知了什么大秘密,于是莫如深为了完成任务对她使用美男计,然后她把持不住。莫如深完成任务后发现他对她一往情深,为自己的利用而深深自责,而她就会在莫如深对自己的爱到底纯粹还是不纯粹的选择题中纠结一百万字的剧情…… 少女,你想多了。 莫如深哭笑不得的摇头。 呼……夏君妍松了一大口气。 “那你现在把身份告诉我没关系吗?” 谁料莫如深好像今天要给够她惊喜一样:“我辞官了。” 果然,夏君妍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因为我……”之前还说的挺利索的莫如深竟又吞吞吐吐了起来。瞧他这幅模样,夏君妍好似心有灵犀般的明白了过来,却不点破,一个劲儿的问道:“为什么啊?恩?” “因为……”莫如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声音也渐渐的便轻,“因为……” “恩?” “咳……我哥来了。”莫如深如是道。 夏君妍:Σ(°△°|||)︴→(⊙o⊙)?→( ̄_ ̄|||) “其实也不是。”莫如深继续笨嘴拙舌的解释,“主要是我哥他……所以……就必须辞官,你懂吧?” 夏君妍:( ̄_ ̄|||) 胡言乱语了半响,莫如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思想平静了些。 “我想娶你。” “什……什么?” 莫如深注视着她的面庞,一字一字格外认真:“我想娶你!!” 夏君妍觉得自己应该矜持一下,谁料莫如深一说完,她就笑着回应:“好!” 章节目录 章第一三一章 完结 短短几日,夏君妍的生活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旁人看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大火后的重建十分忙碌,有建材商想趁着这次余华大火大发灾难财,被余华众商人骂的体无完肤。商人们称赞夏君妍的仗义疏财,书院的学子们也不甘寂寞,将此事编成了故事交给茶楼的说书先生们。 “整整一千两白银啊。”夏君妍心痛的扒拉着算盘,她当然不会真的从周记拿银子来买建材,自己掏了腰包填了这么个窟窿,打拼这么久攒下的积蓄全部做了人情。 辛辛苦苦一整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虽没倾家荡产,但也差不多了。听到外面的称赞她喜滋滋的,回家一看账本心头不断滴血。估计再多来几次,她就要精分了。 而此刻看着纵火的元凶,夏君妍真是万般复杂。 茶楼的雅间里,莫成的对面坐着莫如深和夏君妍二人,一股诡异的沉默弥漫在三人之间。夏君妍看看莫如深,又瞧了眼莫成。国家特工不稀奇,但这国家厂花就……对吧,反正她所在的时代已经没有了。 这算是见家长么? 夏君妍脑补了一下,结果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两道目光瞬间看了过来,她连忙垂着头拿起来茶杯做掩饰。 莫成的心情格外不是滋味。经过这几次的交手,他深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本事了,一切都是他之前预估错误而造成了现在的后果。真没想到,他弟弟竟然在这种乡下地方挖到了如此一朵盛开的奇葩……女人的温柔淑德在她这里统统见了鬼。 “二位邀我来,不会就是来喝茶的吧。”莫成冷笑。 莫如深有些无奈,他的大哥位居高位,又是皇帝宠臣,一向是说一不二惯了。平生最恨有人反驳他,也最恨有人下了他的面子,偏偏这两点夏君妍一个不落全做了。虽然……事情的源头都是莫成引起的。 “大哥,你回京吧。”莫如深叹道,“我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你不喜欢也罢,不同意也罢,这一次……恐恕难从命。督军一职的人选,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运作。” “就为了这个女人?!”莫成激动的连一向优雅的仪态都没了,站起身抬手就指向夏君妍。夏君妍瞬间往那边挪了一下,动作迅速的如避开暗器般,于是莫成就指向了空气。 莫如深看着她的小动作,原本严肃的模样顿时崩了。莫成那只抬起来的手就那么悬在空中,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她是我的妻子。”莫如深正色道。 一直当背景的夏君妍终于开口了,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说什么呢,没成亲拜天地前之前我都还不能算你的妻子。” 莫如深顿时紧张的望向她。 “笨蛋,现在是未婚妻啦!”夏君妍害羞的推了推他的胳膊,眼神里都是甜蜜。 莫成看着这二人当着他的面都敢打情骂俏,面容扭曲的无比狰狞。 “这就是你的决定了?!” “是!” 啪的一声,莫成怒气腾腾的拍了桌子,不等对面二人说在说什么,当场拂袖而去。夏君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对莫如深一阵心疼。 就算莫成暗中使了许多手段要拆散他们,可他终究是莫如深的大哥,将本是孤儿的他捡了回去。在她来之前,莫成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在他们爬到如今的高位之前,在生命的前十几年,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没事。”莫如深看出了她的不安,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他就是好面子罢了。”莫成并没有再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就证明他同意了。只是之前做了那么多,到头来竟是一场无用功,这样的结果对莫成来说,需要长时间的慢慢消化。 夏君妍却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皇上真的会准你的折子吗?”从莫如深哪里知道了内卫的事,处于他这样位置的人,皇帝难道真的会这么轻易的放人? “会。”莫如深胸有成竹。 如果说之前陛下还会有一丝犹豫,那么等这场大火报上京城后,就连最后一丝犹豫也不会有了。 …… “微臣办事不利,导致余华大火,幸无百姓死伤。微臣辜负圣恩,微臣万死!”莫成跪在大殿之中,以头呛地,等着宝座之上的那人开口。 皇帝微微垂眸看着趴在的莫成,这个几乎陪伴了他小半生的宦官,以前不过是一小小内宫侍者,后被他一步一步提到如今的地位。在他面前依旧是如此卑微的态度,可在外面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给他的信任越来越多,权力也跟着越来越大。虽然他从不会怀疑他的忠心,但他也不希望这个从小陪伴他成长的人没有善终。 纵然是九天之上的帝王,也有人之常情。 “朕已经知道了。”皇帝拿了出一本折子缓缓走下宝座,站在他的身边,“你看看这个。” 莫成缓缓抬了头。皇帝脸色平常,不见喜也不见怒,这个少年登基的帝王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学会了隐藏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小心接过了那本奏折。 ——莫如深?! 莫成双手不免微微发抖,这小子不是递了辞官的折子么,怎么又来了一本。 “莫如深身为内卫督军,却如此疏忽大意,革职!” 在那本折子里莫如深将余华大火的原因全部揽在了他自己身上。他协助西南总督抓捕前朝余党,而他则因只想着辞官之事,办差时疏忽大意,便让漏网之鱼混入余华。这些余党心生怨念,抓住时机纵火,想要火烧西南重镇余华府。 “这……”莫成忙道,“他原本的差事早就办好了,早该回京的。是微臣善用职权将他调去总督标营,请陛下明鉴!” 大殿内传来一阵磕头的声响。 人皆有私心,哪怕是那个向来沉默不语的莫如深和忠心的莫成也逃不过私心二字。皇帝突然觉得有几分新奇,但这也是一个契机,毕竟莫氏兄弟二人不能全部放在高位之上。 “只是如今朝廷春闱将近,毕竟是从三品的大员,在如今革职恐令众学子不安。朕念他以前也是用心办差,罢了,降四级留用。” 莫成跪在大殿之中,等了半响,见皇帝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处罚,疑惑充满了内心。 “此事既无百姓伤亡便到此为止,如今朝廷的大事是春闱,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 皇帝脚步轻快的离去。作为一个有抱负,志向是圣明之君的帝王,他的眼里装着的是这山河社稷,唯有功德才是明君之道,而所谓的帝王权术不过是偏门罢了。 一个合格的皇帝,不想着怎么去提高国民gdp,不去缓解统治阶层和普通小民之间的矛盾,不去发觉各种类型的人才,反而整天钻研臣子的心思,平衡这个大臣和那个大臣,平衡后宫的女人们,这样的皇帝不是脑抽么。 莫如深被降了四级,接到圣旨的时候他颇为郁闷。余华大火的确让陛下生气了,降了四级,还把他踢到了岭南。这等于他还要继续办差,那份辞职申请估计得等他在办几件漂亮的差事后才会批下来。 当年看课本的时候了解苏东坡曾被流放到海南岛一带时,夏君妍还无比羡慕,那地方风景多好啊,旅游胜地呢。可只要一联系到那个时代,海南在宋朝不说是蛮荒之地,也差不多了。 如今的岭南亦是如此,其他不说,一个偏远的标签首先就要贴上。 莫如深叹口气,将圣旨收好。夏君妍宽慰他道:“都降了四级,那你成亲也不用上面的人同意了,自己就能做主了吧。” 莫如深眼前一亮,没错,谁会在乎一个从五品小官成亲的事啊!皇帝还是很讲人情的嘛! “我去收拾行李!”夏君妍开心道,“这才可算是自由了。” “行李?”莫如深连忙拦了下来。 “是啊,我跟你一起去。难不成要你在岭南,我一个人留在余华吗?”两地分居不利与感情培养啊。 “可……那里太远了。”莫如深担忧道,“而且民风彪悍。” “这不是正好适合我吗。难道你舍得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夏君妍瘪瘪嘴,“还是你嫌弃我现在没银子了。” 这词儿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莫如深连忙道:“你别担心。”边说着,手忙脚乱的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夏君妍,“这是我以前的俸禄,也没怎么用。” 莫大哥,你私房钱交的这么快,让我很没成就感啊。 “真是的,我是那种喜欢银子的人么。”夏君妍脸上笑得无比灿烂,口是心非的一把接过那木匣。仔细数了数,莫如深工作这几年大约有三千两的存款。对比他的工作性质和身份来说,好像少了点。 莫如深轻咳了声:“还有部分在我哥那里。”他一向对这些不怎么上心,连京中的府邸和城郊的庄子都是莫成帮他置办的,地契他也懒得去拿,就放在莫成哪里了。 “这样啊……”夏君妍抱着木匣,陷入了深思。就莫成那傲娇女王的性格来说吧,她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 更何况三千两,也不少了!! 夏君妍欢快的收好木匣,继续去收拾行李。 过了几日,云安镇和余华府的相熟的人都知道夏君妍要去岭南,一时间不少人登门拜访。 “真的要走吗,就留在云安不好么,我们都在这里啊。”小玉哭道,“还有这些铺子,都是你好不容易才置办下来的啊。” “秀衣阁有你一半的股,剩下那一半给小莲。她家里乱,她手里面有些银钱也能自己拿得了主意。食铺钱贵一直打理的很好,早就能独当一面了。乡下的房子给我留着,那几亩田算我给族里的祭田,我已经交给族长了。我在周记的那二股交给书院。”夏君妍乐道,“那些个学生还真有才,上次故事说的不错,小玉啊,有空去茶楼听书啊。” 听她说的这般轻松,众人红着眼,都不知该怎么劝了。 “这都怎么了?”夏君妍望着大家,“又不是生离死别。” “可是……”姜小莲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哽咽了,捂着嘴别过头小声哭了起来。 以现在的交通,此经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别忘了,我们是买卖人。做买卖的,走南闯北是常态啊!”夏君妍替她擦着泪,“我会常写信回来的。” 安大娘年纪大了,见不得这般离别场景,强忍着伤心,笑道:“虽然那莫大人家在岭南,你要随他去岭南成亲。可你到底是咱们云安镇的姑娘,咱们云安镇里自然也要摆酒宴客,不能让姑娘这样随随便便就嫁了!” “就是,我可是你娘家人。”小玉挽着夏君妍的胳膊,一脸不舍。 在云安县衙的那一方小院内,同样热闹非凡。赵青滕凤凤还有好几个赶来的相熟内卫皆是笑嘻嘻的恭喜莫如深。 “小莫,总算是的长心愿了啊。”赵青挤眉弄眼的看着他。 滕凤凤一个胳膊肘撞了去:“老大千辛万苦才娶到手的,差点就叫你小子给搅合了!” 旁边几个内卫也哈哈笑道:“赵青你可是和尚,不去庙里烧香念经,跟咱们来凑什么热闹。” 赵青一脸的苦逼。当初他不是剃了个光头么,正好有个皇觉寺的任务,于是众人一致同意交给他去。将那好不容易张起的一点头发又给剃光了。 莫如深看着颇为解气:“既然都扮上和尚了,这喜酒你就喝水吧,不能为我这点小事破戒坏了任务啊。” 几番商议之后,大家挑了宜嫁娶的好日子,那天的云安镇热闹非凡。 夏君妍一身大红的嫁衣,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她没有兄弟,由安大郎将她背出院子。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四周阵阵笑声。 “这新郎官可是等不及了啊。” “慢些走,等会儿还要拜天地呢。” 夏君妍抓着莫如深的衣襟,她现在的脸烧的发烫,无比庆幸自己此刻盖着盖头。 整个云安镇热闹了一整天,商会的人,女学的,还有青云书院和余华府里的不少人都前来观礼。那一堆堆的贺礼简直要塞满整个屋子,两个颇不起眼的酒坛子却混在了其中。 “哥知道你不饮酒,但人这一生有一个时间却是非喝不可。哥先把这两坛子给你埋起来,等你成亲的那天在送给你。” 终于成亲了啊…… 莫如深看着坐在床沿盖着大红盖头的夏君妍,大步走了去。 世界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夏君妍惊诧的抬起头,好像重新认识到了莫如深一样,脸上充满了惊喜和期待。 两个人都傻傻笑着。 如此良辰美景,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数月之后 “快看,那是大海啊!”夏君妍兴奋的跳下马车。她梳上了小妇人的发鬓,神色却比以前更加飞扬。 莫如深赶紧拉着她的手,就她那兴奋劲儿,估计下一刻就要跳向大海的怀抱了。 “好大的船啊。”夏君妍又惊叹了一声。 “那是泰西人的船。”莫如深眯了眯眼。他虽被降四级,但又被皇帝下了一道密旨。这几年时有泰西人从登陆岭南,便让他来查查这边到底有什么事。 夏君妍脑袋里转了好几圈,这泰西人如果她理解的不错,难道是…… “走,咱们赶紧进城去码头!”夏君妍又不想看海了,拉着莫如深往马车那去。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莫如深却已经习惯了,笑着摇摇头,嘱咐让她小心些,免得摔了。 码头上熙熙攘攘,夏君妍来的时候一群红毛黄毛的泰西人正从船上搬运着货物,用着奇怪的语言与围在码头上的众人交谈。 夏君妍走去听了一会儿,发现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哇~~~”一泰西人看着眼前这美丽的妇人拿出的绸缎顿时惊得合不拢嘴,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试图与她交谈,好问清该拿什么来做交易。 夏君妍也跟着连比划带猜,两个语言不通的买卖人均是兴奋无比。一个惊奇对方手里的绸缎等物,另一个惊奇着对方那五颜六色的玻璃还有各种舶来品。最后夏君妍用了一匹余华绸缎换到了西泰人的两面全身镜。 “莫大哥,我得赶紧给小玉他们写信了。”夏君妍两眼放光,“还有铺子,对,我们得先看地段盘商铺,还有船工和码头,仓库也得找一个……” 莫如深站在一旁笑着看她:“好!” 【正文完】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