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悠闲嫡妻 作者:竹子花千子 文案 那重生女抢了原主命定的奴婢、好友、祖母疼爱、还有命定的夫婿。这也就罢了,还设计让原主嫁给专情表妹的情圣?! 杜莹然望天,再想想,反正她也不指望在这古代找真爱,嫁人便嫁人了。 嫁人之后,她只想做悠闲嫡妻,养好自己的小包子,却意外让“情圣”夫君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主角:杜莹然 ==================   ☆、第1章 初始(一) 深蓝色的夜幕布满繁星,层层云海遮住了如勾弯月。院落墙角的香樟树被忽起的夜风吹得哗哗作响,屋内床榻上女子似是做了噩梦,身体猛地一抖,香肩上的被褥滑落。 屋内床榻边的水晶灯盏其内烛火一灯如豆,兀自跳动着,空气中是女子闺房特有的恬淡香气,床榻上的女子五官姣好,柳叶般的眉下是紧闭着的眉,上好绸缎一般的乌发散落在锦被上,眉头紧缩,长长的睫毛微不可查抖动,抖动得幅度不断增大,继而睁开一双秋水剪眸。因为刚刚醒来,乌黑的曈眸略带着迷茫。 “呀。”带着沙哑的呼声发出,却被窗外愈来愈急的风声遮掩,外间守夜的小丫头睡得昏沉,完全没有发现内屋的小姐已经醒来,侧过身子,胸口起伏,睡得很沉。 叶蓁蓁入手是绵密的锦缎,撑手坐起,身上的绣着大朵富贵牡丹和藤蔓的锦被滑落到了腰间,她忍不住伸手捻起了被面,上面的绣纹精致,完全不是现代社会的机器绣花可比。撩开帘帐,入眼的是四时花开黄梨木屏风,春日里的桃花、夏日里的青莲、秋日里的傲菊和冬日里的红梅,叶蓁蓁汲着绣花鞋,忍不住上前仔细瞧着,屏风上的画带着写意的风流不似后世国画的匠气沉沉。再回头望向自己刚刚起身的床榻,海水云龙黄梨木架子床边立着八角水晶灯盏,莲花瓣的造型巧妙璇美。十足的古代少女的香闺。 叶蓁蓁抬起手,她觉得有些有些晕眩,抬手手背放在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表明此时她正在发烧。再看看自己身上白色的中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迈着沉重的步伐绕过屏风之后,便见着了这古代闺秀房间,风声带着尖啸让这个房间带了些可怖,叶蓁蓁一步深一步浅走向了梳妆台,昏黄的铜镜之中照出的人影陌生。 她忍不住用指尖碰触冰凉的镜面,镜面上因为她的手指起了淡淡的雾气。她闭上了眼,想到身子被飞驰的汽车碰撞的那一刻……是了,她已经死了,不是叶蓁蓁了,那她现在是谁?额头抵在带着凉意的梳妆台上,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她生病了,等到稍微好点了,再做盘算。 听到了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叶蓁蓁勉强回头望了过去,那挑灯的女子行步匆匆,身上着中衣外披着粉色褂子,微微眯起眼,来者五官清秀,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起来,表情带着诧异,“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应该是她的丫头了,叶蓁蓁想,只是语气之中带了些不耐,叶蓁蓁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丫鬟太过于得原主的心然后怠慢了,这只是她的猜测,叶蓁蓁可怜巴巴说道:“我有些渴了……” “刚刚挑灯在梳妆台边看到你,吓了我一跳。”那丫鬟说道,“大半夜坐在梳妆台边。”她伸手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哈欠,口中絮絮叨叨显然因为叶蓁蓁的醒来,打搅了她的清梦,语气有些不耐。 叶蓁蓁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这个丫头的身份,若是能够想起来什么就好了,刚刚有这个念头,脑海如同哄得一声炸开。端坐在梳妆台边的身子软软倒下。在完全昏过去之前,听到了丫鬟的抱怨声,“发热还没有退下,也不知道夜里添件衣裳。”接着陷入了一片黑暗。 脑海之中如同老旧的黑白影片,回顾了杜莹然的平生。孩童时代她温馨的家庭,温柔体弱的母亲,父亲温润尔雅只有母亲一人,两人伉俪情深,对杜莹然也是疼爱。因为母亲缠绵在床,反而刻意让杜莹然活泼,希望她身体安康。母亲去了之后父亲辞官,所谓是久病成医,因为妻子的死亡,让父亲决定行医救人,他还有一个想法便是编撰医术,收集各地的奇方。父亲准备带着小莹然行走天下游医,在临行前被京中的外祖母留下。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带着莹然多有不便,让她留在京中,也有小姐妹陪着,你有什么放心不下。”记忆之中外祖母对着牵着杜莹然手的父亲说道。 父亲有些犹豫,小莹然似乎意识到要失去什么,哭了起来,接着她的手被温柔的小姐姐牵住了,“姑父,我会照顾好莹然的。”牵着杜莹然手的是齐灼华,泪眼朦胧之中,小莹然抬头看着齐灼华,觉得小姐姐温柔美丽,接着感受到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被齐灼华用手绢擦去,“小莹然,要坚强,不要让你的父亲担心。” 齐灼华的一句话,最终让杜莹然留在齐府成了定局。 华贵的齐府舒适的大屋子,还有和她同龄多才美丽的表姐,杜莹然从父亲离开的伤心中走了出来,恢复到了以往的活泼。杜莹然笑容甜美性格活泼,脸颊上两点梨涡,是最讨长辈喜欢的长相,这让原本就疼惜她的外祖母十分喜爱她。只是有一天,杜莹然听到了下人说闲话,让她意识到这是外祖母的家,她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话语之中,是下人对杜莹然的嫌弃,说她比不上表姐性格好,太皮实;比不上表姐有才情,能够跳出漂亮的舞蹈。 齐灼华出面训斥了这些下人,然后拉着杜莹然的手,说她来教杜莹然礼仪,教杜莹然跳舞。原本活泼的杜莹然此后变得沉默,渐渐也失去了外祖母的疼爱,杜莹然便更加依赖齐灼华了。前些日子表姐齐灼华定了亲,杜莹然十分不舍齐灼华,忧思过重加上忽起了凉风,杜莹然就病了,病的昏昏沉沉,直到现代的叶蓁蓁进入了这个躯体。 叶蓁蓁看着这些旧事,并不是一个好笑的故事,她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嘴唇边两点梨涡,看上去娇俏可爱,她笑得原因无他,原本的杜莹然的命数恐怕被齐灼华完全破坏了。她也知道一个关于杜莹然的故事,故事自从杜莹然只不过母亲仙逝之后,不太一样。杜莹然的父亲带着杜莹然行医,杜莹然的性子从头到尾天真活泼,笑容甜美,更因为随着父亲学得一手好医术,等到回京之后进入医术院进修,嫁入了与齐灼华定亲的人家,夫妻伉俪情深,一生顺遂。 她为何知道的清楚,因为这个关于杜莹然的故事正是她写得,女主正是杜莹然。为何知道破坏杜莹然命数的是齐灼华,也简单,因为所有原本女主得到的好处都被齐灼华得到了。例如,杜莹然十三岁进京在郊外庙里救治了一位少女,手脚利落中心耿耿,现在那人正跟在齐灼华的身边;杜莹然的父亲在京城里置办了屋子,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在京中小住,原本是想要教习女主医术,齐灼华让杜莹然不学医,反而一直鼓励杜莹然学习她十分不擅长的舞蹈;醒来时候叶蓁蓁见着的那个丫鬟,叫做海棠,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每日里叽叽哇哇都是说的齐灼华的好处,才会让杜莹然越发自卑;还有外祖母,原本她笔下的杜莹然在京城之中靠着按摩缓解老祖宗的头疼,巩固了在老祖宗心中的地位,现在做这些的是齐灼华。 她在现代已经死亡,没有想到穿越一回竟是到了自己的书中,真正的杜莹然已经随着这场高烧去了,那么她便是杜莹然。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起,眼前定格的影片轰然破碎,像是从天上跌落至了凡尘,杜莹然觉得身子猛然一重,头更是隐隐作痛。 “小姐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2章 初始(二) 眼帘掀开一个缝,飞快地眨动,只觉得亮的惊人,眼角也渗出了泪水,接着感受到了光线暗了些,杜莹然睁开了眼,嬷嬷着青色绣万寿菊的长袄,鬓发霜白,抿着嘴唇看上去神情严肃,挥手让人把水晶灯的灯芯剪灭,对着杜莹然柔声说道:“小姐可要喝水。” 杜莹然恩了一声,声音带着沙哑,吴嬷嬷搀扶着她,给她身后靠上枕头,再披上了湘妃色滚银边的长褙子边角绣着翠竹,吴嬷嬷梳理她的长发,最后用一根乌木簪子绾成斜髻,几缕碎发散在耳畔,嬷嬷伸手替她把发理顺到耳后。 吴嬷嬷做事周全,曾经是杜莹然的母亲齐氏身边的旧人,小时候从火中救下齐氏,背部被灼伤,脖颈也有痕迹,自此就被提拔成了齐氏的大丫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烧伤的缘故,吴嬷嬷一直没有嫁人。 “小姐总算是醒了。”梳着双丫髻,身着桃红色撒花儒裙的丫鬟手中捧着乌银梅花自斟壶绕进了屏风内,顾盼神飞,一双眼眸灵动,“前天晚上,可把奴婢吓了一跳。” 杜莹然此时知道这个丫头叫做海棠,入府时候老太太赏的,性情开朗活波带着天真。老太太特意赏给杜莹然,希望让当时离开了父亲的小莹然早日展颜。这丫头也就是前日夜里见着的丫鬟。按照记忆,齐灼华已经笼络了她。 吴嬷嬷瞥了一眼,海棠面上的笑容僵住,眼珠子一转,脆生生地说道:“我去烧水。”放下了水壶,转身提着裙离开,杜莹然听到了推开大门的声音,想来海棠已经走出去了。 “小丫头被你宠得。”吴嬷嬷见着海棠离开了之后,说道。 杜莹然浅笑着,因为生病消瘦了的脸颊浮现两点梨涡,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吴嬷嬷是跟在齐修容也就是杜莹然母亲身边此后的老人,见着杜莹然不说话冲着自己笑,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面容板起,“那天小姐起夜,海棠也不知道给小姐加件衣服。” 杜莹然知道吴嬷嬷也就是抱怨两句,海棠是家生子,以前的杜莹然也偏袒海棠,吴嬷嬷又气又无奈,杜莹然说道:“嬷嬷何必和她置气?她毕竟是府里的。” 吴嬷嬷听着杜莹然说这话,有些奇怪瞥了她一眼。这话并不像是以前杜莹然会说的。 杜莹然低声说道:“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有些想法自然和过去不同。” 吴嬷嬷身上一凉,想到之前听海棠同人说大半夜小姐不睡觉,穿着中衣坐在梳妆镜前,当时听到话还让吴嬷嬷气的发作了海棠,此时连忙捂住了杜莹然的口,说道:“说什么鬼不鬼,小姐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杜莹然眨眨眼,说道:“是我口误了。就是我大病之后,原本的事情想清楚了,不再是一团乱麻。”不等着吴嬷嬷提问,就说道:“对了,我睡了两天?” “可不是,终于在今天早晨退了热。大夫说等到醒来就好了,可有什么不适?”吴嬷嬷关切地看着杜莹然。 “就是身上有些黏腻。”杜莹然说道。 “今个儿天气好。”吴嬷嬷说道,“奴婢让厨房准备烫粥,滚烫的粥喝了,等会擦擦身子就好了。” 从屏风后又绕出一个丫鬟,着碧水青半臂襦裙滚着银色的边,容貌比不得海棠,抿着唇平日里也不善言语,是杜莹然的另一个一等丫鬟,鸢尾。鸢尾大约是四岁的时候来到杜莹然身边的,鸢尾的父母一心渴求儿子,连生了四个丫头,最后得了儿子,三个女儿便都卖了,鸢尾是家中的三丫头。 大病初愈,手脚有些酸软,梳洗之后扶着鸢尾的手,走动两步之后,便松开了鸢尾的手臂,自己在屋子中踱步。屋子的陈设简单,墙上悬着瑶琴,黄梨木雕花草柜上悬着字画,字画并不算是高明,只是画者是齐灼华罢了。衣柜里放置最多的便是齐灼华送来的舞服,吴嬷嬷见着杜莹然的目光落在衣柜上,连忙说道:“小姐大病初愈,手脚软着,练不得舞。” 杜莹然笑了笑,她现在所在的朝代是大雍朝,历史在周朝武则天之后唐中宗即位之时,拐了个弯儿,打下这片江山的是典型的起点男,登基之后封号太和帝,让周边小国高丽、倭寇成为大雍朝附属国。开海禁,崇文尚武,让整个大雍朝带着勃勃生机。这样仍然不够,第二任瑞和帝的姐姐,长公主宜和公主是穿越女,此人在大雍朝开设舞乐院,同时伶人不再是贱籍,如同后世的明星,是人追捧所在。她创造的小说画本戏曲被伶人演绎,世人追捧。另外京城设置的六院,书院、科技院、医术院、兵术院、舞乐院、农畜院,除了兵术院并无女性之外,其他各院皆有女子入学,女子最多的院便是舞乐院了。长公主还做了很多事情,让杜莹然现在所在的时代,景和帝时代,女子可以外出郊游甚至入学,并无程朱理学的约束。 “表姐有没有回来吗?”杜莹然问道,齐灼华在舞乐院修习,原本的杜莹然并不擅长舞乐,正是因为她的不擅长,齐灼华每每很热心教杜莹然舞蹈,还送了许多华美的舞蹈服。 “大小姐心中挂念着你,会回来看你的。最近大小姐忙着万寿节上的舞曲,想来十分忙碌。”吴嬷嬷以为杜莹然想念齐灼华了。齐灼华对杜莹然身边的人狠下了一番功夫,吴嬷嬷对齐灼华的印象不错。 “恩,我知道她挂念着我。”杜莹然单手抚在书案上,那夜里的恬淡香气已无,而是略带着苦涩的药香萦绕在房间之中。闭上眼,对这个味道,带着怀念。想到了这具身体的父亲正是大夫,或许她可以想法子跟着父亲行医。 “嬷嬷不必陪着我。”杜莹然说道,“让鸢尾、海棠她们来就好,嬷嬷去歇息吧。” 吴嬷嬷看了一眼鸢尾,说道:“照看好小姐,我去看看海棠那丫头去哪里了,烧个水烧了半宿,也不知道区哪里偷懒了。” 鸢尾并不是个爱说话的,杜莹然坐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烟云状的窗纱隔住了她的视线,感受到了身上落下了一件披风,杜莹然望着鸢尾,鸢尾抿抿嘴说道:“靠近窗边,有风。” “听着外面的风声,可要下雨了?”少了一直在旁边说话的吴嬷嬷,房间里显得静悄悄,可以听到院子里的树木上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天阴沉沉的,许是要下雨。”鸢尾说道。 “小姐。”海棠笑盈盈推开了门,“饿了吧。”手上端着托盘,“喝点粥,等会我给你擦擦身子。” 杜莹然抬眼看了一眼海棠,平时海棠是不做这些活,都让鸢尾去做的,此时见着她眨眨眼,杜莹然心下明了,她是有话要说。 生病之后并没什么胃口,就算面前的青菜爽口,粥品美味杜莹然也有些用不下,勉强用了大半碗,便吃不下了。海棠清了清嗓子,对着鸢尾说道:“刚刚我已经吩咐烧水了,我来给小姐擦身子。你也去吃点东西。” 鸢尾听着了海棠的话,看着杜莹然,见着她点头之后才低声收拾好了碗筷应了一声,退出房去。这让杜莹然越发高看了鸢尾一眼,等到打发走了海棠,鸢尾是得用的。 “有什么要避开鸢尾告诉我的?”杜莹然说道。 海棠笑着说道:“刚刚我打听出来一桩大事,是和小姐有关的。”杜莹然注意到了海棠的称呼,私下里只有自己的海棠的时候,她都自称我,在有外人的时候才会自称奴婢。 海棠见着杜莹然不似平时那般的兴致,秀美一拧,嘴巴也嘟了起来,转念想到了杜莹然生着病,又笑了起来,“是小姐你的终身大事呢。” 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睁大,“是怎么回事,你说与我听。” 海棠脆生生应了,“还记得之前您跟着夫人礼佛吗?当时还遇着了孟府的夫人。” 海棠这样一说,杜莹然慢慢回想,果然有这件事情,眉头微微蹙起,“是孟府的少爷?” “是了。”海棠笑着拍拍手,“我打听到那天孟夫人礼佛见着小姐便心里欢喜,最为巧合的是还有大师保媒,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据说要定下了呢。我那天见着孟夫人便是极其可亲的人呢,” 杜莹然心中是惊涛骇浪,虽然长公主宜和公主提高的女性的地位,这个年代讲究的依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勉强一笑,难怪那日里下山再遇到了孟夫人,她的神情欢喜更是同自己亲昵。 “我父亲知道这件事情吗?”杜莹然沉稳下来,她要如同这个时代所有的女子一般盲婚哑嫁吗?心头有些迷茫。 海棠点点头,“说是已经写信了。孟府的那位公子,也是十分有才华。听说在书院里读书便是榜首,人也生得俊秀。”说到这里,海棠的脸颊微红。“等到杜老爷进了京,也就会定下了。” “你这丫头,打听得倒是详细。”海棠知道的太清楚,也知道得太多了,杜莹然说话带着些意有所指。 “小姐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海棠甜甜一笑,如此说道。   ☆、第3章 婚姻(一) 有大师保媒,全府上下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今日里海棠说的干脆,平常海棠也不常在外走动,哪里又得知了孟府公子的心性才学?杜莹然看了一眼海棠,轻轻说道:“我知道了,身上黏腻得紧,先替我擦身子。”从面上来看这位孟公子确实是为佳婿,甚至可以说自个儿高攀了,但是实际的内里也不清楚,倒不如等到了父亲进京之后再做盘算。 “我让小丫头端水,稍等。”海棠说道。 海棠指挥丫鬟倒水展开屏风,等到人离开了之后,手指灵巧解开了杜莹然白色中衣的系带,露出了其内粉色清水绽初荷的肚`兜,在齐府管家的是齐灼华的母亲,也就是杜莹然的舅母周氏,杜莹然作为侄女上,周氏对其比不上疼爱自个儿女儿的劲儿,却也不曾亏待了杜莹然。肚`兜下包裹住的胸`脯顶`翘,若是吃穿做得不好,也养不出这般的身子。 杜莹然感受微烫的巾子擦自己的身子,感觉并不大自在,等到海棠擦完了身子,便自个儿捻起了嫩杏色绣桃花肚`兜,系住了脖颈上的系带,“让我来。”海棠说道,捻起了两侧的带子,在背后系住,抿嘴一笑说道:“等会我和鸢尾说一声,姑娘的肚`兜当再做得大些了。” 杜莹然脸颊微红,没有想到自个儿被小丫头打趣了,在海棠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衣裳,杜莹然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舒服了,刚刚汗涔涔浑身都不自在。 在现代学过中医,知道烧虽然退了,但是若是吹了风还是会再生热,正逢着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这一日便呆在屋中。因为是风寒,带病去给人请安是一件不大适宜的事情,接下来三日的时间,杜莹然便呆在了院子中,并没有外出。杜莹然已经好了大半,就连舅妈周氏也并没有来看望自己,这让杜莹然有些窦疑,想着身上已经好了,便去拜会外祖母还有舅母。 屋外秋色正好,枝叶在微风中舒展纸条,透过半敞开的窗,见着屋外阳光正好。 合拢了手中的书本,见着了鸢尾手中拿着毽子,杜莹然身上穿着的是天青色舞服,上身对襟箭袖绣百合滚着金边儿,下身是同色的长裤。所有的舞服都是齐灼华送来的,记忆之中齐灼华样貌清丽,气质如同清泉凌冽,正适合这样的衣裳,而杜莹然带着软糯的甜美,穿上这一上梳着双髻便有些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童,不大合宜。府中其他人没有点破,因为齐灼华说了,想要和杜莹然穿一样的衣裳。众人体谅齐大小姐对杜莹然的友爱之情,舞蹈服装的颜色不适合杜莹然,都当做没看见,甚至还会违心夸一句好。 杜莹然当时看到了舞服之后就明白了齐灼华的心思,可叹原主看不破,一直拿齐灼华当做府中最亲近的所在。 毽子是杜莹然让鸢尾去找出来的,“去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丫头想要踢毽子。难得是个晴朗日子活动活动。”杜莹然笑着说道,一边活动手脚,今日里天气好,想着结结实实运动一会儿,再行洗漱,她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也合着该去外祖母那里走一遭了。 她所住的院子很好,舅母在这里也没有亏待她,阳光充足,院子里的香樟树一人不可抱,香樟是最防蚊虫的,树下摆放石凳石桌,最远离院门有一小块青灰色大理石镶嵌砌成状约摸五米半径径的大圆,远远看着如同盛开的花朵,这是齐灼华吩咐让人修筑给杜莹然,供她跳舞所用。为何建在这里,是因为原本的杜莹然实在不擅长跳舞,平衡感不好,跳起舞总是爱齐手齐脚,正是因为这样,才想着少让人看到,远离院门口。齐灼华的院子星辉苑也有这样一个练舞蹈的大圆,位置便是在院子中的正中了。 “你也会踢毽子?”杜莹然脸上带着笑容,虽然生病了脸颊消瘦了不少,却如同雨后初晴,看着心中舒服,这让吴嬷嬷心中欣慰,原本的杜莹然笑容似乎被薄纱笼罩着,眉宇带着清愁,现在则是一扫而光,让人见着她的笑容便忍不住面上也露出会心的微笑。 杜莹然面前的小丫头和鸢尾和海棠相比显得灰扑扑的,长得也平凡,一双眼睛像是黑亮的明珠,“奴婢在家中的时候踢过毽子。” 杜莹然带着两个丫头踢毽子的时候,齐府的侧门悄然打开,“小姐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会心的笑容,是舞乐院学习的大小姐齐灼华回府了。 “我的儿,你怎么回来了。”周氏拉着齐灼华的手,两人一齐进了正厅坐下,搬着两个太师椅,并排坐着,周氏上下打量着齐灼华,说道:“清减了,你身边的丫鬟怎么照顾你的。” “她很好。”齐灼华连忙说道,进入舞乐院学习的人可以带上一名婢女,齐灼华带过去的是沉默寡言的卷碧,也是齐灼华最重视的丫头。卷碧相当于是齐灼华从杜莹然手中夺来的。 齐灼华是重生之人,而卷碧上辈子是属于杜莹然的婢女。上辈子的杜莹然单纯,同齐灼华说过不少自己的事情,卷碧的事情便是从杜莹然口中知道的,杜莹然进京在京郊的乡村破庙捡到了卷碧,治好了卷碧之后,卷碧便跟在了杜莹然的身边。这一次齐灼华则是自己亲自去救了卷碧,卷碧跟在了齐灼华的身边。 卷碧果然是衷心之人,齐灼华十分满意。“准备万寿节的歌舞,忙碌了些,平日里胃口不太好。” 周氏叹了一口气,她不明白为什么齐灼华那么看中卷碧,甚至冷落了她给挑选的丫鬟。见着女儿如此说了,开口说道:“在学院读书不比在家中,要照顾好自己。” “我省的。”齐灼华笑语盈盈点头,“表妹生病了,我也一直没有回来看看,昨个听说她好了,正好得了空闲,便出来了,她现在身子如何了?” 周氏的面色立即就难看了,甚至轻轻哼了一声,“听大夫说好了些,我没去瞧。” 齐灼华不知道为杜莹然碍了母亲的眼,柔声问道:“娘,怎么了?我说起了表妹,你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快,她就是个闷嘴儿的葫芦,怎么惹您生气了?” “若是和以前一般不爱出声也就罢了,”周氏说道,忍不住叹一口气,孟府的芝兰玉树明明是她为自己的闺女准备的,“之前说带着你去礼佛,你偏生让我带着杜莹然去,生生坏了我的事情。” 说到这里,齐灼华心中瞬时明了,上辈子母亲带她去山上礼佛,目的是山中孟府夫人,靠着这次礼佛孟夫人对她满意,她嫁给了孟家公子孟舒志,孟舒志不负芝兰玉树之名,他容貌俊秀,胸有丘壑,少年时候文名颇盛,在科举之后明明可以做清贵翰林,却决然选择了外放,所有人都觉得他书生意气,定然管理不好那穷山恶水之地,结果三年的政绩斐然,让他在朝堂之中更上一个台阶,尚未到不惑之年,便做了户部尚书,步步高升。齐灼华想到了孟舒志心中还是有些酸涩,孟舒志再才华横溢她也要不起,孟舒志的心中一直只有她的表妹。夫妻两人之间相敬如宾。 齐灼华虽然是齐府的大小姐,在府中是千万宠爱,性情端庄,母亲千挑万选给她选了的夫婿,最后比不上杜莹然的。齐灼华无疑是嫉妒上辈子那个洒脱活泼的杜莹然的,未出嫁时候同父亲行医练就妙手神医,十三岁进京之后住进了齐府,杜莹然笑容可人,加上母亲早逝,外祖母不知不觉就偏向了杜莹然,杜莹然同邵丽公主成为莫逆之交,最后嫁给了将军莫宇轩,两人夫妻伉俪情深,传为佳话。杜莹然上辈子的名声很好,未出嫁前救过几个急症的病人,之后随着莫宇轩出征,在战场上随军军医,更是声名远扬。 齐灼华清楚的知道杜莹然的事情,她才越妒忌,齐灼华睫毛轻轻扇动,自从她重生之后,她才会刻意让杜莹然早早就进了齐府,被她拿捏在手中,不复曾经活泼甜美,也没有了卓越的医术。这样还不够,除了自己要嫁给莫宇轩,她也想让杜莹然试试自己上辈子的那种滋味。 因为没有外人,周氏屏退了她人,抱怨说道:“本来是留给你的,没有想到竟是让孟夫人相中了她。” 齐灼华浅笑着说道:“这是她的命数了。” 周氏叹了一口气,还被大师金口玉言说了的,自然是命数。她不知道这其中有女儿的手笔,“你也长大了,这次万寿节结束之后,娘亲帮你在京中相看。”周氏摸着女儿的发旋,说道。 齐灼华微微一笑,她要的只是外祖母那里的人选莫宇轩,“在不在京中,都很好。”垂头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一会儿面上便涨得通红,声如蚊蚋说道:“祖母上次和我说莫家……” “傻丫头。”周氏有些头疼,在她看来莫家并不是什么好的去处,见着女儿垂着头耳根是一片绯红,知道女儿对那莫家公子动了心思,苦口婆心说道,“在京中,有娘家给你做后盾,更有底气。要是在外地,你受了姑爷的委屈,哭都没有位置哭。” “娘。”齐灼华抬起了眼,目光闪闪,“女儿不会受委屈。”这辈子的良人是她亲自选中的,上辈子杜莹然同他传出佳话,这辈子她同他会更好。 “死心眼”周氏揉了揉眉心,婆婆的眼光他也是相信,只是想到要让自己捧在手心的明珠去西北边陲之地,心有不甘。 齐灼华笑着说道:“我去拜会祖母,然后去见见莹然。母亲您也别同莹然置气,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府中,怪可怜的。”在她看来,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居然还被你这一个小丫头教训了。”周氏说道,“等会你去就成了。”   ☆、第4章 婚姻(二) 兰亭苑里第一个知道大小姐回来的便是海棠了,等到兴匆匆推开门便见着杜莹然带着小丫头踢毽子,杜莹然脸上笑容灿烂几乎让人晃花了眼。 海棠来了,鸢尾原本面上勾起来的浅笑也止住了,停止了踢毽子。杜莹然没有注意到海棠,对着鸢尾笑盈盈说道:“还是我踢得好,服输了吧。” “小姐。”海棠的声音传来,杜莹然挑挑眉,原来是海棠来了,面上虽然仍然带着笑,但是嘴唇的弧度微平,眼底也没有了笑意,此时转过身来,“你回来了。” 海棠首先让其他丫头都散了,然后皱着眉头说道,“小姐,你怎么在踢毽子。刚刚奴婢打听出来消息,大小姐回来了,就算是想活动身体,也应当是跳舞啊。要知道大小姐是会检查你跳得如何的。” 杜莹然歪了歪头,说道:“姐姐回来了,挺好。”一边走一边对鸢尾说道:“水也差不多烧好了,等会你服侍我洗漱。” 鸢尾低低应了一声。 “小姐。”海棠跺了跺脚,“大小姐可是要考校你的,奴婢都为你着急呢。” 杜莹然的脚步不停,这一点也是齐灼华的手段了,明知道原主协调性不好,偏生每次回来都要盯着她跳舞,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半精力都分在了十分不擅长的舞蹈上,其他的事情自然做得不好,女红读书都是平平。 “我病才刚好。”杜莹然轻飘飘地说道,“姐姐会体谅我的。海棠,你跑来跑去也累着了,去厨房喝杯水歇息下,等我洗漱完了,去拜会外祖母。” “怎么不去见大小姐?”海棠的眼睛一转,这是齐灼华吩咐她的,如果说杜莹然要去外祖母那里请安,能拦着便拦着,若是不能拦着,以免扰的外祖母心烦。“小姐难道不希望大小姐回来?” “海棠你呀糊涂了。”杜莹然看着海棠,此时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海棠,“我身子好了,怎能不去外祖母那里请安?只是略坐一坐,不会扰了外祖母的清净的。”杜莹然说道,原本的海棠就是用会打搅老祖宗的休息这个理由,让原主少去请安。 杜莹然一番话已经把海棠尚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海棠的眼睛几乎瞪圆了,似乎这一病,小姐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此时烧水的丫鬟鱼贯而出,见着杜莹然蹲了一个福礼,杜莹然单手拉着鸢尾的手臂闪进了屋子,阖上了红木门,把海棠留在了门外。 海棠见到杜莹然的动作更是愣在了原地,总觉得小姐的表现和平时不大一样,想了想提着裙摆又出了大门,刚刚和杜莹然踢毽子的灰扑扑的小丫鬟看着海棠的背影,继而又埋着头扫地。 屋内杜莹然面上勾起了笑容,尤其是看到了鸢尾吃惊的表情,杜莹然的眼眸越发弯起,拍了拍鸢尾的脸颊,单手已经开始解开花开半夏半臂系带,鸢尾连忙到了浴桶边用手肘内弯试水温。 “小姐已经好了。”鸢尾说道。 “恩。”杜莹然应了一声,在鸢尾的服侍之下褪了衣衫,整个人浸入到了热水之中,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鸢尾的双手在杜莹然的乌发之中穿梭,她的手不轻不重,杜莹然微眯着眼。病了这几天,因为杜莹然刻意多吃了,身子并没有消瘦,她现在这句面容活泼看上去就喜庆,若是生得更丰腴一些会越发讨长辈喜欢。 穿上中衣之后,杜莹然自个儿挑了衣裳,嫩杏色绣红梅的上儒,下身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腰间是五福络子配蝴蝶玉佩压衣裙,乌黑的头发绾成双丫髻,缀着珍珠的枚红色发带垂在耳后,增添了活泼的气息。考虑到风寒刚好,这会儿起了风,披上了织锦镶毛斗篷,杜莹然推开了大门。 吴嬷嬷正从西侧厢房出来,见着杜莹然,也是笑着说:“这样好,小姐原本就应当多同老夫人亲近,这身很好。”火红的斗篷滚着毛边,杜莹然笑起来又是甜美可人,颇为相称,让人见着就心中柔软。 海棠此时也从齐灼华那里回来了,面上的笑容一僵,原本自己受了齐灼华大小姐的吩咐一直暗中阻拦小姐同老夫人亲近,为此吴嬷嬷一直不喜欢她。 “走吧。”杜莹然顺着青石板小道缓缓行着,第一次走出她所居住的小院。一边行着,一边打量整个齐府的格局,远处有假山流水,花园正中流水间的有开阔的水榭,起了薄雾的清晨,在水榭中奏乐舞蹈,实则是享受之极。 齐府很大,等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就有婆子笑着迎过来,“二小姐来的巧,老夫人正在里头同大小姐说话。” 老祖宗的院子开阔,郁郁苍苍的松柏,笔直挺拔。小小花圃种着寿菊,此时正羞涩打着朵儿,空气中是菊花特有的淡香味道。 杜莹然进入到了屋内,就有女子迎了过来,女子长发垂肩,用一根天青色的发带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流苏,随着她走路微微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一袭水蓝色纱裙逶迤,手挽乳云软纱,腰间一同色腰带,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容貌清丽,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观之亲切,表情温暖,若是仔细观其眼眸便会发觉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齐灼华生得貌美,亲眼见着的时候杜莹然眼睛一亮,如果要是齐灼华不害自个儿,同她好好相处,那该多好,同这样生得玲珑剔透的美人相处,心情便会舒畅。要知道她在现代,就极其喜欢看俊男美女,尤其是见着眼前的齐灼华,纯天然不加工,十分喜欢齐灼华的皮相。 “妹妹,你来了。”齐灼华笑拉着杜莹然的手,见着杜莹然的打扮也是比往日里活泼,“刚刚我给老祖宗跳了一段儿舞,可惜你没见着。” 齐灼华的手手软纤细,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看着齐灼华的面色红润,一双水眸几乎要滴出水来,确实是运动之后的样子。齐灼华也看着杜莹然的打扮,她知道她这妹妹生得讨喜,今日里这般打扮就更让人眼前一亮,再瞧瞧老夫人,果然眼睛微微一亮。齐灼华的面色不变,尤其想到了杜莹然要嫁给孟家的芝兰玉树,嘴唇的弧度越发翘起。要知道这孟家公子,无一处不妥,凭着杜莹然的身份,是高嫁了。 “那真是可惜,我最喜欢看姐姐跳舞,可惜我性子驽钝,怎么也跳不好,心里羡慕姐姐呢。”杜莹然浅笑着说道,她不同于原主,她喜欢跳舞,也喜欢看人跳舞。按照记忆之中齐灼华舞姿动人,高昂着头颈,如同骄傲的白天鹅一般,最适合跳雀之灵一般的独舞,没有亲眼见着,确实可惜。 “等会我再跳给你看。”齐灼华笑着说道,“我还要检查你的功课,看我不在府中,你有没有偷懒。” “好姐姐饶了我吧。”杜莹然也笑了,“我就是叶公好龙,喜欢看你跳舞,我自个儿跳是跳得不成。” “我还给你准备了新的舞服,等会咱们一块儿跳。”齐灼华说道, 此时两人也到了老夫人面前,杜莹然盈盈而拜,坐在最上方的老夫人目光灼灼,面色严肃,唯有一双眼眸透露出些柔软,是个面慈心软的老太太,因为有头疼的毛病,眉心这块儿带着捏过的红色,头上佩戴青褐色抹额,是出自齐灼华的手笔。 “你身子可好了?”老夫人见着杜莹然的打扮招了招手,手上的动作一顿,想到了外孙女性子怯懦不大与她亲近,谁料到杜莹然提着裙摆偎在老夫人的怀中,“老祖宗疼我,我身上大好了,才出来的。” 老夫人近距离看杜莹然,这丫头的笑容既具有感染力,捏了捏她的脸颊,“瘦了。” “老祖宗只怕把我养成一只小猪罗,才会觉得我恰恰好。”杜莹然笑着说道。 因为杜莹然脱口而出的话,整个正厅里的人都笑了,齐灼华挑挑眉,没有料到杜莹然大病一场像是懂事了,知道要傍着老祖宗了,只是这时候再讨好老祖宗,已经是迟了。 “正好你这丫头来了,跟我进内间。我有些话要同你说。”老祖宗说道。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姐姐的面?”杜莹然拉着老祖宗的衣裳,仰着头。 老祖宗看着杜莹然的样子,一颗心都要化了,原本杜莹然的母亲在闺阁之中便是她偏疼的女儿,可惜先前杜莹然与她不大亲近。“是关于你的大事。” 杜莹然垂下头,声如蚊蚋,“外祖母。” 齐灼华连眼眸里那点淡漠此时也是完全融化,“莹然,等会祖母谈完了记得来找我,还要切磋舞艺呢。”不等着杜莹然回答,已经蹲下福礼同祖母告辞。   ☆、第5章 婚姻(三) 有丫鬟打帘子,杜莹然跟着外祖母进入到了屋内。屋内并无燃香,只是淡淡熏衣的香气,丫鬟合拢了窗扉,柔柔的暖阳透过薄纱在房间洒下一室的温暖。 老夫人仔细看着杜莹然的眉眼,说道:“你呀,也长大了,再有两个月便是要及笄了。你父亲同我说过,你及笄的簪子用你先前母亲的那一只。” “我还没有见过那只簪子。是吴嬷嬷替我保管吗?”杜莹然仰头问道,看着老夫人的严肃面貌在这样的阳光下眉目柔和,“我爹爹寄信过来了?” “确实是在吴嬷嬷的手中保管。”老夫人看着杜莹然,说道:“前两天送来的信,还有一封你的信。等会你再看。” 杜莹然点点头,接过了老夫人手中的信封,上面苍劲有力的大字,正是父亲的字样。 “既然及笄了,也轮到了你的亲事。”老夫人说道,“原本我想着的是……谁知道你竟是又有一番机遇。” 莫家就是她原本应当有的归属,而现在成了孟家的公子,杜莹然垂头轻轻地说道:“那是什么人家?”她的声音又小又轻,仿佛如同阳光下的浮尘,在空中升腾,忽上忽下,带着飘渺的意味。 “孟家的芝兰玉树,没有想到竟是和你有些缘分。切莫害羞,毕竟是涉及到你的终身大事,你父亲又不在身边,少不得由我这个长辈同你说说孟家的事情。”杜莹然不会害羞,只是垂着头微微颔首,老夫人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口中娓娓道来孟府的事情。首先说起了孟府的老太爷孟宪潜,曾为瑞和帝帝师,景和帝为太子时候又做了太子太傅,两任帝王的帝师,可以说是在整个大雍朝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自景和帝即位之后,便辞去太子太傅一位,闲赋在家。在三年前亡故,孟舒志的亲事也因此耽搁了下来。“都说孟家的孟舒志是在孟老太爷的教导下长成的,在书院里颇具才名。因为守孝,便耽搁了。你先前甚少参加那些花会,一直在闺阁之中,可能听这些就不大多。” 甚少外出,这也同样是齐灼华的功劳了,杜莹然想着孟家公子按照老夫人话语里的意思,竟是十分优秀。家境好,京中留着的只有大房家境也也简单,那孟府的夫人性子也是爽利,孟家公子更是芝兰玉树,“那怎会与我结下缘法?按照老祖宗说的,那可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所以是你的缘法了。”这件事情就连老夫人也是没有预料到的,当初是媳妇周氏看中了孟家这位,谁知道最后竟是杜莹然拔了筹,说是孟夫人见着杜莹然好生养,更有大师的批语,“不要想太多,这件事情我也同你父亲说了,他信中说还有几日便要过来,到时候再商议这件事情。” 一直强调是自己的缘法,还有海棠早早便知道了关于孟家公子的事情,杜莹然只觉得这位夫婿来的蹊跷,此时也不点破,抿抿唇说道:“外祖母的眼光定然是好的。都说外祖母是脂粉里的将军呢” 老夫人笑着说道:“病了一场,小嘴像是抹了蜜一般甜。” 杜莹然浅笑着说道:“病了之后,确实有很多想法同之前不一样。” 老夫人诧异地看了杜莹然一眼,而后说道:“那也很好。好了,灼华这丫头还等着你,快去吧。” 杜莹然告退了之后,老夫人见不到了杜莹然的身影,长长一声叹息,孟府好,但是着实门楣太高,如果孟府的夫人相中了齐灼华这丫头,两家也算是般配,可是杜莹然这丫头父亲现在不过是白身,而且原本是媳妇周氏要挑给齐灼华的。这几天杜莹然这丫头病了,周氏没有去看望,老夫人也看在眼里,她也无法开口指责周氏什么,只能希望周氏自己想通,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莫家,能否让周氏满意。 伍嬷嬷上前给老夫人捏揉着头部,“主子何必有心,既然老天给了这样的缘法,说明正合适。孟家老夫人也并不是个踩低捧高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夫人拍了拍伍嬷嬷的手背,“我就是放不下这个心。不光是孟家,还有莫家。” 伍嬷嬷说道:“莫家也是好的,先同夫人说一声。” “恩。”老夫人应了一声,在伍嬷嬷按摩的手法下,闭上了眼睛。 杜莹然轻快地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再次踏上了曲折的小道,仰望着天,原本有太阳此时已经躲到了厚重的云彩之后,原本的微风习习也渐渐凌冽起来,可以听到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不多时就到了星辉苑,也就是齐灼华的院子。齐灼华正穿着一套湖蓝色的舞服,衣袂飘飘更衬得她肌肤如玉。 “你可算来了。”齐灼华笑着上前,拉住了杜莹然的手,“我给你跳舞。” “好。”杜莹然也不推辞。 齐灼华举手抬足,回眸凝视,是说不出来的柔情如水,风鼓得大袖衫猎猎作响,如同仙子。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杜莹然可以肯定齐灼华在舞蹈上下足了精力,她的舞蹈动人心弦。 一曲完毕,“真好看。”杜莹然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姐姐的舞姿越发动人。” “来看看我替你准备的舞服,你可喜欢?”齐灼华笑着拍拍手身后的丫鬟,捧着朱漆描金盘,上面叠放与她身上同色的衣裳。齐灼华伸手抖开着见舞蹈服,很美的料子,杜莹然上前伸手用手指捻起了布料,柔软如同流水一般,“这可是烟雨纱的料子,十分难得。”齐灼华笑着说道,然后对着杜莹然眨眨眼,“和以前一样你一套我一套。” “很漂亮。”杜莹然说道。美则美矣,若是杜莹然穿上这套舞服恐怕无法表现如水的气质,她适合的颜色是暖色如同嫩杏色嫩粉色或者热情的大红,而不是像这样的湖蓝色。齐灼华送给她的舞蹈服几乎全是冷色调,齐灼华很合适,却并不适合她。“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杜莹然笑着让海棠收下。 海棠脆生生地说道:“大小姐对小姐真好。” “我就这样一个妹妹,就算是有亲生的妹妹也比不过。”齐灼华说道,捏了捏杜莹然的脸颊,“我不同你家小姐亲近,还同谁亲近?” 原本的杜莹然看不破也就是因为齐灼华暖人心的温言细语了,她可以想象到在齐府之中孤苦伶仃的小可怜有齐灼华的亲近,自然亦步亦趋跟在齐灼华的身后,“姐姐对我好,我知晓。” “那你快快换了衣裳,让我检查你的功课。”齐灼华笑着说道,“这么漂亮的舞服,得有人穿着它跳舞才是。最近有没有偷懒?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持之以恒,可不许用什么理由偷懒。先前我发着烧,师傅也让我跳舞呢。” 言下之意是杜莹然的身体已经好了,又有什么理由能够推辞。 杜莹然到屋内,齐灼华的闺房带着丹桂的芬芳,无一不精致,最难得是书桌边的大书柜里,放置的书本要比杜莹然所得的,多得多。杜莹然并没有碰触那些书本,等到丫鬟们合拢了门,准备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刚刚放在袖笼里的书信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海棠已经先一步拾起了信件,“杜老爷的信件?” 杜莹然从海棠的手中抽出了信,把信递给了鸢尾,“替我收好,先去拜会姐姐,等会回屋里再看。” 海棠咬着下嘴唇,刚刚杜莹然的动作让她有些不悦,“也不知道杜老爷说了什么。” 往日里的信件都没有避开海棠,此次杜莹然咬着下唇垂头刻意做出羞涩的样子,说道:“这信,我得一个人看。” 海棠笑着说道:“小姐还害羞了不成,到时候一块儿看,奴婢也好帮你参考。” 杜莹然跺了跺脚,“不要,鸢尾,你把信收好,除了我,谁也不给看。” 鸢尾听到杜莹然的话,自然收好了信件,海棠抿抿唇,上前默默给杜莹然换了衣裳,不再多言。 等到换好了衣服,见着杜莹然在原地活动手脚,海棠颦眉,语气就带着些不耐了,“大小姐还在外等着,小姐你在耽搁什么?” 杜莹然眉头一拧,海棠抬头见着了杜莹然的目光灼灼吓了一跳,心中竟是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说:“大小姐在外等着。”语气同刚刚相比软糯了不少。 杜莹然垂首,不去理会海棠,若是不活动开了手脚,如何舞蹈?更有外面起了风,要热身一面再生了病。 过了一阵,齐灼华在外扬声道:“妹妹莫不是在想着怎么偷懒?” 杜莹然正推开门,穿着湖蓝色的舞蹈服,说道:“既然姐姐有命,小妹怎敢不从。” 湖蓝色并不太适合杜莹然,只是站在台阶上迎风而立,竟是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齐灼华心中有那么一点儿小难受。   ☆、第6章 婚姻(四) 杜莹然先做了几个热身的起舞式,接着按照记忆缓慢跳起来舞蹈,刚开始的动作笨拙,让齐灼华面上露出了笑,跳过一番之后,之后的动作渐渐流畅,到最后,竟是比先前跳舞强上许多,最为难得的是,舞蹈的意境在这样的起风的秋季,带了些如雾的清愁。 齐灼华瞳孔微缩,杜莹然的动作虽然不那么协调,舞蹈的意境已经出来了,看了海棠一眼,见着海棠也瞪大了眼睛,齐灼华垂头不语,等到杜莹然跳完了,齐灼华对着她笑道:“跳得很好,进步很大。” 杜莹然浅笑着说道:“偷懒了几日还能等到姐姐这样的评价,我真真是满足了,总算是堪堪摸到了门槛。”在现代叶蓁蓁业余的爱好便是古典舞,原主协调能力虽然不好,但是基本功扎实,身子柔软。刚刚跳舞的时候先对着记忆找感觉,之后第二遍第三遍便舞姿优雅,舞蹈流畅了。 “看来你这偷懒还偷懒出来了心得,”齐灼华说道,“你的病刚好,今个儿不教你新动作了,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复习便是。” 杜莹然看了齐灼华一眼,心中觉得好笑,刚看着自己跳得好些,便不教自个儿跳舞了,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显,点头应了一声,对着鸢尾招招手,鸢尾便上前给她披上了斗篷。 “我同你说说话。”齐灼华拉着杜莹然的手,因为刚刚的舞蹈,柔软的手带着温热,杜莹然有一双很美的手,齐灼华拉着杜莹然的手想着,想到这双手不会针灸不会推拿不会开药方,嘴唇微微翘起。 到了屋内,屏退了下人,齐灼华说道:“刚刚祖母同你说了什么?”面上带着揶揄,“是不是你的终身大事?” “姐。”杜莹然在刚刚齐灼华拉着她的手的时候,便料到齐灼华要同她说这件事,此时依旧是做羞涩状垂头。 齐灼华轻轻推了杜莹然一把,“在我面前还害羞什么。”眼睛越发明亮。 “外祖母同我说起了孟家公子。”杜莹然轻轻说道,偷偷瞥一眼齐灼华的表情。 “这人我知晓。”齐灼华笑着拍拍手,“门楣很好,孟家已故的老爷是两代帝师,孟舒志才华横溢,同时书院里有名的榜首,听说性情儒雅坚毅,恭喜妹妹了。最最难得的是,我曾见过孟家夫人,是再和气不过的了。” 齐灼华一点儿也不意外杜莹然的未来夫婿,甚至不用思考就想起了对应的孟家公子是谁,还有就是面上的笑容,杜莹然想,这位孟家公子,就是齐灼华做得媒了。此时故作担忧说道:“外祖母也是这般同我说,只是那般的人家,我……怎般配的上?两代帝师,孟公子又是前程远大的,只等着明年的春闱高中了。” “快别这样说。”齐灼华拍了拍杜莹然的手背,这个动作让杜莹然心中觉察有些违和感,长辈是最爱这样做的,吴嬷嬷、外祖母都喜欢这般拍她的手背,还有摸她的头发,杜莹然猜想,莫不是齐灼华也是穿越之人,穿越之前曾是垂垂老者?随即一想也是不对,如果同时穿越之人,为何要为难她。眼睛眯起,重生两字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如果这样便解释的通,或许上辈子的齐灼华过得很不如意,知道自己重生了之后,才会对杜莹然下绊。那么孟家公子,不知道在上辈子齐灼华的世界,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杜莹然走神的功夫,齐灼华继续说道,“妹妹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正说明孟府的夫人眼光好,一眼就挑中了妹妹,是妹妹的缘分,我想,姑父要是知道了,定然也是欢喜。” 杜莹然垂头不说话。 齐灼华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上前拉着杜莹然的手,因为刚刚捧着茶盏,指尖残留着滚烫的温度,“我记得舞乐院里就有孟家的妹妹,就叫做……”此时齐灼华目光落在前方,眼神带着飘忽,表情有些奇异,杜莹然忍不住一直看着齐灼华,听着她说道:“我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记得性子活泼和善。”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杜莹然说道,“我,心中总是有些担心。”齐灼华回过神,杜莹然垂头再次做羞涩状。 “等到我下次帮你打听一番。”齐灼华说道,“咱们女儿家也要学习宜和公主那般,轮到自己的婚事可不能生怯,我知道妹妹你性子内敛,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杜莹然浅笑,露出面上的两点梨涡,垂首道:“我知晓姐姐对我最好,老祖宗的目光我信得过,若是姐姐再帮我打探一番,便是最好不过了。” 齐灼华悠悠然道:“是啊,我也指望老祖宗的目光呢。妹妹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的可还没有音信。” 杜莹然打趣说道:“姐姐这般优秀,还担心什么不成?就等着姐夫来娶你就是。” 两人笑笑闹闹说了一阵话。等到从齐灼华的院子里出来,杜莹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走吧。”对着等候在外面的海棠和鸢尾如此说道。 回到了房间,杜莹然换下衣裳,从鸢尾那里拿到了信,坐在窗边的书桌边手旁是清茶寥寥雾气,杜莹然仔细品味书信里的措辞。当年在现代写这本书的时候,杜父就融合了亡父的一部分特质,此时见着书信里的关切之语,杜莹然忍不住落泪,泪水落在了信笺上,荒谬用手绢在泪水浸润了墨迹之前擦掉,信笺上的字样到底有些花了。 吴嬷嬷见着杜莹然,看看小姐面上是说不出的寂寥,想来清亮的眼眸也蒙上了雾气,连忙上前搂住了杜莹然问道:“好端端地怎么落了泪水。”伸手给杜莹然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我想爹爹了。”杜莹然双臂环住了吴嬷嬷的腰身,如此说道。她的父亲死于她十八岁那年,死于车祸,母亲早早改嫁,是父亲拉扯她长大的。想到了曾经的故事,杜莹然的泪水越发汹涌。 吴嬷嬷爱怜地摸了摸杜莹然的脑袋,“小姐,老爷很快就进京了,若是你想他了,等到时候求老夫人恩典,和父亲住一阵就是。” “恩。”杜莹然点点头,吴嬷嬷提醒了她,她既然不是那个可怜兮兮被齐灼华暗算了的杜莹然,为何不等到父亲进京之后搬出去住?这样一想,杜莹然心中已经有了决算,等到父亲进京之后,便央求父亲留下。 “都是大姑娘了,还花着脸。”吴嬷嬷说道,“今日子老夫人同你说了什么?” “说起了孟家公子的事情。”杜莹然说道,“外祖母同我说了孟家的事情。” “老祖宗既然说是好的,应当就是好的。等到老爷进京了,再帮你做决断。”吴嬷嬷说道,“可惜嬷嬷不能帮你什么。” “嬷嬷能够一直陪着我,就是最大的帮忙了。”杜莹然说道。 吴嬷嬷摸了摸杜莹然的头,等到杜莹然的情绪缓和了之后,说道:“老夫人怎么说起孟家公子的?你仔细同嬷嬷说说看。” 不同于在齐灼华那里的试探,杜莹然仔仔细细说了老夫人的话语,然后对着吴嬷嬷说道:“嬷嬷怎么看?” 吴嬷嬷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本奴婢奇怪为何小姐生病的这段日子里,夫人不曾来看望,听到你所说的,我便不奇怪了。” “这是为何?”杜莹然奇道,接着又说道:“嬷嬷且让我仔细想想。”整理自己脑海之中舅母对自己的态度,还有这几天的冰冷,再想想看外祖母的话,杜莹然恍然道:“这位孟公子,是替齐灼华准备的。”她的语气肯定。 “是的。”吴嬷嬷说道,叹一口气,“如果这样,这位孟公子定然是经过夫人的精挑细选,这样被姑娘截了胡。”吴嬷嬷摇摇头,低声说道:“夫人心中不舒坦,也是自然。” 杜莹然想通了这位孟公子原本是齐灼华的夫婿,之前不明白的地方豁然开朗,齐灼华上辈子和夫婿不和,所以艳羡原本的杜莹然的好运,如果她没有猜错,接下来齐灼华也会订婚,订婚的对象就是原本属于杜莹然的夫婿,莫家公子。 “嬷嬷不用担心。”杜莹然此时反而安慰起来了吴嬷嬷,“无非是舅妈心中不大爽快罢了,又不是我主动破坏了齐灼华同孟公子的好事。等到齐灼华的好事近了,她便会忘记我这边了。再说了,孟家公子既然也入了舅妈的眼,就更说明是个好人选了。” 吴嬷嬷沉默半晌,说道:“希望是如此。”接着狐疑道:“怎么小姐喊大小姐的名字?” 杜莹然弯了弯眉眼,“没什么。”含糊而过了这个问题。 杜莹然收拾手中的书信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吴嬷嬷说道:“小姐亲近大小姐,其乐融融府中有了伴,看上去好像是好的,只是奴婢有时候仍是觉得心中不妥。” 杜莹然没有料到嬷嬷此时会说话,手中的动作一顿,把书信收拾到锦盒之中,浅淡说道:“说这些,怪没意思,她要及笄,我也没多少日子就要及笄了。” 吴嬷嬷瞅了杜莹然一眼,轻轻道:“可不是。” 杜莹然浅笑,看上去姐妹两人其乐融融,可是齐灼华养得原主唯唯诺诺,一心扑在自己不擅长的舞蹈上,齐灼华的用心让人细思则恐。   ☆、第7章 出府(一) 很快就是万寿节,舞乐院负责给圣上万寿献乐献曲,齐灼华是统筹策划之人,故而一大清早在府中用过了之后,便准备登车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拉着杜莹然,在众人面前表现她对杜莹然的关心,“我下次回来,可就是我的及笄礼了。你可不要再生病了,瞧着一次,下巴都尖了。” “恩。”杜莹然点点头,齐灼华含笑松开了杜莹然的手,又拉着母亲周氏的手,齐灼华刚刚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在面对杜莹然的时候,神色也变得淡淡的。这一点杜莹然也注意到了,验证了杜莹然昨日里的想法,孟舒志是舅妈留给齐灼华的,舅妈以为杜莹然截了胡,所以在面对杜莹然的时候神情便不太好,齐灼华也明白这个道理,在她看来母亲这一点无需多过于操心,因为那孟舒志并不是适合大婚的人选。 “娘。”齐灼华拉着母亲的手,“您别心里过意不去了,相信祖母。” 周氏勉强一笑,“你这丫头,就是太心善。” 心善?齐灼华扯了扯嘴角,若是她真的心善也不会暗中百般算计杜莹然了,想到这里,齐灼华的眼中是淡淡的嘲讽,只是低垂着头,母亲周氏并没有看到。“我同妹妹要好,她一个人在京中,我也没有陪着她身边,她心中定然是苦闷的很,要知道表妹原本性子就敏感。” “不会为难你妹妹。”周氏昨日里经过齐灼华的规劝,心中只有浅浅心结,此时女儿临行前又特地交代,周氏叹一口气,应了齐灼华。 齐灼华最后来到了哥哥的面前,杜莹然这些日子也第一次见着了齐灼华的兄长,齐灼华同她的兄长站在一块儿,让人眼前一亮,不由得赞叹齐府的人生得好样貌,齐灼华容貌脱俗气质清丽,而齐煊华星眸剑目,一双剑眉眉飞入鬓看上去英姿勃勃,最为难得是气质沉稳。 “哥哥。” 齐灼华笑颜如花,齐煊华也是眉头舒展,面上呷着一抹笑容,拍了拍妹妹的头,说道:“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在家中,这段时间舞乐院又是人多嘈杂。卷碧好好照看你家小姐。” 卷碧应声诺诺。 齐煊华不同于母亲周氏,对于卷碧这样沉默寡言带着腿脚功夫的丫鬟十分看好。 齐灼华登车离开,而杜莹然去舅妈那里请安,屋内瑞兽点着的淡香寂寂寥寥,打着圈儿上浮到空中,坐在堂中的下首处,鼻尖嗅到的都是熏香的气息。 杜莹然今日里过来的目的是想要出府,这个世界的繁华是她想象出来,指尖在键盘上敲打创造出来的世界,她想要亲眼看一看这盛世繁华,但是面对舅妈,她则是羞涩低下头,声如蚊蚋,“姐姐也要及笄了,我想,出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礼品,好送给她。” 提到了齐灼华,周氏的目光柔和,“你也有心了。” “姐姐素来对我很好。”杜莹然接着说道,低垂着头,为自己的惺惺作态翻了个白眼。 周氏见着杜莹然的样子,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是亲眼见过那孟家的芝兰玉树,真真是一表人才,才名在外,如同杜莹然这般,没有好的家世,性子也是唯唯诺诺,如何就入了孟家夫人的眼?“去同老夫人说一声,让她老人家放宽心,你自领了牌子出去便是。” 杜莹然得到了周氏的首肯,便去了老夫人那里。 “这一病,精神气倒是养了起来。”老夫人笑着说道,杜莹然今日里的打扮她也是十分喜欢,年纪大了的人,喜欢的是暖色调,还有杜莹然这般讨喜的小脸。 杜莹然选择讨好老夫人,在周氏面前怯怯。是因为就算是有了齐灼华的开导,周氏恐怕今日里面对自己也有心结,便索性学了原本的杜莹然,做羞涩样子。 “舅妈同意让我出门,”杜莹然仰着脸,笑着说道:“我想要好好看一番,能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送给姐姐。” “这样好。”老夫人微微颔首,“自从宜和公主之后,女儿家也不必过于拘泥,原本你就太内向,此番外出逛也是好事。” 杜莹然眨眨眼,并不说话,面上的酒窝浮现,看上去娇俏可爱,让老夫人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好了,等会出门就是了。” 杜莹然脚步轻快带着鸢尾和海棠两人回到了屋子,海棠笑着说道:“小姐准备给大小姐选什么礼物?还用特地去街上。奴婢好好帮小姐踅摸一番。” 杜莹然看了一眼海棠,这一次她可不预备带着海棠出去,说道:“我和鸢尾去就好。”沉思一番说道,“上次踢毽子的那个小丫头,也带上。”杜莹然这几天主意一下那个小丫头,发现她头脑灵活手脚也灵活,样貌瘦瘦小小又不起眼,若是收用了她,留在身边打探消息也是好的,鸢尾虽然好,但是太过于沉默。 海棠表情错愕,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哪个不希望在外走动一番,在外活动的都是采买丫鬟罢了,“那我和小姐去吧,那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在外冲撞了贵人可不了得。” “还有鸢尾。屋子里还是需要大丫鬟坐镇的,若不然都走了,岂不是闹翻了天?”杜莹然说道,“你本就是老夫人赏给我的,也能拿捏住这些小丫头,鸢尾恐怕镇不住这些小丫头。”末了又补充一句,“就这般吧。” 海棠听到这话,顿时嘴巴撅起来,心中十分不乐意,“小姐,你病了之后,感觉你更亲近鸢尾,而不是亲近奴婢了。” 鸢尾听着这话,心弦一颤,垂头不言不语,杜莹然面上的笑容越发甜美,上前捏了捏海棠的脸颊,说道:“哪里来得那么大的醋味。原来竟是这里。” 海棠听着杜莹然满口胡话,就是没有正形,眉头一拧,语气也带着不耐,“小姐。”这两字不像是撒娇,更像是威胁了。 “海棠,你还想犯上不成?”吴嬷嬷正进来,便看到了海棠的表情,当即拉长了脸,说道,“小姐让你留下来看屋子,你留下便是。” 海棠对吴嬷嬷还是心中有些发憷,咬着下嘴唇,就见着杜莹然已经转过身子,脚步轻快,“我这也是为你好啊,海棠,这府中我信任你才让你留下。”听着像是出自真心,只是海棠只觉得像是有一抹嘲讽的味道,见着吴嬷嬷表情严厉,海棠最终只是说道:“小姐,奴婢会好生待在院子里了。” 杜莹然迎着阳光,微微仰着头,今日里阳光正好,空气清新远不是后世里的雾霾天气可比拟。 吴嬷嬷上前一步,此时杜莹然表情已经柔和下来,对着吴嬷嬷粲然一笑,“我这就出去了。” “小姐这样很好。”吴嬷嬷说道,吴嬷嬷的眉目柔和,“多出去看看。” 杜莹然含笑点头,此时鸢尾已经带着那个小丫头过来,那小丫头叫做剑兰。 现代的繁华和古代的繁华相似而相悖,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宽广,马蹄踏在青石板街道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杜莹然撩起门帘,打量热闹的商铺,路上的行人步伐匆匆,同现代面色疏离相比,这个年代的人们面上带着几分亲近。街上随处可以见衣着靓丽的女子结伴而行,衣袂飘飘,煞是好看。她心下为原本的杜莹然可惜,这般的盛世繁华,竟是选择蜗居在齐府。 搭着鸢尾的手腕,杜莹然下了马车,打量周围的环境,此时她正位于满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东街,有华贵的酒楼亭角雕刻仙鹤或是垂首,或者展翅,或者单脚而立,远远瞧着仙鹤便觉得有趣,再看着门客广进,招牌是大大的仙客居三个大字,杜莹然约定了下午的时候,让车夫再来接她。 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之后,杜莹然感觉自己同齐府的联系淡了不少,面上带了些跃跃欲试。 信步走在大街上,杜莹然进入了一家首饰店,选了一支鎏金落梅簪准备送给齐灼华,同时给自个儿买了一块儿双鱼玉佩,在心中想着配上宝蓝色的络子,便可以送给父亲了。 “这块儿玉佩十分有趣,我看看可好?”杜莹然耳畔响起女子甜美的声音,抬眼望去,杜莹然见着眼前的姑娘,身形消瘦,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腰间一同色腰带,将腰部盈盈系住。衣衫绣有小朵的淡粉色小花。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唇色浅淡,就杜莹然所见眼前的姑娘是一个美人,尤其是眉眼之间浅淡的清愁让人忍不住心升怜惜。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容貌秀丽却及不上眼前的女子。 杜莹然便把手中的玉佩递给了那名女子,见着那女子把玩手中的双鱼玉佩,眉眼之中是说不出的欢喜,“十分有趣,若是给表哥……”说到这里,女子的面颊涨红,眼眸潋滟似是秋水,像是有些害羞一般。 “小姐送少爷什么,少爷都会欢喜。”其中一名丫鬟笑着说道。“少爷明年就要下场,小姐不如选块寓意好的玉佩,送给少爷。” 女子轻轻应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发鬓,低声说道:“表哥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 “怎么会?”那丫鬟笑着说道,“少爷要下场考试,送块寓意好的玉佩,夫人也会高兴的。” 那女子眼中的光彩越发璀璨,接着把手中的玉佩递给了杜莹然。 杜莹然付之一笑,表妹和表哥,见着这位表妹姑娘双目含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伸手把玉佩递给了鸢尾,自个儿提着裙摆出了首饰阁。   ☆、第8章 出府(二) 再往前走一阵,便是京城里最大的书局,杜莹然进入到了书局之后,见着后堂人影攒动,心中有些好奇,带着两个丫鬟绕过书架之后,便听到有书生的清越声音。 “今日里的一切全赖有太和帝。”男子口中滔滔不绝,说起了太和帝的丰功伟绩,话语之间条理清晰,引经用典,更有自己的想法,最让杜莹然觉得难得的便是,男子口中的太和帝,同她当时设置的太和帝,有七八分的吻合,更是能够想到太和帝设置条例下的初衷,说到高·潮处,杜莹然跟着众人,为男子抚掌喝彩。 杜莹然忍不住看向那男子。穿着一袭绣青青修竹的长袍,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鹿皮短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脊背如同黛远山挺直。不浓不淡的剑眉下,圆润的杏目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好一个俊秀的男子,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灿若晨曦的眸子,清澈仿佛看不到这世界的尘。在书局之中还有其他的女眷,见着这般出色的男子,都忍不住看了过去。素手握住的团扇,堪堪盖住面上的羞颜。 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欣慰,她能够见到她笔下的江山,心中还是欢喜的。这样的朝代,也代表她的梦想,有挥斥方遒的书生,有驰骋沙场的武将,文人和武将并重,文化繁荣,甚至和番邦友邻,整个大雍朝的思想火花碰撞,延续开唐盛世,更有女子怒马鲜衣,没有宋氏的压制,在历史中留下自己特有的芳华。杜莹然见着这些女子对男子几乎遮掩不住的仰慕,她想,这个朝代做到了。 杜莹然听着此时已经说到,这二代和三代皇帝能有如此的盛世,完全是因为太和帝的功劳。杜莹然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折扇合拢敲打手心,听着男子的声音清越,说起了太和帝的诸般业绩,这让杜莹然听着十分忘神,笑意从唇角扬起,鼻头微皱,眼眸里是璀璨的笑意,两颊的酒窝让她整个人显得娇俏可爱。男子的目光扫过杜莹然,略作了停顿,倒是杜莹然身边的女孩子,发出了细小的惊呼声,面上的红晕几乎要透过轻薄的团扇了。 此时已经说到了宜和公主,很明显男子不愿意再多谈,换了另一个样貌气度皆不如他的男子站起侃侃而谈,有些姑娘还留在原处,有些则是转身离开,杜莹然听到他们的议论,“不愧是孟家的芝兰玉树,真真是个有才学的。今日里我竟是能在书局里见到他,若是让王家的知道,可要羡慕我。” “你还得谢谢我,今个儿中午去仙客居的饭菜你请了。若不是我拖着你过来,你还不愿意呢。” “好姐姐,自然是要请你的。” 那两名少女踱步而出,杜莹然听到两人的话,是孟家的芝兰玉树,孟舒志?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眯起,见着孟舒志带了一些玩味。为什么齐灼华不想要嫁给他?难道是因为他不行?目光扫过了孟舒志的下半身。 孟舒志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从袖笼之中掏出一方手帕,掩面擦了唇,身边的另一个男子低声和他说着什么,他笑了笑点头。见着第二个人很明显没有孟舒志说得好,也就转身离开,此时不少少女也都选择离开,杜莹然的动作也不算是突兀。两个丫头紧紧跟在杜莹然的身后。 尚未离开书局,便见着刚刚首饰店里的清丽少女正提着裙摆踏入到了书局之中。 “表哥。”女子欢喜的声音响起,对着孟舒志的方向挥了挥手,刚在首饰店里初见的时候,如同含苞待放的白莲花,此时恰似绽放一般。 杜莹然的步伐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停下了,刚刚还说表哥表妹一处好戏,原来竟是自己头上,那么齐灼华会拒绝这桩婚事也不难理解了,这位表妹恐怕就是孟舒志心中的白月光了。 杜莹然见着这一幕,不急着离开,对着鸢尾招招手,小声说道:“你带着剑兰,在书局外候着。” 鸢尾看了一眼剑兰,最终点了点头。 杜莹然见着两个丫头离开,走到了右手手册的书架前,面前正是医术有关书籍,把折扇放入腰间的扇带之中,抽出一本黄帝内经,书卷半遮掩自己打量两人的目光。 孟舒志见着了女子,面上也带着浅笑,往前走了一步,两人显然要交谈,说来也是巧合,正站在了杜莹然所站位置的不远处,孟舒志身后跟着烟灰色长衫头戴浩然巾的男子,应当是孟舒志的书童或者是小厮了。 那丫头扯了扯孟舒志身后男子的衣袖,两人到另一侧说话去了。 “表妹,怎么不去逛?”孟舒志开口说道。 “我刚刚已经买好了。”女子仰着头浅笑着说话,伸开手掌,手心里是一枚玉佩,“表哥,你看看。” 孟舒志颔首,伸手想要从女子的手心当中拿起玉佩,偏生女子此时合拢了手掌,孟舒志感受到了表妹手心的柔软,耳根上染上了绯红,从杜莹然这个角度看得分明。“我……抱歉……”孟舒志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还是等到做好了,再给表哥看。”女子似是因为刚刚的碰触羞涩,微微侧过头,单手抚了抚额前的鬓发,“祝表哥状元及第,表哥的才学是再出色不过的了。”然后鼓足勇气抬起头,“等到做好了,表哥一定要日日待在身上,莲儿祈求表哥有个好前程。” 听到莲儿两个字,杜莹然差点要笑了出来,连忙扯着手中的书卷离自己更近些,这表妹还真叫做莲儿,应和了自己对她是白莲花的猜测。 “表妹有心了。”孟舒志微微颔首。 杜莹然离两人不远,看着这一切,心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位莲儿就是在勾孟舒志了,让她奇怪的是,刚开始碰到表妹的手,孟舒志表情有些害羞,目光却清澈,还有最后的回答更是朗朗清明。两人站在一块儿,咋一看是郎有情妾有意,杜莹然却觉得,孟舒志对于表妹恐怕还没有什么心思。 表妹笑容仍是柔和,浅声说道:“今日里,你们的议题是什么呢?” 孟舒志的眼睛一亮,“太和帝,我刚刚才讲完。” “太和帝真当得起千古一帝之称。”表妹说道,“表哥你讲完了,我来得迟了。”咬着下嘴唇,双眸更是莹莹几乎要落泪一般。 “好表妹,莫哭。”孟舒志唬了一跳,连忙说道:“你想要听太和帝的事情,回去以后我同你再说一遍就是。” 表妹破涕为笑,“那就一言为定。”对着孟舒志勾起了手指,“你同我约定。” 孟舒志的表情有些为难,“我答应你就是。” “表哥,你小时候同我约定的事情,都会同我打钩的。”表妹的目光黯然,“我们长大了,你便同莲儿疏远了?莲儿一直念着你。” 孟舒志的表情有些愧疚,伸手同表妹打钩,“好,我们约定了,表妹你还是同小时候那般是爱哭鬼。” “莲儿才不是爱哭鬼。”表妹嗔怒道。 “好。”孟舒志失笑着说道:“表妹已经长大了。” 语气十分敷衍,甚至连杜莹然都听得到孟舒志语气里的含义,杜莹然不觉莞尔,这位叫做莲儿的表妹,恐怕心里要后悔死了。 果然如同杜莹然预料的那般,莲儿表妹话语之中想要扳回一城,让孟舒志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笑盈盈说道:“古人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表哥你总是当我是小时候的妹妹,可是我虽然还是你的表妹,但是已经长大了。” 孟舒志唇瓣微微翘起,“表妹说得是极。莲儿的学问也见长了。” “舒志!”孟舒志的同伴在呼唤孟舒志,孟舒志对莲儿表妹说道:“我……” “表哥快去吧。”莲儿浅笑着说道。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离开,合拢了手中的书本又从书架之上拿了后几册,想要离开的时候,那表妹已经莲步轻移,“这位姑娘请留步。” “免贵姓杜。”杜莹然说道。 “杜姑娘好。我姓柳。”柳姑娘浅笑着说道。 “敢问柳姑娘有何贵干?”杜莹然理直气壮地说道,宛若刚刚偷听的人并不是她,她在挑书,恰巧听到两人的言语罢了。 柳姑娘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杜莹然是如此的反应,回头对着丫鬟微微颔首,转向杜莹然的时候,面上带着浅笑。 杜莹然眼睛一亮,由不得心中暗叹眼前的姑娘果然是如同花朵一般的美人。 “杜姑娘。”柳姑娘声音小小地说道:“刚刚我同表哥的话,你听到了?”白净的面上还浮现了红晕。 此时柳姑娘姑娘身边那丫鬟,也赶了过来,听到这话之后就嚷嚷了:“我家小姐同表少爷说话,你偷听做什么?你仰慕表少爷,也不能欺负我家小姐啊!” 顿时,周围人的视线全部都转到了杜莹然的身上来了。   ☆、第9章 出府(三) 杜莹然饶有兴趣看着那个出声的小丫鬟。 “如墨。”柳姑娘小声说道:“杜姑娘不是有心的。”柳姑娘的闺名唤作柳莲安,她不在乎杜莹然是否偷听到了自己同表哥说话,只是因为同表哥之间没有进展,发现了表哥对待自己还是如同孩童一般,对着杜莹然发泄一番罢了,不管杜莹然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柳莲安都把杜莹然偷听者的罪名落实。 柳莲安的声音虽然小,却让四周的人听得分明,还有些没有走的千金小姐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杜莹然的目光带着敌意。听到了丫鬟的话,就连孟舒志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此时也快步向书架这里走来。柳莲安瞥了一眼如墨,如墨轻轻点头,柳莲安漂亮的眉头舒展开来,在表哥面前,又可以一番表现了。 杜莹然嫌拿着全套的《黄帝内经》发沉,此时放回到书架上,面上仍是带着笑,说道:“柳姑娘一说话,便给我定了罪。什么叫做我不是有心的?我是有心偷听?还是有心欺负你家小姐。” 杜莹然这身子的面容生得可亲,加上说话有条理,此时众女看杜莹然的目光,敌意稍减,反而十分好奇后续的事情发展。 柳莲安的面色涨红,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指姑娘有意偷听,我的意思是,姑娘站在这里,恰巧听到我同表哥说话罢了。” 那个叫做如墨的丫鬟冷哼一声,声音朗朗说道:“表少爷出门,向来有些不知羞的姑娘记挂着,分明是你偷听。” “如墨,别说了。”柳莲安小心扯了扯丫鬟的衣衫。 莲儿表妹和她的丫鬟如墨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脸,好不热闹。杜莹然想着,她本不是刻意偷听,两人站得位置正巧离自己很近,加上孟舒志和自己的渊源,顺手推舟罢了,被柳莲安和她的丫鬟一番表现,她成了刻意的偷听的宵小之辈,还欺负了柳莲安。 “表妹,怎么回事?”孟舒志此时也走上前来,垂首问着表妹。 “表哥。”柳姑娘摇摇头,“只不过有件小误会罢了。”柳莲安对着杜莹然讨好地笑笑,杜莹然没有做什么表情,柳莲安像是吓着了一般,又是急匆匆往后退,踩着了裙摆,摇摇欲坠的时候,柳莲安惊呼一声,孟舒志就在柳莲安的身后,想也不想,立即接住了表妹。 “表妹,你没事吧。”孟舒志说道。 “无事。”柳莲安涨红着脸,摇了摇头,“表哥。”声如蚊蚋,提醒孟舒志还抱着自己的事实,孟舒志松开了柳莲安之后,柳莲安很快理了理衣裳。 俊男靓女,两人可以说是般配之极,杜莹然看着无时不刻在表哥心中刷自己存在感的柳莲安,垂首说道:“我一直在这里看《黄帝内经》,前些日子得了风寒,看到里面的医理,颇有些心得,我也未曾欺负了柳姑娘。” 柳莲安忙不迭点头,“是了,如墨,快同杜姑娘道歉。这里本是斯文之地,你这般高声喧哗,成何体统。下次,我可不带你出来了。” 如墨心不甘情不愿道了歉,没人在意杜莹然是否有心还是无意偷听了两人的谈话,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柳莲安同孟舒志的身上,一个似朗朗明月松,一个似姣姣月下莲,众女心中各有所思。 柳莲安的话是滴水不漏,杜莹然看了她一眼,抱起了书架上的书便悄然离开。 柳莲安看着杜莹然似笑非笑地表情,心中一跳,右手抚了抚胸口,神色定下来后,悄声对表哥说着:“我这丫头不懂事,扰了表哥的兴致了。”不等孟舒志说什么,又浅笑着说道:“如墨这丫头有一点最好,就是衷心耿耿,见不得我受委屈,外祖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把如墨赏给我的。”柳莲安垂下头,小声说道:“外祖母说我的性子太软和了。” “你没事就好。”孟舒志想了想说道:“你的性子确实如此,也当有这样泼辣些的丫鬟。”原本孟舒志还想要说一说如墨的,听到柳莲安如此说道,也就歇了心思。孟舒志对杜莹然有些印象,刚刚在说起太和帝的时候,杜莹然听到喜欢处的时候眼睛发亮,也会微微颔首,面上笑容更是甜美可人,只是因为柳莲安刚刚的话,对杜莹然的好印象已经大打折扣了,从柳莲安的话里来看,定然先是杜莹然偷听更是欺负了表妹,才被如墨打抱不平的。 此时杜莹然也出了书局,鸢尾和剑兰果然在书局门口候着,剑兰上前接过了杜莹然手中抱着的书本,鸢尾是识字的,看着一套的《黄帝内经》有些奇怪,却没有开口问什么,叫做剑兰的丫头更是沉默不语。杜莹然想着幸好这一次没有带海棠过来。 想到海棠的性子,杜莹然便觉得有些头疼,若是海棠在,今日里见着了孟舒志的事情恐怕第二日府中上下的关键人物都知道了。 “鸢尾的性子我知道。”杜莹然开口,“剑兰,今天见着了孟公子的事情,我希望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明白吗?” 杜莹然的语气虽然轻飘飘的,剑兰身上却出了细密的汗水,“小姐只是在书局中买了书。”剑兰腰身躬成了虾米。 杜莹然轻笑着说道:“是个聪明的丫鬟。” 剑兰抬起身子,衣裳几乎被冷汗浸湿。 这个年代并没有钟表,在京城之中各个街角会有大钟,在每过半个时辰,会有人敲响钟声,让人知道此时的时辰。杜莹然听着十一声的钟响,说道:“先去仙客居吃顿饭。” 仙客居距离书局并不太远,大约走了百步,便到了。杜莹然看着肆意潇洒的仙客居三个字,带着飘然欲仙的洒脱心中暗叹一声好,在爷爷的影响下,对书法颇有所得,虽然写得一手簪花小楷,最喜欢的却是肆意的草书,偏偏在府中好的草书作品并不多。 “小姐。”鸢尾开口。 剑兰的声音也同时响起,脆生生地说道:“奴婢听说,在仙客居内,也悬挂着书画。” “恩。”杜莹然应了一声,再往前走。 鸢尾听到剑兰的话,看了剑兰一眼,剑兰对着鸢尾讨好地笑了笑。鸢尾面无表情转开了视线。 “二楼是用屏风隔出的雅座,一楼的大厅用膳是热热闹闹。”小二带着笑,殷勤地迎客说道。 “没有雅间?”鸢尾说道。 “对不住了客官,三楼刚刚已经满了,二楼雅座屏风隔着,惊扰不了雅客的。”小二说道。 “便是二楼了。”杜莹然说道。 “好嘞。”小二笑着说道,“您几位请。” 杜莹然见着仙客居果然布置的雅致,随处可见四处悬挂的书画,只是到底没有仙客居三个大字来得惊艳。到了二楼,便见着四处巧妙用同款但是不同画的屏风隔开,偶尔可以见到别座的声音,却见不到面目。杜莹然面前的屏风是清塘莲花,上书一首小诗,颇有趣地是,这首诗并不是如同文人骚客一般咏叹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而是说着莲花比不上莲藕,这让她想到了叫做莲儿的表妹姑娘,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姐,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剑兰轻声问道,她看得出鸢尾是个沉默的性子,而自从小姐大病初愈之后,对海棠十分不喜,这次出来是她的机会。 杜莹然微微歪着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事情真是有趣。对了,剑兰,你可识字?” “奴婢驽钝,自个儿囫囵认识几个字,并不多。”剑兰说道。 “哦?”杜莹然说道,“你说说看,认识什么字?” 杜莹然是学医之人,最为自得便是自己的记忆力,尤其是刚到了这个时代,更是用心观察周边的环境,她看着剑兰手指蘸水写下的字都是院子中可以见到的字,点点头说道:“你有心了。你是怎么进府的?府外可还有你的亲人?” 剑兰心中一颤,语气却十分沉稳说道:“奴婢父母双亡之后,同兄长相依为命,几年前嫂嫂进门,又添了侄子,便同府里签了死契。” 杜莹然见着剑兰说话条理分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灵动,知晓她是个聪慧的,说道:“我知道了。” 此时小二送来了吃食,便不再言语。 剑兰也不失望,退到一边,看着鸢尾给杜莹然布膳。 仙客居不光是有好诗好句,饭菜也是唇齿留香,美味之极,就连素来注重养生的杜莹然也多用了半碗饭。午膳后,捧着氤氲热气的茶水,来消食。 “还有一会儿时间。”杜莹然说道,“我想去及第胡同,你去雇一辆马车。” “老爷还没有回来。”鸢尾说道。 “我知道。”杜莹然的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她捧着热茶水的手带着些颤抖,鸢尾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被剑兰留意到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杜莹然如同叹息一般地开口说道。   ☆、第10章 出府(四) 雇来的马车比不上府中的马车平稳,坐在轻轻摇晃的马车之中,杜莹然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到自己将要去的地方,竟是有些近乡情怯。 及第胡同是京城众人对帽儿胡同的别称,坐落于西城门不远处,西城门处的胡同比不上其他东南北三城门的胡同热闹,只有走街串巷的挑夫,并无如同东城门朱雀大街的热闹繁华之所,帽儿胡同在京城,只是万千胡同中普通的一条,因为不那么热闹繁华,胡同租住的价格并不高,被进京赶考的学子租住,出了几个探花榜眼还有一个状元,便被人成为及第胡同,这里也渐渐成了上京赶考学子最喜欢的租住处。 杜莹然来这里的缘由也很简单,杜父杜斐在及第胡同还没有出名之前,置办了宅子。 杜莹然想到了杜斐,心中一紧,在现代她自小跟着祖父,对于杜斐这个角色,她是注入了自己的情感,可以说杜斐就是她现代父亲的写照,现在杜斐是属于她的父亲,她有些惶恐又有些渴望。想到了这一重,杜莹然把手中绣梅花的手帕搅成了一团。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及第胡同。 搭着鸢尾的腕子,杜莹然踏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及第巷子自从出名之后,这里的走街串巷的掮客反而比以前要更少,一面扰了读书人的清净。往前走了数十步,便有一株合抱不住的榆树,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青石板的街道上落着枯黄的树叶,褚石色绣花鞋底踏上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杜莹然站在门口,朱门紧闭,杜莹然知道里面是有人的,父亲杜斐雇佣了一家人看守院子,照顾这宅子。 “小姐。”鸢尾轻轻地说道,提起裙摆准备上前。 杜莹然拉住了鸢尾的衣摆,“不必,我只是站一站。”杜莹然缓缓开口,站在朱门之前闭上双眼,听着呼啦啦的风声吹动枝叶的声响,杜莹然想着院子里的景象,种了一株无花果树,还有一株梅花,有一小块地种了蔬菜,零一小块儿背阴的地方则是种植的药材。眼眶有些发热,睁开眼微微仰头,想要让那点湿意在眼眶中蒸发。 “莹然。”声音从身后响起,杜莹然转身,见着面前陌生而熟悉的衰老面容,清亮的眼眸泛起的淡淡的水汽瞬时凝成泪水,杜斐的眸子太过于熟悉,那目光如同她在现代的生父一般,“父亲。”杜莹然嘴唇嗫嚅,接着落到了杜斐的怀抱之中,杜斐很克制,很快就松开了杜莹然,“你瘦了。” 原本泪盈于睫,此时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水渍,“爹爹,您也瘦了。” 杜斐略显得粗糙的拇指抹掉了杜莹然的泪水,这手上熏染淡淡的药香让杜莹然只觉得心安。“莫哭莫哭。”杜斐夹杂着咳嗽声安抚女儿。 杜莹然眼眶之中的水汽模糊了眼前人的轮廓,花白的鬓发,面上的皱纹,无一不显示出眼前人的衰老,可是不应当是这样的。她笔下的杜斐,因为“杜莹然”陪在身边,做杜斐的开心果,杜斐的身体状况很好,而现在齐灼华改变了一切,因为没有女儿在身边,杜斐显然没有那么爱惜自己的身体,此时杜莹然恨极了齐灼华,如果,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杜莹然跟在了眼前男子的身边,杜斐也不会透支自己的精力。 “爹爹,我不哭了。”杜莹然说道,“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前几天外祖母才送得信过去。” 杜斐咳嗽了两声,“倒是巧合了,收拾好东西刚要上路的时候,便见着了书信,所以此番来得快。” “爹爹,我们进去再说。”杜莹然上前搀扶住了杜斐,低声说道。 鸢尾上前叩门,朱门吱呀打开,守房的马婆子便见着杜莹然搀扶着杜斐,“老爷,小姐!” 进入到了厅堂之后,杜莹然握住了杜斐的手腕,这个动作让杜斐眉头一挑,接着笑着说道:“莹然什么时候学得看诊?这次只是染上了风寒,再吃两贴药便好了。” 杜莹然说道:“爹爹,您不爱惜身体,女儿会心疼的。”说完又是眼眶有些发热。 “我没有不爱惜身体。”杜斐说道,“只是收到了信,心中想着早日进京,赶路急了些罢了。” 杜莹然眼眶一红,“爹爹,浮大而软脉为虚,寸沉气血不容心。我说的可对?”杜斐的脉是虚脉,亏空了心血所致。 “看来入了门。”杜斐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对医术感兴趣了?” “也没有太久。”杜莹然说道,她笔下的这本小说女主“杜莹然”擅长医术,凭着好医术得到了忠仆得到了位高权重的公主闺蜜得到了人品俱佳的夫婿,齐灼华自然不肯让“杜莹然”走上医术之路,先前千方百计打消了“杜莹然”学医的念头,而现在,她可没有这个顾忌,“爹爹,我同你住在及第胡同里,和你学医术好不好?”杜莹然打着主意让杜斐同意她的话,她跟在杜斐的身边,也可以盯着杜斐让他调养身体。 杜斐的表情有些犹豫,杜莹然连忙说道:“我想陪在爹爹身边,还有些时候便是女儿的生辰了,父亲便依了我吧。” “好。”杜斐也是愿意同女儿亲近的,只是先前更多时候被齐灼华的声色俱下,一会儿是言之凿凿的大道理,一会儿是伏小状的撒娇,女儿进京入了齐府,两人之间反而多了若有若无的隔阂。此时杜斐敏感地察觉到,女儿似乎同以往不大一样。 杜莹然破涕为笑,伸手给杜斐捧茶。 杜斐接过了带着袅袅氤氲热气的茶水,想到了那史老太太寄来的信件,里面说到杜莹然的婚事,再看着女儿的神情,心中越发说不出来的滋味,拍了拍她柔软的发丝,孟舒志此人,他还需要在京中打探一番,“不过今个儿你还是先回去,等到我身子好些了,去齐府来接你。” 杜莹然眼睛发亮,扬起笑容,面上的两点梨涡看上去甜美娇俏。这样的笑容,让杜斐也觉得心底温暖和柔软,女儿的容貌像极了亡妻。往日觉得女儿太过于羞涩和内敛,若是笑起来的时候,也往往是垂首,现在这样,“莹然,多笑笑。”杜斐说道,女儿笑起来很好看。 杜莹然的一双水眸依言弯起,宛若新月,“恩。” “伸手,我替你把把脉。”杜斐开口说道。这是杜斐惯常做得,每次到了京中,都要亲自给女儿把脉。 杜莹然伸出手,在杜斐皱起眉头的时候开口说道:“前些日子生了风寒,此时已经好了。” “你在京中,爹爹不在你身边,切莫让爹爹忧心。” “这样也很简单。”杜莹然拉着杜斐的手臂,“爹爹也留在京中,女儿长伴膝下,如此岂不好?”抬眼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杜斐。 杜斐叹息一声,想到了史老太太说过的话。 杜莹然笑盈盈地说道:“女儿知道爹爹让女儿留在齐府,是接受老祖宗的教养,不过那时候女儿小,而现在女儿大了,出阁之前想多陪陪爹爹。” 杜斐此时发觉了女儿的性子和以往相比,更为活泼,心弦一松,齐府在吃穿上一直不曾苛责了莹然,还有齐灼华自幼和齐灼华交好,杜斐心中却一直有些隐忧,此时见着女儿的性子活泼了,就连身子也松快了。“这件事情,容我再想想。” 杜莹然已经听出了杜斐话语里的松动之意,此时自然趁热打铁、软磨硬缠,加上杜斐原本就有心和女儿亲近,最终杜斐应了杜莹然的话,“好,等到去了史老夫人,我会同她说这件事情的。” 杜莹然自然又是笑颜如花,考虑到父亲车途劳累,杜莹然略说了会儿话,便叮嘱小武好好照顾爹爹的身子,小武原本是腿脚有些不便的小乞儿,被杜斐救下之后一直跟在杜斐的身边,原本的腿脚不便,在杜斐的医治下也好得七七八八,若是不细看,便不会发觉右腿的不便。 小武重重点头,“不用小姐吩咐,我也会照顾好老爷的。”杜斐留下小武,刚开始是为了调养他因为乞讨亏空的身体,但小武身体调养好了之后也不愿意离开,说是要留下来跟杜斐学习医术,杜斐答应了小武的请求之后,小武便称呼杜斐为老爷,杜斐几番纠正小武都坚持这个称呼,也只能随他去了。 “若是下次我来,爹爹比现在瘦了,我可要找你问罪。”杜莹然半真半假地说道。 小武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这让杜斐无奈地咳嗽一声说道:“你吓到小武了。” “我说笑的。”杜莹然笑着说道,“小武。” 小武的性子不爱说话,听到杜莹然的说法,耳根微红,也不言语。 “爹爹,你在屋里休息,我和鸢尾剑兰就先回去了。”杜莹然说道。 虽然再三想要让爹爹留在屋子里,只是杜斐到底不肯,带着小武眼见着杜莹然登上了马车。“爹爹,你快快养好身子,来齐府接我。” 杜斐应了声,见着女儿不舍的目光,他也坚定了决心,下次去齐府,就把莹然带出来。   ☆、第11章 离开(一) 父亲杜斐的身子亏空一时半会补不回来,所生的风寒在服下几贴药便会好了。杜斐既然已经应了自己,定然会速来齐府,杜莹然知道距离她离开齐府的日子不会太久,小巧的折扇节律性拍打手心,开口说道:“我这次离开齐府,鸢尾是定然跟着我的。” 剑兰心中一凛,小巧贝齿咬着下嘴唇,低声说道:“奴婢想要跟着伺候小姐。”今日里跟着杜莹然,她心中也有了主意,很显然现在的杜莹然对海棠并不满意,海棠杜莹然是不会带走的。跟着杜莹然就代表她可以更向上走一步,更有今日跟着杜莹然,让剑兰知道跟在杜莹然的身边是好的归宿。 “我这次出府,见着了谁,如果海棠问你,你怎么说?”杜莹然说道。 剑兰可以猜想到杜莹然这是在考校她,原本想要回答只是逛了街,吃了顿饭,话还未说出口,见着了杜莹然翘起的唇角,眼睛一转,说道:“今日里跟着小姐出府,先是在朱雀大街逛了下,繁华几乎让人花了眼,下午的时候去帽儿胡同,见着了杜老爷。”剑兰顿了顿,见杜莹然手心里的折扇继续敲打手心,便接着说道:“若是说到了这里,海棠是会问起杜老爷的事情。这时候,我会同她说起杜老爷有心留在京城,想要把小姐接到府中,小姐也有些想要如此。小姐想着海棠姐姐是个得用的,定然是要带在身边的。” 剑兰说话的时候一直打量杜莹然的表情,见着她眼眸神采奕奕,便知道自己说得对,也放松下来。接着说道:“海棠姐姐,我想,更当是愿意留在府中。如果是听到这个消息,应当是去和夫人商议了。我想……夫人应当愿意小姐离开齐府的。” 鸢尾的眼眸不自觉地瞪大了,杜莹然见着鸢尾的神情,不觉莞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她甜甜一笑。 剑兰的一番说辞,都是自个儿揣测的,此时便继续开口说道:“夫人当是会劝说老夫人,让小姐多陪陪杜老爷的。” 杜莹然伸手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声响起,杜莹然微微一笑,“说得好。我挺喜欢你这个丫头,想要往上爬,也足够聪明。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海棠也很聪明,不过属于自作聪明,或许是以前的杜莹然宠坏了海棠。 剑兰心中一松,对着杜莹然敛衽行礼。“奴婢并不聪慧,只是恰巧知道海棠姐姐所说所做的事情罢了。”这话说的剑兰本说的是实情,只是看着杜莹然弯起的唇瓣,剑兰心中一敛,像是自己给海棠上眼药了,“我……不是。” 杜莹然摇摇手,“我晓得你的意思。”也幸好,剑兰虽然聪慧,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阅历有限,有时候也有失口的时候,不然多智而近妖了。 鸢尾低声说道:“海棠……小姐不预备带出去?” 刷一声,折扇打开,掩住嘴角,一双璀璨的眸子露在外,杜莹然说道:“丫头大了,我也不想坏了她的姻缘,就在齐府挺好。” 说着话的功夫,也就到了齐府,夕阳的斜晖给府邸的青砖绣上了浅金色,已经有婆子迎了上来,杜莹然进去了侧门,杜莹然回首,见着婆子很快身后的角门合拢,似乎也把金色的阳光就在了外面。 辗转进了内院,刚推开远门,便有海棠蹦蹦跳跳迎了上来,不着痕迹替代了鸢尾的位置,面上带着笑说道:“又没有去看泥人张的手艺?捏小京巴真是像得紧。你这小丫头倒是享福了。”海棠含笑看着剑兰。 杜莹然用折扇点了点海棠的额头,说道:“小丫头的醋你也吃?今个就是随便转了转罢了。”随便转了转带着轻飘飘的尾音,仿佛自己也不确定,敷衍丫头的一般。 海棠同杜莹然卖乖道:“谁让小姐不带着我,偏生带上了这个小丫头。” 海棠听出了杜莹然的语气,从杜莹然这里得不到答案,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剑兰这个丫头身上,再同杜莹然说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杜莹然此时已经进入到了房中,走到半掩着的窗前,见着海棠对着剑兰招手,剑兰仰着头同海棠说话,随即跟着海棠离开,面上也带着轻笑。 “小鸢尾,接下来就等着海棠动作了。”杜莹然手指轻叩桌面,如此说道。 鸢尾年纪说起来还要比杜莹然大一些,却没有开口辩白,自从杜莹然醒来之后,行事和之前颇有不同,原本的小姐性子天真软和,一夜之间杜莹然的性子变成了她琢磨不透的深水。 杜莹然回首的时候,见着了鸢尾的神色,开口说道:“小丫头,生死之间总是会有不同,佛家曰顿悟,便是如此。”杜莹然坐在了软椅上,面上被光线一分为二,半是阴影,半是金色斜阳,带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美。 “小姐这样很好,老爷今日里也是十分欢喜。”鸢尾轻轻地说。 “是啊,我也是想通了,在这个府中我不快活啊,很不快活,应该早点出去的。也不至于让爹爹……”杜莹然的感慨是替前身说得,若不是太过于在乎齐灼华,原本的“杜莹然”也不至于如此。 鸢尾见着杜莹然的神情落寞,很快就振奋起来,喃喃道:“现在也不错,我当惜福。” 两人说了会话,接着便有剑兰轻声叩门。剑兰进来之后,温声说起:“已经按照小姐吩咐的同海棠说了,海棠听了之后往夫人院子方向去了。” 杜莹然单手抚唇,面上的两点梨涡浮现,“她要是不去,我才会诧异。好了,你做得不错。” 大约过了一刻钟,海棠匆匆跑了回来,杜莹然看海棠的神色舒缓,想来已经得到了周氏的安抚,要知道剑兰可是说过,海棠刚听到杜莹然意动想要离开,面色可是一变。 杜莹然从红木雕花椅上站起,说道:“也该到外祖母那里去了。” 大户人家吃饭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漱口盥手毕,又上了吃得茶,史老夫人说道:“今个儿在外,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形?” 杜莹然对着海棠的说辞,对着外祖母史老夫人也同样如此,依旧如同海棠那里,话音吞吞吐吐,末梢带着些不确定。 史老夫人拨弄手中的佛珠,一颗颗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莹润的光芒,抬眼看了杜莹然一眼。 周氏坐在下手,此时浅笑着说道:“在外走动一番也好,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静,华儿又不在府中,难为你怪寂寞的。” 杜莹然微微垂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史老夫人开口说道:“莹然,今个儿是怎么了?连你外祖母也要藏着掖着?” “万万不敢如此。”杜莹然说道,“今个儿外出,确实有桩事,我,不好开口。” “哦?”史老夫人说道,“你说与我听。” “今个儿去了及第巷子,竟是不曾想到遇到了父亲。”杜莹然漂亮的贝齿咬住下嘴唇,神情带着对父亲的濡思,“爹爹说,想要在京中安稳下来,让莹然陪同。只是,先前莹然答应了姐姐,一直在齐府,我……”这里的姐姐便指的是齐灼华了。当年齐灼华为了把杜莹然留在京中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甚至让杜莹然发过誓的。 周氏笑着拍了拍杜莹然的手,凤眸里一片柔和,说道:“我当时什么事情呢,难为你有心了,还记挂着华儿的话。都是小孩子家家的话语罢了,难得你爹爹进京,陪着他,也是使然。” “姐姐当真不会怪我?”杜莹然仰着头看着周氏,“我同姐姐发过誓的。”似是不好意思一般垂下了头。 原本的周氏对待杜莹然可以说是平平,刚开始杜莹然活泼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天真可爱,自从杜莹然的胆子一日比一日小,便瞧她不上了,更没有想到这样胆小的杜莹然竟然被孟家的主母看中,心中更是十分别扭和不喜。从海棠那里知道了杜莹然有心离开齐府的消息,周氏便打算促成此事。 “她可是我自小养大的,她的心思我怎会不懂?”周氏说道了齐灼华,面上带着骄傲和自得的神色,“以前的话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罢了,华儿外出少有回府,她定然也是希望你更快活的,难得又有你爹爹要长居在京中,也是好事一桩,您说是不是,老祖宗。” 史老夫人看了杜莹然一眼,“你爹爹有说什么时候来齐府吗?” “爹爹生了风寒。”杜莹然说道,“还要服下几帖药,说是身子大好了,便会来拜访。” “如此也好。”史老夫人说道,微眯了眼睛,年纪大了,每逢着饭食过后,便觉得困顿。 周氏听到史老夫人这般说道,面上露出了笑,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杜莹然,面上如出一辙的微笑,虽然转瞬即逝。   ☆、第12章 离开(二) 见着老夫人困顿,周氏便带着杜莹然轻手轻脚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花灯初上,长廊里八角画着吉利图案的灯已被丫鬟们点亮,给这个夜多了些明亮和温暖。 “这次你回去了,要好好孝敬你爹爹,平时又不在身边。”周氏开口说道。 “莹然知晓。”周氏细细说着,杜莹然一一应了下来。周氏并不是什么坏人,作为拖油瓶呆在齐府之中,周氏并没有在物质上苛责了自己,先前就算是瞧不上原本的“杜莹然”懦弱的性子,也不曾在杜莹然面前表现出什么,这次周氏想让自己出去,也无非是因为觉得自己抢走了原本属于齐灼华的佳婿,一时有些不想见着自己罢了。 “舅母。”杜莹然有些犹豫地开口,“我还有一桩事。” “什么事?” “海棠。”杜莹然小声开口,“我刚来齐府的时候,外祖母把她予了我,按道理,长者赐不敢辞,我这次也当是带她走,只是……。海棠的父母都在府上,我,我想另挑个小丫头替了海棠。” 周氏知道海棠不想离开齐府,此时眉头蹙起,“我记得听华儿说过,你素来倚重海棠。离了她,你可使得?”海棠也是自诩杜莹然身边的第一人,若不然周氏也不会听到海棠说起杜莹然有意图想要离开齐府的时候,在老祖宗面前推了杜莹然一把。 杜莹然仰着头看着周氏,目光中有些伤感,“她毕竟是府中的家生子,若是我带走了,让她时常思念父母,便是我的不是了。” 要是周氏愿意,也可以把海棠的一家人,作为陪房送给杜莹然,但是因为杜莹然不得她的心,周氏也不像做出寒了下人心的事情,也就顺水推舟说道:“海棠留下便是,我会同老祖宗说的。” 杜莹然带着羞涩的表情垂下头,如同夏日里初绽荷花般的温柔,“表姐还在府中的时候,我同表姐时常在一块儿,海棠这丫鬟表姐是知道的,也十分喜欢,若是可以让海棠跟着表姐吧。这样表姐见着了海棠,也就相当于见着了我。”齐灼华可是个心思重的,海棠这样的性子在齐灼华那里待着,恐怕会十分难受。 “这不和规矩。”周氏的眉头再次隆起,眉心聚成了川字形。齐灼华的丫鬟,莫名有一天多了个卷碧,还颇得齐灼华的信任,这点便让周氏十分不喜,此时更不会让海棠也做了齐灼华身边的丫鬟。重重捏了捏没心,周氏觉得杜莹然的提议简直是荒谬,想到杜莹然的性子向来软糯,缓了缓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和华儿的感情好,只是华儿去了舞乐院,用不上那么多的丫鬟,海棠给了她并不合适,我再想想罢,总归这几日你还在府中。” 杜莹然原本就是顺口一说,此时听到周氏的说辞也就不再多说,而是说起了她要带走剑兰,“那海棠就凭舅母安排,我想要带走的那个丫鬟叫做剑兰,她性子同我差不多,我见着她便觉得可亲。”杜莹然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是个三等的扫地丫鬟,我也问过了,她不是家生子,也愿意跟着我。” 周氏再听到杜莹然的说辞,深深看了杜莹然一眼,只觉得幸好眼前的人不是她的闺女,问清楚是不是家生子也就罢了,哪里有和丫鬟去征求意见的。她的驽钝还有她的性子十分让周氏不喜欢,也不知道那日怎么就入了孟府夫人的眼中,想到了原本是属于齐灼华的得意夫婿,周氏的心情更坏了,挥了挥手,语气虽然平静杜莹然却嗅出了火药味,周氏说道:“不过是一桩小事,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让人把那丫鬟的卖身契给你送过去。” “劳烦舅母了。”杜莹然听出了周氏的语气,此时裣衽行礼,低声告退。 此时明月已经高悬,杜莹然走在花园之中的小径上,脚步轻快,如同踏着如歌的行板。鸢尾不擅长音律,也觉得小姐的脚步轻盈,夜风鼓起了她的衣袖,长长的披帛被风扬起,如同翩然欲飞的蝶。 “鸢尾。”杜莹然蓦然回首,面上是狡黠的笑容,“海棠的去留,记得要先保密。” 鸢尾应了声。 杜莹然的好心情甚至在见到海棠的时候,也没有消散,面上的两点梨涡煞是甜美可爱,这让海棠的心中一突,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小姐,你心情很好?” “是啊。”杜莹然说道:“过几日,我便要出府,和父亲一块儿了。”她的语气轻快,“我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幸好舅母见着我有心事,让我开了口。还说为人子女就应当常伴长辈的膝下。” 海棠的表情一瞬间垮了下来,面色难看地说道:“这样很好。” “海棠,你先前也去过及第巷子。”杜莹然滔滔不绝说起了未来的事情,末了叹息一般地说道:“幸好,都有你,海棠。” 海棠几乎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匆匆说道:“小姐,我替你烧水。” “鸢尾,等会儿替我搓背。”杜莹然轻笑一声,说道。 吴嬷嬷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见着海棠的面色难看,素来严肃的面上带了点笑,柔和了她的表情,“这小蹄子,就当吓唬她。” 杜莹然的眼眸微微眯起,鸢尾此时放下了她的长发,脑袋蓦然一轻,身上也松快了不少,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儿,蜷缩在软椅上伸着拦腰,“狗急了也会跳墙,我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单手点在红唇上,圆润的杏眸微眯起来竟是带了几分妩媚的味道,这样的风·情让鸢尾的手一顿,复又给杜莹然梳头。 海棠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咬着下嘴唇想有什么法子可以留在府中,这样的结果便是第二日杜莹然见着海棠,便发觉她眼角下的淡淡青色,还时不时伸手按捏眉心,仿佛在驱散头疼。 鸢尾用红木篦子梳理杜莹然的长发,灵巧的双手给杜莹然梳理成了一个飞仙髻,鎏金烧蓝蝴蝶兰发饰随着杜莹然的动作,像是下一瞬便会振翅而飞,铜镜比不得水晶镜看人真切,多了一份模糊的古典美感,“头疼了?” “昨夜里没有睡好。”海棠低声说道。 “是不是想到要跟着我离开齐府了,心中也是欢喜。”杜莹然转过身,笑盈盈看着海棠,伸手拉着海棠的手,毫不意外地发现海棠的手背细腻手心柔软,根本不像是丫鬟的手。 海棠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青筋直蹦,一阵阵生疼,甚至连脑袋也有些发晕,“小姐说笑了。”同时也从杜莹然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好好好。”杜莹然说道,“我可没有说笑。” 海棠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紧,脱口而出说道:“奴婢是家生子,父母都在齐府。”说完了之后,心中一阵痛快又有些发憷,飞快扫过这个房间,吴嬷嬷并不在,房间里只有杜莹然还有沉默的鸢尾。海棠对着鸢尾说道:“我想和小姐说说话,你出去一会儿。” 鸢尾看了杜莹然一眼,见着杜莹然微微点头,便提着裙摆出去。吱呀的门扉合拢,把阳光留在屋外,空气中是浅淡的熏香味道。 杜莹然收回了看着鸢尾离开方向的视线,面上的笑容也淡了,眨眨眼说道:“可是……外祖母把你予了我。” “小姐是个心善人,出了府之后可以长伴杜老爷的膝下,可是奴婢出了府,便难见着了爹娘。”既然已经说出了口,海棠继续说道。 “我舍不得你。”杜莹然低声说道,“就算是离开了齐府,我也会常回来的。” 以前海棠最为得意的便是杜莹然亲近她,此时以往的亲近成了她想要避之不及的存在,“鸢尾要比奴婢更加沉稳,奴婢性子太跳脱了,吴嬷嬷就总是对我百般不满意。”海棠几乎迫不及待说起了自己的缺点,最后说道,“小姐也很快要嫁人,如何回来齐府,拜托小姐行行好,和夫人说把奴婢留在府中。” “你这样,我很伤心。”杜莹然低低地说,长发遮住了她眼眸里的冷意,如果是原本的杜莹然,知道自己倚重时常说自己心里话的丫鬟这样说,恐怕难以接受。“你先前也一直同我说过,就算是我嫁人了,也会一直跟着我的。我一直都拿你当做最贴心的丫鬟。我什么话都同你说,鸢尾是一直跟着我的,她都不知道。”杜莹然轻轻地说道。原本的杜莹然就是因为海棠说的真诚,才会许多贴己话都告诉了海棠。 “奴婢小时候是这样想的,现在已经长大了。小姐告诉奴婢的那些事情,奴婢守口如瓶,记挂在心中谁也不告诉”海棠说道。 海棠的话,让杜莹然面上露出了冷笑,只是长长在睫毛在眼睑落下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她的情绪。海棠的话或许能够哄着原本的杜莹然,却哄不住她。 “小姐,实话同你说了,我娘亲已经替我寻了一门亲事,若是小姐的婚事定下来,就会同小姐求恩典,现在也不过是提早几日罢了,我也真是因为同你亲近,才会同你说这些。” 杜莹然点点头,“我知道了,原来,你一直都没有想过要跟着我。那我想问一问,你想要跟着谁呢?”杜莹然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已经被海棠说服了一般。 海棠一怔,“小姐……” “我知道表姐是个好的。”杜莹然的说道:“你既然做过了我的丫鬟,我少不得替你打算。你跟着表姐如何?” 海棠的心中狂跳,心中也开始盘算这样的可能性,在海棠的眼中,齐灼华同她打听杜莹然的事情,是十分在意杜莹然的,如果杜莹然开口让她跟着齐灼华,这件事情便有九成的可能性。 “我……”她的嗓子都带了些干涸。   ☆、第13章 离开(三) 杜莹然见着海棠意动觉得好笑,立即说道:“还是让舅母安排好了,你既然已经是齐府的丫鬟了,我也不好多同舅母说什么。” 海棠被杜莹然的这席话弄得嗔目结舌,她刚刚心动,此时怎会让杜莹然说这些话,说道:“奴婢也愿意伺候大小姐。” 原本今日里起来的便有些迟了,此时日头微暖,从薄薄的窗纱透了进来,房间里多了暖阳的味道,浅淡的香甜气息只觉得宁静祥和。杜莹然说道:“是不是不太和规矩,表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也满了,而诸多的丫鬟之中,我记得表姐最看重她身边的卷碧。” 卷碧的性子沉默,是齐灼华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海棠想到鸢尾被自己挤兑的毫不看重,心中越发火热起来,若是她去了齐灼华大小姐的身边,岂更是得意?要知道齐灼华才是正经的齐家小姐。“奴婢也愿意伺候大小姐。”海棠说道,“大小姐同小姐要好,每当奴婢伺候大小姐的时候,便能够想起小姐。以前奴婢跟着小姐去大小姐那里的时候,大小姐也喜欢奴婢的伶俐。” 刚刚还口中说自己的驽钝,此时在齐灼华的眼中又是伶俐了,杜莹然越发觉得好笑,口中道“你有心了。”对着海棠微微点头,可是接下来的话让海棠悬起来的心重重跌落下去,“还是算了,毕竟表姐也不在府中,我……我见到舅母就说不出话来。” 海棠从未如此失望过杜莹然的胆怯,她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只觉得燃起来的希望的火苗被狂风吹得呼咻而灭,面上浮现起来的是冷笑,是啊,她怎会忘记了眼前的杜家小姐性子怯懦,在老祖宗和夫人面前,唯唯诺诺,近些日子看上去活泼让她忘了先前的事情。 杜莹然说道:“如果表姐在府中,我会同她说,但是……” 海棠此时心中失望,在房间里再也呆不下去,敷衍了两句就匆匆出了屋子。 鸢尾再次进屋子的时候,杜莹然开口说道:“你来得正好,替我更衣,等会让剑兰那丫头陪我踢毽子。”难得的好天气,加上又涮了一把海棠,她的心情可谓是十分好。 海棠急匆匆出去的时候似乎冲撞到了吴嬷嬷,吴嬷嬷进入房间的时候满是皱纹的脸上大大书写着不悦二字。 杜莹然在心中盘算着离开齐府的日子不会太久,虽然不好收拾东西,却让吴嬷嬷清理库房,拟出单子,什么东西要带走什么东西不带走。“吴嬷嬷来得正是时候,有什么要带走的,吴嬷嬷拟个单子。” 吴嬷嬷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不赞同杜莹然留在齐府的,就算是齐家人待杜莹然再好又如何?寄人篱下的日子怎会好过?果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杜莹然脸上的快活的笑容消失,人也变得怯懦,现在能够离开齐府,无疑是件好事。开口说道:“老奴这就去库房。” 杜莹然微微一笑,便出了房间门。 接下来的三日时光,杜莹然用了大半的时间踢毽子,待到出了一身薄汗再洗漱,整个人无比舒爽。 海棠因为杜莹然的一番说辞,总是怏怏的,此时周氏已经找到了海棠的娘老子,告诉了海棠留下来这件事情,现在周氏身边一段时间,之后再到老祖宗身边,保留一等份例不变。 海棠的娘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说是好事一桩,海棠的神情怏怏的,总是提不起来劲儿。 “能够不出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海棠的娘说道,她是管家娘子,人称王婆子,海棠的样貌便是和她的母亲一脉相承,只是海棠的机灵只是面上的,学不得她母亲的十分之一。 “如果她一开始就这样答应我,我不会多想。”海棠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她的娘亲,说道:“在她说了,如果大小姐在府中,她便会同大小姐说,让我伺候大小姐。” “伺候大小姐?”不得不说,王婆子表情也有些错愕,此时她也迅速分析出来利弊,能够跟在齐灼华的身边无疑要比跟着夫人或者老夫人更好,“这件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海棠摇摇头,“咱们小姐的性子在府中也是出了名的胆小,连对着夫人堂堂正正说句话都难得,又怎会为我去求夫人的恩典。”海棠的语气带着讽刺,话语之中尽是对杜莹然的埋怨。 “那你去找大小姐。”海棠的娘亲略一思索之后,果断说道:“山不过来便去就山,你忘了我教你的。” “去找大小姐?”海棠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傻丫头。”王婆子说道,“大小姐在府中的时候便让你不拘事情大小都告之于她,去了舞乐院还特地吩咐你了,若是有什么大事,让你送消息过去,现在她要离府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能不知会一声?” 海棠的眼睛一亮。 王婆子继续说道:“等到大小姐回府了,你再让表小姐兑现诺言便是。” “我这就去。”海棠听着母亲的话,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风风火火离开,一扫之前的抑郁之气。 海棠去给杜莹然告了假,自领了腰牌出府,等到了舞乐院,齐灼华正在练舞的时候听到有叫做海棠的丫鬟在门外候着,开口说道:“玉溪,你继续练舞,我去看看。” “好的,灼华姐姐。”说话的女子五官姣好,大约是年纪小,面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见之可亲。 齐灼华自楼梯上拾阶而下,因为出来的匆忙,身上穿着的是火红滚银边的舞服,眉心一点梅花状花钿,给平时秀美的她增添了雍容庄重之美,这样的齐灼华让海棠觉得有些陌生,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气势威严,让海棠宛若见到了盛装的齐家夫人。齐灼华上辈子过得并不如意,她又是个争尖好强的,不肯把自己的不如意表露出来,边刻意磨练出来自己的气势,此时配上华贵的舞服,竟是显露了出来。 “什么事情?”齐灼华在来的路上先是奇怪海棠为何过来,后来想到自己临行前的吩咐,此时便问道:“是莹然发生了什么吗?”齐灼华的语气又快又急。 海棠对这样的齐灼华竟是觉得十分陌生,没有了以往的机灵,畏缩了一下。 齐灼华更是深深皱着眉头,卷碧虽然不爱言语,却十分聪明伶俐,见着海棠的样子,轻声说道:“你是表小姐的丫鬟,这样匆匆忙忙过来,可是表小姐有什么事?” 齐灼华也反应了过来,她对海棠素来温和,怕是海棠没有见过她这一面,被唬住了,面上的表情放得柔和说道:“我也是着急了,你快说说什么事情?”心中只觉得眼前这丫鬟又多了一桩错处,便是愚笨。 海棠听到解释,心中一松,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小姐出府,去了及第巷子,竟是遇上了正好进京的杜老爷。杜老爷思女心切,便要生了想法要把小姐留在身边。前两日夫人和老妇人都允了这桩事,只等着杜老爷养好身子前来拜访的时候,便让小姐跟着杜老爷离开。” 除了杜莹然嫁人这桩事,齐灼华次为在意的便是这桩事了,眉头蹙起,“你怎么不早些过来。”声音又是冷冰冰的。 海棠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说道:“前些日子奴婢告诉了夫人,奴婢知道大小姐同小姐亲近,原本想着夫人会留下小姐的。” 齐灼华眉头仍是紧紧锁着,若是其他时候,她的娘亲自然会替她留下杜莹然,可是现在看中的孟府属意杜莹然,她的好娘亲自然不想见着杜莹然,恐怕海棠同娘说的时候,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促成这件事。 “好了,我知道了。”齐灼华说道,“这件事情我娘和祖母都已经应了,也是无法。” 海棠小心翼翼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大小姐,你是不是回府一趟,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小姐就走了。” 齐灼华伸手捏了捏眉心,最近为了万寿节练习舞曲,休息的不太好,又奉上了这件烦心事,只觉得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头脑一阵阵发疼。 海棠有些着急,她生怕齐灼华不回去,继续说道:“大小姐你素来同小姐亲近,临行前说不定小姐还有些贴己话想要同你说。” 齐灼华说道:“我会回去,等会我会打发卷碧回去知会我娘一声,不是明日就是后日,我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回去。”原本齐灼华是想着尘埃落定不回去也就罢了,海棠的话提醒了她,杜莹然一直是听自己的话的,回去了之后还是少不得要嘱咐她一番,让她顺着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走下去,她才会安心! 海棠面色露出了狂喜,齐灼华回去之后,杜莹然自然会同齐灼华说起自己的事情,到时候来舞乐院的可就是自己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海棠一路回到齐府的时候都是轻飘飘的,她已经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光辉未来。   ☆、第14章 离开(四) 齐灼华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见着一辆马车停下,马车刚停稳,便见着一淡绿衫丫鬟跳下了马车,齐灼华本是漫不经心地一瞥,见着了那丫鬟,顿时停住了脚步,她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幕帘,目光灼灼几乎灼烧了那幕帘,心跳也在不知不觉加快。便见着一只素净的手掀开了帘子,皓腕如玉悬着一串南珠,接着露出较好的面容,穿着湖蓝色襦裙的女子出现了眼前,她的容颜秀美,尤其是眉眼之间的清愁让人心生怜惜,齐灼华却露出了满脸的厌恶,这个女人她化成灰都认得,是柳莲安! 柳莲安似乎感受到了旁人的视线,往齐灼华这边看来,恰巧见着了齐灼华带着嫌恶的表情,微微颦眉,她并不认得这位穿着华丽舞服的女子。齐灼华此时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压抑住内心的嫌恶和愤怒,只是她藏在广袖里的手捏成了拳,手指也微微颤抖。 柳莲安见着齐灼华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几乎认为刚刚的惊鸿一瞥是她的错觉,柳莲安回忆了一番确实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就把疑惑压在了心底,对着丫鬟如墨点头说道:“我就在这里候着,你快去吧。” 齐灼华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柳莲安,她满脑子想到的便是唯一一次见着孟舒志流泪的画面,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孟舒志的泪水,孟舒志就是因为挂念这个女人!面无表情转身进入了院子,如墨的步子匆匆忙忙,她的步子要比如墨舒缓的多,齐灼华的脑子里纷繁的思绪。 齐灼华想到了许久不曾回忆的上一世,那时候她也如同此时一般一身红装,连脚尖的绣鞋也是红色上面绣着一颗明珠,还记得孟舒志掀开自己盖头的那一瞬,他的儒雅俊秀,她的怦然心动,她心中欢喜。就连新婚时候的不曾圆房,他推脱自己太累,她也愿意为他在婆婆面前遮掩,他的学识他的风度他的儒雅,都让他心动,她甘之如饴。谁料到,孟舒志竟是一心想着他的好表妹柳莲安。齐灼华的眼睛闭上,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对孟舒志有多少爱怜,就有多少的恨。她以为那些记忆她会一点点忘掉,她心中伤口的疼痛早已结痂,现在才发现并不是这样,她依然介怀。今日里见着了柳莲安便如同亲手撕开了那些血淋淋的回忆,让她痛苦的上辈子。 “灼华姐姐。”齐灼华睁开眼,便见着了孟玉溪的笑颜如花。是了,那已经是上一世了,若不是孟舒志的妹妹孟玉溪也不会此时对着自己面上有笑容,那时候的孟玉溪所承认的嫂子只有柳莲安一个人。“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孟玉溪对着齐灼华眨眨眼。 如墨多看了齐灼华一眼,发现这个穿着红火的舞服的女子面色苍白,正是因为苍白的面色穿着红衣,反而衬出了惊人的美丽。 “是我表妹的丫鬟过来了,我不在的时候府里发生了一些事……”齐灼华说道,“晚上的时候同你细说,这丫鬟我在门口见过,还有位姑娘在门口候着你吧。” “是我表姐。”孟玉溪的眼眸弯起,“我同你说过,叫做柳莲安,我表姐生得美,性子也好,学问也好。等到有机会让你们认识一番。如墨,你面前的这位是齐姑娘。” 如墨脆生生给齐灼华行礼。 齐灼华忍住想要往后退一步的冲动,上一世她斗不过柳莲安和她的好婢女如墨。她的面色越发苍白了,“好。”齐灼华的眼眸垂下,遮掩住了情绪,“快去吧,别让她久等了。” “恩。”孟玉溪点点头,“刚刚如墨说了是有要紧事,不然今儿就替你们引荐了,我先走了。” 齐灼华浅笑着看着孟玉溪的离开,孟玉溪的脚步轻快,带着舞蹈的节律性,她上辈子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这位小姑子擅长舞乐。 齐灼华刻意接触孟玉溪,带着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回到房间之后盘坐在古琴面前,手指拨弄琴弦,发出悦耳的声响,上辈子柳莲安就是齐灼华的噩梦,这辈子不会是自己的了。齐灼华的眼睛闭上复又睁开,眼眸里都是坚定,她不会嫁给孟舒志,就让柳莲安对上杜莹然吧。 卷碧默默给齐灼华斟了一杯水,今日里的小姐自从见着了海棠,情绪便有些不对,后来见着了那柳莲安更是心绪起伏。 此时在舞乐院的门口,孟玉溪如同一只欢快的蝶,绕着柳莲安打转。笑着说道:“好表姐,你来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柳莲安面上的笑容如同昙花一现,很快消失了,面上甚至带了一些忧伤,抿了抿嘴,垂下头说道:“还是不要了,我……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谈。” “是我糊涂了。”孟玉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走,我知道附近有个好地方,先前便想着带你来的。”单手抓住了柳莲安的手,拖着她往前走。 柳莲安往前走,回首对着如墨微微颔首,如墨回应柳莲安的是坚定地点头。 两人到了附近的茶社,袅袅茶香,柳莲安捧着清茶,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孟玉溪顿时有些手无足措,“姐姐,究竟是怎么了?” 柳莲安一直默默流眼泪,她的样貌本就容易让人心生怜惜,此时又是垂泪不已,让人越发觉得心痛,“你快说啊,急死我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孟玉溪可以说是急的团团转。 此时如墨开口说道:“我替小姐说吧。” “如墨!”柳莲安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别让玉溪为我忧心。”柳莲安对着如墨摇头的样子,说不出的脆弱。 “我一定要说。”如墨正色面对着孟玉溪,“大小姐,我们小姐未来的姑爷死了,死得不名誉。” “什么?!”孟玉溪的眼睛瞪得很大,“你仔细同我说说,怎么回事。” 柳莲安嘤咛一声,用手绢捂着脸。 如墨口中的姑爷是柳莲安自小定下来的亲事,可谓是门楣相当。自从柳莲安小时候便是玉雪可爱,孟老夫人又喜欢热闹,便把柳莲安养在身边,吃住行无一不精致,只等着柳莲安嫁人了,孟老夫人便会替她准备下丰厚的嫁妆。三年前柳莲安的母亲亡故,等到柳莲安刚出了孝,父亲又是亡故,孟老夫人疼惜柳莲安,更是把她疼到了眼珠里,柳莲安隐藏自己哀痛的同时也就生了别样的心思,据如墨打听,因柳莲安又要守孝,他那好夫婿便有了寻花问柳的毛病。柳莲安知道这个消息了之后,暗自里哭了一场,越发瞧不上她未来的夫婿了,心中有个隐秘的念头在生长。前些日子打听出来她未来夫婿的身子恐怕不太好,柳莲安并没有忧愁甚至祈祷上天让他好不了,那时候如墨把她的那点心思点明,如果可以她嫁给孟舒志岂不是更好?如墨的话让柳莲安坚定了决心,也就有了书局里勾·引孟舒志的那一幕。此时知道了他死了,柳莲安心中微动,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孟玉溪。说来也奇怪,孟舒志虽然才高八斗,虽然但在情感上似乎颇为驽钝,前些日子如此明示暗示,孟舒志都不会所动,让柳莲安便准备从孟玉溪这边下手了。 “我的好姐姐。”孟玉溪抱着柳莲安,为柳莲安也留下了眼泪,难怪她不愿意开口说这件事情,那样的人说出来就脏了柳莲安的口。 “府中我也就同你说说。”因为长时间的哭泣,柳莲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刚刚的哭泣让她的眼眶发红,一双眼眸因为泪水的浸润泛着水光,“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想一死了之。” “怎么可以!”孟玉溪连忙揽住柳莲安,掰正了她的身子,正色道:“你可不能想不开,现在虽然艰难了些,将来总是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我克死了父母。”柳莲安捂脸道,“还没有嫁人,他又……我这辈子便是青灯古佛罢了。” “姐姐万万不可以如此自贬,你父母之死怎与你有关?那……脏人更是自作自受!”孟玉溪急得连忙说道,“你这样岂不是让祖母忧心,府中总有替你做主的长辈。” “这话我也就私下里同你说,”柳莲安揽住了孟玉溪,凑到了她的耳边,“等到我出了孝,年岁上也就……孝中不能议亲,我有何法?”柳莲安的泪水顺着孟玉溪的脖颈滴落。“不,是我不孝。”柳莲安猛地说道,离开了孟玉溪,站了起来,面上犹自挂着泪痕,“父母亡故,我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是为不孝。” “姐姐,又没有旁人,我知道你的,你没有不孝。”孟玉溪连忙说道,“好姐姐,你别这样自责,我看着便觉得心疼。”孟玉溪站了起来,在窗边绕着圈子徘徊,口中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让我想想,说不定会有办法。” “有你这份心,我便好了。”柳莲安用手绢擦干了泪水,对着孟玉溪裣衽行礼,“罢了,这件事情是我的缘法了,将来如何,我也管不到了。” 见着柳莲安露出了生无可恋的模样,孟玉溪更加着急了,“我,我好好想想。” “大小姐,我们府上不是有合适的人选嘛。”如墨嚷嚷道。 孟玉溪听到如墨的话,猛地冷静下来,“我哥?”   ☆、第15章 离开(五) “表哥那般人物岂是我这样不祥之人能够肖想的。”柳莲安扯了扯如墨的臂膀,“别说了。” “我一定要说。”如墨对着孟玉溪接着道:“老夫人和夫人都喜欢我家小姐,还念叨可惜了我家小姐自幼有了婚姻,若不然便可亲上加亲,现在岂不正好。” 孟玉溪一愣,喃喃道:“我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那您正好可以想一想。”如墨继续说道:“咱们小姐生得好,才学好,同表少爷站在一块儿便是一对玉人。前日我家小姐做了个玉佩的坠子,予了表少爷,我分明见着表少爷脸红了,表少爷心中也是有我家小姐的。” “别说了。”柳莲安猛地站起来,她的面色涨得通红,厉声说道:“如墨你这样的说法是要逼死我,我送表哥坠子,只是为了求他高中,何曾有过别的念头?你这般的说辞,岂不是说我二人私相授受!”柳莲安的话摘清了自己,却没有替孟舒志辩白,若是旁的人听到定然以为如墨的说法是孟舒志对柳莲安有意,起码现在孟玉溪就有这样的念头。 如墨扑通一声跪在了柳莲安的面前,深深叩首,接着说道:“小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实话实话罢了,表少爷尚未婚配,你也没有,奴婢知道你的心意,是为了祈求表少爷高中,但是表少爷未必心中无你。”接着如墨叩首的方向转向了孟玉溪,“大小姐,如果我家小姐做了孟府的少夫人,岂不是和你也是连襟交好。” 柳莲安此时面若朝霞,一双水眸雾蒙蒙的,让孟玉溪盯着柳莲安发了呆,扯着孟玉溪的衣裳,“你……你别听她胡说,如墨,我回去了定然要罚你。” “只要为小姐好,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墨说道。 “你这丫鬟是忠心耿耿。”孟玉溪听着如墨的话,反而笑了,因为柳莲安的婚约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此时听着如墨的话,直接点醒了她,“她说的有理,若是你做了我的嫂嫂岂不正好。”孟玉溪笑着拍了拍手,如此说道。 “你也取笑我。”柳莲安垂头,只是面上的一抹嫣红越发明显。 孟玉溪对如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站起来,然后拉着柳莲安的手说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做我嫂嫂。”她扯着柳莲安的臂膀,偎在她的怀中撒娇。 “我配不上表哥。”柳莲安嗫嚅说道,神情带着不安。 “才没有。”孟玉溪笑着说道:“你的好处你家丫头都替我说了出来,我瞧着这件事好,这件事情我替你打探。” “你……”柳莲安抬眼,欲言又止说道:“这桩事,沾上了对你没有好处。” “谁说没有好处。”孟玉溪的犟脾气上来了,加上她也不能眼睁睁见着表姐落得青灯古佛的下场,“好处多着呢,你就交给我。” “奴婢替小姐先谢谢大小姐了。”如墨果断笑着说道。 “你看看还是你这个丫头伶俐。”孟玉溪弯起了眉眼,“表姐,你也别哭了,瞧着你哭,我心疼。” “恩。”柳莲安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柳莲安盥洗过,用凉水镇了镇眼,便好了许多,眉眼之间的清愁也消散了不少,听到孟玉溪说起好笑之处,还用手帕捂着嘴浅笑,这让孟玉溪越发自责,自从去了舞乐院之后忽视了表姐,之前说不定表姐听到那男人的混账之中,背地里偷偷哭呢。 “对了,我刚刚在舞乐院的门口,见着了一个穿着火红舞服的姑娘,她看上去美得紧。”柳莲安说道,齐灼华那一瞬间的表情她有些介怀。 “那是齐府的小姐,叫做齐灼华。”孟玉溪笑着说道,“这次万寿节上的节目,她是主事人,生得美性子好能力也强。” “我瞧着她有些眼熟,还当自己见过呢。”柳莲安说道。 “许是表姐记错了。”孟玉溪说道,“齐府里有一个杜姓的表妹,灼华姐姐说她表妹害羞,两人大半时候待在府里,外出的时候并不多。” “原来如此。”柳莲安点点头,“看上去十分有气势呢。” “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孟玉溪说道,“她表妹的丫鬟来了舞乐院,指不定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倒可以解释她的神色为何冰冷,柳莲安放下了这一节,不着痕迹奉承起孟玉溪来,这让孟玉溪舒坦的同时心中越发愧疚,想着过些日子万寿节结束了之后,好生撮合自家的兄长和表姐的好事。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含含糊糊说起了等到了万寿节结束了之后会回去撮合这件事,心中也放松下来,面上通红说道:“玉溪!” “好了我不说了。”孟玉溪笑着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恩。”柳莲安此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中十分欢喜,孟舒志样貌俊朗才学出众性情也是醇厚,有孟玉溪的撮合,还有她自个儿的努力,这一番定然是可以达到她的目的的。柳莲安想到自己和孟舒志红袖添香的情景,面色酡红,手指搅动着手帕,春心大动。 孟玉溪只当是柳莲安害羞,笑着摇头离开了。 马车之中,并无旁人了之后,如墨笑着说道:“恭喜小姐,此番得偿所愿了。” 柳莲安矜持地笑着说道:“还说不准的事情,若是万寿节前,夫人给表哥定了亲,一切都是虚影。” 如墨笑着说道:“小姐多虑了,明年便是表少爷下场的时候,夫人怎会在这个时候让表少爷分心。” 柳莲安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听着如墨畅想未来,主仆二人面上是如出一辙的微笑。只是世事难料,主仆两人不知道,柳莲安那随口一说的谦虚之语,竟是一语成谒。 孟玉溪回到了舞乐院的时候,齐灼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同孟玉溪说道:“刚刚我已经同师傅告了假,明日里要回去一番。”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孟玉溪开口问道。 上辈子齐灼华最为艳羡的便是杜莹然的一切了,因为杜莹然过得好,她心中总有一种扭曲感,若是能够把她踩在脚下……这样想着,齐灼华叹息一般说道:“我同你说过的,我的表妹,她要离开了。” “我记得你说过她的爹爹并不在京中,是要嫁人了吗?”孟玉溪问道。 齐灼华摇摇头,解释了前因后果,说道:“我当她是最亲近的所在,她这次离开,却……”齐灼华的欲言又止,不着痕迹给杜莹然按了罪名。 “她怎么可以这样!”孟玉溪的眉头皱了起来,对那素未谋面的杜莹然多了些厌恶,“灼华姐姐你为了她,都不曾在京中多走动一番,她就这样一声不吭离开了。” “她爹爹到了京中,我也是可以理解的。”齐灼华叹息道,“和她相交一场,在她离府之前,我总想着和她见一见。” “我原本常听到画本里的白眼狼,此时竟是知道真的有这般的人物。”孟玉溪替齐灼华愤愤不平。 “她就是性子害羞,说不准是有什么难处的。”齐灼华太清楚孟玉溪的性子,和她反着说,更容易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果然孟玉溪冷哼一声,表情厌恶。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齐灼华闻声道:“你那表姐,此番过来找你,又是何事?” 涉及到表姐的婚嫁一事,孟玉溪不好说的直白,含含糊糊说道:“原本是桩坏事,不过,我插手了,便要让坏事成了好事。” 齐灼华心中明了,结合上辈子的记忆,豁然开朗,原来竟是此时孟玉溪开始偏向了柳莲安吗,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了扇形的阴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祝你得偿所愿。” “恩。”孟玉溪快活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惜最近忙着万寿节,不然我就回去了。” “若是事情急,同师傅告假便是。”齐灼华温声说道。 “倒也不至于。”孟玉溪笑着说道,“左右我哥明年要下场,我娘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孟玉溪噤了声,吐吐舌头。 齐灼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却是冰凉,“原来你竟是存了这个心思。” “好姐姐,这件事情万万不可透露了出去。”孟玉溪说漏了嘴,扑在了齐灼华的身上。 齐灼华往后躲了一步,“那得要看你的诚意了。” “我的诚意有啊。”孟玉溪笑着说道,“万寿节后,咱们留仙楼见。” “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了?”齐灼华漫不经心开口,心中十分紧张,上辈子她没有弄清楚的事情,她想要弄个明白! 孟玉溪娓娓道来,让齐灼华失了神,原来竟是这样,睫毛扇动,嘴唇甚至有些颤抖说道:“有你这个红娘,一定是马到成功。” “那当然。”孟玉溪笑得得意。 齐灼华想到杜莹然,这辈子她亲手推她入了深渊,看着她重复自己前世的命运,表情一时说不清是解脱还是痛苦。   ☆、第16章 离开(六) 杜莹然翻看手中的单子,鼻子只觉得痒痒,打了一个喷嚏,“小姐你身上的风寒还没有好?鸢尾,快把窗扉合了。” “哪里就至于了。”杜莹然合拢了手中的单子,浅笑着说道:“说不定是有人在念叨我。嬷嬷这单子拟得很好,我踅摸着爹爹不是明日便是后日,身上就应当大好了。”此时窗外秋色正好,微风把树枝吹得哗哗作响,落叶被卷入到了微风中打着旋儿。 “这样就好。”吴嬷嬷素来严肃的面上带着笑,“老爷多年在外也不容易,小姐今后要好生孝敬老爷,毕竟能够常伴老爷膝下的日子也不会久。”吴嬷嬷想到了孟家的芝兰玉树,眉头越发舒展开来。既然孟家的孟舒志原本是周氏替齐灼华相中的,那么这个人差不了。 “嬷嬷说的是。”杜莹然单手托腮,浅笑着说道。在吴嬷嬷进来之间,她正描扇骨,做柄折扇送与父亲。 “海棠那丫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吴嬷嬷望了眼窗外,说道。 “随她了。”杜莹然挥了挥手,“今后也不是我丫鬟了,管她作甚。她这样的性子。”杜莹然摇摇头,海棠这样的性子若是去了周氏那里,可有她好受。更遑论史老夫人那里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从敞开的窗扉看到海棠疾步走进了院子,转眼便推开了红木门,海棠一脸喜气,脆生生喊道:“小姐,我刚打听出来一个消息。” “说来听听。”杜莹然放下手臂,面向海棠说道。 “大小姐明儿就要回来了。” “这对你还真算是一桩好事。”杜莹然对着吴嬷嬷说道,“嬷嬷这几日拟单子也辛苦了,先休息吧。” 吴嬷嬷轻声说道:“小姐,老奴有句话要说,就算是大小姐要回来了,小姐也当去及第巷子陪着老爷的。寄人篱下哪里有在自家舒畅?”当年便是因为齐灼华的拼命挽留,杜莹然才留在了齐府上的。 “这我自然知晓。”杜莹然说道,“当年是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现在才知晓,什么是最好的。” 海棠听到这话,脸耷拉了下来,她这次不跟着杜莹然出府,又自觉是齐府之中人,听着吴嬷嬷和杜莹然的话,心中十分不舒坦,甚至觉得杜莹然话语里的未尽之意是在怪罪齐灼华。 “表姐待我好的紧。”杜莹然似笑非笑看了海棠一眼,说道,“若是嬷嬷再说下去,海棠恐怕是要不依了。” 海棠脸一红,想要辩驳,就看到了吴嬷嬷的眼睛眯起面色不善,这个表情让海棠唬了一跳,心中有些发虚,说道:“嬷嬷,这几日您辛苦了,就像小姐会说的,午睡是正好的时候。”吴嬷嬷也懒得理会海棠,原本木门就没有合拢,自推门而出了。 杜莹然又带着几分懒散的味道单手撑腮,说道:“你去了舞乐院?” 海棠被杜莹然看得心中一紧,说道:“并不曾,是遇到了卷碧,她刚刚回来说的,明日里大小姐便要回来了。” “我知道了。”杜莹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好了,明日里表姐回来了,我会同她说的。” “奴婢谢谢小姐。”海棠一喜,连忙说道。 这天夜里杜莹然一夜无梦,而齐灼华上辈子的事情在梦中纠缠着她,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这青色让周氏见着了,又是心疼,“不过是几天,便又瘦了。” “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齐灼华同娘亲说着,“妹妹要离开齐府了,母亲怎地也不告诉我。” “谁与你说的这件事?”周氏的眉头一皱,继而说道:“海棠那个丫头?” “娘不用管是谁说的,我知道了,总是要回来见见她的。”齐灼华并没有回答周氏的话,而是如此说道。 周氏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同杜莹然要好,只是也要知道轻重,她回去这桩事,已经定下了。” “娘,我知道的。”齐灼华按了按娘亲的肩膀,“我又岂是不知轻重之人,我知道娘近些日子也不想见着她,她出府也是好事。” 周氏的表情有些尴尬,微嗔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若不是那孟家的公子……” 齐灼华笑着说道:“日子都是过出来的,你现在见着她是好,岂知她今后会可怜?”这话说得轻周氏没有听清,挑挑眉正欲问什么,齐灼华就岔开了话题,“好了,我同她姐妹相交一场,作为长姐,嘱咐她两句罢了。母亲放心,我并不是邀她留下。” “你心中有数便好。”周氏说道。 杜莹然见着了齐灼华的黑色眼圈,垂首说道:“我让姐姐担心了,瞧你,昨夜里都没有睡好。” “可不是。”齐灼华拍了拍杜莹然的手背,微嗔说道:“若不是母亲告诉我,我还不知晓,你要走了,想瞒着我不成?” “并不是诚心如此。”杜莹然说道,“总不至于今后都见不着面了,都在京中呢。姐姐这段时间又是忙着万寿节的歌舞。若是耽搁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哪里就会耽搁了。”齐灼华叹息一声说道,“你自小便同我玩在一处,我当真舍不得你。我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直同我在一处呢。” 杜莹然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记得儿时的承诺,只是舅母说,都是些玩笑话,让我常伴父亲的膝下才是正理。” 两人你一来我一句,虽然面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内心都对对方是嗤之以鼻,齐灼华说道:“姨夫到京中有什么打算?” “我还不知晓。”杜莹然说道,“上次匆匆忙忙也不曾问起。” “是这样啊。”齐灼华说道,“姨夫一手好医术,我记得他先前可是愿意传给你的。不过,我想,你应当是没空,就算是去了及第巷子,也不能忘了舞乐之道。” 杜莹然的眸子带了些冷意,她都要离开齐府了,这齐灼华还生怕自己学医,开口说道:“舞乐不会忘,姐姐送我的衣裳,这次都一并带出去。” “这样就好。”齐灼华说道,“你可要应了我这桩事。” “姐姐的话,我岂敢不从。”杜莹然说道,“我应了姐姐这桩事,也希望姐姐应了我一桩事。” “说来听听?”齐灼华挑挑眉说道。 “就是这个丫头了。”杜莹然推了海棠一把,把她推出来,海棠见着齐灼华的面上带着笑,想到那一日齐灼华的气势十足,小腿肚子竟是有些打颤,“大小姐。” 杜莹然开口说道:“海棠是家生子,我若是带她出去,反而是我的罪过了,姐姐喜欢海棠,不如便收下我这丫鬟好了。” 海棠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杜莹然已经替自己开了口,便给齐灼华行礼,“奴婢愿意伺候大小姐。” 齐灼华的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这是她发怒的前兆,声音也带了凉薄的冷意,“好妹妹,你这是何意?” “海棠同我主仆一场,我总要替她谋划一番,她说了想要跟着姐姐,我就如了她的愿罢了。”杜莹然说道,“这话原本应当同舅母说,只是我胆子小,也只敢同姐姐你说。” “若是妹妹的话,我原本应当应了的。”齐灼华叹息一声说道,海棠听到这里,心中一沉,她没有想过齐灼华会不愿意要她,不等齐灼华说完,就说道:“大小姐,先前你也是夸过奴婢伶俐,说奴婢做事做得牢靠。” “原来海棠还替姐姐做过事。”杜莹然微微一笑,不知何时从腰间的扇带里掏出一柄折扇,扇面是她亲手做的怪石图,手中折扇打开,遮住了上翘的唇角和唇边的梨涡,只露出弯起的眼眸,“既然如此,表姐就更当留下这丫头了。” 齐灼华只觉得眼前的杜莹然和往昔不同,恼怒海棠的驽钝,若是海棠把过往的事情捅出来,那她成了什么了?!开口说道:“先前她是又一次替我跑过腿,既然想要留在我身边,便留下吧。”心中到底有些不甘,瞪了海棠一眼,只是海棠陷入到了狂喜之中,没有注意到齐灼华的神色。 杜莹然注意到了齐灼华的眼神,收拢了折扇,轻笑着说道:“妹妹祝姐姐得偿所愿,又得了一名忠仆。” 齐灼华到底是经历过一世的人,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无非是个小丫头罢了,此时浅笑着说道:“我夺妹妹心头所好了。” “不碍事。”杜莹然说道。 齐灼华从杜莹然那里出来的时候,便多了个丫鬟海棠,齐灼华知道海棠是有多不着调,背着海棠同卷碧说了:“卷碧,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你在府中替我调·教她一番。” “奴婢知晓。”卷碧应声说道。 既然卷碧要留在府中,就得另挑个丫鬟待到舞乐院了,这之后,每次在舞乐院使唤人不顺手的时候,齐灼华都忍不住想到杜莹然把海棠推给自己的这件事情,牙根有些发痒。   ☆、第17章 离开(七) 杜莹然估算的不错,第二日一清早,便有杜斐前来齐府拜访,因为正逢着是休沐日,齐肃之也在府中,齐肃之便是齐灼华之父,吏部右侍郎之位。杜斐年少时候颇有才名,原本青云直上指日可待,谁也不曾想自从妹妹去后,竟是辞官行走天下,做了游方大夫。 齐肃之可叹杜斐的才华,辗转也听说过杜斐在医术上的卓越,又觉得无论是做哪一行,杜斐皆是俊杰之才,杜斐同齐肃之长谈了许久,接着杜斐拜会史老夫人。 史老夫人同齐肃之私下说了会儿话,才让后院的其他女人聚在一团,“去把莹然那丫头叫来,知道她爹爹来了,她还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史老夫人笑着说道。 杜斐见着穿着鹅黄色衣裙,陪着桃红色彩霞半臂的杜莹然步伐轻快迈了进来,头上梳着双髻用红色的发带绣着玉兔捣药的图案系着,发带的末端绣了两颗粉色晶石,随着杜莹然的走动,泛着璀璨的光芒。杜莹然身上的衣裳活泼,不过垂着头,让人觉得她仍是如同往昔那般怯懦胆小。 史老夫人招招手,杜莹然上前乖乖倚在了史老太太的怀中,史老太太也是万分复杂,刚同杜斐说杜莹然的婚事,这桩事已经定的八·九不离十了,想到杜莹然的母亲,便格外感慨。摸了摸杜莹然柔软的发丝,刚进府的时候还是软软小小的一团,现在很快便要及笄,再然后便要嫁人了。 “都在京中,若是无事了,常回来看看,你可知道?”史老夫人说道,因为感伤,她的声音显得略微低沉。 杜莹然轻轻应了一声。 史老太太嘱咐了几句话,便轮着了周氏,屋中的长辈一一说着劝勉的话语,同时送上了自己备下的礼物,杜莹然双手接过,再让身后的鸢尾收下,口中说着应景的话。 齐灼华原本是准备一早就离开,杜斐来了,她也就等到送走了杜莹然再离开,轮到她上前,自是表现出与杜莹然的情深意重,并得了杜斐的首肯,等到万寿节之后,要去及第巷子拜访杜莹然。齐灼华的话并不让杜莹然意外,杜莹然自然满口应承了下来,齐灼华这般的作态,若是她拒绝了,反而显得自己心性凉薄。故而杜莹然面上带着笑,双手握着齐灼华的手,“表姐若是得了空,莹然自然扫榻以待。” 齐灼华的面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微笑。 杜斐欣慰地颔首,当年把杜莹然留在齐府,正是因为齐灼华同杜莹然交好,正是因为听了齐灼华的话,考虑带着杜莹然跟着自己漂浮不定,也没有身份相称的同伴,他才把女儿留了下来。 杜莹然瞥到了杜斐的神情,垂首睫毛轻轻闪动。 在杜斐到达齐府的两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带着沉甸甸的辎重,驶向了及第巷子。来得时候杜斐是轻装简阵,走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带上了女儿。 在齐府的时候杜莹然原本垂着头,登上马车的时候头便扬了起来。回首看着齐府,面上两点梨涡深深,此时微风垂头,头上的发带被风吹动,粉色晶石更是在阳光之下璀璨生辉。她离开了齐府,想到今后同杜斐的生活,心中便觉得十分期待,在齐府的时候心头总有阴霾,此时才算是真正散开。 “莹然?”杜斐掀开了马车的帷布,唤着女儿。 杜莹然笑着应了一声,也钻入到了马车之中。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上,发出匝匝的声响,杜莹然撩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布,瞧着京城里的繁华。 杜斐开口说道:“每年来京城,便觉得一年一个样。” “今后爹爹就在京中,亲眼见着这太平盛世。”杜莹然说道。 “好。”杜斐笑着说道:“我既然已经应了你,你又何必担心我离开京城。” “我不担心。”杜莹然摇着头,“爹爹,我们在京城里开家小药铺,你教我诊脉开方。” 杜斐失笑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耐这些,还有刚刚我记得你表姐还嘱咐你要常习舞,让我看着你跳舞。” “彩衣娱亲我自然不会忘。”杜莹然的笑容不变,齐灼华那种人,何必同她置气,更何况跳舞原本的杜莹然不擅长,不代表现在的自己不擅长,接着说道:“小时候不愿意学医是表姐说我不合适,我也总想着连跳舞都驽钝得很,又怎么学医?谁知道偶然外出接触了个游方郎中,才发觉中医之瑰丽。爹爹,上次我断脉,难道断的不好。” “断的不错。”杜斐说道,“若是你学医也可,只是我这里不允半途而废,你可知晓?” 杜莹然唇瓣扬起,鼻头微皱,笑意就荡漾在了温柔的杏眸之中,“当然,爹爹,我有种预感,我会学得很好。” 杜斐见着杜莹然面上的璀璨笑容,失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发髻,“那爹爹就拭目以待了。”声音柔和,父女两人情感亲昵,未见隔阂,仿佛这么多年来,都相处在一处似的。 两人交谈言笑晏晏,回到了及第巷子。这一路上的交谈,让杜斐发觉上一次并不是自己烧糊涂了的错觉,女儿的性子真的比以往要开朗的多。把杜莹然养在了齐府之中,除了无法父女天伦之外,便是觉得女儿的性子越发唯唯诺诺让他遗憾,此时两个遗憾皆补齐了。 到了屋子里,两人仍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便打发其他人收拾屋子,父女两人在正厅中交谈。 “我说一清早就听到爹爹你来了,左等右等,皆没有人来寻我,原来是舅舅在同你说话。”杜莹然双手奉茶,等到杜斐接过了茶水,自个儿托腮倚在茶几上。 杜斐也不觉得女儿没有正形,原本觉得齐府把她素来活泼的闺女养得怯懦,现在活泼起来,正是他所喜欢的,呷了一口茶,茶水虽然普通因为是女儿亲手奉上,也觉得格外清香,说道:“我同他少年时候曾师从一处,同你娘亲的缘分也是因他而起。”说起了杜莹然的娘亲齐氏,杜斐的声音越发柔和,那温柔也温暖了眉宇之间。 杜莹然的眼睛睁大了,她虽然写了这本书,但是书中的小细节并没有提到,所以不知道这一节,“我当舅舅十分严肃,名讳中也有一个肃字,在府中的时候,恭敬有余,却是亲近不足。竟没有想到和爹爹有如此的渊源。” 杜斐微微一笑,想到了齐肃之的话,又是欢喜又是惆怅,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说道:“莫不是说我,便是你今后的缘分也落在了你舅舅身上。” 杜莹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问道:“爹爹取笑我了。”杜莹然摩挲手中的青花瓷杯,她知道杜斐要同她说什么。 果然,杜斐开口说道:“你外祖母前些日子给我寄的信,说的是你的婚事,你娘不在,这件事情不要羞涩……”杜斐刚说完,看了杜莹然一眼,表情有些错愕,他以为女儿会有小女儿家的羞涩,但是并没有。 “爹爹,我先前便知道这件事情。”杜莹然脆生生地说道,“外祖母同我说过,孟家的芝兰玉树,孟舒志。” 杜斐看着杜莹然,说道:“我刚进京城,也不知道是什那么回事。也并不曾应下,今日里你舅舅同我说起了孟舒志此人,文采斐然且不提,性情也是温和的,帝师之家,长辈也好相与,我便意动。最为关键的是,他曾说起,你舅母也曾属意孟家这位公子,还托人打听了,只是临末孟家夫人瞧上了你,这才作罢。” “这一节,我也模模糊糊听过的。”杜莹然说道。 “我知道你同齐家丫头要好,只是莫要觉得你抢了她的姻缘,这桩事属于你的缘分。”杜斐听了齐肃之的话,心中便也属意了孟舒志,之后同史老夫人的交谈便默认了这桩婚事。“你外祖母还认识一户人家,打算说与你表姐。” 杜莹然听到杜斐说着抢姻缘的事情,便觉得好笑了,周氏觉得自己抢了齐灼华的姻缘,其实真正当是齐灼华抢了属于杜莹然的姻缘,还顺便坑了一把原本书中的人生赢家。 “莹然?” 杜莹然回过神,浅笑着说道:“爹爹,这孟家公子真有你说的那般好?” “我说与你听。”杜斐病中也没有闲着,托人打听了孟家的事情,此时尽数同女儿说了。 杜莹然虽然听过海棠讲过,但是海棠打听出来的侧重面和杜斐口中的又不大一样。“我知道了。”杜莹然点点头,“女儿常想着宜和长公主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嫁人,学了宜和长公主那般孑然一身,更为潇洒。本朝的□□把穿越男可以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宜和公主把穿越女可以做的事情做到了高点,杜莹然唯臻于医术,想着学习爹爹这般行走于天下,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杜斐只当是女儿在害羞,笑着说道:“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在及第巷子树下还有我当年埋下的女儿红。” 杜莹然眨眨眼,“做宜和公主那般,岂不也是潇洒?” “若是你有宜和公主那般的身份,自然可以。”杜斐的唇角勾起,露出浅笑,眼神更是温柔,“我总不能陪你一辈子的,孤身一个女儿家在世间总是艰难。宜和公主身边自然有人替她劈坚斩棘,可是,我的莹然,爹爹无法护你一生。” 杜莹然见着杜斐的笑容,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是啊,也只有如同宜和公主那般的高位,又有本朝□□的祖训,她才能活得恣意而精彩。 “爹爹,我嫁。”杜莹然说道。   ☆、第18章 医馆(一) 杜斐见着杜莹然的样子,笑了,“又不是让你现在嫁人,哭丧着脸作甚。孟家下聘也是你过了生辰之后。爹爹还想着多留你一段时间。” 杜莹然笑了, 放下手中的杯盏,同杜斐撒娇道:“我也想着多陪陪爹爹。”其实如果按照杜斐所说的那般,齐府确实是个好的去处,柳莲安所求便是孟舒志,把孟舒志予了她便是。杜莹然抚唇想到,在孟家的老夫人和夫人面前做做样子,引得她们的怜惜并不难。宜和公主那般的人物在这个年代也没有寻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现代社会焦躁渣男辈出,在这个年代,说起爱情也是奢求。这样一想,杜莹然心中的闷气消散了大半,既然不在乎孟舒志,她舒舒服服做孟家的少夫人便是。 “爹爹我替你看脉,看看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静养。”杜莹然说道。 “好。”杜斐伸手,他的手背上是淡淡的青筋,杜莹然仔细给杜斐切脉,半晌说道:“风寒好了,只是身子的亏空,爹爹并没有放在心间?”想着自己既然同爹爹在一处了,今后还是要盯着爹爹仔细调养身体。 “若是你开药,当是如何?”杜斐说道,“你既有心行医,我表考校你一番。” 杜莹然微微一笑,说起了中医之道,目光灼灼,整个人也散发着自信的光彩。杜斐见着杜莹然侃侃而谈,心中便想着无论女儿学医的天赋如何,他都要带她入这个行当了。杜斐原本以为杜莹然恰巧先读了《伤寒论》,须知中医入门难,学精也是难的,谁知道杜莹然的进度要比他想象得进展更深。阿武跟在他身边几年的时间,习字的时候耽搁了一些,竟是和杜莹然的水平不想上下。 杜斐的表情瞒不过杜莹然,见着差不多了,故意推脱有几处记得不大清楚了,或者是一副迷茫的表情,遮掩了自己真实的水平。 杜斐的表情先是惊喜,后转为了诧异,想到了这般的功力非几年不能达到,侄女齐灼华还提到日日督促女儿学习舞乐,莹然哪里来得时间?杜斐又惊又怒,说道:“你莫不是抹黑学的,也太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杜莹然按了按杜斐的手臂,说道:“爹爹是关心则乱,若是夜夜熬夜学习,百日里又习舞乐之道,定然肾气亏空,可爹爹现在瞧着我何曾亏空了?” 打量眼前的女儿的气色,杜斐也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便说道:“那你何尝来得时间学习?” 杜莹然眨眨眼,一副俏皮样子说道:“莹然知道爹爹行医,我很小的时候就私下里自己看着书,等到遇到一个游方郎中,越发觉得有趣,便花了更多的功夫在医术上,还偷偷给人把脉,才有了今日里的成就。只是到底只是停留在理论的阶段,给人形针或者是开方,恐怕还摸不准。”在现代的那个叶蓁蓁在祖父的影响下,学得最好便是按摩和针灸,若是说出来这点,定然让杜斐生疑,毕竟杜莹然应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在哪里学得这些?也只好瞒了下来。 杜斐知道学医不易,女儿当是有一定的天赋,最重要的是开方和形针,便想着慢慢交予她。“按照你所说,医书可稍放一放,白日里便够了,不可挑灯夜读,女儿家的绣活原本就费眼睛。” “女儿今后不会挑灯读书,爹爹也不可如此。”杜莹然趁机提出要求。 “好。”杜斐略一犹豫,见着女儿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也应了下来。 在齐府耽搁了大半个早晨,又说了会儿话,已经到了午餐的时候。比不上齐府的精细,几道家常小菜更有家的温暖,吃饭也比不上在齐府上讲究,杜莹然笑着给杜斐夹菜。其他人看不出来,杜斐却发觉女儿在膳食上,也是研究过的,避开了寒食,多用温补的食物给了他。 “小姐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没有。”杜斐净了手问道。 得到了鸢尾的回答之后,杜莹然说道:“爹爹,我便先小憩半个时辰。” 杜莹然的房间在西厢,雕花浮木门推开后,是如同在齐府一般的熏香气息,屋内的设置比不得在齐府上的精细,却更有生活气息,多宝阁上放置的物品,一些是从齐府中带来的,一些则是杜斐这些年在各地游医,收集而来,虽然比不得齐府中的精细,却多了一份生活气息。 杜莹然每拿起一件物品,剑兰就开口说起了这桩物品的来处,吴嬷嬷跟在身后也说道:“是个聪明的丫头。”鸢尾有忠诚度,却不够聪慧,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个实诚,一个灵活才更好办事。以前的海棠显然被齐灼华给收用了,现在重新培养一个就显得万分重要了。 “我就是瞧着她聪明才带出来的。”杜莹然放下了手中用铜钱串成的宝剑,说道。 “既然得到小姐的看重,是好事。”吴嬷嬷说道,“我虽然年纪大了,调·教人上还是有些经验的,剑兰这丫头这段时间跟着我便是。” 剑兰看了一眼杜莹然,见着她微微颔首,对着吴嬷嬷福身。“这是剑兰的福分。” 杜莹然见着剑兰的样子,想到了吴嬷嬷并无孩儿傍身,鸢尾的性子太过于沉默,吴嬷嬷虽然严肃却并不难相与,若是剑兰用心跟在吴嬷嬷身边,说不准还能凑成一桩好事。眨眨眼对着吴嬷嬷说道:“我这丫头就劳烦嬷嬷费心了。” 吴嬷嬷素来严肃的表情也带了些温暖说道:“老奴必定用心教这丫头。” 杜莹然拍了拍手,说道:“嬷嬷也累了,中午先休息,等到起了再做盘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杜斐先是带着杜莹然还有小武两人选了种子,在院落之中栽种了草药,杜斐一一说着草药的习性,杜莹然见着杜斐的手札,说道:“这些手札不弱我就让我和小武两人整理了,爹爹在最后把把关。” “让小武来做。”杜斐沉吟道,“他原本这方面就比你薄弱些。”发现杜莹然的理论功底不错之后,杜斐就把精力放在了认穴和开方子上,认穴和针灸之道杜莹然的进展快得让他惊奇。杜莹然当年在现代写下的这本书同叶家的针灸本就是相似相生,杜斐多年的行医经历,让他走在杜莹然前面,回首的时候发现女儿竟可以踉踉跄跄跟在他的身后! 小武的面色涨得通红,“我会努力的。” 这让杜莹然心中对小武有些愧疚,她其实有是基础的,竟是如同欺负了小武一般。 杜莹然除了跟着杜斐学医之外,还在前院盘整出来了一块儿空地,因着觉得齐灼华在齐府中建的跳舞的地方不错,让匠人也建了一块儿空地,想了想既然要休整院子,便索性绕着院墙做了一道平整的约摸三尺的宽的平整小道,供跑步所用。 等到了半个月的时间,院子的格局已经按照杜莹然的设计变了个模样,前院多了一块儿扇形空地,树下砌了石桌石凳,还有几尊仙鹤的石雕,分散在药田之中,或是振翅欲飞或是垂首欲眠,给院子多了几份雅致。一些小道换下了青石板而是用了鹅卵石,薄薄的鞋底踏在上面,走得久了带着些许疼痛感,又有一种舒爽感。 “既然院子也建好了,我记得你表姐说让你日日习舞的。”杜斐这段时间的相处之道女儿喜欢医术,在医术上也颇有天分,想着齐灼华说起了女儿日日修习不擅长的舞乐之道,便有些暴殄天物之感。 杜莹然看着杜斐的表情,明了了爹爹的想法,在阳光下仰着脸,对杜斐说道:“爹爹,我换身衣裳。” 杜斐背手而立,不一会儿边见着女儿穿着湖蓝色的舞服走了过来,表情微微有些错愕,女儿日常穿的衣裳大多是让人见着便觉得温暖的衣裳,加上她的面容是讨人喜欢的喜气,此时穿着这样的舞服,说不出来的别扭,像是小儿穿着大人衣裳一般。 “这是表姐替我准备的,她一套我一套,爹爹你看,料子好的很。”杜莹然扯了扯衣裳,抖动着长袖,袖子在阳光下泛着光,果然是上乘的布料。 杜斐的唇角抽了抽,怎么也无法违心称赞女儿的舞服好看,只能说道:“果然是好料子。” 杜莹然噗嗤一笑,“果然还是爹爹看得正切,要知道他们都说我穿这身好看的紧,大小姐真是为我着想啊。”杜莹然轻飘飘的说道,不等杜斐理会这句话的深意,便说道:“爹爹,我先活动身子,等会你敲好了。” 姿态婀娜,如水般的美人揽镜自照,甩袖回眸数不尽的风流之意。跳起舞来的杜莹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杜斐原本便是文采飞扬之人,此时竟是有了作诗的冲动,低声对着身边的小武吩咐,小武便快速到了书房里捧着宣纸笔墨之物,杜莹然跳舞的时候,杜斐则是在旁边挥墨而就,写下诗歌。 “爹爹,你瞧我跳得可好?”杜莹然的面颊因为运动过后带着自然的艳红,一双杏眸也是水润亮泽。 “好。”杜斐虽然不懂舞乐之道,年少在京中参加文会,是有歌舞助兴,女儿要比那些人跳得多,想到了女儿并未去舞乐院修习,杜斐忍不住想,舞乐院不愧是皇家办学,水准恐怕皆不下于莹然。日后杜斐有机会见了舞乐院的舞蹈,方知是自己想差了。 杜斐再看看杜莹然这一身的衣裳,便不觉得刺目了,可以说这套衣裳适合极了跳这套舞蹈,想着自己对齐灼华此人是不是想多了,便放下了刚刚暗自升起的莫名的念头。对着女儿说道:“你瞧瞧,这首诗如何?” 杜莹然诗词一道并不精通,称赞了声好,也说不出好在哪里。 杜斐笑着摸了摸杜莹然的脑袋,“你呀,精力果然都放在了舞蹈上。” “还有医术上。”杜莹然的脑袋被杜斐抚摸着,此时眼眸眯起,面上带着笑,竟是像只慵懒的猫儿。“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自然顾不上这些风花雪月了,总之,女儿看得出,爹爹文采好。” 杜斐听着杜莹然的话,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面上带着笑。   ☆、第19章 医馆(二) “爹爹,我盘算着早晨起来了之后,先跳舞,活动身子,爹爹你练五禽拳或者是太极,咱们一块儿。也不消太多的时间,半个时辰足矣,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般下来,体魄健壮自然神清气爽。”杜莹然拉着杜斐的臂膀,同他撒娇说道:“爹爹好不好,你应了我罢。” 杜斐笑着说道:“好好好。” 杜莹然屈指盘算说着计划,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跟着爹爹学医,先前除了晨练这一块儿,都是按照计划表做得,杜莹然笑着说道:“当然若是店铺盘下来了,这时间还要再调整。” “当时你娘也是如此,做事井井有条,图的是严谨。”杜斐说道。 “爹爹,你同我说说娘亲的事情。”杜莹然坐在另一方的石凳上,双说托腮说道。 杜斐卷起了刚刚做好的诗,递给了小武,同杜莹然说起了齐氏的事情,齐氏的形象也渐渐在杜莹然的心中丰满起来,少女时候的齐氏娇俏狡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杜斐温润内敛骨子里有书生意气的执拗,杜莹然虽然构建了一本书,这个世界从她的书中出发,衍生完善了整个世界。杜莹然托腮听着杜斐的话,思绪纷飞。原本这个时候当是杜斐教杜莹然开方子的时辰,两人谁也不在意。 只是渐渐起风了,剑兰取了湘妃色仙鹤穿云披风给杜莹然披在身上,剑兰的动作让杜斐止了话头,杜莹然手中捧着剑兰送来的茶盏,滚烫的茶水透过薄薄的青瓷杯盏把她的指尖熨得微红,如同在指尖抹了胭脂一般,杜莹然说道:“爹爹不说了?” “之后的日子还长着。”杜斐说道,“不急在这一会儿功夫。我刚刚想起来说是东门口有处药店要盘整,约定下午去看,你难道不随我一齐前往?” 杜莹然放下杯盏,几乎要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要同去。爹爹先等我换衣裳。”话音刚落,便如同风一般回了屋子。 杜斐看着杜莹然的背影,又难免想到了伉俪,“她现在很好,又会有个好夫婿,你总该放下心了吧。”杜斐在心中这般想到。微风吹动落叶,杜斐伸手接下了一片被风卷下的银杏叶,似是在迎合他的话语一般。 剑兰手脚伶俐已经去雇佣了马车,杜斐同杜莹然两人便去了东城区。原本杜斐是想带上小武的,小武摇摇头说道:“我的书还没有看完。”说完偷偷看了杜莹然一眼,“小姐规定了晚上的时候不许挑灯看书。” 杜莹然噗嗤一笑,拍拍手说道,“这个规矩要守得的,爹爹,那我与你同去便是。” 杜斐也笑了,微微颔首说道:“便这般行事。” 剑兰留在了府中,鸢尾同杜莹然还有杜斐一同外出了。去一趟便要一个时辰,到了地方药房也仄憋得紧,杜莹然心中便是不愿,试探性问问价格,也超出了他们心理价位太多,可以说店主在漫天要价了。这般的漫天要价让人连还价的*都没有,杜斐显然也是如此,对着掌柜摇头,便出了药铺。 等到出了药铺,杜莹然说道:“还是寻个近些的药铺,若是在东城区,耽搁的不是时间。” “好。”杜斐说道:“回去便同门房说这件事。找药铺这件事情,急切不得。” 杜莹然的眼眸弯起,“恩。” 东城区素来是最热闹的,药店的位置确实是在京中最繁华之地,杜斐见着杜莹然的看着京城中热闹的景象,目光灼灼,笑着说道:“先前我记得你说过,在齐府的时候不怎么出门,莫不然我陪你逛逛。” 杜莹然的眼睛一亮,“好。” 上一次杜莹然的地方也是东城区,无论多少次看着京城中的盛景,杜莹然总不由得赞叹古今交回,相碰时候的美好。既有古人的智慧又有后世的开明,这是最好的年代。杜莹然跟着杜斐的身边兴致勃勃看着周围的商铺。 杜斐想到了杜莹然跳舞时候的舞服,最好还是选几身颜色亮丽的,说道:“我瞧着前面有布料店,扯几匹布料,做些衣裳穿。”杜莹然及笄的衣裳,齐府早早已经备下,杜斐兴致来了之后,想着等会还要去替女儿打些京城里最时兴的首饰。他这些年在外,也选了些精巧首饰给女儿备下,只是女儿家的首饰,是永远也不嫌多的。 既然要给女儿选布匹,自然是要去最好的布料店,凌璇阁的布料最为精美,杜斐当年在京中的时候便去过,这里的布料除了并无特供的布料外,其余的布料说得出名字的,这里都寻得到,当然价格也比别处高了五分。 迈上了高高的门槛,杜莹然打量里面的格局,琉璃制成柜面上拜访着各式的布料,按照价格分成了各个柜台,每一个柜台又按照衣料的柔软程度分开,柜子中用白色宣纸写着布料的其他颜色,还有价格。此时店铺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一衣着清雅的女子跟着两个婢女在精品柜里选择,那里是最好的,杜莹然跟着杜斐自然也到了精品柜里挑选布料。瞥了一眼女子,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女子的样貌带着不胜风力的柔美,她的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面色苍白如雪,身子更是消瘦,只一眼杜莹然便觉她有心疾在身。 “这匹布料一定很适合她。”女子欣喜地笑了说道,“她是最合适这颜色不过了,也只有她能穿出这颜色的风采。”女子说话轻柔,举手投足带着说不出的韵味,定然是大家闺秀。 “姑娘好眼光。”柜台后的女子笑着说道,“这布料统共只有两匹。” “都给我包起来。”女子说道。 等到那病弱女子的丫鬟抱着布匹离开之后,掌柜招呼杜斐同杜莹然,口中说道:“尊客是第一次来,我瞧着眼生,这位老爷是为您身边的小姐选料子的吧。” “有没有颜色亮丽些,我女儿喜欢跳舞,看什么料子适合做成舞服。”杜斐说道。 “小姐皮肤白,看着……”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猛地停住了,之后杜斐同杜莹然也听到身后丫鬟的惊呼声,“啊。” 杜斐同杜莹然两人转身,便见着那病弱小姐蜷缩倒在地上,嘴唇泛青,眼皮颤颤,一个年轻的丫鬟慌慌张张几乎要哭了出来,另一个丫鬟则要沉稳得多,跪在地上把病弱的小姐放在她的膝头,“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呵斥道,“还不拿药丸。” “是。”另一个面色稚嫩的丫鬟连忙从衣袖之中掏出一青瓷药瓶,结果倒了半晌,才苦着脸说道:“药丸已经没了。” “出门的时候你竟然不检查!若是主子出了事情,唯你是问。”那丫头当即脸色大变,也不欲和那丫头计较,说完托住了病弱小姐的后背和臂弯,把那小姐打横抱起,竟是准备快速出门。 “请留步。”杜斐是医者,此时开口说道:“这位小姐当是心疾,在下正是大夫,可以帮忙诊治一二。” “真的吗?”那年轻的丫鬟猛地抬头,脸颊上还挂着泪水。 “糊涂!”那年长的丫鬟皱着眉头,“你是大夫?”她的目光带着审视。 杜莹然此时上前说道:“我爹爹是医者,在外游医十年,在江南一带颇有薄名。这位小姐常备的药丸没有带在身上,我瞧着只怕这会儿难受的很,更有性命之忧,为人医者父母之心,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此等急症耽搁不得,药丸没有服用下,此时只有金针能缓解一二,小女不才,也得父亲三分真传,愿为小姐纾解一二。”行针须得解开衣冠,京中虽有女医,却并不多,若是一去一回恐怕就耽搁了小姐的病症,也真是因为这个缘由,杜斐才会开口留下她们主仆三人。 杜斐听到杜莹然的此言,微微颔首。 就连杜莹然此时也看出了这位小姐的身份恐怕不一般,旁边的掌柜开口说道:“后院有厢房,若是行针可在后院的厢房里。” 那年纪大的丫鬟眉头一拧,咬咬牙说道:“走。”抱着小姐往内走去,口中说道:“冬梅,你去寻侍卫,告知他们主子的情况,速请女医来此地。” 那个叫做冬梅的丫鬟,此时有些犹豫地说道:“春桃姐姐,还是得等着女医来了再说,主子的病怎么能让他们这般……” “糊涂。”春桃说道,“主子的病可是能耽搁的?!还不速去。” “是。”冬梅咬着下嘴唇,终于应了下来,走得时候还不忘看着杜斐同杜莹然。 春桃的力气大,走路稳健,跟在掌柜之后很快就到了厢房,把病弱的小姐放置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杜斐诊脉之后,示意杜莹然上前。 杜莹然仔细说了自己要针灸的穴位,说道:“爹爹放心,我心中有数。” “我便在屋外候着,若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唤我便是。” “是。”杜莹然说道。   ☆、第20章 医馆(三) 掌柜和杜斐侯在屋外,杜莹然则是打发了房间两个丫头展开屏风,取来热水毛巾等物,让鸢尾去同掌柜讨些烈酒和瓷碗。凌璇阁的婢女帮忙下展开了屏风,鸢尾点燃了一碗烈酒,杜莹然从袖笼里掏出了针袋,用净手后用烈酒擦拭双手,将金针左右转动在蓝色的火焰之中消毒。 屏风内只有杜莹然和春桃两人,春桃解开了病弱小姐的衣裳,露出了明黄色的肚兜,杜莹然的手一顿,心中一个念头呼之欲出,病弱小姐呼吸清浅,胸脯起伏不定,春桃低声说道:“三公主素有心疾,若是在这里出了事,不但是冬梅那丫头的罪过,所有人都逃不过。”此番她的行事颇为冒险,这也实在是无法,上一次宫中的太医也说过,若是没有及时服用下药物,须得针灸,若不然性命危急。三公主的身份所致不能让男子见了,此时好不容易有个杜莹然,春桃也只能冒险为之。 杜莹然给公主把脉之后,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说道:“你放心。” 春桃见着杜莹然的年纪不大,说话如此有底气,也放下了大半的忐忑,毕竟要是三公主真的出事了,谁也负担不起,抿抿唇说道:“那边好。” 指按华盖、紫宫、玉堂三穴,杜莹然仔细观其表情,随着杜莹然的动作,三公主的眉头死死拧起,口中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这让春桃的心跳几乎骤停,杜莹然没有理会春桃,把手中的金针在火上烤了烤,金光一闪,在谭中落下了第一针,轻拢慢捻之后,左手也没有闲着烤着第二根的金针,接着便是华盖、紫宫、玉堂三穴,就这样三针下去,三公主的眉头不再死死拧起,而是舒展开来。 春桃见状也舒了一口气,就听着杜莹然说道:“三公主就要醒了,你且安抚住她,这时候不能乱动。” “不碍事。”春桃连忙说道,“三公主在宫中也有女医医治,不会乱动的。” 杜莹然应了一声,手中的金针继续针灸双手的内关,大陵,神门,灵道,曲泽。刚开始的几针速度很快,此时杜莹然的动作已经慢了许多。此时三公主的眼睑抖动,便是要睁开了。 “春桃。”三公主的嘴唇微动。 春桃连忙说道:“奴婢在,冬梅那丫头鲁莽,身上的药瓶空了也不注意。”又对着杜莹然说道:“施针的时候,公主说话不碍事吗?” “不碍事。”杜莹然说道,三公主她的声音又小又轻,宛若风中的柳絮下一瞬即会被风卷去,也正是因为她说话声音小,所以杜莹然才会说不碍事。“公主若是有什么不适,同我说便是。” 三公主应了一声,然后软绵绵地问道:“你是谁?” 杜莹然此时手中的金针放在蓝色的火焰上烤,春桃回禀了三公主刚刚发生的事情。三公主的苍白的面色浮起淡淡的红晕,说道:“这位……” “免贵姓杜。”杜莹然用巾子擦手和头上的汗水,如此说道,“我替三公主把脉。” 三公主纤细的手腕落在了杜莹然的手中,杜莹然也终于放下心来,对着三公主点点头,“等到宫中的女医来便好。” “杜小姐。”三公主说道,“好本事,我觉得很舒服。” 春桃的表情也完全放松下来,估算时间也差不多宫中的医女快到了,杜莹然对春桃说道:“劳烦春桃姑娘替我同爹爹说一句,已经好了,公主脉象平稳。” 春桃笑着说道:“杜小姐不必客气。” 三公主对着春桃微微点头,春桃便问起了杜莹然的来历,杜莹然微微一笑,便说了住址,还有爹爹行医的经历。 “等到我身子好些了,还要登门道谢。”三公主对着杜莹然颔首。 “公主客气了。”杜莹然说道,说起来还真是巧合,这位三公主在她原本的书中很早便和“杜莹然”交好,当然三公主同书中“杜莹然”的相识另有一番际遇,那齐灼华大约是用了着机遇,抢先做了三公主的好友兼闺中密友。 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了,齐灼华万千谋划同三公主交好,两人的关系亲密,如今若是齐灼华知道了自己救了三公主,恐怕还不知道面色难看成什么样子。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画面了。 杜斐在外候着也终于放下心来,那叫做冬梅的小丫头此时已经返回了也在门外候着,絮絮叨叨说着若是公主不好了,凌璇阁和杜斐也不能好过,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内的是三公主了。听到内间说着公主的脉象平稳,可以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杜斐的双手一直捏成拳,也终于松了下来,先前杜莹然只在自己身上扎过针,从未在病人上扎针,若说杜斐不担心,则是假话,幸好莹然性格沉稳,也天分过人。 冬梅的腿脚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口中念着佛号,这让掌柜没好气瞥了冬梅一眼,若不是这个丫头行事马虎,也不至于生了这样的事情。 “女医、御医来了。”有丫头匆匆忙忙而来,冬梅第一个跳了起来,连忙迎了过去,“三公主在这间,刚刚内里说脉象平稳,也不得见,还需得大夫把脉。” 这话听得杜斐的眉头皱起,掌柜也瞥了冬梅一眼,冬梅似是无所察觉,走在女医大夫的前侧方。 因为三公主施针衣冠不整,只有女医进入到了房内,请安净手之后给三公主把脉,眉头舒展开,“这位女大夫的施针甚好,待到一刻钟之后再醒一次针便好。” 杜莹然说道:“如此就劳烦大夫醒针,家父还在外候着。” 那女医看着三公主,见着三公主点头之后,便说道:“女大夫还请自便。” 杜莹然一出门便见着了杜斐,掌柜上前拉着杜莹然的手,笑着说道:“没有想到杜小姐年纪不大,竟是有如此好本事。” 杜莹然浅浅一笑,并不答话。 杜斐说道:“小女既已出来,我等便离开了。” “等一下。”掌柜松开杜莹然的手,拍了拍手掌,身后便有丫头捧着布匹,掌柜说道:“这些都是我让人挑出来适合尊小姐的布料,便送与两位了。” “不必如此。”杜斐说道。 “收下吧。”掌柜笑着说道:“公主是在我这里昏过去的,若是出了事,我这凌璇阁也逃不开干系,谢谢二位,尤其是尊小姐。”掌柜有双漂亮的凤眼,瞥向人的时候变觉得缱绻缠绵。 掌柜说的陈恳,杜斐推辞不掉,最终鸢尾捧下了这些布匹。 出了凌璇阁的时候,秋日里的暖阳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心中温暖,杜莹然开口说道:“爹爹,等到开了药铺,我来诊脉你瞧可好?我喜欢行医,今日里救了公主,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救人的感觉。” 杜斐看了杜莹然,说道:“天生医者心,若你是男儿……” “爹爹,这世上已经有了女医、女大夫。”杜莹然的眉眼弯了起来,“我可以做得有很多。” 杜斐失笑摸了摸杜莹然的头,说道:“爹爹不舍得你进宫做女医,若是外头的女大夫,都是做不长久的。也有些女大夫是嫁了医者世家的妇人。” 杜莹然说道:“总归还早着,指不定我又有旁的机遇。”到时候 杜斐笑了笑。 因为施针耽搁了一段时间,鸢尾又捧着布匹,便也不再逛了,只是杜斐心中记挂了首饰这件事,想着下次再同杜莹然同来替她选些首饰。 出府的时候还是金秋九月,这会儿已经到了十月了,院子里的那银杏树扇形的叶子已经泛了黄,被秋风一卷,落得满院子都是,前些日子新采买的两个小丫头便拿着扫帚,把落叶扫到树下,埋了起来,这是杜莹然特地吩咐的。扫地的丫头走在前面推开了远门,便见着秋风卷着叶子飘飘荡荡出了院门。 吴嬷嬷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她身边放着的小兀子上坐着剑兰,剑兰聪慧加上性子沉稳,相处过程中吴嬷嬷便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剑兰自幼生活坎坷,难得遇到倾心尽力教她的吴嬷嬷,心中也是感动。嘴上不曾说什么,在细小的事情上越发照顾年纪大了的吴嬷嬷了。见着院门开了,两人也迎了上来,剑兰接下了鸢尾怀中的布匹。 “刚刚婆子过来,说是及第巷子门口的那药房要盘整。”剑兰说道,“奴婢瞧着那家铺子位置不错,模模糊糊透露的价格也是不错,便嘱咐那婆子务必先等着老爷。” 杜莹然笑着说道,秋日里的午后一袭浅绛色的长裙,身上依旧裹着那湘妃色的披风,说道:“爹爹,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且问问情况再说。” 原来那家济生堂的店主,江南老家的父亲生了症,静养也难得好的病症,店主便想着盘出了店铺回老家。杜斐在外游医,并不意味济贫,若是富庶的商者或者有官生之人,他给人看病的银子要得可不少,故而也积攒了不少的钱财。 价格并不高,杜斐看了药铺之中的药材,多加了些银子,让他留下了药材,于是便皆大欢喜。杜家也有了新的药馆。   ☆、第21章 医馆(四) 三日后杜莹然是坐在药堂之中的,杜莹然手中拿着册子,这是之前杜斐行医的手札,杜莹然让小武把患者的症状单独抄成了册子,翻看册子中患者的症状还有脉象,推敲如何开方。 每一位患者最少拟了三个方子,并把患者服用下药方可能的反应也尽数书写了下来。时而颦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原本杜斐只有一张纸便描述了患者的症状和脉象,杜莹然所写的要比杜斐多得多。最多的一位患者,杜莹然生生用了十页纸,秀气的簪花小楷在纸张上紧紧排列。 这三天的时间杜莹然一天推敲了一个方子,等到第三日的时候,这三位患者的诊断方子已经占了小半个册子。杜斐见着杜莹然满满的字迹,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女儿耽搁了这些时间,是对开方子还要推敲一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般。 杜莹然立于一旁,说道:“爹爹有些事项写得不详细,我不晓得患者是男女,年岁大小,是否有过婚配。只得按照自己的猜想,多写了几个。” “你这法子不错。”杜斐细细翻看,杜莹然立在父亲的身边,宛若被师傅考校一般,这样的经历让她仿佛回到了被祖父教导的那段日子。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杜斐大致看完了,指着第二个患者的脉案说道,“患者的年岁八岁,你这里对应的孩童这一块儿,开的方子过于重了。” 杜莹然凑了过去,呀一声,面色有些懊恼,说道:“我竟是忘了,他一直生病,又是孩童,药力开重了。” 杜斐见着杜莹然如此,反而出声安慰道:“这也不碍事,你一时没有想到罢了,若是亲见此人,当是不会如此。” 杜斐见着杜莹然点头之后,手中摩挲她所做的册子,说道:“你写得细致,这个法子很好。” “还可以这般。”杜莹然先前在让小武整理杜斐的诊书时候便有了想法,拿出册子,上面用炭笔打成方框,细小簪花小楷在方框前写着姓名、性别、年纪、过往病史之类,最后则留下了一大片的留白供大夫写明症状,“爹爹不妨用这样的小册子,患者有什么新的病情的变化,可以继续往后写。” 杜斐接过了杜莹然手中的册子,仔细翻看,眼睛越发闪亮,对着杜莹然点点头,“若是有患者来了,摸不准的脉进内堂喊我便是。”说完拿着杜莹然空白的册子还有杜莹然书写的诊断书到了内堂去了。杜莹然见状微微一笑。余光见着有人来了,杜莹然便放下手中的册子应了上去。来者是个着蓝色长衫的书生,见着杜莹然一愣,轻声说道:“已经换了店主?” 那书生说话如同春日里的杨柳拂面,唯有一点,应当是生了咳症,嗓子里带着些许沙哑。 杜莹然笑盈盈地说道:“董掌柜的返乡,我爹爹盘下了这家店铺,这位客人是抓药还是看诊。”杜莹然打量起目前的男子,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书生的身子当有不适,薄薄的嘴唇淡到近乎浅粉色,偶尔抬手掩住口唇微微咳嗽一声。 “你这里的费用是如何。”那白净的书生问话的时候,耳根带着绯红,杜莹然见着他袍角和衣袖口带着磨损的痕迹,皂鞋洗的干干净净,隐约见着缝补过的痕迹,心下了然,书生定然是囊中羞涩。杜莹然面上带着可人的笑容,说道:“入门看诊是一钱银子,抓方子的钱则是另算,在外面这里取药可以,也可以去旁的地方取药。”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不少医者的方子是龙飞凤舞,生怕别人看懂了他开的方子,其目的就是让医者在自家的店铺取药,这样的药也通常贵了三分价格。杜莹然开口说的一钱银子乍一听是比旁的地方贵,若是方子钱省下了,恐怕还便宜些。这个价格也是杜莹然同杜斐商议之后定下的。 “便劳烦请大夫。”那书生显然是上道之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一钱银子是我的价格。”杜莹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眼眸里也荡漾着柔软的笑意,“若是我爹爹,价格则是三钱银子,不过您放心,若是我治不好你,不要钱。咱们同和堂的生意还指望着长长久久呢。” 那书生也并不是拘泥之人,伸手放在杜莹然的面前,书生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说道:“劳烦女大夫了。” 诊脉的时候杜莹然注意到这位书生有着长长的睫毛,落在眼睑下形成扇形的阴影,杜莹然知道这个年代仍是有不少的读书人抱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死念头,眼前的书生并不如此,这一点的发现,让杜莹然对书生的诊脉越发仔细了。 “你别动。”杜莹然凑近了身子,指压书生的檀中穴,“这里可有酸疼之感?” 大约是待在药房的缘故,女子身上浅淡的药香味,药香味之下隐隐有女子特有的浅香气息,书生的耳根不自觉沾染了绯红,说道:“有些疼。” “春秋换季之时,多有咳症,现在我开的药只能替我缓解一二,若是想要根治你的病症,有两个法子,双管齐下,才能根治。”杜莹然在书生的面前摇了摇两个手指。 书生垂下眸子,说道:“什么法子?” “第一你这病症须得在冬日里治,等到入了三九,你来店铺寻我或者我爹爹便是,给你开药方。第二平日里也不要总是温书,□□也说了,强健体魄方能谋划更好的前程。” 书生点点头,“劳烦女大夫了。现在先开两剂药缓解一番,等到三九的时候再来诊治。” 杜莹然给书生开了方子,上面是秀气的簪花小楷,杜莹然指了指最下方的价格,说道:“这个价格应当在哪里都是差不多的。人体经脉,通则不痛,痛则不通。醒来的时候,搓热了手指,按压檀中穴,一来是对你身子好,二来也是醒神。”杜莹然笑着说道。 “谢谢女大夫,”书生顿了顿说道,“我便在同和堂这里开药。” 提了药之后,付了钱财,书生也没有离去,而是轻声问道:“敢问女大夫贵姓。” “免贵姓杜。”杜莹然笑着说道,“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杜大夫,小生沈子豪。”沈子豪对着杜莹然行礼之后方才离开。送走了书生之后,杜莹然的心情很好,低头整理刚刚书生的病症,再见着阴影投射到自己的面前,带着笑容欲招呼的时候,便见着盈盈而立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三公主。杜莹然连忙从柜台而出对着三公主敛衽行礼。 “何须如此多礼。”三公主含笑说道,“前些日子你救了我,我想着亲自登门才有诚意,刚刚路过这药铺的时候还想着指不定是你家的药铺,谁知道仔细一瞥就见着了你,真是缘分。” 三公主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如同香甜的红豆糕,让人心里甜滋滋暖洋洋的。杜莹然也翘起了唇角说道:“三公主客气。 ” “才不是客气。”三公主说道,“刚刚我见着有个书生拎着药出了门,可是你给看得诊?” 见着杜莹然点头,三公主笑着拍拍手掌,“我猜着便是,就连东女医也说过,你的针行得很好很好,还说是杜氏的一脉的。”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家也就在这附近,不妨公主随我小坐片刻。” 见三公主点点头,杜莹然掀开帘子进了内间,唤来了杜斐守着店面,才带着三公主一块儿进了院子。 推开院门便见着黄色银杏叶子随风卷落,三公主打量着院子中的诸多石雕仙鹤,兴致盎然拍了拍手,说道:“你这里好,我们就在院子里坐。”伸手指着树下的石桌石凳。 进入到院子里的时候,剑兰已经迎了过来,听着三公主的言语,再见着杜莹然微微颔首,便去了内间拿软垫好铺陈在石凳上。 三公主收敛了裙摆坐下来,杜莹然见着三公主坐下,也侧着身子坐在三公主身边的石凳上,剑兰已经吩咐小丫头再拿了个两个木制的矮凳,是给三公主的两个丫鬟留下的,其中一个丫鬟是春桃,另一个已经换下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上次那个叫做春桃的出了那般的纰漏。 “你们坐下便是。”三公主笑着说道。 春桃坐下了,另一个丫鬟才贴着边坐下,性子和之前的冬梅是截然相反的小心翼翼。 三公主说道:“你这里是跳舞的吗?听凌璇阁的掌柜说,你爹爹是带你去挑选跳舞用的布料的。” 杜莹然点点头,说道:“为强健体魄,早晨的时候会绕着院子跑上两圈,活动手脚,接着我爹爹打拳,我跳舞。” 三公主吐吐舌头,“我身子不好,我也不喜欢弄得自己汗涔涔的。” 杜莹然是给三公主诊过脉的,她的症状是心肌炎,若是适当的不太激烈的运动,对身子也有好处,杜莹然便说了这桩事。 三公主笑着说道:“杜小大夫果然是杏林圣手,东女医也这般说过呢。是我自个儿懒。” 杜莹然的眼眸弯起,说道:“若是公主有什么感兴趣的活动,每日里用一炷香的时间也是好的。” 三公主神情一怔,“一炷香也好?” “公主的身子本就不适宜长时间的活动,若是化整为零,上午一炷香,中午一炷香,晚上再一炷香,其实累计下来,也是好的。公主可是对跳舞感兴趣?”杜莹然问道。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跳舞?” 杜莹然微微一笑,“若是按我的法子可以。”   ☆、第22章 医馆(五) 春桃尚未有什么表情变化,那年岁小的丫鬟有些着急,暗自里扯了扯春桃的衣袖,那个年岁小的丫鬟见春桃不开口有些着急,出了声,“公主,这不合适。” 三公主正同杜莹然兴致勃勃说话,冷不丁被泼了冷水,心中便有不愿,见着丫鬟开口便说道:“怎么了,月盈?” “公主您的身子。”那小丫头咬咬牙,知道这样说会让公主不开心,但是还是说了。 杜莹然见着三公主的嘴也撅了起来,连忙笑着打圆场说道:“我教给公主的舞蹈是不碍事,若是不放心,可以记下动作,回头到了宫中得到太医和女医的许可之后再跳。” 三公主复又开心了起来,小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飞快点着,口中说道:“杜小大夫自个儿就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这舞,她说能跳就能跳。上次冬梅那个丫头没有带上药,我命悬一线,就是杜小大夫出手救的。”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让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唤我杜小大夫。”杜莹然见着公主可爱,便同她逗趣。 “因为你比我小呀。”三公主笑着拍了拍手掌,“我总算有个比我小的妹妹了,在宫中女儿家是我最小,在宫外同人交好,我也是最小的。” 杜莹然笑着摇摇头,对着春桃说道:“春桃,月盈,你们看这法子可好?” 春桃和月盈相视一眼,春桃开口说道:“月盈,既然杜大夫如此说了,奴婢记下动作便是。”月盈也终于放下心来。 “若是跳舞,还需要换身衣裳,还有鞋子。公主请允我换身衣裳。”杜莹然说道。 “你快去。”三公主笑着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你。” 上次从凌璇阁抱回了不少布料,有了好的布料,做衣裳的师傅也是请去的最好的师傅,至少要等十日的功夫,衣服才会做好,故而杜莹然换好的衣裳让人是齐灼华准备下的那些,三公主是个快言快语的,说道:“呀,真不好看,难怪你爹爹要带着你去凌璇阁选布料。” 杜莹然微微一笑,眼睛一转,说道:“这都是表姐替我准备的,她说我穿着极好。” “你表姐的眼光不好。”三公主毫不犹豫地说道,对着杜莹然的衣裳仔细看,杜莹然也顺势转了个圈,让三公主打量,“料子虽然好,但是这个颜色你撑不住,太糟糕的选择了。” 闻言杜莹然不觉有些莞尔,三公主摇头晃脑,说这些老气横生的话,十分好笑。她嘴唇微翘,要知道这具身子的记忆里齐灼华模模糊糊说过自己有个贵人手帕交,具体的情况却没有多说。三公主原本是她书中安排给杜莹然的,这样的贵人,齐灼华又怎会放过,估计是生怕自己又搭上了公主,就没有在自己的面前多说。所以杜莹然断定,齐灼华定然是同三公主交好的,现在听着三公主在不自觉之中诋毁齐灼华的眼光,杜莹然便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三公主有些好奇地看着杜莹然轻笑,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颜,杜莹然的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让人打心眼里觉得温暖,忍不住弯起唇瓣。 “我啊,我笑我那表姐被公主误会了呢。”杜莹然故作严肃说道,“所有的舞服她一件,我一件,可惜我穿着不好看,像是小孩子穿着大人装一般。”说到最后又笑开了。 公主也笑着拍拍手,“她送你的礼物不好,就算作为手帕交要好,也没有必要一模一样的舞服,你压不住这样的颜色,你应当用活泼的色调,你那表姐眼光不好给你送礼也不上心……”公主摇摇头,连忙说道:“不说她了,你快告诉我,我能跳什么舞蹈?” 杜莹然也绕开了这个话题,对公主闻声说道:“若是跳舞,首先需要活动身上的关节,暖了身子方可跳舞。”说完一一讲解了热身动作。约摸半刻钟的时间,三公主忙不迭点头,还招呼身边的春桃说道:“春桃,你记性好,都记下来,回去我要练的。” 春桃自然点头称是。 杜莹然微微一笑,说道:“公主瞧好了。”杜莹然跳得动作,都是舒展身子的动作,不少动作甚至是从瑜伽之中化用而来,这样的动作,让三公主一下子脸就垮了下来,喃喃道:“这算什么舞蹈。”面上是止不住的失望之色。 杜莹然毫不意外三公主的表情,笑了笑说道:“公主身边可有人会抚琴,如梦调?”如梦调是一首舒缓的曲调,其实有些惊心动魄的舞蹈并不在于高明的舞技,而在与舞与曲的交融,在于情感的表达。 “我就会。”三公主眼睛一亮,“让我替你抚琴,你跳舞吗?” “劳烦公主为我抚琴,我跳给公主看。”杜莹然笑着说道,刚刚的动作让她的脸颊发红,一双眼睛亮的几乎要滴出水来。鸢尾进入房间抱琴,杜莹然对着剑兰说道:“去拿一把油纸伞来。” 三公主也想看看杜莹然能跳出什么样子的舞蹈,等到鸢尾抱琴放在石桌上,便抚一曲如梦调。 杜莹然脚尖轻盈,用上了些芭蕾的表现手法,却没有将脚尖完全立起,撑着伞,背对着三公主,只露出天青色的背影,随着舞曲的进行,露出一点侧面抚着手中的合拢的伞,如同温柔的情人,如梦调本就是情人的恋曲,三公主从未想过杜莹然能有这样可以说是简陋的舞姿表带出情人的哀思。平素见过其他舞乐院的人跳如梦调,没有想到竟还可以这般的舞蹈之法。她可以说是目不转睛看着杜莹然舞蹈,想象此时在院子中起舞的人就是自己。此时风起杜莹然足尖点地风把长袖灌满,缓慢并不激烈的舞姿完全抓住了三公主的眼,三公主抚琴错了一个音,连忙轮指把音混过,杜莹然破音之时猛然又撑开了油纸伞,双手环胸飞快转一个圈,反弹琵琶一般定格住自己的动作。 杜莹然只跳了一小段,然后止住了动作,笑着上前说道:“我只想到这么一点儿,我这般一个人舞蹈发挥有限,若是两人配合,或者是多人配合,又有新的舞蹈风格。” 三公主的眼睛可以说是在闪闪发亮了,握住了杜莹然的手,“教我。”接着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身子不好,眼巴巴看着人跳舞,心中总是无比艳羡。我,我认识一个舞乐院的姐姐,跳舞跳得很好,舞姿之中的风采,灼烧了我的眼。那舞蹈真美。”三公主喃喃地说,“但是我跳不成,我有心疾,那般浓墨重彩的舞蹈,我跳不出。”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鼻音,似是有说不出的委屈一般。 杜莹然拍了拍三公主的背,三公主闷闷埋在杜莹然的怀中一阵,才说道:“明明你比我小,你都还没及笄。” 杜莹然失笑,若是轮上心理年纪,她可是要比公主大,毕竟公主生于宫中,是皇后的唯一嫡女,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加上身子体弱,自小便娇养着的。 “让你看笑话了。”三公主从杜莹然的怀中出来,仰着头,眼眶里还带着湿漉漉的泪,鼻尖也红红的,惹人怜惜,“杜小妹子,你要教我跳舞。” “我的好公主。”杜莹然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我一开始就说了是教你的。刚刚这些动作,若是春桃没有记住,我再跳一遍,得到首肯了,你就可以跳舞了。” “太好了。”三公主破涕为笑,从杜莹然的怀中钻了出来,对着春桃说道:“你记住了没有?” 春桃站起来行了个礼,上一次听杜莹然说话,便知道她十分有条例,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现在见到了杜莹然的舞蹈,几乎可以肯定,这样的动作公主是可以做的,说道:“奴婢已经记下了。” “那就好。”三公主拉着杜莹然坐下,说道:“你跳得很好,我也经常去舞乐院的,为什么从未见过你。虽然动作很简单,但是我听舞乐院的师傅说过,最重要的是舞蹈和曲乐的想和,还有融情于景。刚刚起风的时候,你那个动作好美。你怎么没有去舞乐院?” 杜莹然想到了齐灼华,讽刺一笑,“我先前不开窍,怎么跳舞都跳不好,谁知道有一天开窍了,就跳好了。” 三公主似懂非懂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如果你现在去舞乐院,定然可以的。” 杜莹然笑了笑说道:“不必,我马上便要及笄了。”各院收女子进学,是七八岁的年纪,最年长的姑娘听说是二八年华也就出来了。 “什么时候?”三公主的眼睛一亮,“杜小妹子,我也要参加。” “公主能参加我的及笄礼,是我的荣幸。”杜莹然笑着说道,“下个月月初就是。” 三公主笑着说道:“我会来的,你还没有及笄,我年长与你,你不要喊我公主了,喊我……喊我二姐姐便是。” “还有一个姐姐是谁?”杜莹然已经猜想到所谓的大姐姐便是齐灼华了。 三公主想也不想开口说道:“是……”   ☆、第23章 医馆(六) “不告诉你。”三公主硬生生咽下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看着杜莹然的表情带着些许错愕,三公主带着狡黠的笑意,“你知道有个大姐姐就好,她这段时间忙,等到时候你亲见着好了,若是亲见她才会有惊喜,我现在说了,你也不知道她是谁呢。她性情端庄大方,我母后也欣赏她呢。” 杜莹然失笑道:“那我就不打听了,等着公主替我引荐。” 三公主重重点头,耳珠上的耳裆因为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口中说道:“没问题,等到父王万寿节过后,她也就忙完了,我带你认识她。”三公主眼睛一转,对杜莹然招了招手,让她附耳。 “你可不可以和我一块儿跳舞。”三公主说道,“我想,我们一快一慢,跳给父王祝寿的歌曲。”三公主生怕春桃和月盈听到了,声音压得小小的,温热的呼吸喷在杜莹然的耳廓上。“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三公主听着杜莹然,双手捧心,似乎很怕得到杜莹然否定的答案。 杜莹然微微一愣,笑着说道:“晚些时候再说,等先让太医看看这舞合适不合适。” “好。”三公主声音软糯如此应和道:“那晚些时候我再过来,你可以先想想嘛,有什么好看的,寓意好的舞蹈。” “恩。”杜莹然弯起了眉眼,点头赞同了三公主的话。 “时候也不早了。”三公主说道,“我先没有想要出来这么久,本来还说去舞乐院的呢。算啦,还是不去了,等到万寿节的时候,再让华姐姐看到我舞蹈。” “华姐姐?”杜莹然越发肯定是齐灼华了。 “恩。”三公主点头说道,“你也同我喊她华姐姐便是。等到万寿节过后,我替你们二人引荐。华姐姐也常替我可惜不能跳舞,等到时候我吓她一跳。”似是想到那样的画面,三公主掩着嘴咯咯笑了。 “恩。”杜莹然也想要看到那样的画面,齐灼华的表情定然是精彩极了。 春桃月盈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出了院门,送三公主到了巷子口,便有朱漆马车静静候着,“好了,我先走了。”三公主说道,拍了拍杜莹然的肩膀,对着她眨眨眼,“杜小妹子,别忘了我最后交代你的事情。” “好,忘不了。”杜莹然失笑着说道。 见着马车远去了,三公主还掀起了帘幔,见着杜莹然还站在原处,伸出手挥了挥,杜莹然也挥了挥手,越发觉得三公主性情天真烂漫。微风沙沙,杜莹然立于原地,想到了齐灼华,面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齐灼华为了万寿节的歌舞恐怕是费尽了心思,一心想要出彩,可惜了,现在有三公主的舞蹈在前,齐灼华的歌舞,无论如何都拔不了头筹。到时候齐灼华看着自己跳舞,恐怕更是眼珠子要瞪出来。万寿节的歌舞,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她要同三公主跳得好,跳得出彩!这样的画面,杜莹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心中默念着,万寿节三个字。 感受到自己身上落上了披风,杜莹然抬眼看着了剑兰,这丫头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捧着披风跟在了后面,杜莹然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爹爹的药铺里再坐一坐。” “是。”剑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再到了药铺里,杜莹然刚刚起了波澜的心复又平静下来,教公主跳舞也就罢了,同公主一块儿给圣上拜寿,杜斐会担心吗?为人父母心,杜斐愿意她出这样的风头,愿意她冒着风险吗? 心中装着事,杜莹然咬着下嘴唇,这样的表情让杜斐见着了,问道:“你心中装着事?” 杜莹然想了想,说起了三公主要同她学舞蹈的事情。 杜斐略一沉思,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好生教公主。公主身有心疾,面色苍白,适当的活动筋骨对她有好处,我相信莹然你会把握好分寸。” 心头滑过一道暖流,整个人都带着暖洋洋的熨帖,这就是她的父亲,他相信自己,杜莹然点点头,“好。”杜莹然说道,“爹爹,公主邀我一同跳舞,那一日给圣上祝寿,合适不合适呢?”杜莹然最为在乎的便是眼前的人了,虽然想要看到齐灼华铁青的脸,但是她不想让杜斐有丝毫的担心。 想着多年以来杜莹然对舞蹈一直没有放下,齐灼华去了舞乐院,女儿没有去,指不定是心中的一个心结,便温言道:“公主无论跳得好坏,圣上都会欣喜,你且也放下心来,切莫担心受怕。既然是公主相邀,她愿意与你亲近,也是好的,这么多年,你也只同华儿一人交好。为父这么多年来见了不少的人和事,看得出来公主的性情醇厚,毕竟是娇养大公主,许是有些小细节注意不到,莹然也切莫同公主置气,她一时考虑不到罢了。” 是啊,齐灼华把“杜莹然”圈在了齐府之中,让她只有一个好友,离开父亲,抢走了属于她的婢女她的姻缘,就连着三公主也当是属于“杜莹然”的密友的。杜莹然垂头闭上了眼,掩住了眼眸里的些许脆弱。那是为原本的杜莹然的可惜。 “爹爹,我知道了。”杜莹然再次仰头的时候,又弯起了眉眼,“三公主让我同她姐妹相称,性子十分可亲,我亲近她还来不及,不会同她置气,爹爹放心。至于说给圣上拜寿,我会好好想一只曲子,要跳同公主跳一支很好的舞蹈给圣上拜寿。咱们大雍朝的皇帝,都是圣君,难得公主给了我这样好的机缘,可以共同给圣上跳舞祝寿,祝福他万寿无疆。” “当今天子确是圣明之君。”杜斐向天拱手如此说道,“莹然尽心而为便是。” 杜莹然点点头,听到杜斐的话,让她下定了决心做好这只舞蹈。 公主舞蹈的动作不会太难,节奏也要慢,那么她的舞步就要突出一个快字,这就对舞者的体力有要求,杜莹然在还没有编排舞曲之前,取了沙袋绑在腿上跑步,就算接下来一整天去药铺的步子也软绵绵的,也坚决不取下沙袋。杜斐见着心疼,杜莹然就仰着脸笑着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身,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只是劳筋骨罢了,爹爹莫担心,我心中有数。” 杜莹然平日里跳舞也加上了飞旋翻转等有技巧性的动作,动作的华美瑰丽配上新的舞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和大气。杜莹然跳舞的时候,几个丫鬟看着,每见着杜莹然做出技巧性极高的动作,便口中发出惊呼声。 “若是谁想要跟着跳,便一块儿来。”杜莹然笑着说道,便见着小丫头们连连摆手。 等到第三日,公主再来了院子,一进门的时候,见着了杜莹然就急急忙忙说道:“太医说了,没事情。这两天我每天都跳呢,我母后说我气色好了,唇瓣像是涂了口脂一般。” 杜莹然笑着应了声,“原本适当活动筋骨就是好的,我教二姐姐的动作,本就不会累着的。” 三公主重重点头“恩。母后也不让我跳久了。什么事情都过犹不及,这个道理我懂,杜小妹子。”说起杜小妹子四个字的时候,三公主拉成了声音,说不出的欢快。 “二姐姐懂这个道理就好。”杜莹然说道。 “怎么样?”三公主神神秘秘把杜莹然拉到一边,“你有没有排舞?” “还没有。”杜莹然话音刚落见着三公主表情失望的样子,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公主别急,我大概有了想法,只是还需要同你商议一番。” “你快说。” “问题就在曲子上,若是欢快大气的曲子,是有现成的,只是我想问问公主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用的曲子。” “特殊意义的曲子吗?”三公主沉思道,“让我仔细想想。” 杜莹然说道,“公主也不急,这段时日你在宫中就练我上次做的那些动作,今个儿再教你一些,无论什么曲子,最终都有大半可以用上。” “好。”三公主笑着捏了捏杜莹然的脸颊,“杜小妹子说的有理,曲子也十分重要,既然你编排了舞蹈,曲子就交予我好了。我记得我师傅这次也要给我父王拜寿,我让她给我们奏曲子好了,岂不是正好?”三公主越想越得意,说道:“原本华姐姐也想着让我师傅奏曲,我师傅没有答应,我这次啊,非要让他答应不可。我一定让她答应。” 杜莹然说道:“也不一定非要用新曲的。” “既然有新曲,咱们就用新曲。”三公主喜滋滋地说道:“我要跳就要跳最好的。” “你也说了,华姐姐上次没有答应。” 三公主的表情又有些犹豫,小声说道:“你这几天选个类似这样的舞蹈跳一跳,若是你跳得不好,我师傅也是有可能不答应的。上一次华姐姐就是这样。” 杜莹然微微一笑,“你放心,既然要跳,我自然要跳得最好,不过,二姐姐,若是因为我跳得不好,你师傅不肯给我们伴奏,你也不许怪我。” “不会不会。”三公主笑着说道,“哎,和你这样一说,我觉得师傅那里够呛,我还是早点同她说,让她过来一趟好了。若是不能行,我们也早早选个新曲子。” 杜莹然自然点头。   ☆、第24章 舞乐(一) 第二日随着三公主来得,还有另一个人。 杜莹然见着此人,神色有些恍惚,没有想到三公主的曲乐师傅竟然是他。 约摸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袭天青色长衫,腰间悬着一枚玉佩结着湖蓝色镶银红色的络子,脚下是黑色短靴,杜莹然知道眼前的人实际的年岁有四十多岁,时光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一双眉眼冷淡薄唇抿起,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杜莹然知道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此人名讳为王行之,是舞乐院的院长,当时入舞乐院的考核便有他的参与。原本的“杜莹然”跳舞跳得不好,齐灼华又时常故作漫不经心提起此人的严厉和苛责,让原主心中万分紧张,在那次的考核上,“杜莹然”最终出了大丑,跳舞竟犯了初学者都不会犯的同手同脚的错误,还被自己的手脚绊倒在地,万分狼狈。甚至惹得其他考核之人轻笑出声,让原主狼狈退场,甚至不敢去看王行之的眼睛。 王行之进入到了院子里,便见着了迎在门口的杜莹然,“这就是杜小妹子。”三公主的声音欢快,往前走了几步和杜莹然并肩而立,说道,“师傅,杜小妹子的院子是不是很别致。” 王行之仍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杜莹然却注意到王行之的眉目微微舒展,“杜莹然,我是见过你的。”他的声音清冷带着独特的韵律。三公主性子天真加上学习乐曲颇有天赋,王行之素来对待这位真传弟子青眼相待,王行之也知道三公主唯有一点遗憾便是因为心疾不能跳舞,这次在万寿节上给圣上拜寿,原本是两人奏曲给圣上拜寿,谁知道昨日里三公主兴匆匆过来,说要和杜莹然一块儿合舞。王行之仔细打量,便觉得眼前的杜莹然他似乎有些印象,只是半晌也没有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杜莹然的。 杜莹然笑着说道:“被王院长看出来了,我参加过舞乐院的考核,院长对我印象深刻也是正常,当日里我可是出了大丑呢。先是同手同脚,然后居然自个儿把自个儿绊倒了。”杜莹然说这话的时候,垂下了头,像是羞涩万分的样子。 杜莹然的话也唤醒了王行之的回忆,想到了杜莹然那时候的丑态,复又皱起了眉头。 三公主见着王行之的表情,连忙说道:“师傅,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得先看看杜小妹子跳舞跳得如何啊。”接着又对杜莹然挤挤眼,“你还有这般的时候,我想一定很好笑。” “可不是。”杜莹然笑着说道,“当时就有人笑出了声,我从地上起来,也顾不上看别人的表情,就匆匆忙忙出去了,那一次的考核就这样了。” “你还有这样的时候,可惜没让我看着,一定很好笑。”三公主笑着说道。 “恬然。”王行之眉头拧起,唤着三公主的名讳。国姓为郑,三公主的名讳为郑恬然。 三公主如同受惊了一般,怯生生看着王行之,垂头说道:“师傅,我……”看着师傅对着自己颔首,三公主对着杜莹然说道:“我不是笑你,我只是……” 杜莹然按了按三公主的手背,“我啊,自个儿回想当初都觉得有趣的紧,你瞧,无论当时如何,我现在跳舞跳得不错。” 三公主重重点头,对着王行之说道:“师傅,她跳得很好。”不过因为刚刚被师傅那般喊了名字,说话怯生生的,底气不足。 王行之见杜莹然的笑容坦荡,知道她是不介怀的,对着杜莹然温言道:“舞者于台上跳舞,不可过于紧张,也不能不紧张,你上次便是太紧张的缘故了。春桃给我跳过你编排的舞蹈,有些意思,要知道三公主跳舞的节奏不能太快,可是若是祝寿的舞,跳得太慢,也很难表现出欢沁的意味,我想知你如何来排这出舞。” 杜莹然说道:“两人合舞,我想节奏是一块一慢,王院长可否弹奏那预备拜寿的曲目。” 剑兰取了琴,杜莹然也换上了舞服,细心凝听王行之的舞乐,等到一曲完毕,细细思量如何同这乐曲相配,因为匆忙只听了一遍,只取了自己印象最深处的旋律推敲。 杜莹然在推敲的时候,三公主捧着茶杯,一会儿喝一口水,显然有些紧张,王行之同样捧着茶盏,看着药田之中姿态各异的仙鹤。约摸一盏茶功夫之后,杜莹然笑着说道:“还请王院长再弹奏一遍舞曲,零零碎碎想到几个动作,您看看是否合适。” 王行之并没有答话,手中的琴音再起。等到了高·潮部分迭起时候,杜莹然也猛地动了,三公主紧张瞧着杜莹然的动作,只见她手中的大袖舞起,双脚·交替,飞快转着圈,每一个落脚点都踩在激昂的琴音上,忽的动作一停,随着琴音柔和,杜莹然的动作也是柔情似水,足尖轻点地面宛若轻飘飘的柳絮随风飘荡,杜莹然的一静一动一张一弛,杜莹然的动作若是快起来的时候极快,若是静起来的时候,则是摆出妙曼的姿势。咋一看似是零落的不成舞蹈,王行之却微微颔首,须知这是双人舞,三公主因为身子的缘故跳做不得太复杂的动作,杜莹然这般的跳法正好和三公主的动作想和。而且杜莹然的记忆不错,能够记住高1潮时候的节律,融情于琴音之中。瞧着杜莹然的舞蹈,王行之想到若是当初她有这般的水准,早就进了舞乐院,眼前这丫头倒也有恒心,就算是没有进入舞乐院,仍然勤练不停,王行之看得出杜莹然的水准甚至要比不少已经出舞乐院出来的舞者要高,王行之还知道杜莹然同三公主的相识,是因为杜莹然还有一手好医术,如此两项,便让王行之十分欣赏眼前的杜莹然了,世人认真做好一件事情便难,若是将两项完全不相干又极难的事务做好,就更难了。 王行之停住了琴。 三公主有些紧张地问道:“师傅,怎么样?” “可以,万寿节上,我给你们伴舞。”王行之微微颔首,如此说道。 王行之的话音刚落,惹得三公主一阵欢呼,“太好了。” 王行之瞧着三公主的样子,微微一笑,想到上次三公主带着齐灼华央求自己伴舞,虽然看得出齐灼华是用心准备了的,王行之仍是觉得平平不可说出彩。王行之作为舞乐院的院长,并不是每一年的万寿节上都会给人伴乐,只有所排的歌舞有新意出彩的时候,他才会出手。而杜莹然的舞蹈若是一动一静两人合舞,当是不错,最为难得便是这舞蹈是三公主的心意,只要杜莹然跳的不是太差,王行之便准备给两人伴舞了。 杜莹然见着王行之的表情,大约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杜莹然有心想要在王行之面前表现,想到原身在王行之的考核面前那么狼狈,此番表现一番,也算是偿了原主的梦了,便对着三公主说道:“公主你可会作画?” “会。”三公主点点头,“我擅长山水花鸟,还有鱼虾也不错,仕女是不擅长的,马画得也不好,上次作画的师傅还说过我。”掰着手指细细说着。 杜莹然听着三公主的说辞,面上带着笑,看着王行之他的面上也是带着如出一辙的微笑,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别开了脸,杜莹然想着齐灼华所谓的王行之此人严厉苛责大约是杜撰的,对待三公主的态度,可以看得出,王行之并不是一个苛责的人。 “那便好,”杜莹然点点头,然后对着王行之说道:“院长,这舞蹈的前半段是我同三公主合舞,而后半段,我另有主意。” 王行之抬抬眼,说道:“可是让三公主作画,你在旁边跳舞?”这个主意并不算高明,但是作画的人是三公主,是圣上最疼爱的嫡女,一下子便让这个节目比先前更加出彩了。 “我和三公主都是一边跳舞一边作画。”杜莹然说道。 王行之也有了兴趣,原本以为是三公主静静在一边作画,杜莹然跳舞,现在看来竟然不是。 就连三公主也睁大了眼睛,说道:“可是水墨舞?用水袖蘸着墨汁跳舞?这个我跳不来。” 杜莹然摇摇头,“自然不是。”那种水墨舞需要用上巧力,这正是三公主所欠缺的。 让人取了一扇屏风上面覆着宣纸,剑兰同鸢尾两人分立在左右,剑兰所做的是把笔落上墨汁,杜莹然脚步轻快跳着舞接过了剑兰递来的笔,在屏风上悬着的宣纸重重画上几笔,便把用过的笔递给了鸢尾,舞动到屏风前侧方脚步轻快跳着舞蹈,之后又转到屏风来,再次画了几笔。“便是这般了。”杜莹然索性画完了怪石嶙峋,把笔交给了鸢尾。 “你这法子有趣。”三公主拍着手笑着说道。 “确实不错。”王行之也赞叹说道,又有舞蹈,又有具体送给圣上的书画,可谓是两全。 杜莹然微微一笑,“得了院长的赞叹,我也算了了当初的心愿,当时去舞乐院考核的时候,可谓是万分紧张。” “看你舞蹈,也算是下了些功夫。”王行之说道,“十分难得了。”   ☆、第25章 舞乐(二) 王行之离开之前留下了早已准备下的曲谱,杜莹然叮嘱了三公主在还没有排好舞乐的时候也要做基本功,拉筋开背,三公主自然是忙不迭点头。“好啦,我三日后再来的时候,可就要开始跳舞了。” 杜莹然微微一笑,“我的好二姐姐,你就放心吧。” “杜小妹子人虽然小,做事情我是放心的。”三公主老气横秋地说道,还没有说完,就咯咯笑了,少年时代的笑容总是来得莫名其妙,笑得毫无阴霾。就连王行之也被三公主的笑容感染,嘴唇微微翘起。 三公主离去之后,杜莹然把曲谱往袖笼里一塞,便去了药铺。自从进了十月,天气是一天凉比一天,瞧着西方的阴云沉沉,风又刮得紧,指不定是要下雨了。 一踏入药铺,就见着之前诊治过的沈子豪同杜斐交谈甚欢。杜莹然微微一怔,便见着沈子豪温和对杜莹然笑了笑,杜莹然也对他微微颔首,脚步轻快绕过两人,并不上前叨扰,而是去了后院里温书。跳舞的时候她会做到最好,医术也是不能放下。 小武这段时间同杜莹然相处,也知道杜莹然的性情温和,开口说道:“小姐你原本就学得好,还这般努力,真真是不给我留条活路。” 杜莹然手中的书卷卷起,在手心里敲了敲,说道:“若是我懒惰了下来,第一个不依的就是我的爹爹了。我想着要继承他的衣钵。” “说真的。”小武凑近了说道,“师姐你每日里绑着沙袋练舞,又是忙着跳舞的事情,又是忙着看诊,难道不累得慌。若不是这一阵歇一歇也好。”刚开始小武是喊杜莹然小姐的,但是杜斐刚开始收留小武便从未想过让他做下人,加上杜莹然左右周旋,让小武正式拜杜斐为师傅,杜莹然则是做了小武的世界。 “我能够这般,这是因为乐在其中了。”杜莹然对着小武挑挑眉,“若是不喜欢的,日日还须得去做,那是煎熬,跳舞我喜欢,学医我也喜欢,这段时间虽然累了些,日子过得充实,我心中也是欢喜的。再说了,这学医知道同科举是一样的,不进则退。每日里多看几个方子,在给人看诊的时候便能少走些弯路。” 小武又说了会打趣话,杜莹然想到了外面的沈子豪,便问道:“我刚刚见着沈公子同我爹爹交谈甚欢的样子。” “沈公子和另一位孟公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老爷的学问好,过来同老爷探讨呢。”小武说道。 孟公子,杜莹然的手心中一跳,手指不自觉捏紧了书卷,很快又放松了开,说道:“我刚刚只见这了沈公子。若是还有孟公子,又在哪里?” “孟公子身上不利爽。”小武说道,此时赞叹说道:“先前还听人议论说孟公子是京中有名的芝兰玉树,今日里见着果然是俊杰。但是样貌便觉得见之忘俗。” 杜莹然抿了抿唇,“你见着了?” “恩。”小武重重点点头,“我竟是不知道师傅还有这般的学问,孟公子和沈公子听着师傅说起了文章,也是连连点头,刚刚师傅还让我回去了一趟,找了不少书卷呢。” 杜莹然的睫毛轻轻扇动,想着这位孟公子,口中觉得有些干渴。见着小武提着烧开了水的紫砂壶,显然是要给屋外的客人斟水,便说道:“让我来吧。” “师姐……” 杜莹然伸手点了点小武的脑袋,嫣然一笑,“你刚刚还说我读书得多,生怕我走到你前面太远,我现在去外面招呼客人,岂不是正给你了机会让你苦读。” 杜莹然手里提着紫砂壶,小武挑起了墨蓝色的门帘,杜莹然才从内间出去,便见着了孟舒志。一袭湖蓝色长袍,腰间缀着鱼跃龙门的玉佩打着樱红色的络子,单单背手而立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果真是如同挺拔的青松,见之忘俗。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手中拎着紫砂壶一身杏黄色绣红梅的长褙子,□陪着百褶如意月裙,头上陪着碧玉钗环,耳珠上悬着同色的耳裆,面上带着可人甜美的微笑,两个小小梨涡煞是可爱。孟舒志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这般认真观察是因为觉得眼前的杜莹然有些面熟。 “孟公子。”杜莹然微微一笑。 “你认识我?”孟舒志说道。 杜莹然看着孟舒志微微上挑的凤眸澄澈透亮,笑了笑说道:“曾有过一面之缘。曾经在书局里,见过孟公子同柳姑娘。我十分印象深刻呢。” 这般一说孟舒志也想起来了,眼前的女子偷听柳莲安同自己说话,孟舒志的眉头皱起。 是个瞒不住情绪的人,几乎什么情绪都可以在他眼中看到,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样子便知道在自己走了之后,柳莲安说了自己什么,毕竟那柳莲安工于心计,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上一次在书局里看医书入了神,大概是站在那里久了,让柳姑娘同孟公子你误会了。” 孟舒志对书最为敏感,听到杜莹然的话立即就想起来上一次杜莹然手中确实抱着的是医书,她家本就开了药铺,如此看来说不定上次是个误会,想到这一节,孟舒志舒展了眉头,温言道:“许是这般。杜姑娘,我来替你拿壶。” 伸手欲拎壶,无意之中碰着了杜莹然的手背,“你是客人,这般不合适。”杜莹然脚步轻盈走在了孟舒志的前方,也就没有见着了孟舒志耳根上的红。 孟舒志跟在杜莹然的身后,注意到杜莹然的步伐如同踏着舞乐的节奏上一般,而耳裆发出的清脆的声响,是给她的乐曲。 “孟公子请坐。”杜莹然侧开身子,让孟舒志入座之后,给几人斟了茶水。 杜斐看了杜莹然一眼,今日里孟舒志和沈子豪同来向他探讨学问的时候,他本是打算拒绝,毕竟多年来他浸染医术之道,科举已经放下了。可是知道了孟舒志的来历之后打消了主意,杜斐刚刚一直在观察孟舒志,目光晴朗为人也是严谨自律,侧面打听了他的生活,如同齐家说的那般,无一处不妥。 “沈公子的身体可好了,那一两银子可花得值得?”杜莹然巧笑嫣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坐在了杜斐的身边。 “杜小姐医术果真高明。”沈子豪浅笑着说道:“我这毛病自小跟着我,听着杜小姐的话,每每难受的时候按着檀中穴,便好多了,只等到了三九天,杜小姐予以根治。” “那便好。”杜莹然微微颔首。 孟舒志开口说道:“杜姑娘既然有如此的医术,为何不入医术院。子豪的咳症是老毛病了,现在已经好了大半,由此可见姑娘的医术高明。” “先前我住在舅舅舅母的家中,有一表姐相伴,那时候一门心思转在舞乐之中。”杜莹然说道,“故而那时候没有入医术院。” “原来是这般。”孟舒志微微颔首。 杜斐有意继续同孟舒志长谈,便说道:“莹然,既然沈公子来了,你便同他说说平日里润可治肺的方子。孟公子不妨跟着我一道,刚刚小武还漏了几个册子。” 孟舒志的眼睛一亮,便站了起来对着杜斐长揖,“今日里受到先生的点拨,感激不尽。” 杜斐笑着说道:“原本我当那科举之道已经疏远了,谁曾想着一直还在心中。后生可畏,两位公子高才,杜某也领教了。我膝下只有小女,这些东西原本只是摆在家中,无甚用途。” 沈子豪开口说道:“我同舒志两人,抄写完之后,会还于先生,先生留着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杜斐原本送人便是因为欣赏孟舒志,在他心中想着杜莹然既然要嫁给孟舒志,那么这些书无非是提早给他罢了,不过此时沈子豪这般说,他也就应了下来。 “子豪兄,等会我再来寻你。”等到沈子豪颔首,孟舒志便跟着杜斐离开了药堂。 杜莹然见着两人离开之后,对沈子豪说了两个食疗的方子之后,细细说了服用的注意事项,接着说道:“等会我写下来,你带回去便是。” “如此就有劳姑娘了。”沈子豪笑着说道,“这方子可需要另付一两银子。” 杜莹然也笑着说道:“这方子是赠送的,若是其他人来求,可是万金来求呢。” 两人相视一笑,原本的陌生的隔阂感也消散了不少,杜莹然“我有些好奇,沈公子是如何知道家父曾科举的事情。” “这是因为我的好友孟舒志了。”沈子豪浅笑着说道,“上次他见着我,说起我的咳症好了许多,他便问我那家大夫给我看的,我说了杜大夫的名讳,他竟是知晓的,帝师之家,常有些世面上见不到的东西,例如往些年的科举试卷,孟府都收录着,故而才有了我同他的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让男主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第26章 舞乐(三) 杜斐同孟舒志进了院子,剑兰一见着孟舒志便是眼皮子一跳,连忙给两人蹲了福礼。 “吴嬷嬷呢?”杜斐问道,宅子库房的钥匙是在吴嬷嬷的手中的,刚刚小武回来一趟还没有拿到的还有三本册子,是放在库房里了。 剑兰垂首说道:“奴婢这就去请吴嬷嬷。”剑兰提着裙摆匆匆忙忙离开。 孟舒志则仔细打量这个院子,院子的布局和其他的宅子皆是不同,药田里的仙鹤引了他的注意,接着便是那一大块儿扇形大理石砌成的平地,还有绕着院子的方形的小道。 “这都是我女儿平整出来的,早晨的时候绕着院子小跑,接着便是我打五禽拳的时候,她则是跳舞。”杜斐见着孟舒志的目光,便主动开口说道,“说是不能身子上必须要跟得上。” “太祖也曾言过,有了强壮的体魄才能读好书。”孟舒志的目光赞许,“我祖父也将这一点写入了家训之中。令嫒不仅医术学得好,也擅长舞乐?家妹素喜跳舞,现在舞乐院学习。”孟舒志因为这个发现对杜莹然又多了些好感,无论是做什么,都须有强健的体魄。 “她啊,”杜斐笑着说道,“确实有些兴趣,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进入舞乐院了。你家中还有个妹妹?” 剑兰请了吴嬷嬷正快速走来,因为搬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整理过一次库房,库房之中并无久未有人居住的空荡之气。杜斐对着吴嬷嬷说道:“我自己来寻便是。” 吴嬷嬷依言退下。 剑兰此时去了绣房,扯了扯鸢尾的衣角,轻声说道:“老爷是同孟公子一块儿来的。” “哪位孟公子?”鸢尾还没有反应过来。 剑兰悄声说道:“还有哪个孟公子?就是上次在书局里遇上的,先在首饰店遇见了那位柳姑娘。” 顿时鸢尾的印象就鲜明起来,那柳莲安似乎是喜欢孟舒志的,垂首想了想说道:“小姐的事情,她自己心中有数。” 剑兰笑了笑,原本担心鸢尾沉不住气,此时看来并不是,也舒了一口气,“是了,小姐是个有主意的,这桩事,等到晚些时候告诉她便是。”剑兰是特地叮嘱鸢尾两句,两人相处也是愉快,鸢尾的性子并不争前冒尖,剑兰又是伶俐会看人眼色的,加上又有吴嬷嬷的教导,这般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不由得庆幸出了齐府。 此时杜斐正同孟舒志出了院子,孟舒志忍不住问道:“杜先生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才华横溢,再后来身上有了官身,又为何选择了游医天下。”孟舒志的声音顿了顿,“先生高才,医术也是顶尖,我曾留意过先生的消息,知道先生在江南的妙手回春之名。” “我家祖上原本便是医药世家,少时不喜医术,所求为科举之道,等到我夫人病逝,我便后悔了,若是当年我花些心思在医术之上,或许就不会同她阴阳两隔。”杜斐语气平静。 孟舒志说道:“杜先生同尊夫人伉俪情深,让人艳羡。杜先生,为官者造福一方,为医则妙手回春,可算是殊途同归了。” 杜斐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若是先前,一直游医也未尝不可,现在女儿伴我膝下,这些年在外颇有些所得,如今留在京中,一来可以陪在女儿身边,二来则是整理这些手札了。” “杜姑娘年岁当不大,也有妙手回春之才。”孟舒志说道。 杜斐听着孟舒志说起了自己的女儿,目光变得柔和,说道:“她学医上颇有些天分,假以时日,医术定不弱于我。” 孟舒志想到了那一日杜莹然在书局里抱着书本,淡笑着和自己解释自己看医术的样子,想到今日一开始对杜莹然的冷落,之后也少了一句正式的道歉,抿了抿唇。 “舒志。” 孟舒志有些尴尬,居然在杜斐这里走了神,连忙道:“先生唤我冠玉便是。”冠玉是孟舒志的字了。 杜斐顿了顿,说道:“冠玉。若是今后不嫌弃,有什么不懂的,来药铺寻我便是,你同沈子豪明年开春了,也要入场了把。” 孟舒志大喜,“杜先生高才,在下求之不得。”点点头说道:“正是明年。” 杜斐微微一笑,“你与我家是有些缘法的。”今日里的一番接触,加上先前齐家打听出来的消息,杜斐对眼前的孟舒志可以说是十分满意,若是孟舒志常来,与女儿多些接触与了解也是好的。 孟舒志一愣,开口道:“缘法?” 杜斐笑着拍了拍孟舒志的肩膀,“你家长辈当是知道的。” 孟舒志听着杜斐的话,心中更加困惑了,“若是杜先生与家中的长辈相识,那么为何从未听起人提过?” 杜斐面上的笑容越发扩大,只是轻声说道:“回去问你母亲便是。” 孟舒志只得暂时把这个疑问放在了心中。 等到到了药铺里,杜莹然一见着孟舒志和杜斐过来,便站了起来,沈子豪也是如此。 孟舒志走到了杜莹然的身边,低声说道:“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杜莹然一愣,继而跟着孟舒志去了屋外,孟舒志深深给杜莹然行礼,杜莹然连忙说道:“孟公子为何行此大礼?” 孟舒志说道:“上一次在书局的事情,在下欠姑娘一句道歉。” 杜莹然笑了笑,孟舒志的样貌俊秀才学品行无一不假,才会让柳莲安心动了,缓声说道:“孟公子,不碍事的,常言也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也是我自个不好,让柳姑娘误会了。” “是我表妹身边的丫鬟性情泼辣。”孟舒志说道,“与姑娘无关。” 杜莹然开口说道:“柳姑娘容貌生的楚楚可怜,让人见着便心生怜惜之意。看容貌便当是个性情温和的,就如同孟公子说得那般,当是下人的不对。” 孟舒志点头道:“表妹的身子不好,性情也柔弱,祖母便予了她性情爽利的丫鬟。既然是误会,我回去的时候也会说与表妹听的。” 杜莹然笑了,她笑起来原本就好看,这样近得距离就让孟舒志晃了眼,灿若春华不外乎如此了,杜莹然清了清嗓子,说话还带着笑意:“就劳烦孟公子转告,若是让柳姑娘那般的人物误会我,我心中也是难过。” 孟舒志因为刚刚杜莹然的笑容,有些不敢直视她挽起的眉眼,微微偏着头,正巧让杜莹然见着了他通红的耳根,又惹得杜莹然轻笑,便见着那红晕加深。孟舒志说道:“回去的时候就同表妹说。” “好。”杜莹然脆生生应了一声,柳莲安一心想要勾住她的表哥孟舒志,若是从孟舒志的口中冷不丁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杜莹然有些遗憾不能见到那场景,画面太美啊。 孟舒志念了几句论语,面上的热度消散了之后,复又进了药铺,时间也不早了,便和沈子豪提出了告辞。 孟舒志满脑子杜莹然的笑容挥散不去,便想到了第一次在书局的时候和杜莹然初见,她手中拿着一柄折扇,遮住了容颜唯有一双眼睛璀璨夺目,宛如新月。这让沈子豪发现了,笑着说道:“舒志,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孟舒志便说道:“杜先生说同我有些缘法。”接着说了自己的困惑,“先是让我询问长辈,后是让我询问娘亲,难道杜先生是我娘认得的人不成?” 沈子豪听着孟舒志的疑惑,忽然就笑了,想到了杜斐自从知道了孟舒志的来历之后那打量准女婿的表情,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当是指你和杜家姑娘的缘法了。”杜莹然一开始的时候治好了他的咳嗽,交谈的时候沈子豪也可以感觉到杜莹然颇有些见地,此时便开口如此说道。 孟舒志一愣,仿佛自己脑海当中浮现的全是杜莹然的笑容被沈子豪发现了一般,涨红了脸低声说道:“云枫兄,切莫如此说,坏了杜家姑娘的清誉。” 沈子豪笑了笑,“杜先生的意思是如此,原来今个儿得了杜先生的书,全是你的缘由了。冠玉你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杜先生说了,这些书我们拿去便是,看来是知道绕了一圈都是自家人。” 孟舒志经沈子豪的点破,心中也了解了杜斐所言缘法的含义,想到了杜莹然笑起来时候的两点梨涡璀璨的眼眸,也不言语,其实,若是未过门的妻子便是她,她生的真是娇俏可爱。 见着孟舒志的面色,沈子豪忍不住笑了,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心思恐怕都是绕在了杜莹然的身上,开口说道:“我瞧啊,你同这及第巷子也是有些缘法的,掐指一算,若是无事时候当日日来此。” 孟舒志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在这个巷子,我自然和这巷子有缘。” 沈子豪又是大笑,“我以前总觉得我的咳症断断续续十分扰人,现在看来,原来还有如此的妙用,好极好极。”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气死柳莲安~   ☆、第27章 舞乐(四) 出了及第巷子,天气越发阴沉了,孟舒志也不敢耽搁,便雇了马车自己回到了东城区的孟府,西城区的巷子狭小仄憋,等到了东城区的道路,则渐渐宽阔了起来, 孟舒志付了银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脚步轻快到了门口。两尊石狮子发须可现,雕刻的十分精细,婆子们就在门口候着,都知道今个儿少爷来回来,此时见着孟舒志便敞开了角门,更有腿脚快的小丫头知会里面去了。 孟舒志身边的小厮霈民早就回到了府中,故而一清早府中人就盼着孟少爷的回来,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了石子,孟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孟舒志背着行医的小箱,便到了书房,有一着褐色长衫男子正在临窗的红木雕花书案用心写一张大字,男子同孟舒志有三分相像,夹杂着霜华的长发束得整整齐齐,正是孟舒志的祖父孟宪潜。成为帝师之人,才学上的成就且不提,为人也是透彻豁达,孟舒志便是他自小教养的。 孟舒志手脚放轻了把小箱放在了另一边的书案上,他一直背着的药箱是杜斐特地给孟舒志准备的,知道孟舒志所住的东城区和西城区有一段距离,特地让他装书用。 “不是去了沈家那位小公子那里,怎的,他看诊还送了你一个诊箱?”孟宪潜写完一张大字之后,用雨后睡莲笔洗净了净笔尖,悬好了狼毫笔,对着孟舒志说道,“他的咳症越可好了?我记得前些日子的书局赛也没有办法参加。” “今日里去见了他,发现他的咳嗽已经好了。”孟舒志说道,刚刚在药铺之中,先是侃侃而谈,之后见着了杜莹然又有一丝窘迫,没有仔细打量手中的药箱,就着花梨木的纹理,雕刻一朵六瓣金梅,金梅的梅花蕊雕着小小的篆书的杜字。 “从哪里来的药箱?”孟宪潜也走到了孙儿的身边,“这箱子似是有些来历。” 孟舒志说道:“及第巷子新开了一家药铺,药铺的主人名讳上杜下斐,那药铺主人的女儿,杜家姑娘一手好医术治了子豪。箱子是暂借与我装书,等我抄完了这些,再送回去。”孟舒志打开了箱子,让祖父看里面的手抄册子。 孟宪潜翻看了手中的册子,细细品读之后说道:“杜斐,我知道他。他才学上造诣颇深,虽然是些旧物,你多揣摩也会受益匪浅。” 孟舒志拱手说道:“孙儿自会潜心研读。” 孟宪潜说道:“昔日我颇为看好此人,可惜竟是弃官从医。也罢,此人原本就聪慧,在外游医,也得了妙手回春的名头。”似乎想到了前些日子妻子同自己说的孙儿的婚事,孟宪潜的目光柔和,笑了笑说道:“这般巧合,看来杜家原本就同你有些缘法了。” 又是缘法两字,孟舒志的耳根通红,放在黄梨木药箱上的手指也微微颤抖。 孟宪潜瞧见了孟舒志的样子,轻笑出声,“看来你今个儿也知道了?杜家的丫头,我虽然没有见过,是你娘在礼佛的时候见着了的。丫头年纪还未到及笄之年,原本想着过段时间再说,竟是没有想到你先知道了,这不是缘法又是什么?瞧你的样子,是相中了那丫头?”见着他快挂不住脸,止住了话,说道:“好了,杜斐的学问是不错的,就算不是为了那丫头,也只得多去拜访。” 见着孟舒志点头称是,就连耳根的红晕都没有退却。想到曾经娘亲问过自己心仪什么样的女子,那时候自己不过敷衍一说,笑起来甜美的,每曾想到竟真的寻来了如此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星光映在眼眸之中,面颊上的梨涡煞是可爱。 孟舒志近乎是狼狈地离开书房,面上的红就连多念了几句《论语》也遮不住。 孟舒志的小厮霈民在书房外候着,孟舒志意外还见着了表妹柳莲安,今日里穿着一身紫绡翠纹裙,装束素雅,发梢一朵素色的绒花,柳莲安欢喜抬头见着孟舒志面上尚未消散的红晕,就连那清澈通透的眼眸也比往常亮了三分,柳莲安微微一愣,勉强压住心中的不安,语气欢快地说道:“见着表哥红光满面可是有什么喜事?” 刚刚同祖父说的,不正是他的喜事?孟舒志刚刚听着祖父打趣自己,这会儿当做表妹也是打趣自己,忙不迭作揖说道:“表妹说笑了。” 柳莲安噗嗤一笑,手绢掩唇笑着说道:“表哥作甚如此慎重,我何尝打趣了表哥?” 孟舒志只当是女眷都已知晓杜莹然的事情,略一拱手,说道:“母亲那里还等着我,我晚些时候再同表妹说一桩事。” “那表哥记得来寻我。”柳莲安说道,“前些日子外出礼佛,替表哥求了符,在屋子里供着,等会好取给你。” “表妹有心了。”孟舒志说道,孟舒志带着霈民远去,柳莲安面上的笑容淡了,抚了抚头上的绒花,和如墨一前一后走着,“如墨,我知道你和老太爷书房里的扫地丫头关系好,去问问刚刚书房里老太爷同表哥说了什么。” “是。” 柳莲安勉强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说不定是其他的好事,若是说起了孟舒志的婚事,也不当是老太爷同他说起。 孟宪潜是做过帝师之人,在书房里的扫地丫鬟又怎能打探到消息?如墨无功而返,这让柳莲安忍不住低声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他多疑了,或许是什么别的让表哥尴尬的事情。念叨的多了,就连自己也相信了这个揣测,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对如墨说道:“你记得要说些我的伤心,也要提一提大小姐也担忧我。” “奴婢知道。”如墨脆生生地说道,若是柳莲安同孟舒志真成了,对她也是有好处的,故而总是钻营这些事情。 柳莲安是在花园里同孟舒志约见的,刚刚那个面色挂着红的男子已经不见,复又是洒脱通透,柳莲安定了定神说道:“这是我在灵隐寺给表哥求得符,祈求表哥高中,一生顺遂。” “表妹有心了。”孟舒志从柳莲安的手中接过符,“下次莫要如此了,考场之事,到底是要靠平日里的功夫的。” 柳莲安在孟府久了,自然也知道孟府的一些忌讳,本朝太祖不言鬼神,而孟宪潜曾为帝师,孟家的家规之中便也多了不言鬼神之语,此时垂头低语道:“表哥,是我的错,我……下次不求便是。我原本只是……”后面的说话的声音声如蚊蚋。 如墨在孟宪潜面前深深一叩首,说道:“小姐是因为心中难过,自从知道那……去了之后。”含含糊糊点名了柳莲安未过门的夫婿的亡故,如墨接着说道:“小姐便总是万分难过,觉得自己先是克了父母,现在又是……” “你起来便是。”孟舒志幼时有关一段时日和柳莲安交好,自从去了书院之后,两人也疏远了不少,近些日子复又熟悉起来,见着柳莲安眼眶微红,口中一叹说道:“若是见着你这般,祖母也要伤心了,她最为怜惜你。命运之说最为不可信。” “我。”柳莲安抬起头,眼中的泪水簌簌下落,“我心里苦呀,表哥。” 如墨低声说道:“听说表少爷最近课业也松散了些,若是无事,表少爷不妨带着小姐外出,散散心许也就好了,若不是表小姐近日里忙着万寿节的事情,也想要带着小姐外出呢。” 孟舒志想到了上次妹妹托人带来了口信,那时候他还十分犹豫,毕竟男女有别,表妹如今也是亭亭玉立,而现在见着表妹自责难过,孟舒志便应承了下来。 “麻烦表哥了。”面上犹自挂着泪痕,柳莲安仰着脸露出笑容,如同雨后带着雨珠的新荷。柳莲安的心中十分得意,想着孟舒志答应的如此干脆,莫不是心中也有自己?这样想着,柳莲安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素来苍白的面上如同施用了上好的胭脂。 只是孟舒志的应承和柳莲安的应承是大大不同的,孟舒志说道:“先前初秋时候子豪的身子不好,甚少外出,我……新近相识了一位姑娘,若是她也无事,到时候一块儿外出走走吧。”孟舒志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单独带着表妹极为不妥,第一个念头就是带上沈子豪,接着跳入他的脑中的便是杜莹然了。孟舒志想着柳莲安和杜莹然之间还隔着书局里的误会,若是相见一块儿解开了这个误会岂不是更好,还有杜莹然若是嫁给他了,也是要同柳莲安往来的……想到了这里,孟舒志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柳莲安听着孟舒志提起了姑娘,心中猛然一紧,口中温和言道:“这位姑娘可是表哥的心上人?”面色微红,似是不好意思出口一般。 “这姑娘你也认得。”孟舒志心中念着《论语》,不让面上的热度上升,说道:“你可还记得上次书局里遇到的杜家姑娘?” 柳莲安如何会不记得,那时候是她刚知道了未婚夫的死亡,在如墨的劝说之下,踏出去招惹表哥的第一步,此时却微作诧异,说道:“表哥怎会同她相识?我记得她偷听我们说话。”到底因为嫉妒,柳莲安说出了诋毁之言。 “她上次并未偷听。”孟舒志解释说道,“许是你这丫头误会了。”孟舒志看着如墨,如此说道,“你可还记得她上次看医书?她那时候正看书呢。” 柳莲安心中每一处都在呐喊那杜家姑娘分明是知道孟舒志的,她绝对是偷听自己说话,面上却挂着柔柔的笑容,轻呼出声:“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如墨误会了。”柳莲安几乎要吐血。 “下次替你们引荐的时候,让如墨这丫头道个歉。”孟舒志说道。 如墨见着柳莲安一瞬间的表情扭曲,当机立断说道:“都是奴婢的错。” “出门在外,还是要多注意些。”孟舒志说道。 “表哥还没有说如何同她相识呢?”柳莲安好奇地说道:“难道是表哥生病了?”说完上前一步。 孟舒志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是子豪的咳症。” 柳莲安停住了脚步,面上也飞起了红霞,说道:“莲儿还当是表哥你生了病。” 孟舒志一瞬间心里觉得务必怪异,因为知道柳莲安的未过门的夫婿刚刚殇亡,也没有往旁的方向去想,只是说道:“表妹有心了。” 柳莲安原本是最为欣赏孟舒志的知礼循礼,此时却恨极了他的守规矩,“原来是沈家哥哥,那他的病可治好了?” “杜家姑娘的医术高超。”孟舒志笑着说道,“已经是全好了。” 无论如何也得再见见这个杜姑娘。柳莲安心中下定了决心,又同表哥说了几句才带着如墨匆匆离开。 假山后,一个碧青色的衣裙角一闪而过。只是被孟舒志口中口口声声的杜姑娘扰的心绪大乱的表妹同如墨没有注意到那裙摆。 作者有话要说:柳表妹正是书局那一次是第一次勾·引男主啦~   ☆、第28章 舞乐(五) 柳莲安提着裙摆离开了小巧亭阁之后,那碧青色衣裳的女子从假山后绕道而出,脚步轻快上前给孟舒志行礼,“少爷。” “听风。”孟舒志同样刚刚并没有瞧见听风的背影,此时停下了脚步,“可是祖母那里有什么吩咐?”这碧青色女子正是孟府老夫人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大丫鬟听风。面容清秀气质沉稳,挺直的脊梁把这身碧青色的衣裳穿出了别样的味道。 听风点点头,开口说道:“老夫人让我同少爷说,等会到正厅里用膳。” 孟舒志点点头,“知道了,我等会过去。” 听风行了一个礼,便躬着身子告退了,原本老夫人吩咐的是让孟舒志立即过去,只是听风瞧见了刚刚那一幕,便把时辰往后推了推。 有小丫头给听风打了帘子,听风进入了内堂之后,额前带着深褐色抹额,头发抿得工整的妇人坐在红酸枝罗汉床上,手中端着杯盏,便往听风的动静,便往她的后面瞧去,面上挂着笑,问道:“舒志人没来?” 听风抬头飞快瞥了一眼,轻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我刚在后院里见着了少爷,同少爷说等会来老夫人这里用膳。” 孟家老太太原本面上的笑容也淡了,说道:“都下去吧,留着听风伺候就好。”丫鬟们鱼贯而出。 听风上前同老夫人低声说起了刚刚见着的景,表小姐柳莲安含羞带怯,如墨那丫头更是鼓动着让少爷孟舒志带着柳莲安出去。听风说话尽量做到中正不依不偏,这也正是她得老夫人心的缘由之一。 听完了听风的话,老夫人久久沉默,半晌才低声说道:“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有这样的心思。”老太太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见着她每日里难过得很,我便想着等到她缓缓了,另替她寻个好人家。竟是瞧上了舒志了。”儿媳妇外出礼佛,见着了杜家小姐,与她有些眼缘,又有高僧保媒,直等着杜家小姐及笄便会定下这门亲事,柳莲安这里与孟舒志有缘无分。刚刚孟宪潜也同赵氏玩笑般说起了孟舒志的窘迫,老夫人玩心大起,也想着把孟舒志叫来打趣两句,更兼嘱咐两句不可因为旁的事分了心思,谁曾想在听风竟然见到了这样的景。 “少爷才华横溢,品性高洁,同表小姐是自小相处,若是有些心思也是使然。”听风说道。 孟家老夫人揉了揉眉心说道:“舒志恐怕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刚刚宪潜才同我说了舒志对杜家小姐有意。我原本还想着点拨舒志两句,不可在考试前分了太多的心思,现在……”孟家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孟家老夫人素来疼爱柳莲安,现在听着听风说起刚刚的事情,觉得柳莲安那订婚多年的夫婿刚去,便这般有了心思,定然是身边的丫鬟挑唆的,心中对如墨那丫头有些恼火。“如墨那丫头越发不着调了。” 听风想着到底老夫人怜惜柳莲安,如墨不过是表小姐的口舌,替她说了不能说的话罢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听着老夫人的话。 孟老夫人手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等会让夫人过来一趟,那杜家的姑娘不过一个月的时日便要及笄,我瞧着便在及笄礼上定下了吧。”至于说如墨那个丫头,若是明面上敲打莲儿面子也挂不住,说不定等到了满府上下传了孟舒志的婚事,莲儿也就想开了。孟老夫人的眉头复又舒展开。 “是。”见着听风转身就要往外走,孟老夫人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会就吃饭了。”儿媳妇的性情简单,她只要表露出了杜家姑娘及笄礼时候定下,她自然把事情大张旗鼓,整个孟府人都会知道,这其中也自然包括了柳莲安。 柳莲安尚且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一番作态全被听风看在了眼中,左一个杜姑娘又一个杜姑娘,柳莲安可以说是牙齿根都咬得生疼,回到屋子里就伏在榻上哭了一场,肩膀一耸一耸,好不伤心。 “好主子,您别难过。”如墨说道,“表少爷也说了,是因为沈公子的病,才认识的呢。” 柳莲安听着如墨的话,从床榻上半倚着身子,说道:“表哥从未对旁的人有意,说不定是对那杜家姑娘上了心。今个儿表哥这般说你,你别放在心上,我上次看的分明,是那杜小姐偷听我们说话。” 如墨连忙说道:“这点委屈算甚,我也觉得定然是那杜小姐做了什么。若是一块儿外出也是好事,正好可以探探对方的底细。” 柳莲安摸了摸鬓发,低声说道:“我说到喜事的时候,表哥害了羞,如墨,若是表哥同人定了亲事又会如何?”柳莲安冷静下来就不得不思考这问题。杜家小姐柳莲安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看来既然杜莹然会医术要么是贫苦人家出身去医术院修习过得,要么是医药世家,孟府同其联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柳莲安忽然想到了上次那个穿着火红色华美舞服的齐灼华,垂着眸子,会是她吗?和孟玉溪交好,门楣上也算是门当户对。 如墨大吃一惊,“小姐您是不是想多了,明年就是少爷下场的日子,怎会横生枝节?” “我是说,如果表哥他真的订了亲?”柳莲安低声说道,“我将来何去何从?” 如墨的眼睛不自觉瞪得很大,柳莲安不等着如墨反应,接着说道:“父母双亡,又做了望门寡,不能议亲留在孟府也就罢了,等到出了孝,要么嫁给小门小户,容颜衰老,就连你明面上是大丫头,私下里恐怕什么活都要干,恐怕到时候反而要羡慕起了府中的扫地丫鬟。还不如我寻个香火好的庵堂,求了老夫人的恩典,做个带发的姑子了。”柳莲安说着话的时候注意如墨的反应。 小门小户的凄惨描绘前景已经吓了如墨一跳,她知道如果做了姑子,那更是苦不堪言,别的不知道,小时候她家附近就有尼姑庵,那里的小姐过得日子苦,最重要的是伺候的丫鬟,也一辈子没有出路。 “小姐,万万使不得啊。”如墨说道,“您忘了小时候我同您说过的,做姑子的日子难过的很。” 柳莲安啜泣说道:“若是做了姑子,老夫人疼惜我,表哥也会记挂着我,就连表妹,我相信她嫁了人,也会替我添置一份香火钱。日子总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若是遇人不淑,嫁了那不好的人家,只得靠着你了,如墨。” 如墨被柳莲安的话灌得头昏脑胀,想到柳莲安望门寡这一说,就算成亲能有什么好资源?可是陪着她做姑子……如墨的心中乱糟糟的,平素柳莲安甚好说话,但是如墨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求了柳莲安的恩典留在孟府。 柳莲安见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悠悠叹一口气,“其实我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去旁人家里,做续弦了。我与表哥有缘无分。” 如墨再次听到再次提到了孟舒志,又有续弦二字,心中有一个念头,抿抿嘴说道:“若是这般,还不如留在府中。” 柳莲安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轻声问道:“如墨,我总不能一直呆在孟府的啊。” 如墨说道:“小姐有没有想过一直跟着少爷?” 柳莲安面色飞上了红霞,“如墨,你在说什么。我心仪表哥,也不能……”她用长袖遮住了自己翘起的唇角,柳莲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首先不是她自己的主意,是旁的人指点她的呢。 如墨原本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毕竟柳莲安也是正经的小姐,如何肯愿意做小,此时听到了柳莲安说起了心仪表哥,心中大定,便连忙说道:“郎有情妾有意,小姐岂不是同表少爷相配。” “别说了。”柳莲安的面色越发红的要滴出血,“表哥,表哥指不定要成婚了。” “若是表少爷有了婚约。”如墨深吸一口气,“等到小姐除了孝,也可以同表少爷交好。” 如墨絮絮叨叨说着,柳莲安一开始表现得挣扎,最后渐渐被说服了一般,垂着头说道:“我心中着实不舍表哥,若是他真的成亲了,我也想跟着表哥。毕竟知根知底的,那时候我会奉承好表嫂。” 如墨同柳莲安主仆两人相视一笑。如墨说道:“小姐也镇镇眼,等会瞧着红肿,老夫人要担心的。”如墨自个儿亲自给柳莲安的眼上敷了冷巾子,接着说道:“我刚刚也是被小姐吓慌了神,小姐多想了,少爷关键的时候,说不定没有定亲呢。” “希望是自己吓自己了。”柳莲安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土豪们,么么哒~ 情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08:46:49 情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08:47:00 处处留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7:20:09 处处留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7:21:46 处处留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7:27:46 小意意(⊙_⊙)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7:39:21 芽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7:53:00 芽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7:55:34 芽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17:58:29 放弃治疗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8-07 19:17:36 达瓦里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20:23:32 达瓦里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20:26:43 达瓦里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20:32:22   ☆、第29章 舞乐(六) 武氏是孟舒志的娘亲,也就是孟府的夫人,性子利爽也是个爱笑之人,曾问过孟舒志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当时孟舒志因为被武氏说的多了,随便说了句笑起来甜美可人的,之后便在寺庙偶遇了杜莹然,加上有大师做媒,心中就已经认定了杜莹然。 此时听着孟老夫人说着老太爷同孟舒志交谈,孟舒志已经见着了杜家的姑娘,心中也是有意,喜得跟什么似的,笑着说道:“我就说那丫头的样子讨喜,娘,您是没见着那杜家的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开了,看得人心中也甜滋滋的。” 武氏的性子活泼,同自己的儿子性格正相反,两人多年来性子互补,也算是琴瑟和谐,孟老夫人失笑道:“想来是不差的,你看上了,舒志也瞧上了,岂不正是缘分。” “娘也不早些告诉我,我好打趣舒志一番。”武氏想到了孟舒志吃过了饭已经去了书院,说道。 孟老夫人也笑了,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宪潜打趣了一番,那孩子窘迫得跟什么似的,今后还要去杜家讨论学问,若是说得多了,岂不是不敢去了。” 武氏笑着应声道:“心思只要还放在书本上,都是无碍的。多去去也好,也可多了解那杜家姑娘,我都想要再去见见那杜家姑娘,笑起来甜美,可是性子害羞了些。”若不是因为大师保媒,武氏也不会下定决心。 “若是你想去见不也简单,杜家姑娘下个月便是及笄礼了,我瞧着既然都属意了,不如那时候定下就是,你也去凑凑热闹。”孟老夫人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武氏怎会不同意这个请求,若是在及笄礼上定下了姑娘,正抬了那杜家姑娘,笑着应承了下来,“等会就去拟单子。”见着儿媳妇喜气洋洋的样子,孟老夫人心中想到了柳莲安,眉头复又蹙拢,希望知道了这个消息,柳莲安也能安下心来。 只不过一晚的时间,孟家的少爷定下了杜家嫡女的消息就传了开来,柳莲安的心中一沉,也没有意外,就连如墨也是,现在无非是最坏的情况已经应验了。甚至柳莲安白日里还笑着同舅母说起了这桩好事。 “小姐。”如墨说道,“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柳莲安长长的睫毛在跳动的烛火下投下了扇形的阴影,“别忘了舞乐院的表妹。”柳莲安轻轻地说,“府上的这桩好事可要告诉我的好表妹,要知道她先前可是要撮合我同表哥的。” 见着柳莲安说话冷静,如墨看着小姐,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小姐,关键时刻哭哭啼啼,其他时候则是十分有主意,这样也是好的,如墨轻轻地问道:“小姐,我们同表小姐如何说呢?” 柳莲安看着屋中的摆设,螺钿人物山水小平几、山水飘逸人物雅致,还有那苏作榉木素牙板画案,是闺阁里她最喜欢的。她怎么舍得这些,自从那个倒霉鬼死了之后,她那心里的那点种子已经成长为了参天大树,柳莲安自个儿想得通,若是做不成正妻,总归留在府中也是好的,此时轻声说道:“那小门小户的杜家姑娘上次在书局里听到了我们说话,表哥之后见着了杜家姑娘,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而倒打一耙埋怨了我,唉,表哥还没有成婚,这胳膊肘子就往外拐了,你说我这样一个孤女,在孟府岂不是可怜。”口中说着可怜,柳莲安面上却全无表情。 如墨听着柳莲安的话,点点头,“可不是,若是表小姐再不护着小姐,岂不是要被杜家姑娘欺负死。” 听着如墨的话,柳莲安的嘴唇微微翘起,这般的笑容让如墨心惊肉跳,忍不住别开了眼。 “你说的对。”柳莲安轻飘飘地说道,“所以,表妹可一定得护住我才好。” 柳莲安并没有着急去找孟玉溪,就算是现在再忙,也是抽得出空的,安心在府中等着孟玉溪。 果然孟玉溪两日之后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匆匆忙忙告了假,风风火火回到了府中,一见着柳莲安就拉着她,挥退了众人,准备让如墨也退下。柳莲安如何肯,只是轻声说道:“我万事都不瞒着她的。”如墨可以说出她不能说出的话,柳莲安怎么会让她离开。 孟玉溪想到了上次如墨也是在场的,也就点点头,见着人都离开了之后对柳莲安说道:“我还记得上次你说过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娘亲这般就给哥哥订了亲,我以为会等到他明年下场呢。” 柳莲安一听孟玉溪的话就红了眼圈,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动就是不肯落下,说道:“上次的话都是胡言乱语,若是你再说,可是逼死我了。” 柳莲安的样子让孟玉溪越发内疚,坐立不安,原本想着娘亲给孟舒志定下了亲事,她这次回来其实主要是想要劝说柳莲安放下别的心思,结果见着柳莲安要哭不哭的样子,顿时心疼了,连忙拉着柳莲安的手臂说道:“好表姐,若是难过你便哭出来吧,瞧着你这样,我心中也是难受。” 柳莲安轻声说道:“表哥成亲是好事,我有什么好哭的,若是见着了表哥,我还要笑着恭喜呢。” 柳莲安越是这样说,孟玉溪就越发内疚,在柳莲安旁边急得是抓耳挠腮。 如墨此时说道:“其实,那杜家的姑娘,小姐同我是见过的,当时表少爷也在。” “别说了。”柳莲安说道,“表哥说了,杜家姑娘并不是偷听,只是在看书罢了。” “偷听?”孟玉溪的表情严肃起来,“如墨,你说说怎么回事。” “别因为这丫头的傻话坏了情义。”柳莲安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越是这样说,孟玉溪反而越发要弄清楚是什么回事,对着如墨说道:“你快说。” 如墨看了柳莲安一眼,看似十分为难咬着下嘴唇,柳莲安见着如墨的样子,用宽大的广袖遮住了自己微微上翘的嘴唇,如墨经过这一次,似乎也长进了不少,如墨低声说道:“那一日小姐去书局里,正同表少爷说话,其他姑娘都回避了,我就瞧着那杜姑娘一直站在原处,偶尔还向着他们方向张望。我开口点破那姑娘偷听,她说她只是在看医书,之后就离开了。原本这桩事也就算是完了,前些日子少爷去了及第巷子,又遇着了那杜家姑娘,回来了之后,语气之中分明怪罪小姐。” “我听说她家是祖上是行医的,父亲也是大夫。”孟玉溪说道,“是不是这之中有误会。” “所以我才让如墨不要说。”柳莲安飞快地说道,“如墨一直念叨这件事情,我觉得当时误会。表哥说,下次让我们见一见,让我同她道歉。”柳莲安咬着下嘴唇,原本止住的泪水又泫然欲泣。 “道歉?”孟玉溪很想说孟舒志是昏了头了,想到他哥哥是要娶杜家姑娘的,硬生生咽下了这句话,若是再说下去,她就是挑拨了。 柳莲安看着孟玉溪的表情,眼里犹自带着莹润的泪水,说道:“毕竟她也是我未来的表嫂啊,我低头个认个错,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是好的。毕竟,我在府里呢。” “府中还有我呢。”孟玉溪听着柳莲安的话,顿时对杜莹然多了恼怒,觉得还没有过门就欺负了自己的表姐。 “寄人篱下,总是……”柳莲安轻轻叹息。 “表姐,你这般说祖母也要伤心了。”孟玉溪揽着柳莲安的臂膀,“总归有我站在你这边的。” 柳莲安擦擦泪,“让你笑话了,明明你比我小,我有时候觉得你像是我姐姐似的。” 孟玉溪的性子随了武氏,利爽大方,见着柔弱的表姐心中便想照顾,此时听着柳莲安的话,心中尽是熨帖。自然说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在府中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就算是她是我未来的嫂嫂也一样。” 孟玉溪同柳莲安说完了之后,又去了祖母还有母亲那里,她今日里只请了半日的假,等到用过了膳就要回到舞乐院了。 “下个月的一号有没有空?”武氏笑着说道,“想不想见你未来的嫂嫂,是她及笄的日子,那一日我带着单子去下聘。” “不见。”孟玉溪想也不想如此说道,见着母亲的表情诧异,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同娘亲撒娇说道:“娘,你忘了,我忙着万寿节的事情,忙着呢。” 武氏可不是傻子,说道:“你不喜欢杜家的小姐?” “怎么会?”孟玉溪不想把从柳莲安那里听来的事情告诉母亲,两人的亲事已经议了大半,若是此时说出不可能因为这桩小事取消婚事,让双方失了和气便不好了,孟玉溪说道:“我都没有见过杜家小姐,又谈何喜欢不喜欢。最近事情实在是多,今个也是抽了半日的空,娘亲的眼光……”孟玉溪顿了顿,“我是信得过的。” 武氏说道:“那便是可惜了,我同你说,杜家小姐生得貌美,不算是顶尖,不过笑起来十分可人,若是你见着了也会喜欢的。” 孟玉溪心中想着,只要她不为难自己的表姐,她就阿弥陀佛了。回到了舞乐院,孟玉溪始终介怀这桩事,齐灼华见着孟玉溪的表情,说道:“怎的,回去一趟本是好事,怎的如此烦恼?” “还不是因为我哥哥的事情。”孟玉溪说道,“我刚刚不是收到了信,说是待到下个月要给我哥哥定亲。” “哦?”齐灼华微微有些惊讶,竟是在及笄礼的时候给两人定亲?纵然知道这辈子孟舒志与她无缘,心中也微微有些酸楚,虽然不得孟舒志的喜欢,当年婆婆待她十分好,“这是件好事啊。” “我知道是好事。”孟玉溪有些烦躁,先前想要替柳莲安和自己兄长牵线的事情无法说出口,想了想说道:“我回去之后同表姐说话,才知道前些日子在书局里,杜家的小姐偷听我表哥同表嫂说话。”孟玉溪学舌把从如墨那里听来的来龙去脉同齐灼华说了一遍。 齐灼华微微有些发怔,杜莹然的性子她清楚,怎会做出偷听的事情?定然是柳莲安的阴谋了。齐灼华心中有些发涩,口中也发苦,上辈子的时候大概也是这般,自己还没有入门,柳莲安就在孟玉溪面前诋毁自己,才让自己一直不得这位小姑子的喜欢。这位柳莲安的手段着实高妙,齐灼华打心眼里对她发憷,想着这辈子和柳莲安不会有太大的交际,自己是会嫁给旁的人,才心中略微安定。 “你之后见着她便知晓是不是误会了。”齐灼华说道。 “我十分忧心若是她进了门,会欺负我表姐。”孟玉溪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有你在,她还能欺负的了柳莲安……”齐灼华轻轻念着柳莲安的名字,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你怎么了?华姐姐。”孟玉溪说道,“生了风寒?” “并不曾。”齐灼华说道:“她现在也没有入门,之后你就知晓了,好了,耽搁了一会儿工夫,还要练舞呢。”   ☆、第30章 及笄(一) 公主并不是日日来的,每隔三日会出宫一整天同杜莹然合舞,气候也一天凉比一天,枝头银杏叶已经落完了,两人在秋风之中舒展身姿,每次跳完之后,公主面色红润,杜莹然额头上已经是细密的汗水。公主的舞蹈动作舒缓,那么她所要跳的舞就越发激昂了。 三公主因为先前不能跳舞,心中憋着一股劲儿,虽然是第一次跳舞,短短的时间已经是像模像样了。杜莹然拍了拍手,“二姐姐跳得越发好了。” “真的吗?”三公主因为跳舞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在发亮,“我也觉得自己当跳得不错,可惜自个儿看不到。” 既然天气一日凉比一日,也早已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供两人跳舞,杜莹然同三公主站在窗边,因为担心一热一冷生了风寒,只敢给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杜莹然想着现在没有水晶镜,若是有了,墙上贴着水晶镜,便是后世的舞蹈房了。 “起风了。”杜莹然说道,“瞧着西边阴沉沉的,指不定要下雨,二姐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果然如同杜莹然所说,等到三公主走后起了风,便有淅沥沥下起雨来,明日里是她及笄礼的日子,这段时间除了忙碌跳舞的事情,闲暇无事依旧是去药铺里给人看诊,一来二去及第巷子有位女大夫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前两天还给妙龄待嫁的少女诊治面上的痤疮。 “明个儿你外祖母也要来,今晚上早些歇息。”杜斐同杜莹然这般说道,前些日子孟府送来了信件,说是下聘的日子就定在了女儿的及笄礼上,这让杜斐心中越发看中明日的及笄礼了,这些日子药铺的时候统共都归了杜莹然和小武两人负责,自己则是想着充实家中的门面,那一日因为三公主的事情和凌璇阁的掌柜解下了缘分,买了上好的布料给女儿做了成衣。 及笄对一个女孩子的意义非同一般,杜莹然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雍朝的人物,不过睡前略感慨了句自个儿明日里便是十五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屋外的微风微风轻抚,那银杏树枝上残存的滴滴雨露随风飘浮,越发浇凉了这样一个秋日。 第二日一早就被鸢尾和海棠叫醒了,“老夫人已经来了。” 今日里给杜莹然及笄的,是在齐家的外祖母史老太太,“海棠,你招呼外祖母。”海棠的性子伶俐被杜莹然打发了去见老夫人,自个儿则是在漂浮着花瓣的浴桶里,让鸢尾服侍着沐浴。 豆蔻年华的少女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上次还微微有些宽松了的肚兜,此时裹住的两个小丘越发拢了起来,这段时间因为跳舞的缘故,身段柔软了不少,腰围清减,上围就更加丰盈了些。 梳洗罢之后,便坐于镜前,杜莹然瞧着新磨的铜镜里的容颜,微微一笑,镜子里的人也露出了娇俏甜美的笑容。质押一声门打开之后,首先进来的并不是杜莹然料想之中的外祖母,而是三公主带着两个婢女。 杜莹然同三公主相交知道她不喜繁文琐节,此时也不站起,而是对着三公主微微颔首:“公主来得这么早。”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绣折枝腊梅花刻丝褙子,草绿色绣湖色梅花十二幅湘裙,衣料在透亮的窗扉闪烁着光芒。常常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和平时相比多了一分柔美的气息。 “你这布料是凌璇阁的吧。”三公主坐在了杜莹然身边,说道。 “二姐姐好眼力。”杜莹然说道,“今个儿怎么来这么早,直接看着我及笄便是。” “那怎么行。”三公主摇摇头,捏了一把杜莹然的脸颊,“今个儿可是杜小妹子的大日子。我这个做姐姐的,怎能不来?” 杜莹然的眼眸弯了起来,“谢谢你了。” 两人说笑着,又有人推开了门,来着并不是别人而是盛装着的齐灼华。 “华姐姐。”三公主见着了齐灼华,微微一怔。 齐灼华也是如此,怎的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见着了三公主。她心中一紧,想到了上辈子三公主就同杜莹然交好,这辈子怎的两人又结识了?给三公主行礼之后说道:“你怎的也在这里?” 三公主笑了笑,“今日里是杜小妹子的及笄礼,我也是她的手帕交。” 齐灼华心跳漏了一拍,勉强保持面上的笑容,杜莹然见状笑了笑,上前给齐灼华行礼之后对三公主说道:“二姐姐,这位是我家表姐,先前在京中,我都是住在齐府的。” “呀,真是缘分。”三公主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拍了拍手,纤细的手腕上的玉镯相碰发出金玉之声,“我先前说过那个擅长舞乐的姐姐,就是你家表姐了。” 杜莹然心中早已猜到,此时面上却露出惊讶,一脸欢喜地说道:“真真是缘分。” “我竟是不知,你如何同莹然妹妹交好?”齐灼华试探性地说道。 三公主笑了笑,“也算是巧了,先前在凌璇阁里想替你选身料子,结果心疾犯了,最最糟糕的是,先前那个叫做冬梅的丫头还没有带上药。幸好杜小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我。”三公主对着杜莹然挤挤眼,眉飞色舞的。 杜莹然知道齐灼华一直试图拦着原本的杜莹然学习医术,此时看着齐灼华的面色果然一僵,对着自己说道:“我猜你定然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医术上了,还真是的,先前说好了还要继续跳舞的。”语气中带着埋怨,仿佛在说教不听话的小表妹。 杜莹然尚未说话,就被三公主抢了先,“华姐姐不用担心,杜小妹子跳舞跳得好。我和她……”想到自己想要给父王和母后一个意外的惊喜,咽下了自己的话,现在还不是暴露她和杜莹然跳舞的时机,支支吾吾地说道:“华姐姐你放心,杜小妹子每日里都在跳舞呢。” 若是平时齐灼华一定会注意到三公主奇奇怪怪的态度,现在以为两人的交好心绪大乱,目光放在了杜莹然的身上,此时只能说道:“学医也挺好的。” “当然了。”三公主笑着说道,“杜小妹子很厉害的,跳舞也好看,不过她先前不少舞服不好看,平白浪费了好料子。” 杜莹然听着三公主的话,笑出了声,小手指悄悄比划了齐灼华,三公主一下子就脸红了,想到了自己刚见杜莹然时候就说道齐灼华的眼光不好的问题。事实上齐灼华也想起来了,扯了扯嘴角,三公主这样一说,尴尬自我嘲讽般说道:“我和表妹素来交好,凡是我有的,也想她有。” 三公主笑了笑,“我就是知道华姐姐不是个小气的,杜小妹子舞服我来替她选料子,我母后也常说我配色配得好。” 齐灼华怎会不知道杜莹然适合活泼的颜色,此时说道:“难怪这些日子都不见着你来舞乐院,感情是和我表妹在一处呢。” 三公主眼睛一转说道:“杜小妹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左右在宫中也是无事,自从宜和长公主之后,也不会拘着我,我无事就回来及第巷子。” 那才多少时间,齐灼华想到自己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三公主同自己亲近起来,而杜莹然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人便以姐妹相称,齐灼华心中十分复杂。 “已经到了吉时。”鸢尾开口提醒。 齐灼华同三公主入了客席,刚刚入座,齐灼华就见着曾经的婆婆盛装而来,头上带着她最喜欢的一套碧玺头面,泛着柔和的光芒,面上也带着笑容,敛了裙摆端正坐着。虽然早已经知道了会在今日定下杜莹然同孟舒志的婚事,此时见着孟家的主母亲自来参加杜莹然的及笄礼,齐灼华心中有些发酸,上辈子在孟府的时候,婆婆一直十分疼惜她。 此时还尚未开始仪式,三公主顺着齐灼华的目光好奇地看了过去,“这位夫人,瞧着有些眼熟,华姐姐认识?” “是孟府的夫人。”齐灼华轻声地说道。 “原来竟是他们家的。”三公主笑着说道,“我知道孟家的公子,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子。” “是啊。”齐灼华声音压得很低,她这辈子都同他无缘了,想到了柳莲安,原本有些躁动的心如同秋日午后的古井之水,不起波澜,孟家的公子再好,有那柳家表妹,是无人消受得起的。想到了这一重,对三公主说道:“孟家夫人此时过来还有一桩喜事。” “什么喜事?”三公主的眼睛一亮,“难道是孟家的公子。” 齐灼华笑着点头,“就是这桩事了,先前两家已经有意,今日里孟夫人亲自来参加莹然表妹的及笄礼,同时也把这桩婚事落到实处。” 三公主笑着说道:“原来今日里是杜小妹子双喜临门的日子。” 齐灼华淡淡一笑,似是附和了三公主的说辞一般。 有赞者唱诺,杜莹然跟在杜斐的身后进入到了正厅里,她的乌黑长发及腰,长发随着她的走路微微摆动,杜莹然跪坐在正中,面上带着笑,说不出的讨喜。齐府的老夫人早已经在等着,随着唱诺声的响起,给杜莹然一下又一下梳着长发。 最后老夫人亲自给杜莹然簪上了一根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说了声:“眼见着你也长大了。” 杜莹然望向了杜斐的方向,杜斐早已经看到了孟府的主母武氏,想着女儿已经大了,杜斐眼睛有些发涩,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用袖子擦了眼角,正被杜莹然见着了。 史老太太也瞧见了杜斐的样子,心中有些怅然,短短的时间便觉得外孙女跟着杜斐精神奕奕,看着也比先前开朗的多,心中竟是有些后悔当初听着华儿的话,强把杜莹然留在了京中,此时捏了捏杜莹然的手背,低声说道:“未出阁的时候,好生孝顺你爹爹。” 杜莹然自然颔首。 老夫人亲自扶起了杜莹然,等着各家上前,杜莹然面上一直带着盈盈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土豪们,╭(╯3╰)╮ 合法姘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02:20:22 火哥哥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10:08:46 处处留情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10:21:23 洒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17:49:33 旁旁和趴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18:23:50 旁旁和趴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9 18:29:16   ☆、第31章 及笄(二) 各家上前给杜莹然送礼,最后压轴便是孟夫人了,让丫环打开紫檀木匣,杜莹然就瞧见了一只翠绿的几乎要滴出水的玉镯,孟夫人拾起了那支镯子,轻声说道:“这是我们孟府传给儿媳妇的。” 满座皆惊,席位上传来了小声的议论声,没有想到孟家的芝兰玉树竟是在今日里定下了杜家的姑娘。 杜莹然面上也微微泛着红,老夫人就站在她旁边,带着笑,“还不快接过,谢谢孟夫人。”杜莹然腼腆一笑应了声,戴上了碧玉的手镯,正阳绿衬得一双白嫩的手腕皓腕如玉。 孟夫人今日里打量杜莹然,眉眼之间的略带着的局促之意消散,看上去比先前在寺庙之中见着的,气韵大方自然,心中十分满意。 齐灼华看着那支镯子,想到了上辈子在嫁给孟舒志的第二日的上午,奉茶的时候武氏予的她,没有想到如此看中杜莹然,及笄礼上就予了她。这样的局面还是她亲手撮合而成的。 等到收完了所有的礼物,宾客渐渐散了,老夫人却留了下来,孟夫人既然已经来了,也就商议亲事。杜家的主母早亡,此时就用史老夫人做起了这项事宜,齐家的主母也留了下来,她也是杜莹然的长辈。 议亲这件事是要屏退了年轻的小姑娘们的,齐灼华昨日想到杜莹然今日定亲便没有休息好,见着了武氏更是心绪起伏,三公主也瞧出了今日里齐灼华总是走神,便开口说道:“瞧华姐姐倦怠的。”三公主提议先送齐灼华回了齐府。 齐灼华推辞不过,回到了齐府,搭着卷碧的手腕飘乎乎进了角门。等到齐灼华离开之后,马车之中三公主同杜莹然说笑道:“你先前瞒我瞒得紧,这般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杜莹然捏了捏三公主的手,“我也不知如何开口,我今个儿也不知道竟是孟府的夫人亲自来了。” “这般很好。”三公主说道,“先前在京城里小姐们的交际圈里也没有见过你,这下子把你推上了风尖浪口,指不定有多好奇你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对了,先前在赏花会或者是各家的交际之中,见过华姐姐,我便是在一次的赏花会上同华姐姐结识的,怎的没见过你?” 杜莹然笑了笑说道:“我第一次同表姐出门就闹了笑话,就不愿出去了。刚开始表姐也说在府中陪我,我自个儿的缘故,怎好拖累了表姐,故而再三的劝说下,对于这样的宴席,表姐便一个人去了。” 三公主点点头,“原来是这般。难不成你第一次出门受欺负了不成?同我交好的,也大半入了舞乐院,这阵子也都是忙碌,等到父王的生辰一过,正好是冬日里吃鹿肉的时节,我带你一块儿,谁也不敢欺负了你。” 杜莹然并不十分感兴趣,不过不好拂了公主的好意,点点头应承了下来。三公主放下了这一节,又开始说道:“孟夫人的性子利爽,我瞧她今日里十分喜欢你。今后你在孟府的日子定然十分好。” 虽然和孟夫人通过没有说两句话,杜莹然也大致判断出了孟夫人的性子,性子洒脱利爽。杜莹然想了想,孟府恐怕除了柳莲安,其他人无一处不妥,只是柳莲安的心思,难道孟府之中真无人看得出?想着这件事情,陷入了深思之中。 三公主在外的时间也不短,一大清早就出了门,此时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眼眸眯起泛着困倦的水意。 “二姐姐也困了。”杜莹然说道,“我送你回去。” 三公主困倦之后比平日里也安静了不少,杜莹然把三公主送到了宫门口,说道:“下午的时候休憩一番,不过也不可睡得太久,以免身子更倦。” “我晓得,杜小大夫。”三公主听着杜莹然这般嘱咐,微微一笑应承了下来,便进入了宫门。 杜莹然也不急着回去,议亲的事情那曾会有那么快就结束。坐着马车就到了最热闹的东城门的大街上了。同剑兰吃了茶,约摸过了午膳的时候才雇了马车,才掀开马车扶着剑兰的手落了地,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止住,也下来了一位书生,再一细看,正是孟舒志了,他怀中抱着几本书还有一雕花红木匣子。 “孟公子。”杜莹然轻声唤道。 孟舒志知道今日里是她及笄的日子,她衣着格外的鲜艳,这样的亮丽跳脱的色彩也同她十分相称,乌压压长发里的那支发簪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面上带着浅笑,这般暗淡的秋日,似乎也因为这样的色彩鲜明起来。杜莹然抬手撩起耳边的碎发,广袖微微下滑露出手腕上悬着的碧玉镯,孟舒志是在他母亲那里见过的镯子,也常听母亲笑言道这镯子今后是要送给他的妻的。 他忍不住紧抱着怀中的红木匣子,他知道今日里是他及笄的日子,想到了母亲一大清早就参加她的及笄礼,便是过来定亲,耳根微微有些发红,低声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杜莹然看了一眼剑兰,此时剑兰小丫头已经乖觉远了些。 “恩。”杜莹然应了一声。 “我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送与你的。”孟舒志抿抿唇说道,自从知道了她是自个儿的未过门的妻,孟舒志便去最好的药堂之中定下了金针,金针的末端加上了那诊箱上的金梅,因为雕纹的精细,所以工期较长,今日里才有药铺的人去了书院寻他送来了金针,他想也不想便带着针来到了及第巷子。 杜莹然接过孟舒志怀中的匣子,红木匣子上并无繁琐的花纹,无非是雕琢一朵斜梅,打开匣子便见着其内的金针整齐地排列在其内的针带上。孟舒志见着杜莹然伸手捻起了一根金针细细打量,眉目舒展,便知道这份礼物称了她的心意。 杜莹然对着孟舒志行了一礼,“谢谢孟公子,我很喜欢。”原本用的金针是爹爹的,因为用上针的次数并不多,这段时间忙着歌舞,加上除了偶遇三公主用上了针灸,其他时候都并不曾用上,孟舒志送的针材质用的上乘。 “你喜欢就好。”孟舒志松了一口气,“我并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物件,想着你行医就送你金针了。” 杜莹然说道:“你是来寻沈公子的?” “恩。”孟舒志应了一声。为了让学子专心应考,书院建了舍房,只是舍房的价格相较于外面租用其他的房子要贵上一些,若是如同沈子豪这般家境平寒,便并没有留在书院内。 杜莹然同孟舒志并肩而走,剑兰远远跟在两人的身后,先前那一次还有些担心未来的姑爷心中有人,瞧这样子对小姐也是有心的。杜莹然等到孟舒志离开,仍然抱着那红木匣子,微微一笑,自取了针袋放入到了袖笼之中,“把匣子收好。” 正欲推开门,正瞧见了孟夫人推门而出,孟夫人同史老太太并肩而行,身后则是跟着齐府夫人,孟夫人见着杜莹然笑着说道:“可是巧了。” 史老太太有心让他们两人亲近,便对杜莹然说道:“我这边就先回去,你送送孟夫人。” 杜莹然行礼称是,孟夫人说道:“今个儿你也累着了,早些休息。”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昨晚上听着秋雨睡得正好,平日里也是这个时辰起来,今日里万事不用我操心,并没有累着。” 孟夫人上前捏了捏她的手,“我同你这家丫头有些缘分,那我们就走一走。” 杜莹然对着跟在最后的杜斐微微颔首。一行人先送走了史老太太,孟夫人对着杜莹然说道:“吃过了没有?” “用过了。”孟夫人笑着对杜斐说道:“我轻杜家姑娘吃杯茶。” 杜斐简单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两人寻了处茶楼,孟夫人捧着杯盏,“今日里我瞧见了三公主,你同她交好?” 杜莹然解释来龙去脉之后,孟夫人说道:“三公主身边的丫鬟行事也太不细致。学习医术,可不简单。” 杜莹然低眉浅笑,“兴趣使然,例如诗词我是看不下去,作诗做得十分不好,匠气十足,并无半分灵气可言。” 孟夫人听到杜莹然的话反而笑了起来,“我也是这般,对于舞文弄墨再头疼不过,小时候也时常骑马来着。” 两人因为这个话题亲近了些,杜莹然擅长察言观色,孟夫人只觉得眼前的姑娘就是天生她的儿媳妇,说话无一处不妥,心中十分欢喜。 “今个儿本来我也叫玉溪过来。” “玉溪?”杜莹然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孟夫人笑着说道:“我膝下有一双儿女,年长的为孟舒志,年纪小的那个就是玉溪了。舒志随了他爹爹,性子沉稳,而玉溪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性子十分跳脱也没有个定性,唯喜欢舞蹈,现在就在舞乐院呢。” 杜莹然说道:“我表姐也是舞乐院的,唤作齐灼华。” 孟夫人抚掌笑着:“是了,常听她华姐姐长华姐姐短的。” 杜莹然笑了笑,心中觉得齐灼华的行为实在是可笑,既然不准备嫁给孟舒志,又刻意同孟玉溪交好作甚?面上不显依旧轻声细语同孟夫人说着话。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小萌物~ carolin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0 21:45:42   ☆、第32章 郊游(一) 及笄了之后,日子的变化也并不大,若是公主没有来的时候,她会选择在院子里小跑两圈暖了身子,在瑟瑟的秋风之中舒展自己的身姿。原本的杜莹然虽然在跳舞上没有什么天分可言,却十分认真练到了身体的每一处筋骨,随着现在杜莹然的练习,举手抬足是说不出的韵味,舞蹈时候的一颦一笑越发灵动。若是三公主来了,以免她染了风寒,都是在室内舞蹈的。 三公主在茶室内小口小口喝着茶水,因为刚刚的活动,面色红扑扑的,这段时间跟着杜莹然在一块儿,面色红润了不少。透着微微敞开的纱窗,瞥见了刚刚说去盥洗的杜莹然正在院子之中同一个青衣男子说着什么。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瞧瞧更推开了些窗户。此时远处的银杏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从天空掠过,庭院之中站着两人,一人是杜莹然上身是水青色的上杉,下衫则是如同流水般的的天青色,袖口和领口滚着银边绣着大朵的花朵,另一人身子挺拔如同青峰,眉眼俊秀,两条长眉斜飞入鬓,男子要比杜莹然高半个头,宛若一对璧人。 三公主便笑着问道身边的春桃,“你看,是不是孟公子呀。啊呀,你瞧瞧看,是不是同春日里踏青那次相比,他又俊秀了。”今年早些时候春日里踏青,三公主是见过孟舒志的,也听过她的诗作,闺阁之中对他芳心暗动的不在少数。 春桃也凑近看了一眼,“奴婢瞧着是孟公子。”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三公主瞧着两人的样子,明知道不可能说什么情话,却难免想入非非。 孟舒志和杜莹然所说的是去灵隐寺上香的事情,孟舒志说起了寺庙里的斋菜的高妙之处,“表妹先前知道你准备及笄礼的事情,恐怕抽不出空,见着你现在松快了,便想早日和你解开那一日的误会。”孟舒志心中有个隐蔽的念头便是日后杜莹然也是要入府的,现在和表妹早早解开误会,相处一块儿对杜莹然是好的,另外表妹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多个闺阁之中的手帕交更是极好。 杜莹然侧眼瞧着远处舞房里半敞开的窗扉,还有那垂在窗外的桃红色的衣袖,莞尔一笑,“除了柳家姑娘,还有谁?”柳莲安想要会会她,她也就趁了她的意。 “沈兄与我同去。”孟舒志说道。 “我再带上一个人如何?”杜莹然说道,“孟公子不若与我同进屋内,三公主身子不大好,吹不得太久的冷风。” 孟舒志微微一愣,抬步与杜莹然并肩而行,杜莹然声音轻快指着窗边说道:“她若是知道我出去不带着她,她只怕要生我的气。” 孟舒志早先是见过三公主的,性子活泼并不拘泥,也不是难相处的性子,若是同游也未尝不可,事实上早先孟舒志还想着带上妹妹孟玉溪,可是孟玉溪说这几天忙着万寿节的歌舞,前期请了太多的假,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两人进入到了正厅里,便有三公主从内间出来,孟舒志对着三公主行礼之后,三公主意有所指说道:“刚刚孟公子同杜小妹子说什么,我瞧着杜小妹子面上带着笑。” 杜小妹子这个称呼让孟舒志起身的动作一顿,心中也觉得好笑,三公主笑着挽着杜莹然的手臂,看上去不若杜莹然沉稳,却一口一个杜小妹子。 “我同孟公子的远房表妹有过一面之缘,在书局里有些误会,孟公子在其中牵线让我们解开误会呢。”杜莹然说道,“明天开始的三日的时间,任选一天去灵隐寺。要不要一块儿去?” “远房表妹?”三公主摇了摇头,“我大概没有见过,不过灵隐寺,我要一块儿去。” “原本就打算带上你。”杜莹然笑着说道,“若是我外出玩,单把你一个人留下,你可不要和我哭鼻子。” “我才不会。”三公主说道。 三公主和杜莹然说说笑笑,又约定下了时间,三公主直接从宫中出发,而孟舒志是要过来接沈子豪的,便索性两辆马车,让柳莲安同杜莹然一辆马车,两人也好说说话。定好了议程,孟舒志已经达了目的,便提出了告辞。杜莹然和三公主还要练舞,也不多留,孟舒志便打发身边的小厮回府,自个儿去了沈子豪那里。 等到孟舒志走了之后,三公主笑着拉了拉杜莹然的衣袖,“回神了。” “我原本就没有走神。”杜莹然眨眨眼说道。 “若是能够像你这般就好了,找一个知心可意的人。”三公主说道。 “莫不是我们的二姐姐也动了心思?”杜莹然说道,“圣上和皇后定然会考虑周全你的事情。” “说是明年春闱之后,在琼林宴上选一个。”三公主说起自己的婚事,也有些面红,面颊上犹如晕上了上好的胭脂,“好了,也休息了一阵,我们跳舞。”三公主连忙转了话题。 柳莲安面前正是霈民,笑着同柳莲安说了明日里定的时辰,便退下了。 等到屋里没了别人,柳莲安面上的笑容也就淡了,三公主也要去……这个消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先前在京城中不显,怎的忽就认识了三公主。”原本是打算见机行事让杜莹然出丑,就如同那次的书局那般,让孟舒志见到杜莹然丑陋的一面,若是有了公主了,就不大好办了。 如墨有些不解,“若是让那姓杜的在公主面前失了体统岂不是更妙?” 柳莲安伸出纤细的食指轻叩桌面,“你听刚刚他说的,表哥见着了杜家姑娘相邀之后,杜家姑娘便提出要三公主同去,而三公主更是就在杜家那个小院子里,这说明了她们两人交好,当是手帕交。” 如墨越发困惑,“这和让姓杜的在公主面前丢脸不相干,说不定这一遭之后三公主就厌了姓杜的呢。” 柳莲安轻笑一声,只觉得如墨的想法天真,平素里看似如墨给她拿主意,其实事实上都是反过来的,真正拿主意的则是柳莲安,轻声说道:“我同孟玉溪交好,若是我在外面面前丢了脸,你认为孟玉溪会踩我一脚,帮着别人?” “怎么会?”如墨说道,“大小姐对您怎会如此。” “那就对了。”柳莲安说道,“先前的及笄礼上,舅母说过有三公主去添了礼,现在不过几日的时间,三公主的身子又不大好,由此可以推断两人亲密,怎会轻易被挑拨了?所以这一次外出,多看着她便是。” 如墨听从柳莲安的话点点头,“那这次要不小姐就称病不去算了。” “怎么不去。”柳莲安说道,“若是我不去,表哥心中怎么想我?” 第二日孟舒志先从书局里搭着马车便去了及第巷子,后一辆马车载着杜莹然和剑兰便去了孟府,马车停下杜莹然也撩开了帷布,柳莲安袅袅娜娜走了过来,便对着杜莹然行了大礼。 杜莹然连忙托住柳莲安的手,她的手指略显得冰凉,“姐姐何须多礼?我如何当得?” “上次在书局里,是我这丫鬟不懂事。”柳莲安连忙说道,“当得。”柳莲安的眼眸瞧向了如墨,如墨就连忙上前,“杜小姐,上次在书局是我的不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杜莹然这般说微微一笑,两人相携入了马车,看上去是说不出的和睦。 柳莲安看着杜莹然的样子以为她是个健谈的,谁知道坐上了马车一声不吭在原处,柳莲安对着杜莹然柔柔一笑,“杜姑娘在家中可读书?” “只是识得字罢了,无事的时候看看医书。”杜莹然说道,“我听孟公子说,柳姑娘极善诗词?” 面上飞上红霞,柳莲安垂首说道:“我也就这个喜好了。” 柳莲安是一低头的娇羞,杜莹然同柳莲安再略说了两句,柳莲安便说道:“听表哥说三公主今日里也是来的,杜姑娘如何同三公主交好?” 那一日公主在凌璇阁昏倒的事情,杜莹然并不想多说,只是说道:“同公主有一面之缘,恰巧性子投缘了,她的闺中手帕交最近在舞乐院忙着,便时常来找我了。” “那也算是三公主同杜姑娘的缘分,我想三公主的性子定然和杜姑娘一样好相处,我昨日里听着霈民说还有三公主一道,可是唬了一跳。”柳莲安说道。 杜莹然挑挑眉,她性子好相处?听此言只是笑笑,“等到见到公主你便知道了,她虽说年纪比我长些,却是一团孩子气。”杜莹然说起了三公主,眉眼都柔和了三分。 柳莲安见着杜莹然的样子便知道她们的关系确实如同她揣测的那般极为要好,说起来上次没有注意看眼前的女子,容貌上比不得自己,比不得孟玉溪,更加比不过那次舞乐院惊鸿一瞥的红衣舞服女子齐灼华,只是笑起来的时候,面上两点梨涡让人心喜,是极其讨长辈喜欢的长相。还有杜莹然周身的气度,容貌虽然是一团稚气娇俏可爱,却意外让人觉得靠得住气。 柳莲安靠在软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接下来的路程再也没有开口。   ☆、第33章 郊游(二) 到了山脚下,杜莹然同柳莲安两人均裹着披风下了马车,山间有青松翠绿依旧,也有落叶的乔木被扫到了山间小径的旁边。 杜莹然日日锻炼,体态健迫,而柳莲安天生体弱有不足之象,此时冷空气灌入到鼻腔之中带来痒意,连忙用手绢捂唇打了一个喷嚏,眼眸里也泛出了水意。 杜莹然身上穿的是长虹贯日的红色披风,活泼了萧瑟的秋景,她理了理系带,开口说道:“柳姐姐身子不适,还是在马车上等着。” “不碍事的。”柳莲安摇摇头,又将手绢放入到袖笼之中。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我瞧着柳姐姐似是觉得有些冷,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想要让柳姐姐在马车上候着,可是她不肯,孟公子快劝劝。” 孟舒志见着柳莲安的眼眶犯了红,说道:“若是生了风寒,祖母也要忧心,你且上马车休息便是,等会见着公主的马车来了,我再唤你。” 柳莲安点点头,轻声说道:“我自个儿上马车就是,表哥便劳烦你了。” 柳莲安同如墨两人上了马车,柳莲安手指勾起帘子的一角,便见着孟舒志同杜莹然说着什么,杜莹然侧脸扬着笑同孟舒志说着什么,孟舒志面上也带着如出一辙的微笑,面色一白,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小姐。”如墨见着柳莲安的神色不好,便想掀开帘子瞧一瞧外面是什么样的情景。 柳莲安按住了如墨的手背,轻轻说道:“就在内等着,等会儿公主就来了。”垂下眼眸,长且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脆弱,如果她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被定下那桩婚事,那该有多好。 如墨以为小姐累了,也不敢出声,端坐着。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便见着了马车驶来,孟舒志在外喊了一声,如墨正想喊醒小姐,便见着柳莲安已经站起了身子,“走吧,我对三公主也十分好奇。”柳莲安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要留在孟府。 下了马车之后,几人并排而立,见着三公主行礼,三公主挥挥手,好奇地看着柳莲安,“孟公子,你家远房表妹生得真美。”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一双漾着水意的眸子顾盼含情,美则美矣,太似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名贵之物。 柳莲安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容。 三公主点点头,欢快上前挽着杜莹然的臂膀,“你先前没有来过灵隐寺,我同你说,这里的斋菜味道好得很。” 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走在最前面,只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见着额头上生了薄汗,杜莹然用手绢擦了擦三公主的额头,说道:“走慢些个,虽然不是春日,这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听着杜莹然的话,三公主果然拉着杜莹然慢慢走,身后的人便走得更慢了,就听着三公主脆生生的介绍周围的景,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柳莲安轻叹一口气,想着果然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三公主同杜莹然的关系极好。 如墨低声说道:“小姐,你身子受得住吗?” 柳莲安按了按如墨的手背,杜莹然的身子康健,她又岂能此时示弱,“行得慢,无事。”算算时日也快到了她葵水将至的日子,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身子便会不适,等到天葵的第一日,几乎躺在床上,动也不能。 柳莲安的声音很轻,并没有被走在最后的孟舒志同沈子豪听到。 等到上了山顶,三公主那里有杜莹然一直说话,分散了注意力也就罢了,柳莲安的面色并不是爬山后的红晕,而是带着些惨白,她搭着如墨的手腕,杜莹然觉得她把身上的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如墨的身上。 “你没事吧。”三公主一脸关切地说道,“你身子不好吗?让杜莹然给你把把脉。”想着难怪柳莲安的身形消瘦,原来也是身体不好。 三公主的表情刺痛了柳莲安,她并不知晓三公主身上的心疾,抿抿唇说道:“不碍事,我坐一坐就好。” 杜莹然说道:“略站一站,站一会儿了之后再喝些热茶水就好。” 柳莲安说道:“多谢杜姑娘的好意。” 等到坐下之后,柳莲安捧着茶水,面色红润了不少,孟舒志见着柳莲安如此,说道:“若是表妹你身子不适,便应当早点告诉我。” “已经定下来了,总不好反悔。”柳莲安双手捧着茶盏,滚烫的水透着薄薄的瓷胎红了她的指尖,氤氲的水汽让她的眼眸也带着如雾的气韵。 三公主快言快语地说道:“没关系,改天你在约杜小妹子就是,你身上不舒服,反而大家都不畅快。” 杜莹然嘴唇微微勾起,注意到柳莲安眼底滑过的一丝尴尬和恼怒,像是公主这样快言快语的直肠子,听不出她言语之外的意思,现在有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好啦。”杜莹然说道,“我瞧着柳姐姐看上去好了不少。” 三公主点点头,“如是不舒服,要提前说,自个儿忍着,也是遭罪。”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心有戚戚。 吃过了斋菜之后,柳莲安看上去似乎更好了,轻声提议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梦得夫子的诗是极好的,外面秋色正好,咱们也效仿古人起诗社如何?” 杜莹然捏了捏三公主的手,三公主笑着说道:“杜小妹子不擅长,她对这些毫无天赋可言。” “是我扫了兴了。”柳莲安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杜莹然听这柳莲安的话,眉头微微一蹙,扫兴的恐怕是说自己。尚未开口说什么,三公主说道:“不过咱们中间有孟大才子,还有沈公子,柳姑娘的诗词据说也是极好的,我马马虎虎也算过得去。起诗我觉得不错,杜小妹子就罚她研磨写字好了。” 杜莹然笑着拱手道:“得令,总不好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致。” 沈子豪的目光落在了柳莲安的身上,先前也曾听过孟舒志提过他的表妹,因为柳家姑娘自小有了婚约,沈子豪也从未想过两人会有些什么,这一次约着出来散心一来是为了解开柳莲安同杜莹然的误会,二来也是让柳莲安散心,先前的订婚对象死得并不荣誉。沈子豪上次因为惹了风寒,并没有去书局,也就没有见着柳莲安同孟舒志那一幕,若是如此,恐怕早就断定出了柳莲安的心思,此时沈子豪便觉得孟舒志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柳莲安似乎同杜家姑娘日后也无非维持面上的平和罢了。 柳莲安的才学就如同孟舒志说的那般,满是才情,沈子豪听着柳莲安的诗词,却隐隐察觉到柳莲安不甘于现状,攀爬向上的心思。 杜莹然听着柳莲安的诗词,此时笑着说道:“若是配柳姐姐的这诗,我这首字就拿不出手了。” “你的欧体写得很好。”孟舒志说道,从字体上来看,是磨练了许久下了功夫的。 杜莹然给手中的狼毫笔蘸了墨汁,放入到了孟舒志的手中,“你可擅长草书?若是用楷书来配姐姐这诗,我瞧着不合适。” 孟舒志也不推辞,略一沉吟便在宣纸上落下了笔,杜莹然对着霈民摇摇手,自个儿立在一边给孟舒志研磨,柳莲安垂下了眼眸仿佛没有见着这幅男才女貌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口气。 沈子豪眼底有着笑意,想到了孟舒志曾说过的红袖添香的美事,还没有成亲,现在便有了。此时孟舒志落笔写完了最后一笔之后,柳莲安上前却被三公主抢了先,见着三公主的动作,柳莲安只好停下,三公主说道:“你这字写得果然好,杜小妹子喊你写字是写对了。” 孟舒志抬眼,正忘入了那双含笑的眸子里,宛若落入了最美的星辰,手中研磨,忽然也想到了曾对沈子豪说的红袖添香,手中的笔一落,虽然没有落在字上,却也落在了旁边的空白处。 原本就是一首咏菊的诗词,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神情尴尬,笑盈盈从他手中抽过了笔,说道:“孟公子这一笔落得好,便宜了我正巧做幅画。”寥寥数笔勾勒那末点,或是怒放的大多大多的花朵或者是羞涩含情的花苞,热热闹闹簇集着,也合了这首诗的意境。“献丑了。”杜莹然说道。 沈子豪也上了前来,最后跟着三公主称赞了一番,似乎是漫不经心一瞥,便见着那落于人后的柳莲安眼眸之中一瞬间的阴霾,低下头之后,面上有扬着柔和的笑意上前,“杜妹妹的画果然极好,我这诗比不上了。” 三公主听着柳莲安的话,眉头一皱,柳莲安的诗极有才情,立意也同其他的咏菊诗截然不同,只是柳莲安过度的自谦让她心中有些不喜,既然有才情的人,为何切切诺诺不见一点文人的风骨,目光复又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心中想着还是杜小妹子和她的脾性。   ☆、第34章 郊游(三) “虽然有古人言秋日胜春朝,这般的深秋也无甚可看。”三公主在马车上叽叽喳喳同杜莹然说道:“等到万寿节之后,我们吃鹿肉喝酒,我喊上你,明年的秋日香山的红叶也美得紧。” 杜莹然给三公主斟杯水,“好,我便等你安排。不过你的身子不好,鹿肉不能吃多了。” “跟着应景。”三公主笑着说道,“可没有哪家的小姐能多吃了,我同你说,又一次王家的小姐多吃了两口,燥热的一晚上没有睡好,第二日眼底都是青色。”说完还狭促指了指自己的眼底,惹得杜莹然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三公主的面颊。 柳莲安在提议咏诗之前便说过前朝刘禹锡的名句,此时便被三公主说出深秋无甚看透,藏在大袖之中的手猛然捏拳头,指甲陷入到手心掐出泛白的几个月牙,感觉到了疼痛,柳莲安才缓缓松开手,自个儿接过了如墨递来的茶水,呷一口带着氤氲雾气的茶水,复又舒缓下来。 如墨看着杜莹然和三公主笑成一团,心中念叨着杜莹然的不庄重哪里有自家的小姐好,若不是一开始的时候小姐有了婚约,只怕早就亲上加亲了。 三人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猛然马车一停,便听着马车外的喧嚣之声,“怎么回事?”三公主首先掀开了帘子。 便瞧着了前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入耳是女子的哀鸣之声,春桃跳下马车,让三公主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马车上的人尽数下来之后,春桃护着三公主往前方走去,杜莹然柳莲安等人也紧跟其后,便见着一华装丽服的腹部隆起的女子捧腹呻·吟,身边的丫鬟束手无措给妇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在妇人耳边说着什么,抬眼看着孟舒志和沈子豪是说不住的焦急,口中念叨:“谢天谢地总算是来人了。救救我家夫人,刚刚被马惊着了。” 杜莹然见着女子□隐隐有红色血水,也不敢耽搁,提起裙摆快速绕过了孟舒志同沈子豪两人,在妇人面前半蹲□子,右手食指中指搭了妇人的手腕。妇人的面色惨白,嘴唇淡似无色。妇人见着杜莹然的样子,眼底燃起一抹希望,咬着下嘴唇想说什么出口的只是呻·吟。按了按小丫头的手,小丫头连忙说道:“救救我们夫人。”那小丫头就给杜莹然磕头。 “我自当尽力。”杜莹然上前小心托住夫人的腿弯和背部,对着孟舒志同沈子豪说道:“劳烦帮我一把。” “我来。”孟舒志连忙上前,帮着杜莹然把夫人放入到了马车之中。 柳莲安正巧见着了妇人衣裙下摆滴落了血珠,原本伏着的地面上,也有手掌大小的血渍,面色有些发白,似乎鼻尖也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一个踉跄,身边的如墨连忙扶住了她,“小姐。” “我们先上马车。”柳莲安低声说道。 三公主瞥了一眼柳莲安,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面有忧色的沈子豪身边,沈子豪见着三公主的到来,连忙拱手道:“三公主。” “她没事吧。”三公主仰着头,看着沈子豪低声说道:“刚刚连话也说不出来。” “杜姑娘并没有说什么。”沈子豪说道,“等会见着孟舒志了便知晓了。” “驾车去附近的农户。”马车之中,杜莹然低声对着孟舒志说道,“三公主和柳姑娘暂且同你们在一辆马车,去问问附近可有农户,驾着马车速去。” “我留下帮你照看这位夫人。”孟舒志毫不犹豫地说道。 杜莹然摇头说道:“你去照看下柳姑娘,刚刚我瞧着她见了血似乎神色不大好。这里有剑兰还有这位就够了,马车尽量行驶的平缓些,我虽然没有带药,但是带着金针。”见着孟舒志面有忧虑之色,杜莹然轻声说道:“我心中有数,你放心。” 那妇人此时眉头紧锁,汗涔涔的冷汗就在面上,她似乎用了十足的克制力口中才溢出了细小的痛苦呻·吟之声,孟舒志听着你放心三个字,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就下了马车。 “霈民,这附近有什么农户?”孟舒志说道。 霈民在出门前已经了解了这周围的村落,此时忙着说道:“若是驾马车驶动快些,约摸不到两刻钟可以到。” “你尽量使得平稳些。”孟舒志说道,“杜姑娘要施针。” 此话说出口了之后,所有人都是一怔,霈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马车上施针?” 孟舒志说道:“霈民你性子沉稳,务必稳了那辆马车。” 霈民的神色有些为难,说道:“去农户的小道不比管道,还是要坎坷些。” “若是有太过于坎坷,便和马车内的杜姑娘说。”孟舒志说道,“她自会拿主意。” 霈民只得点头称是。 孟舒志对着三公主一拱手说道:“公主请,我们先坐一辆马车,不耽误杜姑娘救人才是。” “正是应当这般。”三公主说道,三人心中都有些沉甸甸的,那妇人的状况并不打好,杜莹然又是未婚的姑娘,在找到落脚点之前还要在满是颠簸的马车上施针,真的没事吗? 杜莹然诊断了妇人的脉搏,低声询问了那丫头已经有八个月的时间,那丫鬟低声说道:“少夫人想着的是活动一番手脚,于是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打发了马车离开,谁知道被急行的马匹踢着了。那人见着我家夫人的样子,立即就骑着马跑了。少夫人带了我和絮樱两个丫鬟,絮樱腿脚快留着我照看夫人,自个儿跑在了前面,说是要寻农户过来用牛车安置了少夫人。” 杜莹然点点头,小茶几下摆着水壶,里面盛放了凉水,杜莹然用凉水打湿了手帕细细擦着手指,幸好刚刚离开寺庙之前还在寺庙里静了手,让小丫头解开那妇人的衣裳,一边说道:“你家少夫人可晕针?” “不晕针。”丫鬟连忙说道,“府上是世代行医的。” “那便好。”杜莹然从袖笼之中拿出针袋,还有约摸半个手心大小的琉璃瓶子,用着马车上的茶盏盛放烈酒,再用火折子点燃茶盏之中的烈酒,浅蓝色的火焰在青花瓷杯中随着马车的律动摇曳,马车的减震效果不错,此时还在官道上行走,放在茶几上也无甚。 杜莹然让小丫头固定死了窗帷,另外的门帘则对着赶马车的霈民说道:“若是有事情,隔着问我便是,没有我的许可,务必不许他人近了这马车。” 霈民已经知道杜莹然要在马车之中给那名倒地的妇人施针,想着未来的少夫人胆子真大,这般的马车上也要下针,心中不敢误了杜莹然的正事,开口说道:“是,刚刚少爷同我说了,若是前面遇到了大的坎,我会知会杜小姐的。马上就驶离官道了。” 马车的减震性虽然好,但是因为驶向的是农户走得是乡间小道,到底没有那么平稳,杯盏之中的蓝色火焰越发跳动。这就格外考虑杜莹然的眼力,就连那丫鬟看着杜莹然下针,便觉得是心惊肉跳,在行驶不定的马车之中下针,就连在宫中做太医的老爷恐怕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大气也不敢出一身,双手握着少夫人的手,欲言又止。 杜莹然瞥了她一眼,倒是那妇人挣扎着说道:“我相信大夫。”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便是气喘吁吁,几乎要痛晕了过去。 杜莹然手中的金针在火焰上烤着,下针钱细细感受马车震动的频率,随即手中的金针飞快扎入到了妇人白皙的肌肤之中。小丫头心跳几乎骤停,心中念着佛号,要不是担心少夫人的状况,几乎想要闭上眼睛,等到妇人的身上落下了十多根针的时候,便见着眼见着少夫人的神色稍缓,面上也不再大滴大滴出着冷汗,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杜莹然见着那夫人又要开口,摆了摆手,“夫人节省些力气, “血暂且止住了。”杜莹然说道,剑兰也用打湿了的帕子给她擦拭额头,在马车上行针实属是迫于无奈,因为担心马车颠簸偏了穴道,杜莹然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等到此时行针罢了,才发觉头上也是细密的汗水,心中也是说不出的疲惫。 后一辆马车上柳莲安原本就不大舒服,见着了刚刚地上留下的血迹,心中更是犯了恶心,摇摇晃晃的马车让她难受得很,一双秀美拧起,面色苍白,原本唇色是浅樱色,此时更是几近无色。如墨见着柳莲安难受,说道:“小姐。” “不碍事。”柳莲安轻声说道:“等会下了马车就好。也不知道那位夫人好些了没有。”柳莲安虽然身体难过,心中却是有些松快的,那夫人的年纪岁数并不下,就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地上的血渍还有华丽衣裙下的污渍说明了夫人的情况不太好,杜莹然能做什么?比自己还小上一些,又没有成婚,她接手了自己不该接手的医例。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三公主说道:“她会有办法的。我先前就是她出手相救,那夫人会好起来的。”虽然是这样说着,眉头却没有松开,“她的针灸很好,宫中的女大夫也是说过的。”三公主喃喃地说道,心中也是为杜莹然担忧,在马车上行针,真的可以吗? 柳莲安此时知道了三公主如何会同杜莹然交好,更是知道了杜莹然在马车之中行针,心中大喜,就连因为身体不适黯淡了眸子也亮了起来,此时嘴唇微微翘起,仿佛为那妇人能够好起来开心一般,“我还真是有些担心,既然杜妹妹出手了,定然是没问题的。”   ☆、第35章 郊游(四) 杜莹然不知道柳莲安在后面一辆马车试图把妇人的生死挂在自己的身上,对着妇人身边的丫鬟说道:“你们家少夫人平时身子养得好,等到到了农户,有干净的房子和热水,不会出事的。此时血也止住了,你安心便是。”认准了穴道行针是简单之事,最为关键的是之后的生产。 “杜小姐,前方有个小丫鬟在挥手。”霈民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马车壁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此时杜莹然已经知道了怀中这位少夫人是孙氏,小丫头叫做絮语。絮语开口说道,“应当是絮樱。” “把马车慢慢停下,听她说什么。”杜莹然说道。又对着身边的絮语说道,“若是絮樱那丫头,你让她上后面那辆马车。” 絮语自然点头,此时少夫人还躺在内侧,身上的金针随着马车的驶动微微轻颤。自己同杜莹然两人搓着少夫人的手脚,马车里并无暖盆,此时又是解开了衣裳行针,还失了血,自然担心冷着了颦眉的孙氏。剑兰则是守在马车帷布,务必不让人掀开了帘子。 “几位可是从灵隐寺下过来的?可曾见着我家少夫人。”马车外那个风尘仆仆的丫鬟说话穿着粗气,声音却让人觉得沉稳可靠。 絮语对着杜莹然轻声说道:“是絮樱的声音。”便扬声开口说道:“絮樱姐姐,我同少夫人在这辆马车,你上第二辆的马车。” 絮樱也听到了絮语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马车帷布,她很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终究是说道:“我便去后面,你好生照顾好少夫人。”絮樱压抑着心中的困惑上了第二辆的马车,见着马车中坐着四位主子还有两个丫鬟,微微一怔,当即也明白了为何男女混在一处。这辆马车原本就是替女眷准备下的,虽然又多了一人,却并不显出仄憋。 春桃从小茶几下拿出一个小兀子,“瞧着你风尘仆仆的,先坐下吧。” 絮樱为了少夫人在路上急走,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水,也不推辞,便坐了下来,从袖笼里掏出手帕,擦着汗水,低声说道:“失礼了。”她的声音还穿着粗气。 春桃对这个丫头有些好感,年岁同她不相上下,这般喘着粗气,想来刚刚为了那位贵妇人一直在路上奔跑了。“你是那位夫人的丫鬟吧。”柳莲安开口问道。 絮樱应声的同时抬眼看着柳莲安,此时柳莲安因为心中熨帖了,面上也缓了过来,带着些血色,苍白面色上的一抹红晕,说不出的动人心魄。柳莲安的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眸也是亮如星辰,语气轻快地说道:“你别担心,我们之中有一位杜姑娘擅长医术,你家夫人定是会无碍的。” 三公主心中听着柳莲安的话,只觉得怪怪的。而此时孟舒志更是听出了话语中的不对,刚刚只有自己这些人也就罢了,现在对着那位夫人的丫鬟这般说,若是杜莹然没有治好那位夫人又会如何?眉头一皱,轻轻咳嗽了两声。 柳莲安听着孟舒志的咳嗽声,心中知道他的意思,却故作不知,开口说道:“表哥,你嗓子不舒服?等会让杜姑娘给你开一剂方子,必然是药到病除,上一次沈公子的咳症便是杜姑娘治好的。” 柳莲安不准备多说,却用长袖遮住了自己的手,瞧瞧按了按如墨的手背,此时如墨也转过了弯儿来,笑着说道:“杜姑娘虽然年纪不大,比我家小姐还小些,不过医术却是很好的,这位……”原本想说出三公主也是被杜莹然救了的事情,见着三公主的神情不好,话刚刚说出了口就吞咽了下去,便说道:“杜姑娘的医术很好,在马车之中给你家夫人行针。”最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了些恶意。柳莲安眉头一皱,见着其他几人神色也不好,又捏了捏如墨的手心,示意她停下,后面如墨的语气过了些。 絮樱听着两人的话,心中七上八下,先是柳莲安的话,心中略微安定,想着马车上既然有懂医术的大夫照看着,或许此番出不了什么岔子。此时听着如墨的话,立即又不安定了起来,想想那杜家的姑娘比眼前这位面色苍白的姑娘还要小一些,最最糟糕便是在马车上行针了,正想着出神,马车颠簸,这样的路上还要行针?心中的焦急也就带在了面上。 孟舒志开口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杜姑娘在马车上想法子稳住你们夫人,她随身携带了金针和烈酒,若是无几分把握,也不敢轻易施针,姑娘放下心来,前面就是农户,便可见着你家夫人了。” 孟舒志的声音舒缓并不焦躁,絮樱也被孟舒志的声音安抚了下来,瞥了一眼柳莲安同如墨。絮樱的年纪甚至要比孟舒志、沈子豪两人更大一些,加上府上又是医术的世家,听过不少因为治病而闹得不欢快的事情,府中的老爷在做太医之前,也曾在民间开药铺,见过不少的例子,有些已经是无力回天的病症,却赖在了大夫的头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絮樱再看看面前的柳姑娘,眼眸里就有着冰冷了,这位柳姑娘对自己口口声声打包票,若她是普通的门户出身,少夫人不好了,指不定就因为柳姑娘的话,赖上这位杜姑娘的。心中轻叹一口气,如同孟舒志说的那般,为医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杜姑娘小小年纪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也是勇气可嘉了,反倒是这位柳姑娘处处拖着杜姑娘的后腿。 柳莲安见着这个丫头的目光冰冷,因为她担忧那贵妇人,心中也埋怨上了杜莹然,柳莲安也别开了眼,心中越发可怜可叹那杜莹然,这般的状况,怎能轻易出头?柳莲安手指拨弄手中的茶盏,不过就算是杜莹然不出面,她也要推上一把的。 进了村子之后,有霈民在外扬声提醒,声音仿佛也松了一口气。杜莹然并不急着给孙氏取下针,而是对着霈民说道:“先去寻了稳婆,找到了屋子,之后再来这辆马车喊我。” 此时孟舒志同沈子豪也就在旁边,听着杜莹然的话,沈子豪说道:“我这便去找村长。”同孟舒志便准备离开。 絮樱更是第一个跳下马车的,此时问道:“杜小姐,我家少夫人现在可好?”孟舒志急切地脚步也猛地停顿下来,便听着杜莹然的声音说道:“一切安好。”等到这句话之后,孟舒志急速离开,原本听着如墨的话一直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柳莲安也近了这马车,薄薄的帘幕遮不住血腥味道,柳莲安面色一白,让如墨搀扶自己倒退了几步,才让自己不继续作呕。絮樱听着里面一切安好的话语放下心来,便见着柳莲安后退的动作,心中对柳莲安此时心中多了一份厌恶。 三公主说道:“杜妹妹,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柳莲安也轻声说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杜妹妹吩咐就是。” “二姐姐还有柳姑娘,不必多做什么。守着不让人进入马车就好。”杜莹然说道,提到柳莲安的时候,杜莹然的声音微微停顿。 “刚刚施针顺利吗?”三公主说道,“之前听说你要在马车里行针,可是吓了我一跳,心里一直悬着呢。” 三公主可以说是问出了柳莲安最关心的问题,柳莲安甚至觉得杜莹然是故作逞强,那般颠婆的路上,她可没听说过谁能行针。 絮语此时开口说话了,“杜大夫擅长针灸之术,我们少夫人已经好了许多了。”絮语的话,让絮樱完完全全放下了心,絮语年纪小了些,遇事也不如自己沉稳容易慌乱,却不会说谎,便对着马车方向叩首。 三公主见着絮樱跪下,叩首用力,连忙说道:“杜小妹子从不在意这些虚礼,你快快起来。” 杜莹然此时也猜到了絮樱跪下,开口说道:“二姐姐说的话,便是我想开口说的。” 柳莲安心中一叹,没有想到杜莹然这般的高超医术,面上扬着笑,仿佛欢喜之极,“我刚刚也说过了,杜妹妹的医术高明的很。”三公主轻轻哼了一声,柳莲安也不尴尬,此时对着絮樱说道:“絮樱,你说杜大夫是不是有妙手回春之才。” 絮樱被三公主身边的春桃拉了起来,看了柳莲安一眼沉默不语。 此时那孙氏的脉象平稳,杜莹然也有心听着外面的话语,她几乎可以想到这位柳表妹在马车上说的话,结合这段话并不难猜想。 “呀,霈民来了。”三公主见着霈民等人赶了过来,连忙说道。 杜莹然此时对着孙氏说道:“我要取针,会有些疼,你且忍耐,务必不要耗费了力气,等会还要生产。”现在孙氏的血虽然已经止住,杜莹然却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接生才是重头戏,这其中少不得自己出手。   ☆、第36章 郊游(五) 同村长交涉之后,产房就定在了村长的家中,说来也是巧合,村长儿媳妇生产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屋子和各式的准备用具都是俱全的,甚至家里还有用剩下的药材,还有些百年的参须。唯有一点,这个村里只有一位稳婆,前段时间外出探亲时候摔断了腿,便在外面休养。 马车又缓缓驶动,向着村长家中方向驶去,路上的村民见着两辆马车驶向村长家中方向,也放下了锄头,对着马车指指点点。絮语忍不住问道:“杜大夫,你会接生吗?” “恩。”杜莹然说道,“我知道怎么做。”把金针一根根插入到针袋上,再卷起放入到怀中。 此时已经给孙氏取下了针,絮语也整理了孙氏的衣裳,杜莹然让剑兰取下了自己的披风,裹在孙氏的身上,依旧是托举孙氏的背部和腿弯,抱着她下了马车,“谢谢。”杜莹然听着孙氏的声音微弱,脚步顿了顿,“这原本就是为医者当做之事。” 絮樱连忙上前,“杜小姐,我力气大,让我来吧。” 絮樱上前稳稳托住了孙氏,快速跟着最前方的村长,他替人引路,一边说道:“刚巧就烧了一大锅的水,还有软巾和襁褓都是备下了的,因为要办孙儿的生辰宴,烈酒也是有的,要知道我们村里平时都是喝黄酒。这酒也要去镇上去买。” 杜莹然松开了孙氏身上也轻松了,这段时间因为锻炼让她的身子健魄了些,若不然还真是托举不动孙氏。此时也不急着进去,开阔的院子西墙便围了鸡圈,单用石头围成还不够,上面还支着渔网,生怕里面养得鸡鼓动翅膀就飞了出来,鸡圈边还种了一个香樟树,微风吹过叶子哗啦啦作响。 三公主跳脱过来,杜莹然微微避让,她的裙摆上有孙氏留下的血渍,杜莹然见着了三公主,想了想说道:“这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辰,二姐姐你还是先回去的好。” “我在这里陪着你。”三公主摇摇头,面有忧色,“刚刚听说村里连稳婆也没有,妹妹,你成不成?” “不碍事,我知道怎么做,另外还有絮樱絮语两个丫头。”杜莹然看了一眼柳莲安的方向,对着三公主说道:“你和柳姑娘还是先回去的好,等会生产血气冲天的。她瞧着也神色不好。” “她神色不好是……”三公主撇了撇嘴,因为周围人很多,并没有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春桃也开口说道:“公主,时候也不早了。” 杜莹然对着三公主说道:“快回去吧,休息两天你再来找我。孟公子、沈公子。”杜莹然扬声喊道,等到两人走近之后,杜莹然对着两人盈盈一拜说道:“两位公子不妨带着二姐姐和柳姑娘先回去,毕竟二姐姐不能出来太长的时间,柳姑娘今日里的面色一直不大好,恐怕受不得血腥气。还是回府静养着好。” 两人望向了柳莲安方向,刚刚掀开马车帷布,柳莲安特意避开了,还是嗅到了其内的血气味道,此时远远立在一边,面色也如同杜莹然说的那般十分难看。 “我回去吧。”沈子豪说道,“我送两位姑娘,而杜姑娘你这边也舒志多多照看。” 孟舒志点头,“是了,这般很好。” 絮语对着众人拜礼,接着说道:“若是你们要回京中,能够捎我一程,少夫人出了这般的事情也要同府中说一声,我们府上老夫人擅长此中。”絮语心中想着她回到了京中也好让老夫人赶赴这里一趟。生产两到五个时辰是常态,若是那时候还没有生下,老夫人说不定也到了。 “是了。”沈子豪微微颔首,“絮语姑娘跟着我们一道。”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几人回去,柳莲安原本想再多说几句,看着杜莹然身上的血渍便觉得头晕目眩,只好打发了如墨过来,如墨说道:“我们姑娘见不得血,若不是如此便留下了。” “柳姑娘客气。”杜莹然说道,“这里有我同孟公子便好。”柳莲安远远对着杜莹然一拜。 如墨看了一眼孟舒志,此时对着杜莹然拜礼之后,扶着柳莲安袅袅娜娜上了马车,三公主身边的春桃刚刚和絮语低声说了几句,又凑到了三公主的耳边,三公主听着春桃的话,面上一喜,对杜莹然说道:“杜小妹子,你曾接生过没有?” 杜莹然摇头,“并不曾。”她自从来到这里是不曾接生过,可是之前在现代是接生过的。 三公主说道:“刚刚春桃同絮语打听,原来她们家的的老夫人曾给我娘做过接生,我听说生产所需要的时候长,若是不然我们快快到京城,你想办法缓住,等到她们府上的老夫人来了就是。”絮语显然并不懂得这些,此时大大的杏眸期盼地看着杜莹然,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生产的事情如何能耽搁,加上孙氏又是这般的模样,行拖缓之计是不成的,杜莹然并没有给三公主解释,对着她说道:“如此你们快回京城便是。” “这就走。”三公主的步伐迈得很快。 沈子豪走在最后拍了拍孟舒志的肩膀,说道:“我先走了。”又看着杜莹然的方向,“她很好。” 孟舒志对着沈子豪微微点头,“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好。”沈子豪笑了笑也利落登上了马车。 见着马车驶离之后,杜莹然对着孟舒志盈盈一拜,“我也先进去了。” “我就在外面,若是需要什么喊我便是。”孟舒志说道,此时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孟舒志低声说道:“为医者医术仁心,你这般许多人一辈子也追赶不上。” 秋日里凉风吹过,杜莹然抬头正看着孟舒志的双眼略带着忧虑,对着他颔首,唇边也勾起了小小的弧度,面上显露出了两点梨涡,忽然孟舒志觉得有些面红,侧过脸听着杜莹然说道:“虽然艰难了些,我还是有办法的,你不要担心。” 孟舒志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见着杜莹然的背影。 杜莹然进入到了房间之中,早有剑兰和絮樱候着,杜莹然解释了絮语跟着三公主等人一块儿回京了,絮语点头说道:“虽然如此,我家少夫人恐怕等不得那么久。” 杜莹然的双手浸在热水之中,“我知道,所以我没准备等着马车回来。”用胰子细细洗过手指的每一个位置。 絮樱听得是心惊胆战,那孙氏开口说道:“生死又命,杜大夫能够出手相助我已经是感激不尽,杜大夫,如果可以,尽量帮我保全我腹中孩儿。” 杜莹然此时下巴微微扬起,“相信我,还没有到那一步。” 在外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屋内是压抑的呻·吟声,约摸一个到两个时辰之间,孟舒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等了多久,屋内的呻·吟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听着屋内的声音,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濡湿的汗水,拿起放在一边的杯盏下了一口水。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夜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只听得香樟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还有间或香樟果子落在地上的声音,鸡圈之后家禽也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院子里挑起了几盏小灯,远远不及京城之中的灯火通明,太阳落山之后,夜色一下子漆黑下来,幽幽暗暗,像是有只远古巨兽潜伏在黑暗之中一般,让人心绪胆战,只觉得自己越发渺小。村长又来过一次,“孟公子跟着我们用些饭食,女人家的生产若是耽搁的久了,还有耽搁一天一夜功夫的。” 孟舒志根本没有心思用餐,让村长回去歇息之后,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此时听到了原来的马蹄之声,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之后马蹄声和车辙驶动的声音。 孟舒志站了起来,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听到了小孩儿啼哭的声音。 马车也到了院子中,霈民是坐在最前面的,接下来马车之中下来了一位发鬓束拢得整整齐齐的妇人,后面跟着絮语还有另一个年纪偏大的丫鬟,手里拎着药箱,妇人想来就是孙氏的婆婆了,她对孟舒志颔首:“孟公子,里面如何了?” “也是刚刚才听到声响。”孟舒志摇摇头说道,“我并不知晓。” 此时絮樱的声音带着喜气的声音扬起,“少夫人,您瞧瞧看,小少爷生得多好看。” 孟舒志望向了那窗扉里跳动的烛火,再就着昏暗的灯光瞧着那妇人的目光柔和,“劳烦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孟舒志就在屋外候着,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之前紧绷了精神,此时见着万事皆好,心弦一松的同时有些倦怠,霈民说道:“少爷,你没事吧。” “无事。”吱呀一声房门再次被推开是杜莹然从房间里出来,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之气,神色也有些疲惫,一双眼眸却清凉如许。 “你累着了?”杜莹然低声说道。 “我不累。”孟舒志说道,“你饿了吗?村长说,留了些吃食。” 此时孟舒志的腹中作响,这让他的面色一红,杜莹然也笑了起来,“你不说还不觉得,此时我也有些饿了。”   ☆、第37章 郊游(六) 霈民此时已经从马车上取下了包裹,首先递给了杜莹然身后的剑兰,低声和剑兰说了几句,之后剑兰拉了拉杜莹然的衣袖,杜莹然对着孟舒志说道:“我先换身衣裳,孟公子不妨先吃便是。” “我等一等。”孟舒志摇摇头,都已经等到现在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此时听到孩童的啼哭之声,村长的夫人此时也来了,听到杜莹然和剑兰要换衣裳,便殷切地拉着她入了自己小女儿的闺房,说道:“炉火熄灭之后,把给你们准备下的饭食放在炉中,等会你们用着还是热乎乎,吃着舒坦呢。姑娘也饿了吧。” “谢谢嫂子。”杜莹然脆生生地说道,面上带着可人的笑容,两点梨涡乍现,“不瞒嫂子说,刚刚在房里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饥肠辘辘的。” 那村长夫人也忍不住笑着说道:“小娘子说话风趣。”想到女子家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转悠一圈,更何况刚刚产房里的那位情况艰难着,口中忍不住赞道:“真是好本事,又有善心,菩萨会保佑你的。若是这世上多几个像小娘子一般的女大夫就好了。” “宜和长公主开了女院,女子也可在医术院修习,今后的女大夫会原来越多的。”杜莹然说道。心中想着这位大嫂心性开明,若是有些心性保守的,指不定还觉得自己一个未婚姑娘替人接生伤风败俗。 “宜和长公主真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村长夫人咋舌,絮絮叨叨说了些宜和长公主的旧事,杜莹然托腮听着,显然这位嫂子对宜和长公主推崇之极,难怪对自己刚刚给人接生这件事是出自真心的赞叹,那嫂子说了半晌才恍悟了过来,眼前的杜姑娘等着换衣裳吃饭呢,连忙说道:“快换身衣裳,小公子在外等着你一块儿吃饭呢。” 等到村长夫人离开了房间,剑兰先是抖开杜莹然的衣裳,杜莹然刚刚听着村长夫人提到孟舒志,心中就想到了他,跳动的烛火倒映在她的眼中,眉目柔和,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上一些,一开始的时候或许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想着做对面上过得去的夫妻罢了,此时心中悄然生了变化。 杜莹然换了衣裳,剑兰也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把换下的衣裳卷到包裹之中,杜莹然对着剑兰说道:“血淋淋的,你今个儿不怕?” “奴婢不怕。”剑兰说道,“小姐做得是救死扶伤的好事,若是奴婢的娘亲早早遇到了小姐这般的人,或许……”剑兰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伤感,原本娘亲的死她以为早已经被她刻意淡忘了,今日里见着小姐救人,才知道原来从不曾淡忘。 剑兰很快从过去的事情中走出来,让杜莹然坐在梳妆台前,村长女儿的闺房铜镜昏黄,剑兰给杜莹然抿了抿头发,固定了发髻,又给自己整理了头发,两人才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刚刚霈民还从添合楼带了糕点。”孟舒志对着杜莹然说道,“饭后你也可以用上一些。”到了厨房后,果然如同村长夫人说的那般,放在匣子中的饭菜也热着,用了饭食,再用了糕点,加上下午劳累了许久,杜莹然整个人都带着暖洋洋的倦意。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此时她换了一身衣裳,浅蓝色的半臂襦裙,银线绣着的折枝海棠泛着柔和的光,圆润的杏眸微微眯起,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孟舒志见着她的样子,不觉莞尔。杜莹然抬头的时候就是对着了孟舒志的眼,因为刚刚在房里的那个念头,面上有些发烧,垂下了眼眸微微侧过脸。 孟舒志见着她的羞态,也如同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阵阵涟漪。薄薄的嘴唇也勾起,和杜莹然面上如出一辙的微笑。 霈民见着公子和杜姑娘的神情,心中欢喜。 杜莹然主动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宁静,“时候也不早了。”杜莹然说道,“若是再不回去,等会就到了宵禁的时辰了。” 孟舒志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说的对。” 两人便出了厨房,绕过长廊,到了产房时候,正见着那位老夫人,周老夫人,刚刚在产房里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她的夫婿是周若禾,宫中的御医同时也是太医院的院长,周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宫中的女大夫,年纪大了之后便被儿女接回到府中荣养,今日里因为孙氏的事情匆匆赶赴到这里,“今日里的救命之恩,改日必一一登门到访。”周氏对着两人行了大礼。 两人怎敢受此大礼,避让开来,孟舒志开口说道:“路见不平的举手之劳罢了。”杜莹然点点头,“正是此理。” 周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微微颔首,目光如炬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今日里听这位孟公子的近身仆人才知晓姑娘竟是杜家的后人,路上絮语也同我说了马车上行针的事由,姑娘的针灸的功底颇深,着实佩服。改日上门也会探讨一二。”在马车上行针不仅需要的是眼力手力还需要莫大的勇气,一个约摸十五六岁未出闺阁的少女,先是马车上行针,之后更是做了接生,周老夫人心中十分欣赏。她给孙氏把脉之后,也推测出当时情况的凶恶,若是她在场,在如此有限的情况下,做得也不会比杜莹然更好了。 杜莹然笑着说道:“若是探讨医术,我爹爹恐怕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子。久仰周御医的三方去,他还时常同我说起这件事。”所谓的“三方去”,意思是周御医开药往往只用三记药方便可治愈病人,便有此名。周太医年少时候入了医术院修习,并不是如同他人直接做了太医,而是在民间游医,约摸四十岁的时候入了宫中,编撰医书替皇宫中人看诊,同时也做了医术院的院长。这“三方去”是周御医在外游医时候所得名声。 周老夫人听着杜莹然推崇自家夫婿的医术,面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他年轻时候下药太过于凶猛,此时年岁大了,也渐渐走上了守成之路。” 杜莹然微微一笑,既然做了宫中的御医,用的药便以舒平见长。又同周老夫人探讨了几句,周老夫人说道:“我们已经同此间主人商议,今日里先留在此处,等到明日正午午时再回京,也快到了宵禁的时候,你们也快些回去。” 孟舒志和杜莹然还有剑兰同霈民入了马车,马车驶动到了黑暗之中。 周老夫人目送马车离开了院子之后再次回到了房中,此时床榻上的孙氏已经沉沉睡去,孩子就子她的旁边。周老夫人对着絮樱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絮樱知道周老夫人要问什么,原原本本说了在产房里杜莹然的镇定和行事,“我知道了。”周老夫人说道,“杜家这丫头,有一手好的医术,我曾听若禾说过,当年杜斐一人游医天下,那么杜家的丫头在京中为何不早早入了医术院?”知道从絮樱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周老太太挥了挥手,陷入到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想着明日里回去了好生打探一番杜莹然的事情。 马车行驶在乡间的小道,行驶的速度极慢,霈民提议说是行的太慢要给车夫打灯笼,便撩开了帘子坐在了马车外,之后再就是剑兰也撩起帘子出去,单留着杜莹然和孟舒志在内。霈民对着剑兰笑道:“我刚出来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剑兰说道:“再多个人打灯也是明亮些。” 霈民看了剑兰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马车之中便只有孟舒志同杜莹然两人,给杜莹然斟了一杯茶水,“你喝些茶水。” 杜莹然呷了一口水之后,想了想问道:“现在也晚了,等会你也回府?” “送你回去之后我便会回府。”孟舒志说道,“霈民送了表妹回去,若是表妹说了什么……”孟舒志一顿,他从来对表妹都是好印象,今日里表妹说的话让她在自己的心中打了折扣。 “她胆子小,许是被吓着了。”杜莹然说道,然后挑挑眉说道:“柳姑娘许是见不得血气,一般而言女子都是这般。若是成亲之后,我继续行医,你觉得可好?可会反对?”上一次的时候杜莹然同孟夫人说过这个话题,因为今日里的孟舒志的表现,她想亲口问一问孟舒志。 “成亲”两字让孟舒志的耳根一下染上了绯红,结结巴巴说道:“这样很好。”杜莹然看着孟舒志,等他之后的言语,孟舒志让自己冷静下来,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语言,孟舒志说道:“你也知我自小被祖父教导,祖父那里曾有不少太·祖的言论集,太·祖是个思绪开明的人物,孟府受此影响颇深。祖父更是十分赞赏宜和长公主,女子若是能像宜和长公主那般自立自强,是极好的。我怎会不允你行医。” 最后我怎会不允几个字说的又小又轻,偏生让杜莹然听出了缠绵悱恻之感。   ☆、第38章 郊游(七) 杜莹然抬眼看着孟舒志,白净的面上染了红,一双澄澈的目光可以瞧见两点烛火在其内摇曳,让温润的眸子越发明亮。 孟舒志带着窘迫的神情别开了头,错开了杜莹然的视线,低声说道:“不仅仅是我,祖父、祖父还有父亲母亲等,都会赞同。你行医,是件好事。” 杜莹然发出低低的笑声,透过昏黄的灯盏见着孟舒志的面色越发鲜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看着他的窘迫,心中也觉得柔软,清了清嗓子说道:“这般便好,我一直都忧心着呢。” 孟舒志仍然是不敢看杜莹然,开口说道:“你应当见过我的母亲,她并不是拘泥之人。” 杜莹然在及笄礼上是见过武氏,还同她一块吃了茶点,此时微微颔首,“孟夫人的性子可亲。” 孟舒志说道:“我妹妹玉溪的性子随了她,我的性子则是同父亲肖似。” 两人低声说着话,孟舒志问起了杜莹然平日里学医习舞之事,杜莹然则是问起了孟舒志在书院之中的生活,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就到了及第巷子,杜莹然搭着剑兰的腕子下了马车,便正见着杜斐站在门口,杜斐应当是听到了马车行驶的声音,便在门口候着了,他得身后是半掩着的院门,可瞧见院内是灯火通明。 因为是孟舒志送杜莹然回来的,此时时间也不早了,若是等会一更天的打更声响起就遭了,寒暄了两句,父女两人送着孟舒志离开了巷子,车辙声在这个清冷的夜晚里响起。见着马车消失远去再见不着了,两人便往巷子里行去。 “今日里可还顺利?”杜斐说道。杜莹然点点头,说着今日里孙氏的脉象,自己施针的穴道,女子生产时候的凶险被她一笔带过。杜斐听着女儿说的是轻描淡写,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知道当时情况的凶险,女儿的成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两人相携进入了院内,深秋里的夜风带着透骨的凉,让杜莹然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回到房间里,鸢尾已经备下了热水,整个人沐浴在其中,鸢尾的柔软的手按摩身子,杜莹然舒服地一叹。等到梳洗罢鸢尾一点点擦拭头发的时候,一更天的钟声响起,杜莹然托腮想着孟舒志也应当回到了孟府。 一更天的更声响起之前,马车已经入了角门。此时孟府也是灯火通明。 霈民走得匆匆忙忙说出的话语焉不详,傍晚时候柳莲安回来的时候,说着担忧的话语,话语之中点明了杜莹然是个未婚的女子,那村里又无稳婆,说明了孙氏的情况不好。说完了这些之后,柳莲安叹息说道:“杜妹妹说着毋庸担心,我这心里总是记挂着。毕竟杜妹妹年岁还小。若是一个不好,那家人把过错记挂到了杜妹妹身上,当如何是好?” 孟夫人惊呼一声,心中觉得焦急,而孟老夫人老神安在,孟老夫人多瞧了一眼柳莲安,柳莲安心中一惊,垂下眸子。 孟老夫人声音沉稳,说道:“杜姑娘既在药堂之中,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也当是知道如何去做。周府那里更是不用担心,当家的周老先生正是太医院的院长,又是宫中的御医,而周家的老太太也是年轻时候做过宫里女大夫的,就算是莹然治不好,他们也会怜惜其心意。”孟老夫人声音顿了顿对着孟夫人微微颔首,“你的眼光果然很好,一颗救死扶伤之心,单就这一点旁人难及。”孟老夫人因为柳莲安的话对她有些失望,按照她所见,遇上这样的事情,站出来尽自己所为才是正道。“更何况既然能够在马车之中行针,你也说了那小路崎岖,杜家姑娘是有本事的人,我瞧着周府的少夫人不会有事。” 柳莲安垂下脸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烧,因为嫌恶那血腥之气,并未曾听到絮语说起了家中老夫人会医术这一点,心中猛然想到在马车上,那个疲倦了的丫鬟看着自己,神情一瞬间的古怪。原来她枉做了恶人,就算杜莹然没有成功救下孙氏,周府对杜莹然都不会心怀怨恨。 孟夫人听着孟老夫人的话,虽然也因为孙氏的事情烦心,面上也带上了笑容,“您说的对,说不定已经母子平安了。杜家姑娘,有机会您亲自见见,您会喜欢的。” 孟老夫人对着武氏微微颔首,瞧着了柳莲安通红的耳根,到底是自己亲手看大的,虽然之前说的那些话像极了挑拨,心中一叹,口中说道:“你为她担忧也是对的,你也说了杜姑娘不过是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一时没有想通罢了,遇上这样的事情,她能够站出来是极好的。” 柳莲安见着孟老夫人给了自己台阶,抬起眼,满脸羞愧说道:“我也是关心则乱,想着杜妹妹年岁小,我比不上妹妹心性高洁。”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柳莲安索性退了一步,成全了杜莹然的好名声。 孟夫人没有柳莲安那般的七窍玲珑心,说道:“希望现在一切安好,等到晚上舒志回来了,也就知晓了。” 因为到底有心孙氏能够顺利诞下孩儿,若是平时已经洗漱过了的孟夫人还在候着儿子。此时远远听着动静,孟夫人就站了起来迎了过去,“那周夫人可好?”孟夫人连忙拉着孟舒志说道。 “一切安好,母子平安。”孟舒志说道。 孟夫人的面色越发欢喜,“这般很好,那杜家丫头真不赖。” 孟舒志想到今日马车里,说起医术时候杜莹然目光的熠熠生辉,跟着母亲点了头。 第二日里孟府里就传了杜莹然成功救了人的消息,如同孟舒志所说的,对于杜莹然的行为,孟老爷子和孟老爷都是心中满意。目光不拘泥于闺阁之中,勇于救人,这份心性十分难得。孟老夫人对于柳莲安心中有些隐忧,柳莲安是因为没有想那么多,还是因为不喜杜莹然嫁给孙儿,这是她心中的谜。孟府上下心中另有阴霾的便是柳莲安了,她面上附和,私下里对着只有如墨的时候,面色阴郁得让如墨有些心惊胆战。 轮到这件事情的第三天,周府上下安顿好了孙氏又逢着是休沐日,果然上门拜访及第巷子。 周御医周若禾美须冉冉,一袭青衫因为出世的气质穿出了道骨仙风的味道,因为做多了院长,见着了小辈杜莹然就免不了起了考校的心思,从考校之中可以判断得出杜莹然基本功学得扎实,“之前学得很好,杜兄,先前你当是游医,杜姑娘又是从哪里学得医术?” “她先是自己看的医术,在外时候得过别人的指点。”杜斐说道,“自从我回京之后,则是我教的了。医术已经看的大半,我主要教她开方。” “哦?” 见周若禾有些兴致,杜斐则是搬来了这段时间杜莹然所整理出来的方子,在及第巷子里每日里的看诊也有小半是杜莹然所诊断。簪花小楷秀气十足,周若禾感兴趣的是病历的记录,病人的年岁体貌还有身体状况尽数记载,所开的方子下也注明了病人服用后的反应。 “很不错。”周若禾再见着了根据杜斐的行医札记杜莹然所做的推断,就她的年纪而言,十分难得,比医术院的大多学生要出色的多。周若禾的目光柔和,越发欣赏眼前站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小姑娘了“我这些年行医也有些所得。”周若禾从自己的行医箱中拿出两本厚厚的册子,“若是看完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打发人来问我就是。”他的态度和蔼,杜莹然见着周若禾有心想要和爹爹继续交谈,给两人斟水之后便退下,让两人可以交谈,药铺里还有小武可以照应,而院子里还有个小祖宗三公主。 杜莹然回到了房中的时候,三公主正吃着茶点,见着杜莹然来了,笑着说道:“难为你带了那么久,平素周御医只要多瞧我一眼,我心里就怕得紧。” 杜莹然想着周若禾冷淡的眉眼还有出尘的气质,说道:“可不是?我医术浅薄,若是他在考校我下去,我腿脚可要酸软了。” 三公主听着噗嗤一笑,“我先前若是在宫中贪玩了,心中不舒服了,只要周御医看我一眼,我就浑身都软了。母后说我是耗子遇上了猫。”接着又兴致勃勃说道:“你可是自谦了,我回去和我母后说了你行针的事情,她说你十分有本事呢,甚至还请了女大夫过来验证,能这样在马车里行针的,少见的很。周御医是不是也夸你做得很好。” 杜莹然抿唇一笑,“周御医说我学得不错。” “那就是真的不错了。”三公主笑着拍拍手,“他可是不常夸奖人。” 杜莹然拉着三公主的手,“好啦,距离万寿节可没有几天,最要紧的是专心做咱们的舞曲。” 三公主点点头,“你说的是。”距离万寿节已经不足半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土豪: 掬水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6 13:09:19   ☆、第39章 万寿(一) 周若禾除了上门来感激杜莹然的所为之外,另外则是请杜斐做医术院的客卿。杜斐同杜莹然说道:“当今世道,就连一些世袭的医药世家也会让青年的子弟进入医术院学习,我杜家的医术并不敝帚自珍,有心者皆可学,若是做了医术院的客卿,我认为倒是一桩好事。一来是可立德树人,若是有弟子能够将杜氏之医发扬光大,二来也是穷则思变,游医之后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今日里同周兄简单的交谈便有松动之意,可见不仅仅是读书,万事闭门造车都是要不得的。” 杜斐有游医的经历,周若禾也同样是如此,两人今日里的交谈都各有所得,周若禾也同杜斐约定了时间,休沐日无事的时候便上门探讨。 “爹爹说的是,女儿也如此认为。”杜莹然说道,“爹爹既然已经意动,何不应了客卿一职?早早入了医术院?” 杜斐笑了笑,“总是不急在这一世,万寿节各院休憩,等到开了春又是春闱,待到有了成绩便是你同孟舒志的亲事了,想着送你出了阁,我再入医术院。”杜斐的声音柔和,带着对女儿说不尽的关切。 杜莹然听到婚事,此时不再如之前的无动于衷,面颊微红有了小女儿家的羞怯之意。也感动于杜斐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意,眼眶有些发热。 临近万寿节,杜莹然对自己的习舞就越发苛责起来,每日里倒在床榻的时候,可以说是沾枕即眠,今日里听到父亲之后要做医术院的客卿之事,模模糊糊想到若是齐灼华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又要抓了狂,还没有深思这个念头就沉沉睡去,这个念头在心中激起了小小水花,第二日的时候已经消缺不见。 万寿节是在小雪的那一日,前两日天空阴沉沉还飘着小雪到了这一日天气已经转晴。杜莹然进入到宫门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天空中的一抹红霞罩着巍峨宫殿的青砖红瓦,柔和了肃穆的供电。送三公主回宫时候远远瞧过宫殿,此时从东门口进去时候,心中又是一番感受,就连剑兰也难免有些紧张,看着身边的鸢尾神色如旧,心中暗自叹息自己不如鸢尾,她不知鸢尾的手心里也是濡湿一片。 马车在宫中驶过一小段,接下来的路程便不可用马车,若是有身份的可用上肩舆,旁的人则是只能步行入了宫中,早有公主身边伺候的丫鬟春桃过来迎接几人,今日里万寿节难得御花园里开方,因着三公主特地的吩咐,便带着三日走的是御花园。花园之中花枝整整齐齐,仿佛就连宫中的花枝也知道不可在外那般带着漫不经心随意,精致的盆栽内的菊花带着清浅的芬芳,还有放在暖室里被催开的腊梅和红梅,也在微凉的三九天气之中怒放。 前侧方是浅粉色衣裳的春桃,发髻缠绕着火红的发带,杜莹然跟在她身后提着裙摆速度不快也不慢,看着微风拂动那红色的发带,活泼了这个三九天的第一天。春桃小声说道:“你可有眼福了,今日里万寿节,这些花都被搬出来了。” 后世之中鲜花也是放在大鹏之中栽种,若是轮着了节庆日子便会搬出来,这些花朵无非是比她曾见过的更为精美娇艳些,而剑兰和鸢尾何曾见过菊花与梅花共绽放的景色,看着花朵,暗自赞叹。 杜莹然面色不变的样子让春桃又高看了杜莹然一眼,远远见着明黄色的衣角,一行人便跪了下来。 此人正是甄和帝郑焕,身侧之人正是孟宪潜同孟舒志,孟宪潜曾为先帝景和帝帝师,景和帝立储郑焕之时,便让孟宪潜做了甄和帝的太子太傅。甄和帝对曾经的太子太傅孟宪潜即位尊重,孟舒志既无功名在身,在京中不过是有些薄名够不上来参加今日里的晚宴,不过因为甄和帝的开口,孟舒志是同孟宪潜一块儿来的。 孟舒志没有料到这里竟是会遇上杜莹然,神色一愣,正巧被甄和帝捕捉到了,原本行得缓慢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甄和帝心中一动,想到了先前曾救过恬然的杜姓医女,正是孟舒志的未过门的妻子,此时开口道:“是恬然的好友杜姑娘罢,不必多礼。” 杜莹然依言起身,余光打量了甄和帝,中年男子面上留下了时光的痕迹,面颊上两侧法令纹颇深,下颌的留着乌黑的短须,看上去温和而无害,一双眼眸乌沉沉让人看不清其内的情绪。甄和帝因为提到了三公主,神色柔和,“朕记得你,恬然这段时间常同我说过你。” 杜莹然低声应了,又对着甄和帝行礼,甄和帝不过同杜莹然简单问了两句,便放她去寻恬然了。这段时间恬然神神秘秘的总是外出,甄和帝大约猜到是与这位杜姑娘合演一个祝寿的节目,他同皇后面上故作不知,心中也一直在想能够准备什么样的舞蹈,若是那般软绵绵的算不得舞蹈的舒展身子……甄和帝扯了扯嘴角,他也会赞叹女儿的心意难得。 再往前走的时候,杜莹然也就罢了,她的两个丫头几乎软了腿脚。三公主早早就在院门口候着了,“你可算来啦。”三公主说道,“怎么等了那么久。还要上装呢。”三公主身上已经裹着灰裘,可见着灰裘下嫩杏色的舞服,露出衣袖边角的绣玟精致,三公主面上也涂了胭脂,眉心一点火红的梅花花样的花钿,素来淡浅樱色的薄唇也泛着健康的红。长发梳成发髻,并无多余的装饰只是用春日里桃红色发带系着,发带的末梢则是月兔捣药的图案。这般的装扮给三公主平添了三分颜色。 “刚刚遇上了圣上。”杜莹然说道。 “父王?”三公主几乎要跳了起来,扯了扯杜莹然的衣裳,凑到她的耳边悄悄说道:“父王有没有问你来做什么?你没有透露口风我们两个要拜寿吧。”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生怕被其他人知晓了一般。 “自然没有。”杜莹然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的好二姐姐,若是我说了,还不要被你扒一层皮?”杜莹然巧笑对三公主眨眨眼说道。 “才不会。”三公主也笑着玩笑,“等你跳完了舞,我再扒你的皮。”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好姐姐,饶了我吧。”杜莹然被三公主抓住了腰身,挠痒痒肉,笑着同她求饶。 三公主也不敢闹得太过,听着杜莹然求饶之后就说道:“我就大人有大量饶了你。” 杜莹然任由三公主柔软的小手拉着自己,拉着自己入了内室。杜莹然想着刚刚甄和帝的样子,他让江山越发景秀,可谓是人杰,这般的人物恐怕早早就猜到了三公主要拜寿了,只是不点破而已。因为和三公主的笑闹,杜莹然面上有浅浅红晕,眸子更是带着些许湿意。房间之中浅淡的熏香味道,并不浓烈,房间内炭火烧得很足,整个房间装扮要比自个儿现在住的屋子大了一圈,物件也更加精细,鸢尾接过了杜莹然褪下了披风,三公主把杜莹然按在梳妆台边,便让一位宫装绕着红发带的女子给杜莹然上妆。 此人果然是上妆的好手,一番涂涂抹抹之后,铜镜之中的容貌和原本相似又胜出许多,凸显了这具身子甜美的气息,杜莹然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香甜如同馥郁的芬芳。三公主点点头道:“这般很好。” 那宫女退下之后,则另有人展开了屏风替杜莹然更衣。桃红色舞服,腰身不盈一握,长长的水袖若是垂下手臂则落在了地上,是不同于三公主是宽袍大袖的,用银线修成花团簇簇的牡丹,若是舞动起来银光潋滟。乌压压的长发盘成同三公主一般的发髻,发带则是系上了鹅黄色,同样是月兔捣药的图案。 “咱们越发像是亲姐妹了。”三公主笑容甜美如此说道。 换好了衣裳也不急着出去,这会儿还没有到时辰,两人在房间里说着话,三公主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你可见到了孟家公子不曾?我父王也听过他的才名,此时万寿节特地点了他呢。”春桃看了杜莹然一眼,想到刚刚在御花园里除了偶遇身上还有孟家的老太爷和孟公子了。 三公主注意到了春桃的神情,开口问道:“春桃你看着杜小妹子作甚?” 杜莹然轻声说道:“因为刚刚在御花园除了遇上了圣上,还有曾为帝师的孟老先生和……孟公子。” 三公主笑着说道:“先前我见过孟老先生,他性子随和开明的很,又是一身正气,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御花园之中,圣上有事先离开,单留着孟舒志和祖父孟宪潜,孟宪潜说道:“那便是你娘亲赞不绝口的杜家姑娘?” 最后一抹红霞落在了孟舒志的面上,分不清是他本身的羞涩还是晚霞绚烂,孟舒志开口说道,“正是她了。” 孟宪潜想着杜莹然的不卑不亢,笑起来也果然如同儿媳妇说的那般绚烂,还有救人时候的果断,微微一笑说道:“她很好。” 孟舒志微不可查的颔首仿佛在迎合祖父的话语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改好了,^_^   ☆、第40章 万寿(二) 举手抬足,手臂舒展,水袖在空中划出弧度,显露出如水的柔情和婉约。齐灼华的舞蹈是极其考验舞蹈功底,每一位跳舞的姑娘或者是揽镜自照,或者是回眸浅笑,或者是弄花扑蝶,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单单每一个姑娘拿出来都是极好的,舞蹈的姑娘们可以说各个有好本事,只是组合到了一块儿,却缺了点味道。 团体舞在杜莹然看来好的舞蹈功底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则是配合。舞乐院入院的大都是闺阁小姐,若是贫苦人家多数是选了医术院,跳舞跳得好的闺阁小姐,齐灼华想要让她们配合恐怕是千难万难,就有了眼前的成功了,心思虽然巧妙,舞蹈编排也用了心思,不过却显得舞蹈有些散。 杜莹然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王行之的身上,难怪这位舞乐院的院长一开始便拒绝为齐灼华等人奏曲。齐灼华恐怕从未做过大型的歌舞祝寿,这首曲子选的也并不太好。 三公主有些紧张,杜莹然单手捻起一味糕点送入到了空中又用帕子擦拭了手指,之后推了推身侧的三公主,“还有一会儿才到我们你这么紧张作甚?吃些东西,按照我们平时准备的来跳舞就是。今日里是给你父王祝寿,你这般愁眉苦脸,若是你父王瞧见了,可要心疼的。” 三公主被杜莹然吓了一跳,连忙整理了自己的表情,低声问:“现在呢?” 杜莹然微微颔首,“好多了。”拉着三公主的手,“你随意同我说说话,不和等会的跳舞有关,随便你说些甚么。” 三公主清了清嗓子,想了想便说道:“我给你说说这里场中的人罢。” 跳舞的时候齐灼华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见着众人跳舞步伐并不紊乱,甚至所有人都比排练时候跳得还要好,尤其是自己身侧的孟玉溪。齐灼华心中心弦一松,面上也浅笑着说道:“大家都辛苦了,万寿节结束了,正好也松快一阵。” 齐灼华待到落了座,又观看了两个节目,猛然注意到了三公主身侧坐着的是杜莹然,杜莹然附耳到三公主耳畔说着什么,三公主轻笑出声,拉了拉杜莹然的衣角,然后伸出手指着场中的人说着话。齐灼华手一抖,几乎泼了手中刚刚端起的杯盏。 孟玉溪刚和身侧的人小声说完了话,见着齐灼华失神的样子,便说道:“华姐姐,想什么这么出神?”刚刚她还在同身侧的人说起,今日里兄长也来看舞蹈,自己也有机会一睹天颜,可惜柳姐姐无法来,等会回去了,要好生和她说起今日里热闹的场景。 齐灼华抿抿唇,“无事,听说等会结束了还有焰火。”齐灼华想着应当是杜莹然和三公主交好,故而此时才会坐到三公主的身侧,他们舞乐院一行人所坐的位置距离三公主是斜向对着的,故而并没有注意到杜莹然披着的披风下露出的一角衣裳,并不是常服。 “是啊。”孟玉溪笑着说道:“说是研制出了难得的花样和颜色,等会要见见才是。” 齐灼华和孟玉溪说着小话,也没有注意到杜莹然和三公主已经离开了宴席,正在为最后的压轴节目做准备。甄和帝和皇后看见了两人的动作,相视一笑,早就猜到了最后一个节目定然是恬然的,也不知道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 万寿节自然是要彩排的,最后一个节目竟是三公主的,让众人微微一怔,齐灼华心中一沉,有些不妙的预感。王行之此时已经端坐于台上的衣角,随着琴弦的拨弄,便见着三公主的舞步舒缓,面上一直带着笑,自黑色帘幕之后而出,同时台上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银铃声响,之后则是杜莹然的脚步平快,与三公主的动作互为契合。 三公主舞步舒缓,一双手却随着节奏变换出如莲花般的手势,手指上套着明黄色的指套,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让人有心惊目眩之感,三公主的手腕上绑着两串银色的铃铛,铃铛的声音和乐声相合。此时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飞快舞动着的杜莹然身上,她的杜莹然的双脚·交替要比那一日给王行之跳舞的时候还要快上三分,脚步轻盈宛若天人。两人的相互交替位置,对眸浅笑,三公主自从上了台之后,原本的紧张也已经消失不见,手中的手指灵巧。 杜莹然同三公主相视而笑,在三公主走到了台前最前方的时候,手中的水袖自两侧猛然击出落在两侧的白面红鼓上,发出了动人心魄的咚声,台下人皆是一震,原本目光落在了三公主的手上,此时则是落在了杜莹然身上。她手中的水袖原本便是接上去的,末梢绑上了重物才能击中鼓面,在重物击中鼓面的一瞬间,她的水袖也脱落。同时脚下转动的速度更快了,一直旋转到了左侧,一个错步猛然停顿,双手撑地一个翻身便跃上了剑兰和鸢尾搬上来的巨大的鼓上。 三公主此时舒展身姿浅笑,手中的手势依旧是变幻莫测。 斜后方杜莹然的双足在鼓面上起舞,速度依然飞快,她的手臂舒展,结成各个手势,一双素手灵巧飞舞,如同春日里纷飞的蝶。舞步踏在鼓面上发出了咚咚咚的欢快的鼓声,同琴声还有三公主手中的铃声形成了合奏。 这般动人心魄的舞蹈,所有人都目不暇接。古时候赵飞燕掌上起舞,今日里有杜莹然在鼓上飞旋,孟舒志从未见过这般的杜莹然,旁人的目光有大半都落在三公主的身上,孟舒志自从杜莹然上台之后,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逡巡。孟宪潜见着杜莹然,心中越发感慨杜莹然的七窍玲珑心思,今日里的一番舞蹈可谓是精彩之极,三公主烂漫天真,王行之的性子他也了解,心性出尘,这舞蹈之中的设置恐怕大半是杜莹然的主意。 乐声渐渐舒缓,杜莹然翻身下了鼓面,三公主也弃了手中的银铃。台面的正中放入了一副支起的洁白宣纸画卷,按照原本的计划,三公主同杜莹然交替舞蹈,完成了这幅画卷。琴音结束之时,三公主也落下了最后一笔,转过身对着众人盈盈一笑。 舞乐院之中的人大半的目光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虽然这个节目有意凸显了三公主,三公主的手势确实做的不错,但是若是没有杜莹然,是定然出不来此时的效果。孟玉溪看着一直浅笑着的杜莹然,心中也是赞叹,盘算其中好几个难度较高的动作自己做不做得出。齐灼华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的时候,孟玉溪忍不住开口询问周围的人道:“你们有谁知道三公主身边的姑娘是谁?跳得真好。” 齐灼华的眼睛都要红了,双手在桌下握成拳,指甲扣入到手心之中形成新月状的弧度。知道最后一个节目是三公主的,她心中便是一突,只怕今日里舞乐院跳得再好也不能拔得头筹,现在见着院长伴乐,杜莹然那鬼丫头现在居然也能跳得那么好的舞。心中暗火烧得她的肝脾生疼,这就是她的好表妹,一直藏着掖着。 齐灼华甚至心中有些埋怨三公主的,原来院长不是不给自己准备的节目奏乐,而是三公主的节目。齐灼华甚至觉得今日里这些布置都是王行之的主意。 “华姐姐。”孟玉溪扯了扯齐灼华的衣袖,“你知道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齐灼华开口,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冷笑,转瞬即逝让孟玉溪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面前的齐灼华依旧是端庄大气。就算是她会医术如何,她同三公主交好又如何?他的夫婿是孟舒志,柳莲安活着的时候给她添了不少堵,就算是死后也……齐灼华嘴唇微微翘起,“说起了,这位可是你未来的嫂子。” “我嫂子!”孟玉溪一愣,然后目光放在了那和三公主一齐捧着画卷呈上去给圣上的杜莹然的身上,有些迟疑地说道:“她是杜家姑娘?” “我也是在及笄礼上才知道这件事。”齐灼华说道,叹息一声,“原本在府中,她与我是最亲近不过的,现在和三公主跳舞这般重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或许是三公主要求的。”宴席上并不是只有杜莹然和齐灼华两人,此时开口的是另一位李家姑娘说道,“三公主从前哪里会跳舞?这些天恐怕下了些苦功夫,就是为了给圣上祝寿。”李家姑娘瞧了齐灼华一眼,“我知道齐大小姐为了这次的歌舞花了不少的心思,咱们舞乐院也跳得不错。但是还是得说,没有三公主的节目出彩。” 孟玉溪在春游时候是见过三公主的,也了解一些三公主的性子,李姑娘说的是十分有可能。若不是想要给圣上意外的惊喜,排练的时候早就出现了。孟玉溪想着刚刚她们所跳的舞蹈,点点头,确实没有杜莹然和三公主的节目好。 齐灼华低头浅笑,“三公主孝心难得,圣上也是欢喜的。” 此时任谁都看得出甄和帝和皇后的心情十分好,就算是最后的舞蹈不是恬然所跳,他们也会为这般绚烂的舞姿所惊叹。三公主的加入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你便只看到了孝心?”李姑娘面上浮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跪地,我高估了我的速度……   ☆、第41章 万寿(三) 听着李姑娘的话语,齐灼华的面色一僵,正欲开口反驳。不等着齐灼华回答,李姑娘虚扶发鬓之中稳稳的玳瑁镶珠石珊瑚发簪,上挑的凤眸在这样明亮的夜晚里熠熠生辉,对着孟玉溪说道:“你看这两人的舞蹈如何?” 李姑娘已经开口,齐灼华就抿着唇不再说话。 “三公主我记得是有心疾在身,这般的舞蹈已经对她而言是难得了。”孟玉溪开口说道,目光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杜姑娘跳得很好,舞乐院之中也少有超过她的。”孟玉溪就算心中不喜杜莹然,评价杜莹然的舞蹈可以说是平心而论。 “杜姑娘的舞蹈所求便是一个快,她今日里的舞蹈首先要体力支持,就我所听说,杜姑娘先前在齐府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为了这舞蹈恐怕用足了心思。”李姑娘说道,“你说说看,若是平日里不下苦功夫,不日日练习,这舞蹈恐怕还没有跳完便跌倒了。” 李姑娘的话让孟玉溪细细的想,果然是这个道理,若是她来跳舞,恐怕也跳不完整首舞曲。孟玉溪因为这舞曲难免对杜莹然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毕竟杜莹然喜欢跳舞,也下了苦功夫来练舞。 齐灼华冷眼瞧着,心中是冷笑不已,且由她了,到时候杜莹然嫁入了孟府,和柳莲安交锋,可有她受得! 此时漫天的烟火升腾于宫殿的上空,最惹人夺目的便是簇集在最中间的紫色的烟火了,在漆黑的夜幕之中绽放出最美的花朵。杜莹然顾不上看烟火,这会儿捧着茶水,大口大口喝水,若是杜莹然来看那捧着画卷上去的就只有三公主就够了,可是三公主偏生要拽上她,刚刚杜莹然刻意控制,却也难免在圣上面前喘着粗气,杜莹然还记得甄和帝同皇后善意的笑声。 三公主从剑兰的手中接过手绢,亲自杜莹然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她是知道这段时间杜莹然为了这舞蹈花了多大的功夫的。“你辛苦了。”春桃是见过三公主同杜莹然的亲昵的,其他宫人何尝见过三公主如此对杜莹然这般,悄悄交换了眼神。“我瞧得出父王和母后很喜欢。”三公主的嘴唇翘起,眼眸也是闪现快活的光芒,亮若星辰,“春桃,是不是其他人也喜欢我同杜小妹子的歌舞?” 春桃自然留意周围人的目光,含着笑对三公主点头,轻声说道:“就连舞乐院那边也是惊叹。”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正看着齐灼华孟玉溪等人交谈,拉着杜莹然的手,“走我们去找华姐姐。”杜莹然微微一笑,顺手把杯盏递给了剑兰,跟着三公主便往齐灼华方向去了。 杜莹然和三公主到来的时候,正好听着齐灼华说道了:“应当是王院长出的主意,若是早先王院长替我……” 齐灼华背对着三公主同杜莹然并没有看到,孟玉溪清了清嗓子,暗地里扯了齐灼华的衣袖,“三公主。” 三人便给三公主行礼,杜莹然把目光落在了孟玉溪的身上,她的年岁应当比自己还要小,织锦镶毛斗篷显现出了她的可爱,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眉如黛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候,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眼底的那些活跃的气息也消散。 杜莹然并不认识这位姑娘,眉头隆起,继而又舒展开来,对着她颔首,杜莹然便见着那姑娘面色越发僵硬了,心中觉得莞尔,别开了面。 杜莹然举手抬足光风霁月,更有刚刚华丽的舞姿,孟玉溪一瞬间也有些动摇,这般的女子真的会做出偷听反咬柳表姐一口这般下作的事情? 三公主挥了挥手之后,对着齐灼华笑着说道:“华姐姐猜错了。王院长唯一做得便是奏琴,舞蹈的编排全部是杜小妹子做得。” 齐灼华见三公主没有听出自己话语里对杜莹然的诋毁之意,心弦一松,对着杜莹然扯了嘴角说道:“妹妹竟是有如此的本事。”今日里杜莹然与她记忆里上辈子的那人一般夺目,让她双手在广袖之中捏成了拳。 “可不是。”李家姑娘笑着说道,“杜妹妹真是好本事。”顿了顿介绍起自己来,“我比齐大小姐虚长几日,若是轮年纪也当是你姐姐了。免贵姓李,名讳梦竹。”杜莹然打量眼前的李梦竹,她凤眼粉腮,眉毛微微上挑给她增添了几分英气,身上披着软毛织锦披风,可见着衣角下是紫绡翠纹裙。李梦竹早早就知道了孟玉溪同杜莹然的渊源,毕竟杜莹然同三公主交往过密,她家的兄长……李梦竹推了一把孟玉溪,说道:“平素你话最多,此时怎的不开口?” “杜姑娘,我姓孟。”孟玉溪说完之后不肯再开口。 杜莹然挑挑眉,心中瞬间猜到了孟玉溪为何对待自己这般的表情,指不定旁边这位齐灼华在其中下了不少的功夫,她也不生气,此时故作不知孟玉溪的身份,点头道:“孟姑娘。” 孟玉溪并不是个藏得住表情的人,就连迟钝的三公主也发觉孟玉溪不如平时活跃。三公主同孟玉溪两人相交只能说是平平,但也知道她平素叽叽喳喳常和齐灼华说个不停。三公主想着杜莹然嫁给了孟舒志,同孟玉溪又是一家人,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孟玉溪她了解的不多,知道她是一个喜欢舞蹈之人,杜莹然舞蹈跳得好,性子也好,三公主有意牵线让两人交好,开口说起了杜莹然舞蹈的好处来。 李梦竹见着三公主的样子,挑眉也顺着三公主的话语,你一句我一句,给杜莹然搭台。 “好了。”杜莹然失笑道,“若是你们再说下去,我似乎就是天人一般了。”心中明了三公主的用意,对着她颔首。之后目光落在了李梦竹的身上,这位李家姑娘想要攀附公主?看着气度并不太像,杜莹然想着一会儿同三公主打探一番李梦竹的身份。 “今日里在鼓面上舞蹈,可不就是仙人?”李梦竹笑着说道,“杜妹妹从哪里得来的主意?”孟玉溪同齐灼华都忍不住支起了耳朵,想要知道杜莹然如何想出这般的舞乐。 杜莹然想了想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鼓和铃铛的,等到有一日练习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远方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鼓声,就有了这个主意,后来又加入了铃铛,才有了今天的舞蹈。我身子不如古时飞燕的轻灵,若是寻常的鼓面早就被我跳破了,台上那面鼓是特地请工匠打造,价格真真是不便宜。” 杜莹然说话的语气轻松活泼,就连孟玉溪也忍不住为杜莹然话语里的狭促之意,笑出了声来。 既然已经绷不住,孟玉溪面上也有了笑意,开口说道:“我看你刚刚舞蹈速度飞快,院长此曲为三段,也不算短,你难道在台上不累?你花了多久的时间?” 杜莹然轻描淡写说了曾经在齐府里做得事情,三公主连忙说道:“杜小妹子是自谦,平日里腿脚和手臂都绑着沙袋跑步,就连去药铺里看诊,也是绑着沙袋的。” 孟玉溪肃然起敬,她不如杜莹然的努力和热忱。表姐同自己兄长的事情是不成了,面对表姐的时候心中也是尴尬,索性多留在舞乐院之中习舞就是,孟玉溪如此想到。孟玉溪的眼眸亮起,对自己的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些,这让杜莹然心中一松,有三公主替自己搭台,孟玉溪又是那人的妹妹,杜莹然也便语气轻快同孟玉溪说起了自己习舞时候的心得。 听着杜莹然的话,孟玉溪的眸光越发发亮,就连李梦竹听着杜莹然的话,心中也是微动,杜莹然的眼界开阔,想法和他们并不相同,两人都心中各有所得。 齐灼华喜欢舞蹈,此时却没有听着杜莹然说舞乐,她自从听三公主提到了杜莹然去药铺,便心神大乱,指尖有些发抖,眼睛闭上又飞快睁开,她低声告诉自己先前杜莹然既然救了三公主,医术是不会差的。耳畔三公主说起杜莹然医术的事情,几乎要让她发狂,她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旁人说起杜莹然,都是称赞她的妙手回春,她的医术仁心。明明,明明自己已经…… “杜姐姐,那你为什么不入舞乐院?”孟玉溪忍不住问道。 听着孟玉溪的称呼,三公主忍不住一笑,而李梦竹也垂首掩住了自己先前的笑意。 “我想,表姐是最清楚的。”杜莹然早就看到了齐灼华的失神,此时把问题抛给了齐灼华身上。 “什么?”齐灼华有些失神。 孟玉溪重复了自己的问题,齐灼华定了定神,撩起耳边的碎发,“最开始的时候跳得不好,可惜了。” 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是啊,那时候可羞死我了,幸好有表姐督促我日日习舞,切不可放下,才有了今日。” 齐灼华一怔,难道她竟是做错了不成?杜莹然今日里在万寿节抢了舞乐院的风头,今后自己在舞乐院抬不起头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第42章 解铃(一) 又寒暄了几句,杜莹然瞧着时间也不早,低声和三公主说了,便准备回去。此时一更天也过,若是往常已经是宵禁的时候,只是今夜并无宵禁。 杜莹然离开的时候正巧孟宪潜和孟舒志向着孟玉溪方向走来,杜莹然蹲着礼,孟宪潜开口说道:“今日里你跳得很好。”他的态度柔和,面容带着笑,是对杜莹然的肯定。 寒暄几句之后,孟宪潜态度温和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你爹爹也当一直在等你。” 杜斐想来就在屋中等着,杜莹然对着孟舒志点头之后,带着剑兰和鸢尾离开,跟着宫人出了宫门,早有马车在外候着,上面竟坐着的是杜斐。杜莹然面上带着笑容,眼眸也亮晶晶的,“女儿今日里跳得很好。” 杜斐笑着伸手把杜莹然拉上了马车。 孟玉溪见着了祖父和孟舒志,也迎了过来,挽着祖父的臂膀撒娇道:“许久都没有见到祖父,我想念的紧。” 李梦竹对着孟宪潜一行礼便离开了,可惜她的呆子哥哥不在,若是亲自见到了孟宪潜,恐怕高兴得要说不出话来。 孟府的三人并下丫鬟之类,登上了宽敞的马车,月色踏香而归。“等到娘看到你,免不得要心疼,你瞧瞧你,瘦了这么多。”孟舒志说道。 “看上去虽然瘦了,实则身子骨好着呢。”孟玉溪笑着说道,“我可是日日跳舞,指不定比你的耐力还要好。” 孟宪潜听着孙儿同孙女说话,微微眯起眼睛,若不是参加万寿节,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歇下了,他的精神有些疲惫,靠着马车壁发出平缓悠长的呼吸声。 孟玉溪从丫鬟的手中接过披风,披在了祖父身上,同孟舒志并排而坐,声音也压得小些了。两人到后来难免就谈到了杜莹然,孟玉溪见着兄长的耳根有些发红,她心中立即知道兄长也心悦杜莹然,开口说道:“今日我同她也说了话,她今日里跳舞跳得真好。” 孟舒志想到她今日里飞旋的舞步,那水袖扬起落在鼓面上的景色,她在鼓面上的飞舞,脚尖点在鼓面,自有动人的韵律同那琴音相和。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得到不一样的惊喜。 孟玉溪见着兄长的眼眸如同寒潭之中倒映的明月,轻声说道:“哥,你心悦她?” 孟舒志从自己的想象之中退出,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神情有些狼狈,低声说道:“她今日跳舞很好,与你相比如何?” 孟玉溪瞅了兄长一眼,放过他,开口说道:“若是论起功底,不相上下。”孟玉溪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现在我不如她,不过今后不会。” “哦?”孟舒志挑挑眉。 “我从三公主那里知道,她平日里腿脚和手臂都绑着沙袋锻炼自己的耐力,我不如她。”孟玉溪说道,“我想就算是万寿节结束了,今后也要更用心些。” 等到回到了府中,柳莲安也在候着,见着孟玉溪笑盈盈迎了上去,“今日可顺利?” “恩。”孟玉溪见着表姐,似乎比上次见着的时候越发削瘦,孟玉溪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此时柳莲安提议晚间要和孟玉溪睡在一处,孟玉溪自然不会推辞。 等到相处在一块儿了,孟玉溪低声同柳莲安说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柳莲安知道孟玉溪要回来之后,刻意清减了自己的食量,晚间不过用些果蔬之类,便显得憔悴些,这样的做法也起到了她所想要的成果,此时孟玉溪的眼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愧疚和心疼。柳莲安瞧了如墨一眼,便按照两人事先拟好的章程来说话。依旧是和如墨的一唱一和,虽然是老招数在孟玉溪这里格外好使,两人柳莲安端着揣着,如墨做心疼小姐的模样,两人声色俱下,让孟玉溪稀里糊涂就附和两人的话语,定下了这段时间寻个好日子一块儿在外郊游。 柳莲安这般急切也是有理由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段时间就算是孟舒志难得从书院里回到了孟府,她也难有机会同他私下多说几句,便只好把主意打到孟玉溪的头上了。听着孟玉溪答应了,柳莲安也带着笑,比刚刚多了几份真诚,道:“好久没有同你还有表哥一块儿出去了,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外出。” 孟玉溪应了一声,此时答应了柳莲安之后心中便有些悔意,自己同柳莲安出去也就罢了,带上自己的兄长作甚?毕竟她曾差点动了撮合二人的念头甚至告诉了柳莲安,再让两人多相处似乎是不大妥当。孟玉溪又着实心疼柳莲安,自从她那未过门的夫婿去了之后,这段时间表姐恐怕也是难过,自己又不在她的身边,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同兄长多陪陪柳莲安,也是不错。这样的两个念头在心中翻腾,让孟玉溪觉得有些头疼,既然已经答应下了,又有自己照看,表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孟玉溪终于这样自我安慰,附和柳莲安的话语了。 原本回来的时候就晚了,心弦一松柳莲安有些困倦,掩着手打了一个哈欠,笑着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休息,就算我有一箩筐的话要同你说,也要等到明日。” 孟玉溪捏了捏眉心,勉强笑道:“若不是表姐你说,我还不觉得,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了。”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的样子,站起来到孟玉溪的身后,伸手食指指腹到孟玉溪的两鬓,细细按摩,口中低声说道:“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你,我心里高兴就有些失态了,你跳舞又累,我还拉着你说话,想必你也早就累了。” “表姐。”孟玉溪拉下了柳莲安的手,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动,“我见着你也是心中欢喜。这本是人之常情。” 柳莲安抿唇一笑。 孟玉溪和柳莲安两人夜里睡得沉沉,一个是因为白日里过于疲倦一个则是达成了心愿的心满意足,杜莹然那里更是不消多说,一夜无梦,而齐灼华这里便不大好受。 齐灼华自从离开皇宫之后,心中并不平静,勉强合眼之后,梦里仿佛是那个锦衣丽服端庄大方却内心荒芜的孟府少夫人,每次的宴席之中,耳畔絮絮叨叨似乎都是旁人说起杜莹然同莫将军的恩爱,赞叹杜莹然医术的妙手回春和医者仁心。她端着笑着,回首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旁人对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怜悯。那样的怜悯的目光让她心中难过,夫婿卓然而立,才名远扬,偏生是个有名的痴情胚子,心仪那早早去了柳家表妹。她用贤惠和端庄来武装自己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过了一会儿梦又变了,成了今日里鼓面上起舞的杜莹然,耳畔依旧是人的轻声絮语,说自己精心准备的节目在杜莹然和三公主的节目面前不堪一击,众人的指责声还有对杜莹然的赞叹声,是她今生的噩梦。 齐灼华死死拧着眉头,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沁出,她的双手抓着富贵花开的锦被,双脚蹬踏在床板发出重重的声响,这般的动静惊醒了守夜的丫鬟,披着外褂匆匆过来,见着齐灼华的样子知道是被梦魇着了,连忙轻声喊着,“小姐,小姐。” 齐灼华被摇晃而醒的时候,浑身汗涔涔,上辈子的时候任谁都在嘲笑自己,那如同梦魇般的过去纠缠着她,还有今晚上众人的低语,她的单手揪着胸口,开口发出无意识的呻·吟之声。前世的噩梦和今世的噩梦交织在一块儿。 丫鬟被齐灼华的样子吓了一跳,见着她神色痛苦,额头上是大滴大滴的汗水,捂着胸口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就去找夫人去了。 齐灼华清醒过来的时候,正落入到一个温暖带着香气的怀抱,她的娘亲周氏现在还是满头的乌发,并不是上一辈的苍老,她眼眸之中全然是对自己的关系,“胸口疼?”眼中有着关切。 “只是做梦魇着了。”齐灼华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碍事的,娘亲。” 梦魇了?想到今日参加万寿节,想到女儿回来时候也是魂不守舍,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周氏柔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记得你在给圣上拜寿的节目上花了不少的心思,可是除了什么差错?”把放在一旁准备的温水递给了齐灼华,让她润润嗓子,自己则是用手绢擦拭女儿额头上的汗水。 齐灼华想到今日里杜莹然的舞蹈,面上越发苍白,勉强一笑说道:“无事,可以说比平日里跳的还要好。” “若是真的如此,你也不会这般了。傻丫头,有什么话不能同娘说的。”因为夜里的惊汗湿了她面颊上的发丝,周氏捋了捋女儿的长发。“晚上便见着你的兴致不大高。” 齐灼华听着周氏的柔声细语,忽然有一种说出一切的*,眼泪簌簌落下,咬着下嘴唇,便开了口。   ☆、第43章 解铃(二) 齐灼华临近开口的时候又退却了,前世已经让娘亲操碎了心,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她的今生定然不会落到如此的地步,于是说道:“今日里万寿节,最后一个节目是杜莹然和三公主的,她原先在府中笨手笨脚,谁知道这一次跳得比舞乐院所有人都要好,还有王院长给他们节奏做伴乐,刚开始我让三公主同王院长说让他做我们舞蹈的伴奏,他都不肯。”齐灼华就说了今日里发生的事情。 很难想象杜莹然能跳的多好,周氏皱起了眉头,杜莹然在跳舞上并没有什么天分,若不是女儿一直鼓励杜莹然,恐怕早就不跳舞了,开口说道:“既然是三公主的节目,王院长参加也是实属正常,还有杜莹然你说她跳舞跳得好,我实在很难想象。”周氏微微摇头。 “是真的。”齐灼华仰着头,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懊悔,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杜莹然能够跳出这般的舞蹈,她说什么也不会一直鼓动杜莹然跳舞的。 “如果按照你说的,应当是以前并不喜欢舞蹈。若不是因为华儿你让她舞蹈,她恐怕早就不跳舞了。想来是并不太认真,而这次给圣上拜寿有三公主加入,才让她认真,故而有了今日里的成就。”周氏说道。 齐灼华抿抿唇,“舞乐院的节目是我花了大力气准备的,娘,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那些大家小姐有多难伺候。现在风头却全被杜莹然占了。还有李家的姑娘一直扯着孟玉溪说起杜莹然的节目准备有多精心,她明明在齐府上,都是我护着她,这样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我今日里又是震惊,又是觉得难堪。” 都是小女儿家的争强好胜,周氏又柔声安抚了齐灼华几句,甚至心中觉得有些莞尔,一直以来齐灼华太过于独立,从未见过这般小女儿家的心态。杜莹然不告诉齐灼华,她倒可以理解,既然是三公主给圣上拜寿的节目,恐怕是三公主叮嘱不让外说的。 齐灼华垂下了头,心中想着三公主,如果不是三公主,今日里也不会舞乐院的风头完全被杜莹然所遮掩,王院长也不会给两人伴奏。她甚至有些恨上了三公主,今日里这样的事情也不告诉自己。先前她对待三公主是用足了心思,才让三公主接受她,两人做了手帕交。三公主那甜滋滋的声音“华姐姐”似乎还在耳畔,转眼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周氏有同齐灼华说了几句话,见着女儿已经完全从梦魇之中醒来,开口说道:“若是有什么心事也别总是放在心中。告诉娘亲便是。” 齐灼华点点头,低声说道:“娘,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周氏离开了屋子。 齐灼华因为身上出的冷汗,让丫环把被褥都换了一床,用热毛巾擦干身子又换了身衣裳,这般一折腾,倒在床上也没有睡意,透过朦胧的帘帐外的琉璃宫灯的光线,齐灼华看着头顶的黄梨木的纹路,心思翻腾起伏,等到眼睛盯着都有些发疼,缓缓和了眼,便睡了过去。 孟玉溪既然已经答应了柳莲安说要一块儿出去,一清早便想着要去寻孟舒志,武氏笑着说道:“他已经出去了,这几日虽然是难得的休息,他也不想放下功课,去寻沈公子了,一早便出去。” “这样啊。”似乎想到了什么,孟玉溪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记得沈子豪住的巷子,和杜家……” “可不就是。”武氏笑着说道,“就是在一个院子,每次去找沈子豪的时候都会路过杜家的药铺。” 孟玉溪想到了昨晚见着的兄长的微红的耳根和明亮的眼睛,一时有些艳羡杜莹然,她未来能够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这般挺好,你有事情要寻他?”武氏说道。 孟玉溪简单说了来龙去脉,武氏原本愉悦的表情也淡了,“莲安的命,真是……我是眼见着她这一段时间的消瘦,老夫人担心得跟什么似的,请了女大夫,也只是得出了忧思过重的结论,真真是急死人,现在有你也是好,莲安这丫头,也终于有个可以说话的,说不定同你一块儿外出走一走,便也好了。等到晚上舒志回来了,你就同他说这件事。” 孟玉溪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着的。” “不如你今天就带她多出去看看。”武氏说道,“左右你现在也是整日无事。” “娘,我还要练舞,我哪里整日无事了。”孟玉溪就不依了,“我哪里有那么闲?” “我记得万寿节不是才结束,这段时间舞乐院又不开院,你在家中也要练舞?”武氏有些狐疑,“上一次我记得你还同我说,练舞着实辛苦,等到万寿节结束了,好生休整几日。” “那是先前。”孟玉溪脸一红,想到那时候自己同武氏抱怨练舞的辛苦,说道,“娘,我昨晚见着了杜家姑娘的舞蹈,还知道了她这段时间练舞的事情,我自愧弗如。” “哦?”武氏眼睛一亮,“说说看是个什么场景?莫不是杜家姑娘还给圣上祝寿了?不对啊,先前没听你说过。” 孟玉溪便把昨日里杜莹然同三公主的舞蹈描绘给了武氏,武氏听着孟玉溪的话语,眼睛越发明亮,有些懊恼说道:“若不是你爹爹做了巡按御史,我也可以亲眼瞧见了,听你这般说,其他人岂不是看呆了?”接着又欢天喜地说道,“你看你嫂子也喜欢舞乐,跳舞跳得也好,今后入了府,相处也会愉快。对了,等会去给你祖母也说一说昨夜里的情景。” 孟玉溪自然点头,又轻声说道:“我最佩服的还是她的努力了。”说了这些日子为了这舞蹈所作出的努力,若是一个人的好话说多了,心中对那人的好感度也会不知不觉增加,此时的孟玉溪就是如此,在她还没有察觉的时候,说起了杜莹然的表情越发舒缓。 既然要给老夫人说,武氏就拉着孟玉溪去给老夫人请安,说起了杜莹然的时候,老夫人的面上带着浅笑,之后听着武氏如同倒豆子一般说起柳莲安多和孟舒志还有孟玉溪一块儿出去的时候,面色则是沉了下来,开口对着孟玉溪说道:“昨夜里你同莲安休息的时候,你提议的?”这段时间让她越发忧虑,似乎柳莲安一直在寻找机会私下里同孟舒志接触,她只好让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在柳莲安找到孟舒志之前,先请了孙儿做别的事情。想到了这里,重重捏了捏眉心,为了柳莲安的事情她这一段时间是头疼不已。 孟玉溪老老实实摇头,说道:“是表姐提议的,我也觉得不错,许久都没有外出了。” 武氏也笑着说道:“他们三个自小一块儿长大,自然比旁的人要亲密,莲安这丫头这段时间削瘦得让人心惊,我说最近一段时日,玉溪也没事,正好带着莲安散散心,这个小丫头片子还不干。” “哦?”老夫人是知道孟玉溪同柳莲安的要好的,听到武氏的说法,就算是心中苦恼也难得有些兴致,“这又是为何?” “这丫头说要好好练舞。”武氏又把杜莹然夸耀了一番,武氏的样子复又让老夫人面上露出笑,孙儿已经订了亲事,明日里还有孟玉溪在,或许不会生出什么事情,便放下了。 孟玉溪听着娘亲的话,说道:“娘,我想要多练舞而已,怎的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错处?” “你为了练舞不同你表姐亲近,便是你的不是了。”武氏说道。 老夫人也沉吟说道:“练舞放在早晚就好,你也说了,杜莹然那丫头也不是为了跳舞什么都不做,依旧是去药铺的。你这段时间正好也在府中,多陪陪你表姐。” 孟玉溪想着也是这个道理,表姐确实削瘦让人心疼,就说道,“那若是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便带着表姐出去。” 孟舒志回府之后,便同孟玉溪定下了明日里外出,第二日一早上了马车,因为都是自家亲戚也不存在着避讳,柳莲安说着亲亲密密才算是一家人,便三人同上了马车。 “怎么不带丫鬟?”孟舒志一愣,忍不住问道。 “是我的主意。”柳莲安浅笑着说道:“今个儿都自来来,像是小时候一般,也最不喜欢我们三个人外再来旁的人。” 孟玉溪也笑着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孟玉溪煮开了水,而柳莲安则是掀开了食盒,“这是我昨日里亲自去做得红豆糕,表哥,玉溪,你们尝尝看。” 柳莲安亲自托了一块儿递给了孟玉溪,之后则是分给了孟舒志一块儿。 “不错。”孟舒志吃过了之后,呷了一口茶,他并不喜欢吃这类的糕点,碰过一块之后就不肯再用。 反而是孟玉溪有多吃了两块,“表姐,你也吃啊。” “好。”柳莲安自个儿选了一块儿,如墨的糕点做得不错,存齿生香。   ☆、第44章 解铃(三) 今日特地叮嘱孟玉溪不带丫鬟,也是有缘由的,如墨所做的红豆糕,若是边角掐了月牙形,里面放了巴豆。柳莲安知道孟舒志不喜欢甜食,吃过一块儿之后便不会再吃,于是,没有巴豆的红豆糕给他便是。果然,孟舒志只吃了一块儿,道一句不错,总共有三块没有放巴豆,柳莲安替自己选了一块儿没有巴豆的糕点之后,就见着孟玉溪连吃两块红豆糕,捧着热茶水递给了孟玉溪。 “喝点热茶。”柳莲安笑盈盈地说道,“若是你喜欢吃,我下次再给你做。”巴豆是热性的腹泻食物,柳莲安今日里特地烹了红茶,据如墨打听出来的,巴豆陪着红茶的效果最佳。 孟玉溪见着柳莲安面上带着笑容,心中也是开阔了和放松起来,柳莲安生得美,眉宇带着如雾的清愁更增添了不可言说的美丽,却到底让她心疼,现在见着柳莲安眉开眼笑,越发觉得娘说的是,正好这段时间在府中,多陪陪表姐才好。 “表姐的手艺好。”孟玉溪又捻起了一块儿红豆糕,“我很喜欢。”她本就喜欢这些零嘴糕点,又是柳莲安亲手做的,自然多吃了几块。 “若是你喜欢,我再给你做。”柳莲安浅笑着说道,“我先前一个人在府中,琢磨出了不少的方子。” 孟玉溪大口喝着茶水,用手帕擦了嘴之后重重点头。 马车掀开了帘幕,柳莲安知道孟府上下最为推崇便是本朝太·祖,就着大街缓缓说起了太·祖的事,果然孟舒志便起了兴致,而孟玉溪单手撑腮,看着窗外向后远去的风景。 巴豆致腹泻的时候约摸是两个时辰,大约是服用了热性的红茶,到了灵隐寺吃过了斋菜,孟玉溪便发作了。 孟玉溪拉着柳莲安到一边,“等会我哥若是问你,你就说我去周围看看。” “我知道的。”柳莲安说道,“快去吧。”此时孟玉溪的小腹又发出了声响,孟玉溪脸一红,急匆匆又再次向着茅厕去了。 柳莲安如愿让孟玉溪离开,让表哥同自己有机会独处,柳莲安执黑子,落下一子之后,便说道:“表哥,若是这般下棋也甚是无趣,不如一边下棋一边对诗如何?” 柳莲安在孟舒志思索的时候,瞧瞧盯着眼前的人,若不是武氏那般急匆匆给孟舒志订了婚,眼前的人是属于她的啊。 柳莲安最为擅长便是诗词,每得妙句,便让孟舒志赞叹,柳莲安似乎被孟舒志的夸奖十分不好意思,红了面颊,一双水眸雾蒙蒙的,正对着孟舒志的眼,然后垂首面容越发娇红,霈民早早被打发了出去,此时屋中只有柳莲安同孟舒志两人。 孟舒志见着柳莲安的样子,心中一愣,便听着柳莲安说道:“表哥,我可输了。”落下了黑子,自毁长城。 “你又何必?”孟舒志说道。 柳莲安说道:“我可不喜欢被逼到了绝路,若是这般还不如我自己让自己败了,总好过别人来侵占我的城池。” 孟舒志心中有些诧异,此时柳莲安笑着说道:“表哥,我这些时候做了个绣囊,就当做彩头给了表哥。” 此时正巧孟玉溪推开了房门,她面色惨白,孟舒志一惊,快速向着孟玉溪的方向走去,低声问道:“你怎了?面色如此难看?”还未从柳莲安手中接过绣囊,那绣囊落了地,柳莲安的神色一暗,蹲□子捡起了绣囊,慢吞吞放入到了袖笼,心中想着偏生这个时候回来,神色不愉,等到站起来的时候却一脸关切地对孟玉溪说道:“你怎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面色这么白?” 孟玉溪按了按柳莲安的手,说道,“已经好多了,刚刚喝了点药。” “喝药?”孟舒志一愣,“若是难受,我下山替你寻大夫便是。” “不是什么大毛病。”孟玉溪摇摇头,“何必这般兴师动众,是师傅见着我难受,替我熬的药,他们这里原本就备的有常见的药材。”刚刚被师傅问起的时候,真是羞煞了她,只后悔没有带上丫头出来,让她跑一趟山下也是好的。 “若是你难受,不妨在厢房里喝些热水休息一下。”柳莲安说道,“等会你稍微好些了,我们早点回去。” “好不容易咱们三个人一块儿出来,”孟玉溪的眼神之中有些愧疚。 “都是一家人,还说这话。”柳莲安说道,说完一家人,面容又是一红,如水的眼波瞥了一眼孟舒志。 孟舒志眉头微皱,此时道:“表妹说的是,你先缓缓。” 孟玉溪点点头,“你们先前在厢房里做什么?霈民呢?” 柳莲安抿抿唇,开口说道:“外面也冷,我同表哥就在屋内下棋呢。霈民就在外。” 孟玉溪忽然想到了刚刚柳莲安和孟舒志两人走得很近,便看向了柳莲安,柳莲安笑了笑,上前拉着孟玉溪的手,“坐下吧。”孟玉溪又觉得自己想多,毕竟现在兄长已经有了婚约。 孟玉溪的面容稍缓了之后,几人便回了孟府,武氏知道了孟玉溪不舒服,晚间只让孟玉溪用些清淡的食物,谁知道刚吃过饭没有多久,等到入了夜有开始泄了起来。 柳莲安听着孟玉溪那里的消息,甚至嘴角翘起,谁让她下午进屋子的不是时候,那时候原本她是准备念一两句诗的。 如墨见着柳莲安的神情说道:“表小姐发的这般严重。” “可不是。”柳莲安淡淡地说道,“灵隐寺里怕是吃了什么不当吃的。” 如墨听着柳莲安的话,心中稍安。 晚间请了大夫,煎服下之后勉强睡了一小会儿,原本便会好转,谁知道接下来的两日时间依旧是腹泻连绵,瞧着架势,就连始作俑者柳莲安也有些诧异,如墨也瞧见了孟玉溪的样子,更是心惊肉跳,一直以来孟玉溪是精力充沛何曾有过软绵绵倒在病榻上的模样,小脸更是惨白无一丝血色。柳莲安见着如墨的样子,不免一番敲打,“你这般作甚?原本只是简单的腹泻,因着在灵隐寺内的药物才至此。与你何干?” 如墨瞧着柳莲安,心中仍是惊魂未定,这般的严重,若是查到她的头上。 柳莲安点了点如墨的头,说道:“你这丫头,有我在,还不能护了你的周全。” 如墨心中一暖,“小姐。” 柳莲安浅笑着说道:“这都是我的主意,与你何干,再说了无非是写巴豆,我也是瞧着表妹有些上火,才有了这样的想法。”柳莲安幽幽一叹,“再说现在只是普通的大夫,凭着老夫人的面子,去请了宫中的女大夫来个表妹医治岂不是更好?” 正是因为还有宫中的女大夫尚未出手,柳莲安才会安坐钓鱼台,对着如墨也会说出这般的话语,安抚下了如墨,让她不能漏了马脚之后,柳莲安决定去劝说外祖母去请了宫中的女大夫给孟玉溪医治。 柳莲安先去见了孟玉溪,简单宽慰了几句,感慨怎的这般严重,让她好生听大夫的嘱咐,孟玉溪自然是连连点头,之后有丫头打帘子,柳莲安对着正在同大夫说话的祖母盈盈一拜,坐在了侧边的太师椅上,听着大夫说又要换方子,便说道:“这般的状况,若请了女大夫做针灸,王大夫,您觉得如何?” 大夫根据孟玉溪的脉象已经调整过两次方子,谁知道依旧是腹泻不止,听着柳莲安的话,垂下眼眸,他本是正统医药世家,家长的长辈在教他医术时候曾说过本朝为女子开放医术院就是胡闹,原本他也是这般的主意,只是轮着给女眷看病症的时候,便发觉了有女大夫的好处,药方对孟家小姐无用,此时有女子施针是为妥当。“这位小姐说得是,尊小姐这般的状况,用针也是十分妥当。” 既然觉得请女大夫给孟玉溪用针,那大夫就带着医童离开,柳莲安想着连续泄了三日,还是用了药的情况,还是尽快想法子让孟玉溪好起来才是,就同祖母和武氏提议去递牌子请宫中的女大夫,柳莲安说道:“瞧着表妹的样子,我心中也是难受,早早好了养好身子,才是正理。医术院出来的女医,大都入了宫中,这京中针术好的女大夫,恐怕并不多,大都是擅长开方子罢了。”一瞬间柳莲安想到了杜莹然,她压下了自己这个念头。 谁知道孟玉溪知道要祖母准备进宫递牌子,涨红了脸,“祖母,就只是腹泻,还要请宫中的女大夫,羞死人了。” 武氏连忙劝说道:“讳疾忌医是最要不得,你日日这般,身子受罪不说,全府上下也跟着提心吊胆。” 孟玉溪抿抿唇,“杜家不是开了药铺,让她给我施针。”她的事情还要劳动祖母进宫,她心中十分不愿,想到了杜莹然,就如此说道。 老夫人同武氏相视一眼,这个主意让武氏有些意动,试探性开口:“若不然就让杜家丫头来瞧瞧,从上次的事情来看,她针灸应当是不错的。”她也存了心思,想要让老夫人见见杜莹然。 柳莲安心中一沉,此时也不说话。 孟玉溪说道:“既然娘亲说过她的针使得好,甚至可以在马车之中给我行针,便请她吧,若是实在不行,我还是要劳烦祖母递牌子进宫的。” 老夫人略一沉吟,之后则是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   ☆、第45章 解铃(四) 杜莹然正推开门的时候,便见着了一个穿着碧青色衣衫的女子,发髻束拢得整整齐齐,青丝用一根鎏金镶青金石发簪挽起,眉不画而弯,唇不点而绛,一双丹凤眼透着灵慧,年岁约摸双十年华,身姿窈窕,腰身盈盈,腰间宫绦上系着一小小象牙牌,上面是隶书黑色的落雨二字。 杜莹然在打量眼前的姑娘的时候,那丫鬟也在看着眼前的姑娘,面颊嫩生生的,一双杏眸里待着浅淡的笑意,未语笑三分,果然如同夫人说的那般,看上去就是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姑娘。“是杜大夫吗?”来者正是孟府老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之人听风,声音也是清亮让人觉如沐春风。 杜莹然见着听风给自己行礼,听风口中道:“我们家姑娘身子不适,还请女大夫劳烦上门看诊。” 杜莹然说道:“这位姑娘,若是我出诊,出诊费是五两银子。” 听风微微颔首,从腰间的绣囊拿出了五两的碎银子递给了杜莹然,“杜大夫唤我听风就好。”听风说道。 杜莹然原本就在揣测眼前丫鬟是在落雨阁或者是落雨轩这般的院子里做事,还是在名讳就唤作落雨,看来是第一种的猜测了,此时微微颔首,从善如流道:“听风姑娘且再等等。”对着身侧的剑兰说道,“剑兰,去拿我的诊箱,让鸢尾同我爹爹说一声。”杜莹然跟着身侧的剑兰吩咐完之后,对听风道:“劳烦请问尊府是……” 听风说了之后,杜莹然微微一怔,没有想到竟是要给孟舒志的妹子孟玉溪看诊,一时觉得自己怀中那小小的银锭有些沉重,又想着出诊原本就当收费,复又坦然,等着剑兰小跑怀中抱着自己的诊箱,杜莹然对着听风说道:“走吧。” 马车驶动之后,杜莹然心中揣测孟玉溪的病症当不是急症,若是急症,从孟府到这里也是有一段的距离,心中正想着,听风就说到:“三日前早间小姐同人一块儿出游,中午在灵隐寺用过了膳食之后便觉得腹中绞痛,频频入了厕所。灵隐寺的师傅煎药让小姐服下,舒缓不少,谁料晚间又发作了起来。这几日请了大夫开了方子调整过两次,依旧是腹泻不已,故而想着请女大夫替我家小姐施针。” “我知道了。”杜莹然说道,“孟小姐是什么症状,我亲眼见着才知道是否合适施针。”原来是腹泻,未及笄的小丫头觉得因着腹泻去请宫中的女大夫,拉不下脸。 杜莹然也觉得奇怪孟玉溪为何点了自己,就她短短和孟玉溪见面的时候而言,孟玉溪神色有些僵硬,就算是后来稍微缓和,今后也无非是点头之交罢了。 听风开口说道:“上一次杜小姐同我家少爷和表小姐郊游时候的情景,满府上下都是称赞,才有了小姐执意要请杜小姐施针了。” 满府上下都知道了?杜莹然难得有些羞涩,作为医者也就罢了,偏生她与孟府还有另外的牵挂,垂首捧着一盏清茶,听风见着杜莹然的小巧耳廓都是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原本剑兰还不知晓要去的是孟府,此时听着听风姑娘开口,把怀中的诊箱揽得更紧了些,心中也不免替小姐有些紧张起来。 杜莹然瞥见了剑兰的动作,反而心中放松下来,她是作为大夫入孟府的,这般紧张是作甚? 马车停了下来,早有侯在角门的婆子们把角门打开,让马车驶入。杜莹然搭着剑兰的手下了马车,若是平时遇到了不是急症的病人,她还会打量一番府上的布局,甚至暗自记下府中的路,这是她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常做的事情,此时却全然没有心思,这里和其他地方都不同,这里是孟府啊。身边刚刚已经平静的面上,又觉得升腾起了温度,杜莹然步伐不由得加快,想要让走路带起的微风来降面上的温度。 听风见着杜莹然走得近,以为她有心孟玉溪的病症,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三分。一直到了栽种几颗芭蕉树的院子,听风的脚步缓了下来。 一进入到了正厅,屋内便骤然暖了起来,杜莹然自个儿解了披风,搭在手臂上,已经有听风从杜莹然的手中接过,有穿着青色衣衫的丫鬟打帘子,见着听风皆是行礼,杜莹然隐约猜到这位听风大约是孟老夫人的最为得意的丫鬟了。武氏身边的丫鬟她是见过的,那么听风只能是孟老夫人身边的人了。 “杜大夫。”走在最前方的老夫人,花白的鬓发整理得一丝不苟,额上带着褚褐色的抹额,上绣着的暗纹隐隐有光华流动,一身寿鹤穿云上袄,下裙则是绣着祥云的宝蓝色马面裙。似乎腿脚有些不大灵便,她行得很慢,而曾经见过的孟舒志的母亲武氏,立在老夫人的身侧,另一边搀扶着老夫人的则是柳莲安。 “听风当与你说了玉溪的状况了。”老夫人说道,“若是能用针灸,便劳烦杜大夫了。” 老夫人见着杜莹然,素来严肃的面容也略微柔和,心想着果然如同武氏说的那般,让人见着便心中温暖的长相。柳莲安侧眼瞧着老夫人的神情,不得不说她羡慕极了杜莹然的长相,最为讨长辈的喜欢。 “我自当尽力而为。”杜莹然说道。 等到进入了充满暖香的闺阁,杜莹然见着孟玉溪的状况,也被吓了一跳,上次在万寿节结束之后,孟玉溪面容红润,双目有神,说话时候配合灵动的眸子,可谓是顾盼神飞,此时孟玉溪面容苍白,大约是日夜腹泻不止,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也有血丝,眼下是淡淡的青色。那鲜艳的红唇,也淡了颜色,上面有干皮微微翘着,恐怕是孟玉溪现在几乎连清水也泄了出来,便不愿用水所致。 杜莹然仔细瞧了孟玉溪的脉象,孟玉溪身上发着微烧,面容却是惨白,“你可觉得口干舌燥,心中烦闷?腹中空荡无物,每每咕咕叫了,却依旧是吃咽不下。”孟玉溪在让人请了杜莹然之后也觉得有些后悔,若是请了宫中的女医,一次治好岂不是好事,若是杜莹然治不好,还是要劳烦宫中的女医的。此时听着杜莹然的说辞,心中升腾起了一抹希望,暗淡的眼眸也亮了起来,杜莹然见着她的样子,对着身后的老夫人等人说道:“我有了主意,孟小姐若是用艾灸是极为合适的。” 杜莹然简单同孟府老夫人和夫人说了这病可治之后,单留了孟玉溪的两个大丫头,还有剑兰帮忙,就散了其他人。 孟玉溪的病症说白就是肠道菌群失衡,若是在现代有这般的状况,身体康健的喝些酸奶就好。杜莹然见着孟玉溪的样子,也知道这段时间的腹泻折腾得她够呛,低声说道:“你这病我治得,放宽心便是。” 杜莹然的话语安抚了孟玉溪,孟玉溪心中也渐渐平定下来,“劳烦杜姑娘了。”杜莹然燃起艾条,空气之中便艾条燃烧的气味,给孟玉溪用了艾灸,穴道同那相连的经脉有隐隐麻涨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意外地舒服,尤其是艾灸到小腹附近,更是让孟玉溪舒服地叹了一声。见着孟玉溪的样子,照顾孟玉溪的两个丫头也放心下来,这位杜家小姐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杜莹然给孟玉溪艾灸是缓解她的难受,暂时止住了泻意,让她能够睡个安生的觉。艾灸到了最后,孟玉溪已经发出了清浅的呼吸声,杜莹然替孟玉溪拢了衣裳,自个儿则是轻声出了房门。 孟玉溪的两个丫鬟见到主子睡着之后,一个留在房中,另一个则是跟着杜莹然出了房门。 “现在这就好了?”武氏见着杜莹然出来,便第一个站出来,疑惑地开口。 杜莹然摇摇头,“只是先止住了泄,让她睡个好觉,我瞧着孟小姐这段时间恐怕没有休息好。” 武氏快言快语说道:“可不是。”为人母者,自然心疼儿女,此时武氏想到这些天孟玉溪受的罪,眼底一片心疼,“她现在睡下了?” 跟着孟玉溪身边的丫鬟,笑着说道:“杜大夫果然是医术高明,还没有给小姐艾灸完,她便睡下去了。” 武氏眉开眼笑,“这般就好,若是知道如此,早应当请了莹然你过来的。” 杜莹然浅浅一笑。 柳莲安说道:“杜小姐可要开方子?我想是不是双管齐下,才更容易好的快。见着表妹这般,我十分难过。” 杜莹然摇摇头:“孟小姐的病症不需要吃药,府上可有新腌制的白萝卜?” 腌萝卜?武氏连忙说道:“去小厨房里看看。”有些疑惑地开口,“腌制萝卜又何作用?” “常有说法十月萝卜小人参的说法。”杜莹然说道,“孟小姐这病症用些腌制的萝卜就是,若是孟小姐无甚胃口,今日也不必多吃什么,只吃些腌制的萝卜便是,若是明日胃口没开,依旧是腌制破落,之后若是胃口开了,配上小米粥再加上腌制的萝卜,旁的菜是不需要的。”腌制的菜品之中有大量的乳酸菌,此时并无酸奶,吃些酸菜也是可的。 众人的目光有些怪异,用腌制的酸萝卜来治小姐的病症?   ☆、第46章 解铃(五) 老夫人反而是第一个开口地,说道:“便依照杜大夫所说行事。” 武氏也笑着说道:“也是,用食物来治病也就罢了,用腌制的萝卜……莹然你连方子也和别人开的不同。” 柳莲安上前笑盈盈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杜莹然的胳膊一僵,感受到柳莲安身上的热度还有嗅得到她身上的浅香,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同三公主这般亲近她受得住,此时强忍着想要甩开柳莲安的欲·望,面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柳莲安也可以嗅着杜莹然身上的药香,因为刚给孟玉溪做了艾灸,这味道并不好闻,柳莲安眉头蹙起,松开了杜莹然的臂膀,此时无论是杜莹然还是柳莲安,都是心中一松,面上也表现了出来,柳莲安瓮声瓮气说道:“我上次还是万寿节前遇到的杜姑娘,这次好不容易见着了,不如中午一块儿吃茶。朱雀大街离这里也近,过来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若是等会玉溪醒了,打发个人过去,杜姑娘再给玉溪看看。”孟府所在的位置便是取了闹中有静的清幽之所。所处的位置清幽,出了巷子再往前行一段,便是京城之中最为热闹和繁华所在,朱雀大街。 赵老夫人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若是一般的女大夫,留在府中一块儿用过餐了,再看看玉溪的状况便是,杜莹然本是孟府未过门的妻子,若是留下吃饭便多了一层言不出口的尴尬之意,杜莹然虽然不喜柳莲安,也不得不承认,和柳莲安吃饭,总比要留在孟府之中好。 武氏看到老夫人微微颔首,也笑着说道:“难得你们两个小辈投缘,一块儿说说话也是好的。”武氏想着了柳莲安是要在府上待上一段时间的,在杜莹然入门前两人便交好,可谓是两全其美。 柳莲安和杜莹然相视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错开了眼。 杜莹然和柳莲安坐上了马车,缓缓驶向了朱雀大街,柳莲安低声说道:“杜姑娘的年纪比我还小些,不光跳舞跳得好,还有一手好医术。” 就算是遇上了自己不喜之人,也要相互说些让人心生烦闷的客套话,杜莹然谦虚自语之后,便说柳莲安的才华横溢,诗词也是灵气十足,不像自己是个俗人。 原本杜莹然的客套之语,柳莲安却听入到了心中,表哥才华横溢,杜莹然诗词一窍不通,身为女子,肤如凝脂,身有浅香,杜莹然光有前面一点,身上的浅香都是药气,嗅着便觉得口腔也充满了苦涩之意。柳莲安身子不好,每逢乍暖还寒时候就会咳嗽,喝上几贴药剂,原本就不大喜欢杜莹然,今日里杜莹然衣袖残留的艾灸味道,让她眉头微皱。 杜莹然见着柳莲安竟是微微颔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撩起了窗帷的一角,看看外面的风景。 柳莲安见着杜莹然不说话,此时也眼观鼻鼻观心,寒风灌了进来让她掩着手帕打了一个喷嚏,杜莹然就放下了帷布,面有愧色,开口说道:“抱歉,我原本是想瞧瞧街上的景儿。” “不碍事。”柳莲安就算是身体弱也不至于这般短短的时间就生了风寒,凉风入了鼻腔,让她的鼻子有些发痒,才打了喷嚏。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剑兰同如墨两人也无话可说。吃饭时候是相对无言,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等到吃完了杜莹然在窗边略站了一会儿,接着从诊箱里抽出一本边角已经卷起的泛黄的册子,说道:“柳姑娘,我每日里还要完成功课,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柳姑娘若是想要去街上自便就是。” 柳莲安见着杜莹然拿着小册子细细研读,笑着说道:“我陪着你便是。”说完低声同如墨吩咐,打发如墨去附近的书局挑本书,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如墨就回来了。如墨的脚步急匆匆的,满脸更是欣喜之色,这让杜莹然挑挑眉,手中的册子抬起,微遮住自己的面,就见着如墨附耳对着柳莲安说什么,杜莹然见着一瞬间柳莲安的眼眸亮起,杜莹然挪动了手中札记的位置,让它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脸。 “杜姑娘。”柳莲安从软凳上站起,杜莹然也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见着如墨或者是柳莲安已经是神色如常,柳莲安对着杜莹然蹲了个福礼,说道:“如墨刚刚去了首饰铺,我先前打好的首饰已经好了,我出去一趟。若是等会马车来接杜姑娘,不必等我。” 杜莹然见着柳莲安的样子,忽然就合拢了手中的册子,塞入到了身侧剑兰的怀中,也从软椅上站起身来,浅笑着说道:“一直看书也怪闷的,不如我陪你去罢。”如墨沉不住气,加上柳莲安那瞬间明亮的眼睛,杜莹然猜测那首饰铺里的首饰是假。去给孟玉溪看诊的时候柳莲安就站在老夫人的身侧,身上的用度更是无一不精细,为了一件漂亮的首饰就至于让如墨和柳莲安失态?杜莹然心中浅笑,孟舒志就在附近才为真,就凭着上次三公主说的事情,还有自己曾在书局亲眼所见,恐怕现在柳莲安还记挂着孟舒志。 柳莲安语气轻快,笑盈盈说道:“哪里就至于了,我带着如墨去就好。” “我陪着柳姑娘也是使得。”杜莹然上前了几步,学着在孟府上柳莲安的动作,挽住了柳莲安的手臂,感受到柳莲安的身子一僵,杜莹然嘴唇越发上翘起来。试图挽着柳莲安往前走去,柳莲安似乎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杜莹然拽不动。 杜莹然眼眸弯起,笑着说道:“柳姐姐不愿意我同去?” “不过是件首饰,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柳莲安浅笑着,心思急转说道:“我陪着杜姑娘说说话,让如墨取就是。”刚刚如墨同她所说的正是孟舒志的消息,柳莲安不想让杜莹然多同孟舒志接触,此时想着自己见不着也不能让杜莹然见着。等会打发如墨再去书局,给表哥传消息,自个儿可以同表哥一块儿回府,说些关切孟玉溪病情的话语。 “这般可好?”杜莹然有些疑惑地开口,“我瞧着你不甚喜爱的样子。”一直挽着柳莲安的臂膀,她心中也是腻得慌,此时正好松开了柳莲安的胳膊。 “就让如墨去便是了。”柳莲安说道,“总不至于让你等着,刚刚是不是吹风吹久了,在这般的暖屋子坐坐也怪好的。” 杜莹然笑着说道:“原来是这般,柳姑娘不妨在屋内歇息,若是等会马车来了,去书局寻我便是,我忽然想起来有本书要买,我就下去了。”杜莹然脚步轻快往前走,头也不回说道:“剑兰,还不跟上。”剑兰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话语,虽然是言笑晏晏,却似战场一般,听着杜莹然的吩咐抱着诊箱,对着柳莲安行了礼之后快步跟上了杜莹然。 柳莲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压低了声音对如墨说道:“你留下,我跟着她过去。”她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小姐……”如墨低低喊道。 “同你说了多少次了,就算是知道了表哥的消息,表情也要如常,这回不就被她瞧出了端倪。”柳莲安眼眸里滑过一丝厉色,声音也颇为不客气。 如墨抿抿唇,低声说道:“奴婢有错,只是见着了表少爷,心中高兴,一时忘了形。小姐,那我跟着杜姑娘去书局,你刚刚说过了……” “你留在这里。”柳莲安当机立断地说道,“等会府上的人来了,让去书局接人。” 杜莹然又不是蠢货,柳莲安知道她自个儿的心思第一次在书局就暴露在了杜莹然的面前,上一次在灵隐寺山下救人那次,又说了不当的话,柳莲安每每见着杜莹然,事情就万分不顺。第一次是自己毫不知情杜莹然的身份,虽然暂时交了上风在孟玉溪那里卖了好,却暴露了自己的心思,是为下册;第二次则是没有打探清楚情况,轻易开口让杜莹然有了美名。 这两次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在杜莹然面前,柳莲安不得不谨慎为之。此时柳莲安匆匆忙忙就下了楼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杜莹然面上的笑容扩大,她就知道柳莲安不肯呆在屋中的,清了清嗓子,转头,正看着柳莲安站在台阶之上。“柳姑娘你不是身子不适吗?多坐着休息,我刚刚还想给你叫一壶姜茶。” “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柳莲安十分不情愿开口说道,她第一次在杜莹然的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体弱,柳莲安咬了咬下嘴唇。 “既然这般更应当在屋里多坐坐了。”杜莹然说道,“刚刚也是我不好,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才有了这般的事故。” 柳莲安轻巧往杜莹然面前走了几步,笑容清丽,“当真是不碍事,我有心同杜妹妹亲近,我在孟府无事的时候便喜欢看书,若是杜妹妹不介意,我替你挑几本书?” 杜莹然知道无论如何柳莲安都要随她去书局,此时对着柳莲安微微颔首:“有劳了。”   ☆、第48章 解铃(七) 柳莲安对杜莹然心中有了防范,处事只会越发谨慎,在书局里见着表哥同杜莹然低语,杜莹然的面上带着笑,又低声说着什么,表哥面上也是如出一辙的笑容,心中难过,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孟舒志并不是死读书的人,自小被祖父教导,可谓是博览群书,同这般的人说话,似乎处处可以说到心坎之中,杜莹然面上自然也就带着笑了。 在书局里待了有半个时辰,孟府的马车也驶来,孟舒志也跟着几人回府。等到回到了孟府,武氏见着了孟舒志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吩咐了孟舒志在外读书,不必忧心孟玉溪,但孟舒志怎能不放在心中?武氏反而是忍着笑把杜莹然拉到了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杜莹然听到了武氏的话,面上也是带着笑,原来醒来了之后就听了杜莹然的吩咐,就吃了腌制的萝卜,吃下之后就开始肠鸣,房间也充斥着臭气。杜莹然进入到房间之中,便见着孟玉溪的面目通红,房门还有窗户都敞开着,空气之中是燃香的味道,并没有嗅到武氏所说的臭气。 “大约已经有一刻钟的时间。”杜莹然说道,“最多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好了。”肠鸣是肠道恢复正常的信号,小声安抚让孟玉溪不要过于尴尬,为医者,什么尴尬的情况没有见过?更何况现在孟玉溪不过是肠鸣,就算是放屁,也不过是并无异味的气体了。化用了几个曾在现代听过的尴尬例子,让孟玉溪笑出来的同时,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谢谢你。”孟玉溪小声说道:“原先若是地上有个地缝,都恨不得钻进去,听你这般一说,我这在你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了。”并且听着杜莹然的话,分散了注意力,此时孟玉溪也注意到不知不觉肠鸣的声音也小了。 “原本便不是什么。”杜莹然微微一笑,“孟夫人应当也同你说了,若是今天饿了忍忍,明日里便可用上小米粥了。” 孟玉溪点头,乖巧的样子让杜莹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接触到了手心,让杜莹然猛然清醒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三公主,她缓缓收回了手。孟玉溪的心中也是隐隐有些失落。柳莲安虽然是年长于她,性情柔软,她反而更多的照顾柳莲安,现在被杜莹然这般当做小妹妹对待,心中有些新奇的同时,也是升起了暖意。 大约是孟玉溪眼底的失望过于明显,让杜莹然也放了心,反而捏了捏她的面颊,知道此时孟玉溪对自己的排斥情绪已经消散,唇角勾起,面上的两点梨涡深陷,“我年岁虚长你,你喊我姐姐便是。” 孟玉溪的眼睛一亮,“好。然姐姐,你刚刚同表姐一块儿出去?”一开始对杜莹然确实因为柳莲安的话有恶感,而上次万寿节上的舞蹈还有杜莹然的刻苦已经折服了她,此时杜莹然更是出手缓解自己的腹泻让自己少了尴尬,那最开始的恶感已经去了。此时的然姐姐三个字,带着亲昵。 孟玉溪的性子活泼,同三公主有些相似,也是心性单纯简单之人,杜莹然呷了一口茶水,点点头说道:“先是和你表姐吃饭,之后则是去了书局。”杜莹然的声音顿了顿,“在书局见着了孟公子,他替我选了两本书。” 杜莹然同孟玉溪聊了一会儿,孟玉溪对杜莹然也越发喜爱了。杜莹然发觉了孟玉溪显然十分怜惜她的表姐柳莲安,话语里十句常常有一句就提到了柳莲安。杜莹然这次私下里同孟玉溪的长谈,也知道了为何第一次孟玉溪会对自己有敌意,应当是柳莲安私下同孟玉溪说了什么。 “时候也不早了,”杜莹然同孟玉溪说道,“你先休息,明日里我再来。” “好。”孟玉溪的样子乖乖巧巧,因为生病面颊苍白,让杜莹然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丝,才离开的。 孟玉溪则是坐在床上,忽然说了一句,“我觉得然姐姐做我嫂子怪好的。” 她身侧的丫鬟替孟玉溪理了理衣领,“原本杜姑娘在将来就是孟府的少夫人,是小姐的嫂子。” “不一样的。”孟玉溪直觉性反驳,原本她想着这的是柳莲安,现在看来像是杜莹然这般也不错呀,这话说不出口,反而兴致勃勃说道:“你瞧然姐姐跳舞跳得好,还有一手好医术,性子也好,真真是不错。”那丫鬟便听着孟玉溪一点点数起了杜莹然的好处。 晚间回到了及第巷子,因为是女眷的病症,杜斐简单问过几句,知道了杜莹然所开的是腌制萝卜,微微一怔,笑着说道:“为何选择的是萝卜。” 杜莹然说道:“我这也是为她好,她原本就腹泻不已,排空了肠道,第二日就好了。”只要是腌制的食物,富含乳酸菌都可以缓解孟玉溪的病症,而选择萝卜,虽然尴尬了些,确实是对患者有好处的。 杜斐听了杜莹然的话,仔细思索之后,“若是这般,也是此理。” 杜莹然笑了笑,说道:“我先去休息了。”杜斐见着女儿快速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日杜莹然午后再来的时候,孟玉溪的面色有比昨日午睡过要更好了一分,孟玉溪一口一个甜丝丝的然姐姐,让武氏和赵老夫人相视一眼,微微颔首,而柳莲安瞬间的表情不愉,想到了昨日的猜测,心中越发对杜莹然戒备,“然姐姐这般称呼,怎不见你这般喊我,一口一个表姐,我的心都要碎了。” 柳莲安的话,惹得武氏和孟玉溪笑了,孟玉溪面颊微红,说道:“我的好表姐,先前我在舞乐院里同华姐姐也是这般称呼,你也没有心中泛酸啊。”赵老夫人从这话里嗅出了一分维和的味道,蓦然想到了这一次的孟玉溪的腹泻,也是来的蹊跷,等会也要好好问一番。 私下里点了杜莹然去她的院子中小坐。杜莹然跟在了老夫人的身侧,赵老夫人问起了杜斐的事情,药铺现在的状况,杜莹然一一作答,接着入了老夫人所住的院子。老夫人便对着杜莹然微微颔首,问出了这一次为何孟玉溪会腹泻不止的缘由。 杜莹然想了想说道,“人体各部位精妙,同时脏腑之间也是保持微妙的平衡,若是失衡的不多,体内会自我调节。平日里的刚刚染了风寒,喝一杯浓厚的姜茶就能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道理。若是完全失衡,就如同孟姑娘这般的状况,才会腹泻不止。若是论原因,应当是吃了不当吃的东西,泄得太狠所致。” 赵老夫人呷了一口热茶,说道:“杜姑娘解释的深入浅出,若是按照你说的这般,还是落在了玉溪的吃食上了。” “也说不准。”杜莹然说道,“若是正好轮着了孟姑娘的身子不适,便会加重反应。” 赵老夫人又绕着孟玉溪的腹泻多说了几句,接着编说道:“我听舒志言说,你想要大事年记?” 杜莹然笑着说道:“是,我想好好了解一下。之前曾在书局里听过孟公子的说辞,现在有许多的政策,都是当年太·祖拟定的章程。” “你让听风引你去书房。”赵老夫人的面上浮现了笑容,“你这话若是宪潜知道了,定然是会同你滔滔不绝说上许久的,他也想见见你。” 杜莹然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她的心中也有一丝紧张,曾经做过帝师之人,是否严厉非常,孟舒志说过他的学问是祖父亲自教导的,心中有些好奇孟宪潜,又有些怕。赵老夫人笑着站起来,难得声音放得柔和,“今后也都是一家人,不必担心,他会喜欢你的。” 听着赵老夫人的话,杜莹然面上一红,垂下了眼眸,同时也因为赵老夫人的话心中也稍许安定。听风带着杜莹然在孟府走过长廊,见着流觞曲水,假山游鱼,景观疏密有致,自得悠闲之意。天空之中盘旋而过的是一大群的鸽子,可以听到翅膀扑棱的声响,天空之中飞旋而过,不留下痕迹。 孟老爷子的道骨仙风让杜莹然窥见了未来孟舒志的模样,孟宪潜见着了杜莹然,抚须微笑,难怪说这位杜姑娘生得好。寒暄一阵,便步入了此次的正题,他是做过帝师之人,说起曾经太·祖的事情,比旁人了解得就跟要多些了。“我最为推崇的便是太·祖所做之事。” 杜莹然同孟老爷子说了一阵,便发觉那时候在书局之中孟舒志对太·祖的推崇是一脉相承于孟宪潜。 孟宪潜同杜莹然聊天的时候,也注意到,杜莹然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总是在最合适的位置发问,让人忍不住继续同她滔滔不绝,发问的位置也往往是关键所在。说起自己的想法,也让人十分惊艳,角度新颖,旁人甚少这般说起。 于是孟宪潜同杜莹然说得便越来越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讲个医学上比较恶心人的尴尬例子,吃饭勿看。 据说有孕妇上了手术台上,一阵便意,然后医生不肯让她去上厕所,说要生了。 结果孕妇在众目睽睽之下便便了…… P.S.周四上午时候收到通知,周四中午1点坐车去出差,我一直到周六才能返回,周四实在没办法更新,今天是抽空更新的,周六也不会更,之后我会抽时间补上。 双手合十,抱歉。   ☆、第47章 解铃(六) “杜姑娘为何一直让剑兰姑娘抱着诊箱。”柳莲安问道,“若是等会马车来了,去茶楼里取就是。” “诊箱在家中也就罢了,在外是不能离开自个儿的。”杜莹然轻笑着说道:“这是我们杜家不成文的规定,爹爹替我造了诊箱之后叮嘱过我的。” 秋日里的午后,天空中是带着苍凉的暖意,今日里并无凌冽的寒风,靠着这点儿暖和,让人心中也升起暖洋洋的倦意。杜莹然行得很慢,虽然身边是柳莲安却没有毁了她的好心情,她从未想过身侧的柳姑娘会打着给孟舒志做妾的念头,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有谁会行事如此荒唐? 杜莹然心情好的时候走路是前脚掌着地,仿佛是跟着微风的节奏起舞一般,微风鼓起衣袖,柳莲安慢了杜莹然一步,竟是觉得有一种摇曳生姿的美感。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杜妹妹就陪我去取首饰吧。”柳莲安笑着说道,指了指自己身侧的首饰铺子,说道。 “好啊。”杜莹然挑挑眉。 “先前外祖母给了我一颗东珠,我就到这里配了首饰。”这家叫做炫华阁的首饰铺子,装潢典雅,空气中是浅淡的菊花香气,柳莲安熟门熟路径自向着东边走去,有丫鬟打帘子让两人进去,度应该此时知道了刚刚的香气就是由这内间散发而出。靠窗边栽种便是菊花盆栽,屋内是几方黄梨木方桌和太师椅,椅上铺垫着红色勾银边的软垫。靠近窗边坐着一位姑娘,看着手中的册子,另外则有穿着红色团花半臂的丫鬟坐在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茶几上的青瓷杯上是寥寥茶水氤氲之气。屋内是宁静祥和的气氛,杜莹然见着那团花半臂丫鬟的腰间系着一块儿木牌,想到了孟府听风姑娘身上的腰牌,这里当就是丫鬟的名字了。 听着柳莲安的来意,等了一会儿,便有侍女送上了檀香木匣子,打开匣子,杜莹然见着了一根青鸟衔珠点翠步摇,那青鸟的眼珠用小巧黑曜石镶嵌,光芒闪动波光流转,给青鸟增加了活泼的气息,“当真是不错。” 立在一侧的丫鬟,笑着说道:“瞧这位姑娘面生,是第一回来吧。敢问姑娘贵姓。” “我姓杜。”杜莹然说道,看着她腰牌上为言一,“言一姑娘请坐。” 言一笑着看向了腰间的木牌,说道:“这正是我的名字了。”收敛了裙摆挨着边坐在了软凳上,“柳姑娘的首饰是定做的,若是得了什么稀奇的珠宝,到我们店铺,可以先画出花样,若是姑娘满意了,便照着花样来打。当然,店里也有现成的花样,都造成了册子,若是姑娘有意,也可以选现成的样子。” 柳莲安笑着说道:“这家的首饰铺子里的样式精巧,若是在原本的价格加上十两银子,选中的花样便只造三个,若是加上三十两,便不会再做这个花样了。所以也不担心同人戴上一样的首饰,可尴尬得紧。” 杜莹然孟府的人等会要去书局寻自己,摇摇头,说道:“若是真见了册子上的花样,我恐怕就走不动了。”对着言一姑娘笑了笑,“我有事情,就不看了。”说完从软凳上站起,边往外走去。 柳莲安跟在身后,小声说道:“若是有喜欢的花样,你看就是,真有喜欢的样式,我陪你选。”接着声音顿了顿,“若是身上没带那么多的银钱也是无碍,我身上带的有。” “并不是钱的问题,若是等会孟府真来寻人,我又不在书局,可要着急。”杜莹然说道。 “是我想得不周全。”柳莲安说道,心中暗叹,只希望此时孟舒志等人已经离开了书局,刚刚如墨说正说完了,看样子准备离开的。 柳莲安的希望显然落了空,刚到了书局,正巧见着一群穿着儒衫的学子鱼贯而出。孟舒志出来的时候,柳莲安同杜莹然两人都看了过去。孟舒志的右手边站着的是沈子豪,正同一位圆脸的书生说话,孟舒志抬眼见着了杜莹然,低声说道:“我见着了熟人,先行一步。” 圆脸书生一愣,便见着孟舒志大跨步离开。沈子豪顺着孟舒志走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披着石兰色披风女子正是杜莹然。此时对着圆脸书生笑着说道:“卿柳,莫怪他如此,冠玉的未婚妻还有表妹就在那里。” “那个笑着的就是杜家姑娘。”那个字为卿柳之人飞快地问道。 “正是。”沈子豪说道。 “我们也过去看看。”卿柳说道,他的手心里都是一片濡湿,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遇上了杜家姑娘,若是等会孟舒志能够在自己面前美言自己几句才好。 “孟公子。”“表哥。”杜莹然同柳莲安和孟舒志招呼。 “你们怎么在这里。”说是你们,目光却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原本冷清的目光也越发柔和。 大约是孟玉溪的病症让他记挂在心中,刚刚杜莹然见着他出书局的时候,是从未见过的神情冷淡。“刚刚正是去孟府,给病人用了艾灸之后,这会儿恐怕还没有醒来。柳表姐带着我出来吃茶,等会若是她醒来了,再去施针。” “既然有你出手,她一定是好多了。”孟舒志说道。 这般的话语,从前的杜莹然听得多了,却从未有此人说出口的时候来的悦耳和动人,如同春日里的细雨,夏日里的凉风,秋日里的硕果,冬日里的暖阳,让人觉得从心底升腾而起一种暖洋洋而甜滋滋的味道。 这般的动人话语,和动人神态,让柳莲安咬牙,开口打破了这宁静祥和,“杜姑娘的医术好,表哥你也是见过的。这次给表妹开药,杜姑娘的方子也是奇特,表哥你一定想不到。” “孟姑娘病了?”沈子豪同卿柳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柳莲安的话语,卿柳如此问道。 孟舒志的眉头微微皱起,“并无大碍。”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柳莲安也不说话,自觉失言,想到刚刚杜莹然说起艾灸,用的是病人,自己则是点明了孟玉溪。 杜莹然对着沈子豪笑道:“沈公子,你身边这位是,我还是第一次见。” 卿柳拱手道:“杜姑娘,免贵姓李,单名一个儒字,字卿柳。” 李儒对待自己的态度过于慎重,让杜莹然心中升腾起一种怪异之感,沈子豪同样也是一愣,笑着说道:“李儒常有神来之笔,诗词之中灵性十足。”沈子豪话音刚落,便见着李儒面对自己投来了感激的目光,现在不光是杜莹然,就连柳莲安和沈子豪也觉得心中怪异。 柳莲安眼睛微微眯起,见着孟舒志似乎还毫无所觉的样子,便开口笑着说道:“莫不是李公子曾见过杜家妹妹?” 李儒摇摇头,“未曾见过,倒是听家妹提起,曾言及万寿节上那洵美且异的舞蹈,可惜不得亲见。”说这话的时候耳根都有些绯红。 这般的羞态,让柳莲安心中一动,难道这位李公子喜欢杜莹然,心中有了雀跃之意,盘算自己能够在其中做上些什么,这一次定要细细推演一番才是。 家妹……杜莹然忽然想到了万寿节上那位处处为自己说话的李姑娘,忽然就笑了,若是这般看来,这位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三公主吧。那位李姑娘处处维护自己,捧着自己,恐怕正是因为面前的李儒公子倾心于三公主。 见着了杜莹然高深莫测的笑容,李儒越发觉得尴尬几乎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了,他觉得自己那点儿隐蔽的念头全然被眼前的看穿了一般。他明明没说什么,只是想着若是能够得到三公主手帕交的青眼,或许能够让三公主多注意自己一分。 “我……我想起来有些事,就先告辞了。”李儒匆匆忙忙离开,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孟舒志此时也注意到了李儒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不自在,沈子豪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挂心你妹妹,我也先走了。” “恩。”孟舒志对着杜莹然说道:“你开了什么方子,让表妹都觉得奇特。”他压下了心中的那点不自在,问起了先前被沈子豪和李儒打断了的话题。 柳莲安听着孟舒志话语是对着杜莹然说的,心中便觉得有些难过,还未进门,两人关系密切,似乎要比自己还要好了。走在一块儿,仿佛自己是外人一般。 “腌萝卜。”杜莹然的语气轻快,“今日里她只能吃些腌萝卜,就算是明日,胃口开了,最多配上小米粥。” “果然奇特。”孟舒志点头说道。 “我先去书局选两本书,”杜莹然说道,“刚刚表妹还说替我挑书呢。” “既然有表哥在了,表哥给你挑便是。”柳莲安轻轻说着。 孟舒志也不推辞,略一沉吟反而开口说道:“你想要读什么书?” “我想着的是大事年记,若是野史一类也可以,最好是语言不那般晦涩的。”杜莹然说道,她想要理清自太·祖到现在的大事的时间线。 孟舒志忽然笑了,眉眼舒缓,眼里也是温柔,“若是这般的书,不必来书局,我祖父那里就有。若是你想要借此书,不如问我祖父借便是。” 柳莲安咬着下嘴唇,孟老爷孟宪潜才编撰完了这套书,甚至表哥还在校对第一卷,杜莹然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话对着孟老爷一说,恐怕便是心中欢喜。柳莲安心中一凛,忽然有一个念头,觉得杜莹然是个面憨心黑之人,她出身不高却能够中了孟夫人的眼,能够在一开始孟舒志对她无甚好印象的时候,转了孟舒志的态度,甚至让孟舒志话语也多了几份柔和之意。现在又开始讨好其他人了吗……   ☆、第49章 心狠(一) “你这番话,让我想到了宜和长公主。”孟宪潜呷了一口茶水,眼睛微微眯起,“曾听过先帝感慨,宜和长公主最为肖似太·祖。” 杜莹然感慨孟宪潜的敏锐,同宜和长公主自然是有肖似之处的,接着杜莹然见着孟宪潜亲自从书案上取了书册,也连忙站起来,“这是我自己整理出来的,有些地方还需要揣摩一番,若是你有什么想法,附上便签放在里面是了。”孟宪潜如此说道。 杜莹然连忙接过,“这是不敢的,我只是有些地方有些不成想法……” “不必谦虚。”孟宪潜抚着胡须,就连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舒志也手抄了一本,总不能让你们白看了我写的东西。” 听着孟老爷子这般的说辞,杜莹然也就笑着说道:“若只是只言片语便可以唤着孟太傅您的手札,实则是三生有幸。” 孟老爷子面上的笑容越发盛了,“让舒志送你回去,玉溪的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杜莹然听着孟宪潜的话,心中难免有些尴尬的甜意,怀中抱着孟宪潜给予的书册,在门口果然就见着了孟舒志,“剑兰在外的马车候着,我送你。” 孟舒志接过了杜莹然怀中的书册,杜莹然怀中一松,心中略有些不自在,抬手理了理整齐的鬓发,“我……”“我……” 两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原本的略带着尴尬之意也消缺了,杜莹然的脚步轻快,足尖轻点着地面,“你想说什么?”杜莹然歪了歪头,笑着问道。 “玉溪刚刚同我说,她很喜欢你,若是有机会要去寻你。”孟舒志说道。 杜莹然想到了孟玉溪,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天真烂漫,眼神是同孟舒志一般的通透澄澈,“她的性子有些肖似三公主。”杜莹然笑了笑说道,“我也拿她当做小妹妹。说起了这个,让我忽然想到了你那同窗,李儒。”想到了三公主同李儒,杜莹然不免有些好奇那李儒是如同同三公主结识的。 孟舒志心中一沉,忍不住抬眼正瞧着杜莹然笑颜如花,听着她开口说道:“你那位同窗,叫做李儒的怪有意思的。” 此时已经是初冬,昨日里刚下过冷雨,吸入的空气入了肺腑也觉得带着凉意,开口说话更是有浅淡的薄雾,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嘴唇微微翘起,眼眸也弯如新月,那唇边的两点梨涡也是深陷。垂下眼眸,见着她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些隐隐失落,“他的才学出众。”话语之中也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失落。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表情一沉,面目上甚至透出出一分委屈的味道,忍不住扑哧一笑,脚步越发轻快了起开,人已经到了孟舒志的正对面,面上带着笑,微微弯着身子,“你在想什么?” 孟舒志被杜莹然这般一看,心中有些窘迫,只是把怀中的书本揽得更紧些。 “你那同窗,大约同三公主有些渊源了。”杜莹然笑了笑,说到了这里,再多说便有些过了。 孟舒志听着杜莹然的话,忍不住抬眼望去,此时她身上披着的是红色云锦花锦缎披风,花朵簇簇,被风展开,他心头那一点儿的阴霾似乎也被冷风吹散。杜莹然对着孟舒志眨眨眼,猛然转身,身上的披风掀起弧度,她的足尖轻点地面,宛若跳舞一般,孟舒志愣了愣快速跟了上去,面上也带着笑容。 剑兰在马车便候着,见着小姐同孟舒志两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一个是火红色的披风,一个是天青色的儒衫,说着什么,两人的面上都带着浅笑,剑兰只觉得似乎是要更好上了一分,心中十分欢喜。 等到了门口就正见着了三公主,看着是孟舒志下了马车,三公主的眼睛一亮,对着杜莹然挤眉弄眼,杜莹然还就罢了,偏生闹得孟舒志大红脸,结结巴巴说要离开了。 “你就算是不肯留下喝杯茶,也要把书留给我。”杜莹然也同三公主一般打趣起了孟舒志,迈着步子挡住了孟舒志离开的步伐,抬着头语笑盈盈说道,“不然,我可又要登门拜访了。” 孟舒志才意识到祖父的手札都还在自己的怀中,连忙递给了杜莹然,“谢了。”杜莹然扬了扬手中的手札,此时三公主也上前,挽着杜莹然的手臂,“我瞧着孟公子就是打着让你去孟府拜访的主意。”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越发窘迫,说道:“我便不多留孟公子了。”对着孟舒志一拜,拉着三公主的手便进入了院子。 孟舒志离开之前还听到了三公主的轻快的声音,“孟公子可真有趣,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的尴尬,要知道以前在诗会上……”孟舒志面红的同时,也觉得自个儿在杜莹然面前显得笨手笨脚,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喜欢。 杜莹然此时则是拉着三公主的手,“我还说你怎的不来了,自从万寿节之后跳完了舞,你就忘记我了。”杜莹然的语气轻快。 “杜小妹子,我怎会忘了你?”三公主几乎要跳脚了,面色也露了尴尬之色,“前些日子不是忽然起了凉风,我贪玩,在床上躺了几天。” “现在可都好了?”杜莹然说道,捏着三公主的手腕,想要给她切脉。 三公主大方伸出了自己的手腕,“都好了,若不是好了,我父王和母后也不会许我来。”三公主笑着说道:“过些日子下雪了,我就不好出来了,不如你进宫陪我如何?” “我进宫?”杜莹然的语气有些迟疑,“是不是不大合适。” “怎么不合适。”三公主笑着说道,“上一次万寿节,到处都是一团忙碌,我母后才顾不上同你多说几句,等到时候你进了宫,咱们处在一处,也算是热热闹闹的。” 三公主软语劝说了几句,因为她着实期盼,杜莹然也就终于应了下来,若是下了雪的那一日,进宫同她一块儿。 两人距离上次万寿节,算上也有段时间不曾见面,此时两人到屋子里,喝着清茶,吃着糕点,挤在软榻之上,好不热闹,从凌璇阁的布料说到了炫华阁的首饰,从西边洋人送来的玩意说到了太·祖的事情,三公主思绪敏捷,因为体弱,更多的时候用来了温书,可谓是见多识广,杜莹然难得同她说着话,也越发了解这太平盛世了。 三公主和杜莹然约定了下雪的日子进宫,便掰着手指,算什么时候能够入三九天,这让皇后心中觉得好笑,“若是你想让她进宫陪你,宣她进来就是。” “既然已经说了下雪。”三公主摇摇头,“便等着下雪,按照去年的时间来算,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随你便是。”皇后点了点三公主的脑袋。 三日后。 孟府老夫人屋内的沉香气息浮动,屋内生了的暖盆将沉香木的香气都散了出来,配合屋中的暖意,让人觉得心头有些暖意,“我知道了。”赵老太太闭上眼,遮住了眼底里的一抹的脆弱,“下去吧。”闭上眼还不过,若是能够合上耳,看不到听不到柳莲安所做的事情,该有多好。 那仆人供着身子下去了。 “听风,我有些头疼。”赵老太太对着听风说道,声音之中是说不出的低落和颓然。 听风上前给赵老夫人揉搓太阳穴,让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赵老太太知道了如墨托人采买了巴豆,心头之中是说不出的失望和难过。最后证实了巴豆用在了小厨房里,那柳莲安特地准备的糕点上,心中一疼。柳莲安可以说很早的时候就跟在了她的身边,她还记得柳莲安小小的一团,面上带着怯生生惹人怜惜的表情,把小小的孩童搂在怀中的感觉。她怎么就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宪潜对于把柳莲安留在孟府就隐隐不赞同,说过斗米恩升米仇的话语,她还觉得是宪潜想多了,现在这件事情岂不是正好印证了。 “这件事情,你就当做没有听过。”赵老夫人说出口的时候,语气淡淡,却让听风听出了语气之中的失落。 谁能想到表小姐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要知道小姐是自小和柳莲安玩在一处的,因为表小姐胆子小,小姐处处维护她,让人觉得柳莲安是妹妹,而小姐是姐姐,为这个老夫人也同人说笑过。这一次小姐泄成这般的样子,表小姐却能够不动声色。听风的睫毛轻颤,“是。” “天气也凉了,我记得京郊的别院里有温泉。”老夫人的声音舒缓,“她这些日子也瘦了,你替我去喊她,去京郊陪我小住。”对于照看大的孩子,她心中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柳莲安把孟玉溪弄得腹泻了之后,自己想通孙儿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听风知道老夫人是想要点醒表小姐,低声应了是。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幽兰花花”,灌溉营养液 +1 2014-08-13 16:27:51 读者“caroline”,灌溉营养液 +1 2014-08-10 21:46:25 读者“caroline”,灌溉营养液 +1 2014-08-10 21:46:17 读者“caroline”,灌溉营养液 +1 2014-08-10 21:46:13 读者“caroline”,灌溉营养液 +1 2014-08-10 21:46:09   ☆、第50章 心狠(二) 刚下了带着凉意的冷雨,柳莲安搀扶着老夫人,处处是小心翼翼,生怕她腿脚不好摔着了。柳莲安越是这样,赵老夫人心中便觉得发凉,柳莲安对着孟玉溪也是说不出的亲近,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柳莲安打了一个喷嚏,带着歉意对着外祖母笑了笑,“天气有些凉,老祖宗怎么想到了今日里来别庄里,是要泡温泉?这个天气泡温泉似乎有些凉了,若是秋日的时候才好呢。” “无非是过来走走。”赵老夫人低声说道:“同你也说说话。”低头看着柳莲安纤细白嫩的双手,原本柳莲安在家中还是要做绣活的,手指上也有淡淡的薄茧,自从在孟府安顿下之后,一双手现在养得如同葱根一般嫩生生的。 柳莲安俏皮地眨眨眼,“外祖母只同我说,看来是贴心的悄悄话了。” 老夫人听着柳莲安的俏皮话,面上并无笑意,柳莲安心中有些发沉,难道是她所做的事情被发现了?不会的,要知道她同孟玉溪交好,旁的人怎的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又或者是杜莹然说了什么?柳莲安的心猛然揪了起来,是的,说不定就是这样。她的心思急转,想着若是真的问起了这件事情,她如何作答。若是陷入到了烦恼之中,柳莲安会不自觉咬下嘴唇,此时便是如此,一双秀美也轻轻蹙起。 两人沉默进入了别庄之中,后院之中有小小水潭,引得是山中的清泉,旁边有几根修竹,颇为有趣,水潭之中落有假山,上面生着青苔,水里是灰扑扑的山涧小鱼,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看上去有几分野趣。 “你知道我今天想要同你说什么吗?”老夫人缓缓开口。 “我……”柳莲安的嗓子有些干涩,见着外祖母特地摒开了听风,还有让如墨也安置在房间,单她们两人在后院之中,她便猜到了,长长的睫毛扇动,“外祖母。”她的声音是说不出的虚弱,“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柳莲安心中微沉,表情却浮现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忐忑。 “我很失望。”老夫人开口对着柳莲安说道,“我对你很失望。那红豆糕,”老夫人轻笑着,眼神之中是说不出的冰冷,说道:“我想不通为什么你这样做?” “怎么会?”柳莲安倒抽了一口凉气,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先前的大夫推断说应当是前段时间累着了,还有可能是灵隐寺的药物所致。我做得红豆糕,”柳莲安有些迟疑地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我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难道是杜姑娘说的红豆糕不成?我同玉溪两人交好,我怎会害她。” 老夫人眉头一拧,厉声道:“莲安,你非要我说的真切!你用的却是是好料,不知道用多少的调味才能压住巴豆的味道。” 柳莲安腿脚一软,身子一晃,咬着下嘴唇,眼泪也沁了出来,说不出的让人怜惜,“外祖母,您从哪里听来的,我同玉溪交好,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夫人摇摇头,面容也似乎是衰老了三分一般,“我想了很久,我猜,你是想要支开玉溪,和舒志同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有姣好的容貌,有才华,还有我护着你,你为什么对舒志放不下呢。” 柳莲安想着外祖母果然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说出了孟舒志,她的心中一慌,便想着抛出去如墨,她的那点儿隐蔽的心思怎能被外祖母知道,外祖母怎会允许她做妾,她从开始便刻意不去想外祖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会有巴豆,那糕点并不是我做得,什么巴豆,我不知道啊。这究竟是怎回事。” 不等着柳莲安说道,便听着了赵老夫人的话语,“你只是想要给舒志做妾?”老夫人的话语,点出了柳莲安藏在最深处的用意,听到此言,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淡色的唇瓣微颤,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 “是我的错,把你养得这般不着调。”原本只是老夫人的揣测,现在见着了柳莲安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居然是对的,“若是你出了孝,我自然会替你寻上一个门户清白,上进的书生。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柳莲安趴在台子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的身形削弱,双肩耸动着,乌压压发鬓之中的鎏金青雀的翅羽轻轻颤动,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我有什么办法。”柳莲安哭着说道,“原本的未婚夫是那般不堪的人,外祖母你说你素来疼惜我,却从替我回旋了那婚事。好不容易等到他去了,虽然是不堪的缘由,我也是心中欢喜,谁知道这时候有了表哥的亲事消息,玉溪不在身边,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有时候真想随着父母去了,反正也无人怜惜我。”柳莲安说起了那早亡的未婚夫,心中甚至有些怨恨外祖母的。 赵老夫人的眼睛闭上,复又睁开,为了柳莲安的婚事,她也是操碎了心。柳莲安的这桩婚事是她父母亲自定下的,谁知道是那样贪图美色的货色,原本想着让人调1教一番,寻求上进,谁知道烂泥扶不上墙,依旧是混迹于勾栏院之所,让人用套头的麻袋揍了一顿,之后头上还破着皮去恩宠小桃花,才有了那人的死亡,柳莲安现在却这般说,赵老夫人垂下了头,她若是不疼惜着外孙女,也不会有了这桩事,那人的死亡也算是间接和自己有关。 “舒志那里,你不要指望,我们孟家的男人不纳妾。”赵老夫人说道,“我养了你这么久,你放心,等到你出了孝,你的婚事我还是会为你做主的。” “我不求正妻,难道只是做个小小的妾,外祖母你便不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柳莲安也算是撕破了脸,“外祖母,你口口声声说疼惜我,我这般请求你,你都不愿,说什么疼惜我。如果不是舅母匆匆忙忙那一日就定下了杜家的姑娘,我本来可以做正妻的,我同表哥情投意合,我连这点体面都不要了,难道外祖母就不能成全了我?”柳莲安的头脑有些发涨,说出了平日里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她有哪一点比杜莹然差,就是因为武氏的匆忙,让她做不来孟府的少夫人,难道留给孟舒志做妾也不成? “他不会。”赵老夫人坚定地摇摇头,“舒志是宪潜教养大的,他不会有纳妾的心思,就算是定亲之前也和你是发乎情止乎礼,并不会与你有私相授受之举。” “外祖母。”柳莲安猛地跪下,拉住了赵老夫人的裙摆,她跪下求外祖母,也不知道要求什么,柳莲安不得不说听到外祖母的话语,心中是有些迷茫和失落,如果孟舒志心中无她,不纳妾,她能如何? 老夫人今日里因为柳莲安的话,心中起伏不定,腿脚有些不便,被柳莲安这般的动作,身子就往后仰去,头重重磕在了假山上。外祖母倒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柳莲安却觉得她的眼前一点点重复着外祖母倒下的样子,口中发出了闷哼声。 淡淡的血丝渗出,那黑色的小鱼飞快离开。柳莲安跪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何见着外祖母这般,心中更是有些畅快,她刚刚逼迫自己都跪下了,如果如果她此时死了…… 柳莲安的手指伸在了外祖母的鼻下,感受到微弱的热气喷在自己的手指上,心中一瞬间起了念头,拿出袖笼之中的手帕浸润在水之中。 山中引来的清泉要比别处更多了凉意,柳莲安把帕子冰在了自己的面上,跪坐在溪边一动也不动,身边是依旧流着血的赵老夫人。 面上的凉意让柳莲安打了一个寒噤,原本纷杂的思绪也理清了,刻意支开了听风,想来今日里不少话语都是外祖母心底的揣测,只是因为正巧猜中了心思,让自己心神大乱,才一步错步步错。今日里大半的话,都不应当同外祖母说。 柳莲安拿下了面上的略凉的手帕,手帕被她放在了水中,此时因为敷在脸上的那点温热也去了,又带着让人心颤的凉意。如果,如果她死了…… 柳莲安的手缓缓伸向了气息微弱的赵老夫人,她只需要把湿润的面巾放在外祖母的面上,她那点微弱的呼吸很快就会止住,今日里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 远处的脚步声响起,柳莲安猛地清醒过来,想到了刚刚的动静,柳莲安飞速把手帕塞入到了袖笼之中,她原本就是跪坐于老夫人的身边,此时闭上了眼,倒在了老夫人的身上。带着凉意的手帕接触到了她的手臂,柳莲安忍住了想要打寒噤的欲·望,听着脚步声越发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9月2号晚上11点才回来,刚刚才写完。 本章算是2号的更新,3号还有更新。   ☆、第51章 心狠(三) 柳莲安闭着眼,感受周遭的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听风来了让柳莲安长舒一口气,她也不必犹豫,被人搂在怀中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闭着,柳莲安的身子原本就不好,今日里赵老夫人的心绪起伏不定,于她何尝不是如此,原本只是装晕,到了最后竟然是真的晕厥了过去,最后一个念头是袖笼之中那块浸润了溪水的帕子真是冰得紧。 感受到了手腕上搭上了一块儿手帕,接着自己有些发冷的手腕被人按住,柳莲安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如同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等到终于睁开眼的时候,侧头见着屏风那边是人影晃动。听着隔着屏风大夫说着无甚大碍,受了惊吓,应当一会儿就醒,眼睛又闭上。 原本已经凝固了思维又开始缓缓转动,也不知道外祖母的身体如何了,她的心中微起涟漪,也不知道期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想到了初见时候外祖母怜惜地把自己搂入到了怀中,想到了外祖母牵着自己的手,她的冰冷的手被外祖母柔软温暖的手暖起了温度,又想到了刚刚在后院之中对方冰冷的眼神,几乎要冻伤人的人的话语。 柳莲安的眼睛闭上,曾经的外祖母对待自己真的很好,但是为什么不肯让孟舒志纳了自己,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情。如果外祖母醒不过来,柳莲安抿了抿唇,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小姐,你终于醒了。”如墨就在旁边候着,如墨当时落后听风几步,刚踏入到了后院,见着听风大惊失色,继而便见着老夫人大半个身子倒在水中,头还磕在了假山上,血水从发髻之中渗出,小姐伏在老夫人的身上,心中骇了一跳。此时如墨见着柳莲安醒来,连忙用软枕垫在柳莲安的身后,“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我没事,但是外祖母呢?”柳莲安说道,“我记得外祖母磕着了头。”她的话语带着些焦急,说完就掀开了身上的锦被。 如墨连忙按了按柳莲安的手背,“老夫人那里不太好,还昏迷着。”如墨小声说道,“庄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围了过去,听风已经让人去禀告了府中,大约是需要进宫请御医的。小姐可要过去?” 柳莲安点点头,“伺候我更衣,我现在便去。” “小姐,大夫刚刚也说你的身子有些虚。” “总不至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柳莲安摇摇头,心中庆幸自己为了得到孟玉溪的怜惜,清减了自己的食量。 如墨不过是劝说几句,小姐醒了不去看老夫人总是不好的,伺候了柳莲安更衣,一边小声问道:“刚刚在后院是什么情况,老祖宗怎么就倒地了?见着你同老夫人倒在地上,就连素来稳重的听风姑娘也是变了脸色。” “我当时背对着外祖母,并没有见着以我的猜测,应当是绊着石子。”柳莲安垂下了眼眸,“我听到了声响,回头一看便见外祖母倒地,头上还冒出了血,心中焦急谁知道脚下一软眼前也是发黑,就跌在了她的身上。” 柳莲安不仅是对如墨这般的说辞,对着听风是这般的说辞,等到孟府的孟老爷子孟宪潜来得时候,她也是这般的说法,只是柳莲安在孟宪潜的充满睿智和通透的目光下,脚下有些发软,就连手心之中也是一片濡湿。等到孟宪潜终于转开了目光,柳莲安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腿脚却依旧发软,接着如墨感觉到了小姐大半身子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也只好暗自支撑着。 “听风,大夫怎么说的。”孟宪潜唇边失去了素来噙着的笑容,坐在了床塌边,拉着赵老夫人的手。 柳莲安注意到两人的手指交握,从听风那里已经知道了老夫人不大好的消息,那大夫能做的只是止血,只有等到宫中的御医来了,再诊治一番。 宫中所来的御医正是与杜莹然有过交集的周若禾, 给老夫人把脉之后,也是说老夫人的状况凶险,原本身子就不好,这般撞在了假山上,头上出得血还是小事,关键是脑中的淤血。 “先用这个方子。”上一次还赖孟舒志同沈子豪两人的出手相处,给老夫人医治的方子也是推敲了再推敲,“我再寻人斟酌一番。”没有再进宫,周若禾反而是去了宫外杜斐所在的及第巷子,同他商讨。自从同杜斐相交之后,两人便时常如此,相识的时日不长,却如同神交已久的老友。隐去了孟老夫人的姓名,只同杜斐说了赵老夫人的状况。 杜莹然正给周若禾斟茶倒水,听着他说起了上了年纪的老者撞了头,杜莹然略一想便觉得这个病症麻烦得很,若是上了脑干,这人就没法救了,就算是没有撞着脑干,也当是有脑震荡,听周若禾的说法,脑中还残着积血,当真是十分难做。杜莹然若是单用中医,恐怕连救活这位患者的本事都没有,杜莹然行礼之后便退下,自然没有想到这位撞了头的麻烦之极的医例,正是孟舒志的祖母赵老夫人。 药铺的小阁之间,杜莹然同正在煎药的剑兰说道:“瞧着这天气,越发生冷了,前两天的小雨还以为会下雪,谁知道不过是冷雨罢了。” 剑兰拿着蒲扇给炉子风口扇了扇,笑着说道:“小姐,你也想进宫见三公主了。” “不跳舞了,便觉得时间空闲了大半。”杜莹然收敛了裙摆,坐在了小兀子之上,“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剑兰同杜莹然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而周若禾同杜斐的说话之后,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是摇头,也是热闹不已。 等到煎好了药杜莹然让剑兰去给沈子豪送去,便见着杜斐一人手指蘸着清水在桌子上比划着什么,说道:“今日里周御医怎的走了这么早。” “他那边要调整一个方子。”杜斐顿了顿说道,杜莹然见着杜斐仍然在思索,也不打搅,收拾了周若禾用过的茶杯。 周若禾回到了孟府的别院之中,就调整了方子,病榻之中的孟府老夫人气若游丝,面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倒在山涧的清水之中,也幸好之前同杜斐推断病症的时候也说过这一条,此时面对着焦急的孟府之人,也可以说是淡定自若。 “药服用下,三日的时间,看看会不会好转。”周若禾如此说道。别院之中忙忙碌碌,因为周若禾说了不宜挪动病人,孟府大半的人都来了别院,孟玉溪同孟舒志还有柳莲安三个小辈,也是伴于床榻,尤其是柳莲安通红了一双眼,见着了孟玉溪同孟舒志两人,眼中的泪水就簌簌落下,说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跟着外祖母,搀扶好她,也不会这样。” 柳莲安面容的凄哀之色,让孟玉溪心中不好过,反而浅声安慰起了柳莲安,“表姐,这与你不相干的,若是祖母知道你因此而心上,也会心疼的。” 武氏见柳莲安如此,也是连忙说道:“可不是,快擦擦泪,若是老夫人见着了,指不定有多心疼呢。怎的弄得这般狼狈,一双眼都熬红了,别哭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柳莲安,反而是孟舒志的眉头微蹙,开口说道:“祖母是想同你说什么,后院之中只有你同祖母两人?” 柳莲安垂下了头,心中一缩,周若禾说过要等三天,三天之后看看外祖母的状况再说,柳莲安压下了自己心中的念头,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孟玉溪一眼,孟玉溪心中顿时起了怜惜,揽住了柳莲安,轻声说道:“说什么有什么要紧的,总不能是表姐害了祖母。” 孟舒志听到此言也不再开口。听风听着孟玉溪和武氏的话语,唇瓣微动,看着柳莲安的神色,终究什么也没有开口。孟老夫人知道了柳莲安所做的事情,特地叮嘱了听风,这桩事从头到尾就当没有发生过。加上听风也不知道柳莲安有那般惊世骇俗的心思想要给孟舒志做妾,故而此时听风什么都没有说。 柳莲安见着听风的样子,稍微放下了心来,只要等三天,再等三天,她的目光落在了武氏的身上。 第二日的夜里飘起了大雪,杜莹然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鸢尾面容带着笑,语气情况,“外面下得都是雪,真是漂亮的紧。”原本的性子过于沉默,离开了齐府,在小小的及第巷子之中,性情也活泼了些。 “依我看,等会就可以见着三公主打发人过来接我了。”杜莹然笑着说道,“我也同爹爹说一声罢。” 鸢尾笑了笑,替杜莹然整理好了衣裳。 杜莹然推开了门扉,见着屋外银装素裹,院子里的那银杏树上挂满了雪,空气之中是清新带着凉意的味道。   ☆、第52章 心狠(四) 鹿皮小靴踏在了皑皑白雪上,堪堪没过了脚踝的位置,抬眼望去的时候正巧见着银杏树枝不堪重负,树枝上的积雪滑落,那光秃秃树枝在落下了积雪之后轻轻颤抖。 微风吹过,扬起了细碎的雪花,杜莹然仰头看着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伸出手,其中一片雪花落在了手指上,还没有感受到雪花的凉气,就化成了细小的水滴。雪面上洁白晶莹,泛着光,完全不同于后世那雪面上泛着的浅淡的黑色。想到了这里,杜莹然的唇角越发向上勾了起来。见着如此的雪景,心中也觉得开阔起来。 春季有新绿芬芳,夏日里有郁郁葱葱,秋日里是红叶缱绻,冬日里则是银装素裹,自从来到这里,已经体会了两季的美好,等到了冬雪消融,同三公主踏青访友,鲜衣怒马那时候又是一番带着活力和生机的快活了。 杜斐知道了杜莹然大约要进宫的事情,只不过简单叮嘱了她一番,便去了药房。虽然不再有万寿节的歌舞,舞蹈房却为杜莹然留下了。足尖点地提出,一个有一个的回旋,双手送出宛若在空中结成一朵朵的花朵,虽然没有乐曲奏响,杜莹然的心中自有乐曲的节律。 杜莹然练了约摸两刻钟,杜莹然正一个下腰,视线之中出现了倒影的鸢尾,心中数了三下之后,腰身用力,双手舒展,站了起来。从架子上拿起放置在上的巾子擦去了面上的薄汗,开口说道:“宫里的人来了?” 鸢尾把手中的铜壶放下,合拢了门扉,点点头,道:“就在外候着。” 搪瓷盆地的蝶戏水仙随着水的注入,灵动了起来,水面上也是氤氲水汽,鸢尾放入了巾子,手指碰了水温,才让杜莹然细细洁面。鸢尾瞧着杜莹然。一大清早用过了点糕点便在舞房之中,杜莹然的面若桃红,一双杏眸也带着清亮的水意。现在的杜莹然同齐府之中的杜家小姐,相似的只有容貌,神态还有那种带着怡然自得的性情,和以往骨子里有着自卑的杜小姐,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杜莹然见着鸢尾看着自己,笑了笑,把手中的巾子递给了她,自个儿披上了斗篷,系上了系带走在了鸢尾的前面。杜莹然一早就猜到了宫中的人不会太晚过来,回房换好了衣裳之后,就出了院门,就见着了赶车的是宫中的青衣太监,剑兰捧着食盒就在马车边候着,旁边站着的就是三公主身边的丫鬟了。 等到杜莹然上了马车,马车之中的暖炉燃起,放下了帷幕,整个马车之中暖洋洋的。 “春桃姑娘,可用过了?”杜莹然问道。 春桃笑着说道:“已经用过了,姑娘用上这些便够了?” 杜莹然点点头,“吃了点糕点垫垫肚子,看到下了雪,我猜到三公主当会请人来,便让厨房备下了这些。” 春桃面上也带着浅笑,“可不是,一早起来的时候,公主见着外面一片敞亮,就连忙打发了我过来了。” 剑兰此时已经展开了食盒,里面摆放着的是白粥和小菜,杜莹然用小勺配着小菜,用过了粥,最后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杜莹然吃食的速度很慢,马车行驶回皇宫的速度却要更慢,朱雀大街上虽然有清扫积雪,这般的天气,在外行走的马车都不约而同放缓了步伐。 等到喝完了一杯茶盏,也就入了宫门,此时和上一次来到皇宫又是另一番的心情,上一次是同三公主给圣上拜寿,她还记得在御花园偶遇时候那明黄色的衣角,和绣着祥云金色纹路的黑靴。这一次入了后宫,首先并不是去寻三公主,而是去长乐宫拜会皇后。 等到了长乐宫的宫殿口,正好见着三公主从肩舆上下来,三公主也看到了杜莹然,笑着说道:“来得正是恰恰好。”见着长乐宫殿门口两尊石狮子栩栩如生,毫毛毕现,杜莹然的右手手侧正是三公主,此时说道:“母后就是想同你说说话,说上次给父王拜寿的时候也顾不上同你多说几句,今日里好不容易有这般的机会。”想了想又说道,“母后的性情温和,她一定会喜欢你的。”三公主这般说着,还肯定似的点点头。 三公主的动作让杜莹然心中发笑,进入宫殿前理了理身上的系带,对着三公主笑着说道:“咱们进去吧。” 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便觉得暖风拂面,炭盆烧得旺盛,春桃替杜莹然解开了斗篷上的系带,而三公主也任由身边的丫鬟解开斗篷。有丫鬟打帘子,进入到了内间便见着了端坐在最上方的皇后。头上金镶珠石云蝠簪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妆容恬淡同她的容貌想和,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衣裙上隐隐流云像是在衣裙上流动一般,腰间只悬着一块儿碧翠色的玉佩,整个装束淡雅无比。 杜莹然曾经见过皇后,此次的装束并没有上次那般的雍容华贵,反而多了一种别样的韵致,如菊之芬芳。皇后的容貌并不能算是顶尖,不过周身的气度让人心折。 如同三公主说的那般,皇后见着了杜莹然之后笑着招了招手,杜莹然也就上前,任由皇后拉着自己的手,皇后说道:“前些日子,恬然生了病,心里也是一直记挂着你,我就同她说,等到病好了,把杜家姑娘接到宫中就是。我可从没见过她对谁如此上心,可见是你们两个的缘分了。”皇后还记得齐家的灼华姑娘,如同怒放的蔷薇一般,雍容华美比杜莹然多了一种大气,也多了一分让人想要远开的疏离。恬然先是同齐灼华要好,也不曾这般记挂着。 杜莹然笑了笑,眼眸也是弯起,“如同皇后娘娘说的那般,确实是我同三公主的缘分了。” “可不是。”见着杜莹然的笑容,皇后娘娘也忍不住笑了,如同恬然说的那般,不说话,单见着杜家姑娘的笑容,心中也是敞亮,“先是你救了她,接着有跳出了那般动人的舞蹈,真真是一场缘分。我听恬然说,上次周御医家的少夫人,也是你出的手?” 见着杜莹然点头,皇后点点头,“好孩子。”舒缓柔软的声调甜入了心底,让人觉得心底一片柔软,是一个淡雅如水的女子。忽然想到皇后所住的宫殿为长乐宫,显然皇上同皇后两人伉俪情深。 之后杜莹然的想法则是被印证了,太监的尖细的唱诺声响起,是甄和帝到来。 甄和帝见着了杜莹然,微微一笑,“起来吧,先前就听着恬然絮絮叨叨说要请你入宫,今日里怕是也一大早就让人去了帽儿胡同。” 三公主在旁插科打诨,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杜莹然面上呷着浅笑,听着几人说话。 “我知道圣上在,你这个小辈也会不自在,你同恬然去玩吧。”皇后浅笑着说道,微微推了杜莹然一把,把她推向了三公主的方向。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拉着杜莹然的手看向了甄和帝方向,甄和帝见着女儿如此,失笑着说道:“去吧,我同你母后也有事要说,你且去。” “好。”三公主同杜莹然给皇后皇帝两人行礼之后便先行告退。 到了自己的宫殿,三公主越发自在了,听到春桃说了在马车上杜莹然只喝了一小盅的粥,连忙说道:“杜小妹子,先吃些糕点,等到中午有烤鹿肉呢。” “好。”杜莹然也不推辞,如同皇后说的,她同三公主是有些缘分的,朋友相交贵在真诚,若是一直虚伪推来推去,只会让两人生厌。 三公主托腮见着杜莹然捻起了一块儿糕点,吃了两块之后便捧着红茶汤,三公主说道:“这茯苓糕,周御医说是女子冬日食用最好不过的。” 杜莹然跟着微微颔首,“冬日里是最好滋补的时节。” “周御医也这般说。”三公主点点头,接着神神秘秘对杜莹然招招手,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鼻息喷在了杜莹然的耳廓,“周御医最近在外呢。我听说是孟府的老夫人磕着了头,状况不太好。” 杜莹然手中捧着杯盏,此时听到三公主的话语,双手一颤,红茶汤荡起了阵阵涟漪,杜莹然放下了杯盏,忽然想到了三天之前在药铺之中模模糊糊听过的话,想到竟是那位睿智的老者撞在了假山上,心中一叹。孟府老夫人的那双眼是另一种不同于孟府老太爷的通透,也当是个有故事的女子。 “那现在可好了?”杜莹然问道。 “我帮你打听了一番。”三公主说道,“听说人虽然救回来了,但是状况还是不太好。说是脑中残留了淤血,老夫人年纪大了,只能慢慢排开,能不能醒过来说不准,若是一年的时间还没有醒来,恐怕越发困难了。” 杜莹然心想着,等到回去了以后要多问问父亲这桩事,现在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是如何。一年的时间,杜莹然的眉头微微隆起,毕竟年岁已经大了,脑中的淤血恐怕想要消散是十分艰难了。心中叹了一口气。 一年的时间,不仅仅是杜莹然在揣摩这个时间,柳莲安也是如此。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她再等等,若是祖母醒了,她撒下这般的弥天大谎定然是不行的,若是祖母醒不来……她衷心地期盼老天爷怜惜她,保佑床榻上的赵老夫人不要醒来。 柳莲安双手合十,对着屋外的白雪盈盈一拜,这让如墨开口问道:“小姐,你是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柳莲安笑了笑,捏了捏如墨的脸颊并不答话。   ☆、第53章 心狠(五) 三公主见着杜莹然的眉头蹙起,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头,开口说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心,说不定没有几日,那孟府的老夫人就转醒了过来。” 哪里有那般的容易,杜莹然上次见着赵老夫人首先主意到的就是她的腿脚不便,其次杜莹然还觉察到了她的身上似是有不足之症,年轻的时候恐怕身子埋下了隐患,只不过不欲让三公主忧心,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毕竟周御医的盛名我也是听过的。说不定身子养好了,人也就醒来了。” 三公主面上带着浅笑,“就是这个道理,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在这里急也没有用。” 杜莹然点点头,她的医术自然比不上周御医同父亲杜斐,恐怕宫中的医女也有大半比她要强,此时也就暂且放开了赵老夫人的事情。 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走,也该咱们吃烤肉了。” 杜莹然同三公主携手而行,穿过了曲折的长廊便入了御花园,红梅枝头上有点点红色的骨朵,还有稀稀疏疏悄然花开了的梅花,火红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上一点白雪,格外可爱。三公主也放缓了脚步,同杜莹然说起了御花园之中的景致了,“上次你来得时候也顾不上同你说这些,等会吃完了我带你好好看一番。” 杜府之中的花木并未曾过多的修剪,带着郁郁苍苍的旺盛的舒展枝叶,御花园之中花木无一处不精致,三步一花五步一景。 两人顺着小道到了水榭便的楼阁,上书是晶润阁,杜莹然同三公主上了二楼便发觉整个房间亮堂堂的,墙壁上是大块儿的琉璃,可见着屋外的雪景,头顶上也是大大小小的琉璃窗,显然有人已经打扫过了,光线透着琉璃窗让整个房间里格外敞亮。 “这里是不是很漂亮?”三公主笑着说道,“除了下雪的时候,还有夏日里的夜晚,在星空之下入眠,敞开了窗户,让水榭的凉风进来,心情也会舒畅。我同母后最喜欢的便是这里。” 杜莹然瞧着这里的装扮,笑了笑说道:“果然是别致非常。” 杜莹然同三公主说这话,嗅到空气之中烤肉的香气,那肥瘦相间的鹿肉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三公主原本是瞄着水榭的方向,到后来则是频频看向了烤肉。 “鹿肉虽然好,但是不能吃多了。”杜莹然说道。 “我知道。”三公主说道,“我可不是这般贪嘴的人。” 杜莹然听到了三公主的话,扑哧一笑,“若是你不贪嘴,为何频频看了过去?” 三公主被杜莹然打趣得红了脸,面上的红晕久久不散,说道:“我先前也是清淡惯了,口里也淡得很。” 杜莹然心想着若是这般更要看着三公主不能让她吃多了油腻之物,嘴上却没有开口。 两人在屋内赏雪景割了两块鹿肉,甚至还用上了一点梅花酒,好不快活。三公主只不过是用了一小盅酒,面色灿如桃花,素来浅淡的唇色也明快了起来。 杜莹然见着她如此,也同春桃说撤了鹿肉,让上了些蔬果,三公主的眼波一横,带着湿漉漉的水意,竟是多了几分妩媚之意,“杜小妹子,你分明比我小,这个姐姐的派头比我还要足。” “因为我还是大夫,不纯然是你的杜小妹子。”杜莹然自饮自酌,这梅花酒据说是扫了梅花蕊的积雪酿制而成,比在外采买的酒水多了些香甜的味道。 “好啦。”三公主放下了酒杯,嘟着嘴说道:“我就听你的。” 三公主果然是不胜酒力,杜莹然便觉得原本就爱说话的三公主比往日里更是多了三分的话语,杜莹然笑着见着三公主昏昏欲睡。“这阁楼之中可有让她休息的地方?”喝了酒身上发热,三公主的身子又不好,若是吹了凉风便不美,故而杜莹然问起了这里是否有供人休憩的地方。 “隔壁就是。”春桃连忙说道。 “我不困。”三公主刚说完就泪眼朦胧打了一个哈欠,杜莹然微微一笑,“好啦,你休息一下也好,我便先回去,等到若是你再想见了我了,打发人过来便是。” 安顿下了三公主之后,杜莹然就带着两个丫鬟出了宫门。安静地待在马车之中,杜莹然的手指轻叩桌面,思绪飘忽到了赵老夫人的身上,按照三公主所说的,周御医同自己的父亲开方子已经让她渡过了危险期,但是脑中残留的淤血块还是无法排出,所以让人是昏迷不醒。等会回去了还要仔细问问爹爹。 见着杜莹然在思索,剑兰和鸢尾两人也并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身上还残留着烤鹿肉的香气,杜莹然在屋中换了身衣裳之后,才又去了药铺。药铺之中,小武给人切脉,而杜斐就坐在另一边,听着小武询问病患的状况,略一思索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对于小武的诊断结果,杜斐微微颔首,小武面上带着笑,就开下了方子。 杜家的药铺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觉得看诊贵,之后算上抓药的钱,也就差不多了,再加上药铺里的药几乎可以说是服用下了之后就会觉得身子舒缓,这两个多月来,杜家的药铺在及第巷子也小有名气,甚至住在这里的人还推了亲朋好友来这里,小小的店铺也越发有了人气。 那青衫的书生从怀中排出了银钱之后,那着药方和药就离开了药铺。 “回来了。”杜斐说道,“在宫中如何?” 杜莹然同杜斐去了后堂,寒暄了几句,杜莹然就开始问道:“上次周御医过来,曾说过一位老夫人枕骨处撞着了假山,不仅出了不少的血,最为糟糕的便是脑中还残留了淤血,同时碰到了凉水恐怕会生了风寒,那位老者现在如何了?” “怎么忽然想要问这个了。”杜斐仔细说了孟府老夫人身体的状况,对着杜莹然说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杜莹然摇摇头,耳珠上带着的耳裆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开口说道:“周御医同你定下的方子很好,我可想不出这般的方子。”杜莹然心中赞叹,这开药方她所要学得还有许多。 杜斐笑了笑,说道:“你年纪还小,能有现在的医术已经是很好,行医之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所经历的病人增多,也就会越发精益了。” 杜莹然点点头,她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便听着杜斐道:“怎的忽然对这例子有了兴致?” 杜莹然沉吟半晌,说道:“爹爹,你可知道这位患者正是孟府的老夫人了。我先前也是不知道,还是今日进宫三公主同我说的。” “竟然是她。”杜斐有些惊异,叹息一声说道:“我没有见过,不过听着周御医的说法是,情况万分艰难,若是一年之内无法苏醒,十有*是醒不过来了,就连这一年也是他特地放宽了说辞的。”   ☆、第54章 陪伴(一) 原本以为白日里放了晴,谁知道到了夜里又起了寒风,门窗遮掩了屋外的呜呜的风声,小武杜莹然同杜斐三人围在一块儿,黄铜锅下的炭火发出明灭不定的光亮,锅中的汤水冒着咕咕的声响,空气之中也是涮锅的醇香气息。小武吃不得辣,连鼻尖上也是细小的水珠,眼睛也犯上了水汽,就算是这般手中的长箸也是伸向了锅中,又夹起了一块儿切得薄薄的羊肉。 杜莹然同杜斐吃得都并不多,只不过见着小武吃得尽兴,也就一边说着话,偶尔夹上一筷。这个年纪的男子正是吃得最多的时候,民间也有俗语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见着小武下筷的速度放缓,杜莹然和杜斐两人都不约而同放下了筷子。 两人相视一笑,此时剑兰也捧着清茶,茶水是最为解腻的,冬日里吃涮锅虽然舒坦,却是最为容易上火和腹中腻味的。 等到从正厅里出来,就算是披着厚厚的裘衣,也觉得寒风顺着衣服缝里钻了进来,让人觉得发凉,杜莹然紧了紧脖颈下的系带,透着长廊上挑起的灯火,见着远处别家院子之中的常青香樟树,枝叶被风扯得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围簇成一团团如柳絮状的雪花被寒风打着卷,吹向了空中。 一夜的大雪纷纷扬扬,原本只是到了脚踝处的积雪,此时已经到了小腿腹处。来到药铺里看病的人也不若往常多,在乍暖还寒时候反而更多的人容易生风寒,真正到了如此寒冷的三九天气,得病的人反而要较往常少些。 下了雪之后,冬日里的暖阳又渐渐消融了冰雪,青石板地面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意,三日之后,只有见不着日头的阴凉处还残留一小块儿的冰雪,杜莹然想到了上次柳莲安带着自己去的首饰铺子,名字叫做炫华阁的那一家。好不容易放晴了,过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首饰也好。 等到了朱雀大街就打发走了车夫,如同杜莹然一般见着地面的积雪消融,趁着这般的好天气出来的人着实不少。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有马车哒哒马蹄踏在青石板的声响还有车辙驶过的声响。身侧有疯跑的儿童,欢呼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生机盎然又充满了活力,“小心些。”眼见着一个小男孩儿跌倒在地,瘪瘪嘴就要哭起来了,杜莹然蹲□子,把他扶起来。 杜莹然给他拍打了身上的灰之后,鸢尾递过来了手帕,杜莹然给他擦了擦眼角,“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轻易哭了?”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孩儿,一双小手儿胖乎乎的,手心里还擦破了皮带着些许血丝,白嫩嫩的面颊,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尤其是一双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眸美丽非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委屈的泪珠儿。 玉人一般的孩童,让杜莹然见着便喜欢,尤其是要哭不哭带着懵懂的表情,说不出的可爱,杜莹然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面颊。 “跌倒了站起来就是。”杜莹然的声音柔和,“吹一吹就不痛了。”杜莹然把手绢缠绕在他的手上,灵巧打了一个蝴蝶结。男孩儿原本就要涌出的泪水止住了,看着手心里的蝴蝶结是说不出的欢喜,杜莹然觉得他可爱,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面颊。忽然听着怀中的孩子怯生生喊了一声,“哥。” 杜莹然也站起身子,转身便见着一位俊秀非常的男子,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别着一柄宝剑,背脊挺直,挺秀的身姿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眼前英姿勃勃的男子却有连女儿家也要艳羡的好肤色,但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勾勒出让人触目惊心的弧度,一双如同墨玉般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立在一边,身侧还有青衣小厮,也不知道在杜莹然的身后站了多久。 杜莹然从未见过此人,却在见他的第一瞬便知道他的来历,藏于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前的男子便是今后的玉面将军——莫宇轩,属于原本杜莹然的姻缘,今后会是齐灼华的夫婿。原本是笔下的最重要的人物,杜莹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多谢姑娘。”莫宇轩开口说道,声音也带着金石般碰撞的决断。杜莹然忽然想到了孟舒志,眼前的人是如同青山般的挺直,而孟舒志给人的感觉更如同一汪泉水。莫宇轩对着孩童招招手,开口道:“过来。” 那玉人一般的孩童似乎有些害怕莫宇轩,见着他的手势往杜莹然的身后一躲,一双小手拉住了杜莹然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孩童的小手柔软带着热气,让杜莹然忍不住也回握了这双小手。 莫宇轩有些无奈,“阿翔,快过来。” 杜莹然听着唤孩童阿翔,更加佐证了她的猜测,玉人一般的孩童正是莫宇轩的弟弟莫宇翔,面上也带着笑,拉着他的小手,把他引到了莫宇轩的身侧。 莫宇轩看着眼前的女子,巧笑嫣然让人心中舒畅,身上有淡淡的药香的味道,心底觉得心安,她的眼眸随着她面上的笑容也弯如新月,“劳烦姑娘,免贵姓莫,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莫宇轩把莫宇翔交给了身后的小厮打扮的人,对着杜莹然拱手。 杜莹然避让只全了半礼,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免贵姓杜。” 不过是寒暄几句,杜莹然便离开了,莫宇轩见着杜莹然的背影,转身对着莫宇翔说道:“在路上也要小心些,你这班回去了娘要……”见着弟弟的懵懂的表情,莫宇轩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弟弟的头,说道:“可摔着了?” 莫宇翔点点头,莫宇轩见着了弟弟手中的手帕,说道:“是杜姑娘的?” 莫宇翔声音软糯,“是那位姐姐的。她笑起来真好看。”莫宇轩在心中赞同,忽然想到了给自己定下的亲事,也不知道那齐家的姑娘又是如何的人物。 见着书中莫宇轩站在自己的面前杜莹然并不是如同自己面上那般波澜不惊,想到了莫宇轩的身世,杜莹然又想到了齐灼华,孟府满府上下不过是一个柳莲安上串下跳,而莫府的情况远比孟府要复杂得多,杜莹然忍不住一笑,再往前快速走了几步。炫华阁就在眼前了。 进入到了雅间,期内的装潢如故,屋里的青花瓷瓶中放着折下的腊梅,同墙壁上的山水画相映成趣。这次接待杜莹然的依然是那个青衣小袄的叫做言一的姑娘。“杜小姐。” 这位言一姑娘的记忆力也算是超群,杜莹然浅笑着看了眼她腰间的牌子,说道,“言一姑娘,替我拿你们这里的册子,我仔细瞧瞧。” 言一自然应承了下来,杜莹然一坐下便有侍女倒茶斟水,也给了鸢尾拿了矮半身的绣凳坐在杜莹然的身侧。杜莹然翻开了手中的画册,旁边还有炭笔,若是看中了样子,在宣纸上勾下,等会一并可以让言一拿过来看。杜莹然看着洵美且异的首饰,只觉得乱花渐入眼,杜莹然看中了花样,捧着册子问着身侧的鸢尾。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杜莹然抬眼望了过去,携手而入的两位女子让她微微一怔,来的两人正巧是她所熟知的,一个是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乳白丝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那女子的面容带着些许的憔悴,是孟府的孟玉溪,另一个则是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梅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簪花,是依旧从容不迫淡雅雍容的齐灼华。 杜莹然合拢了手中的册子,放到了桌上,也站起身来向两人方向走了过去,开口道:“表姐,孟妹妹。” 两人望了过来,齐灼华打量眼前的杜莹然,自从离开了齐府,似乎她是越过越好了。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着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腰间挂着一枚青色的玉佩,用五色璎珞打着结,随着杜莹然的动作璎珞结微微摇动,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低髻上,长长珠玉璎珞垂在耳廓边。她的面色带着红润,目光清澈明亮,嘴唇带着浅淡的笑意,唇边的两点梨涡若隐若现,笑容明亮欢愉,哪里还有在齐府时候的小可怜模样,倒是同她刚去齐府的时候的样子相似。 “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你?”齐灼华还在打量杜莹然的时候,孟玉溪已经上前一步同杜莹然打招呼。 齐灼华可以说是愕然看着孟玉溪已经松开了自己的臂膀,反而是和杜莹然揽在了一处,杜莹然浅笑着对孟玉溪说道:“怎弄得如此憔悴,我都快认不出了。”语气也是亲昵。 齐灼华想到了上一次的时候孟玉溪还在自己耳畔说着杜莹然不好的事情,转眼间杜莹然就降服了孟玉溪?齐灼华心中还是有些不平静,明明上辈子她努力了许久才能够达到的事情,怎么在杜莹然这里就成了轻轻松松。 这般的闷火在齐灼华的心中烧得她只觉得耳畔的血管也是突突,坐下了也是心不在焉,直到呷了一口茶水,那心中的闷火才似乎烧得淡了些。此时正听着杜莹然说道:“若是赵老夫人的这般状况,若是无事的时候多陪陪她。同她说说话,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在她的身侧念她喜欢的书也是好的。” 齐灼华听着杜莹然的这般说法,猛得抬头,她死死盯着杜莹然,低声道:“原来是你。”杜莹然发现了齐灼华的目光,垂下了眼眸,捧着茶水呷了一口,而齐灼华仍是一副看着仇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表姐,对我说的,你有何高见?” 这一声一下子让齐灼华回到了现实,上一辈子的事情一直纠缠着她,柳莲安用赵老夫人的病症做幌子,齐灼华的身形一颤,现在这算是报应吗?全部都报应到了杜莹然自己的头上,齐灼华刚刚胸口的闷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就算是杜莹然讨了孟玉溪的欢心又如何?等到时候柳莲安用这个名头私下同孟舒志……这个恶果让杜莹然自己来吞食了。齐灼华此时面上甚至浮现了笑容。 齐灼华的笑容让杜莹然觉得如同被粘腻的蛇缠上了一般,眉头微微皱起,反倒是孟玉溪有些犹豫地说道:“真的有效?” 其他的排除脑中的淤血的方子恐怕周御医已经开了,她也不需要做这些,杜莹然就只能用现代的一些照顾植物人的经验来告诉孟玉溪了,低声说道:“是否有效我不知道,不过我曾看过我爹爹游医的手札,有过这样的例子。也不耽搁功夫,若是陪在你祖母床塌边,无非是多说几句,拉着她的手罢了。”不过这样的例子从古到今都可以谓之为奇迹了。 齐灼华收拢了裙摆,浅笑着说道:“我表妹的医术很好,还有姨夫的医术也是显著,既然记在了手札之中,定然是有这样的前例的。” 孟玉溪听着两人这般的说辞,眼底也升腾起来希望,杜莹然瞥了一眼齐灼华,对着孟玉溪说道:“回去试试看吧,再说周御医应当也开了活血化瘀的房子,你记得在她身边也要开开心心的,让她觉得你们过得好才是。若是你祖母知道你们几个小辈为了她的事情,弄成这般的憔悴,也会难过的。” “是啊。”齐灼华也软语劝说着孟玉溪,终于让她的眼眸富又清亮了起来,对着两人重重点头。“谢谢华姐姐,还有然姐姐。”孟玉溪说道,“然姐姐你也在这里定了首饰?” “这倒不是。”杜莹然说道,“上次同你表姐曾经来过这一处,因为还有事情并没有在这里久待,瞧着这里的首饰精致,又难得地面上也干了,就出来走走。” “表姐?”齐灼华看着杜莹然,又看了看孟玉溪,“可是那位我曾见过的柳姑娘。” “正是。”孟玉溪点点头,“表姐最喜欢这家首饰铺子了。” 杜莹然浅笑着看了齐灼华一眼,“原先在齐府,我甚少出门,也是出来逛了之后,才知道这家首饰铺子的精致的。” 齐灼华只觉得杜莹然的话语已有所指,面上有些发烧。想到了杜莹然同柳莲安搅合到了一处,忍不住扯动了嘴角,杜莹然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比较多,可能没法维持日3000的节奏了,我会尽量做到日2000,所以今天这章算是补上昨天的吧,抱歉,双手合十。   ☆、第55章 陪伴(二) 孟玉溪说起了关于祖母的一些旧事,赵老夫人性格爽利容貌娇俏,可以说是村中之人心之所系,偏生瞧上了孟宪潜,孟宪潜跟在母亲的身边,自孟宪潜生出之后父亲因为意外殇亡,兄长也生了大病身子衰弱,便被人认为是命不好的,生来克自己的亲人。因为父亲的亡故,母亲对孟宪潜心中不喜,就连孟宪潜的兄长也把自个儿生的大病怪在了孟宪潜的身上。孟宪潜在这般的环境之中成长,偷偷跟着村中的私塾在外读书,以朗朗书声为伴,就连在田间耕种,也不忘心中默念自己记下的词句。若是其他长在这般环境之中的,性子若不是变得偏激便是唯唯诺诺,而孟宪潜并不是,赵老夫人赵茜喜欢孟宪潜身上那股百折不挠的劲儿,不顾众人反对便嫁给了孟宪潜,年轻的时候苦过一阵,更是在生了孟庭浩也就是孟舒志的父亲时候,伤了根本,故而只有一子,身子也落下了病根。贫贱不想离,两人感情缱绻绵长。 孟玉溪讲起来祖母的旧事是因为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她的闺中密友,身上的雍容大气还有淡泊之气是她心中所艳羡的;另一个则是她未来的嫂嫂,自从上次看诊的事情之后,也有心亲近如同姐姐一般的人物。 赵茜的故事听入到了两人的耳中,各有心思,对于杜莹然而言,赵茜果然如同她所见的那般是个果断坚强的,虽然学识不高,却有自己的生活智慧,也难怪同孟宪潜是伉俪情深,而齐灼华则是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想到难怪赵老夫人对柳莲安的安排是把她收入到了孟舒志的房中,原来孟老爷子的命数也不好,柳莲安只是做个妾,更无伤大雅了。 孟玉溪的心性单纯,却也隐隐觉得齐灼华的笑容让她心底有些不舒服,挪动了软凳,让自己更贴近了杜莹然些,开口说道:“然姐姐,你想要买什么首饰,我替你参考一番。” “想买只金簪。”杜莹然说道,垂下了眼,展开了自己面前的画册,对着孟玉溪说道:“你瞧这只,我有身银粉团花半臂,□是红色缠枝莲马面裙,你瞧着如何?” 孟玉溪说了关于祖母的一些旧事,心情已经舒畅不少,女儿家若是说起了首饰更是有不尽的亲近之意,两人间或发出了轻笑声,而齐灼华在另一边,捧着清茶,三人同在一张方桌上,而仿佛杜莹然和孟玉溪才是最为交好的手帕交。 最终杜莹然挑了两根发簪,让鸢尾收好了之后,孟玉溪就提出了告辞,她既然得到了杜莹然的法子,便想着回去同长辈说上一说,齐灼华和杜莹然两人并肩而立,齐灼华开口说道:“妹妹,许久不见,你的起色一日比一日要好了。” 原本两人的气氛有些说不清的尴尬之意,随着齐灼华的开口,两人的隔阂消散了些,杜莹然笑着说道:“表姐若是无事,我们坐下说说话。” 齐灼华心中也有此意,拉着杜莹然的手,“我们两姐妹也好久不曾亲近。” 等到齐灼华真正拉起了杜莹然的手,又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奇怪,她早已不是那个带着含羞和敬仰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寄人篱下的小表妹了。齐灼华也就顺势松开了手,无论是齐灼华还有杜莹然都因为这个动作心中一松。 两人并肩而行到了附近酒楼的雅座之中。坐下之后也不急着点菜,反而是点了一壶红茶慢慢品味。 “还有一些日子就是祖母的生辰了。”齐灼华说道:“可选好了送给祖母的礼物?” 杜莹然也想到了冬至的那一日就是外祖母的七十大寿,开口说道:“表姐你也是知道我不擅女红,大约只能是采买了。” 齐灼华自从万寿节的节目之后,也一下就松快了下来,因为被杜莹然那舞蹈的惊艳,顿时觉得跳舞也无甚有趣,反而捡起了女红,上辈子她为了赵老夫人祈福绣过观音像,这辈子便想着送给祖母,也算是报答祖母替她成就了好姻缘。齐灼华听着杜莹然的话,面上露出了笑,一副长辈的样子,轻声说道:“学学也是好的,若不然连双鞋都做不出来。” 杜莹然垂首,似是不好意思一般,“房中总是有针线丫头的,我实在不擅长。” 齐灼华总是想要让杜莹然在不擅长的事情上消磨功夫,如此便更劝说杜莹然,杜莹然笑了笑并不应承下,见着齐灼华再三劝说,心中也渐渐有了恼了,原本齐灼华让原主学不擅长的舞蹈,此时又鼓动让她在明确了不擅长的女红上下功夫,杜莹然是个不肯吃亏的,目光落在了齐灼华身侧沉默的卷碧身上,眼睛一转,开口说道:“我记得海棠擅长针线,表姐你也素来喜欢女红,有了这丫头想必是如鱼得水吧。今日里怎么还是带着卷碧这丫头,而不是海棠?” 说起了海棠,齐灼华的面容一僵,是个嘴碎爱说小话的,若不是卷碧发现,说不定府中已经传遍了她这个做表姐的打探表妹的消息,对着海棠是打不得骂不得,齐灼华对着海棠是说不出的憋气,干巴巴说一句,“妹妹说笑了,卷碧是我素来用管了的,海棠那丫头擅长女红,我便留在了房中做针线。” 海棠那样的性子擅长女红?杜莹然不过是随口乱说罢了,听着齐灼华此时说道:“海棠那丫头除了女红还有别的好处,“当时海棠一直念叨表姐的好处,把这丫头予了表姐,我心中是万分不舍。若是只让她做了女红丫头,岂不是可惜?” 海棠当时杜莹然就没有带出府,此时就算是杜莹然感慨万分,齐灼华也无法做出把海棠给了杜莹然的决定,更何况自从海棠到了这里,齐灼华待她不容从前,给了她不少脸色看,恐怕海棠的心中也是怨气十足,这样的状况齐灼华还当真不敢把海棠予了杜莹然。齐灼华勉强笑了笑,“她说想要在屋里做绣活。”不敢继续说女红的事,想了想就转了话头,说道:“你同玉溪的表姐交好?我曾远远见过那位柳姑娘,说不出的动人之姿,就连我身为女子,便要忍不住怜惜她。” “可不是。”杜莹然似笑非笑,齐灼华似乎是不长记性。 齐灼华等了半晌,不见杜莹然的下一句,只得开口说道:“我曾听玉溪妹妹提到过柳姑娘,她性子可好相处?” 杜莹然见着齐灼华不依不饶,笑了笑捧着茶盏眯起了眼睛,“性子温和,还是个顶顶的才女,玉溪妹妹推崇,孟公子也是推崇。” 齐灼华笑了笑,若不是才女怎会让孟舒志如此上心,说道:“那孟公子你可曾见过了?” “表姐。”杜莹然放下茶盏,微微嗔道:“说他作甚。”她并不怎么想在齐灼华面前谈到孟舒志。 “还害羞了不成?”齐灼华笑着说道,“咱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 杜莹然说道,“他很好。”想到了孟舒志的清亮澄澈的眼眸,还有害羞时候微红的耳廓,杜莹然心中也泛起了甜意。旁的话并不肯多说。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前生,捧着清茶呷了一口,也不再多问。当时知道她的夫婿是那般的人物,她也曾含羞甜蜜如斯。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小少爷,你仔细些。”略带着惊慌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杜莹然的注意力。 齐灼华此时也放下了杯盏,“怎么了?” 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快去请大夫。”声音是莫宇轩的,杜莹然分辨了出来,“我去看看,能够帮得上。”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站起,此时也跟在杜莹然的身后,见着莫宇轩,挺拔俊秀,他对着杜莹然略一拱手,说道:“杜姑娘。”对着杜莹然身侧的齐灼华也是微微颔首。 齐灼华见着了莫宇轩微微一怔,英气勃发挺拔如同青山般的俊秀,是不同于孟舒志的那种,肤色白皙,却可以察觉到此人生杀决断,一瞬间有个念头到了脑海中,心儿也是越跳越快,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蹦了出来,面上也是不自然的红晕。 “莫公子。”杜莹然对着莫宇轩福身。 这三个字几乎让齐灼华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倒地,果然就是未来的玉面将军——莫宇轩。他怎么同杜莹然认识的,齐灼华的脑海之中疯狂转动这个念头,卷碧发现了小姐面色的不自然的红晕,并没有开口,而是上前一把,让齐灼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替她分担了大半身子的重量。 杜莹然对着莫宇轩说道:“我会些医术,让我看看令弟。”杜莹然顾不上寒暄,便绕开了莫宇轩。 莫宇轩只觉得杜莹然身后的那名女子激动异常,听着杜莹然的话,顾不上追究,就转过身子,此时杜莹然说道:“可是呛着了?”此时莫宇翔正被一个小厮抱在怀中拍打背部。 “是。”莫宇轩说道,“贪吃了糕点。” 杜莹然从小厮的怀中接过莫宇翔,让他俯卧于两腿内侧,头低足高,手掌在肩胛骨连拍四下,见着莫宇翔的面色越发苍白,甚至泛起了淡淡的紫色,眼皮子也是翻翻,连忙让他背贴着自己腿上,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用力往后,挤压上中腹部,压后立即放松。杜莹然手中动作不断数下,见着原本慢慢青紫的面上浮现出了苍白,心中一松,等到让莫宇翔呕出了异物,对着莫宇轩盈盈一拜,“幸不辱命。” 莫宇轩接过了莫宇翔,见着他的大大的眼睛渗出了泪珠,此时抓着自个儿的衣衫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就怀中抱着莫宇翔对着杜莹然施礼,语气也是郑重其事,“先前在大街上就有劳姑娘,此番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本是个大夫。”杜莹然浅笑着说道。 “付了诊金就好。”听着杜莹然的话,齐灼华搭着卷碧的手臂,就走了过来如此说道。 杜莹然听着齐灼华开口,笑了笑,说道:“我表姐说得是极,我本就是个女大夫,此时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要感激,给我诊金银子便是。”不光是齐灼华想要扯清杜莹然同莫宇轩的关系,杜莹然也不想过多参合到两人之中。 莫宇轩深深看了齐灼华一眼,按照杜莹然所说的数目给了杜莹然银子,说道:“有劳了。” 齐灼华只觉得被莫宇轩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心中有些委屈,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妻…… 齐灼华同杜莹然这厢波澜骤起,孟玉溪此时回到了府中,第一个见着的就是柳莲安,柳莲安瞧着孟玉溪的样子,知道其在想事情,每当孟玉溪装着心事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把玩身上的配饰,于是开口问道:“表妹,我记得你不是一大清早同齐家小姐外出,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先和华姐姐说了会儿话,在炫华阁的时候遇上了杜家然姐姐。”孟玉溪老实地说道。 “哦?”柳莲安一怔,没有想到竟是杜莹然,小声说道:“杜家姑娘同你说了什么?” 孟玉溪就说了杜莹然的建议,此时正是准备告诉祖父,柳莲安心思急转,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开口说道:“表妹,你说的这桩事,不急,我们坐下来细说。” 孟玉溪跟着柳莲安就去了她的厢房,柳莲安给孟玉溪斟了一杯水,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们三个小辈,你我还有表哥,我们无事的时候多陪陪外祖母就是,就不要多惊动了他人。毕竟杜姑娘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性,若是长辈耗费了心神,岂不是我们的过错了。” “祖父那里,我想着……” 孟玉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着柳莲安摆摆手,说道:“我正是因为知道外祖父一心在外祖母身上才会如此。”柳莲安低声道,“杜大夫在外游医多年,也不过见了这一例的病症,恐怕是万分艰难。若是让外祖父有了希望,之后外祖母却……岂不是枉费了心神。” 柳莲安的话也有些道理,孟玉溪便觉得祖母这一病不起耗费了多人的心神,其中最为憔悴的便是祖父了,听到柳莲安这般说就点点头,“那我同哥哥说这桩事。” “恩。”柳莲安呷了一口茶水,说道:“也该我们晚辈多出些心力。你还要去舞乐院练舞,恐怕时间并不是特别多,不过还有我陪在外祖母的身侧。” 孟玉溪摇摇头,“祖母生了这般的重病,我也要常伴于膝下。” 柳莲安拍了拍孟玉溪的手背,说道:“我还记得你先前说杜家姑娘的舞姿优美,要学她多练习,又要在舞乐院之中进修,恐怕没那么多的时间,外祖母那里有我就好。另外则是表哥。他也可以多留在府中,虽然说忙着明年的春闱,但你也说了,杜姑娘说读书也可以的,不如让表哥无事的时候多陪在外祖母身边念书的好,”说到最后的时候,袖笼之中的十指微动,若是表哥更多的时候待在府中,她才有时间同他多亲近。 孟玉溪的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道:“他在哪里读书都是好的,无非是换个地方罢了。” “正是如此。”柳莲安低头浅笑,此时她万分感激起了杜莹然的提议,若不是杜莹然,她哪里来得这般的机遇? 孟舒志从孟玉溪的口中知道了这桩事,自然是点头称是,留在府中的时候也是增多,在还有仆人在场的情况下,柳莲安不会多做什么,无非是替孟舒志斟茶倒水罢了,她也不能真误了孟舒志读书的事情。 柳莲安见着孟舒志自然从自己的手中接过茶盏,面色微红垂下脸,这般相处于一室,如同她所想象中的那般,到底意难平,等到祖母醒不来了之后,她会出了孝做孟舒志的贵妾。 杜莹然不知道柳莲安用着她的说辞,打了幌子,此时正搭着爹爹的臂膀从马车上下来,鹿皮小靴陷入到了积雪之中,仰头看着空中的雪花飞舞。今日里是齐府老夫人,也就是她外祖母七十大寿。 “原本是想请戏班子,好好热闹一番,如今省了,老夫人反而说是好。”周氏笑着对杜莹然说道,因为还记挂那次齐灼华梦里哭着醒来的事情,见着杜莹然,心中微微有些不适。 “大家热热闹闹吃个饭也是好的。”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怎么没看到表姐。” “她在里间陪着老夫人。”丫鬟打了帘子,便觉得屋内暖风阵阵,还有那檀香的气息伴随着暖风送出,熏得人带着昏昏欲睡的浅眠。 “你来了。”齐灼华站了起来,同杜莹然并肩而立,杜莹然给老夫人行了礼,此时的外祖母的装扮富贵堂皇,额心的那富贵花开抹额相比是出自齐灼华的手笔。 “气色见着比原先要好,”老夫人对着杜莹然微微颔首,因为进入了暖和的房间之中,杜莹然的面色越发红润。 给老夫人送礼的时候,其余众人的礼也就罢了,唯有齐灼华的礼物最为耀眼,杜莹然知道齐灼华的女红好,可是没有想到竟能如此,那观音像表情悲悯,观音手中的折柳伸出,一滴水露凝在柳叶尖儿上。杜莹然见着齐灼华的绣工,也是啧啧称奇。 “绣活是最为劳累眼的。下次莫要如此了。” 齐灼华笑着说道:“替祖母绣观音像也不觉得辛苦,我都是白日里抽空绣得。” “表姐的礼物一出,把旁的人的都比下去了。”杜莹然笑着说道,“幸好我先送了出去,若不是此时我可就拿不出手了。” 杜莹然的话说出周围人便是善意的笑声,口中称赞齐灼华的绣工,更是说到了谁娶了这般的女子就是谁的福分云云。这话说得齐灼华面目绯红,眼眸也带着潋滟的水汽,她想到了上次莫宇轩的容貌,还有未来的征战沙场,面色带着春·意。这样的表情落入到了周氏的眼中,想到了自己原本替女儿选的孟舒志予了杜莹然,她也从未面色有过变化,莫不是之前就认识了莫家的公子?若是这般也好,周氏的心放得舒缓下来,两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才是她所期盼的。 齐府老夫人则是看着杜莹然,浅笑嫣然,面色红润,举止也是大大方方不见昔日的拘束,她这般的样子要比在齐府耀眼得多。心中有了淡淡的愧疚,杜莹然在齐府的时候,一开始她还有怜惜之意,到了也觉得她的性子过于拘泥,远不如齐灼华的大方得体。现在见着杜莹然这般的样子,想着若是当年还是交予杜斐的好,对于杜莹然心有怜惜,便开口说道:“你送的也好。” 杜莹然抬眼望去,看着了齐府老夫人的眼眸,老夫人只觉得这双眼澄澈似乎看清了自己心底的想法,很快杜莹然就别开了眼,摇摇头说道:“比不上表姐。” 如同众心捧月般绕着老夫人说起了话,杜莹然就坐在齐灼华的身侧,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自从杜莹然出了府,齐灼华只觉得杜莹然同以前万事不一样,总归她们两人也有了各自的归属,对于杜莹然的改变,齐灼华并没有深究。她一直记挂着的是上一次杜莹然同莫宇轩的相识,就算是后来杜莹然说了是大街上扶起了莫宇轩的弟弟,之后则是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她也不能忘怀。故而对待杜莹然的态度是越发冷淡了。杜莹然也不以为意,既然已经选择了和书中不一样的人,她便没打算搅合到齐灼华同莫宇轩的世界之中。等到最后放了烟火,满天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就连身上披上的青莲绒的灰鼠斗篷也残留着硝烟的气息。 “走吧。”月亮门那里,杜斐正等着杜莹然。同杜莹然刚回京相比,他的面容丰润了不少,发须休整得整整齐齐,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似青山般挺拔。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同杜斐离开,也转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补之前月初欠的内容,还欠2章   ☆、第56章 年味(一) 杜莹然上次救了莫宇轩的弟弟莫宇翔,那齐灼华的面色当时就是说不出的古怪之色,杜莹然也料想到了今夜里齐灼华的冷淡。齐灼华的出乎意料之举往往让杜莹然万分玩味,大部分时候齐灼华是冷静自制的,唯有牵扯到了关于自己的事情上,齐灼华就会失去了心智。既然莫宇轩是她未来的夫婿,自己救了莫府的人,当着莫宇轩的面就迫不及待拆自己的台,恐怕在那位的心中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想到了这一处,杜莹然笑了笑。 身侧的杜斐见着了女儿面上的笑容,开口问道,“今日里见着了你表姐,心情愉悦?” “说不上。”杜莹然听着远处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点燃炮竹的声响,笑着说道:“原本在府中,我心中只有一个表姐,接触了三公主,便觉得表姐待我比不过三公主,恩,还有孟府的小妹妹,表姐也比不得她。我现在更喜欢三公主。”杜莹然提到了三公主的时候,眉目柔和,唇边也噙着笑。 “我记得你先前最喜欢你表姐。”杜斐失笑,觉得女儿同齐灼华不过是小女儿家的闹矛盾,分分合合罢了,“若不是为了她,当时也不至于把你留在齐府。” 杜莹然笑了笑,齐灼华的那些龌蹉的心思和所作所为,她不想同杜斐说起,一来是杜斐不一定会相信这件事,二来就算是相信了也免不得会心疼,此时已经走出了角门,马车就在外候着,杜斐登上了马车,杜莹然说道:“若是可以选择,我觉得还是跟着爹爹的好。” 杜斐此时已经站在车厢内,躬着身子伸出手掌拉了杜莹然一把,杜斐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手指指腹上有淡淡的薄茧。杜莹然尚未感受到父亲手心的温暖,杜斐已经松开了杜莹然的手。 登上了马车,杜莹然回望了齐府,齐府中人于她不过是一门走动的亲戚罢了。 自从这一天开始下雪之后,雪花下得洋洋洒洒,若是雪厚的地方几乎要没过膝盖。冰雪之中的寒梅怒放,藏在白雪之中俏生生开出了红艳艳的花朵,金色的花蕊在寒风之中颤动,送来阵阵幽香。及第巷子里住的最多的便是学子文人,这些日子在杜莹然耳畔出现得最多的便是咏雪和咏梅的诗词,当然,另外还有的则是论起朝中的政策,大雍疆土辽阔,每年总有地方或者是旱灾或者是水灾还有地动天寒地冻的极端气候,每年国库之中都有储备了应急储备物资,若是生了事故,则是从国库之中调配。学子这段时间便绕着这个政策说道,这样的政策让杜莹然想到了后世的应急办,配合孟宪潜借予她的册子,杜莹然便发现户部之中果然有专设。 此时在及第巷子的好处便凸显了出来,广开民智广开言路,在文人骚客最为聚集的地方这里是最直接体现的。大约是天气寒冷,若是在屋中燃炭火也是一笔费用,及第巷子新开了一家茶楼,炭火燃烧得十足,便有不少学子在这里吃茶,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隔着屏风的雅座,有如同杜莹然这般的女眷坐在内间。药铺之中无事的时候,杜莹然也在茶楼中小坐过几次。 杜莹然觉得这家茶楼恐怕赚不得多少钱,毕竟这里的茶水价格着实是不高,更像是给读书人多一个可以相聚的地方罢了。关于这茶楼的楼主,她有两个揣测,一个是这人原本就是及第巷子里出来,年轻时候吃过苦此时对年轻的学子的帮扶,另一个则是这茶楼背后有官家的背景。年轻的学子激扬文字,却也有易于被扇动的特点,若是有了这般的茶楼,掌握学子们的思想动态,便可稳住江山不乱。 前两天刚刚消融了些雪,今日有飘起了雪花,杜莹然便来到了二楼的雅座,坐下没多久之后见着了孟舒志同沈子豪还有那个叫做李儒的书生,孟舒志的身子看上去要比先前清减了不少,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复以往的清亮,带着嘶哑之意,杜莹然想到了自己给孟玉溪出的主意,莫不是这段时间孟舒志都给老夫人念书? 剑兰见着了楼下的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安然不动的样子,便也没有动身。 杜莹然让剑兰也不必拘束,坐在一边的绣凳上,她自个儿坐在软软的摇椅,足尖点地让摇椅微微晃动,此时是李儒的声音响起,论述没有旁人气势磅礴的排比句,讲究的是朴实自然真情流露,要比那些听起来气势十足的文章言之有物多了,杜莹然的眼睛也眯了起来,藏于风雪寒梅绣玟罗群下的绣花鞋轻点地面,在明亮的宫灯下只见着绣鞋上的一点明珠泛着润和的光芒。谁知道原本流利的声音忽然变得磕磕巴巴,杜莹然也睁开了眼,心中有些疑惑便从软凳上站起,绕过屏风见着了楼下熟悉的身影,身上的大红茶花穿蝶刻丝小袄配着绛紫色的祥云马面裙,发髻之中也束上了火红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发带飘动,走路的步伐也是轻快,这样一抹亮丽的红色让不少人注意到了门口方向。来得人正是三公主。 三公主好奇地看着正中正在说话李儒,李儒的身子几乎可以说是僵硬在原地,原本流利的话语也成了磕磕巴巴。三公主身侧月盈那丫头陪伴于左右,春桃则是低声对着小厮低声说着什么。 杜莹然忍不住轻笑,也幸好李儒此时也说到了尾声,不然可要更加尴尬了,绕过了屏风,便下了楼梯,三公主抬眼正看到了杜莹然,面上带着粲然的笑容,蹬蹬几步就上了楼梯。“我刚刚见着了你爹爹,他同我说你在这里喝茶呢。”三公主脆生生地说道。 杜莹然伸手替三公主把发带的末梢放到她的身后。 三公主笑着说道,“这里的人还真多。” 三公主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李儒的身上,李儒的声音反而变得舒缓,快速说完了之后就下了台,杜莹然望过去的时候,便见着孟舒志沈子豪对自己微微颔首,而李儒则是低着头,似乎不敢向着这边看。 “原来孟公子也在。”三公主顺着杜莹然的目光便见着了孟舒志,嘴唇的弧度翘起,眼睛也是璀璨光亮,如同夜空之中点亮的灯盏,“难怪你来这茶楼。” “这里环境清幽。”杜莹然说道,“还能听着这些学子说说策论和诗词,冬日里又不好出去,便在这里了。说起来今日下雪你怎么也来了。”杜莹然挽着三公主的臂膀,带着她往楼上去,又对着剑兰说道:“你去同沈公子等人说一声,不若一块儿来楼上吃茶。” 三公主笑着抚掌说道:“正是如此,快去请了孟公子等人进入雅间。”又对着杜莹然说道:“我在宫中也是闷得慌,便出来寻你。”两人顺着楼梯往雅间方向走去,只有三公主软软的声调,对着杜莹然不自觉撒娇,说起自己想念之情。 孟舒志见着剑兰过来了之后,颔首说道:“我等稍后便会去雅间,拜会三公主同杜姑娘。” 剑兰对着三人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开。 沈子豪笑着对孟舒志说道:“没有想到杜姑娘也在此地,你同杜姑娘还真是有些缘分。” 孟舒志的眉头也舒展了开,目光也变得柔和,“她倒是比我更先知道这个好去处。” “你日日待在府中,自然不知道。”沈子豪说道:“也是新近才开的茶楼。” “若不是今日里同你过来,我也不知道竟然开了这家茶楼。”自从孟玉溪说了要让他多陪在祖母的身边之后,孟舒志便有大半的时间留在了府中,伴于祖母的身边,给祖母读自己做得文章和诗词,也读一些名家典藏,孟舒志呷了一口茶水,说道:“这家茶楼的价格实惠,如今你又多了一个去处。” 沈子豪的一双剑眉舒展,微微颔首道:“正如同你说的。” 李儒有心想要上楼,见着沈子豪同孟舒志似乎没有挪动身子的意愿,不自在地扭动了一□子,猛地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把已经凉却的茶水送入到了腹中,似乎略凉的茶水,能够浇灭心头的那点隐蔽的火热。 孟舒志见着李儒的样子,眼底也泛着笑意,“这点儿茶水可够?你冷静下来了?” “我……”李儒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我有什么不冷静的。” “若是冷静下来了,也不至于在三公主进入到了茶楼,说话便说得零落了。”沈子豪浅笑着说道。 李儒此时不仅仅是面上发红,而是近乎发烧了,目光垂在木质地板上的回形纹路。上一次在杜莹然面前,一下点破了他的心思,几乎羞得要钻入到了地缝之中,此时被两位同窗好友打趣也是羞涩,却没有上次那般,低声说道:“你们猜到了。” “我先前还没有。”孟舒志说道,想起来他还吃了一场干醋,单手捏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说道:“后来才知道你竟是对三公主有了别样的心思。” 沈子豪听着孟舒志的话,对着他看了过去,笑着说道:“莫不是杜姑娘提醒了你?” 见着孟舒志的面红耳赤,李儒心中的紧张也似乎消缺了些,孟舒志同沈子豪不急着上二楼雅间的缘故正是因为李儒要见三公主过于紧张,此时两人正细语同李儒说着什么。 三公主在宫中也是寂寞,见着杜莹然有一箩筐的话要说,此时杜莹然听着三公主的话,也注意到了楼下一直没有上来的事实,再想想李儒刚刚的表现,心中也瞬间明了。见着三公主好不容易说话告了一个段落,就送上了茶盏,对着三公主说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三公主从杜莹然的手中接过茶盏,乖巧地喝了茶水,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说道:“孟公子他们怎么还不上来。” 杜莹然看着剑兰拎起紫砂小壶替三公主的杯盏斟茶水,红色的茶汤注入到了杯盏之中,最后一滴悄然从壶嘴滴落到了杯盏之中,荡起了涟漪,杜莹然说道:“他们肯定也知晓二姐姐见着我有说不出来的话,你瞧你不也是刚停下。”杜莹然打趣着三公主。 话音刚落,便听着了脚步声,杜莹然笑着说道:“这不就来了。”收敛了裙摆从软凳上站了起来,三公主也轻快地从软椅上跳了起来,同杜莹然并肩而立。 相互见了礼,孟舒志主动开口说道:“想着你二人也应当许久不见了,故而多留了一会儿。” 三公主对着杜莹然挤挤眼,“说的是,杜小妹子同孟公子十分有默契。” 听着三公主的话,杜莹然一片坦然望了三公主一眼,反倒是孟舒志的耳根有些发红,垂下了眼,三公主笑着说道:“都坐下吧。” 三公主从前见过孟舒志同沈子豪出游过,却是第一遭见到李儒,说道:“你是谁?” 三公主的主动开口,杜莹然见着李儒的耳根有些发红,甚至声音也有些颤抖,却没有了楼下的紧张,杜莹然见状对着孟舒志笑了笑。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样子,双手圈住了自家面前的茶盏,垂下了眼眸。 刚开始的时候还坐在一处,后来李儒同三公主说这话,孟舒志同杜莹然到了窗边,另外则是沈子豪坐在了摇椅之上。 “赵老夫人,现在可有好转?”杜莹然见着孟舒志此时的憔悴,问道。 “还是同先前一般。”孟舒志说道,“我这段时日在祖母身侧,或是给他念书,或是跟着她说说话。”除了这些,孟舒志还说了周御医的吩咐,为了防止卧榻在床,生了褥疮,每日里还有健壮的婢女时常翻动祖母。 杜莹然仔细听着,给孟舒志加了两点,一来是要防止赵老夫人的肌肉萎缩,让下人敲打她的经脉揉捏肌肉,若是能够请到宫中的女大夫固定替赵老夫人针灸则是更好,二来则是用热水沐浴,促进体内的血液循环,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也有利于脑中的淤血早日三开。“不过给老夫人沐浴的时候要注意水温,让丫环用胳膊肘的内侧觉得水微微有些发烫的时候是最好的,也要注意有人扶着,不要让赵老夫人呛了水。” 孟舒志自然是点头,记下了杜莹然的吩咐,杜莹然也从孟舒志的口中知道了,平日的时候,多数是孟舒志和柳莲安陪着祖母,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眯起,纤细的手指拂过樱唇,开口说道:“柳姑娘的身子似有不足之症,你多陪陪赵老夫人便是,便不要过于劳累着她了。” “我何尝不知道。”孟舒志说道,“只是表妹的性子颇为执拗,她说祖母又是同她在一起才出了事情,若是不让她多陪着祖母,心中愧疚,说不到一会儿就掩面啜泣。” 杜莹然的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直线,如同正午时分猫儿的眼,说道:“为了她的身子,也不能这般。孟夫人的性子我瞧着是个开阔的,不如带着柳姑娘在身边,多同她说说话,你说柳姑娘原本就为了赵老夫人的事情心生愧疚,日日见着赵老夫人,说不准心中难过着呢。我觉得你多陪陪你祖母便是。” 孟舒志也觉得同柳莲安相处的时候身上有些不自在,表妹的眼眸柔得几乎要滴出了水,若是没有柳莲安在身侧,他也更能安下心读书,让表妹替他斟茶倒水,他心中也是不自在。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点头,目光乖乖巧巧的,甚至有些冲动想要捏捏他的面颊了,最后只是替孟舒志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若是你表妹不在,你也正好可以安心读书,房中多了个她,你也不自在,你说对不对。” 杜莹然的声音柔软,加上她轻轻弹灰尘的动作,让他有一种错觉,她已经是他的妻了,孟舒志可以说是胡乱点头,杜莹然的话入了他的耳却没有入了他的心。 她瞧着孟舒志点头,面上的梨涡越发深陷,“你若是金榜提名了,你祖母才会越发高兴呢。” 这个道理孟舒志也是知晓的,听到了杜莹然的话语,想着同母亲说一番,母亲先前还说过临近过年,府中的大小事情不断,若是表妹在母亲身边也可以搭把手,忙碌起来也不至于让表妹忧思过重。“我竭力而为。”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瞧着你也相较于先前削瘦了不少,就算是用功读书,平日里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孟舒志更是点头,“我知道,若是生了病症,只会让亲人感怀。” “正是如此。”杜莹然说道。 沈子豪的方向见着杜莹然同孟舒志软语说着什么,杜莹然面上带着柔软的笑容,而孟舒志的耳根随着杜莹然的轻笑耳根有些发红,另外则是李儒同三公主。沈子豪想不到李儒还同三公主有过如此的渊源,希望他们两个也能够得偿所愿。 沈子豪呷了一口茶水,眼睛眯起,茶水味香醇厚,最为难得的便是价格的低廉,沈子豪想到了之前自己的揣测,同杜莹然一样,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及第巷子如同他这般的寒门书生能够渡过这样寒冷的冬日便是好的。 杜莹然瞥见了李儒同三公主说得差不多了,也就同孟舒志再入了席,对着三公主说道:“二姐姐,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了。”等到外面的天色黑了,又是下雪的日子,回宫就更不方便了,三公主见状也就提出了告辞。 三公主走在最前边,她的脚步轻快,今日里先是同杜莹然说了会儿话,接着便是李儒,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小时候竟是同李儒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冬日里天黑的早,若不然还要同杜小妹子再相处一会儿,说说自己同李儒的事情。 上了马车,三公主忍不住掀开了帘子,“杜小妹子,你等我下次再来寻你。”她刚刚同李儒说的话,还没有告诉杜莹然呢。 “好。”杜莹然浅笑着说道。 三公主才喜滋滋放下了帘子,春桃嘱咐了赶马车的太监,马车才开始缓缓驶动起来。 “孟公子同李公子也早些回去的好。”杜莹然在茶楼门口送走了三公主之后,同孟舒志还有李儒说道:“天冷地面滑,到了晚间凉风一吹,地面结了冰马车也不好行走。” “大约还有一刻钟到两刻钟的功夫便会来了。”孟舒志说道,“我先送你一程。” 沈子豪听着孟舒志的话语,对着他笑了笑,“我同李儒在茶楼大厅里等你。” 此时茶楼外只有孟舒志同杜莹然,还有剑兰了,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青石板的路上铺成一层薄薄的雪花,还有一些车辙和脚印交叠的痕迹,杜莹然笑着说道:“那便有劳孟公子了。”对着孟舒志盈盈一拜。 剑兰远远跟在两人的身后,一人是火红镶毛斗篷另一人则是天青色的灰裘,在还残留着雪的青石板路面上慢慢行走。如同冬日里的画卷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新,抱歉,这是昨天和今天的更新   ☆、第57章 年味(二) 孟舒志同娘亲说起了今日里的事情,武氏说道:“等到见了周御医,我同他说这家事情,杜家丫头是知道分寸的,不会无的放矢。”武氏的这番话是针对杜莹然提出来的多做按摩针灸还有适当的热水浴。“她有心了。” 想了想,武氏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莲安那丫头,是我先前疏忽了。这段时间她已经削瘦了不少,若是老夫人醒来了见着她自责至此,岂不是难过。”柳莲安如同水做的人一般,虽然女儿同柳莲安亲近,武氏内心还是更喜欢活泼笑起来朝气十足的女子,故而有时候就对柳莲安的事情不那么上心。此时听着孟舒志的话,心中有些懊悔,若是老夫人醒来了,见着柳莲安削瘦憔悴岂不是心疼?幸好早早发现了这个问题。 孟舒志说道:“娘,你还记得那一次刚知道了祖母跌倒的事情,表妹就把所有的过错揽到她的头上。” “我自然知道。”武氏点点头,那一日柳莲安手足无措站着,面上带着泪水,说不出的让人心怜,她还记得孟玉溪揽着柳莲安,低声安慰柳莲安的样子。 “表妹大约是赎罪的心理,觉得自个儿对不住祖母,便向守在她的身侧,但是因为守在她的身侧,往往又会想起那一日的事情。这般反复,成了解不开的结。”孟舒志低声说道:“表妹的心中也是不好过的。” “你说的是了。”武氏连忙说道。同时也想着可有什么应对之法,她也是了解柳莲安的性子,看着是最柔弱不过的,实则是个有主意的不轻易动摇的,“还是应当想想如何替她排解了才好。” “杜姑娘……说。”孟舒志的面容有些窘迫,“她说让您可以多陪陪她,正好轮着过年事情也多,让表妹忙碌起来,许就会好了。” 武氏听着孟舒志支支吾吾说起了杜姑娘三个人,就笑了,原本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语气也轻快起来,说道:“杜家丫头还真是个细心人。她说的法子也有道理,要知道这人一旦忙起来,反而会忘了那些悲风伤月之事。” 武氏同孟舒志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杜莹然的好处,这段时间因为赵老夫人的事情全府上下兴致都不高,此时同孟舒志说这话,见着他的面若春花之色,武氏越发说的得劲了。 孟舒志最后被武氏说的落荒而逃,武氏面上想到了柳莲安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既然决定了要多拉着柳莲安,便立即让人去请了柳莲安过来。 柳莲安便发现了武氏拉着自己多参与到了府中的事务,刚开始的时候柳莲安还被骇了一跳,以为自个儿那点心思被武氏发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武氏的身边,武氏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等到过了三五日之后便发觉武氏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柳莲安也安定了下来,复又心思活络,想要多到外祖母的房中,就说道:“舅母,我实在是不擅长这些,倒不如让我依旧多陪陪外祖母了。” “傻丫头,正是因为不擅长,才要多做。你妹妹玉溪也不爱这些,等到她从舞乐院回来了,也免不得要被我压着去做。”武氏的声音柔和,对着柳莲安如此说道,“今后你嫁了人,这些都是用得上的。” 柳莲安垂首,一副不胜娇羞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舅母,我身上还带着孝。”武氏所教的这些,她怕是用不上的。柳莲安的一颗心都扑在了孟舒志身上,她做事都是徐徐图之,有条不紊,就算是同孟舒志处于一室,也不会多做什么,所做之事无非是替孟舒志红袖添香,并没有多说什么。在柳莲安看来,距离杜莹然进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外祖母的身子毫无起色,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同孟舒志相处。若是说得多了,让孟舒志太早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反而会看轻自己。 武氏笑着替柳莲安整理了额前的碎发,低声说道:“你的事情老夫人等到老夫人醒来了之后会替你做主。”顿了顿又说道,“就算是老夫人没有醒来,我也会替你寻个好人家,这也是老夫人先前叮嘱我的。”说到老夫人没有醒来,武氏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感怀,嫁入到了孟府,那些交好的妇人,谁不是说她有福气? 老夫人叮嘱过武氏?柳莲安心中一紧,抬头看着武氏的眼睛,武氏的眼睛敞亮,藏不住事情,柳莲安低低说道:“外祖母亲自同您说的?” 武氏失笑道:“那倒没有,她早些时候可惜你定了那户人家,还想着……”武氏止住了自己的话,不愿多说,而是说道,“我想老夫人是准备等着你出了孝,会替你选上合适的人家。 柳莲安听着武氏的话,再看着她得眼睛一片澄澈,心知她没有说谎。柳莲安也终于放下心来,外祖母没有对武氏私下吩咐什么便好,长且卷翘的睫毛轻轻闪动,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是讽刺,再好又能多好,她门楣不高,长相不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模样,还牵扯到了命数不好,想要找一个和她心意的人家,十分艰难。再看看武氏,柳莲安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了一丝厌恶,若不是武氏匆匆忙忙就给孟舒志订了亲,她也不至于现在处心积虑替自己谋划一个妾的位置。柳莲安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武氏,只是心中滋生的对武氏的恶念,总是挥之不去。 柳莲安又听着武氏说道:“女儿家大了,做这些原本就是常理,就算是老夫人醒了,也会让我多教教你。正好这段时间府中上下事情不断,你便在我身边帮帮手。” 武氏说到如此的地步,更兼柳莲安看到了武氏的决心,柳莲安也只好留下,想着也不过是过节的时候忙碌一番,等到开了春,她还有时间。柳莲安还不知道,就算是春日里,武氏也想着到时候多带着柳莲安出去走走。现在只要脱了第一年的重孝,剩下的不如前朝那般苛责,就算是在外行走也不用觉得冲撞了人。 柳莲安跟着武氏忙碌,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也觉得松快了下来,就算是柳莲安平素在他身边多做什么,每每为他斟水研磨,他都觉得做这些事情过于唐突了表妹。表妹客居在府中,怎能让她去做这些下人来做的事情。此时少了柳莲安分心,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读书越发刻苦,杜莹然说的有理,他金榜题名之时,让祖母也能够沾沾喜气。 临近了过年,各家都是忙忙碌碌,而小门小户的及第巷子里的杜府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祥和,杜斐在京中并无什么亲属,每日里在医馆和屋中,也是新近多了个爱好到茶楼,就如同女儿说的那般,“就是听听看这些书生念些诗词,还说些政事,也怪有趣的。” 杜斐去了茶楼之后,一来二去也从中得了趣味,他原本就曾在朝中为官,所接触的政事自然要比这些纸上谈兵的学子来得深刻,在茶楼之中同人谈资过几次,学子便发觉了药铺里的大夫竟是有个才学的,对其越发恭敬,杜斐的药铺的名声也越发盛了起来。 杜莹然去了药铺,往往会有书生同杜斐讨教,杜斐也会对莘莘学子指点一二。于是今年的过年,不少的书生送来了礼物,这让杜斐有些意外,先前在外游医,逢年过节是推辞不掉的病人家属送来的物件。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菜刀在木质的砧板上发出铎铎的声响,红白相间的上好五花肉被剁成细碎的肉馅,小武看着杜斐的动作,自个儿则是用擀面杖一个又一个碾成了饺子皮。杜莹然用调羹舀起一勺饺子馅,放在饺子皮的正中,三两下便成了肚子鼓鼓囊囊的饺子。杜莹然的右手手侧已经摆放了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的饺子。 大年三十,在门上张贴了如何寻到宅子的告示,三人便缩在厨房之中做饺子了。 滚烫的热水在炉灶之中翻滚,掀开了锅盖,杜莹然觉得锅中的水汽扑面而来,放入了饺子,再等着饺子熟了便可以吃了。忙活了一下午的功夫,这饺子是包括了满府上下人的。 “你们都坐下罢。”杜斐对着剑兰鸢尾还有看门的门房说道:“今日里是过年,不用拘着,热热闹闹一块儿吃个饭。” 见着所有人都有些拘谨,杜莹然先是拉着剑兰让她坐下,接着又是鸢尾,见着两个丫鬟坐下,剑兰爽利地道谢之后,门房一家也局促不安地了坐下。 杜莹然笑着对婆子说道:“一年到头,平时也多劳烦你们一家了,大年吃饺子看起来寒碜了些,不过冬日吃些羊肉饺子本就暖身,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块儿过年才是正经。” 杜莹然说话说的动人,杜斐以茶代酒众人起了杯,席间的气氛也松快了起来。 鸢尾看着剑兰,先前剑兰还是瘦瘦小小的扫地丫鬟,跟在了杜莹然的身边,眉目也长开了些,面颊也丰润了,虽然面目只能说是清秀,却也同先前是大大不一样。鸢尾见着茶水之中倒映的自个儿的模样,还是出府松快,当年不仅仅是杜莹然有寄人篱下之感,她在府中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有个海棠,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姐姐,我敬你一杯。”剑兰对着鸢尾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我敬你才是。”鸢尾对着剑兰说道,两人相视一笑。 剑兰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人又聪慧,剑兰现在隐隐是杜莹然身边最得意的人,鸢尾也并不介怀。 打更声响起,便见着远方不知是谁家的院子升腾起来美丽的烟火,杜莹然也放了两只响竹,在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呼哨之声。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杜莹然平素睡得早,守夜的时候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此时最后的烟火也放了,杜斐就早早让杜莹然去休憩了。 大年初三去了齐府,之后就没什么亲属走动,杜斐也就索性开了药铺门,大街上冷冷落落,就连茶楼之中的人也不足往日的十一。周若禾府上走动的人不断,光在京城之中医治好的权贵便是不少,发觉了杜斐这里的清净,索性就在杜斐小小的药铺里窝了下来,同他谈医论道,甚至还出手治过两个书生,杜莹然觉得好笑,恐怕那两位书生也不知道给自己看诊的是宫中的御医。 周若禾对杜莹然的医术也是称赞,对杜斐说道:“你家丫头不仅刻苦,又有天分,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都是随她的性子。”杜斐说道。 “也幸好有了宜和长公主。”周若禾略一拱手说道,“我在医术院也见着了不少有天分又好学的女学子,若是锢于后院之中,岂不是可惜?” 从医术说到了旧事,两人眼界见识皆是不浅,说谈论的事情向来不仅仅限于医术,两人的性情都属于儒雅温和的,也越发有了心心相惜之意。 大年初六,杜莹然进了一趟宫,先是见过了帝后,从帝后那里得了丰厚的压岁钱,皇后便浅笑着说道:“恬然也等着你半晌了,快去吧。”杜莹然行礼告退,便跟着春桃去见了三公主。 杜莹然同三公主见面是说不出的欢喜,三公主说道:“我是你长辈,你既然来宫中拜会我,少不得给你压岁钱。”一伸手,春桃从袖笼之中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 杜莹然笑着说道:“原本我便比你小,若是岁数上再压一压,岂不是要一辈子叫你二姐姐。” 三公主从春桃的手中接过红包,塞到了杜莹然的手中,一双手压在了杜莹然的手上,合拢了杜莹然的手,让她握紧了红包,面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就算是不压你的岁数,你也要叫我一辈子的二姐姐的。” “我不擅长女红,就在你这里献丑了。” 杜莹然送给三公主的是自己亲手绣得锦囊,上面绣着一尾修竹,两片落叶被风卷下。虽然毫无绣功可言,三公主还是爱不释手,说道:“虽然修得不好,不过花样有些意境。” 打开了锦囊,杜莹然说道:“我琢磨了几个绣花的花样,只是我实在绣不来,便送与了你。” 三公主见着绣样,一只猫儿伸出两只毛茸茸的手掌去扑打空中纷飞的碟,扑哧一笑,“杜小妹子,你送的这花样,我能绣到哪里?” “罢罢,你既然不喜欢,还给我便是。”杜莹然对三公主伸出右手,唉声叹气道。 三公主往后一躲,笑着说道:“看着花样有趣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了。”说完喜滋滋收入到了袖笼之中。她可喜欢这花样之中猫儿的紧。 两人相视一笑,面容带着轻松。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软凳上,两人说着话,便说到了李儒,三公主笑着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在茶楼里见着那个李姓的书生吗?” 杜莹然微微颔首,她自然记得,还记得的是在孟府上说起李儒时候,孟舒志沉下的脸,想到这一处,她的唇角勾起。 三公主兴致勃勃说道:“原来我小时候出宫见过他,他在路上被人欺负,身上丢了泥巴,还是我下马车替他讨回的公道。哎呀,那时候我只是淘气,想要同人丢泥巴罢了,并不是为他讨回公道。难为他居然还记挂了那么多年,刚开始还说一直记挂这件事情,骇了我一跳。” 这倒是解释了为何李儒会对三公主上心,杜莹然开口说道:“这桩事,你同李公子说了。” “对啊。”三公主点头说道:“他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三公主掩着唇轻笑道,“我还同李公子说了不少,他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也是在舞乐院,还记得父王生日那一日,华姐姐身侧那位就是了,我竟是才知道她弟弟竟是李公子,先前也曾听她说过弟弟的事情。” 这一家打得盘算约莫是细水长流。杜莹然听着三公主说起了那日李儒所说的事情,想着李儒后来既然同三公主详谈,约莫当年的那点感激之情已经在他心中发了酵,成了浓浓的爱意了。 三公主对着杜莹然说道:“你同孟公子说了什么,瞧着你们在窗边也是说了半晌的功夫。” “没说什么,都是孟老夫人的病症了,你也知道的,孟府的老夫人跌倒的事情。”杜莹然摇摇头,“他为了老夫人的病症甚是忧心,这次见他便觉得比上次削瘦了不少。” 三公主想了想,也颔首道:“听你一说,我也这般觉得,孟府的老夫人还没有醒吗?” 杜莹然说道:“若是醒过来了,他也不至于如此了。”就连眼眸也要比往日黯淡些。 “会好的。”三公主干巴巴地说道,“我同你说,周御医是个真真厉害的人,我每逢春秋之际,都是吃的周御医开的方子。” “我知道。”杜莹然笑着说道,“自从上一次和周府结下了缘分,周御医也时常过来走动。” 两人一阵沉默,三公主主动拉起了杜莹然的手,“好啦,大过年的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说不定过几日孟府老夫人就转醒了,我带你去看看这几日我新得的玩意。” 如同三公主说的那般,她得到了不少有趣的物件,两人说说笑笑,把玩这些玩意,时间也就过了大半。等到吃过了午饭,三公主才恋恋不舍送杜莹然出了宫。   ☆、第58章 春宴(一) 当春日里的一声惊雷在神州大地上响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着大地,缟枯一般的草丛之中探出了让人心痒的绿意,梅花早已从枝头上被吹落,斜梅树上的枝干上泛着淡淡的绿叶,随着春日里的阳光和细雨,便会舒展开叶片。 杜莹然站在店铺之中,见着屋檐上的青石瓦片落下绵密的雨丝,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春雨,淅淅沥沥,鼻尖嗅到的是属于泥土的浅淡土腥味。及第巷子里墙砖潮湿的角落里生着绿茸茸的青苔,还有蕨类植株随着冷风枝叶微微摇摆。 “王雯,您怎么来了。”眼前撑着伞的姑娘,闺名唤作是王雯,面容清秀,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杜莹然身侧的剑兰替王雯接过了手中的伞,杜莹然则是上前拉着王雯的手。虽然已经入了春,依旧是春寒料峭,王雯家中是说不清的账,身上并无旁的傍身银子,杜莹然知道她是走过来的。 “我无事便过来寻你。”王雯的声音清冷,医术院之中周御医最为推崇的女弟子便是王雯,也带着王雯来过药铺两次,王雯同杜莹然两人都是属于天分极好又不辍学习之人,两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说些医术上的事情,到了后来便十分交好了。 杜莹然带着王雯入了内间,两人说起了医术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杜莹然见着王雯连口水都没有喝,把杯盏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王雯喝了水,低声说道:“休沐日,我家中……” 王雯的母亲早逝之后,父亲再娶,继母生下一子一女,王雯在府中的地位尴尬,这也是她当年选择进入医术院的缘由,手中有一技之长,今后若是能进宫做女大夫便好了。杜莹然默默听着王雯,知道眼前的女子不需要她的评价,不需要她的怜惜,只需要她细细凝听便好。 “如同你先前说的,只是说说心中也觉得舒畅了。”王雯面上说完了之后,之前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阴郁之气也消散了些,面上难得带着些笑,“每次都让你听我家中的这些琐碎小事。” “你我二人相交,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杜莹然的手搭在王雯的手背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起来,三公主前些日子还说到想要见见你。等到天气晴朗,便预备去京郊踏青,让我邀你同去。” “我?”王雯摇摇头,“我这般的身份并不合适,若是下次遇着了三公主,三人聚一聚便罢了。” 杜莹然听着王雯的说辞微微一笑,“这三人聚一聚的说辞已经说了三四次了,只是每次你们过来的时间都岔开,我也搪塞不过她。”杜莹然摊手笑着说道:“三公主的性子天真烂漫,说是要在见不着你,可要同我生恼了。” “谁要同你生恼?”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杜莹然便见着身后的帘子被剑兰打起,那进入到内间的便正是披着红色锦缎团花披风的三公主。王雯便从椅子上立了起来,同杜莹然一块儿给三公主见礼。 “你便是周御医的得意门生,王雯了吧。”三公主的眼睛落在王雯的身上,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自从从杜小妹子那里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特意问了周御医,他对你是赞不绝口。” “好了。”杜莹然见着王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坐下,对着三公主说道:“她性子内敛,你这般吓着人了。” 三公主笑了笑,“我以为你早早同王姐姐说了我的性子呢。” “她虽然知道,可也没有见过你。”杜莹然浅笑着拉着三公主坐下,对着三公主说道:“今日里下着雨,你怎么来了。” “连绵不断的雨水,在宫中待着好生无趣,便来寻你了。”三公主笑着说道,目光落在了王雯的身上,“幸好今日里来了,不然也就见不到王家姐姐了。” 三公主明显对王雯感兴趣的模样,杜莹然便说道:“你们二人说说话,我去外看看。” “好。”三公主说道。 王雯是个面冷新热的女子,杜莹然并不担心两人会相处不来,果然等到在外忙碌了半个时辰,分拣了草药,便见着三公主喜不自禁看着王雯,王雯的面颊微红,对着杜莹然点头。 三公主说道:“果真是需要老将出马,你看我同雯姐姐说,便让她应了春日宴了。” “好。”杜莹然笑着捏了捏三公主的面颊,“定下便好。”杜莹然又对着王雯说道:“以免二姐姐天天缠着我。” “二姐姐,还有位大姐姐不成?”王雯问道。 杜莹然说起了齐灼华,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说道:“三公主先前同我表姐有些缘分,便是指的是华姐姐了。” 王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成长,察言观色便是她最为擅长的,此时见着杜莹然的面容便知道这之中还有内情,看了杜莹然一眼,也不开口说话。 “等到时候春日宴的时候你便会见着了。”三公主笑着说道,“说起来,自从和杜小妹子在一块儿,反而是疏远了华姐姐。” “我定是要见见的。”王雯点点头,如此说道。 送走了三公主,杜莹然对着王雯说道:“若是去春日宴,可是有什么难处,你说与我听。” “若是只去这一次,倒也罢了。”王雯说道,“我那妹妹是个喜爱钻营的,若是知道我去了,没有带上她,会在父亲同母亲那里说些闲话。” 杜莹然的眉头微微皱起,“实在不成,到时候寻个理由,我替你回了便是。” “也不用。”王雯说道,“她说与不说,我日子都是一般过的。三公主的性子烂漫天真,我其实一直想要个这般的妹妹。”王雯的母亲是难产去的,当时腹中便有一女婴,可惜先天不足,在生下不足一月也早早去了,刚开始王雯还想要同继母生下的小妹妹好生相处,谁知道后来继母防备她的紧,也就只能罢了。 杜莹然也知道这桩事,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王雯的日子可谓是艰难之极,此时同王雯两人踟蹰回到了药铺之中,王雯开口说道:“说起来,那位华姐姐,又是什么样的人,你见着谁都是带着笑,从未见过你如此。”顿了顿又说道,“若是你不想开口,便罢了。” “有那么明显?”杜莹然摸了摸自己的面。 “你也知道我擅长便是察言观色。”王雯说道,“先前三公主提到她,你的面色就淡了。” “没什么说不得的。”杜莹然说道,王雯的性子沉默,是个极好的倾听者,齐灼华对待自己的事情也忽然就想同她说到一番了。   ☆、第59章 春宴(二) 春宴(二) 杜莹然便把齐灼华所做的事情掰碎了同王雯说起,王雯听着杜莹然的说辞,想着了府中的小妹,她何尝不是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横也是错竖也是错。王雯看着好友,若是论起来她那时候的日子也不必自己好过,最为亲密的表姐是个包藏祸心的。 把那些杜莹然过去经历的事情说出,心中猛然一松,眼泪就簌簌落下。杜莹然的模样让王雯心中一紧,从来见着杜莹然的时候,都是粲然的笑意,就连自己那些琐碎的事情仿佛也不用过多记挂在心中,她何尝见过好友如此的模样。 杜莹然面上还挂着泪珠儿,睫毛扇动,那挂在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上的泪珠滚落到了脸颊,杜莹然的指尖轻轻滑过面颊,中指的指腹上带着温热咸湿的泪水,她用拇指抹去了中指指腹上的泪水,轻轻开口说道:“所以我说我不太喜欢她。”原本粲然若初生太阳的原主,性子被她养得唯唯诺诺,在齐府之中若那水中无根浮萍,被浪一卷就会沉没到了水底最深处。被原主当做救命稻草的齐灼华,正是造成原主状况的罪魁祸首。 “都过去了。”王雯轻轻说道。 杜莹然此时面上虽然还挂泪珠儿,唇瓣已经勾起,带着如同往常一般的笑容,“可不是。”杜莹然说出了过去的一切,见着王雯十分理解,心中也觉得松快了不少,从袖笼之中拿出了手绢擦拭面上的泪痕,之后复又慢吞吞的放了回去。 王雯说道:“你既然认识到她是那般的人,疏远就是,总归走动的机会也不多。” “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杜莹然挽着王雯的手,对着她笑了笑,“我才不想同三公主说起我同她的龌蹉之处,三公主的性子醇厚,不想让这些事情污了她的耳。” 王雯短短同三公主相处的时间,就明了为何杜莹然会同她交好,心性单纯天真如同宣纸一般的洁白无暇。此时听着杜莹然的说辞,自然是点头。王雯同杜莹然两人说了这些贴己话,不知不觉已经更加亲近了些。 等到回到药铺的时候,剑兰瞧着杜莹然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却只是沉默递上了帕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春日宴的时候。 杜莹然同王雯早早就约定了杜莹然来王府的巷子口处等待,等真到了那一日,杜莹然坐着马车去王雯的巷子口里等着她的时候,见着王雯身后跟着一位锦衣丽服的圆脸姑娘,发梢之中明晃晃的红宝石金钗几乎晃了她的眼,肉呼呼的鼻头让原本便不太出彩的无关显得更加乏味,让那稍有几分味道的上挑凤眸也黯淡了。 “杜姐姐。”那姑娘笑着对杜莹然行礼,“我是王濛。杜姑娘唤我王妹妹就是了。”说完不等着杜莹然反应,就绕开了杜莹然,登上了马车。杜莹然看着那衣裙下一闪而过的秀珠银光。 杜莹然见着王濛的动作,还尚未有反应,便见着那帘子放下,王濛已经登入了马车,回首看着王雯。 “抱歉。”王雯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轻飘飘的,“若是我不带着她,便不能去医术院。”杜莹然品味出了她言语之中的一分苦涩。 杜莹然说道:“原来竟是这般。”若不是王雯恐怕宁愿自个儿也不出来,王雯的软肋有两处,一处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另一处则是去医术院了。 王雯低声说道:“杜家妹子,我知道你是个主意多的,这春日宴若是能想法子不去了是最好的。” 杜莹然看了王雯一眼,软声说道:“无非是多带一个人,我让剑兰跟着她,也不打紧。” “有时候说她聪明,她是聪明得很,若是说起蠢,我也在没有见过比她还要蠢的人。”王雯的声音很小,近乎是耳语,她可以说是凑近了才听到王雯的说辞,“杜妹妹,帮帮我。” “这是自然。”杜莹然低声说道,又问了王雯几句关于王濛的性情,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此时王濛正掀开了帘子,扬声说道:“杜家姐姐,姐姐,你们在下面说什么悄悄话。还是快快上车,若是等会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杜莹然招招手,对着剑兰耳语几句,让她不急着吩咐车夫赶车,自己笑盈盈上了马车,一脸为难对着王濛说道:“这春日宴,若是论起来,无论是我,还是王家姐姐,都是去不得的。” 王濛的眼睛眯起,目光落在杜莹然身后垂首的王雯身上,说道,“杜家姐姐何须自谦,就连我也听说杜家姑娘在去年万寿节上一曲舞蹈让人惊艳,更兼与三公主交好。” “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恰巧同三公主有些缘分罢了。”杜莹然微微一笑,却扬起的下巴,若是单扣字眼仿佛是谦逊至极,只是听语气再看看面上的笑容,却不是那么回事。 杜莹然的话笑容莫名让王濛起了心头火,杜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杜莹然的父亲更是药馆的大夫,唯一说得上的便是齐府这一门的亲戚算得上台面,王濛自觉她可要比杜莹然条件优越地多。鼻腔喷出一口气,王濛的眼眸也带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嫉妒之色,三公主被杜莹然所救的事情,所知之人甚少,王濛以为是杜莹然走了大运,入了三公主的眼。心中也是一片火热,若是她能够得到皇家公主的青眼,这般的情绪让她开口语气也有些不稳,说道:“既然杜姐姐同三公主有些缘分,先是带上了我家姐姐,此时再带上妹妹我,对杜姐姐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杜莹然听着王濛的话,心中有些发笑,既然巴巴想要去春日宴,更是怕她不肯带她去,坐上了马车,此时却不肯给自己一个好脸色,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我顺什么手?带上你家姐姐也就罢了,我何必多带上一个你?”说到最后,杜莹然双手环胸,面容讽刺。 王濛没有料到杜莹然忽然变了颜色,更是发难,软绵绵的话语之中如同针扎一般疼痛,抬眼看着杜莹然,便听着她继续说道:“今日里我第一次见你,凭什么要带你去,还担待了得罪三公主的可能。” 王濛的眼睛微微眯起,从软凳上站了起来,“若是我不去了,你以为她在府中能够落得上好处?之后我同爹爹说声罢,姐姐也不需要出门了。” 杜莹然直愣愣看着王濛,把她看得是心中发憱,“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杜莹然嫣然一笑,反而让王濛的身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杜莹然凑近了王濛的身侧,说道:“若是妹妹能够让她不去医术院,我是求之不得。你当我同她有多交好?”语气之中是说不出的欢喜,“她是周御医的得意门生,走到哪里都带着她。若是她不去了医术院,那么周御医更看重的就是……”说到了这里,杜莹然并不肯多说,反而是说道:“你的好姐姐有没有告诉你,她是如何巴上了三公主,点名道姓让她同去。” 王濛听着杜莹然后面的话,心中越发火热,王雯那个呆子都能得了三公主的青睐,若是她有机会见到了三公主……心思急转,拉着杜莹然的手,“杜姐姐告诉我罢。” 杜莹然冷哼一声,“先前总是和周御医过来也就罢了,我在店铺外给病人看诊的时候,她溜入到了内间,和三公主是谈笑风生。” “这也是我同三公主的缘法。”王雯轻轻地说道。 杜莹然似乎被王雯的话气得够呛,王濛心思急转,近乎是急切地说道:“若是杜姐姐带我去了春日宴,我今后可以让爹爹不让她出门。今后她不是周御医的得意门生,也不能见到三公主了。” 王雯垂着眼眸,她就知道王濛没有那么好容易被打发?听着王濛的话,面色配合一般出现了狐疑的神色,“你说得可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王濛笑着说道:“杜姐姐,既然你也不喜欢她,带上我去就成了。” 王雯呵斥道:“王濛,说好了这次我带你出来,你就不会在父亲面前说三道四。” “现在是杜姐姐带我去春日宴,与你何干?”王濛笑盈盈挽着杜莹然的手臂。 杜莹然看了一眼王雯,从王濛的手臂之中抽出自己的手,“我虽然不喜她,今日里又来接她,你以为是何故?”语气之中带着愤愤,“都是因为三公主。三公主已经吩咐下了,若是我不带着她,不合适。”叹一口气,“罢了,便带着她吧。” “我也是王家的姑娘。”王濛说道:“到时候见着了三公主,便说她病了,让我来就好。” 杜莹然沉思片刻说道,继而扬着下巴,“妹妹说得有理,那你便回去安生呆着,绣绣花,也今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杜莹然原本就是娇俏可爱的面容,这般刁蛮的表情也算是相称。 王雯深深看了杜莹然一眼,“三公主若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王濛连忙道:“你在杜家姐姐面前浑说些什么,你以为你还有时机……”见到三公主吗? 王雯低声说道:“这都是同妹妹学得,只要有心,并不难。” 杜莹然对着王濛说道:“你快把她打发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王濛点点头,就拉着王雯的手跳下了马车,“你同我回去。” “我不走。”王雯摇摇头,见着杜莹然口中比划出遗物的口型,垂下眼眸说道:“我好不容易得到这般的机会,我不会回去的。妹妹,何必跟着杜家妹妹这样的外人,你我二人同去春日宴岂不是更好。” 当然不一样,杜莹然刻意做出的娇蛮模样显得稚气十足,王濛觉得杜莹然要比王雯更好拿捏,再说了她同王雯势同水火,和杜莹然可没什么冲突,心中就越发偏向了杜莹然,凑到王雯耳边说道:“你不想去医术院了?” “你不是答应了你的好杜姐姐,不让我去?”王雯讽刺说道:“我认识了三公主,也用不上了。去不去医术院,都可。”   ☆、第60章 春宴(三) 春宴(三) 王濛见着王雯不肯回去,解开身上的绣囊,从绣囊之中拿出了一根银簪子。口中说道:“若是你回去,我把这根簪子就给你。”这簪子是娘亲在出门之前特地给了王濛的,若是王雯在宴席上做了什么,便用这根簪子拿捏住了王雯。原本王濛还觉得带着这簪子无甚必要,此时便觉得有了用场。 王雯的瞳孔微缩,那簪子是根暗银梅花簪,是她娘亲最喜欢的梅花簪,这根簪子爹娘是相识于微末时候,爹爹送给娘亲的,她还记得娘亲亲抚簪子时候的神情,她原本以为这根簪子早已不见,谁知道竟是落到了王濛的手中,下巴扬起说道,“这根簪子你就想要为难我?”说话的话音带着些颤抖,泄露了她的情绪,她分明在意极了这发展。 杜莹然站在马车上,看着王雯的神情,还有微微发颤的声音,知道这簪子对她十分重要。 王濛看着王雯的样子,说道:“你若是不回去,我就折了这根簪子,左右也不值钱。”王濛双手握着簪子,做出要折断簪子的摸样。 王雯伸手就夺了下来,单手紧紧握着发簪,生怕王濛从她的手中再次夺走,“娘亲的梳妆匣,也在你手中罢,若是那匣子也给我,我这次就不去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王濛眉头一拧如此说道,看着王雯宝贝之极拿着那发簪,撇撇嘴,心中越发看不上王雯了。 杜莹然此时懒洋洋声音响起,“妹妹,你好了没有。等会比三公主去的还要晚便不好了。” “杜姐姐再等我一会儿,我把姐姐送回去就好。”王濛回头扬声对着杜莹然说道,然后拉着王雯的手臂,“回去给你。”她没什么时间来同王雯讨价还价,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娘亲也说了,一切以今日能够去春日宴为重。 杜莹然看着王雯一瞬间明亮的眼睛,知道她得偿所愿,也放下了帘子,安心在马车之中等待王濛的归来。 王雯从王濛的手中拿到了娘亲的梳妆匣子,才施施然进入了府邸,而王濛则是生怕杜莹然等得不耐烦,提着裙摆就匆匆赶往了巷子口。 “妹妹真是让我一阵好等。”杜莹然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王濛听着杜莹然的话,连忙上了马车,面上陪着笑,“抱歉,让杜姐姐久等了。” “剑兰,你让马车行得快些。”杜莹然说道,“不过也不可颠簸了我和王家妹妹。” 剑兰自然称是,掀开了帘子,便弓腰嘱咐起了车夫。 王濛笑着说道:“快些便是,颠簸些不碍事。”她心中是说不出的火热,想到自己也能够结识三公主还有其他非富即贵的女子,心头便觉得发热。 “你是不碍事。”杜莹然说道,“我可不成。”她的指尖莹润,手指撩起耳边的碎发。王濛听着杜莹然说话的语气,看着她得动作,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杜莹然见着王濛的眉头皱起,面上微微一笑,这才只是刚开始罢了。 在马车上,杜莹然说着王雯的坏话,说起自个儿究竟有多么不喜欢王雯,王濛同杜莹然说起了王雯的不好之处面上还带着浅笑,只是很快面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因为杜莹然用嫌弃的目光看着王濛的衣裳,“你这身衣裳不好看,就算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不能这样穿金戴银,把所有的都堆在了身上,三公主身边的婢女穿的都比你要典雅。” 王濛此时面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还没有开口就听着杜莹然继续说道:“你原本生得就不好看,再加上这身衣服,糟糕,真是糟糕的很。”杜莹然摇头,耳珠上带着的耳裆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煞是好看,可惜王濛却无心情去欣赏。 王濛在家中也是霸王一般的存在,听着杜莹然的话语,怒火要熬红了眼,就连鼻翼也泛上了红色。鼻翼快速扇动,她的手指死死搅着衣裙角,她生怕自己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一双手就掐在了杜莹然的勃颈上。 杜莹然见着王濛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样子,笑盈盈单手撑腮道,“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你不好看,才能凸显了我的好处。我同你说,我面上最为喜欢的就是这对梨涡了,你瞧着好不好看?还有我每日里晚间要么是喝上一盅银耳,要么是一盅的红豆薏米,这两样是最为润人的。”说起了梨涡的时候,抿着嘴唇,让梨涡深陷。 王濛听着杜莹然絮絮叨叨一会儿说自己的眼睛不如她,唇色不及她靓丽,就连发丝也是缟枯,若不是因为她能够带着自己去春日宴,王濛早就忍耐不住,此时杜莹然还一连串的好不好,只得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句。 杜莹然拍了拍胸口,像是被王濛的表情吓了一跳,埋怨一般斜了王濛一眼,“妹妹真是个妙人,你这般的神情骇了我一跳。” 杜莹然句句都戳在了王濛的心窝子上,这般年岁的少女那般不爱俏,王濛就算是觉得自己生得不美,也不能被人这般戳了心口说自个儿生得丑有没有品味。心中对杜莹然的恶念正在生长,想着若是自己讨了三公主的喜欢,定然是要杜莹然好看。 瞧着王濛的模样,杜莹然见好就收,开口道:“妹妹今日里有一桩事情办得是最得我的心意,便是王家姐姐的事情了。每当周御医说起了她的好处,我心中便觉得发狠,若是当初我能够入了医术院,哪里还有她的份儿。”杜莹然的语气轻挑,此时又把话题绕到了王雯的身上,说起了若是等到王雯退了学,周御医心中定然便只有自个儿了。 王濛听着杜莹然的话,心中甚至起了念头,若不然再让王雯去医术院好生学习,以免让杜莹然在周御医那里拔了头筹。这般的念头只不过是微微一转,便放下了。对王雯和对杜莹然的厌恶,此时已经是不相上下了。 王濛的神情变化被杜莹然暗自记在心中,她能做的就是这些了,接下来的火还需要三公主来点。杜莹然最终带上王濛的目的也很简单,王濛的性子让她和三公主磨一磨。 春日宴是在郊外寒山的一处别院之中,杜莹然递上了两人的拜帖,便见着了三公主身侧的春桃,王濛见着其内女子的衣香鬓影,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春桃,你还没有见过罢。这位是王家的二姑娘,王家的大姑娘你是见过的。”杜莹然对着表情带着些许困惑的春桃如此说道。 春桃对着两人行礼,王濛面上陪着笑,“春桃姑娘何必多礼。”狭长的凤眸陪着谄媚的笑容,残留的那分味道也全无。 杜莹然说道:“你带着王姑娘入席,我先去寻个人。”杜莹然的语气轻快,对着春桃眨眨眼,春桃见着王家的二姑娘,再加上杜莹然的表情,心中明了,“顺着这条路直走便是。”说完对着杜莹然行礼,自个儿则是带着王姑娘说道,“王姑娘,这边请。” 王濛想着很快就要见到三公主了,对着杜莹然笑着说道:“杜小姐不必等我。” 杜莹然见着她们向着西边去了,自个儿则是去了东边,走了一小会儿就见着了三公主,三公主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个,春桃呢?” “她去待一位贵客。”杜莹然笑着说道,把王雯不能来的缘由告诉了她。 “她原本便不想来,若是不她不能去医术院,岂不是糟糕之极。”三公主心中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她也不至于如此。” “王家的二姑娘宛若生了顺风耳,连你我相交的事情都打探的清楚,就算是王雯今日不来,恐怕日后也会猜测在我家药铺里见到了你。”杜莹然说道,“不过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也不打紧。”对三公主说了自个儿如何对待王濛,让三公主拿捏住对王濛的态度。 三公主听着杜莹然的盘算,扑哧一笑,她是个爱凑热闹的,此时听着杜莹然的说法,心中有些跃跃欲试,“杜小妹子且看我的。” “好了。”杜莹然笑着说道:“等会春桃也应该领着她过来了。” “我会会她。”三公主笑着说道,“前面就是花厅,华姐姐也早来了,你去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齐灼华?杜莹然笑了笑,她同齐灼华有什么好说的,到底不想驳斥了三公主的面子,对着她敛衽行礼就带着剑兰离开了。 前些日子的春雨让花园之中的花木恣意伸展枝叶,就连树枝也是带着盎然的春意,杜莹然行走在天青色水磨石铺成的小径,小径便镶嵌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色彩明快。看着树木和草丛之中的新绿,便觉得心情开阔,到了花园侧边的花厅之中,便见着敞开的窗边的长椅上做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齐灼华。 齐灼华的身侧坐着一位姑娘,样貌恬静,面色白净在阳光下个几乎可以说是泛着光了,身上是淡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是豆绿色杭绸绫裙,一双温和的杏眸带着暖意,嘴唇微微抿着,听着齐灼华的话语,面上带着怯生生的浅笑。 “表姐。”杜莹然给齐灼华行了一礼,见着那害羞的女子杜莹然便见着那羞涩的姑娘面上绽放了一抹笑容,如同羞涩打着朵儿的花朵,那女子站起来,对着杜莹然见了礼。走近了,杜莹然嗅到了女子身上馥郁的芬芳。 “这位姑娘是……”杜莹然看着那位姑娘。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眉头拧起很快又舒展开,她好不容易和身侧的莫德音说这话,就见着杜莹然了。莫德音就是莫宇轩的妹妹,齐灼华刚进入到了花厅的时候,便见着她切切诺诺待在角落里,齐灼华同她说了几句,发觉了她是莫家公子的妹妹,就寸步不离同她说这话。齐灼华以前把杜莹然的性子养的是唯唯诺诺,心中只有齐灼华,说起来莫德音的性子有些像极了原先的杜莹然的,齐灼华对待杜莹然就是熟悉,此时对待莫德音更是驾轻就熟,很快就让莫德音对齐灼华有了好感。 杜莹然开口了,齐灼华便说道:“这位是莫家妹妹。”别的就不肯多说了。 “原来是莫家妹妹。”单凭一个姓,杜莹然就猜测到了眼前女子的来历,杜莹然对着齐灼华看了一眼,齐灼华是期望杜莹然早点离开,对着杜莹然笑着说道:“你不是素来同三公主玩在一处,刚刚三公主还去寻你了,怎么的一个人过来了。” “刚刚还真没有见到三公主。”杜莹然从善如流对着齐灼华说道:“那表姐我便不打搅你同莫家小姐了,我去寻三公主。”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离开了,心中一定,对着莫德音柔声说道,“女儿家平日里多做针线是极好,不过不可在灯火下太久,会伤了眼。” 莫德音乖乖巧巧同齐灼华说着话,齐灼华心中也觉得安定下来,一切都朝着她一开始的方向去了。 杜莹然在离开花厅之前,远远看着两人说着话,又想到了莫家姑娘身上馥郁的芬芳,笑着往前走去了。   ☆、第61章 春宴(四) “李姐姐。”杜莹然刚刚踏出花厅,便见着顺着花园之中的水磨石小径,走来了李家姑娘,淡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是撒花粉蓝滚银边褶裙,发梢之间滴水水晶珠子在苍白的日头下泛着剔透莹润的光芒。 “你可是姗姗来迟。”李梦竹笑着挽起了杜莹然的手臂,“怎的来得这么晚。”杜莹然此时往花厅方向望去,齐灼华说着什么,那莫家姑娘抿着唇笑着,如同水中莲花不胜风力的娇羞。齐灼华对待这般的女孩子,果然是驾轻就熟,杜莹然睫毛轻轻扇动,原本的杜莹然不就是如同莫家姑娘一般的性子?难怪现在对上了莫家姑娘,齐灼华很快就哄着了她。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外面毕竟是带着寒意,姐姐怎的不到花厅内等候?”杜莹然问道,前些日子刚下过雨,此时气候也是寒冷,屋内的角落里燃放着炭盆,不至于冷着了来参加春日宴席的各家闺秀。 李梦竹想到花厅之中莫家姑娘身上的馥郁的芬芳,秀眉皱起,目光停在莫家姑娘的身上,“在外走走也挺好的,你表姐同哪家姑娘说话?我第一次见她。”就算是距离这般的远,她也似乎想到了房中那带着香气的暖风,熏得她头晕目转。 杜莹然笑了笑,露出了面上的梨涡,“那位是莫家姑娘。” 齐灼华也是三公主的密友之一,李梦竹对齐府的状况也是知道一二,知道齐灼华定亲的那位公子正是姓为莫,话音刚落,李梦竹就笑了,“她们两人的缘分了。”李梦竹同杜莹然相视一笑,李梦竹也明了此时齐灼华为何对那名女子笑语盈盈了。 两人在花厅侧又来了其他舞乐院的姑娘,同李梦竹招呼,杜莹然便寻了个理由离开,想了想带着剑兰往三公主的方向去了。 杜莹然到的时候,正见着王濛行走的速度很快,“王家妹妹行得慢些。”杜莹然开口,就见着王濛的身子一晃,脚下的步子生风一般,头也不回,脚下的步子生风。王濛原本觉得忍耐了杜莹然,见到了三公主也就好了,谁知道三公主也是同杜莹然那般面慈心恶的,王濛听着杜莹然的声音便觉得难怪三公主同杜莹然交好,两人是一路的货色。又想到了王雯,想到了杜莹然马车上得意的笑容,心中便充满了恶意,回去以后让王雯继续去医术院。 “你同她说了什么。”杜莹然的手臂一沉,此时三公主已经挽住了她的臂膀,杜莹然开口问道,“听着我的声音,便如同见了恶鬼一般。” 三公主一派天真眨眨眼,“我只不过是学着杜小妹子罢了。” 两人说说笑笑,杜莹然就说到了花厅之中的齐灼华和莫家姑娘了,三公主叹息一声说道:“也不知道华姐姐同谁说话,都顾不上我了。”语气竟是有些醋了。 面露的狭促之意,杜莹然笑着点了点三公主的面颊,“若是你凑上前,华姐姐回头就要生你的气了。” 杜莹然说了莫家姑娘的身份,三公主眉头舒展开,笑着说道:“希望那位莫家妹妹是个好相处的妹子。” “这你放心。”杜莹然低眉浅笑,“两人相谈甚欢,瞧着十分融洽。” 三公主的性子单纯,也并不是个记仇的,很快口中絮絮叨叨说起的都是华姐姐的好处了。三公主是打心眼里为齐灼华高兴,杜莹然附和三公主的话。 距离杜莹然同三公主不远处,是孟玉溪和柳莲安并肩而行,柳莲安说道:“我今日里过来也无甚有趣,这段时间都没什么时间同外祖母相处。”过年的时候跟在武氏的身边,每日里忙忙碌碌,按道理应该消瘦些,但是因为武氏吃饭的时候总是会让柳莲安多用一些,这般一两个月下来,柳莲安的面色反而丰润了些。这般的春日宴,只是些女孩子的茶话会罢了,柳莲安好不容易得了空,更想在府中同孟舒志相处。 孟玉溪听着孟玉溪此言笑了笑,今日里拉着柳莲安来春日宴,就是母亲的吩咐,柔柔开口说道:“娘说让我带着你多出来。”孟玉溪个头抽长了不少,少了面颊上的婴儿肥,多了少女的俏丽。 柳莲安眉头皱起,心中起了烦闷之情,自从年前孟夫人把府中的一些事情交到了自己的手中之后,在府中同孟舒志相处的时候便日渐减少,来春日宴见着孟玉溪同杜莹然言笑,心中更是烦闷,语气就带着不耐烦,“这真是!我宁愿在府中多陪老夫人。” “我娘也是一片好意,不光是今日的春日宴,之后我若是不在府中,娘亲便带着你出来。”孟玉溪弱弱地说道,她从心底也觉得娘亲的安排妥当,表姐素来消瘦的身子也丰润了些。 柳莲安听着孟夫人的安排,顿时头便要大了,心中更是烦闷,她不想跟着孟夫人又或者是孟玉溪出来,“谁需要……”柳莲安猛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焦急,若是脱口而出多管闲事四个字,孟玉溪还不知道会怎么想自己。难看的面色也舒缓了下来,开口说道:“我……” 只是话语里的未尽之意也让孟玉溪有些难过,没有注意到柳莲安的踟蹰,抬眼就见着了三公主挽着杜莹然的手,三公主说了什么,杜莹然面上露出了面上梨涡,眼眸也弯起,笑着拍了拍三公主的脑袋。三公主同杜莹然两人是亲昵无间。 “三公主。然姐姐。”孟玉溪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她甚至有些艳羡对杜莹然这般对待的三公主。 杜莹然笑容不减,孟玉溪同上次相见时候个头抽长了些,现在比柳莲安堪堪到她的眉梢,原本丰盈而红润的面颊也消瘦了不少。柳莲安见着自己的一瞬间眉心拢起,久久不散。 “孟妹妹。”杜莹然扫过了柳莲安,目光落在了孟玉溪的身上,“你也来了。” “恩,来了半天了,华姐姐又不和我说话。”孟玉溪重重点头,见着杜莹然对待自己态度可亲,甚至觉得有些感动,在花厅之中,齐灼华华姐姐只顾着和莫家姑娘说话,表姐对于今日里的春日宴兴致不高,甚至刚刚那没有说出口的话,让孟玉溪有些难堪。 杜莹然此时瞧着孟玉溪,觉得她像是一只有着湿润黑碌碌眼珠的小动物,面上还挂着委屈,拉着孟玉溪的手,笑着说道:“你华姐姐那里有那位新来的妹妹呢。你可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在杜莹然看来,孟玉溪和三公主的性子着实有些像,刚刚自己安抚了三公主齐灼华不理他,此时又轮着了孟玉溪的身上。 身侧的柳莲安听到这里已经明了,扯了扯嘴角,反而是孟玉溪一脸懵懂,似乎还没有想明白个中的联系,犹豫地开口:“我记得那位妹妹是姓莫的。” “可不就是。”杜莹然笑着说道,点了点孟玉溪的脑袋,轻声说道:“你忘了你华姐姐定了什么人家。” 可不就是莫府,此时孟玉溪恍然大悟,原本因为齐灼华冷落了自己的那点委屈也淡了。 三公主见着孟玉溪的样子,笑着对杜莹然说道:“我瞧你同孟府小妹子相处也是愉快。”三公主用手绢掩唇,眼眸弯了起来。 杜莹然也不羞涩,反而落落大方说了一句,“我同妹妹是有些缘分的。” 孟玉溪抬眼看着杜莹然的样子,用力回握她的手,唇边也是绽放了小小的笑容。 柳莲安看着孟玉溪的笑容,原本就糟糕烦闷的心情更是如同水壶之中沸腾的水,上下翻滚,面色越发沉了下来。 三公主瞥到了这样的神情,原本就不喜欢柳莲安,开口说道:“柳姑娘一脸为难,可是觉得这春日宴并不称心如意?” 柳莲安对着三公主盈盈一拜,秀美展开,“三公主的宴席是无一处不妥,只是我之前素来很少出门,外祖母生着病症,心中总是有些忧虑,我更想在府中陪着外祖母。” 孟玉溪咬着下嘴唇,柳莲安的话语得体,却让她的心中有些不舒服,表姐在乎祖母,难道自己就不在乎了?今日里来春日宴,她是听了母亲的吩咐,半推半请让柳莲安随自己一块儿来的。 杜莹然听着柳莲安开口,就笑着说道:“柳姐姐有这番的心思很好,若是亲近的人生了病,心中难免焦虑。我心中理解,只不过我也听闻孟府老夫人最为喜欢你,若是见你劳神,恐怕心中也会不安。我瞧着姐姐这般就很好,比上次见着的时候就丰腴了些。孟府夫人是费了些心思,不仅在吃食上下功夫,还让孟妹妹陪在你身侧,瞧瞧这小脸,都累瘦了。”杜莹然说着捏了捏孟玉溪的面皮。 柳莲安比原先还要丰腴了,消瘦的反而是孟玉溪,杜莹然的话让柳莲安咬了咬牙根,三公主也品味出了话语里的意思,反而是孟玉溪更为懵懂。 三公主笑着说道:“柳姑娘的气色果真是不错,反而是孟姑娘,老夫人生病了,也不能太过于劳累了心神。”   ☆、第62章 及第(一) 三公主和杜莹然的话,让柳莲安心中发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柳莲安面上几乎要挂不住了,反而是孟玉溪此时品味出来了一丝味道,连忙说道:“先前祖母刚病的时候,表姐十分难过,身子也消瘦了,是这些日子,我娘带着表姐,让她忙碌起来,才让表姐胖了些。今日里也是我娘让我带着表姐外出,她说要时常出来散散心。” 杜莹然笑盈盈挽着孟玉溪的臂膀,“孟夫人是个有心的,我记得曾听孟公子说过,孟老夫人是最喜欢柳姑娘,若是知道柳姑娘消瘦,恐怕心中也是会难过,现下这般倒是好。你就听着孟夫人的安排就是。” 孟玉溪听着杜莹然的话刚刚因为柳莲安的那点委屈已经消散了,娘亲是想法子想要让柳莲安少把心思放在祖母身上,偏生表姐不领情,今日里也十分不愿意来这里,此时听着杜莹然说起自己的娘亲做得好,心中也被杜莹然的言语熨帖了。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认真点头,心中更是一阵气闷,若不是杜莹然还没有嫁给孟舒志,让柳莲安都以为现在的安排有杜莹然的手笔在内了。 四人说这话,便到了花厅之中。 杜莹然先前在花厅里出现的短短一瞬,大家还不知道杜莹然的身份,此时跟着三公主一道,让众人想到万寿节上让人惊艳的舞蹈,尤其是在舞乐院修习的女子,两三个上前同杜莹然攀谈,杜莹然也是顺手点拨。 柳莲安对着孟玉溪说道:“之前你说万寿节的时候,杜妹妹同三公主跳过舞,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跳。” 孟玉溪眼睛一亮,“若是能跳就好了。”继而摇摇头,“来这里,她就算带了其他的衣裳,也不会是适合跳舞的衣裳。” 柳莲安也是想要见见杜莹然跳舞,连舞乐院的门槛都没有摸着,在她看来,大都是捧着三公主罢了。等到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让杜莹然跳支舞。 “就算是要跳舞,我并无合适的衣裳和鞋子。”杜莹然说道。 “我带的有。”莫家姑娘开口,见着众人看着她,面色一红,声音小小的说道:“我和杜姑娘的身形差不多,鞋子也是新做的,杜姑娘要不要试试看?” 齐灼华心中有些发酸,觉得自己笼络了莫德音,这才多打点的功夫,就让莫德音靠近了杜莹然了。齐灼华倒是想偏差了,莫德音的性子害羞,正是因为知道了杜莹然是齐灼华的表妹,齐灼华又说了在齐府的时候同杜莹然交好,她此时才会开口。 杜莹然听着莫德音的话,笑着对莫德音颔首,“若是有合适的衣裳,是无妨。还要请三公主替我伴乐。” 三公主笑着拍手道,“这是自然。” 孟玉溪的眼睛一亮,见着杜莹然换好了衣裳之后,拽着柳莲安的手臂,说道:“杜姐姐的舞蹈跳得好,你这次过来真是饱了眼福。” 柳莲安一听孟玉溪的话,眉头皱起,目光落在了被孟玉溪拽得微微皱起的衣袖上。 三公主的琴音响起,杜莹然足尖点地随着乐声起舞。就连十分嫌恶杜莹然的柳莲安也不得不赞叹杜莹然的舞姿的优美,手臂在空中舒展,双脚·交替,裙摆在空中划出弧度,一袭淡绿色的舞服,还有生动的舞姿,让人觉得见着了一粒种子破土而出,在细雨里摇曳生长,直到绽放出最美的花朵。柳莲安甚至想,能够跳出这般的舞蹈,为何当初杜莹然进不去舞乐院? 孟玉溪再次见着杜莹然跳舞,眼睛闪闪发亮,同时心里也揣摩着自己究竟距离杜莹然还有多远,这段时间的联系,让她的乐感要比之前更好,融情于舞也要强于往昔。 “幸好杜家姐姐没有来,原本我就被说是没有天赋的,若是杜家姐姐进来了,恐怕被比入到了尘埃之中。”“是啊,玉溪,你是舞乐院之中最有天分的,瞧瞧杜家妹妹把你比下去了。”“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今后玉溪可以同莹然姐姐多探讨。”孟玉溪的性子活泼,舞乐院之中交友甚广,到了最后就难免有人用杜莹然的另一身份打趣起了杜莹然。 杜莹然尚未有什么反应,反而是三公主笑着说道:“杜小妹子同我多跳舞就好。” “难不成你还醋了?”李梦竹的眼中带着笑意。 孟玉溪笑着听着众人的言语,也一直带着笑,坐在她身侧的柳莲安面色有些淡,原本来这般的春日宴她就不愿,此时听着众人称赞杜莹然,让她更是心中泛起了酸水。 杜莹然春日宴还算是过得愉快,这群女子带着少女的娇憨和意气风发,就连身上的那点娇气,言语之中的那点锋芒,也觉得明快带着鲜衣怒马的美。相比之下,柳莲安就不甚愉快,最让她难以介怀的就是,在回孟府了之后,孟玉溪对着孟夫人撒娇,又说起了杜莹然跳的舞。 孟夫人笑着摸了摸孟玉溪的脑袋,“见你的样子,今日里玩得不错。你就这般喜欢杜家的姑娘?” “娘亲若是有机会,也要见见杜姐姐的舞,如同见着花朵的绽放一般。”孟玉溪说道。 孟夫人的眼眸弯了起来,孟玉溪今日里难得回来,更是叽叽喳喳,给这个略显得沉闷的孟府增添了生气,“既然同杜家姑娘约好了,下次再带着你表姐去。” “表妹同杜妹妹交谈甚欢,我就不必了。”柳莲安说道。 “今后也是一家人,现在多熟悉熟悉也是好事。”孟夫人笑着,语气坚定说道,“莲安,去吧。” 孟夫人的话给柳莲安今后的郊游定下了章程。 等到春日宴过去了三日,杜家的小院迎来了熟悉的客人,便是王雯。 “你来了。”杜莹然笑着拉着王雯的手,把她拽进了院子中,剑兰则是跟在杜莹然的身后合拢了大门。 “你同三公主做了什么?”王雯有些好奇地问道,“回去以后,母亲问二妹妹,我都见着她落了泪,委屈得跟什么似的。之后更是允我去了医术院,让我多同周御医学习他压箱底的本事,若是没有做了周御医的关门弟子,就让我好看云云。” 杜莹然忍着笑意就说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王雯听着一愣,笑着说道:“杜妹妹我最为佩服你的一点,便是你会察言观色,我不过是匆匆忙忙说了几句,你便猜到了我家二妹妹的性子。莫怪她如此,想必她是恨极了你。”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瞧着她那身的装扮,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既然厌恶了我,就少不得推你出来了。她恨我也不打紧,我同她接触也不多。” 王雯说道:“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都是好朋友,说这些就无趣了。不过,我瞧着你还是少同周御医来我们药铺这里,万事以你能够去医术院为重。”杜莹然说道。 王雯点点头,“恩,若是今后要来,我也会同周御医一道,不会让她抓了把柄。” “那就好。”杜莹然点点头,杜莹然知道有这样的妹妹在家中,王雯今后也无从参加起春日宴或者郊游,也就淡过了上一次春日宴的情景,同王雯论起了医术之道。 天气一日暖比一日,三公主知道杜莹然先前甚少参加这类的郊游,故而今年开年之后的活动要比往常多了不少,这般的郊游之中,杜莹然同孟玉溪越发熟悉了起来,两人关系也日渐亲密,反而是柳莲安带着浅笑,静静坐在一角,原本莫德音见着柳莲安的娴静和才情有心亲近,齐灼华生怕两人沾染上了,总是拉走了莫德音。柳莲安虽然有些奇怪齐灼华的防备,心中暗自揣摩,第一次见着齐灼华的时候,她便是对自己有敌意,此时更是拉着莫德音防备自己跟什么似的,觉得怪异的同时,反而适当和莫德音接触,观察齐灼华的反应。 齐灼华和柳莲安的交锋让杜莹然旁观着十分有趣,有时候单看她们三人便觉得比踏青本身还要有趣,难怪世人说过三个女人一台戏。春日渐浓,而莫德音身上那馥郁的香气,也越发缭绕了。 日头暖起,闺阁之中的女子,也分了注意到另一桩事上,那边是春闱。 一袭青衫,自个儿背着包裹,杜莹然远远看着孟老爷子还有孟舒志的父亲同他吩咐说着什么,孟舒志抬眼时候正巧见着杜莹然在人群之中,一袭淡染杜鹃玫红褙子,□是绛紫色撒花马面裙,她浅笑比阳光还要绚丽三分,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孟老爷子顺着孟舒志的目光也看到了杜莹然,笑了笑,“杜家姑娘也在,你去同她说说话?” 孟舒志的面色有些发红,摇摇头,“不必,孙儿这就入贡院。” 等到孟舒志入了贡院,孟宪潜再看向了杜莹然的方向,已经见不着她的身影了。 杜莹然身后跟着的是剑兰,说起了自从过年之前见过一次孟舒志之后,曾听沈子豪说过,他日日在府中陪伴孟老夫人,杜莹然的脚步轻快,他看上去要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消瘦些,其他的距离的太远,并没有看清楚,杜莹然的单手碰触自己的面部,单单是想着孟舒志,她的面便有些生了热。 一直到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杜莹然才放慢了脚步,面上的温度也下降了些,瞧着正好是茶楼,便说道:“我们进去坐坐吧。”等到考完了一门,茶楼里就会传出了贡院试题的消息,总有好事者,对今年春闱的试题,评价一二。 读书人的十年寒窗苦便为了今日,在贡院之中考试的日子不好受,出了贡院更是头重脚轻被家人簇拥回到了府中。杜莹然这几日,也时常呆在茶楼之中,听了各式的策论,耳朵几乎要生了茧。 孟舒志回到了府中,柳莲安并没有簇拥到最前面,等着只剩下了孟舒志之后,对着孟舒志行了一礼,笑着说道:“老夫人若是醒着,恐怕早早就在贡院门口候着了。” 孟舒志有些疲惫,原本是想歇息的,听着柳莲安的话,站了起来,说道:“表妹提醒我了,既然考完了,我也要同祖母说一声的。”甚至心中起了浅浅的内疚,若不是表妹提醒他都想要回房补眠了。 孟舒志大约是过于疲惫,在进入老夫人的房中时候,绊了门槛,柳莲安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孟舒志的手,面上浮现了绯红,“表哥小心些。” 孟舒志的手不同于女子手心的细腻柔软,略显得粗糙,却给人安全感,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柳莲安还没有品味出更多的味道,孟舒志就抽出了他的手,“唐突了,表妹。” 柳莲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失落,很快掩住了,摇摇头,乖巧说道:“都是我不好,表哥已经累了,我还喊表哥多陪陪老夫人。” “原本就当这般。”孟舒志说道,“是我疏忽了。” 柳莲安面上绽放了小小的笑容,说道:“表哥不若同老夫人讲讲此次的题目,你又是如何解题,这两日,我也自个儿试了试如何破题。” 孟舒志点头,寻了个座位坐下,就开始说起了这次春闱的题目,和自己如何破题,如何做得策论,间或柳莲安开口。若是其他时候,孟舒志可能还会有多赞叹柳莲安策论做得好,孟舒志实在过于疲惫,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伏在了老夫人床塌边,竟是睡了过去。 听风刚才蹑手蹑脚出去,此时屋中除了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再就是孟舒志,柳莲安见着孟舒志眼下的淡淡的青色,眉头微微皱起,她想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想要消缺他眼底的青色,见着了老夫人沉睡的侧颜,伸在半空之中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听风进入到房间的时候,正见着柳莲安替孟舒志披上了一件披风,她的心中一紧,见着柳莲安面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柳莲安见着听风来了,直起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哥睡着了,我就不在这里呆着了,让表哥多陪陪老夫人吧。” 听风就见着柳莲安轻飘飘出了房门,她上前轻轻喊醒了孟舒志,“少爷,还是回房休息吧,霈民就在外候着。” 孟舒志思绪还有些迟钝,用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表妹呢?” “表小姐刚刚走了,说让少爷您休息一会儿。” “我还是回房。”孟舒志说道,“等休息一会儿了,再来陪陪祖母。” “少爷您有这个心就可以了,不必弄得过于疲惫。”听风忍不住开口,若是老夫人见着孟舒志刚考完一脸困倦就来到房中,指不定有多心疼。 “不碍事。”孟舒志笑了笑,“我也想同祖母说说考试的事情。”   ☆、第63章 及第(二) 在听风看来,有时候柳莲安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每到闲下来的时候,柳莲安都会多陪着老夫人,有时候又显得不那么体贴,明明少爷才从贡院回来,已经疲倦万分,却强拉着少爷陪伴老夫人。 如果老夫人醒着,怎么会忍心见着少爷如此疲惫,听风见着孟舒志再一次困倦闭上眼睛伏在床榻,蹑手蹑脚替他批了件披风,就连房中的宫灯也挑得暗淡了些。 听风推开门便见着了孟玉溪,孟玉溪欲开口说话的时候便见着听风轻轻摆摆手,孟玉溪眨眨眼,听风往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少爷累着了,伏在老夫人的床塌边正歇息。” 孟玉溪显然没有想到兄长就在内间,眼睛不自觉瞪圆了,“怎么不让他回屋休息,娘亲刚刚说哥哥也累着了,早点休息的好。”孟玉溪跺跺脚如此说道。 “少爷是陪着表小姐过来的。”听风轻声说道,“表小姐先离开了,少爷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我劝说了几句,少爷想多同老夫人说说话,听着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会儿眼皮子已经合上了。。” 孟玉溪一愣,“他休息好了再来不是一样的。”往屋内看了一眼,忽然对柳莲安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兄长做事有股子执拗劲儿,表姐这样同哥哥说了,哥哥定然是对祖母心有愧疚,更多的陪伴祖母。孟玉溪抿抿唇,开口对着听风说道:“哥哥不会睡太久的,我等会进去让他先回去休息。” 孟玉溪这般说着,也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再进入屋内,果然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孟舒志坐在床塌边的软凳上,低声同祖母说着什么。他的眼疲倦得耷拉着,几缕发丝搭在他的耳畔,他却并没有发现。 孟玉溪见着兄长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是抽疼,他素来注重仪表,若不是累到了极致,怎会如此?“哥,”孟玉溪笑盈盈说道:“我想陪着祖母,有些悄悄话要说,你怎的也在这里?我还当你休息了。” “悄悄话?”大约是累狠了,孟舒志的声音都带着迷离的酥软。 孟玉溪面上扬着笑,“可不是?”半拉半扯,用悄悄话的名头终于让孟舒志先回房休息了。 等到兄长离开之后,孟玉溪面上的笑容就淡了,坐在祖母的床边,轻叹一口气,时间已经过了小半年,祖母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床塌边水晶宫灯里面的烛火微微摇曳,架子床上映射的人影也是晃动。孟玉溪坐了一会儿,最终定了定神,语调带着夜的柔和,“祖母,今个儿是哥哥春闱的日子……” 柳莲安的院子也是灯火通明,柳莲安食指轻轻拂过杯盏,感受杯瓷的细腻柔滑,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烛火映红了她的半面脸,半是明媚半是阴影,开口对着如墨说道:“你说表哥不在,宵夜给了表妹?表妹陪着老夫人?” 小姐的话语调轻柔带着软软的上翘,这般的温柔语调却让如墨打了一个寒噤,想到了自己弄砸了小姐的吩咐,垂着首声音压低了一分,“表小姐说表哥有些累了,她就说有些贴己话要告诉祖母,让表少爷先回去了。” “我知道了。”柳莲安淡淡说道,柳莲安原本以为孟玉溪会是自己的助力,谁知道此时处处成了掣肘。原本掐着时辰送给孟舒志的夜宵最后入了孟玉溪的肚。另外上次让杜莹然替孟玉溪施针是一个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主意,春日宴上自己情绪焦躁更是把孟玉溪推向了杜莹然。柳莲安想到了孟玉溪面上带着天真和娇憨的笑容,那笑容是对着杜莹然的,心中的烦躁越发升腾而起,伸手端起茶盏,狠狠呷了一大口的茶水。 如墨见着小姐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事情,也不敢轻易开口扰乱了她的思绪,蹑手蹑脚替柳莲安斟了水,自个儿坐在小兀子上等着柳莲安的吩咐。原本揪着的心也稍稍放松,房间内端得是静谧,这般的静甚至让如墨也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了在厨房里小雀儿的学舌,表少爷当真会喜欢小姐?小半年的时间已经过去,表少爷同小姐一丁点的苗头都不曾见到,要知道距离孟府的少夫人进府的日子可不长了……烛火燃烧灯蕊的噼啪声让如墨回过了神,如墨被这般突兀的声音骇了一跳,定了定心神。 眼见着茶水已经换了三道,如墨在用长袖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听着柳莲安长长一声叹息,连忙抬眼看着柳莲安,听着她开口说道:“上次的巴豆,可有剩下?” 如墨心中一惊,虽然还剩了些,只是孟玉溪当时泄成那般,让她心中着实忐忑了很久,想到当时的惊险便觉得手脚发软,心儿狂跳口中也是干涩,嘴唇微张想要开口说什么。 如墨的样子被柳莲安见着了,她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不等如墨开口就说道:“瞧你吓成这般的模样,又不是再给她用的。”虽然因为春日宴还有刚刚宵夜的事情,她心中乐意再让孟玉溪在床榻上躺一躺。 “小姐。”如墨心中一松,说道:“当时剩的并不多,加上也有些日子,用不成了。” “那你重新买些吧。”柳莲安说道,“可要小心些,上次你做事就……”被祖母发觉了,接下来的话,柳莲安含蓄地并没有开口,瞥了一眼如墨说道,“这次是我自个儿用的,少买些就是。” 如墨面色有些惨白,想到表小姐上次泄成那般,就两股战战,而小姐的身子还比不过表小姐,想到了这一重,说话的声音也是不稳带着颤音,“小姐,你的身子不好。” 柳莲安的眉头微微一皱,“上次大约是你分量下得重了,刚刚我也同你吩咐了,少买些,我烧服用下就是。” “小姐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如墨低低说道,“小姐你原本身子便弱。” 柳莲安原本就因为孟玉溪吃了属于要送给表哥的宵夜心中有些烦闷,此时单手微展开裙摆,从软椅上往前走了几步,“如墨,我已经吩咐了,你还要让我说几遍。” 如墨听着柳莲安的声音近在咫尺,抬头一看,柳莲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她的面颊,显得晦暗不明,这样的夜里,竟是带着几分可怖,嘴唇嗫嚅,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声音也有些颤抖:“奴婢听小姐的吩咐。” 如墨感觉的自己的右肩一沉,鼻尖嗅到的是属于小姐的幽幽冷香气味。柳莲安见着如墨的样子,轻笑着说道:“瞧你吓的跟什么似的。”如墨也是因为自个儿身子不好,才会如此担心,柳莲安原本烦躁的心情反而稍暖,“傻丫头,我还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我有分寸。上次是因为表妹的身子好,刻意多用了点巴豆,后来才生了事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难道不清楚?” 柳莲安的声音柔和,想到刚刚脑海之中盘旋的念头,如墨大着胆子说道:“表少爷这里不好下手,小姐弃了同表少爷的念头,另择高枝呢?” 柳莲安的眼神危险的眯了起来,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带着不确定的柔软语气,“哦?你说说看?” “刚刚在厨房里,小雀儿同我说,先前夫人私下里说,等到姑娘出了孝,定是要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夫婿。”小雀儿是厨房里的帮工的粗使丫头,同如墨的关系不错,小雀儿偶然听到了夫人说起孟舒志的亲事,接着说起了柳莲安的亲事,便说了这话。 “称心如意。”柳莲安重复着四个字,如墨显然有些动摇,她是绝对不允许如墨退缩,“我的命数这般,出了孝还有年岁的问题,如何能够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有哪家的不在乎我的命数?还有大夫也说过我的体质偏寒,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柳莲安面色尴尬说道,“若是如墨你也觉得我自甘下·贱。”下·贱两字念得又小又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好了。” 柳莲安是十分清楚如墨的软肋,这话说出就看着如墨观察她的神色,如墨的神色骇然,连连摇头。柳莲安见状上前拉着如墨的手,“要么是做姑子,要么继续走这条路,我只有这两个选择。” 如墨咬着下嘴唇并不说话,柳莲安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轻笑着说道:“好了,已经很晚了,也歇下吧。” 伺候了柳莲安更衣,柳莲安躺在昏暗的架子床上,她若是想要嫁人,如同如墨说的那般,孟夫人会替她选称心如意的夫婿,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寒门出身的上进书生,但她怎舍得这般的富贵荣华。手心下的蜀锦如同流水般的柔软细腻。还有,又有谁能敌得过孟府的芝兰玉树? 柳莲安在昏暗之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第64章 及第(三) 及第巷子最为热闹的就是此时了,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纷纷扬扬落着炮仗的红色外衣,有调皮的孩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穿梭,偶尔捡到了一个完整的炮仗,便会欢呼一声。穿着青衣的官差敲响手中的铜锣,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中了中了。”不知道是谁推出了个生了华发的青衫男子,激动的接了榜。 三公主也踮起了脚尖,见着是这般的人物,眼神流露出了失望之意。三公主自从同杜莹然做些简单的舞蹈之后,身子越发好了起来,也是第一回这般的距离见到放榜,谁知道第一个就是这般的老者,难免心中有些失望。 “说起来,你可忘了太·祖时候定下的章程?”杜莹然见了三公主的样子摇摇头,“不可过不惑之年。大约是有少年白。”科举选出来的学子是要做一方父母官,垂垂老矣的老者或许有好的学问,却并不大适合初任为官,故而有这般的规定。 “那少年白可有的治?”三公主抬头扬笑看着杜莹然。 说起了开方子,杜莹然的眉眼便是弯了起来,一双明眸也如同寒星般闪耀,三公主托腮见着阳光下的杜莹然,她每次说到了开方子的时候,都格外的意气风发,三公主喜欢这般的杜莹然,扣住她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一些。杜莹然也抿唇对着三公主一笑。想到了曾经书中课本里的范进中举的故事,便比划起来同三公主说,那范进的丑态必出让三公主扑哧一笑,“太·祖当时便是因为这个故事才有了章程,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只是旁人都没有杜小妹子讲得好听。” 杜莹然敲了敲三公主的额头,“你把我当做说书人了。” 两人说说笑笑,等到见到了沈子豪也接了榜,杜莹然拉着三公主的手说道:“咱们走罢。”杜莹然几乎是凑到了三公主的耳边说的话,此时炮竹声响起,压住了她的声音。 三公主望着此时有高大的汉子舞龙舞狮,街头巷尾好不热闹。心中有些不愿,眨眨眼假装没有听到杜莹然的说话。 杜莹然见三公主的神情,手腕略一用劲,便带着三公主到了巷子角落人较少的地方。取了手绢替三公主擦面,道:“这里人声鼎沸,等会你就要难受了。”仔细瞧着三公主,便觉得她面色有些发白。 刚刚热闹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三公主摸了摸胸口,果然便觉得有些不适了。乖乖吃了丫鬟递来的蜜丸,眼睛一转,说道:“也不知道孟公子,还有李公子中了没有。” “那有何难?自个儿去看一眼就知道。”杜莹然笑着拉着三公主的手。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我还可以去?” “有我在,不碍事的。”杜莹然说道。 今日里是放榜的日子,马车在街上也行驶的很慢,两人说着话,杜莹然就见三公主的面色慢慢红润了起来,知道是服用下的蜜丸起了作用,说起来周御医的这味药在同父亲探讨之后效用比之前还要好上三分。杜莹然有让三公主继续游玩的底细,便是因为这药丸了。 若是京中有名的俊秀若是没有中了那还了得?故而孟府门口的捷报是理所应当,等到了李府,三公主就难免有些忐忑了。见着李府也传了喜报,面上一松,笑道:“他也中了。” 杜莹然浅笑,面上的梨涡泛起,“哦?我记得你说过李公子的学问也是上好。” 三公主别开了脸,从杜莹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柔和的侧脸,长且卷翘的睫毛不断闪动,如同小扇子一般,面颊上也晕上了红,如同涂了胭脂一般,这般的羞意,杜莹然怎能不知道三公主的心事?“那也不知道能不能入殿试。” 这眉目含春的样子,杜莹然端起茶盏,眼眸也漾起了笑意,原本只是襄王有意,此时神女也是有情了。杜莹然小声道:“李家公子可尚得公主?” 三公主一愣,想明白了杜莹然话语之中的意有所指,面色红的几乎要滴血,用手扇了扇面,“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说的三公主伏在了桌上,心儿也是狂跳。 杜莹然笑着推了推她的臂膀,“刚刚在孟府门口还在打趣我,轮到你了就不成了?” 三公主想到了刚刚在孟府同杜莹然的玩笑,仰着头道:“我……” 一手捧心,秀气的眉颦起,杜莹然见着三公主这般的摸样,也是眉头微皱,道:“你身子可是不适?” “没有。”三公主的单手压着杜莹然的手,接着让拉着杜莹然的手,让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你瞧瞧看,我身子好着,” 杜莹然给三公主把脉之后再观其神色终于放下心来,“女儿家的事情,最后都要长辈长眼。”杜莹然语气轻快道,“娘娘可知你的心事?” “我没什么心事。”三公主兀自还在倔强。 杜莹然失笑道:“好,好,你无心事。” 三公主被杜莹然打趣得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等到送走了三公主,杜莹然转身便见着一个让其意外的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杜莹然近乎呢喃说道。 “小姐,你说什么?” 杜莹然见着那个绛紫色的背影,对着剑兰招手,下巴微微扬起,“你去瞧瞧。”等着剑兰行礼的时候,杜莹然又摇摇头,“不成,她是见过你的,再等等,等她走了再说。” 剑兰轻声开口,“奴婢并不曾见到那人,小姐可是认得?” “我刚巧见到了她的侧脸。”杜莹然指尖轻弹,“若是你见着了她,你也会认出来,正是柳姑娘的丫鬟,唤作如墨。” 原来竟是她,剑兰神色不变,只是睫毛微微抖动,想到了在山寺上如墨的说辞,那柳家小姐的隐隐不善之意她也有所察觉,如墨是柳家小姐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又为何亲自来才买药材,剑兰似有所悟。 “不必想太多,等会去问问就知道了。”杜莹然开口道。 自从她家姑娘说了要泻药之后,如墨刚开始是心悬着的,见主子久久不曾吩咐便以为她忘了这一节,心中稍安,谁知道小姐是打着放榜这一日来采买。 如墨就算是心中再不乐意,也只得应了小姐的要求,到了药铺,原本是要买巴豆的她,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掌柜,可有其他比巴豆更加温和的药材?” “自然是有的。”那掌柜笑着说道,“我们这里刚做了一味药丸,性温和主泄。” 如墨想着柳莲安的身子不好,仔细说了小姐的脉象,掌柜身侧坐着为青衫的男子,见着掌柜把青花瓷药瓶递给了如墨,拂袖道:“胡闹,既然这般的脉象,为何服用主泄的药丸。” 如墨望去便见着了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的目光朗朗,声音沉稳,如墨抿抿嘴道:“我家小姐最近上火,大夫,若是像您说的,这药丸是否可用?” 不等大夫说话,掌柜就开口道:“自然是可用的。” 如墨没有注意到掌柜的小动作,眉头一拧,原本她心中就装了事,被掌柜这样抢了话,心中越发浮躁,低声喝道:“我同大夫说话,你插什么嘴。” 明明是一个丫头,这番发作起来比大小姐还要大小姐,眼中顿时就冒起了火,反而是那大夫目光一闪,接着拂袖的动作站起 ,按了按掌柜的手背,同时对着如墨说道:“若是你家小姐上火,请了大夫把脉便是,怎能私自服用下药物。” 如墨听着大夫的话,低声道:“小姐吩咐……”后又摇摇头,“大夫,小姐的脉象我记得清楚,您看这药丸可又冲突?” 大夫单手抚须,眼中精光一闪,“若是你这丫头说的小姐脉象无误,这药丸吃下去无碍,不过每日至多不超过三丸。” 这药丸的功效被大夫和掌柜两人说得是好之又好,如墨便买下了药丸,将青花瓷瓶放入到了袖笼之中,匆匆忙忙出了药铺。 杜莹然自从见着了如墨进了药铺,也就不急着离开,反而是到了药铺斜对角一家茶楼坐下,那雅间小窗正对着药铺,此时见着如墨出了药铺,对剑兰说道:“你去同大夫打听买了什么药材,不拘价格,替我买上一些。” 剑兰点点头,她一去一回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如墨那丫鬟买的药丸,原本是想要买巴豆,最后觉得巴豆过于烈了,才从掌柜这里拿了药丸。 剑兰也买了三丸,那腕子约摸有大拇指指甲那般的大小,杜莹然捏了黑色的药丸轻轻嗅了嗅,然后又尝了药丸的味道,便把药丸放到了桌子上,单手轻叩桌面,这样看来上次孟玉溪腹泻是柳莲安做得了。那么这一次她又要给谁下药? 第一个念头是孟玉溪,想到丸子的大小,还有如墨特地嘱咐了要温和的药材,杜莹然猜测到了这药丸是给柳莲安用的。 杜莹然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尝了尝药丸的味道,闭上双眼细细品味,果然这药丸……   ☆、第65章 及第(四) 如同药铺的大夫说的那般,这药丸温和不似巴豆等物会让人泄得厉害,也不会伤人根本,就连如同柳莲安那样的脉象吃下去也是无碍。剑兰这丫头沉默寡言办事最为牢靠,就连如墨去药铺说出的脉象都打探到了。杜莹然此时佐证了她的猜想,这药丸是柳莲安要自己用的。不仅仅是对她人狠,对自己也是狠的,这药丸虽然不会伤根本,但是柳莲安身子弱从脉象上来看更是脾胃虚弱,恐怕也会元气大伤,面上的气色难看。 “小姐。”剑兰轻轻开口唤回了杜莹然的注意力,送走三公主就耽搁了一会儿,更瞥见了这一幕耽误了许久的功夫,杜莹然把瓷瓶放入了袖笼之中,拂袖站起,“我们也走吧。” 因为知道是放榜的日子,杜斐只是简单问了孟舒志的名次,就说道:“还有殿试,不过凭着他的学问,我是不担心的。”杜莹然并没有说话,只是敛衽拿起了银光小剪,剪去了过长已经开始卷曲的烛蕊。 “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你外祖母那里。”杜斐如此说道。 杜莹然朗声称是,第二日到了齐府,外祖母史老太太说得便是让她游街的时候穿得鲜亮些,此时已经得了殿试的名儿,孟舒志正是高中头名。 “明日我去寻妹妹,一起看状元郎的风采。”齐灼华含笑道,葱根一般白嫩的手指点了点杜莹然的面颊,她含着笑,就连眉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仿佛她十分为杜莹然开心。 齐灼华的调笑让众人弯了眼,杜莹然反手拉下了齐灼华的手,她的这位好姐姐笑得这样甜美,就越发让她心中警惕,口中娇憨道:“好姐姐,莫取笑我了。” 因为这桩难得的喜事,众人相聚一堂,屋内热热闹闹,屋外的后花园里也是一片热闹的绿意,让人觉得心底的温暖在胸怀之中升腾。虽然已经看清了女儿不可能嫁给孟舒志,甚至女儿同未来的小姑子也是相处愉快,齐夫人见着杜莹然这般还是如鲠在喉。不想在女儿面前多说什么,却到底心中郁郁寡欢。 齐灼华把娘亲眉眼之中的那点不自在看在眼中,不过她会用婚后圆满的生活来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她可不想落得一个夫君是世人皆知的情圣,却倾心得不是她的结局。齐灼华掖了掖锦被,可惜明日莫德音不来凑这场热闹,说是染了风寒,齐灼华盘算着游街结束了,就去莫府拜访。孟舒志那里不应该是她关注的,她更应该多多同莫德音交好,那可是她正经的小姑子。 翌日一早,杜莹然就坐在了梳妆镜钱,眉心点了梅花,小指抹着口脂染红了唇,让菱唇越发娇艳欲滴。乌压压的长发已经被剑兰挽成发髻,宝华珍珠簪下的流苏垂在耳畔,细小的流苏拂过小巧的耳廓,在屋内已经是光华万分,等到出了屋子又是一番的风采。身上穿的也是新制的衣裳,嫩杏色的半臂绣着俏丽的迎春花,带着春日里的热闹和喜悦,下身是浅紫色百褶裙滚着银边,走动的时候可以见着裙褶里若隐若现的枝蔓,满屋子上下的人都觉得小姐打扮的漂亮极了,杜莹然也十分喜欢今日里的装扮。 “妹妹今儿打扮的真漂亮。”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的打扮,眼眸之中划过惊艳。 “比及笄的时候还要漂亮。”三公主也笑着说道。 十五六岁的女子是一天一个模样,同及笄那时候相比,杜莹然的身子长了些加上胸脯也越发隆起,穿着衣服就更好看了,脸颊也同那时候想必瘦了些,及笄时候还带着少女的娇俏,此时却多了三分静美。 齐灼华神色复杂看着杜莹然,她一直都知道杜莹然是好看的,所以在齐府的时候才会压着她,此时杜莹然的灼灼其华,让她恍惚间看到了上辈子鲜衣怒马的杜莹然。指尖掐着手心,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现在和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是自己画着梅花妆去看游街的状元郎,此时则是杜莹然。 “女为悦己者容,自然今个儿漂亮。”齐灼华展了展衣摆,“什么时候轮到三公主,还是一团孩子气。” 素来孩子气的三公主难得红了耳根,只是心不在焉的齐灼华并没有注意到,杜莹然对着三公主眨眨眼,主动拉了她的手,“走,咱们去看状元游街去。”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走。” 齐府下人早早就替主子们占了位,花枝招展的漂亮的姑娘们就站在街边,杜莹然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盛景,这群深闺女子在今日尽情绽放属于她们的美丽。 “状元郎来了。”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欢呼了一声,这样气氛浓烈的杜莹然都忍不住踮起了脚跟,就连三公主也是搅动手中的锦帕,心跳也快了三分,看着那远方,直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抹亮红,此时人群更加躁动了,就连全部是大家闺秀的这里也是躁动不安。 “按道理最为俊秀的是探花郎,只不过这一次陛下反其道而行之。”“孟公子才华横溢,陛下是认为他担得起这个第一,才会点了他状元。”“他的诗词是极好的。”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许许多多的女子,杜莹然饶有兴趣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反而是齐灼华心不在焉,这些话她上辈子已经听了一遍了,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心情,觉得这般优秀的人是她未来的夫婿。齐灼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 三公主瞧见了这个笑容,一愣,原本雀跃的心情也消散了些,带些疑惑一会儿看看齐灼华一会儿看看杜莹然,杜莹然此时注意到了三公主的神情,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笑,“状元郎来了,你瞧我作甚?” 三公主见着杜莹然的笑容便觉得心中也明朗了起来,“我瞧瞧未来的状元夫人。” 杜莹然啐了三公主一口,此时欢呼声更胜,目光放在了那游街人身上。领先骏马身披白色的匹毛,背部点点青斑,四肢修长舒展,十分潇洒,胸前配着红色的绣球,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修长白净的双手拉着缰绳,脊梁挺得很直,脚蹬处金颤颤亮了人的眼,孟舒志的好颜色把其他人都衬得是黯然无光。 女人有女人身姿的柔美,男子有男子的英气勃发之美,此时骑着高头大马的孟舒志,就仿佛是话本中栩栩如生的状元郎走了出来,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杜莹然看着孟舒志,目光之中带着自己也不曾发现的缱绻的温柔。孟舒志似乎也在人群之中寻找什么人一般,此时看到了杜莹然,他忽然就笑了,仿佛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惹得周围的女子纷纷向俊俏的状元郎投掷绢花和手帕。 孟舒志却拉着马缰下了马,杜莹然见着他一步步的走来,他的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最后看到了那双黑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换换从袖笼之中拿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玉簪子。 杜莹然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簪子上,小巧的梅花蔟集在一起,开得热热闹闹,上好的羊脂玉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玉簪子的雕工精细,上面的一朵朵的梅花可以见着它的花蕊。杜莹然的目光追随这枚簪子,让她不自觉仰起了头,这样近的距离,她看得分明,他分明是害羞了,“低头。” 孟舒志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杜莹然嘴唇的弧度扩大,依言垂下头,动作优雅如同春日里细嫩枝头的春花被多情的风吹弯了腰,孟舒志伸手替杜莹然攒上了簪子,鼓足勇气低声在她的耳畔说道:“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动作若是在平日里称不上是妥当,只是今日里多情的状元郎这般的动作,让所有的少女都芳心一动。 就是这样甚至带着颤抖的声音击中了杜莹然的内心,素来大方的她也难得红了脸颊,原本就涂了上好的胭脂,此时面若红霞,说不出的动人之态。 孟舒志低声说一句,“我走了。” 杜莹然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着他通红的耳根,他宽大的袖子因为他猛烈的动作,猎猎作响,他动作迅速上了马,孟舒志手中的缰绳抖动,双腿略一用力,身下的马匹一声长嘶,队伍又行进起来。身后的榜眼和探花郎则是对杜莹然报以温和的微笑。 杜莹然的嘴唇弯起,他的动作看起来是潇洒万分,在她看起来近乎是落荒而逃了,他的脊背挺直如松如柏,在她看来分明是害羞的僵硬了。 旁人没有听到状元郎对那杜家姑娘说着什么,却注意到了俊秀的状元郎替女子簪花,女儿家的艳羡目光都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 三公主摇着杜莹然的臂膀,“他同你说了什么?”她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泛着亮光。 杜莹然点了点三公主的鼻头,“偏生不告诉你,好了,热闹也看够了咱们走吧。” 三公主心有戚戚然,孟舒志的一番举动,让周围少女的眼珠子都黏在了杜莹然的身上,目光之中多是艳羡,偏偏自己的手帕交,挺直了胸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不出的端庄典雅。 齐灼华目光复杂看着杜莹然,她死死盯着那枚玉簪子,她知道这枚簪子是齐府传给女主人的,她当年是从孟母那里得到的簪子,而她居然那么容易就得到了这枚簪子。齐灼华看得出孟舒志的眼神带着如水的温柔,就像是前世他回想起死了的柳莲安时候的神情,不,比那样的目光还要温柔缱绻。齐灼华的心中一颤,只觉得心中有些发疼。她曾经那样喜欢过孟舒志…… 杜莹然走到了齐灼华的身边,若是之前她会选择无视齐灼华的目光,此时却低声对她说道:“表姐,孟公子真是一个有心人,是不是?” 齐灼华扯了扯嘴角,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杜莹然凑到她的耳边,如同叹息一般说道:“你既然早早已经选择放弃孟公子,把他推给了我,就不要再用这种羡慕疯了的表情看着我,让人真真是心里不舒畅。” 齐灼华被杜莹然这样的话一刺,也反应了过来,“表妹你说笑了,也祝你今后也如同今日这般逞心如意。”她的话意有所指,目光落在了远方的柳莲安的身上,柳莲安和孟玉溪两人到的晚,便在靠外的地方候着。 杜莹然轻轻一笑,目光也滑了过去。 孟玉溪同柳莲安走在一处,柳莲安亲眼见着孟舒志给杜莹然簪花,右手指甲深陷手心之中,手心里形成了四个月牙状的痕迹。“表姐,幸好你让我多走了几步,要不然我也见不着这样了。”孟玉溪不同于柳莲安,踮着脚见着了孟舒志替杜莹然簪发,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之意,“表姐……”孟玉溪欢喜过后,此时注意到了柳莲安的表情,有些疑惑地开口,“你身上不舒服吗?” 柳莲安的面色惨白之中带着淡淡的青色,素来浅淡的唇色似乎更加淡了一个色,她的身子也在轻轻颤抖,仿佛不胜风力。 “我没事。”柳莲安松开了自己的手心,她感受到手心里是火辣辣的疼痛。 “可是表姐。” “我说了没事。”柳莲安几乎是掐着嗓子说出得这句话,那凄厉的声音让人侧目,此时柳莲安抬头正好看着了杜莹然,两人相隔的距离很远,但是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同针芒在背,柳莲安觉得每次见到杜莹然的时候,都是万分的狼狈,此时挽着孟玉溪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表妹你说的对,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 孟玉溪此时也看到了杜莹然,眼睛一亮,她原本是想要过去同杜莹然说说话的,此时见着柳莲安的神色有些犹豫,挽着她的手臂往回去的方向走,“表姐,我同你回去。” 杜莹然对着还没有转过头的柳莲安虚扶了扶那玉簪,看到柳莲安狠狠转过头,面上露出了笑容,继而又对齐灼华说道,“不劳表姐操心,我告诉表姐一句话,日子都是过出来的,看似是一条窄窄的独木桥,殊不知度过了便是康庄大道,那看似繁花似锦的前程,说不定其内暗藏了刀锋,表姐,你且行吧。” 齐灼华的心中一跳,想到了前世的杜莹然风光得意,她不信自己比不过她,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得又快,三公主虽然听不清,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对,加上之前捕捉到的齐灼华不善的眼神,她忍不住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杜小妹子,华……姐姐,咱们走吧,这里人真多。”   ☆、第66章 针灸(一) 熙熙攘攘的人群,柳莲安只觉得自己走路一只脚轻一只脚重,仿佛在云端一般找不了地,她的脑海之中全部是表哥替杜莹然簪花的情景,她深深知道表哥是个恪己的人,定然是把杜莹然当做了携手一生一世之人,才会当街做出那样的举动,远远瞧着,她看不清也能猜想他的含羞克制,她的面若红霞。 孟玉溪此时偷偷看着面色惨白的柳莲安,心中有些担心,对着自己的小丫鬟招招手,对她小声说道:“你去寻杜家姐姐来,说我表姐有些不大舒服。” 如墨也是心惊胆战,自从小姐服用了那泻药的之后,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轻飘飘似柳絮一般,因为没有睡好,眼底也是淡淡的青色,原本就无甚色彩的唇色越发暗淡了,刚开始的时候那种带着病态的美,还让她心中感慨,此时却觉得小姐像是病过了头的人,带了点死气沉沉的哀,和街上一派的喜气格格不入。此时她亦步亦趋跟在柳莲安的身侧,生怕小姐跌倒了。 小丫头快速抛开了,柳莲安有些浑浑噩噩,想到刚刚对孟玉溪的厉声厉色,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打发小丫头去买什么好玩的?我买与你。” “不是不是。”孟玉溪慌忙摆手,“我只是看到表姐你神色不好,杜家姐姐是行医的,我让她替你瞧瞧。” 柳莲安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住了,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杜莹然带着得意的笑容,虚扶簪子的情景,原本人群就拥挤,此时更是觉得喘不过气,翻了一个白眼,人就直挺挺往后倒去。 如墨早就准备着,此时伸手想要扶起小姐,谁知道有一双手更快地抱住了柳莲安。那人正是杜莹然。 如墨抬眼看到杜莹然,她今日里的装扮是说不出的娇艳逼人,面颊带着健康的红润,笑容甜美让人新生亲近之意,如墨曾经见过杜家小姐,那时候还觉得不过如此,不过是讨长辈喜欢的长相,却少了女子的静美。而此时面色铁青的小姐正在她的怀中,两人鲜明对比,让如墨发觉,若是男子见着两人,恐怕更愿意喜欢的还是杜莹然。这个发现,让她咬着下嘴唇,死死低着头,她能怎么办,小姐不去同杜家小姐争,便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如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杜小姐,我来吧。” 杜莹然一只手揽着柳莲安的腰身,另一只手自然抓住了她的右腕,身上的旧症只能慢慢调养,现在晕厥过去是因为前些时候的泻药终究对她有些重了,加上怒极攻心所致。怀中的柳莲安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可以嗅得到她身上的幽幽冷香。此时如墨已经上前搀扶住了,杜莹然说道:“你家小姐虽然身子轻,却也不是你可以背的动的。剑兰,你背着柳家小姐,前面有家客栈,去定一间上房,我们去那里。” 剑兰半蹲着身子,杜莹然把柳莲安的身子往前倾,让她的臂膀环住了剑兰的脖颈,剑兰伸手稳稳地托住了柳莲安,大跨步往前走着,孟玉溪感激地拉着杜莹然的手,“杜家姐姐,若是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做呢。表姐,不会有事吧。” “无事,等会用针就好了。”杜莹然说道。 孟玉溪松了一口气,澄澈的双眼也明亮起来,“幸好遇上了你。”此时想到了哥哥替杜姐姐簪花,捂着嘴笑了起来,“说起来,嫂嫂,我刚刚可都瞧见了。” 她拉着杜莹然的衣袖,小声对着说着话,嘴角翘起了欢快的弧度。 一句嫂嫂让杜莹然有些羞涩,推了推孟玉溪的臂膀,“浑说些什么。” 孟玉溪看着杜莹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也是欢喜的,笑着说道:“才不是浑说,哥哥都把我们家传给嫡长子妻的簪子都予了你。前些日子哥哥找娘亲要这簪子的时候,我也在场,我还在偷偷想什么时候哥哥送给你,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哥哥今天当街替你簪花。” 杜莹然隐隐猜到了簪子的来历,此时水眸带着点点星光,“我也没有想到。” 孟玉溪扯着杜莹然的衣袖,高高兴兴和她说了一路,刚刚看到了哥哥替杜莹然簪花,她就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和柳莲安说,偏生表姐的脸色难看的吓人,这会儿终于和杜莹然说了个痛痛快快。一开始的时候虽然对她的这位嫂嫂有些成见,现在却是越来越喜欢了,医术跳舞都是顶尖的,性格也是大方不扭捏,若是此时羞红了脸嗫嗫嚅嚅说不出一句话,她也会说的不痛快的。 三公主和齐灼华则是沉默得并排走着,对于昔日的手帕交,三公主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她偷偷瞧着齐灼华,看着齐灼华心不在焉,时不时目光复杂地落在前方的柳莲安身上。 齐灼华的心中也是惊起了轩然大·波,前世她在进门的时候,柳莲安的身子虽然不好,却也从未有过脸色如此难看的时候,事实上,病中的柳莲安多了让人怜惜和心折的美,反而更是引得长辈的疼爱,和孟舒志的怜惜,就连孟玉溪也是亲近她的。齐灼华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指有些颤抖,难道就如同杜莹然已有所指的那般,她度过了窄窄的独木桥,迎接她的是康庄大道?齐灼华原本以为自己占尽了先机,此时看着柳莲安的样子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难道杜莹然也知道了后世之事?那桩看似美满的婚姻,暗藏杀机?齐灼华有些浑浑噩噩,一时分不清楚过去和现实,就连额头上也起了细密的汗水,脸色苍白的可怕,不比昏过去的柳莲安强上多少。 三公主拉扯了齐灼华的衣袖,“华姐姐。” 齐灼华已经入了魔怔,她看不到听不到,嘴唇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一般,三公主有些好奇,凑近一听,便听到:“不可能的,杜莹然不可能过得好,孟舒志喜欢的是柳莲安,对,是柳莲安。” 三公主打了一个寒噤,如同在冬日里的一盆冷水倒置在了人身上,齐灼华的低低的话语是那样的笃定,甚至像是带了诅咒一般的力量,让人忍不住相信她说的就是事实。 柳莲安三个字一出,齐灼华就从刚刚那魔怔之中挣脱了出来,她是那样的笃信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着三公主温和一笑,目光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那眸色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同情。 三公主咬着下嘴唇,频频向着杜莹然方向张望,她觉得身侧的齐灼华可怖极了,最后下定了决心小跑两步,到了杜莹然的身侧,挽住了她的臂膀。 杜莹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一沉,就看着了三公主面色有些苍白,她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什么不舒服?” 三公主摇摇头,牙齿轻轻咬着下嘴唇,最后轻轻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瞧着你们说得开心,过来同你们说说话。” 孟玉溪没看出三公主的情绪,弯起了眼,又笑着说起了那簪子的话题,三公主静静听着,突然就问道:“你哥哥心悦莹然妹妹,是不是?” 杜莹然看得出三公主的情绪有些不太对,看了一眼齐灼华的方向,“你刚刚不是瞧见了状元郎亲自替我簪花。”孟玉溪也笑着说道,“原先我娘带着的簪子都予了杜姐姐,自然如此。” 三公主得到了两人的肯定,腼腆一笑,“我就是说了。”她的目光划过柳莲安,既然状元郎心悦杜小妹子,哪里又有什么柳莲安。 一行人到了客栈,把柳莲安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她闭着眼,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带着说不出的轻愁,小脸蜡黄还有眼底淡淡的青色,病容折损了她的美丽,三公主却得承认,床榻上的女子是不同于杜莹然的另一种美,西子捧心的柔弱美。 齐灼华虽然也看着床榻方向,看得却是杜莹然,无礼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还是第一次见她行医。齐灼华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了那针包,手指碰触到了金针,整个人的气质便是一变,沉着内敛,手指捻着金针放在酒碗之中烤着,纤细灵巧的手指让人炫目,不过是三针下去,柳莲安的眼睛就挣开了。 “表姐。”孟玉溪欢欢喜喜说道。 如墨也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刚刚在杜莹然替小姐扎针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只是在场的都是主子,她一个小小丫鬟人微言轻,又能说什么呢?因为心绪,总觉得杜家小姐会凭着医术对小姐不利。 齐灼华也若有所思看着杜莹然,杜莹然此时按住了柳莲安的身子,“你身上有针,先不要动。一炷香之后,我再替你取针。” 柳莲安低头瞧着自己,衣裳被解开,露出了翠绿色纹竹叶的肚?兜,小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上面的金针随着她得动作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嘴唇,心中莫名的屈辱,抬起头的时候,却温和说道:“有劳杜家小姐了。” 杜莹然站起来,“我开一个方子,若是柳姑娘按照方子服用,再细细调养身子,也会有所好转。”她开的方子对得是柳莲安的旧症。 “劳烦了,如墨,伺候杜姑娘笔墨。”柳莲安开口说道。 如墨的身子一抖,小姐的唇瓣带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知道小姐不喜,头埋得更低了些,应了一声是。 齐灼华走到了杜莹然的身边,见她略一思索,便写下了房子,人参三钱、白术一钱……齐灼华想到了刚刚的猜测,心跳得更快了些,莫不是她也知道了后世?想到了自从去年那一场大病之后,她就和自己不太亲近,更是搬出了齐府和父亲住了,然后她再次同三公主相识,在万寿节上,一曲歌舞大放异彩,她的医术高明…… 因为这个想法,齐灼华有些坐立难安,她再次看了看杜莹然,或许她应该和她谈谈,如果她是知道后世之人,自己这样对她,免不了她会堤防自己,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给自己使绊子。齐灼华低头陷入了沉思,她应当用什么法子试探她。   ☆、第67章 针灸(二) “若是我身子大好,就是托了杜姑娘的福了。”柳莲安此时换好了衣裳,唇边呷着微笑,随即那含笑的眸子又带着悲伤的神色,薄唇微启,叹息一般说道,“以前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的大夫,都是不成的。” 孟玉溪也是知道表姐吃过多少药,平日里也是吃着人参养荣丸调养着身子,见着表姐心绪低落,只觉得房间里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杜莹然也是十分不喜她的作态,三公主因为齐灼华在外的话此时对柳莲安百般看不过眼,齐灼华更是不消说。等着柳莲安抬起头来,几人的神色,让她的表情顿时僵硬,原本只是假意作悲,此时才真正是悲从心起,想到了街上孟舒志的簪花举动,竟是有种生亦何欢之感。 杜莹然见着柳莲安的样子,神情万分复杂,她与她二人之间夹杂一个孟舒志,因为孟舒志刚刚的举动,杜莹然更是把孟舒志当做自己的圈内之人,柳莲安按常理过得越落魄,她当是越高兴的,只是,医者父母心,若是柳莲安再自怜自艾这般下去,伤了心神,对她原本的病症就是雪上加霜。杜莹然少不得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柳姑娘有什么心事郁结于心,还是排遣开想通了的好,若是着实想不通,把心底事告诉闺中好友,也会减轻一二。” 孟玉溪听着杜莹然的话语慎重,连忙开口说道:“表姐有什么话同我说就是,切莫万事都装在心底,若是病倒了,全府上下都忧心着呢。” 柳莲安想着,她本是寄人篱下之人,孟玉溪是娇养深闺的千金大小姐,而她则是如同水中浮萍般飘零,就连自个儿的前途还要自个儿争取,只不过想要做表哥的贵妾,便是如同一双嫩足踏在满是荆棘之路上行走,她已千疮百孔,却不能倒下。这样想着,心中是荒漠一般的悲恋,面上却绽放了小小的笑容,拉着孟玉溪的手,柔声说道:“我同你说说话。” 孟玉溪却是真心笑了,重重点头。两世为人的齐灼华和杜莹然自然把柳莲安的神情瞧得清楚,嘴角微微一撇,两人如出一辙的动作,视线相交,继而两人都别开了眼,不去看对方。 齐灼华对杜莹然的堤防则是更多了一分,主动开口说道:“柳姑娘,不如就让玉溪陪着你说说话,我们去药铺给你抓药。” 柳莲安对着杜莹然等人,最后落在了齐灼华的身上,柔柔一笑,“齐小姐说的是,就劳烦了。” 一行人出了客栈,客栈附近就有药铺,抓好了药,杜莹然对着如墨说道:“你替你家小姐守着,等会药熬好了端进去就是,等到柳姑娘喝了药,再休息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回去了。” 如墨裣衽行礼,自然称是。 了结了这桩事,齐灼华心中一动,此时便是个和她长谈的好时机,就对着三公主笑着说道:“你出来也挺久了,再待下去身子也受不住了,不如我和莹然妹妹先送你回去?” 三公主心中并不太情愿,杜莹然笑着说道:“又不是不能出来了,何况今天最热闹的戏码已经被你瞧见了,你难道不同娘娘说一番?” 杜莹然的话算是挠到了三公主的痒痒处,想到了齐灼华心里说起了柳莲安的事情,此时表情就由不情愿变成了千万分愿意回去了,她想让从母后那里替杜莹然和孟舒志,讨一句“天作之合”。 齐灼华看着杜莹然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就转变了三公主的想法,想着自己先前同三公主说话的时候,总是揣测三公主的想法,垂下了眼眸。 送走了三公主,齐灼华清了清嗓子,念一句,“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这是后世孟舒志最为出名的一散曲了,也正是因为他酒后的这只曲,她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无情,无非是一颗心放在了别人身上罢了。 这句诗有什么含义?杜莹然神色一忪,羞涩说道:“姐姐,我惯常是不爱念书的,原本就不爱这些诗词,唯一看得下去的就是医书了。” 她不是……齐灼华觉得放松了下来,她在念出这句的时候一直注意打量杜莹然的神情,杜莹然表情一瞬间的茫然被她捕捉到了,若是知道后世之人,有谁会不知道这首曲?齐灼华道,“脑海之中也不知怎的,就现了这句了。”想了想又说道,“我刚刚瞧见妹妹开方子很是熟练,定然下了不少功夫。” “也说不上。”杜莹然约莫明白了齐灼华的用意所在,此时既无瑞兽香炉又无残花,这诗词怎会是齐灼华所写,此时更是意有所指,杜莹然觉得好笑,她凭什么要让这位心怀鬼胎的表姐摸清楚她的底细,就故意道:“原先不学医也就罢了,自从出了齐府,我看到医书便觉得亲切,跟着爹爹行医的时候,我仿佛觉得原本就应当是行医的。” 齐灼华心中一跳,原本笃定的心再次大乱,就算是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石子一般再起涟漪,“你……”她有些口干舌燥。 杜莹然反而是微微一笑,“前世今生的事情谁说的好?我只知道那一病让我开了窍,原本以为齐家大姐姐是待我极好的,与我温柔,伴我成长,谁知道竟是藏奸的。”像是说中了这具身体里的心事,杜莹然澄澈的眼眸里竟是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偏偏嘴唇上翘,带着泪水的笑意让齐灼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齐灼华低低地说,她心里有些乱,“我只是,我只是……” “齐家姐姐,只是什么?”杜莹然之间擦去了泪水,手指微弹,那温热咸湿的泪水就飞跃而出。 “我问心无愧。”齐灼华说好。 “好一个问心无愧。”杜莹然扯着嘴角说道,齐灼华没有试探出她的底细,她却知道了齐灼华的全部底细,齐灼华果然是知后世之人,可怜原本的杜莹然是那么的喜欢齐灼华,杜莹然说道:“既然问心无愧,今后莫要求到我面前才好。” 齐灼华被杜莹然的话说得难堪了,低低说道:“莹然妹妹,我瞧着孟公子心中也是有你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中是浅浅的抽痛。 “他有我无我,都同你不相干。”杜莹然的笑容冰冷,“好姐姐,你要记住,你已经选择放弃了他,选择了自己的路子,今后不要后悔就是。” 齐灼华此时一颗心已经慌乱,闭上眼再睁开,稍平定自己的心绪,道:“我不悔。” 杜莹然一声轻笑。 齐灼华没有试探出杜莹然的底细,却被她的一句话打动了,孟舒志、柳莲安、孟玉溪还有孟府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客栈,就停顿了脚步,对着杜莹然说道:“表妹,客栈我就不去,今个儿街上热闹,我想回去同老祖宗说说。” 杜莹然敛衽对着齐灼华行礼,“替我同外祖母问好,柳姑娘那里我还要去看看。” 杜莹然到了客栈之后,也不知道孟玉溪对着柳莲安说着什么,柳莲安用手帕掩唇笑了起来,她的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盛满了笑意,只是见着了杜莹然那笑意就淡了些。 孟玉溪惊喜说道:“杜姐姐。” “杜姑娘。”柳莲安也挣扎着也起身。 “你我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杜莹然上前按了按她的肩膀。 孟玉溪噗嗤一声发出了笑声,“表姐,今后这位可是我们的嫂嫂,同她这般客气作甚?你说是不是,嫂嫂?” 杜莹然也不害羞,见着柳莲安的笑容僵住,点了点孟玉溪的脑袋,“没羞没臊说什么呢?” 柳莲安低声笑了,低垂的眼眸里闪过寒光,“我倒是觉得玉溪说的是,好嫂嫂。” 杜莹然身子一寒,只觉得柳莲安的嫂嫂两字听着刺耳,轻轻推了推柳莲安,微嗔道:“你也寻我的玩笑。” 说说笑笑仿佛真的是亲密一家的人一般,柳莲安和杜莹然两人相视一眼,各有心思,孟玉溪没有看出两人下的暗流涌动,她是真心喜欢杜莹然。此时如墨端着药推门而入。 “放下吧。”柳莲安对着如墨说道,“等会凉些了我就用。” 柳莲安喝药的时候,如墨紧张的绞着手指,杜莹然瞧见了如墨的神情,意有所指说道:“你这小丫头忠心耿耿,刚刚你晕倒了,脸色惨白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也是提心吊胆。” 孟玉溪噗嗤一笑,“表姐喝了药就好,你这丫头倒是操心得多。” 柳莲安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手帕擦了擦嘴角,“杜姑娘三根金针就救醒了我,本事大着呢,你操心什么?”眼眸之中有着警告。 如墨低下了头,低头瓮声瓮气说道:“奴婢也是担心小姐,从来都是服用王大夫的药的。” 柳莲安更是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可惜如墨没有接收到,柳莲安只觉得如墨太过于驽钝,杜莹然还能给她下药不成?表现得这么小家子气,此时含笑说道:“这次试着杜姑娘的药,也是好的。说不准杜姑娘多给我开几次方子,陈年旧症也都除了根。” 孟玉溪拍这手,“是了,表姐说的在理。” 杜莹然浅笑着不答话,柳莲安的身子如果不是她自己折腾的厉害,还不会至于到今天的地步,所谓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柳莲安现在是年轻,若是年纪大了,这些积症会让她后悔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的。   ☆、第68章 狐臭(一) 齐灼华同老夫人说起了游街的热闹,还有状元郎的簪花,浅笑着说道:“您可没有亲眼见着那景儿,原本就是才貌双全的状元郎,亲自替表妹簪花,羡煞了周围的人呢。”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个小狭促鬼,状元郎被你说成了才貌双全。” 齐灼华俏皮地眨眨眼,“华儿说得本就是不错。有才有貌,正是才貌双全。” 先前的杜莹然被养得唯唯诺诺,史老太太并不喜欢,自从杜莹然出了府,她的性格也开朗起来,加上远香近臭这个道理,竟是越来越喜欢杜莹然,此时听着杜莹然过得好,口中一个劲儿得说起孟舒志的好处来了。齐灼华免不了心中有些泛酸,正巧史老太太看见了齐灼华的神情,柔和一笑,“好啦,我替你寻得那位也是好儿郎。” “老祖宗。”齐灼华羞红了脸,“您说什么呢?” 史老太太笑容越发扩大,“还害羞了不成?我这个老太太还真舍不得你,先前还这么大点儿,现在就要嫁人了。”说到后面,竟是有些感伤了。 齐灼华伏在老太太的怀中,齐灼华在其他人面前是端庄得体,在老太太面前则是一派的娇憨,“华儿不嫁人了,一辈子陪在老祖宗的身边。”她眼底闪过一丝的脆弱,今日里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了,无论是孟舒志替杜莹然簪花,还是杜莹然的那一番话,她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开始担心害怕,自己嫁入了莫府,真的能够如同前世的杜莹然一般称心如意吗?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史老太太的目光柔和,苍老的手摸着齐灼华的柔软的发丝,她也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害怕,轻声说道:“莫家的家风正,好日子都是需要经营的,你又是个聪明的孩子,到哪里也不会过得差的。” 老太太的怀抱太过于温暖,齐灼华竟是泪盈于睫,孟府的家风比莫家岂不是更好……她不敢想象下去,只是瓮声瓮气说道:“我就是舍不得老祖宗。” 齐灼华的母亲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齐灼华,觉得女儿的状态有些不对。最开始的时候,是她放不开,觉得孟舒志千好万好,怎么被杜莹然碰上了。此时却觉得女儿已经许了人家,应该踏踏实实想着在莫府的日子,而不是艳羡孟府的日子,孟家舒志不是齐灼华应该惦记着的。周氏心中焦急,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一直念念不忘这桩未成的婚事,今日的夜里,周氏就拉着女儿长谈。 齐灼华把母亲的作态看在眼里,心中升腾起来淡淡的感动,“我今生……”今生两字说得很轻,并未被周氏捕捉到,“从未肖想过孟家公子,只是想到昨日的孟公子的举动,心中有些艳羡,也不知道莫将军,是否心悦于我。” “我儿。”周氏抿了抿女儿的头发,“你聪明又漂亮,日子过得定然要比杜莹然还要好的。你瞧瞧,你同莫家小姐也是交好,先前不是说她病了吗,不如明儿递了帖子,你同莫家小姐说说话。女人嫁人,不仅仅要看男人,还要看一家人的。” 这个道理齐灼华一直都懂,上辈子她努力想要和孟玉溪交好就是如此,可惜不知道柳莲安给孟玉溪灌了什么*药,她同孟玉溪总是亲近不来,此时听着娘亲说着,就偎依到她的怀中,“娘,我也是这样想的。”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的求不来,各人是有各人的缘法。”周氏这一天夜里同齐灼华说了许多,直到女儿打了一个哈欠,睫毛上也占了泪。 齐灼华是早早歇下,她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第二日一早就去莫府拜访。齐灼华努力让自己睡着,终究并没有好眠,上辈子的爱恨情仇和这辈子孟舒志替杜莹然簪花的画面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第二天用了胭脂粉才勉强遮住了她眼底的青色,齐灼华用手指抹了口脂,让自己的唇色也亮了些。 “走了。”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向着莫府前行。 莫府里的深闺,莫德音手里捧着帖子,坐立难安,她已经给齐灼华回了帖子,梳妆好了之后等待齐灼华的拜访,“嬷嬷,我后悔了,我还是应该用些香露。” 莫德音身边的嬷嬷说道:“小姐,齐家大小姐早晚都要知道的,你不是也同意了少爷的主意吗?” “我有些害怕,嬷嬷。”莫德音带着浅浅的泪水,“还是晚些让她知道好不好?等到夏天了,遮也遮不住了,她自然就发现了。说不准哥哥替我寻了好的女大夫,我自然就恢复了……” 莫德音是她从小带到的,嬷嬷看着莫德音的神色只觉得心疼,小姐天生带着狐臭的味道,小时候还好,自从十一二岁之后,身上的味道越发浓郁,原本夏天还可以勉强用香露压下去的味道,现在春天也很难用香露遮住。因为这个味道,莫德音在边疆一直没有交好的手帕交,此时到了京城,结识了齐灼华之后,嬷嬷很是为自家小姐高兴了一阵,此时因为天气转暖,莫德音因为身上的味道自卑,又有些退缩了。 “别怕,你也说了,齐家大小姐温柔端庄,最喜欢你了。”嬷嬷说道,“小姐别哭了,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嬷嬷替你化上妆,你若是想用香露就用上一些。” 莫德音终于破涕为笑,拉着嬷嬷的手,“我有些害怕,嬷嬷,我……我虽然用了香露,但是我会开口直接告诉齐家姐姐的。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够替我寻了大夫。” 嬷嬷替莫德音撒了花露,一边说道:“少爷为小姐打听可靠的,先前听说了一个女大夫,姓王,虽然医术不错,嘴上却不牢,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听说杜家小姐也有行医,在京中有些薄名,和这位齐家小姐交好,小姐可曾认识?” “嗯?”莫德音歪了歪脑袋,仔细回想,“我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似是见过一次。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谁都带着笑,和三公主交好。只是上次并不曾交谈,我都和齐姐姐说着话呢。” 嬷嬷笑道,“你喜欢就好,齐家小姐可是你正经的嫂嫂,嬷嬷这次可要好好看看你交口称赞的大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 莫德音甜甜笑着,“嬷嬷定会喜欢的,她一袭的红衣,看上去雍容端庄,德音十分艳羡。” 莫德音和嬷嬷说着话,等待齐灼华的到来。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齐灼华便来了,她笑吟吟说道:“妹妹……”只是刚刚走近了些,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莫德音身上的香气着实浓郁,那香气之下有奇怪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齐灼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想到了莫德音的身份,很快就笑了笑,说道:“我瞧着你气色不错。” 莫德音不善察言观色,并没有注意到齐灼华表情一瞬间的不同,而嬷嬷注意到了齐灼华的表情,心中一叹,小姐身上的味道越发浓郁了,自己闻惯了还好说,眼前这个刚一见着就发现了问题。 齐灼华勉强闻着这个味道,竟是反胃,心中万分后悔自己怎的来了莫府。一瞬间更是有些怨恨上一世的杜莹然竟然没有告诉自己莫德音的狐臭之症。齐灼华哪里知道,医者父母心,他人的隐疾杜莹然自然会替人瞒着。加上后来杜莹然嫁了过去,调理好了莫德音的身子,狐臭之味自然也就淡了。 齐灼华苦不堪言,此时也明白了春日宴那一次,为何刚开始莫德音离自个儿远远的。 “今日里春光正好,不如就在你院子里坐一坐。”齐灼华开口说道,她无法想象若是进入了莫德音的香闺,那里又会是怎样恐怖的味道! 莫德音一愣,也柔声说道:“好,晒晒太阳总是好的。”虽然晒了太阳,她身上的味道恐怕也会越发浓郁,但是她本来今天就准备对齐灼华坦白。 齐灼华并不知道,因为莫德音的狐臭,她的闺房里熏得是薄荷浅香并不难闻,反而会压制莫德音身上的味道。在阳光下,莫德音发了汗,那味道才会越发重。 原本齐灼华以为在院子中就会松快许多,谁知道今日里太阳晴朗,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一呼一吸之间,香气和那浓郁的狐臭夹杂在一起,鼻子都要坏掉了。 莫德音刚开始虽然没有瞧出齐灼华的不对,但是见着后来齐灼华的面色越发苍白,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身侧的嬷嬷见着莫德音如此好不心疼,对齐灼华就有些不满,眼前的人可是莫德音未来的嫂嫂,就算是知道了小姑子的病症,也当做不知道,怎的表现得这般明显。齐灼华心中也是苦不堪言,她本有一双鼻子嗅觉灵敏,平日里调香也是她的一绝,只是到了此时她就痛恨起来自己的敏感的嗅觉了。 莫德音低声说道:“齐小姐也当是知道我的隐疾了。”就连语气也带了哭腔的委屈,因为这份委屈,她甚至称呼齐灼华为齐小姐。 齐灼华有些着急,她连忙上前拉住了莫德音的手,想要开口解释。两人原本隔得还有些距离,此时离得这样近,加上昨夜里没有睡好,今天早晨胃口没开只是用了些清粥小菜,此时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69章 狐臭(二) 齐灼华看着自己吐了莫德音一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连身后的卷碧也是惊讶睁开了眼睛。莫德音此时哭了出来,而她身侧的嬷嬷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不善,齐灼华心里一横,若是今天没有个交代,以后入了莫家,她也没有好果子吃,眼睛一闭,竟是直挺挺往后倒去。 原本齐灼华想着的是装晕,谁知道后脑勺正巧磕在了石头上,眼前一黑,竟是真的昏厥了过去。 莫德音原本是伤心着,看着齐灼华这样昏过去了,也有些着急,很是无措地看着嬷嬷,说话更是带着哭腔,“嬷嬷。” “别着急。”嬷嬷摸了摸莫德音的脑袋,看着齐灼华的目光就有些冰冷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我找个力气大的丫鬟把她送入到房中,等会再寻个大夫。” 莫德音身上是一身狼狈,对着嬷嬷点点头。原本在齐灼华身边沉默着的卷碧往前走了一步,上前摸了摸齐灼华的后脑袋,再次伸出手,手心里是刺眼的鲜红,她手心里的血痕,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急骤了三分。 “小姐的头受伤了。”她开口说话带着涩音,似乎很少开口所致。 莫德音的眼睛瞪大了,声音也带了一些急切,“天啊,地上有一块儿石头。”她此时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裙子了,连忙蹲下,伸手摸了摸那块儿石头,石头上有小小的凸起,上面还才残留着齐灼华的血迹。莫德音对着卷碧说道:“我们来京都的时间并不长,京都中可有知名的女大夫。” “杜家莹然。”卷碧吐出了四个字,眼眸下垂,一手环在小姐的腿弯,一手撑住她的背部,把齐灼华牢牢抱在怀中,“就在及第巷子。” “快去。”嬷嬷对着身侧的丫鬟吩咐道,“把齐家小姐抱入到小姐的闺房里。小姐,齐家小姐这里有老身照看着,你先换身衣裳。” 莫德音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味道,在阳光下恐怕更加浓烈了吧,才会让齐灼华吐了出来,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低低应了一声,“我先去洗漱,换一身衣服。” 莫家的丫鬟脚程很快,气喘吁吁到了杜家的药铺的时候,杜莹然正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昨天夜里的时候,杜莹然一直没有睡着,最后蹑手蹑脚把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根玉簪拿起来,在黑暗之中,她的手指仔细摸着这根簪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孟舒志温柔的笑,他的誓言就仿佛在耳畔之间。白天的甜蜜经过一天的发酵沉在心底,浓烈的甜意让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失眠的结果是第二天,眼底下淡淡的青色。 就连杜斐也敲出了女儿的那点心思,也没有点破。 杜莹然单手撑腮,正看着手中的医术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来的人是一个青衫的丫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水,显然是急症,杜莹然连忙说道:“可是府中有人病了?” 那丫鬟连忙点头,“有小姐晕倒了,头磕着了石头,还留了血。”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 听说府中有人撞了头,杜莹然连忙高声喊着在后面帮忙的剑兰,等到剑兰掀开帘子出来,杜莹然吩咐道:“带上医药箱,跟我走。” 杜莹然身后跟着的剑兰领着小小的行医箱,里面备着的是常用的药材,还有搓成的各式的解毒或者是保命的药丸。 丫鬟走路虎虎生风,杜莹然的因为长期跳舞,走起路来也是爽利,剑兰天天跟着杜莹然锻炼,身子也是要比旁人强健,一行人行走得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莫府的门口,见着了莫府,杜莹然脚步微微一顿,问着前方的丫鬟,“莫家小姐伤着了?” “并不是。”此时丫鬟喘息着说道,“是齐家小姐拜访,晕倒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地上的石头。” 齐灼华晕倒?杜莹然昨日瞧着她的面色,气血两足,怎么也不大可能晕倒。心里带着疑惑,脚步却并没有停顿。刚一进入到房间,就闻到了房间里清新的薄荷香气,越往里走,就越能嗅到空气之中浓浓的香露。房间里还带着些水汽,水磨石的地面上带着湿漉漉的水痕。杜莹然瞥了一眼房间的角落里展开了黄山图屏风,猜测到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应当是莫德音,刚刚应该在屋内洗漱过。 杜莹然有些奇怪,若是担心自己身上的味道,躲在屏风后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洗漱? 屏风里面的人开口说道:“是杜家小姐?我身子有些不适,不太适合见外客,你帮我瞧瞧华姐姐怎么了?”说完还咳嗽了两声,表明她身子的虚弱。 屏风内的人果然是莫德音,杜莹然对着屏风行礼,继而朗声说道:“自会尽力而为,莫小姐放心。” 莫德音是刚刚洗漱过,刚刚被齐灼华吐了一身,洗漱过后味道虽然会小些,但是莫德音此时死也不肯再和其他人接触,便让嬷嬷展开了屏风,自己隔着屏风说话。 杜莹然上前看着床榻上的齐灼华,她的面色苍白,因为疼痛死死拧着眉头,床塌边挨着做了一个貌不起眼的丫鬟,是齐灼华的贴身丫鬟名字叫做卷碧的,手里拿着干净的手帕堵着她的头。见着杜莹然了之后,手里仍扶着齐灼华想要行礼。 杜莹然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房间里多点些水晶宫灯,都立到床塌边。”杜莹然说道。 嬷嬷说道:“还不快去。”见着杜莹然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如同老菊花一般,“小姐,老身是跟着莫小姐的奶娘,唤我王嬷嬷便是。” “王嬷嬷。”杜莹然微微颔首之后,让剑兰打开了医药箱,自己则是对卷碧说道:“你从前面扶着表姐,我坐在这里。” 手里继续按着那块儿染着血渍的帕子。 莫府的丫鬟很快就拿来了水晶宫灯,而杜莹然也坐在了原本卷碧坐着的位置,让卷碧扶住齐灼华的身子,自己则是松开了手帕,用镊子小心拨开那带着血迹的发丝,此时血已经止住了。拿了匣子里的放大镜,杜莹然不由得感慨,她刚刚让人做好的水晶放大镜,竟是齐灼华先用上了。用放大镜观察了之后,齐灼华那一块儿的伤口并不大,约莫半寸大的口子,口子也并不深,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若是一大块的口子,她怎么给莫德音缝合?又是头皮处,要比别处更难缝合。 给齐灼华喂下了一颗麻沸散,见着她紧紧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之后,杜莹然就知道是药力发挥了作用,此时从剑兰的手中拿出剪刀,用小剪刀替她绞了约莫铜钱大小的空白,再用烈酒轻轻清理那已经凝固的血块,因为杜莹然的动作,又有些鲜血从伤痕处渗了出来。杜莹然对着伤痕撒上了止血的药粉,用洁净的纱布叠成小块,最后用棉布缠绕她的脑袋,在侧方打了结。 头上的伤是好处理的,关键是这一摔千万不能如同孟府的老太太那般,摔出了颅内出血,那就难办了。 此时齐灼华的散乱的长发已经被她撩起到了前襟,杜莹然双手可以说是环绕着齐灼华的姿势,单手按在了她的右手脉搏上,探了脉搏之后稍稍心情放松了些,对着卷碧说道:“你坐到我这边,扶着她。”手指拨开齐灼华的双眼,双眼上并无血点,佐证了她的诊断。 齐灼华或许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却并无脑内出血,可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杜莹然让卷碧安置好齐灼华,侧躺着,以免捧着了脑后的伤口,开口说道:“表姐这段日子需要多静养,尽量多在床上休憩,房间里不要太过于明亮,以免造成了表姐的不是。表姐若是起榻,恐怕会有晕眩之感,甚至呕吐,都属正常,等到养足了半个月就会好了,至于脑后的伤痕也并不严重,只是一个小口子,我这里的药粉你拿去,每日临睡之前替你家小姐用烈酒清理伤口,再敷上药粉,用洁净的棉布缠绕即可。对了,我这里还有麻沸散,头三日要先服用了麻沸散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才可替她换药,不然遭罪的便是你家小姐了。” 卷碧听着一一应下,“可要用药方?” “那倒是不必。”杜莹然说道,“平日里的吃食,多用天麻、枸杞、川穹之物炖汤即可。若是表姐吐得厉害,吐过之后,服用一些参合了盐分的蜂蜜水。” 屏风之后的莫德音听到了杜莹然的诊断,对于刚刚齐灼华的呕吐便没有那么的伤心,原来是因为华姐姐生病了,并不是完全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莫德音心中好过了些。 “我还想麻烦杜姑娘一桩事。”莫德音开口说道,又咳嗽了一声,“我实在是身上不利爽,劳烦杜小姐送齐家小姐回府可好?” “好。”杜莹然说道,“不如现在就回齐府的好,这会儿麻沸散的药力还没有散,若是一会儿醒了再走,表姐也要遭罪。”   ☆、第70章 狐臭(三) 准备好了马车之后,卷碧牢牢抱起齐灼华,杜莹然注意到卷碧就算是抱着齐灼华,行走也是稳健,她并不爱说话,在马车上,也一直小心齐灼华的脑袋,不让她碰到马车墙壁。 杜莹然单手撑腮,看着卷碧,这原本是她笔下留给原本杜莹然的忠心耿耿的婢女,现在早已经被齐灼华收到了麾下。 卷碧感受到了杜莹然的视线,抬眼看着杜莹然,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杜莹然有什么要做的,而杜莹然不过是失笑挥了挥手。虽然没有了卷碧,她还得了剑兰,也算是不错的。 等到了齐府门口,剑兰跳下马车小跑着过去让齐府开了小门,马车车辙再次驶动,缓缓从角门进入了齐府。 齐灼华围了兜帽,依旧是沉沉昏睡着,被卷碧抱入到了房中。早有得到了音信的齐府老祖宗派了身边信任的伍嬷嬷赶了过来,今日齐灼华的母亲周氏外出。 伍嬷嬷对着杜莹然行礼之后,眼光不住地往齐灼华身上去瞧,“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老祖宗听说伤着了,不顾头疼犯了,就要往这里赶,好说歹说,算是劝下了。” “嬷嬷,我跟你走一遭。”杜莹然说道,回头对着卷碧说道:“你先照顾你家小姐,等到她醒了,派人去外祖母的院子里寻我。” 伍嬷嬷到底不放心,亲自近了床榻,瞧着齐灼华的面色发白,向来是红润的唇色也暗淡了。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头上还缠着白色纱布,让人见着便觉得心中一颤,“大小姐伤着了头?” 杜莹然也任由伍嬷嬷看着,伍嬷嬷看着齐灼华的眉头虽然皱起,人却是昏昏沉沉,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连忙问道:“大小姐怎么还没有醒?” “在莫府,给她用了些麻沸散。”杜莹然说道,“估摸时间也快醒了。” 伍嬷嬷此时从床塌边走到了杜莹然的身边,微微侧身,让杜莹然走在她的前侧方,低声问道:“不过是出门一趟,早晨见着还好好的,同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我还见着面色甚好,怎地就成了这样?” “听莫家小姐说,是在院子中说话的时候昏倒了。”杜莹然脚下的步子不停,对着伍嬷嬷说道。 齐灼华的院子离老夫人的院子并不院,此时杜莹然就见着了翘首以盼的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样了?”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杜莹然注意到老夫人的眉头皱起,右手捏成拳放在唇边,似乎想要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杜莹然对着老夫人行礼之后,脚步轻快上前,素手按在了老夫人的头上,“外祖母,别着急,我慢慢与你说。” 这样近的距离,老夫人可以闻到外孙女身上的淡淡药香,少女的手指也不似齐灼华的柔软,力度要比齐灼华更为用力,手指按压之处那酸疼肿胀之感,仿佛带走了周遭的刺疼,让人反而舒缓了下来。这是完全不同于齐灼华的手法,却意外地舒适。老夫人的眉头随着杜莹然手下的用力而舒展开来,“果然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老夫人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外孙女细腻的手背。 杜莹然的手下不停,面上带着浅笑,“外孙女平日里没别的事情,整日跟着父亲学医罢了。” “华姐儿怎么了?”老夫人的眼睛甚至微微闭了起来,之间见着外孙女的气定神闲的笑容,她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杜莹然对着伍嬷嬷的说辞又对着老夫人说了一遍,不同的是,更加详细说了齐灼华醒来之后可能有的症状。 老夫人垂下了眼眸,“你华姐儿这样,我也不放心,每日里你多来看看她。” “老祖宗不吩咐,我也是要来叨扰的。”杜莹然笑容盈盈。 两人又说了些话,就见着齐灼华院子里的小丫头喘着粗气过来了,给老祖宗请安了之后,巴巴地看着杜莹然,口中说道:“小姐醒了,卷碧姐姐让我过来请表小姐去看看。” 小丫头的眼神急切,说话的时候还穿着气儿,杜莹然从她的神色猜测此时齐灼华应该是吐得厉害,此时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放松,直到停了下来,对着外祖母说道:“我去看看表姐,伤着了头了,又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回来,这会儿只怕难受呢。” 老夫人这样的人精自然也从小丫头的神色之中看出来齐灼华情况的严重,“莹然丫头,我同你一块儿。” “老祖宗还是好好休息。刚刚的按摩只不过是稍缓了头疼,可是不能见风的,不然一个时辰以后会更加疼得厉害。表姐素来是孝顺之人,若是知道了外祖母带着头疼去看她,只怕在床榻上也会不安。” 老者面上的皱纹也随着杜莹然的话舒展开来,“你这丫头,许久不见,性子也活波了不少。”老夫人想着,或许是在药铺里帮忙,加上又结交了好友,才会如此,柔声说道:“那我这把老骨头就在这里等着了。” 杜莹然让剑兰打开随身携带的药香,捻起了一味香丸,“我这里有一味香丸,老祖宗用上一些,此时正好眠,等到一个时辰睡醒了之后,莹然过来同您说说话,也好让您知道表姐的状况,好安下心来。” 头疼得如此厉害,就算是有杜莹然按摩也不过是舒减一二,老夫人觉得自己定然是睡不着的,不过不忍心拂了外孙女的好意,就颔首说道:“我便去休息了。” 杜莹然跟着那丫头进入到了齐灼华的香闺之中,就闻到了空气之中的酸气,就算是此时房间里燃气了熏香也压不住那酸腐的气息。 齐灼华伏在床边,惨白着一张脸,卷碧弯腰扶着齐灼华以免她手上失了力气,跌了下去。 杜莹然走近了,瞧着齐灼华抬头对着自己笑了笑,随即又是狼狈的低下头。她的样子狼狈极了,原本就面无血色,此时更是惨白地不像话,黑白分明的微微上挑的凤眸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角更是有着湿痕,她已经吐光了胃中所有的东西,此时不过是干呕着,纤细的手指牢牢抓着床榻边,因为太过于用力,手指尖也泛着白色。 之前杜莹然就吩咐过卷碧准备含盐分的蜂蜜水,杜莹然用杯子尝了一口之后,吩咐丫鬟再加了些青盐,最后亲自捧着温水送到了齐灼华的嘴边,“我知道你这会儿难受,含一口水,一点点吞咽下去。” 齐灼华就着杜莹然端给她的杯子,小口抿着水,等了好半晌的时间,似乎才稍微有所好转。杜莹然按着她的肩膀,“表姐躺下休息吧,这几天恐怕还要遭这样的罪。” 齐灼华原本还因为自己在杜莹然这里丢了脸面有些尴尬,此时听到了杜莹然的话语,回想起刚刚醒来时候,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劲儿,耳边似乎还有嗡嗡的钟声作响,脑后方也是阵痛,心中一紧,连忙说道:“表妹替我开些药吧。”她的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 杜莹然摇摇头,“唯有静养罢了,就算是有药,表姐吃了也要吐出来的。。”她伸出一块儿染了薄荷味的手帕,“若是表姐难受的厉害,用些薄荷香就是。” 齐灼华心里惦记着自己晕倒后的情况,余光瞥向了身侧的卷碧那里,对着杜莹然开口说道:“我这里无事,老祖宗早晨还说头疼,妹妹去陪着老祖宗吧。” 杜莹然知道齐灼华的身子骨很好,今日里早晨的晕倒十分奇怪,便开口问道:“姐姐怎的晕倒了?” 齐灼华的心中一紧,手上把锦被抓得都起皱了,“早起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倦怠,大约是在莫府站久了,不碍事的。” 眨了眨眼,杜莹然轻笑着说道:“那表姐好好休息,我等会去老祖宗的院子,若是有事情,打发人过来喊我。”从齐灼华的表情,杜莹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齐灼华真有隐疾便好。 齐灼华含笑点头。 杜莹然刚刚离开了房间,齐灼华就趴着床沿再次呕吐了起来,而卷碧学着杜莹然的做法,把温水送到了小姐的唇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用。”齐灼华缓过来了,对着卷碧虚弱地摆手,“等到用了,也要吐出来。” “这是表小姐吩咐的。”卷碧说道,“不消用多,润润嗓子就好。” 齐灼华知道卷碧的固执,只要是为她好的,卷碧都会坚持到底,“好。”唇瓣微微弯了起来,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齐灼华又再次开口问道:“我昏倒了之后,莫小姐是怎么表现的?” 卷碧说道:“莫小姐在京中并不知道其他的女医,奴婢就提到了表小姐。莫小姐遣了小丫头走得飞快,就请来了表小姐。而莫小姐自己洗漱之后隔着屏风称道自己身体不好。” “表妹是怎么说我的病症的?”齐灼华问道。 卷碧就把杜莹然的说辞一字不漏告诉了齐灼华,齐灼华原本觉得自己吐得难受,此时听着卷碧的话语又有些欢喜了,杜莹然在莫德音那里说了自己会呕吐,或许莫德音便不会那么怪罪自己了。心中微微一叹,心里想着自己这次去莫府是失算了,难怪莫德音自从入了春就称病不出,原来身上竟是有这样的隐疾。齐灼华皱了皱眉,压制住了自己再次想要呕吐的*,之后开口缓缓道,“隔着屏风,杜莹然可发现了莫小姐的……身上的味道?” 卷碧说道:“莫小姐的房间燃了熏香,身上洒着浓浓的香露,又刚刚洗漱过,表小姐隔着屏风,应当是闻不出的。” 齐灼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了之后让怡红进来,我有话要吩咐她。” “是。”   ☆、第71章 狐臭(四) 怡红是原本齐灼华的丫鬟,更是周氏替她准备的第一得意之人,而齐灼华自从得了卷碧之后,便更加倚重卷碧,怡红那里就忽略了。怡红的面容清秀,面颊上的两粒梨涡笑起来时候煞是可爱,聪慧加上面容可亲,齐灼华以往的时候就是利用怡红打探消息,就算是现在有了卷碧,也是十分看重怡红的。 “小姐。”怡红素来笑盈盈的脸上带着担忧,“婢子看着小姐这般,真是难过的紧,不是跟着卷碧姐姐出去的,怎的弄成这样?”一双杏子眸带着氤氲的水汽,似乎是十分关心齐灼华。 怡红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自从卷碧来了之后,一直以来都是卷碧隐隐压了她一个头,现在齐灼华跟着卷碧外出受伤了,她的心中不仅仅没有忧愁,反而带着雀跃,说不定这就是属于她的机会! “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摔倒了。”齐灼华说道,“不想地上有块石头。” 怡红哎呀一声,“卷碧不是身手很敏捷吗?若是小姐要晕倒了,肯定会有前兆,她怎的这么不小心。” 齐灼华勉强笑了笑,自然是因为她自己故意晕倒的,这话是不好和怡红说的,忍着头疼说道:“怡红,我在莫家小姐面前不小心失礼,你替我去莫府走一趟,陪个不是,说我这几天肠胃不舒服,等到我好了,再上门赔罪。” 怡红是个心思敏捷的,听到了这里就知道大约是自家小姐在莫府小姐面前也吐了出来,点头说道:“小姐放心,我亲自走一趟,定然是办得妥妥当当,让莫小姐不介怀的。” 齐灼华知道怡红的能力,惨白着脸笑了笑,“去吧。” 怡红见到了面冷的王嬷嬷,细声慢语说了齐灼华的伤势,她是齐灼华的陪嫁丫鬟,知道莫府更是她今后的归宿,少不得卖乖,务必不让眼前的人厌了她。 怡红有意的卖乖之下,就连王嬷嬷的冷脸似乎也舒展了些,“我家小姐也是愧疚,若不是身上不适,便亲自送了齐小姐回府。齐小姐不必客气,若是今后小姐身子缓解一二,自然会登门拜访。” 怡红心里觉得恐怕还是莫小姐在记恨自家小姐,要不然明明今个儿见着了自家小姐,为什么现在反而闭门不见,还说等身子好了自然会登门拜访,言下之意岂不是若是齐灼华好了,也不必登门入莫府?怡红带着满腔的疑问,回禀了齐灼华,偷偷瞧着小姐的神色,原本因为难受惨白了一张脸,此时看上去惨淡了。 “我知道了。”齐灼华喘着气儿,“你去歇着吧。”心中想着等到自己好了,再去拜会莫德音,想到了要去拜访,似乎鼻尖又闻到了香臭夹杂的味道,齐灼华又是俯身想要呕吐。 怡红伺候完了齐灼华,拉着立在一边的卷碧到屋外的角落里,“卷碧啊卷碧,今个儿发生了什么?” 卷碧沉默不语。 怡红被卷碧的态度气得跳脚,“好你个卷碧,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今个儿小姐好端端跟你出去,这样躺着回来了,我看灯等会夫人来了,你怎么办!”怡红一番狠话说了见着卷碧神色不改,平定了自己的气息,软声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会夫人问我了,我也好替你回旋一二。” 卷碧摇摇头,“就是小姐体力不支昏倒了,你莫要问了。”、 怡红面上的神色变换不定,也知道卷碧的性子就是这样,凶巴巴地说道:“你还不去伺候小姐,将功补过!” 卷碧原本就想着待在房中,她本就是被怡红硬拉出来的,此时也就转身离开。怡红在原处,想了想吩咐交好的小丫头一声,“若是夫人等会过来了,你瞧瞧来寻我。” 小丫头重重点头。 怡红并没有等太久就等到了夫人回来的消息,气喘吁吁跑到了角门那里,正巧见着夫人搭着身侧人的腕子,下了马车。 “怎么了?”周氏看了一眼怡红,抬了抬下巴,“先到院子里候着。”她还要先给老夫人请安。 怡红并没有退下,反而是跟在周氏的身侧,走在了她的右后方,“今个儿小姐带着卷碧拜访莫家小姐,谁知道是昏着回来的,头也摔破了一块儿。” 周氏原本是有些恼怒怡红的不识趣,此时听到她的话,心儿都要跳了出来,脚步停下来,“华姐儿现在怎么样?” “现在已经过来了。”怡红连忙说道,“头上磕着的是后脑勺,表小姐已经处理过了,小姐就是人没什么精神头儿,身子表小姐说静养就会好的。这会儿表小姐就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呢!” 周氏垂下了眼眸,“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我过来了你同我细说。”无论如何她还是先要去拜访老夫人的。 此时已经走到了老祖宗的院子门口,刚一进门,就听到了笑声,“你这小丫头小狭促鬼。” 周氏心中一惊,她出门前老祖宗还不舒服,难道此时已经好了?面带着笑容走了进去,“母亲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舅妈。”杜莹然给周氏行礼。 周氏上前拉着杜莹然的手,“昨个儿你外祖母还在念叨你,说是状元郎给你簪花,好不热闹,结果没有休息好,今个儿一早晨就说是头疼,你这丫头也算是出师了。” 周氏的话语之中竟是埋怨起了杜莹然,杜莹然的目光一闪,笑着说道:“劳得老祖宗替我担忧,莹然心中甚愧。” “我这是老毛病了,天气骤变的时候容易犯。”史老太太的笑容淡了淡,“你回来了,可去华儿那里了?” “未曾。”周氏摇摇头,“刚刚下了车就听到了华儿的消息,我想着从莹然这位女大夫这里听一听华儿的症状。” 杜莹然对着周氏说了,话语里是条理清晰,周氏刚刚意有所指把老夫人的病症赖在了杜莹然头上,此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刚刚一进门的时候听到杜莹然和老夫人的欢笑,想到华儿还躺在床上,才会口不择言。此时拉着杜莹然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的医术果然很好,等到华儿能起了,我带着她亲自和你道谢。” 杜莹然笑着说道:“舅妈这样就是折煞我了,都是自家亲戚。” “你既然挂心华姐儿,便和莹然一块儿看看吧。”史老太太见着周氏挂心孙女儿的伤势,开口说道。 周氏想到了还在院子里候着的怡红,对着老夫人说道:“就让莹然陪您说说话,我去看看华姐儿。” 周氏听到杜莹然的说辞,对齐灼华的伤势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会耽搁到婚礼,头上的那点儿痕迹更是说不上破相,此时到了门口就同怡红说道:“小姐是怎么了?” 怡红低声说道:“奴婢并没有跟着小姐出门,是卷碧跟着小姐去拜访莫府的,奴婢只是觉得奇怪,卷碧的手脚伶俐,早晨小姐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这般惨白着脸回来了,真真是让人心疼。” “卷碧?”相较于知根知底的怡红,周氏自然不太喜欢卷碧,只是女儿固执地喜欢卷碧,只得让她继续留用着。 “小姐醒来了之后,就吩咐我去莫府。”怡红把齐灼华吩咐的话语跟周氏说了,又细说了王嬷嬷的表情和反应,最后说道:“奴婢就是觉得奇怪,莫小姐还有那个王嬷嬷似乎对小姐有些成见,不知道在莫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莫府是小姐的夫家,莫小姐又是小姐的妯娌。奴婢心里着急,想要问问小姐,小姐却吐得一塌糊涂,奴婢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同卷碧问清楚。” “卷碧怎么说的?” “她什么也没有说。”怡红说道,“我已经同她说清楚了个中的厉害,她还是不肯开口。”怡红偷偷瞧着周氏,果然周氏一脸薄怒。 周氏说道:“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对,牵扯到了莫家,自然要慎之又慎。我去同华儿说一声,下次出府还是带着你。”在周氏的眼中,卷碧不过是力气大,手脚伶俐周氏才愿意她跟着齐灼华的,此时齐灼华晕倒了过去卷碧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这让周氏恼怒不已。 怡红的心中狂喜,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奴婢谨遵夫人教诲。” “去吧。”周氏说道,“若是华儿有事,第一时间要告诉我。” “是。” 周氏见着了床榻上的齐灼华,眼泪就簌簌落下,“我的儿。”见着齐灼华挣扎着要起来,连忙按了按她的肩膀,“莹然那丫头说了你要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女儿已经好多了。”齐灼华靠在周氏的身上,软软地说道,“让娘亲担心了。” “头还疼不疼?”周氏抚摸着女儿的长发。 “不疼了。”齐灼华一脸乖巧。 周氏简单问了齐灼华几句,见着女儿的秀美再次皱了起来,知道她难受,就说道:“让怡红照看你。”又对着卷碧说道,“卷碧你跟我来。” “娘。”齐灼华有些着急,“别怪罪卷碧,我……” “你好好休息就是。”周氏不容置喙地说道。 齐灼华看着卷碧的身影,心里有些着急,她原本吩咐卷碧不得透露在莫府里的事情,只是娘亲那里……忧思过重,齐灼华只觉得脑仁的青筋直蹦,伏在了床塌边,再次作呕了起来。   ☆、第72章 狐臭(五) 齐灼华在床榻上,心中忧虑卷碧会不会不肯说出莫府的事情,对着怡红说道:“你去把我娘请过来。” 怡红知道周氏定然是要处罚卷碧的,面上反而笑容甜美,“小姐,您先养好身子,表小姐也说了不能忧思过重。” 齐灼华捏了捏眉心,呷了一口咸甜交加的蜂蜜水,着实觉得难受,一时也顾不上卷碧,就倦倦得躺下了。怡红蹑手蹑脚坐在一边,虽然心里想要看卷碧收到什么处罚,但不敢离开了齐灼华。就算是如此,唇角也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周氏是个理智的人,只不过再理智的人牵扯到了自己的儿女,也都会不那么理智。周氏看着卷碧的沉默不语,肩膀气得是发抖,发狠让卷碧跪下,“跪两个时辰,每日里的这个时候都跪上两个时辰。” 跪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原本就已薄西山的斜阳渐渐沉了下去,初春里更是起了呼呼作响的风,吹动常青的樟树叶哗哗作响,平添了一丝的凉意。 等到了时辰,怡红偷偷跑了出来,“你说说你,同夫人较什么劲儿。” “我只知道小姐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卷碧说道。 怡红的眼神闪过奇异的目光,轻声说道:“夫人让你跪了那么久你还不明白,夫人是为小姐好。” 卷碧此时低头不说话,怡红搀扶着她也到了房间门口,撇撇嘴说道:“夫人和小姐是一心的,怎么会害小姐,算了,和你这个死脑筋也说不通。诺,你今个儿歇着吧,我替你守夜。” 怡红是个有脑子的,卷碧今个儿跪了那么久,再去守夜若是生了事故,整个院子的人都会遭殃,所以此时自己揽下了责任。 而齐灼华这一夜果然睡得不算安稳,往往睡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会醒过来用些温蜂蜜水,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会继续睡下。 因为卷碧每日要跪上两个时辰,守夜的事情就全部落到了怡红身上,只是两三天这样守夜,怡红的眼底有了淡淡的青色。 “让卷碧守夜就是。”齐灼华说道,“你累成了这般。” “夫人前些个日子罚了卷碧。”怡红说道,“跪了那么许久,小姐你看,最近她走路都十分慢。”怡红说完了之后就有些后悔,这个消息原本一直瞒着齐灼华,谁知道自个儿太过于困顿,才吐露了口风。 齐灼华这才想到了第一日母亲铁青着脸,这几日见着了卷碧似乎也没有好脸色,齐灼华很是喜欢卷碧的衷心,此时低声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怡红说道:“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再说了,夫人吩咐了不许用这件事情让你伤神。” 齐灼华揉了揉太阳穴,“我晓得了,怡红,你替我寻母亲过来。” 怡红心里的嫉妒如同疯草一般在增长,小姐刚知道卷碧被罚,更何况已经过去了三日的功夫,还要提卷碧讨公道?怡红看着齐灼华脸色依旧是苍白,不住地手指揉搓自己的太阳穴,小姐虽然比第一日好了许多,这几日仍然头疼晕眩的厉害。 “还愣着做什么?”齐灼华推了推怡红。 怡红低头,“奴婢一直没有问,那日在莫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灼华眉头微皱,语气也冷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快去吧。” 怡红咬着下嘴唇,也不抬头看齐灼华,匆匆跑了出去。 齐灼华想要找周氏也是有缘由的,两世为人都是周氏的子女,她十分清楚母亲的脾性,若是母亲认为卷碧是个不中用的,恐怕等到她身子一好,就会给卷碧安排好了出处,甚至任谁也挑不出一点儿的错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齐灼华才打发了怡红,去请母亲过来。 周氏屏退了众人,“你这丫头真真让我不省心,什么事情等到你好了再说,为了一个卷碧丫头,巴巴让人请了我过来。” “娘。”齐灼华软语和周氏撒娇,说道:“之前我一直想着和您说一说莫府的事情,那一日是我吩咐让卷碧不要说的,因为牵扯到了莫家小姐的隐疾。”齐灼华娓娓道来那一日发生的情况。 “卷碧是你的心腹,那么怡红呢?”周氏说完了,摸了摸齐灼华的脸颊,“你这件事情不应该瞒着怡红,让她心里起了旁的心思。” “她?”齐灼华心底有些疑惑。 “傻丫头,在卷碧没有来之前,你一直最倚重的就是怡红,自从她来了之后,你对怡红就淡了,这样就罢了,她总归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这样瞒着她,她心里头会怎样想?” 周氏细细教导齐灼华的所作所为,此时齐灼华才意识到这桩事情自己原本就不应该瞒着怡红,这样伤了她的心,“娘。” “好了,怡红这桩事情我替你解决,她本就是家生子,对你又是忠心耿耿,下次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周氏说道,“卷碧……” “娘。”齐灼华说道,“您就饶了卷碧,她是个实诚的性子。” 周氏末了说道,“罢了,这事情既然还有这样的缘由,也就不能怨她。”周氏并不是个不讲理的,原本是打算等到女儿好了之后就打发走卷碧,此时也就放下了这个主意,加上卷碧也一连跪上了四天的时间,在周氏看来,也是够了。 齐灼华点点头说道:“那莫家小姐那里……” “明个儿你表妹过来的时候,你问问她吧。”周氏说道。 齐灼华想到自己要在杜莹然面前低头,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开口道:“你不是也说了,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她是你表妹,又是医术精湛的大夫。”周氏说道,“就连老夫人的头疾,也是纾解一二。京中有名的女大夫就那么几个,莫家小姐又到了适婚年纪,说不定这一次上京都就是为了她的病症。其他的女大夫,我们也不认识,反而不如就让莹然试试。” 齐灼华虽然不甘愿,也知道周氏说得是在理,两人最终商议,先问问杜莹然可有治疗之法,之后等到自己病好了,再去莫府负荆请罪,那时候再让杜莹然替莫家小姐看病。 周氏浅浅一笑,眸色划过一丝的忧虑,狐臭之症,可有那般好治?一切都只能看杜莹然了,周氏心中微微一叹,若是杜莹然治得好莫德音还好说,治不好,恐怕华儿还没有进莫家大门,就被全府上下疏远了。 杜家的药铺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加上每日里又要匀出一些时间去齐府,杜莹然的日子过得是忙忙碌碌,等到再次见到了孟舒志,才发觉已经距离状元游街那日有了十日之久了。 今个儿下雨,病人少了不少,连带来抓药的人也不多,杜莹然难得闲暇下来,正在整理父亲的药册,就见着外头两人收了雨伞,拍了怕身上的雨水,走了进来。 逆光而进,隐约可见鸦青色的鬓发带着雨水的润泽,青色直缀衣摆微动,冠巾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说不出的潇洒俊逸。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孟舒志。 孟舒志是好友陪着一同进来的,白皙的脸上有淡淡的红,似是不好意思,杜莹然瞧着孟舒志的样子,便从心底升起暖洋洋的笑意,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给孟舒志两人倒水,“状元郎喝水。” 孟舒志见着少女的手指白皙,还有那甜甜的状元郎,匆匆一瞥见着她头上簪着自己送得发簪。窘迫地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口,反而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杜莹然见着孟舒志艰难咽了下去,连忙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白玉小瓶,“水很烫,这里面是我自己做的西瓜霜丸子,你含在口中。”杜莹然用西瓜霜和薄荷还有蜂蜜调制成了蜜丸,可以消肿和清新口气的作用,此时就递给了孟舒志。 孟舒志接过了杜莹然手里的药瓶,含住了药丸,这药丸甜滋滋的,放入到了口中便觉得原本烫的难受的舌头和口腔,带着清凉的味道。 沈子豪见着孟舒志的样子,眼底也是笑意,呷了一口茶水,眼眸微微眯起,“好茶好茶。” 这样的动作让孟舒志越发窘迫起来,耳根都是通红,杜莹然说道:“今个儿来这里做什么?” “冠玉兄得了翰林院的差事,得了消息就过来想告诉杜姑娘。”沈子豪的笑容一扫之前的隐隐忧郁,正是中了举,一扫过往的不如意。 孟舒志却连忙说道:“上一次你替表妹开得方子是极好的,我一直想着前来道谢。” 不仅仅是沈子豪,就连杜莹然也笑了,孟舒志的面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之前妹妹孟玉溪便说要老道谢,他担心妹妹说的杜家姑娘窘迫,就拦着不让她来,正好今个儿确定得了翰林院的差事,明个儿一早就要去翰林院报到,才鼓足了勇气带着沈子豪来到这家小小的药铺。 “柳姑娘的身子可还好?”杜莹然问道。 孟舒志连忙说起了柳莲安的状况,杜莹然也发觉了柳莲安安分了不少,起码不自己折腾自己了。最近的病完全是柳莲安自己折腾出来的,所以柳莲安好了,也同她没什么干系。孟舒志说起了柳莲安的病,这时候也好了不少,语气也不似刚刚的窘迫。 沈子豪说道:“这一下雨,便觉得屋内闷得紧,我在门口坐着瞧瞧。”说完是径自站了起来。   ☆、第73章 探病(一) 探病(一) 孟舒志见着好友走到了门口,一时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人一阵沉默。 反而是杜莹然开口:“孟姑娘这会儿已经去了舞乐院了吧。” “是的。”孟舒志说道,“自从见过你跳舞,她时常说要更努力一些,自从去了舞乐院,少有回来的时候。” 杜莹然挑挑眉。这样一来,柳莲安在府中岂不是寂寞?就问道:“柳姑娘性子敏感,又郁结于心……” “我虽然是她表哥。”孟舒志说道,“也不好日日陪着她纾解一二。” 想到孟舒志陪着柳莲安,杜莹然心中有小小的不舒服,就说道:“既然如此,我请了孟姑娘,同她说说,舞蹈并不是一味练习的。让孟姑娘多陪陪柳姑娘才好。” “你说话她定然是听得。”孟舒志说道,“母亲也常说她走火入魔了。” 孟玉溪的性子跳脱,恐怕也是之前生病憋着了,杜莹然想到了孟玉溪,微微笑了起来。 清且浅的笑容,仿佛是芙蓉花盛开一般,孟舒志也曾见过更为靓丽的美人,却从未明白过美人一笑可倾城的含义,此时见着她的笑容,就觉得手心里是湿热一片,愿意为她的做任何的事情。 杜莹然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孟舒志的脸烧红一片,红彤彤的。“我,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我,我先走了。”像是有人在屁股后面追赶一样,孟舒志站了起来,匆匆就走了出去。 药铺外是绵绵小雨,见着孟舒志逃一样钻入到了细雨之中,杜莹然连忙拿起了伞,“孟公子,你的伞。” 往前走了两步,把伞撑到了他的头上,“给。” 孟舒志道一声谢谢,就往前走了。 沈子豪此时也撑着伞,“他走的匆忙,把我倒给忘了。”沈子豪笑着说道,“杜姑娘,我也先走一步了。” 杜莹然的耳根也有些发红,刚刚她何尝不是忘记了沈子豪,应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药铺。 孟舒志撑着伞,想着她的笑容,更想到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竟是脸上忍不住傻笑,沈子豪走上前的时候正好就捕捉到了他的傻笑,看着孟舒志的样子,心中滑过了一丝艳羡,按道理自从中了举之后,也有人榜下捉婿,但是他也想寻一个女子,举案齐眉携手与共。 “杜姑娘这些日子忙些什么?”沈子豪问道。 “我还没问。”孟舒志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前两次总是见着杜莹然匆匆忙忙,这次过来就是想问一问她的近况,谁知道话到了嘴边,最后到底是忘记问出了口。 “你啊。”沈子豪摇摇头。 孟舒志忍不住说道,“总之当是去出诊了。” “既然如此,是谁又巴巴扯着我过来的?”沈子豪忍不住嘴角勾起。 孟舒志其实心里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和她说,只是看着她的笑容,到最后竟是全部忘完了。不过没有关系,他们会成亲,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漫长时间灯下剪烛,夜话相思。 杜莹然刚送走了孟舒志,小雨微停的时候又迎来了三公主。 三公主的面颊微红,一双眼眸璀璨,“发生了什么好事?”杜莹然见着三公主的面颊如桃李一般灿然,便开口打趣着。 “还不是为你求的。”三公主说道,“都是你的好事。” 杜莹然一愣,这段时间忙碌着齐灼华头上的伤口,竟是还忘了这一节。原来三公主那一日见着了齐灼华的表情,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干脆让母后说了金口玉言之语,说孟舒志同她两人是天作之合。 “我承你的情。”杜莹然的心中如同潺潺小溪流过,“不过,你可别找借口,面若桃李,快说,论到你自己是什么事?” “母后要给我指婚。”三公主的声如蚊蚋。 杜莹然听得分明,却忍住了笑,“哎呀,你说得太小了,刚刚说得是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被指婚了。”这样害羞的事情让她一再重复,三公主白净的脸上更加殷红一片,眼眸里也是水汪汪的,抬眼的时候看着杜莹然挤眉弄眼,还有什么不明白,“你讨厌。” “好,我讨厌。”杜莹然笑着说道,“终于得偿所愿了。” “嗯,我身子不好,母后也希望找个喜欢我的,能够照顾好我。”三公主说道。 杜莹然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不甘不愿被人指了公主,自然谈不上善待三公主。若是心底喜欢,自然为她做什么都甘愿了。 “别说我不知羞。”三公主的声音小小的,“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过来找你了。” “怎么会?”杜莹然的语气温柔,她喜欢三公主,三公主的性子澄澈,“我们是手帕交,若是你知道了这桩事,还因为害羞不告诉我,我才会伤心。” “我就知道杜小妹子是最通情达理的。” “你若是不叫我杜小妹子,我会更通情达理。”杜莹然说道。 无奈的话语逗得三公主扑哧一乐,杜莹然此时也放下心来,今日里下着小雨,路面也是湿滑,恐怕皇后放三公主出宫,更主要的是担心三公主过于欢喜,而心慌犯了病。三公主原本的唇瓣上有淡淡的乌色,此时消缺了不少。 “你最近总是出诊,”三公主的语气娇软,“上次我来寻你,你爹爹说你出诊去了,还有上上次,我打发了人过来,也是说你不在。” “是你华姐姐。”杜莹然说道,“怎么了?”杜莹然敏感地发现在提到了齐灼华的时候,三公主的嘴唇微动,像是瘪嘴一样。 “我……没什么?” “你的表情分明是有什么。”杜莹然捏了捏三公主的脸颊。 “我就是发现,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齐灼华在三公主心中的地位一直很高,齐灼华开始的时候就在三公主面前塑造了完美的形象,端庄优雅大气,她从没有想过齐灼华竟然能够做出那样的表情,因为期待越高,对于齐灼华也就越失望。 短短一句话,杜莹然也就猜出来了大半,揉了揉三公主的脑袋,“好啦,都是人,你若是不喜欢了,以后疏远就是。我可不是挑拨离间啊。” “我知道你不是。”三公主甜甜地挽着杜莹然的臂膀,“齐小姐总是在我面前表现的太过于完美,现在来看啊不过是做给我看得表象工作,总是有露出来的时候,你就不一样了。” “我怎么不一样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准备以身相许的。”三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绷不住笑开了,而杜莹然也露出了笑。 清脆如同黄莺出谷一样的笑声从药铺里传了出来,伴随着春雨,绿了枝条红了花骨朵。 杜莹然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进入到齐府的时候,给齐灼华诊脉的时候才淡了笑容。说起来齐灼华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攀附上三公主,现在三公主转眼就准备疏远她了。 杜莹然的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怜悯,若是以友人之心相待,首先就要真诚,而齐灼华正是在这里犯了错误。 齐灼华心不在焉,她在揣摩词语,如何和杜莹然说起来莫小姐的难言之隐。 “表姐?”杜莹然轻轻开口。 “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想要麻烦你。”齐灼华细细说道,“其实上一次摔倒,我是有缘由的,因为我发现了莫小姐的难言之隐。” 杜莹然等待齐灼华继续,齐灼华小声说道:“这桩事关系到了莫家小姐的名声,就算是你治不好,我也希望这桩事不要传出去了。” “这是自然。”杜莹然微微颔首,“还请表姐放心。” “你们都下去吧。”齐灼华说道,单单留下了怡红和卷碧。 “出了这扇门,今天我在房里说的事情,谁也不许对外说了。”齐灼华说道,她虽然苍白着脸,甚至连声音也不算大,却格外的有力。 怡红和卷碧自然称是,怡红被留下了之后心里好受了不少,她和卷碧同是她们姑娘的一等丫鬟,卷碧知道的清清楚楚而自己丝毫不知道,这种被瞒着的感觉一点儿用不好。同是怡红也开始胡思乱想,小姐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跌到了头。 “之前赏花宴上,我和莫家小姐颇为投缘,这也是你知道的。”齐灼华开口,怡红也收敛了心神,静心凝听小姐的话语。 杜莹然点头,她自然知道,也知道为什么齐灼华和莫家小姐投缘,无非是像是用对付三公主的方法对付莫德音罢了。 “天气凉爽的时候,我还常和她见面,自从天气暖和了,便见不着她了。”齐灼华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开口,“那一日我约她看状元游街,她家里也是送来了消息,说是病了,我第二日就去了莫府。这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有味道。我原本就有些不舒服,后来就晕了过去,正好跌在了石头上,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怡红的眼睛瞪大了,虽然小姐是轻描淡写,但是任谁也知道,如果不是浓重的狐臭味道,怎能够熏晕了人?   ☆、第74章 探病(二) 杜莹然早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此时点头,“我知道了。” “这可有的治?”齐灼华屏气凝神,等到杜莹然的答案。 “我得看看才知道。”杜莹然说道,狐臭产生的原因是因为大汗腺分泌过多的汗液,而细菌在腋窝之中滋生,所以才会产生难闻的味道。既然有原因也就有两个解决的办法,现代技术割除大汗腺,就是方法之一,另外的方法就是抑制细菌的生长。杜莹然自从知道了莫德音的隐疾,就已经开始做了能够除菌的角皂,但是是否能够对莫德音起到效用,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是武夫,平时有大量的运动,恐怕只除菌,效果近乎于无。但是莫德音是深闺里的大家小姐,得了这个病,恐怕更是很少动,杜莹然大约有8分的把握。但是话却不能在齐灼华这里说满。 “我知道了。”齐灼华的眼底里划过一丝的失望,继而又是释然。在她心中,总是认为杜莹然是有些徒有虚名的,毕竟只学了短短时间的医,就算是有天分,也应该有限,或许只是一两次遇上了正好知道的疑难杂症,才闯出了名声。莫德音的症状,一定在西边的时候就看过,既然那些名医都没有看出来,杜莹然又怎么能轻易治好。 想到了这里,齐灼华又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有这样一节,就应该让杜莹然再次学医。上辈子的时候,莫德音嫁人了之后出来交际,从来没有人说起异味,想来就是杜莹然治好了的。 话说到了这里,杜莹然就说道:“这件事情涉及到了莫家小姐,我又当怎样去莫家说起这件事情。表姐到时候带我去吗?” 齐灼华想了想,开口说道:“我这病还难受的很,莫家小姐那里耽搁不得。这样好了,我休书一封,等到了之后,你去见见莫家小姐身边的嬷嬷,我信里同她说清楚。” 杜莹然深深看了齐灼华一眼,“表姐,这个主意不大好,心里头看不到人的语气,若是这样一份信送了过去,就算是我治好了莫小姐,也要得罪人了。” 齐灼华咬着下嘴唇,但是她也怕杜莹然治不好莫德音啊。 “表姐,这桩事不如我同舅妈说一声。”杜莹然说道,“若是你不舒服,让舅妈带我去就好。” 母亲做事情定然是齐全的,齐灼华此时也点点头。 杜莹然离开了之后,齐灼华对着怡红说道,“这桩事情,不是我想瞒你,实在是涉及到莫小姐的隐疾,我不知如何开口。后来同母亲说了话,才知道是我想差了,你和卷碧两人原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事情原不该瞒着你。” 事实上,怡红在刚刚能够留到房里已经满足,此时自家小姐又是低声解释,心里头那点不是也释怀了,笑着说道,“小姐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 “以后不会瞒你的。”齐灼华说道。 杜莹然随着周氏到了莫家的府邸,杜莹然听着周氏同那嬷嬷周旋,不由得感慨,齐灼华想要学母亲周氏,却只学了个皮毛,看上去端庄大气罢了,却没有学会周氏圆滑的处理手段。 “我们原先也是想请杜家小姐的。”嬷嬷开口说道,“倒是让你们先来了。” 杜莹然只有在提到她的时候,浅浅笑容,表明她在认真听。 “那我就不多留了。”周氏最后说道,“莹然,我一会儿也不来接你了,莫府上会送你回去的。” 杜莹然自然点头。 嬷嬷对着杜莹然点头,“杜大夫,跟我来。” 杜大夫三个字一出,杜莹然的心里就仿佛被三伏天的冰块熨帖了,身上是舒畅。她出诊的时候并不喜欢别人喊她杜小姐,而是希望他人看她的目光是以大夫的标准和要求。 莫德音此时从屏风后出来,脸上带着期盼和羞愧,等到杜莹然给她把脉了之后,眼底流露出不自觉的渴望和期盼。 嬷嬷看着小姐的样子,心里有些心酸,多好的小姐啊,容貌好气质也好,就是因为这味道,天气热一点连门不敢出。久而久之,谁都以为她是个病秧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少爷才会回到京都。 杜莹然把脉主要是判断莫德音的体质,果然不出她所料,莫德音的体质是热性体质,这也是她身上的味道浓烈的原因之一,杜莹然对着其他人吩咐说道:“麻烦烧上水,放置在屏风后,然后房里只留着我和莫小姐。” 莫德音此时更是坐立难安,羞愧地几乎要把头埋在了臂弯里,她觉得自己是被杜莹然羞辱了,她觉得自己难闻,才会让自己去洗漱。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莫德音的容貌秀美,本人又是带着怯生生的气质,此时要哭而不哭的样子如同雨后的梨花,嬷嬷看到了杜莹然的表情,对着莫德音说道,“小姐,我们就先出去了。” “我……”莫德音开口,急切地说道,“等一下。” 此时嬷嬷却挥挥手让人准备好了水,单独留下了杜莹然和莫德音。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一会儿有什么味道也不用担心。”杜莹然说道,“我这里带了一块儿我自己做的药皂,你试试看。” 莫德音一愣,随着她眨眼,那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莫德音说道:“这……我每天都洗漱的。”她的声音小小的,地上要是有缝,几乎都要钻了进去。 “我想你应当也是日日洗漱的。”见着莫德音点头,杜莹然继续说道,“就用这角皂洗澡,尤其是腋下,你身上不要用香露,洗完了穿上中衣,其他的衣服不要穿。” “好。”莫德音通红着脸,看着杜莹然的态度,也知道自己刚刚误会了杜莹然的意思,难怪嬷嬷听着杜莹然的话了之后就退了出去,“用了这个,我就会好吗?”她到走到屏风处之前,忍不住回头问道。 “你先试试看。”杜莹然说道。 莫德音咬着下嘴唇,手里捧着药皂,绕入了屏风内。 杜莹然在药皂之中添加了天然的杀毒消菌的物质,古代有没有抗生素,应当是会管用的。杜莹然安安稳稳坐在原处,手指轻叩桌面,想着事情,屏风后传来了淅沥沥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则是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身影。 “好了。”莫德音说道。 莫德音款款走来,而杜莹然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古人有云若要俏一身孝,原本莫德音的气质便是娇弱和怯生生的,此时穿着白色的中衣,身材纤细,加上娇弱的表情,就如同风中孤零零立着的柳枝条,不胜风力。 药皂原本的味道是很重的,洗漱味道被稀释,带着淡淡的草木方向,并不难闻。 “你是不是很喜欢跳舞?”杜莹然问道,“上次在赏花宴上,我看你看的目不转睛。” “恩,”莫德音说道,“我很喜欢。”那种在悠扬的乐曲之中旋转,裙摆展开,就像是盛开的花朵,纤细的手臂舒展给人美得享受,因为她的舞蹈,莫德音对杜莹然生不出恶感。 “我想,你应该不会跳舞,我教你如何?” 莫德音被杜莹然的话吓了一跳,“不是治病吗?” “你这不是病。”杜莹然摇摇头,“你跟我学好吗?” “啊,好的。”莫德音说完了之后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夏天的时候,我身上的味道很重。” 杜莹然就是想要让莫德音出汗,然后判断自己做出来的这款药皂能够持续多久的时间。“我想看看刚刚的药皂能够持续多久的时间。” 既然杜莹然这样说了,莫德音点点头。 莫德音随着杜莹然开始了基本动作,她的筋骨没有拉开,加上平时又少有活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额头上起了细细的汗水,杜莹然的鼻尖也萦绕了若有若无的味道。 杜莹然停了下来,从药箱里拿出了薄荷油深深一吸。 莫德音的脸一红,却亮晶晶的,“好像真的有用,要是平时出这么多的汗,味道很大。” “你这样。”杜莹然吩咐莫德音直接用手帕沾湿了清洗腋下,“你就用药皂直接涂在腋下。” “好的。”莫德音眼睛亮晶晶的,璀璨生辉,折磨了她很久让她苦不堪言的狐臭,只是用药皂洗一次,味道就小了很多,她相信杜莹然是真的能够治好她的。 莫德音再次从屏风后出来,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现在呢?” “现在继续。”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陪着莫德音一次又一次的跳着舞蹈的基本动作,一个下午的时间,莫德音的动作已经由刚开始的涩然到后来的流畅。如果不是因为狐臭,她可以做一个很好的舞者。 “这样就很好。”莫德音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一次足足半个时辰以后,才闻到了些许味道,“我,我谢谢你,不用吃药,就用这药皂就好。” 杜莹然想了想,“恩,今天差不多了,我带了两块,你先用着,就用药皂洗漱,早起的时候,用水沾湿帕子然后涂在腋下。” 莫德音的头飞快点着,就像是捣药的药杵一样,杜莹然觉得有些心酸和好笑,得了狐臭,就算是在现代也是备受人的白眼,“好了,我先走了。你这几日没事的时候也出去走走,好试一试这药皂。” 杜莹然想到用木盒把药皂的成分再改一改,做成薄荷膏的样子,若是出门在外,也是方便。   ☆、第75章 神医(一) 王嬷嬷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小姐坐在床边,脸上因为跳舞而晕染了红霞,一双眼睛也是夺目生辉,空气之中还有若有若无的味道,小姐却第一次没有因为这个味道而自卑得抬不起头。 “嬷嬷,你知道吗?”猝不及然,王嬷嬷听到了小姐开口,她的瞳眸里像是有火焰在跳跃,“杜家小姐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要吃几服药?” “不是,不用吃药。”莫德音说道,“她说这原本就不是病,让我用药皂就好。我刚刚和她跳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舞,出了一身的汗,去只有这个味道。” 王嬷嬷听到这话先是一惊,继而面上的皱纹也舒展开,就像是一朵老菊花一样,如果满身的大汗,却只有这样程度的味道,那么用香露压下就是。“这真是太好了。” “是啊。”莫德音像是献宝一样把手中的药皂捧了出来,“就是这两块。” “好好收起来。”王嬷嬷说道,“用了之后,以后味道都能消除?” 莫德音摇摇头,“杜小姐说有些难,这几日让我用药皂洗漱,早起的时候用湿巾子沾着药皂涂一涂,能够顶半天的时间呢。不过这样就很好,她说今天只是第一日,平时若是不处太多的汗,应当不会被人发现我的隐疾的。” “阿弥陀佛。”王嬷嬷念了一句佛号,“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也终于能够放下这一节了。” 莫德音听到了王嬷嬷提到了娘亲和爹爹,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主仆两人竟是抱着哭了一场,因为莫德音的隐疾,王嬷嬷是操碎了心,现在虽然不能根治,能够压住了味道已经是从前不敢奢想的。 王嬷嬷首先止住了落泪,还用帕子擦了小姐的脸颊,“这是好事呢,别哭了。” “恩。”眼底还含着泪,就笑了,仿佛雨中莲花盛露,微微在风中摇展。 杜莹然第二日到了齐府,首先见到的不是齐灼华,而是齐家的主母周氏,“莫家小姐的病症,怎么样?可有把握。” “根治的话恐怕有些难。”杜莹然说道,“不过已经有法子压住了味道。” 周氏不曾闻过那味道,听着杜莹然的话,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杜莹然见着周氏的神色,开口说道:“莫小姐身上的病症,能够压住了味道,也就算是好了大半,自然就可以外出行走了。” 周氏此时才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差了,想来以前身上的味道定然是用香露都遮不住,才托病藏于深闺,现在杜莹然已经能够压住了味道,齐府或许就能够满足了?周氏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不过比刚开始是要好多了。 “还劳烦你了。”周氏微微颔首,“你去华儿那里吧。” “舅母,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桩事了,剩下的,表姐静养就是。”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最后陪着周氏去了齐灼华那里,齐灼华连忙就问道,“莫家小姐的病症,可有的治?” 杜莹然说了同样的话,不同于周氏那时候的失望,齐灼华的眼睛就瞪大了,满眼是不可思议的震惊!齐灼华亲自闻到了那个味道,尤其是香露和狐臭夹杂,那种让人作呕一辈子都难忘的味道,那种味道竟然能够被杜莹然压住? 周氏见着齐灼华这般,拿出手帕掩住口唇,轻轻咳了一声。 齐灼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表妹果然是医术高超。” “算不上。”杜莹然说道,她是有了前世的记忆,才能有现在的医术,还比不得爹爹杜斐,关于医术,是需要她一辈子追求的。 “现在是春日,味道可以压住,那么夏日呢?”齐灼华继续问道。 “恩,半日的功夫是可以达到的。”杜莹然说道,“出门的时候备上药膏就好。” 齐灼华的目光复杂,杜莹然若是治不好莫德音,她会焦躁不安,此时听到了杜莹然能够压住味道,心里头更是泛着酸楚和疼痛。她总是轻描淡写就化解了危机,还没有过门,就让孟舒志的一颗心拴在了她的身上,柳莲安弄得憔悴不堪,而自己呢?就算是治好了莫德音,恐怕莫德音的心中也永远留着一根刺。 周氏见着女儿如此,不着痕迹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好了华儿,莹然也说了你要静养,既然莫小姐的病症能够解决,你也就放宽了心。” “恩。”齐灼华说道。 杜莹然当然看到了齐灼华的目光,她付之一笑,从前她就同齐灼华说过,好日子是自个儿经营出来的。提出了告辞,周氏亲自送她出去。 等到杜莹然走了之后,周氏回到了女儿的闺房之中,就说道:“莫家小姐身上的味道当真那般的难闻?只是压住了味道,不治愈,也可以?” “娘。”齐灼华叹了一口气,“你不曾闻过那个味道,便不知道那味道究竟有多浓烈,莫小姐身上喷的香露几乎让人打喷嚏了,还压不住那味道。而且现在是春日,若是到了夏日,更是可想而知。再说了,只是外用的药膏,就算是出门在外,只要按时涂抹药膏,没人能够发现那味道,也就算是好了。我没有想过表妹能够做到这样,压制住半日,已经足够了,更衣的时候就可以涂药。”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苦涩。 “华儿,你知道吗?”周氏缓缓开口,“你在嫉妒她,你的表妹杜莹然。” 齐灼华身子一颤,眼睛不自觉瞪大了。 “你总是在和她比较。”周氏缓缓说道,“这一次,你表妹替你解决了这样天大的麻烦,你的眸色里却并不是全然的感激,甚至还有些难受,你嫉妒她的优秀。” 周氏见着女儿开口,厉声说道:“你听我说!你以为你的表现骗的了谁?就拿这一次,你在莫家惹了天大的麻烦,你表妹解决了莫家小姐的大难题,可你倒好,你是什么表情?” 齐灼华被周氏说的有些委屈也有一些心虚。 周氏的语气又放缓了,“你们本是自家的亲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有一阵子是对她不好,那是因为她那当街簪花的状元郎,原本是我替你预备下的,但是你现在也有了归宿,你同她较什么劲儿?自从她去了及第巷子同她爹爹住在一起,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先是和三公主交好,而后孟府的小姐也和她交好,这一次又对莫家有恩,莫家小姐对她也是感激不尽,你这个时候,不能同你表妹生疏了。” 齐灼华的心中一痛,上辈子,莫德音就同杜莹然两人是交好的。 “小时候你喜欢她跟喜欢的什么似的,怎么大了反而生疏了?”周氏缓缓说道,“她现在性子又好,又有一手好医术,就算是你不想亲近她,也万万不能露出今日里的眼神。好好的亲戚和朋友,生生会毁了。” 周氏和齐灼华说了很多,齐灼华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同母亲还有很大的差距,原本她以为自己重活了一世,两世的经验竟是还不如周氏看问题看得精准,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 杜斐这几日就发现了女儿更加忙碌了,先前是一边去齐府,一边捣鼓她所谓的药皂,现在虽然不去齐府了,每日里是把药材摆弄到胭脂盒子里。杜斐轻轻咳了一声,“莹然,若是想要什么胭脂,让脂粉店的人去做就是了。” “才不是。”杜莹然手心里捧着小小的胭脂盒子,小心翼翼放置到一边等着膏子凝固,“这不是给我用的,是给患者用的。爹爹再等我两日,我确定了有用,再给爹爹说。” 杜斐原本觉得女儿在学医上天赋斐然,若是浪费了世间去摆动弄脂粉,反而是落了下乘,此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药膏,还要放在胭脂盒子里,却也不多问了。 这一日杜莹然杜莹然正在外晒药,抬头时候就看莫家兄妹二人。 莫宇轩常年征战在外,面上的肌肤是健康的蜜色,一双俊眉斜飞入鬓,厉眸洞若虚火,一身青衣长衫生生被他穿出了生杀决断之感,今日里的风有些大,扯动他的长袍猎猎作响,竟是仿佛让人听到了远方的旗帜被风扯动的声音。 莫德音穿着鹅黄色的褙子,下身是烟紫色马面裙,裙面上是月兔捣药绣纹,月兔的红色的眼眸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她身上披着大红色披风,披风上一行白鹭拍打翅膀上青天。 “杜小姐。”莫德音笑着上前,“这是家兄。” 莫宇轩对着杜莹然拱手,声音沉稳,“舍妹的病,有劳杜大夫了。”说完竟是行了一个大礼。 杜莹然被莫宇轩的动作吓了一跳,“无需多礼,我本是医者。” 莫宇轩看着杜莹然,因为在晒药,她穿的是粗布青衫,乌压压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住,手腕上一直鲜翠欲滴的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虽然不施脂粉,却难掩芳华。 莫宇轩这次过来是特地感谢的,他也知道妹妹身上的味道是多么难以压制住,自从开了春之后,无论如何妹妹都不肯出府,这一次用了杜莹然的药膏,终于肯出门了。   ☆、第76章 神医(二) 莫宇轩接下来的举动,才是让杜莹然错愕,因为他让人抬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不必不必。”杜莹然连忙摆手,“若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付我一锭银子的诊金就好了。” “这些是野外的山参、灵芝之类的药材。”莫宇轩说道,“在京都之中虽然难得,在有些地方却算不得什么。这些年出征在外,得了这些药材,也用不上,就送与杜大夫了。” 野外的药材!杜莹然的眼睛一亮,这在京都之中用千金都难买到的,“不然我给你银子。” “不必。”莫宇轩竟是笑了,薄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柔和了他凌厉的面容,“这些不值什么钱,杜大夫不必多说。” 莫宇轩的态度坚决,加上一边的莫德音也浅笑着说道:“哥哥原本就替我准备了这些药材,谁能治好我,这些药材就送给谁,你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了,不送给你又送给谁?” 此时巷子里本就有不少人,加上一箱又一箱的实木箱子往药铺里面送,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听到了神医两字,周围的人是小声议论起来。 杜莹然也只好接下了东西,这些药材不仅仅是莫家兄妹两人的感谢,也是想要发出信号,莫家姑娘的病症已经全好了。莫德音因为之前的狐臭,总是藏于深闺,现在既然能够压住了味道,少不得要外出走动。 莫宇轩见着杜莹然一点就通,眼眸里划过了欣慰的神色,柔声对着妹妹说道,“你同杜大夫说说话,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我会让你送莫家小姐回去的。”杜莹然开口说道。 “好。”莫宇轩说完了之后,就带着人离开,此时只有披着大红披风的莫德音还有她身侧的小丫鬟留了下来。 “我们进去慢慢说。”杜莹然把莫德音引入到了屋内,让剑兰在外守着店铺。 等到进了内屋,“可还好用?”杜莹然才开口问道。 “恩。”莫德音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上午出来了一个上午,都没人发现。而且这十天的时间,嬷嬷说味道小了些。” 那药皂本就是消毒杀菌,味道减轻也不奇怪。杜莹然说道:“我原本就想着什么时候再登门造访,现在你自己来了,药膏就直接给了你。洗漱的话,直接用药皂,出门把胭脂盒带上,若是别人问起,你说薄荷膏就是了。” 莫德音打开了胭脂盒子,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薄荷响起,淡绿色的一盒膏,让她目光闪闪发亮。 “恩。”莫德音点点头。 “若是有什么难受的,一定要告诉我。”这次的方子和上次又有改变,杜莹然生怕莫德音过敏了,“若是觉得难受,就来找我。” “好。”莫德音点点头,“我可以叫你杜姐姐吗?” “好啊。”杜莹然莞尔一笑,“妹妹。” 莫德音的面上欢喜,“过几日,天气好些了,我请你去赏花好不好?恩,华姐姐也去。” “恩。”杜莹然说道,“春日里多叫上几个人,也是热热闹闹。”杜莹然听得出来莫德音的语气是对齐灼华有了些排斥,但是今后两人总是沾亲带故,所以仍是要邀请齐灼华。 “是这样。”莫德音说道。 莫德音因为常年待在闺中,所以读的书很多,说了一会儿话,杜莹然便发觉了莫德音的知识渊广,涉猎的书极其广,而且照顾着杜莹然,把书本的内容说得是浅白。 杜莹然不由得赞叹莫德音的知识渊博。 莫德音似乎是极其不适应被夸奖,低声说道:“我也是每天无事,就翻着书,等到后来看得多了,也渐渐喜欢上了。” 好好的小姑娘,因为身上的难言之隐只能躲在屋里,说起来也是可怜了,杜莹然对着莫德音说道,“今后外出就是,把过去的份儿补上。” 莫德音露齿一笑,笑容璀璨得几乎晃花了人的眼,自从被杜莹然的药皂压住了身上的异味,她整个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笑起来也没有了之前的忧郁和害羞,原本的莫德音像是打着骨朵儿的花苞,含羞待放,此时则是怒放开来,在春风之中摇曳生姿。 “你先把药膏涌上。”杜莹然说道,“下午药铺里也没事,等会我爹爹就会过来,我陪你去逛一逛。我知道有一家首饰店很好。” “真的啊。”莫德音软软地说道,像是和杜莹然撒娇一样,“那我们去。”莫德音想着自己也带了一些钱,要是看到了好的首饰,送给杜姐姐一套才是呢。 莫德音今天虽然上午和哥哥逛了半天的时间,下午的时候仍是兴致勃勃,不同于上午的走马观花,下午和杜莹然去了首饰铺子,去了胭脂店最后还买了些布料,她准备给哥哥做一身衣服。 到了最后莫德音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用热水泡一泡。”杜莹然吩咐莫德音说道,“今个儿走了那么远,明个儿你肯定会难受,不过要记住,就算是难受,也要走动一番。” 莫德音对杜莹然的话可以说言出必从,虽然累得够呛,脑袋点得却很用力。 杜莹然微微一笑,送走了莫德音之后,剑兰捧着今天下午的收获回到了药铺。 晚上,杜莹然把药皂和药膏给了爹爹,“这药膏是我自己制成的,可以除瘙痒,如果身上有小丘疹,使用这个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最为关键的是可以除狐臭,恩,如果是脚气病,或许也有效。” 狐臭和脚气病,都是被称为不可以治愈的存在,杜斐拿着药膏,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药?” 杜莹然和父亲说了,杜斐听着这些外用的药物,大都是避秽的,“可试过了?” “这一次给莫家姑娘用的就是这个。”杜莹然说道,“若是有人求诊,爹爹不妨试一试。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适用,若是用了之后皮肤红肿瘙痒,就需要用清水洗净,不能再用。一般情况下,味道都应该会减轻才是。” 既然这样说了,杜斐就收下了药皂和药膏。准备过两日同友人周御医周若禾寻上病人试一试。 杜斐原本把药皂和药膏给了周若禾,周若禾知道杜莹然每每有奇妙的想法,这药膏和药皂从方子上来看,一味是避秽的药物,周若禾说道:“正巧我有一亲戚染了脚气病,我让他试试就知道了。” 结果是好的惊人,不过是十来日的功夫,原本脚上的脚皮都褪了下来,漏出了粉色的正常的脚肉。周若禾看着这方子,原本是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当做女儿家用避秽的药材随便做出来的,见着亲戚千谢万谢,愕然地甚至揪掉了一两根胡子。 周老太太见着丈夫如此,反而笑着说道:“你原本就常说后生可畏,现在怎的又忘记了莹然丫头的本事了。” 周若禾想了想,“我再试试这药。”便又寻了患有狐臭之人,这一次周若禾一共找了两人。让他们两人用药皂和药膏,味道消减了不少,只有傍晚的时候,才有淡淡的味道。 “神医啊。”其中一人感激涕零给周若禾鞠躬,周若禾连忙说道,“万万不敢当,这是我从友人的药铺里寻来的药皂和药膏。” 那人问道:“这药皂和药膏可有得卖?” “我还要去问问。”周若禾想着,无论如何得去一趟及第巷子了。 周若禾来的时候,便同杜斐说了这药效。杜斐也是愕然,“此话当真?” “生了脚气病的,坏脚皮全部褪了下来,还有狐臭的两人也好转了。”周若禾连忙说道,“莹然那丫头可和你说了医理?” “并没有。” “我等着她。”周若禾说道。 正巧轮着杜莹然外出游玩,等到回去的时候,就看着周御医翘首以盼等在门口。一袭青衫加上白须冉冉,微风吹鼓了他的两袖,说不出的道骨仙风。 “周御医。”杜莹然对着周御医行礼,“我爹爹不在?” “并不是。”周若禾笑着说道,“我来是为了你。” “还请慢慢坐着说。”杜莹然说道。 她很快就弄清楚了周若禾的来意,是为了药皂和药膏,“不知道这方子的药理是什么?老夫看着便是一味的避秽之药。” 杜莹然只得说道,“我医治了一位小姐,发现其实刚出汗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味道的,若是捂一会儿就除了味道。便是邪气作祟,故而用了避秽之物。”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都用邪气入侵来形容,例如生了风寒,便是得了寒邪,杜莹然只得如此说道,“误打误撞,才有了这药皂,之后我想着女儿家出行不便,便改了方子,做成了药膏。” 周若禾一拍手掌,“妙极,原来竟是这个理,不仅仅有入了体内的邪气,更有覆在肌肤上的邪气。” 杜斐的手指轻叩桌面,原来竟是这样的医理。   ☆、第77章 神医(三) 杜莹然受过杜家的家训,那就是对于好的方子,不可以敝帚自珍,杜莹然见着周若禾对这个方子感兴趣,就干脆地说道:“若是周御医无事,明日里过来,看我是怎么做出这样的药皂和药膏出来的。” 周若禾的眼睛瞪大了,杜斐的目光却有浅浅的欣慰,在他看来,既然有了这样的好的方子,就应当是公开,让患者受惠。 周若禾看到了杜斐还有杜莹然两人,心中是感动,他单手抚须说道:“两位信得过在下,在下却不能这样做。” “既然有了好方子,还需要给患者用才是。”杜斐说道,“我父女两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若是让方子广布于天下,还是周御医出面的好。” 脚气病还有狐臭,虽然不是绝症,却让人十分烦恼,一个是患者脚底瘙痒,那种不停息的瘙痒几乎让人想要挠烂了脚底板,另一个狐臭则是让人尴尬,所有人都对自己掩鼻相对,又是怎样的苦恼。 “不如这样。”周若禾说道,“我明日里会过来同杜小大夫讨教如何炮制药皂和药膏,我认识一家炮制药材的铺子,那铺子里的人,都是曾经受惠于我,不必担心他们泄了方子。药皂和药膏炮制出来了,太医院用实价购买即可,这药膏和药皂也可以销往举国上下。” 杜莹然听到了周若禾的方法,眼眸闪过一丝光亮,这个法子岂不是就是后世保护知识产权的雏形。 杜斐说道:“不必这般麻烦,这方子太医院那去就是,之后太医署可把方子收录于药经之中。” 周若禾苦笑着说道:“老杜你是大肚,我却不能做这般小人的事情。那药经之中,除了家里没落了的出卖方子,何曾有过十年内的新方?谁不知道经营药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秘方!还请问杜小大夫,这炮制可复杂。” “并不复杂。”杜莹然说道,“爹爹,我瞧着周御医说的也是道理,若是给了其他人这方子,若是以为的避晦药物研制也是不可,不如炮制好了卖出去就是,若不然方子写出来了之后,被人用了,最后得不到好处,还有了我们的过错。” 杜莹然见着杜斐仍是有些犹豫,就继续说道:“还有这药皂和药膏,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若是出现了瘙痒红肿的现象,就需要停用,我们可以把信笺纸附在其中,另外,炮制好的写明了出处,若是有疑难杂症的,也可以进京来寻爹爹,这样岂不是两全。” 杜斐倒还罢了,此时的周若禾的眼睛一亮,“若是真有人寻来,我也可以帮着杜老弟参考一二。” 杜莹然抿嘴一笑,“爹爹你觉得如何?若是炮制药皂和药膏的人可靠,也避免了其他庸医乱配置,而生了事。”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杜斐微微颔首,“你说的有理。” 这一日已经是傍晚了,周若禾并没有留下吃完饭就离开了药铺,杜斐收拾着下午探讨的记事录,一边对着杜莹然说道:“郊外的桃花都开了吧。” “恩。”杜莹然想到了那片片纷飞的粉色花瓣,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心情也飞扬了起来,花海之中,所有人都是带着笑,闹得鬓发也乱了。等到了最后,竟是莫德音给自己梳的头。大约是曾经在屋里被憋得很了,用不着出汗的活,她是最擅长的。 杜斐说道:“也幸好,孟公子自从入仕了之后不再参加这类的活动。” “爹爹,你说他作甚?”杜莹然的面颊浮起薄薄红晕,艳若桃李。 “总有说法,婚前三月,不适宜再见。”杜斐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惆怅,“转眼来算,已经是不到三个月了。” 婚前能不能再见到孟舒志,并不大重要,对她而言,既然对方已经是携手一生之人,当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相处。杜莹然的水眸潋滟,手里的药杵继续捣药。 杜斐看女儿一眼,心中是无限感慨,转眼间女儿已经这般大了,学医不过是短短时间就有如此的天分,孟舒志他也是亲眼见过的,是心思澄澈正直的书生,两人顾盼之间有又写情意,杜斐只觉得心中一松,见到女儿过得好,心中那块儿大石头就像是落了地。 第二日一早,周若禾早早就过来了,昨日是因为太晚光线也不好,所以杜莹然选择了今天早晨在周若禾面前告诉他怎么做药皂和药膏。 杜莹然说的是仔细,周若禾神色严肃认真听着,是不是和杜斐两人出口询问其中的不解之处,等到了最后,杜莹然说道:“冷却了放置好就可以了。” 周若禾携带的药册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老夫晚些时候就同那炮制药材的掌柜联系。” “恩。”杜莹然应了一声,同时从袖笼里拿出了一张信笺,“这是我昨晚上写的。” 杜莹然使用的信笺纸格式是模仿后世的说明书,首先写明了这些药皂和药膏里面的成分,注明了若是出现了不良的反应就需要及时停止使用,药皂需要在1年内使用完,药膏若是夏日,时间不超过3个月,若是冬日,时间不超过半年。平时需要放在干燥阴凉的地方,若是出现了异味,则不可继续适用。杜莹然把自己想要的说明书上的内容,全部都注明了进去。至于那几个时间节点,这个时代没有微生物检测技术,1年6个月还有3个月也是杜莹然尽量估算出来的结果了。 早晨杜斐已经赞叹过杜莹然的这一张信笺纸,而此时的周若禾拿着纸,手指微微颤抖,瞳孔也不自觉放大,嘴唇嗡动,良久之后,一拍桌子,“妙极,妙极!” “莹然丫头大才!”周若禾慎重地说道,“这信笺是极好的,不仅可用于这药皂和药膏,其他的药丸也可适用!” “若是先生用的上是最好的。”杜莹然说道,若是生了虫或者是生了霉菌的药丸,那不仅仅是不能够救人的姓名,反而是催命药!所以药铺里炮制好的药丸并不会太多。 周若禾赞叹点头,他看着杜斐的眼眸里有些浅浅的艳羡,这让杜斐心中自得,翘起了唇角,表情也显露了出来。 “先生,若是这药皂和药膏出来,不要提到我,说是我爹爹制出来的就好。”杜莹然说道。 周若禾原本是抚着胡须,听到了杜莹然的动作,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是为何?本朝女子也可有所作为!你何必拘泥于此?若是你扬了名,对医术院的那群女子也是鼓励之用!” 杜斐开口说道:“早晨的时候我也是不想的,只是这丫头提到了之前她常常出入齐府和莫府。若是此时流传出这两个方子,恐怕对两个姑娘的名誉有所影响。尤其是莫家姑娘尚未婚配。” 于女子的名声有碍,周若禾听到了这里,也是了然,只是心中仍有些许遗憾。 杜莹然见到了周若禾的样子,反而开口说道:“若不是为了两位姑娘的闺誉,我也是想要扬名,就如同您说的,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天下的女子。前朝的唐李初期,女子怒马鲜衣,是十分快活,却在我心中比不过今朝!本朝太·祖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格局,而后是长公主宜和公主,极大开阔了人的眼界,让人知道,原来女子竟是可以做到如此的地步,而后纷纷有各式的女子大放光彩!我生于闺阁之中,却知道,女子虽然体力上比不得男子,许多地方却是可以和男子匹敌,不弱于男子的。舞乐之道经过长公主宜和公主,以臻于极致!女大夫这一块儿却还不够,至于其他的四院,更是没有女子入读!先生,说句不让您笑话的,提高女子的地位,承了宜和长公主的遗志,也是我所追求。”一口气说到了这里,杜莹然浅浅一笑,“医术本是我一生的追求,我年方不过双十,已有此成就,今后扬名的机会,难道还会从缺?” 杜莹然说到了这里,她的下巴微微扬起,眼里的那璀璨的光芒让人侧目。周若禾遗憾的也是如此,就连京都之中的女大夫都十分少,唯有皇城里是有的,若是杜莹然扬名,女子选择从医,那么可以救更多的人。周若禾听到了这里,对杜莹然一拱手,“若是莹然丫头又有了方子,请与我说。” 杜莹然说了这么多的大话,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先生说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若是有了新方子,定然是告诉先生的。” 周若禾带着炮制的方子还有那两张信笺纸离开,他的行动很快,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京都之中就开始贩卖这两样东西,而后半个月的时间,证明了有效,京都之中所有的药铺都进了这药皂和药膏。 虽然说里面附的有方子,但是原本价位就不高,追求盈利的药铺之主看着成分也知道盈利并不高,真正研究能够如何炮制这药皂药膏的,只是喜爱新药方之人。 同时杜斐所开的这一家医馆的名声也扬了出去,刚开始上门的并不是想要医治疑难杂症的患者,反而是慕名而来的医者,想要同杜斐探讨。   ☆、第78章 神医(四) 因为时常有贵客盈门,加上不少人还是瞧不上女大夫的,杜莹然就干脆每日里闭门不出,药铺让爹爹还有小武经营,小武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了,若是有人来抓药和看诊,都应付得了。 杜莹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就算是没有出诊,也在家中或者是看书,或者是跳舞。甚至去了一趟宫中之后,杜莹然就想起来了莫家姑娘,想了想就休书一封让剑兰送过去。 莫德音这些日子知道了这药膏和药皂的存在,当时就是一愣,哭了好几场,眼眶都红红的,此时听到王嬷嬷说杜莹然打发人过来,看了帖子的内容,是邀请她外出,沙哑着嗓子说道:“嬷嬷,替我说一声,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 剑兰从莫府出来的时候,正好就被莫宇轩看到了。莫宇轩很快就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莫德音这阵子又不外出,并且偷偷哭了好几回,身子也是羸弱。 莫宇轩从下人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也不急着去见妹妹,反而转身出门,他去买了药皂和药膏,他看到了里面的信笺之后,拿着药皂药膏还有那两张薄薄的信笺纸来到了妹妹的闺房。 数日的功夫,妹妹的身子羸弱,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倒,眼肿的像是桃子一样,这些天也不知道哭过了多少次。看到了妹妹的眼,心中有些心疼的同时,也有些恼怒,尤其是那药皂和药膏在自己的袖笼之中,重若千斤。 “哥,你怎么来了。”莫德音有些惊慌,慌忙地用帕子擦着自己的眼睛,此时眼睛已经红肿,这样卤莽的擦拭反而更加疼痛,她忍不住低低呼出声来。 莫宇轩心中有些心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把药皂和药膏递给了妹妹,“你看看。”莫宇轩说道。 药皂和药膏都是用木匣子装起来的,莫德音看到了那药匣子,就立即落了泪,咬着下嘴唇别开了脸。 “打开。”莫宇轩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德音忍住了眼底的泪意思,打开了匣子,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莫德音只觉得又羞又怒,仿佛外面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有狐臭之人,她听到了哥哥再次吩咐,“你仔细看看这一张方子的最末位。” 袖长的手指从木匣之中拿出了卷成小卷的信笺,打开了薄薄的信笺纸,递给了妹妹,莫德音泪眼朦胧,看着薄信笺上蝇头大小的楷书工工整整,写着用药须知,最后的方子末尾写明了方子的所有者为名为杜斐,点名了药铺所在的地址。 莫德音的眼圈还泛着红,一看到了方子的末尾,更是羞愧得流了泪,声音更是有些沙哑,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哥哥,这本是杜家小姐制出来的方子。” 那一日杜莹然收下了他送的药材,他就知道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见到了市面上卖着的药膏和药皂,他也并没有着急,果一看,内容的信笺写得清清楚楚,用了她爹爹的名声。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妹妹反而不明白个中的道理。 见着妹妹哭了,莫宇轩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柔声安慰,反而说道:“你可知道你错在了哪里?” 王嬷嬷看着小姐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想要上前安慰,却被莫宇轩用眼神制止了。 莫德音羞红着脸,啜泣着说道:“哥哥已经同我说过了,让我不要担心,杜家姐姐接下了那些药材,就代表不会说出去这件事情。我却……” 莫宇轩叹了一口气,“德音,如果不是今天正好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杜家小姐身边的丫鬟,我还不知道你‘病了’!”在病了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我竟是不知道你为了这样的事情难过了这么久。” “哥哥,是我的错。”莫德音哭着说道。 “我不会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先前你叽叽喳喳说着同杜家姐姐有多么亲近,只因为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这样疏远了她。你本在闺中交好之人就甚少,你亲近她,为何又不信任她?自己不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躲在闺中哭成这样。倘若真的方子署名为杜家小姐,你哭成这样被人看到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莫德音更是大哭,抽抽搭搭的,羞愧地几乎想要把自己整个人藏起来。 “这不怪小姐。”王嬷嬷说道,“小姐性子单纯一时没有想到这些,老奴也没有深入想到。” 莫宇轩的神色很淡,“王嬷嬷,这桩事,确实有你的错。我问你,你认为杜小姐的医术如何。” 王嬷嬷被莫宇轩的冷眼一扫,只觉得背脊上的冷汗也湿了衫子,谨慎地说道:“杜小姐的医术是极好的,小姐的病,正是她治好的。” “若是来的大夫,是京城之中有名的老大夫,你可会怀疑他会泄了风声?”莫宇轩说道。 “自然不会。”此时的王嬷嬷心里隐隐明白了少爷的意思,心中也是羞愧。 “就算是不是老大夫,京都之中有名的大夫,青年大夫,你可认为他会轻易泄了患者的隐疾?”莫宇轩继续问道。 王嬷嬷几乎是羞愧了,声音很小但是坚定地说道:“不会。” 莫宇轩轻叹一口气,他什么也没有说,反而让人更加难堪。 王嬷嬷想到,杜莹然能够治好自家小姐的病,既然是医术高超,自己却因为她的年轻,因为她的性别,而心里小觑了她。王嬷嬷的一张老脸涨的是通红。 莫宇轩又对着妹妹说道,“嬷嬷犯得错,你不仅有,还多了一条,你可知道?” “杜小姐是我的朋友。”莫德音脸红红的,说道,“我不该这样想她。” 莫宇轩说道,摸了摸妹妹的鬓发,在妹妹很小的时候,父母已经亡故,可以说是他教养大的妹妹,莫德音因为身上的味道,很是自卑敏感一直宅居在府中,他很少有教她人情世故,就连闺中的手帕交也是进京之后才有的,第一个正是齐灼华。莫宇轩说道,“朋友之间当以诚相待。若是有了误解,不可焖在心里,与她说清楚,说不定就是个误会,你看着一次,分明她这样做,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你,她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 “哥哥,我知道了。”莫德音点点头,此时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怎么做了。” “嗯,那就好。”莫宇轩说道。 莫宇轩走了出去,听到了莫德音的声音响起,“嬷嬷,我要去及第巷子。” 他抬头看看天,春光正好,蔚蓝色天空呼哨而过的是家鸽,鸽子脚上带着的鸽哨,随着它们的盘旋飞动,空气之中发出了翁鸣的声响。莫宇轩有一瞬间的怔忡,其实他知道原本齐府的老太太是想把杜莹然配给他的。这个念头不过是转瞬即逝,莫宇轩想到了刚开始时候妹妹华姐姐长华姐姐短的,齐家大小姐也很好。 杜莹然正在院子中的树下默棋谱的时候,就见到了莫德音推门而入,杜莹然刚开始脸上还带着笑,看到了她的眼睛,被吓了一跳,“刚刚剑兰说了你不舒服,怎么还出门了,是见了风?怎么肿成这样?让我替你把脉。” 莫德音听到了杜莹然关心的语气,心中觉得愧疚,眼泪更是簌簌落下,又把杜莹然吓了一跳,“怎么了?”此时也知道了眼睛不是过敏,大约是这两天哭得太多所造成的。 “杜姐姐。”莫德音的手指抓住了杜莹然的衣袖,“这件事是我不对。”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始末说了。 杜莹然很是愕然,继而微微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情,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真的吗?”莫德音的声音小小的,“我觉得自己好笨,知道了外面传着治疗狐臭的神药,我都没有弄清楚就大哭了一场,还是今天哥哥买了给我看里面的信笺纸,我才知道。” 莫德音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甚至素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还带着血丝,这样并不好看的眸子却让杜莹然的心带着微暖,觉得眼前的眸子格外澄澈。很多人很难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拉下脸对别人道歉,莫德音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她觉得最为难能可贵的了。 杜莹然让剑兰取了冰帕子给莫德音镇脸,“多大的事情啊,你哥哥见着了岂不是心疼?” “才没有。”莫德音说道,“他训了我一顿。” 心思纯净的人反而对人的情绪敏感,莫德音感受到了杜莹然并没有介怀,语气孩子中就带着微嗔。 杜莹然一愣,也浅浅笑了,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莫德音也跟着浅笑,“这样就对了。小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杜莹然点了点莫德音的鼻子。 “嗯。”莫德音点点头,因为泪水的润泽,那双眼眸在阳光下仿佛是在闪烁着光芒。“哥哥也是这样说的。其实我之前对华姐姐也有些芥蒂,等到眼睛不肿了,我也和她说开。”   ☆、第79章 集英会(一) “嗯。”杜莹然应了一声,猜到了事齐灼华因为闻到了狐臭,在莫德音面前失态。莫德音想要和齐灼华解开误会,杜莹然觉得是一桩好事,说开了,或许莫德音才能够真正放下。原本杜莹然对待羞涩可人的莫德音就有些好感,她在自己面前哭得红肿了眼,坦诚的语言更让她欣赏眼前的人。 “上次三公主有事情,下次我让她见过你,她会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的。”杜莹然说道。 “我会喜欢谁的性子?”虚掩着的门被推开,推门而入的正是三公主。三公主笑语盈盈的,一双手背在身后,身上还穿着儒生的长衫,手里一把折扇不停地扇啊扇啊。 杜莹然一见着三公主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你做什么怪,穿成是这样。” 莫德音慌忙沾了沾自己的泪水,垂着头,声如蚊蚋对着三公主请安。 三公主的眼睛一转,手中的扇子合拢,微微挑起了莫德音的下巴,谁知道看到了莫德音肿的像是红桃一般的眼睛,吧嗒一声,手中的折扇就摔到了地上。 杜莹然忍不住笑了,挽住了莫德音的臂膀,“她就是这个调皮的性子,别理她。” 三公主清了清嗓子,“小生这厢失礼了。” 莫德音脸上还带着泪珠,就忍不住浅浅笑了,她的粉色的唇瓣勾起弧度,如同雨后初霁,说不出的清新,三公主忍不住看呆了。她素来交好的朋友要么是端庄如同齐灼华,要么是娇俏活泼如同杜莹然,另外的孟玉溪的性子也是活泼,曾见过婉约美人如同柳莲安的,因为心中不喜,对她有些成见,此时见着如同柳莲安一样的羸弱美人,品味出了一分弱柳扶风之美,一时手中的折扇又是掉了地。 莫德音弯下腰拾起了扇子,杜莹然笑着说道:“这位书生,莫不是看呆了不成?” 三公主便笑了,“是极是极。” “怎么今个儿穿上这样?”杜莹然问道。 “今天是集英会,难不成你忘记了?”三公主的眼睛不自觉瞪得很大。 集英会三个字,让杜莹然一个恍惚,听着三公主的话,渐渐回忆起来了那些属于杜莹然的回忆。这也是太·祖在的时候定下的章程,为了促进学问,便有了集英会这一盛况,这一日男男女女都可以进入到书院之中的辩论所,先是有德高望重的书院先生讲学文,之后则是学院之中的青年学子,会变相得进行才艺展示,最后一项则是往年毕业之中的学子的优秀代表会说自己在书院学习的心得。 这是以前的杜莹然并不曾去过的,莫德音的眼睛瞪大了,集英会,好似哥哥同她说过这件事情,她因为这几日连续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竟是忘记了。 “你不会没帖子吧。”三公主的眉头微皱,忽然想起来只有在六院之中学习之人可得一张帖子,或者是位列公卿之人,家中若有适龄儿女,可得到帖子,另外每日京都里会在东城门口发二十张帖子,一共三日的功夫,供那些学子来取。 这三样,杜莹然都不符合,杜莹然对着三公主微微颔首。 三公主的眼睛一转,“不过没关系,你还是可以去的?” 杜莹然有些心动,但是最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没有帖子,而且使用特权并不大好。” “谁说要使用特权了?”三公主的面上嘴唇微翘,眼底充满了笑意,“规矩是太祖定下来的,有帖子的人,只能一个人进去,连携带小厮或者丫鬟都不可以,我哪里来的特权,这有一分的帖子,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我记得舞乐院的院长那里还有帖子,有过规定,若是得到了院长的赏识,可得到一张帖子。”三公主的眼睛发亮,“万寿节那一日的舞蹈,绝对当得起那份帖子。” 这样一想,三公主有些兴致勃勃地说道,“恩,我同你一块儿去找王院长。你有没有男装?” “男装并无。”杜莹然说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铺子给你买男装。”三公主歪着头看着莫德音,让莫德音有些紧张,“你可有帖子?” “有的。”莫德音的声音小小的,通红着两只眼配合怯生生的表情就像是小兔子一样。 三公主说道:“你要不要同我一块儿去?”说完了之后,三公主笑了,觉得自己像是欺负良家妇女的恶少一样。 莫德音的眼睛微微瞪大,表情有些害羞,“恩,我想和杜姐姐还有公主一块儿。” 三公主被她小小的声音弄得有些心痒,尤其是杜姐姐三个字软软糯糯的,别提有多可爱了。虽然杜莹然的年纪比她小,为人处世要比她成熟得多,虽然自己每每喊她杜小妹子,其实反而自己更像是比杜莹然小,见到了莫德音喊杜莹然姐姐,三公主有些心痒,“你叫杜小妹子姐姐,对我也别太客气,喊我郑姐姐就好。” 莫德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杜莹然一眼,杜莹然笑着说道:“她就是喜欢做姐姐,你喊她就是,她这个做姐姐的还少不得给你见面礼。” “是了。”三公主拍了拍手,笑着从身上接下来了一枚玉佩,“妹妹,这块儿玉佩送予你了。” 莫德音脸红着,“可是我没有什么送给郑姐姐的。” “喊我姐姐就好。”三公主被郑姐姐叫的是浑身舒坦,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目光定格在杜莹然身上有些幽怨,“杜小妹子就很少叫我。” “好了郑姐姐。”杜莹然失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去成衣铺子买成衣,德音应该也没有男装吧。” “恩。”莫德音点点头。 三公主插话说道:“德音,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你都不知道别人是谁,就让人叫你姐姐。”杜莹然笑着说道,“莫家小姐,莫德音。” “你结识的人,我信得过。”三公主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笑容甜美。 杜莹然被三公主的话说的是心中一暖,“好啦。” 莫德音见着两人,心中有些艳羡,她和齐灼华好像关系很好,但是总觉得差了一点点,此时看到了莫德音同杜莹然,大约是两人还是多了一分端着,少了亲近感。 “我是不是不太合适。”莫德音说道,“我的脸这样,都见不成人。” “杜小妹子是大夫,她肯定有办法。”三公主说道。 “你可真是抬举我。”杜莹然笑着说道,然后对着莫德音说道,“不过你郑姐姐说得对,我确实有些办法。” “什么叫做你郑姐姐。”三公主插话,“我也是你郑姐姐。” “好好好,我的郑姐姐。”杜莹然笑着说道,“现在看我妙手回春。” 三公主有些好奇,莫德音的眼很肿,杜莹然会怎么做? 杜莹然首先用生薯压成茸覆在三公主的眼上,片刻之后就看上去好了不少,手指沾着从冰库里取来的冰,让指尖冰凉之后,手指按眼部四周的穴位。 等到杜莹然停下了了之后,三公主说道,“还是可以看得出。” “还有呢。” 杜莹然就用脂粉之类给莫德音化妆,“好了。” 镜子之中的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莫德音的手指轻碰冰凉的镜面,竟是不相信镜子之中的人是自己,原本自己和哥哥只有一两分的相似,此时在杜莹然施用了脂粉之后,少了一份娇气,多了一分英气,竟是有五分肖似兄长了。 “好棒!”三公主的眼睛瞪大了,“我也要!” “好。”杜莹然用眉笔勾勒三公主的柳眉,勾勒出勃勃剑眉,不过是片刻之后,仍然看得出是女孩子,却不似刚刚的娇美了。 “化的没有莫小妹妹的好。” 其实莫德音的样貌和莫宇轩很是相似,只是因为莫德音身子赢弱,加上气质有些喏喏的,化妆了之后突出了她原本的样貌,就显得更有英气了。 “我已经尽力了。”杜莹然说道,说完了之后,简单给自己勾勒了几下眉眼,“我们走吧。” “杜姐姐好棒,”莫德音看着杜莹然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崇拜了,杜莹然不仅会医术,跳舞跳得好,现在就只是简单化妆,寥寥数笔,就改变了一个人的精气神。 “小妹妹,你这样就不像男子了。”三公主挺胸抬头,手里的扇子摇啊摇啊。 “我本来就不是男子啊。”莫德音小小地说道。 杜莹然笑着说道:“是是,走吧,去买成衣。” 最后装扮下来最像是男子的,竟是杜莹然,唇边一抹淡淡笑容,举手投足不像是莫德音那般的扭捏,也不像是三公主刻意做作,一袭青衫,头上带着的是浩然巾,足下是黑靴,身上配着一只玉佩,若不是手腕上悬着的手镯透露出了她的性别,便很难看出是女子的装扮。 “拿着这个。”三公主硬要把手中的折扇给了杜莹然。 “好了。”杜莹然说道,“总觉得天气不热,还拿着一把扇子,傻里傻气的。” “你才傻里傻气。”三公主跺跺脚,就要捏杜莹然的脸,“走,咱们先去找王院长,要帖子。”   ☆、第80章 集英会(二) 帖子很顺利就要到了,三公主也干脆替自己讨了一份推荐贴,顺便再去了莫府拿到了莫德音的那份帖子,三人就干脆在茶楼里吃过了之后再去书院。 三公主和杜莹然的那两份帖子是推荐贴,而莫德音的帖子则是眷属贴,不一样的帖子,所在的位置也不一样,莫德音咬着下嘴唇,齐灼华的帖子则是院生贴。莫德音又有些退却了。 正巧遇到了孟玉溪拉着柳莲安。见到了杜莹然,孟玉溪先是有些犹豫,认出了三公主之后,看着杜莹然有些不可意思,“杜姐姐!” 柳莲安抬起了头,眼眸之中也有些错愕,如果不是孟玉溪开口,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青衫之人是杜莹然,明明她是自己心中刻骨的恨。柳莲安一袭青衫,见着杜莹然面色红润,一袭青衫穿出了风度翩翩,反观自己,之前月初就量好了尺寸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上空空荡荡。 柳莲安对着三公主福身,又对杜莹然还有莫德音两人问候。 三公主说道:“孟姑娘,你和柳姑娘怎么在门口。” 孟玉溪说道:“往年我和表姐是坐在一起的,谁知道,因为入了舞乐院,今年不可以和她坐在一块儿了。”她有些愁眉苦脸的。 反而是柳莲安淡淡说道:“没关系的。” 孟玉溪摇摇头,“不成啊,我很担心。” “不如我陪着柳姑娘吧。”莫德音柔柔地开口,“我手里也是眷属贴。” 孟玉溪看着莫德音,眼睛一亮,“好啊,我表姐身子不好,劳烦你多照顾了。” 柳莲安的心中一紧,面色有些苍白,上次在游街的时候昏厥了过去,孟玉溪就把她当做易碎的娃娃一样,此时更是在外人面前这样说着,她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次厉色。 莫德音见着柳莲安面色苍白,对着孟玉溪点点头,“我会替你照顾好你表姐的。” “那好啊。”孟玉溪展眉而笑,“我是孟玉溪,我表姐柳莲安就劳烦你了。” “我叫做莫德音。”莫德音开口说道。 一行人进入到了书院,杜莹然忍不住打量起来,顺着木制的长廊,可见着院子中的曲觞流水,金色锦鲤在水流之中嬉戏,假山怪石嶙峋,搬着青松而立,更有四时的花木,梅兰竹菊等,错落有致。接着两侧的房间分别是论道室和晨读室,等到了最后,是一个开阔的场地,已经放置着牌子,获得推荐贴的在最前面,因为两人获得是舞乐院的推荐贴,便在了舞乐院的第二排,第一排坐地是舞乐院的院长同教习的先生。 孟玉溪的位置在第五排,此时时间尚早,就来到了杜莹然这里,“若是等会让院里新入学的见着了推荐位上,竟不是舞乐院的学生,恐怕要吃惊了。” 三公主笑眯眯地说道,“你可要努力了。” 孟玉溪点头,“恩恩。自然是如此的,兄长也说,我现在魔障了呢。” 兄长……孟舒志的脸一下子撞入到了心底,薄薄的胭脂掩不住浅淡红晕,杏眸也是潋滟如水,原本翩翩书生一下动了心,孟玉溪偷笑着说道:“今日里是我兄长最后说话呢。” “这我早就知道了。”三公主说道,“不过,杜小妹子,你不知道?” “恩,” “你哥哥不该啊。”三公主打趣着说道,“怎么也不同杜小妹子说一声。” 杜莹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记得李公子……” 话还没有说话,三公主的脸就燥红了起来,“不说就不说。” 孟玉溪不知道两人卖什么关子,说道:“我们去眷属区,看看表姐她们找到了位置没有。” 眷属区有总角少年,也有化作男儿的女子,女子的眼睛很亮,好奇地打量着书院,柳莲安和莫德音的位置在中间偏后一点。 “这里真是热闹。”莫德音的目光明亮开口,“我从未见过京都之中是如此的盛状。”就像是所有的公卿之家的少男少女都来到了书院这里。”这里用的不过是最简单的黄山木靠椅,就连坐垫都没有,便要这样坐上一下午的时间,所有人来过书院里的人都会觉得值。 柳莲安刚刚甚至私下里和莫德音聊了聊,莫德音没有柳莲安有心计,不过是三两下就被套出来了如何同杜莹然认识的过程。柳莲安素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此时猜测到莫德音身上不是有脚气就是有狐臭,想着杜莹然让莫德音陪着她,仿佛身上有了蚂蚁爬过一般,万分不自在,仿佛鼻尖也能够嗅到若有若无的味道一般。她原本身子就不适,想到了这里,面色更是苍白得像是白纸一样。 孟玉溪见状,此时有些担心了,“表姐,你没事吧,要不然我们回家算了。” 杜莹然早就注意到了柳莲安的面色苍白,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触动了柳莲安,面色竟是难看成了这样。 柳莲安微微摇头,上次晕过一次也就算了,这一次不和杜莹然坐在一块儿,她不信自己还会晕过去,若是晕过两次,今后就不用出门了……这不是她所希望的,“我没事。” “有我呢。”莫德音浅笑着,眸色流转,“我陪着柳姑娘,她不会有事的。” 三公主在一旁并不说话,她不喜欢柳莲安,看着柳莲安面色苍白,心中生不起同情也生不起幸灾乐祸,是无喜无悲。三公主静立在一边,忽然余光见到了李儒,面色慢慢红了起来,玉色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了血,眼眸里是波光潋滟几多风情。 “恩。”孟玉溪重重点头,仍是有些不放心,“表姐,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一声,我陪你早点离开没问题的。” “我知道。”柳莲安点头,此时注意到了三公主的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过是一群青衫的学子,也分不清三公主究竟是看得是谁。 杜莹然也见着了三公主的模样,扯了扯她的衣袖,对着孟玉溪说道:“这会儿人也多了,等会就不好走动了,我们也去坐下吧。还有莫姑娘在这里呢。” “好。”孟玉溪跟着杜莹然还有三公主往自己的位置方向走了过去。 李儒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到了三公主一行,一眼就看出了化过妆的三公主,此时也面色发红,跟在一群学子之中走路更是同手同脚起来。 见到李儒如此,三公主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让杜莹然放心了不少,她生怕三公主过于激动,等会发了病,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画圈,同她讲耳朵,“今后有的是时间,他心悦你,你也心悦他,这桩事是十全十美。” 三公主小小应了一声,孟玉溪看着两人在说悄悄话,还有三公主的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心里自然明白,也不凑上前,正无目的地四处看着,忽然就看到了兄长,以及祖父。 忽然听到了三公主不说话,三公主说道:“是孟老还有孟公子。” 他今日里穿着的是学院统一的青衫,俊朗的外貌和温润入竹的气质却将他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他的身侧跟着一位熟悉的老者,正是孟宪潜,他的祖父。 杜莹然瞧着这位老者,之前见过他的时候,乌黑的头发之中隐隐有霜华,此时已经是须发皆白,眼底有着淡淡的倦色,想到了孟宪潜同孟老夫人的伉俪情深,心中划过一丝伤感。 孟宪潜不过是简单同三人说了几句话,又有其他人过来,三人就先退下了,孟玉溪叹了一口气,“祖母总不见好,我祖父也……” 三公主小时候也是见过孟宪潜的,对这位温润和蔼的帝师也有好感,咬着下嘴唇,“真希望你祖母快快好起来。” 孟玉溪想到了那一年之期,心底也是沉甸甸的,脸上却带着笑,“恩,我也希望如此。” 三公主小声说道:“都说是双喜临门,若是有了喜事说不定可以冲一冲。” “你啊。”杜莹然有些哭笑不得,就连孟玉溪先是愕然,继而也是笑了出声,“三公主说得有理,过段时间便是我孟家的好事了,三公主可回来吃一杯薄酒。” 三公主煞有其事点点头,“自然是要吃的,就算是不请我,我也会不请自来。” 说说笑笑之中就消融了刚刚的伤感,杜莹然坐在了舞乐院的推荐位上,旁边便是医术院,零零落落坐着几位女弟子,更多的则是男弟子,周若禾很快就出现在了医术院之中,杜莹然见着他连忙直起身来。 “莹然丫头,早知道我那张帖子应当先送给你。”周若禾说道。 “我已经领了先了。”王行之笑着说道,“还是三公主引着杜姑娘过来的。” “是我忙糊涂了。”周若禾说道,“若是明年,定要来用我医术院的推荐贴。” 周若禾王行之分别是医术院和舞乐院的院长,此时见着两人为了杜莹然这般说着,两院之中的学子都望了过来,舞乐院的人大都是见过杜莹然的舞蹈的,见她坐在院中的推荐位上也是淡然,只是为何会有医术院的院长相邀? 医术院的学子则是哗然,为何院中为邀一个擅长舞乐之中坐到医术院的推荐位。 此时两院的学子嗡嗡然,低声议论着杜莹然又是何方神圣。   ☆、第81章 集英会(三) “若是一个人跳舞跳得好,得到了周太医的喜欢,还能去医术院的推荐位坐一坐。”有尖酸刻薄的人就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一下子就吸引了周遭的注意。 见着四周的人都看着自己,那刻薄女子反而嘟囔一声,“没有进入到舞乐院学舞的人,坐到了舞乐院也就罢了,还要去医术院。”心里想说和三公主交好就是好,只是这话到底不敢说出口。 杜莹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倒还罢了,不过是淡淡扫了过了一眼,知道以女子的身份行医,得到了人的赏识,首先来着别人质疑的,往往就是女子,其他人总是觉得,万般的行业,少有女子可以做到最顶尖的存在。每每会已恶意揣摩他人,总觉得他人是不劳而获,走歪门邪道,达到自己的目的。杜莹然对周遭的环境视若无睹,只是浅笑着对周若禾,说道:“这是自然。” 三公主听到别人质疑杜莹然就觉得不喜,见到杜莹然此时淡然,也压下了心中的脾气。 听到了杜莹然的答复,此时就有医术院的学子忍不住道:“周院长,为何让擅长舞乐女子,坐入我医术院的推荐位上。” 周若禾正色说道:“自然是杜家姑娘当得起这推荐位,应当拿我医术院的推荐贴。” 医术院那里的动静更大了,就连舞乐院这里也是,妙目少女在杜莹然的身上逡巡,好奇为何杜莹然能够去了医术院。 杜莹然见着三公主就要按耐不住,说道:“她人怎么看我并不重要,别人不知道,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 那刻薄女子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医术好与不好,总归我们不知道的。”其实跳舞跳得好不好,她也不知道,因为这位刻薄姑娘是新入院的,没有见过那一场万寿节上的盛宴。 “自然是好的。”三公主被杜莹然拉着,孟玉溪却是个急性子,尤其是自己也被杜莹然医治过一会,信服她的医术,涨红着脸,“我先前生了病,就是杜小姐看好的。” 此时有人在刻薄女子耳边说了什么,她微微一笑,“我说怎么你向着她说话,原来她是你嫂嫂,你未来的嫂嫂替你看病,自然相比是用了名贵的药方,一味药下去,自然也就全好了。” 听到了孟玉溪的说辞,舞乐院的人笑得是东倒西歪,孟玉溪的身子微微颤抖,气得跟什么似的,尤其是被人这样一说,几乎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偏偏因为她和杜莹然有那么一点儿关系,不好再开口。 此时五官明媚的李梦竹冷笑着开口:“杜姑娘万寿节上的舞乐,在场之人,除了刚进学的都是见过的。若是无半点的真才实学,怎会得到这推荐的帖子。”李梦竹因为愤怒,一双眼睛几乎要灼烧得冒出了火气,她原本就五官明媚,此时怒发冲冠,明艳张扬得让人无法直视,舞乐院张的跟着起哄的几个,不好意思垂下了头。 “舞乐院的帖子虽然得了,我们是替医术院鸣不平。”那刻薄女子强辩解道。 李梦竹冷哼一声,“能够为院长,你认为没有真本事的人,可能够得到推荐贴。再说,据我所知,杜姑娘本身在京都之中是有些许薄名的,父亲更是名声斐然。杜姑娘的医术,自然可以略窥一二。王然,你自己不用心跳舞,想要替你姐姐求一份推荐贴,可也要看看自家的本是。” 李梦竹的话,让王然涨红了脸,“有没有本事不过是你一张口胡乱说,我怎么没有听说,她救过了谁!” “因为她救过了……”三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杜莹然拉车了袖子,止住了她的话语,三公主的病症不需要对外人说,反而杜莹然开口说道:“王姑娘,这几日你可有觉得自己面色差了许多,头发也是不停地掉,晚上睡觉寝食难安,更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疾。” 王然听到了杜莹然的话,瞳孔一缩。 见着杜莹然伸出了三根手指,“有三处,我同你说说看。” 其实周围的人,尤其是医术院的人目光都落在了王然的身上,王然身上有隐疾?虽然看上去面色有些发黄,似乎身子有些不好,但没有把脉怎么知道她身体有几处隐疾? 王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整个都僵硬住了,被两院的人盯着,杜莹然又款款走了过来,她的手脚发麻,手心里也是一片湿冷。 杜莹然仔细看着王然,她并没有伸手给王然把脉,这样近的距离,她看到王然的面色,佐证了她的猜测,舒展了她的手掌,在她的手中写下了口臭一字,“这是其中一个。”杜莹然又写下了第二个词语,便秘,口中说明了是第二处隐疾,手指像是不经意地划过手腕,实则是给王然把脉,杜莹然确定了自己的最后的揣测,手下写下了最后一个词语,停经。 口中说道,“这三项隐疾,都让王姑娘忧心忡忡,尤其是最后一项,更是十分关切,我可说得对?” 王然的面色又青又红,任谁也能够看出她现在的尴尬,“我,你可能够治?”她的眼底也有隐隐的期盼,这段时间其他倒是还可以遮掩一二,头发掉的是越发严重了。另外还有就是停经,她甚至不敢告诉母亲,生怕母亲急疯了。 “我既然能够说出,自然是可以的。”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晚些时候,到及第巷子的药铺来寻我。” “你不会和别人说吧。”王然低声说道。 “你放心。”杜莹然说道,“我为医者,医者仁心这一词我自然是知道的。” 微风吹动着她的裙摆,调皮的风散了一丝鬓发,杜莹然的手抿了抿鬓发,微微浅笑,那笑容竟像有道骨仙风之人的澄澈。王然咬着下嘴唇,“杜姑娘是个有本事的。” 王然和杜莹然的交锋自然被所有人都看在眼底,虽然不知道杜莹然给王然做出来的三个诊断,却听到了之后的话语。 此时的医术院更是哗然,远远隔着,就断定出来了王然的病,有一位男子首先叫了一声好,之后医术院的其他人,也齐声赞叹。 周若禾的目光欣慰,同时也有些好奇,他还没有看出王然的病症,更何况杜莹然更是没有切脉,如何诊断出王然的三处隐疾。 孟玉溪涨红了小脸,一双眼眸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自己嫂嫂的崇拜,拉着李梦竹的衣袖,“李姐姐,杜小姐是不是很棒。” 李梦竹浅笑着说道,“自然是好的。”李梦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岿然不动的齐灼华身上,果然,齐灼华是很不喜这个表妹,无论如何,发生这样的事情,作为表姐的都不替自己的表妹说一句。 李梦竹一直并不太喜欢齐灼华,此时见着齐灼华的表现,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不喜欢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端庄大方得体,其实骨子里最为凉薄。就算是对自家的表妹心中不喜,这样的时刻也不维护着。 医术院和舞乐院这里的动静不小,就连孟宪潜也听到了闹出的这样一场风波,听到了杜莹然的诊断,失笑着说道:“果然是个好本事的,难怪无论是王院长还是周院长,都给她送推荐帖子。” 孟舒志的目光远眺,落在了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上。 就连柳莲安和莫德音那里也知道了这样一场争端,莫德音的眼睛有些失望,“可惜太远了,要是刚刚我也在场就好了。” 柳莲安听到了杜莹然这三个字,心中就觉得烦闷,又是杜莹然,又是出风头,为什么每次都是杜莹然! 待到这一场的风波止住了之后,有医术院的学子主动相邀,“杜姑娘还请坐在我医术院的推荐位上。” 那人穿着海清色的直缀,样貌只能说是平平,一双眼眸却湛然有神。 杜莹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周遭的人已经有人说出了他的身份,“那是安仁,安太医的孙子,一身医术得到了他的真传,据说他的针灸是最厉害的,虽然还在医术院休息,之后是定然是要去太医署的。” 杜莹然对着安仁行礼,谦和说道:“多谢安公子好意,这一会儿我同三公主说好了。” 王行之也笑着拱手对扬声说道:“杜姑娘的医术斐然,是我始料未及的,当得起医术院的推荐位,但是我知道,杜姑娘的舞技卓越,也是当得我舞乐院的推荐位的,杜姑娘既然和三公主好友,这一次坐在我舞乐院也使得。” 一场风波至此终为平静。   ☆、第82章 熬夜(一) 杜莹然坐在位置上,听着那些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有些想法听起来有些幼稚,却满含了讲述者的抱负,从他们激昂的语调之中,听得出满腔的热血和抱负,他们正蛰伏着,等待为官之日一展拳脚。有人讲的是自己的抱负,有的人讲的则是自己对经书的理解,每每到了精彩处,都听得到人叫一声好。等到了最后孟舒志扶着孟宪潜上去的时候已经是高·潮了。 孟宪潜的身份,不少人都是知道的,学子心中的大儒,每年的集英会,都会过来说几句。 老者的声音低沉,不如年纪学子的声音激越,却让人静下心来摒气凝神细听,等到孟宪潜提到了孟舒志的时候,他就在一边,也是简单说几句,说出自己的读书的方法,自己对书的理解。 一老一少,皆是风度翩翩然,舞乐院之中因为刚刚王然的一番话,都知道了杜莹然就是孟玉溪未过门的嫂子,也就是台上孟舒志的未婚妻,不少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过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杜莹然露了一手,恐怕现在逡巡在她身上的目光就不光是好奇,恐怕还有隐隐的恶意了。杜莹然单手撑腮,碧水色的镯子从手腕滑落到了莹白色的小臂上,看着台上的孟舒志,目光柔和,心底也有些许得色。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选择孟舒志不过是无奈的选择,但是自从两人动了心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出生好样貌好前途也是好的,这样的人自然是得到众人的青睐。众人青睐她,杜莹然反而有一种得到了宝的快·感,幸好齐灼华犯了蠢,才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毕竟孟家家风正,孟舒志又对那位表妹并无情意,杜莹然可以窥见未来的日子。 杜莹然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不要流露出过于得意的神色,细细听起了孟舒志的话。她眼眸微微眯起,虽然不学经史子集,孟舒志所用的方法于医术之道上也是想通,孟舒志确实下了功夫,总结出来了最为适合自己的法子。 等到孟舒志讲完了之后,这一场的集英会才可以说是真正开始,因为孟舒志是和孟宪潜一块儿上去的,孟宪潜的精神不太好,就早早下来了,看到了孟舒志送祖父出去,三公主却是看着台上眸色明亮,“接下来才是最精彩的。你不知道,去年有一个书生,做了一首很好的诗词。” 杜莹然瞧着孟宪潜的精神实在不太好,就低声对着三公主说道:“我出去看看。” 三公主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你快去快回。” “恩。”杜莹然悄然离了席。 杜莹然到了书院门口的时候,就见着孟宪潜的身子一软,竟是要跌倒在地,连忙上前,同孟舒志一块儿搀扶住了孟宪潜。 孟舒志虽然有些诧异为什么杜莹然也会出来,此时顾不上疑问,低声说道:“谢谢。” “书院可有什么地方可以休息?”杜莹然问道。 “西侧有厢房。”孟舒志说道,“杜姑娘,帮我扶着祖父,我来背他。” 孟舒志稳稳地把祖父背负在了背上,杜莹然跟着他,两人很快就到了厢房里,杜莹然拿着孟舒志递给她的药丸,“吃多少?” 数出了十粒药丸,杜莹然塞入到了孟宪潜的口中,手中微抬着老者的下巴,就让孟宪潜硬生生吞下了药丸,而孟舒志则是看得目瞪口呆。 杜莹然嫣然一笑,“你看傻了不成?我这是为你祖父好,总不成还要慢慢等着他恢复意识,自己吞下去吧。” 孟舒志脸一红,连连摆手,“你这样就很好。” 杜莹然的伸手给孟宪潜切脉,眉头皱了起来,“怎的这样了,今天还来集英会。” 孟舒志叹息一声,“我先也想劝劝他,但是,祖父觉得既然是一年一度的集英会,今年我有得了状元,应当来说上几句,能够让学子心有所得才好。” 杜莹然听到了孟舒志的话,沉默了下来,“怎么成这样了,我瞧着令祖看脉象似是疲劳过度。” “我祖母前些日子生了风寒。”孟舒志低声说道,“她原本就卧病在床,用药更是斟酌一二,不可伤了她的脑,这风寒就好得格外慢了些,祖父一直在床塌边陪着她。” 生了风寒?杜莹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是什么日子?” “正是我游街那一日。”孟舒志苦笑着说道,“白日里还好好的,阖府上下都是欢喜,谁知道到了第二日的时候,表妹就发现祖母发了高烧。” 表妹,柳莲安? 杜莹然的心中微动,“那你怎么让你外祖母过于操劳了。” “他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晚上的时候守着的,如果不是前两天在家里晕过一次,我们也不会发现,他竟是熬成了这样。” 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按照孟舒志的说法,白日里孟宪潜是醒着的,晚上又去照顾妻子,任谁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为什么忽然想到晚上的时候去守着了?”杜莹然问道。 “并不知。”孟舒志摇摇头,“祖父不肯说。” 杜莹然叹息一声,总觉得这件事情里似乎有些蹊跷,若是刚生病的时候,日夜照顾是属于正常,只是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这几日我们晚上也多陪着祖母。”孟舒志说道,“许是祖父觉得一年之期要到了,心里着急,又不想和我们这些小辈说。祖父没事吧。” 孟舒志的话让杜莹然想了想也是正常,毕竟他们两人伉俪情深,心里想必是着急了。“累着了。”杜莹然说道,“多休息一会儿就好。” 这药丸原本就有安眠的作用,孟舒志替祖父宽了衣,展开了屏风,和杜莹然走到了外间。 此时房间安静了下来,孟舒志心里就起了些绮丽的心思,按理说婚前两人是不当相见的,此时距离婚期也不足一月,孟舒志的面上有些红,“你今天怎么看得出那位姑娘的病症?” “事有凑巧。”杜莹然说,想到了那位王然的病症,虽然在古代不常见,在现代可是不少的。她的病因也简单,是因为减肥,过度节食引起的后遗症。她当时一看到那位王然姑娘的眼底有些发黄,皮肤的状况并不太好,肌肤和其他人相比要显得松弛就有了这样的猜测,等到临近了看着她的头发,发量并不多,加上不少新生的有些发黄和过于柔软的发丝,显然她是经历过了大量的脱发,另外她抿着嘴,似乎害怕别人嗅到口腔里的味道,佐证了口臭,毕竟因为饮食过少,肠胃不好,口腔里会有臭气,另外便秘也是如此。至于说绝经,则是悄无声息地把脉判断出来的。 杜莹然嫣然一笑,摇了摇手指,“其实是投机取巧,我正好之前见过有姑娘家有这样的病症,最后的时候偷偷给她把脉就判断出来了。” 她的笑容娇俏,杏眸里都是欢快的笑意,让孟舒志的整个胸腔都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上前一步牵住了杜莹然的手。 杜莹然有些诧异,心底有点微微的甜意,那甜意从心底浸了出来,荡漾在了眸子里,一双眸子带着潋滟羞涩的情意。 触不及防,杜莹然就感受到了他的脸在自己的面前放大,她的嘴唇上落上了一个温柔的吻。他的嘴唇柔软,这是一个只有缱绻温柔并无情·欲的吻,杜莹然闭着眼,感受到了他口腔里薄荷的味道,他的手指同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良久,结束了这个吻,“抱歉,我……孟浪了。”孟舒志说道。 发乎情止乎礼。 杜莹然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词语,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关系的。”说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得似乎很期待孟舒志的亲吻一样,虽然心底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知道刚刚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是孟舒志在婚前所会做出来的极致了。至于再往后的,恐怕要等到两人成亲。 想到了成亲,杜莹然的脸越发红了,心底也是隐隐期待。 孟舒志轻轻咳嗽了一声,“私底下,我可以喊你莹然吗?你喊我冠玉就是。”虽然刚刚有些失礼,但是毕竟他们是未婚的夫妻了不是吗?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心底欢喜,想要同她更加亲近。 冠玉是孟舒志的表字。 “冠玉。”少女的声音娇俏,带着软糯的尾音,加上因为刚刚的亲吻,眉眼带着潋滟情意,孟舒志又是看呆了。 两人坐在窗边,支起的窗,杜莹然正巧窥见了柳莲安的身影,她四处打量着,然后匆匆就跑向了门口。而孟舒志正酝酿着要和杜莹然说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柳莲安。   ☆、第83章 熬夜(二) 柳莲安抿着唇,刚刚打了一个茬,转眼就看不到了杜莹然,难道是回去了?柳莲安并没有在院子中停留,继续往前走着,这几天外祖父的身体着实是不好,刚刚她看到他在台上都是心惊,心底也有隐隐的悔意,她或许不应该和他说,外祖母好似有了反应。 柳莲安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春花烂漫的枝头处,有着支开的窗,可以窥见里面的情景,杜莹然拉着孟舒志的手说着什么,继而是一个凑近了,像是在亲吻他的脸。 真是!太不要脸了! 柳莲安站在那里,春寒仍是带着些料峭,春风里的那点寒意怎能抵得过她心底的那点寒意?柳莲安的水眸里都盛满了泪水,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她难道比不过杜莹然的容貌?杜莹然哪里有她的才华?明明,明明她是才是最合适的人。如果不是晚了那么一小步的时间,现在订婚的人绝对是她,而不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杜莹然。 那点寒意很快从心底又成了愤怒,双手捏成拳头死死的掐在手心里,从柳莲安的角度仿佛看到了杜莹然得意的笑容,柳莲安的泪水氤氲,她很快大步往回走,手背狠狠擦下了眼泪。 为什么?一丁点的活路都不留给她?不求为正妻,只求留在孟府,难道不成?柳莲安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眼底划过一丝厉色,喃喃地道:“杜莹然,这是你逼我的。” “你?”孟舒志的脸颊有些微红,“怎么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杜莹然牵着的他的手上,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濡湿一片,生怕唐突了佳人。 “你头上有一片花瓣。”杜莹然伸手,接着摊开了手掌,手心里是一片淡色的桃花花瓣。 杜莹然自然看到柳莲安的身子气得发抖的模样,看到柳莲安过得不好,她也就舒心了。刚刚孟舒志的头上并无花瓣,花瓣是她身上落了一片,她捡起来的。 孟舒志说道:“你应该继续看集英会,今日里很热闹。” “不在乎这一时。”杜莹然浅笑着,眼眸弯了起来,恶心了一回柳莲安,她的心情很好,忽然就有了调笑的心思,“我觉得那些学子所会之物,是比不过冠玉的。” 少女的声音软糯,尤其是刻意拉成了长音,那冠玉两个字像是裹着蜜糖的糕点,那香甜的味道从舌尖绽放,浑身每一处都察觉得到那甜美。 见着孟舒志的脸越发红得几乎可以滴血,杜莹然扑哧一笑,眨眨眼,“你说我说的可是对与不对?” 杜莹然觉得自己像是调戏小美人的恶公子一样,孟舒志已经害羞得手足无措,整个人僵硬着,“我去看看祖父。”甚至同手同脚地往屏风方向走了过去。 杜莹然坐在窗边,一吹手中的花瓣,那花瓣就打着卷顺着窗扉飞向了外面,她的心情也似花瓣一般飞扬,一开始的将错就错,到了现在的迫不及待,她还真是希望凤冠霞帔那一日早早到来。 孟宪潜并没有昏睡多久,很快就睁开了眼,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可以看到他眼底的些许红色血色,“丫头,劳累你照顾我了。” “老爷子何必如此客气?”杜莹然语气轻快,“倒是您老还要多休息,要不然老夫人转好了,您却病倒了岂不是遗憾。” 孟宪潜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失笑着说道:“被你这个小辈教育了。” “因为我是医者,您是我的病人,”杜莹然露齿一笑,“冠玉,劳烦你跑一趟,让府中过来好一点的马车。” 冠玉,是让她私下里叫的,而不是当着自己的祖父。孟舒志有些瞠目结舌,耳根有些发红,说道:“原本马车就在外候着,现在祖父可能走?” 孟宪潜并不是迂腐之人,反而乐见其成,两人本是未婚夫妇,私下里亲昵些也是使得,含笑说道:“冠玉是我替他起的字,你可觉得好?” “自然是极好的。”杜莹然也不羞涩,落落大方。 反而是孟舒志觉得尴尬万分,匆匆说一句,“那我便去让马车停靠过来。” 孟宪潜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性子比冠玉还要大方。” “我是出门在外的。”杜莹然笑着说,“跟着爹爹在外行医,若是见着了人,便动不动脸红,原本就有因为女子而轻视我的,岂不是越发瞧我不起。” “冠玉也只在你面前如此。”孟宪潜说道。 杜莹然的眼眸弯起,笑意到达了眸子的最深处,“我知道。” 杜莹然跟着孟家的马车一直把孟老爷子送到了孟府才提出告辞,“算算时间集英会也还没有完,我正好去赶个晚场,不然等会三公主也要怨我。” “那你便送送莹然。”孟宪潜笑着对孟舒志说道。 孟舒志讷讷红着脸应了。 像是知道了孟舒志的心愿一般,马车行得很慢,慢到几乎感觉不到一定点马车的颠簸,马车车厢的空间并不大,他可以嗅得到杜莹然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草药的味道,夹杂着少女的幽香。 “在京郊有一个庄子。”孟舒志忽然开口说道。 “啊?”杜莹然一时没有明白孟舒志在说些什么。 孟舒志轻咳了一声,说道:“庄子里一眼温泉,都说春秋两季是最合适温泉的。那里的风景也很好,过些日子正是桃李芬芳时节。” 杜莹然忽然就明白了孟舒志的意思,他这是说的是婚后的庄子,饶是脸皮厚的杜莹然也当下有些尴尬,“都很好。”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孟舒志说道,“春天开满了桃花,桃花溪水,弯如仙境,以往我也常同好友出游。”以前都是和好友出游,那里的景色宜人,他想要带着她去看看。 杜莹然心里的那点甜,仿佛随着血液奔流到了每一个细胞,“那,那很好啊。” 路程再远也是有到了的时候,“杜姑娘,书院到了。” “我就不去了。”孟舒志说道。 “恩。”杜莹然点点头,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却被孟舒志拉住了手。 “这是婚前的最后一次。”孟舒志说道,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像是喃喃自语。 什么最后一次,杜莹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孟舒志抱入到了怀中,她的眼眸微微睁大,再次感受到了那个温热的文,她的手掌抵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得很快。温热的嘴唇在自己的唇上轻碾,含住了自己的唇。这是今日的第二次亲吻,依然让她魂牵梦绕,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被吸吮了出来。 孟舒志理了理杜莹然的鬓发,“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没关系。”杜莹然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其实,我很喜欢。” 说完了之后,转身跳下了马车。 孟舒志撩起了帘子的时候,杜莹然已经一路小跑再次进入到了书院内。 杜莹然用手背凉却了自己脸上的热度,等到进入到了自己位置上的时候,依然是面若桃李,双目含春,三公主见到了杜莹然,“你去了哪里了?” “刚刚出去通了一下风。” “你嘴唇怎么了?”三公主好奇地问道。 轰的一声,杜莹然的脸更加烫了,“没事,刚刚不小心咬了一下。” 三公主懵懵懂懂点点头,拉着杜莹然的衣袖,“你刚刚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我跟你说啊……” 杜莹然漫不经心地听着三公主说好,实则思绪飘到了远方。 柳莲安当然也注意到了杜莹然的回来,面色越发难看,而身侧的莫德音有些苦闷,因为柳莲安的气色实在是不好,她不得不分心留意柳莲安的状况,今天根本就顾不上集英会的精彩。 终于等到集英会落下了帷幕,莫德音看到了杜莹然等人过来,反而松了一口气,“杜姐姐、郑姐姐。”声音朗脆,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 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此时的莫德音像是丢开了烫手山芋一样,再一看柳莲安果然面色更加难看了。   ☆、第3章 .24 “你都不知道啊。”三公主笑盈盈对着莫德音说道,“等到孟公子才离开没有多久,她就跟着离开了。” 三公主的话看似是对莫德音说的,实则是对柳莲安说,柳莲安想到了自己窥见窗边时候,杜莹然凑近孟舒志时候的模样,此时再看着杜莹然的嘴唇娇艳欲滴,心底的愤怒的火苗在熊熊燃烧,那火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烧为了灰烬。 莫德音的眼睛瞪大了,“是嘛。”她都一直留意着柳莲安的状况,根本没有注意到杜莹然的动态。 “可不是?”三公主笑着说道,“小丫头心里头也有些艳羡?” 莫德音的白净的面上泛起了桃花红,成亲这件事情她一直是不敢想的,此时杜莹然解决了她的隐疾,加上看到孟舒志俊朗,想象着杜莹然站在他身侧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幻想。 一行人热热闹闹站在一块儿,就连齐灼华也跟着过来了,只是齐灼华站在那里不语,心中也有些惆怅,曾经同她交好的三公主,现在对她少了以往的亲近,而自己曾经在孟玉溪那里说过杜莹然的坏话,现在孟玉溪对自己也有些心结,就连莫德音那里…… 齐灼华咬着下嘴唇,李梦竹似乎现在瞧自己不起。齐灼华的心中苦笑,下午时候听到有人质疑杜莹然的时候,她确实是心中窃喜的。等到后来杜莹然成功化解了危机,她心底甚至还有些遗憾。齐灼华的眼睛闭上,她和杜莹然两人本是极其亲密的表姐妹,关键时刻,三公主和孟玉溪都护着她,甚至连李梦竹那般的倨傲之人,因为见过了杜莹然的舞蹈,也帮着说话。可是自己却抱着幸灾乐祸的想法,想到了这里,心中是无限的灰败,她有时候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难怪曾经用心结交的朋友,也一个个远去。 莫德音瞧见了齐灼华的样子,悄悄摇了摇她的手臂,软软说道:“华姐姐,一会儿我同你一块儿,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齐灼华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莫德音的样子,心中一软,“好。” 杜莹然瞧着齐灼华的样子,心里想着,经过了这一回儿,自己这位表姐长了记性才好。 六人是两两结伴而归,等到杜莹然等人蹬了车的时候,却见着李梦竹拉扯着李儒出现在了马车边,“我们过来的马车坏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哥哥请我们喝个茶,顺便再送我们回去?” 李梦竹的脸上扬着笑,她身侧的哥哥李儒却闹了一个大红脸,杜莹然瞧见了自己身侧的三公主,也是涨红了脸,笑着替三公主应下,“自然是好的。” 到了迎客居,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今日里大部分文人都去了书院,因此迎客居里是空空荡荡,展开了屏风,让李儒同三公主两人交谈,杜莹然则是看着李梦竹伸出手,拨弄古琴琴弦。 杜莹然看着那焚香在阳光下盘旋,散着迷离的味道,那古琴琴弦的声音压住了屏风后两人说话声。 杜莹然一直觉得李梦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之前少有和她交流,此时听着李梦竹的琴声,只觉得琴音高远,含着淡淡的喜悦。 一曲完毕,李梦竹含笑对着杜莹然说道:“见笑了。” “弹得很好。”杜莹然说道,“我是不成。” “杜姑娘的一曲足以动人心魄。”李梦竹跪坐在软榻上,素白的手挽起了衣袖,给杜莹然斟了一杯茶。李梦竹的动作优雅,带着说不出的韵律,她本就生的明艳动人,焚香奏琴以及斟茶,增添了她身上的典雅气息。 “其实之前见着杜姑娘你的舞蹈,心中便十分喜欢。”李梦竹笑着说道,“除了为了我那哥哥,也是为了杜姑娘你这个人。” 杜莹然呷了一口茶水,“李姑娘言重了。李姑娘话说行事仗义,尤其是今日,多谢你直言。” 李梦竹笑着说道:“我以为,我们是很亲近的。”说完了对着杜莹然眨眨眼。 杜莹然笑着说道:“是极。” 李梦竹和杜莹然说话,今日里见着杜莹然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个主意,此时和杜莹然聊了几句,便提了出来。 李梦竹说道:“我瞧着杜姑娘的医术很好,倒是想起来我府中有一个丫鬟,脚背上生了疖子,你可治得?”李梦竹低声说道,“我也知道我这话说的不大妥当,只是那丫鬟自小和我一块儿长大,我见着姑娘说话可亲,才少不得腆着脸问出这句话。” 杜莹然点头,“自然是可的。”这个年代,治病看医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杜斐现在名声在外,大约也知道得到了他亲传的女儿也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这样一来,来请杜莹然看病的人反而渐渐少了,因为以往的时候杜莹然还给一些百姓家的女儿和丫鬟治病,到了现在竟是少了。虽然还是有些平民家的女子上门求诊,来替丫鬟求诊的,是极少的了。 李梦竹的面上欢喜,对着杜莹然说道:“那疖子生得地方在脚背上,她先前一直是忍着,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等到了后来实在是走不成路才被我发现,我去外面求了药,谁知道原本只是肿胀,现在竟是身上有些发寒,我正盘算着请女大夫,谁知道就见到了你的医术,才冒昧开口。” 杜莹然眉头微微皱起,若是疖子刚开始会疼痛肿胀,若是三到五日之后,肿胀生了脓疮,待到脓水破出,自然这就好了,此时听着李梦竹的话,竟是更严重了。有些病症是拖不得,加上中间又用了别人的药,要是药不对症,反而发作得更加厉害,杜莹然说道,“明天一早我就跟你去看看。” 李梦竹应了声,她心中是想着更快些,也不好和杜莹然开口。 杜莹然看出来了她的所思所想,浅笑着说,“我总不能跑了,晚上灯火也不好,明个一早登门总不会错。”想了想,又说道,“先前的方子不要用了,我这里有一剂偏方,把黄豆泡好,然后捣碎了,用干净的纱布缠着脚背,剩下的,我明天一早准过去。” 听到了杜莹然的话,李梦竹脸一红,“这丫鬟自小陪着我,我是心急了。” 杜莹然微微一笑,替李梦竹斟茶,“我知道的。” 而屏风后走出来两人,没有之前的手足无措,虽然依旧是面上发红,杜莹然也算是放下心来,早点让三公主熟悉了李儒,总好过一味惴惴不安,心跳加速。三公主本就身体不好,不可大喜大悲。 吃过了茶之后,时间也不早了,先送了三公主回宫,再是李家兄妹两人,最后则是杜莹然,晚间回到了药铺里的时候,一豆灯火,不仅仅是有父亲在等着自己,还有那舞乐院的王然。 “杜姑娘。”王然见着杜莹然下了马车,眼睛一亮。 杜莹然没有料到王然如此急切,转念一想,天葵刚至便被自己减肥折腾没了,这个年代子嗣颇为重要,自然是心急。 “王姑娘还没有用饭吧,便一块儿用了。”杜莹然说道。 王然好不容易瘦了下来,自然就是靠的节食,晚间的时候素来是不用的,心里有些恼怒,面色却不敢显露了出来,“杜姑娘,我是来治病的。” “我知道。”杜莹然说道,“但是你这病的根源就在吃上了。” 王然别别扭扭和杜家父女两人用过了餐,杜莹然便送了王然出药铺,宵禁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王家的宅子距离及第巷子并不远,杜莹然就拉着王然缓缓向着她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为何让你吃晚餐,就是因为你这病的根源就在于吃得太少。”杜莹然说道。 吃得太少也会有事?王然心底有些怀疑,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我既然能够诊断出你的毛病,你却不相信我的本事?”杜莹然笑了,她轻柔的话语被夜风送到了王然的耳边,那声音犹如惊雷一般。 “我从未听过少吃些,就能够这样多的症状的。”王然说道。 “人与人是不同的,若是淋了一场秋雨,有的人会发热生了寒症甚至一命呜呼,有的人不过是咳嗽两天就好了,还有些人什么事情都没有。正是因为体质的不同。”杜莹然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应当很长时间不曾食用肉物,所以你的肌肤黯淡无光,铜镜看不出人的起色,你若是不信,去寻一面水晶镜就知道我不曾骗你。另外食用的太少,肠胃功能不适,自然便秘,若是便秘了,体内杂物无法排除,脸上和身上容易生痘症。此外五谷为根本,你吃的也很少,所以头发枯黄无色,并且掉发,最严重的就是停了经了。我这些说的可对?” 王然的眼泪都被吓了出来,垂泪道:“劳烦姑娘救我。” 现代也有女孩子因为过度节食,导致子宫内膜变得异常薄,最后造成了子宫萎缩,她希望的是王然不要到这样一步。若是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药物和多吃,无非是安慰效应,患者只能够祈求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3章 .24/ 第一次成功了之后,今后不会费太多的功夫。 杜莹然和李梦竹说这话的期间,泠儿已经是醉眼朦胧,脸上烧红一片。 “还有泡好的黄豆吗?”杜莹然问着李梦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让人又捣碎了一些黄豆,覆在了泠儿的脚上,留了小丫头照看泠儿的状况,杜莹然进入到了李梦竹的房间。 多宝格上放置着精致的摆件,祥云送吉纹路的彩瓷大花瓶里斜斜插了一只桃花,桃花正羞涩打着朵儿,马上就要盛放了。杜莹然忽然就想到了孟舒志昨天的说辞,感觉到耳根有些发红,就别开了视线。 李梦竹却笑着说道:“等到春日里的时候,我哥哥说京郊有一处的桃花是最漂亮的,流觞曲水加上桃林芬芳,被他说得是宛若仙境一样。” “你不曾去过?”杜莹然抬眼问道。 “也是没发现两年,去年原本是准备去,谁知道一场春雨,也就只得作罢了。”李梦竹说道,“可惜你成亲也要不了多少时日,等到你空闲了些,我们一同礼佛踏青。” “好。”杜莹然点点头。 李梦竹此时笑容之中带着些暧昧之意,“虽然你我不能同游,不过那时候春光正好,你倒是可以同孟公子一道,夫妻携手而游,岂不是热闹。” 杜莹然被李梦竹闹了一个红脸,“才懒得理你。” 李梦竹捏了捏杜莹然脸,“傻丫头。” “我记得你的年龄要比我小。”杜莹然说道,“没大没小的。”但是脸还被李梦竹用手指夹着,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李梦竹和杜莹然说着话,隔了半个时辰,杜莹然又去了泠儿休息的地方,此时的泠儿酡红着脸,已经是沉沉睡去了。杜莹然蹑手蹑脚和李梦竹一块儿出了外间,对着李梦竹说道,“最多喝两口就够了。每日里晚上睡前的时候喝,我每天早晨过来看看状况。” 因为酒力的作用,此时的泠儿不似之前惨白着一张小脸,虽然知道是酒的作用,李梦竹却心底觉得踏实了不少。 杜莹然一连来了三日,因为酒的作用,泠儿的神色已经不似第一次的惨白,而是泛着自然的红润,杜莹然的手指捏了捏脚背上的火疖子,此时和第一日相比已经有多软化,期内有波动,脓栓也生了出来,脚背上的一点红色微微凸起。 杜莹然用纱布蘸着酒擦拭那一块儿的皮肤,泠儿觉得被碰触的地方涨疼得难受,沾上了酒红肿的地方感觉到一阵清凉。杜莹然接着又取了针,针尖扎入到凸起的小点上。 泠儿的脸色越发白了起来,杜莹然拇指和食指转动那针灸,泠儿的样子让李梦竹都心里觉得可怜。杜莹然放下了手中的针,李梦竹就说道:“这样就好了?” “没有。”杜莹然说道,“你现在外面候着,等会血淋淋的。” 听到了杜莹然的话,泠儿的面色越发发白,李梦竹连忙说道:“她最怕见血了,我陪着她吧。” 杜莹然有些无奈,“你要是留下就留下吧。” 泠儿说道:“小姐,奴婢没事的,小姐还是避着些吧。等会要动刀子的。” “不用刀子。”杜莹然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竹筒,此时听到了不用动刀子,泠儿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好奇如何使用竹筒替自己治病。 杜莹然拿着镊子夹住了一小团饱沾着酒的棉花,随即在竹筒内绕了一圈,拿出了镊子的一瞬间,右手中的竹筒精准地扣在了脓疖处。 “啵”的一声轻微响动,加上泠儿的身子猛地一顿,杜莹然知道这是脓栓被负压吸出。 李梦竹看着泠儿,心底头摸不准杜莹然这样做得含义,杜莹然此时已经把左手的镊子递给了剑兰,让她熄灭了火,自个儿则杵着竹筒,紧紧压迫住脓疖。 等到罐子凉却,扒下了罐子。泠儿倒抽一口凉气,竹筒的杯壁上是黄红色的脓水,她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再看看自己脚上的伤口,那伤口正咕咕冒着鲜血。虽然一瞬间的疼痛,此时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却觉得整个脚都松快了。 杜莹然用镊子蘸着酒,擦拭着伤口,手中的镊子按下周边肿起的部位,是干干净净不见一丁点的脓水,而可怜的泠儿,被杜莹然的动作弄得眸子里盛满了水汽。 等到最后杜莹然终于停止了动作,泠儿也松了一口气,“我感觉好多了。”泠儿说道,“这样就好了吗?” “恩。好了。”杜莹然取了一团干净的棉花蘸着酒放在了伤口,示意泠儿自己压迫着伤口,“等会要是等会不流血了,就行了。” “还需要敷黄豆吗?”李梦竹问道。 “不用了。”杜莹然看了一眼竹筒,觉得扔了也有些可惜,就让剑兰用白布裹好了之后收拾到了药箱里,晚点回去了洗干净再暴晒就好。 “为什么用罐子一拔就出来了。”李梦竹问道。 涉及到了物理的知识,杜莹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能过简单说道:“晚些时候你用罐子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梦竹懵懵懂懂点点头。 杜莹然则拿出了一个小壶,“这是我先前答应好了要送你的。” 李梦竹的眼睛一亮,“谢谢,真香。”李梦竹拔掉塞子,陶醉闻了闻。 “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杜莹然说道。 “酒鬼说不上。”李梦竹笑着说道,“只是见猎心喜。” 李梦竹亲自送了杜莹然到门口,还给了她一个荷包,“这是诊金。只不过这好酒的钱就不予你了,可是你送我的。” 李梦竹这样把治病和人情分的清清楚楚,杜莹然也很欣赏,对着李梦竹点点头,“这样就够了。对了,给你的酒,酒劲儿很大,不要喝太多了,若是难受了,就不要喝了。” “我知道。”李梦竹是这样回答的。 杜莹然晚上的时候就和爹爹说了今日里的拔火罐的事情。 “古籍之中是有这样的说法,可是如何去除脓疖?”杜斐听到了杜莹然居然用了古法的火罐,不由得大感兴趣,“我在书中也见过,如何使用罐子来拔除体内污物,没有想到你已经解开了这个谜。” 杜莹然被爹爹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火罐在现代多用于保健了,倒是很少使用它最开始发明时候的功能,直到遇到了泠儿这一个病历,让她恍然想到了火罐最初的用途。她这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就是这般。”杜莹然给杜斐演示了一边,最后把竹筒盖在了爹爹的手臂上,“今日里那丫鬟便是脚上生了疖子,我先用梅花针或者针灸刺破了之后,再用火罐放在这里。若是仔细听,可以听到那脓栓被吸附出的声音。” 听到了这里,杜斐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随着罐子内的凉却,罐子把肌肤吸附起来的力量。等到杜斐睁开眼的时候,眼睛亮的出奇。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显微镜,不知道病菌的存在,却也知道对于伤口尽量不要用手碰触,面上的痤疮若是用手碰触了,容易发得更狠,算是要用刀子切开伤口,也要用火燎烧了才可,此时使用火罐,那竹管的周边根本不曾直接接触伤口。杜斐的眼睛在发亮,“妙极妙极。”以往都是使用清热退火的药,若是按照女儿的这个法子,便是反其道而行之,把热火直接从肌肤上逼了出来。 “之前这个法子没有流传下来,甚是可惜。”杜斐感慨道。 杜莹然又说了自己如何使用烈酒逼了热毒,杜斐连连点头,之后又说道:“哦?我说这几日怎的有人议论巷子里有酒的味道,竟然是你做得。” “爹爹尝一尝这酒。”杜莹然神秘一笑,若是寻常的酒,度数太低,起不到什么作用,而蒸馏过得到的酒也是不一样,这酒原本是制出来消毒用,却不成想,首先是让人发热毒。 杜莹然把酒倒了一杯给杜斐,杜斐就嗅到那种绝美的酒香气息,见着杜斐就要大口喝酒,连忙说道:“爹爹小口尝上一点,这酒不能够大口大口得喝。” “好酒。”杜斐的舌尖碰触到晶莹透明的液体,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浓郁的酒香从舌尖绽开,那酒液就像是一道热流,顺着嗓子流入到了胃袋里。   ☆、第3章 .24 这个年代自然没有彩超让杜莹然判断,杜莹然仔细问了王然的情况,也幸好停经的时间并不长,杜莹然就叮嘱王然多吃饭。 王然心底自然是不愿的,咬着下嘴唇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让我吃药也可以,吃多长时间都行。” 杜莹然听到了王然的话,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就算是吃再多的药,也抵不过吃米面有效。” “杜姑娘,你身材和中纤细,所以不知道我的难受,多少次都被人取笑,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效,你让我如何甘心?”王然说道,她的眼眸此时是异常的明亮充满了不甘,说到了曾经的苦难,那双眼眸里的光芒让人侧目,到了最后声音更是小小,带着祈求,“求杜姑娘怜惜,替我开上药。” “跳舞本就是消耗大的活动,适当少吃些就是。”杜莹然说道,“吃上八分饱,一样能成。若是你执意糟践自己的身子,我也是无法。要开药,没有。”她的声音虽然轻,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斩钉截铁。 王然皱着眉头,低声说道:“杜姑娘,你可是恼了我?下午的时候我在集英会上那般说你,你恼怒了?我同你赔礼道歉,不要同我计较。” 听到了王然的话,杜莹然有些哭笑不得,“若是我真的恼怒了你,又何必让你前来求医?若是你按照我的话来做,慢慢调养身子会康复过来的。”语气也放得柔和。 王然咬着下嘴唇,“为何非要用五谷,其他人开方子不都是吃药吗?” 杜莹然见着王然冥顽不灵,定定地看着她,“难道王姑娘不知道,食谱不如药补这句话。” 王然听到这里,眼睛就是一亮,“那说明还是有药补的。” 杜莹然此时已经为王然的冥顽不灵有些通疼了。若是药补,她是知道服用激素类的药物,那种东西服用下去了,反而更容易发胖,“我这里是没有这样的方子,只有食补这一条路子。”说白了,在现代的时候她也见多了小姑娘,哀嚎自己绝经的事情,其实刚开始的时候都很好解决,无非是照常吃饭就可以解决,但是很多女孩子生生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杜莹然看了一眼王然,细语道,“只是让你多吃些,又不是表明了吃下去立即就会胖起来,无论是瘦下去还是胖起来都是一个过程,更何况胖了还能够再瘦。”王然此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那些执拗的小姑娘一样。 王然说道,“我明白了。” 杜莹然看着王然的眼,知道她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在离开了王府之前对着她说道,“王姑娘,我已对症下药,若是不谨遵医嘱,今后不必再找我,时间长了,我也治不好。告辞。” 王然等到杜莹然走了之后,悠悠叹一口气,“若是再胖了,可怎么办?”心里又想着天下的能人这么多,总是会有人有办法的,她一开始是有月事的不是吗?继而脑子里又是想,或许过两个月就一切都恢复了,王然此时心底又有些后悔今晚上多吃了两口饭,心里吩咐自己,明日一定要再少吃些才好。 晚间到了屋里,杜莹然想到了女人对美的追求,若是王然真的子宫萎缩,也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后悔今日里的决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王然的事情她已经尽力劝说,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里是古代,生育对一个女子而言是极其重要的。若是王然仍然选择,她也是无法。 杜莹然很快就抛开了王然的事情,想到了李梦竹丫头的事情上,目光落在了之前做好的竹筒上。杜莹然拿起了竹筒,竹筒的开口被打磨得光滑,不会伤到人的皮肤,虽然先前也有古籍使用火罐,但是杜莹然发现这个时代却没有广泛使用,拔火罐在拔出脓疖上是在方便不过的了。想到了和周御医的约定,微微晃动了手中的竹筒,若是推广了拔火罐,可算是完成了与周御医的约定? 因为不知道李梦竹丫鬟的疖子究竟到了哪一步了,把竹筒收到了药箱里,准备明天一块儿带过去。 睡前温习了今日的功课,吹熄了摇曳火烛,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杜莹然就去了李府,侧边的角门早已经有丫鬟候着了,杜莹然跟着那丫头到了李梦竹的住处,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叫做泠儿的丫头。 丫鬟生得一双剑眉,若不是病了,平日里定然是生气勃勃的,此时一张小脸有些惨白,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也是黯淡。 “杜姑娘。”见到了杜莹然挣扎着要起来给杜莹然请安。 “不必多礼。”杜莹然按下了她的肩膀,让她继续半靠在了床上,“让我瞧瞧看你的脚。” 丫鬟的消息是最灵通的,早已经有人告诉了泠儿,杜莹然正是这段时间名声斐然的杜斐之女,泠儿不知道自家小姐请她费了多大的功夫,心底有些不愿,“也不碍事,说不定再吃几天的药就了。” 杜莹然看着她,“我已经来了,就是给你看病的,脱下罗袜吧。” 李梦竹是个急性子,“杜姑娘可是京都里最有名的女大夫了,你快给她看看,说不定吃一帖药就好了。” 杜莹然听到了之后无奈地说道:“就俩能周御医,也是三方去。我若是有这个本事,岂不是比他还要厉害?” 李梦竹噗嗤一笑,“在我心中你本就比他要厉害了,昨日里一眼就看出了王然的病症。我当时瞧着许多人都是惊讶。” 泠儿听到两人说话也知道了两人是相熟,自己不过是几日不当差,两人是什么时候相熟的?李梦竹柔声对着泠儿说道:“听我的,让莹然替你看看脚上的伤,昨天停了你的药,让你敷黄豆,就是她的主意。” 泠儿解开了自己的罗袜,脚背上覆着的是黄豆渣。 杜莹然看着脚背是红肿一片,已经鼓得如同馒头高了,再问问之前泠儿吃的药,都是一味的清热去火的药,此时在给泠儿把脉,开口问道:“之前是直接去药铺,抓了药?” “是的。”泠儿说道,“若是生病了,去同药铺里的坐堂大夫说一下病症,他就会开药。我原本以为会好些,谁知道,脚背更是疼得厉害了。” 全部都是清热去火的药,并没有让体内的热毒散去,反而让疖子迟迟不能软化,想了想就说道:“这是我新做好的烈酒,你尝一尝。” 烈酒? 泠儿和李梦竹两人的眸色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用喝酒的法子给人治病? 若是想要给酒提纯,把黄酒蒸馏,便能够得到纯度更高的酒。这酒精是之前杜莹然闲暇时候折腾出来的,总共不到半斤,此时递给了泠儿。 李梦竹好奇地打开了盖子,便嗅到了酒气,“好香。” 杜莹然见着她如此,“我自个儿能力有限,做不了多少,这酒你可不许贪杯,是给泠儿用的。剩下若是没有喝完,我也有用。” 李梦竹笑这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你当真藏了许多的本事,就凭你这酒,便是许多人拍马难及。” “不就是给你家丫鬟,看个病。”杜莹然说道,“惹得你絮絮叨叨说这么些。” 李梦竹付之一笑,“若是其他交好的人,我还当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话锋一转,“为何用烈酒,你同我说一说。” “若是用了酒,是不是觉得浑身发热?”杜莹然问道。 李梦竹点头。 “这酒就是让热毒发作了。”杜莹然说道,“之前的清热散火根本不行,便只能够反其道而行之,让体内的热火从这里直接出来。”手指指了指那火红的疖子。 似乎有些明白,点了点头,李梦竹问道:“那这几日给泠儿的食物,也可以用些上火的物质?” “酒就够了,饮食上照旧,不必一味用清热降火的食物就好。”杜莹然说道,“对了,泠儿,你现在尝一小口,我看看你能不能喝酒。” “以前同我是喝过酒的。”李梦竹笑着说道。 之前的浊酒,酒精浓度太小,酒精度很难超过二十度,而她的酒恐怕在五十度以上了。杜莹然对着泠儿说道,“你试试看。” 泠儿呷了一口酒,顿时就不喝了,这酒实在是太辣了。杜莹然给泠儿斟了一杯水,看着泠儿连忙吞了水,“让我来就是,还要在喝一些吗?” 杜莹然点点头,泠儿喝了第二口,脸上就开始泛红。杜莹然就说道:“好了。” 李梦竹有些吃惊的说,“你这酒这般醉人?泠儿虽然酒量浅,也能够喝一小碗,现在不过是两小口,便这般了?” “都说了我这酒不大一样。”杜莹然笑着说道,“我几日本就打算新作一点,若是你喜欢,我给你做一小壶。” “若是太麻烦便算了。”李梦竹摇摇头,“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这第一小壶,确实是麻烦透顶。”蒸馏酒精利用的是酒精和水的沸点不一样,这里没有温度计,只能用火候来一点点调适,试了许多天,才得了这一点酒。   ☆、第3章 .24// 杜斐又忍不住呷了一口酒,酒水的醇厚甘美,让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整个人都被这酒水熨帖了,感觉到酒水进入到了身体里,钻入到了四肢骨骸之中,整个人仿佛浸泡在热水一般,带着暖洋洋的倦意。“真是好酒。”杜斐的酒瘾被这香醇的酒水勾起来了,想要忍不住再尝一点,这一次喝入的酒要比第一次多。 杜莹然夺下了酒壶,“爹爹,这酒太过于醇浓,你要少喝些。” 杜斐第一口还是浅尝辄止,第二口她可瞧见喝了不少,杜斐笑了,“只是你怎的忽然想到了要用这酒,莫不是准备婚礼上用?”笑意之中带着些朦胧。 杜斐一下子就醉了,杜莹然知道爹爹说的是醉话,仍然是忍不住的脸红,说话也有些呼吸不畅,“才,才不是。” 杜斐却絮絮叨叨说道:“我瞧着这酒不错,若是拿出来招待客人,定然能够让人眼前一亮。虽然院子里还有先前你娘亲留下来的女儿红,却恐怕比不过这酒。”杜斐说到了这里,眼泪竟是落了出来,喃喃自语道:“可惜你竟是无法亲见着女儿出嫁。”想到了妻为女儿珍藏的女儿红,比不过女儿自己酿造的酒,一时间又是心酸又是为女儿得意,五味杂陈。 杜莹然听到了杜斐的自语,心中也是有些酸楚,知道是爹爹恐怕有些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从前她是从未见过爹爹的眼泪的。 杜斐站了起来,走到了院子中,此时的夜风正紧,吹得夜晚盘旋着呼哨的声响,杜莹然就见着爹爹单手撑在了树干上,夜风鼓起了他的衣袖,整个人临风而立,似乎是下一刻便会羽化升仙。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杜斐说道,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心力交瘁之感,“我想和你娘说说话。”那疲惫的声音被夜风送入到了杜莹然的耳中。 夜风吹乱了杜莹然的头发,听到了杜斐这样说,杜莹然便转身离去了。杜莹然觉得自己的眼眶里有些发热,右手的指甲扣在手心,留下了浅浅几个月牙,杜斐的样子让她有些心疼。 杜莹然的屋里留下的是娘亲给她缝制的嫁衣,这些年杜斐都让绣娘养护着,正是因为早早就准备下了这些东西,所以就算是距离婚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仍能够在外行走。 五彩绣线在灯光下璀璨,杜莹然的手指轻轻滑过华美的嫁衣,仿佛见到了那个温柔可亲但是病重的娘亲,一边咳嗽着一边给她缝制这些嫁衣。猝不及防,发烫的泪水滚落,从脸颊上滑落一直滴落到了嫁衣上,一小块儿的布料被泪水浸润,明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杜莹然擦干了眼泪,埋藏在嫁衣中,从未如此深刻体会到父母的伉俪情深,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地感受到母亲对女儿的关怀。杜莹然此时甚至有些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给书中的女孩儿一个完好的家庭。 呜呜咽咽的哭声响了起来,屋外是呼啸的风。 等到了第二日,杜斐主动寻到了杜莹然,说道:“昨夜里我有些失态了,你这酒,美则美矣,太容易上头了。不过,这酒确实可以用在婚礼上,你怎么想到用这个了。” “这酒有一种好处。”杜莹然说道,“有驱邪的作用。”杜莹然仿佛昨夜里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甚至用凉水冰了眼,今日里再勾勒了眉眼,便看不出昨夜曾经哭过的痕迹。 “哦?”杜斐有些疑惑,“但是我记得并没有雄黄的味道。” “不是雄黄酒。”杜莹然说道,“而是伤口用这酒清洗,就等同于用火烤那刀片一般。” 杜斐的眼睛有些发亮,“你可试过了?” 杜莹然微微颔首,说道:“若是用来饮用也可以,只不过我觉得还是用在伤口是最为物尽其用的。” 杜斐说道:”你得了多少,我同若禾两人会试一试。” 杜莹然点点头,“若是不够了,我再制一些就是了。” 杜斐此时顿了顿说道,“也快要到你大婚的日子了,冠玉今后也不会拘着你,有些药物等到成亲了之后再研制就是。” “爹爹,娘已经为了准备了齐全,备嫁还应该做些什么?”杜莹然问道。 杜斐听到了杜莹然提到了她的娘亲,“你娘先前还留下来了一本册子,让我亲自交给你。” 杜莹然有些好奇地接过了这个泛黄的册子,其内字迹娟秀,写下来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好的祝福,甚至还写了御夫之术,让杜莹然觉得一下子就同那素未谋面的母亲拉进了很多,最后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写着,若是郎情妾意,拆开扉页的夹层。 杜莹然想到了孟舒志,拆开了扉页,里面是折成方块的叠纸。最上方写着这样的字眼,夫妻闺房之乐本是常事,若是夫妻两人和顺,少不得这些,让女儿仔细看其内的图文。竟是春宫图。 杜莹然打开了这春宫图,不过是寥寥数笔便显了男女情事欢愉,让人面红耳赤。其中娟秀小字更是注明了破瓜之后如何休养,如何避孕,如何受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杜莹然是又尴尬又觉得心底有暖流涌动。 三公主进来的时候,就是瞧见了这般的杜莹然,“你生病了?怎的脸红的这般厉害?” 杜莹然早在三公主进来之前已经收拾好了册子,只是面上的红还未曾退却,“无视,刚刚跳过舞,面色有些红。” 三公主没有分辨出其中的谎言,打开了一个匣子,对着杜莹然挤眉弄眼,“我知道你绣功不好,身边又没什么会绣工的小丫头,这是我送你的。”打开了匣子,全部是绣纹巧妙的荷包。“你拿着这些赏赐给下人。” 杜莹然拿起了三公主准备的荷包,这荷包和了一个雅字,绣纹多是梅兰竹菊等雅物,杜莹然想到了刚刚看到册子母亲也有提到打赏的事,可以说是三公主的荷包送的恰到好处,显然是三公主用心准备下的。 “谢谢。” 三公主的笑容灿烂,“你我之间说这些做甚!”   ☆、第3章 .24 杜莹然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的时候,整个人如坠云端,就算是那全福夫人替自己开面,面颊上的微微的刺痛感都无法让她回到现实之中。 面目带着娇俏的酡红,唇边带着醉人的笑意,温柔的杏眸也是闪闪发亮。 她就要成亲了,心里头这样想着,面上的笑容越发甜美。 头上的钗环几乎有两斤重,梳妆好了之后,盛装的她让三公主都看呆了。“都说是新娘子是最漂亮的。”三公主笑着说道,“真漂亮。” 给杜莹然梳妆的,是皇后娘娘的宫女,面上的脂粉并不意味涂白,只是淡淡涂了一层脂粉,眉笔勾勒出远山如黛的眉,口胭给她的唇多了一抹红,并没有涂太多的胭脂,因为新娘子娇羞的红,就是她最好的装扮。 莫德音看着杜莹然,对着身侧的齐灼华说道:“杜姐姐真漂亮。” 齐灼华看着杜莹然,是啊,她漂亮极了,比过去自己曾经记忆之中的大婚时候还要娇艳,那种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缱绻温柔,加上梳妆宫女的妆容,让人眼前一亮。 齐灼华心里想到了上辈子同孟舒志大婚时候的情境,上一辈子的事情还会发生吗?想到了柳莲安,齐灼华有些心绪不宁,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不希望柳莲安的计划得逞,也不想看到杜莹然太过于幸福的面容。齐灼华别开了头。 三公主瞧着齐灼华的样子,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厌恶。 杜莹然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叹宫女手艺的同时,也在想今日里的孟舒志,红袍白马,定然是威风极了。闭上眼,似乎就能够想象得到冠玉是怎样的意气风华。 很快新郎的队伍就到了。 齐灼华听着催妆诗,也和上辈子自己听到了完全不同,当年的孟舒志的催妆诗也是极好的,却不如此时,每念一首催妆诗,人群喝彩之后还会品味诗中的内容。齐灼华低下了头,嘴唇苦笑,就算是感情深厚又如何?牵扯到了孟舒志的祖母,柳莲安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闺房的房门在打开前,杜莹然已经盖上了盖头,视野里是红彤彤的一片,顺着盖头的缝隙见着脚下足尖微翘,上面缝制了精致的珠花。等到闺门打开了,杜莹然被全福夫人搀扶着,手里捧着苹果送上了花轿。身侧一左一右分别是三公主和齐灼华,两人心思各是不同。 花轿很平稳,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颠婆,而在花轿之中的杜莹然心绪纷杂,等到停住了花轿的那一瞬间,杜莹然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实现之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是孟舒志,杜莹然的燥热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的手里牵着红色的绸带,另一头牵着的是孟舒志,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眼,跟着唱礼的人行礼,夫妻对拜的时候,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心底却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们成亲了啊。 夫妻对拜之后便是送入洞房。当喜称挑开了盖头,孟舒志觉得眼前一亮。 他从来都知道杜莹然是好看的,只是今日里的她如同怒放的牡丹,绽放了她的美。她的明艳和美丽让他红了脸。 “新娘子当真美丽,难怪冠玉兄的脸都红了。”“就是就是。”“此等美丽的孟少夫人,当得一首好诗,你们说对不对?”“是了,冠玉再吟一首好诗。” 书院里的孟舒志的好友在起哄,这让孟舒志的脸更红了,而听到了最后的起哄,他心中微动,果然念了一首诗,引得众人叫好。 人群之中的柳莲安面上是浅浅笑容,手心里的几个月牙状的痕迹才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柳莲安的诗词学问极好,此时听得出表哥诗词里的情意。 喜娘微微一笑,手里捧着托盘,唱喏着让两人喝下酒,酒水最终并没有用杜莹然制成的那蒸馏酒,而是用的母亲当年埋下来的女儿红。两人的手臂挽在了一块儿,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看到了孟舒志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素来明亮的眸子也似乎有些暗淡,眼眸里有淡淡的血丝。 杜莹然垂下了眼眸,因为要同她成亲,他夜不能寐?想到了这里,眼眸潋滟如同秋水漾着温柔的波。 前些日子孟舒志一直没有休息好,加上劳累了大半天的功夫,有些疲惫,此时看到妻子的脸,心里头的那点微甜,让他不那么疲惫,她就是他的妻了。 吃生饺,撒红帐,一项项进行下来,孟舒志就要去外面应酬宾客。 喧嚣过后,房间里又冷清了下来。 杜莹然揉了揉太阳穴,带着这样重的凤冠和钗环,加上吵闹的环境,让她有些头疼。让剑兰卸下了凤冠,才觉得整个人松了下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袖笼里是三公主之前偷偷塞给自己的和酥饼,杜莹然擦了口脂之后,就吃了起来。 胃里有点东西之后,便没有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杜莹然又捡了些瓜果吃,便有五分饱了,剩下的东西实在是不能吃。也就只要压下了心底的那点渴望,沐浴更衣。 等到房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杜莹然知道是孟舒志回来了。 他的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气,神色有些疲惫却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杜莹然上前说道:“累着了吧。” “还好。”孟舒志说道,“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吃。” 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没有想到孟舒志居然还考虑到了自己。 “我听人说,新娘子一早晨起来的时候便是不怎么喝水和吃东西的。”孟舒志说道,“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刚刚实在是脱不开身,现在才让你吃。” “不碍事。”杜莹然说道,“之前吃了饼子垫了下。” “那就好。”孟舒志拉着杜莹然的手,碰触到了他的手,一瞬间有些心情不一样,那是一种夹杂着悸动的甜蜜。往前走了几步,杜莹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的手似乎有些凉,还有些发抖。 “你不舒服吗?”杜莹然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腕,就干脆给他把脉,他的脉象有些紊乱,似乎是过度疲劳所引起的。 “我没事。”孟舒志说道。 “我是大夫。”杜莹然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有没有事我很清楚。” 孟舒志轻轻笑了起来,眼眸里是温柔和愉悦,“我知道。”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你先吃点东西,你也饿了。” 杜莹然的脸一红,对着孟舒志说道:“我去洗澡,你先洗漱。” “我想陪着你。”孟舒志说道,拉着杜莹然的手,坐到了桌子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不忌口。”杜莹然说道。 疲惫的神情上浮现出浅浅笑容,“娘子好养活,是为夫之幸。” “你在说些什么?”杜莹然的面上有些绯红,娘子和夫君,这个陌生而又让人害羞的称呼让她的心跳有些加快。 杜莹然原本就吃的五分饱了,此时再用上一些也就够了,“也早些歇息吧。”杜莹然说道,“我瞧你的脉搏,应该多休息。” 孟舒志点点头,早已经有丫鬟放好了水,杜莹然让其他丫鬟退下,自个儿对着孟舒志说道:“我来替你更衣。”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手指纤细灵巧,很快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系带。今日里她的身上是淡淡的脂粉香气,而并不是自己闻惯了的药材的气息。 孟舒志的酒量还不错,此时却觉得有些微醺。等到只穿着中衣的时候,就忍不住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她已经是他的妻了。 杜莹然却觉得孟舒志的身子并不太适合今日里圆房,他的脉象很是不好。一开始杜莹然是以为孟舒志是因为成亲而辗转难眠,把脉之后却觉得这段时间应当是他有其他的事情劳累这了。想到了这里,杜莹然的手上微微用力,推开了孟舒志,“你该洗漱了。” 孟舒志闷闷地笑道:“娘子可要帮着为夫?” 杜莹然挑挑眉,“好啊。” 孟舒志见到杜莹然似乎要服侍自己沐浴,面上又有些窘态了,刚刚那一个吻让他的下·身已经是蓄势勃发,虽然知道今日里会坦诚相见,他品尝她的一切美好,却不是灯火通明的灯下,“我自己来就好。” “刚刚不是说让我来吗?夫君大人?” 刻意拉长的尾音,如同软软糯糯的甜枣糕,浓郁香甜的味道从口腔里散发到了骨子里,她叫他夫君大人呢。而孟舒志糟糕地发现,她的声音更是让自己动情了。 “乖。”孟舒志的声音此时带着些沙哑,“你在床·上等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床上等他? 这会儿脸红的就是杜莹然了,她可没有想到孟舒志会说出这样的意味的话语。再看看孟舒志有些疲惫,心里有些心疼,就说道:“恩。” 并没有等多久,孟舒志洗漱完毕,让丫鬟处理好了浴桶之后,穿着中衣走向了床边。 “你今天……”杜莹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了一个吻。 孟舒志捧住了杜莹然的脸,吻住了她的唇,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此时的吻浓烈得带着暧昧的味道,女子凹凸有致柔软的身子几乎让他发狂,杜莹然也感受到了他的下·身已经硬了。 孟舒志觉得怀中的妻子甜美得动人心魄,让他体内的那点火苗熊熊燃烧,就连因为过于疲惫而引起的不适也似乎缓解了。 杜莹然感受到了孟舒志的手顺着衣摆钻了进去,女子特有的柔软部位被略显得粗糙的手擒住,这样的感觉让她红了脸,眉眼也带着迷离之色。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换回了两人的理智。 “我去开门。”孟舒志抽出了手,此时的杜莹然嘴唇微微张开,眼神迷离的模样让他几乎无法挪开腿,他忍不住又啄了一下她的红唇,披着衣服去开门。 不知道外面是谁,等到孟舒志关上门回到床边的时候,就开始换衣服。 “我有些事情,晚上的时候你先休息。” 洞房之夜他要离开? 杜莹然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这样荒谬绝伦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杜莹然仔细看着孟舒志的眼,想要发现他在说笑的迹象。而孟舒志严肃而认真的眼神,表明他根本没有在说笑。 “你……的话当真?”杜莹然问道。 孟舒志虽然缓慢却坚定地点点头。   ☆、第3章 .24| “为什么?”杜莹然问道,“我不明白。”如果是其他的女子或许在心中羞恼万分,却会装作豁达贤惠的女子让孟舒志离开,但是杜莹然去并不这样。 “我有些事情。”孟舒志看上去并不太想要说的样子。 杜莹然的眉头皱起,平心静气地开口说道:“夫妻本是一体。”她往前走了一步,凝视他的眸子,柔声说道:“并且我看了你的脉象着实不太好,不如告诉我,我替你想想法子,若是府里的事情,兴许我能够帮得上忙?” 孟舒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神情,知道自己说对了,心中也努力想着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劳动新婚之夜的孟舒志?忽然一个曼妙的身姿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那人有弱不禁风的身姿,有着惹人心怜的面容,柳莲安…… “是表妹的身子有些不好,我过去瞧瞧。”孟舒志说道。 杜莹然的心里一瞬间是滔天的怒火,为了柳莲安,新婚之夜让她独守空房?那熊熊火焰几乎燃烧掉了所有的理智,脑子中那根理智的弦在最后一刻绷紧了,孟舒志对柳莲安并无情意,而柳莲安更是以一直窥视自己的夫君。杜莹然深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急。 杜莹然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就干脆低下了头,语气故作轻快,“你忘记了我是个大夫?若是表妹不舒服,我跟你同去就是。是不是柳姑娘身边的丫鬟原本就想着叫我,却觉得同我不熟悉?所以才用了你的名儿?”杜莹然自个儿也寻了衣服,看样子就是准备和孟舒志一块儿过去。 孟舒志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刚刚说的有些急了,是表妹让人来寻我,去见见祖母。并不是表妹病了。” 杜莹然听到了孟舒志的回答,心里猛然一松。如果说新婚之夜,为了生病的表妹让自己独守空房,那是什么事儿啊。 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柔声说道:“你就不要去了,也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指不定又是一夜的功夫。” 一夜的功夫?杜莹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既然是看生了病的老夫人,此时杜莹然的理智也回笼,“我今日瞧你脉象不稳,还有神色疲惫,可是前几日就日日在祖母面前守夜?” 孟舒志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莹然,因为你我是夫妻,我也就不避着你,我这十日都在祖母的床塌边,因为我夜里候着的时候,感觉到她有时候会有些反应。祖母能不能好,都是两说,所以我原本就想着不予声张。若是所有人都兴师动众,最后祖母却没有醒过来,岂不是连累府中上下都跟着揪心?” 之前心中燃烧而起的熊熊火焰也几近泯灭,只有零丁的小火苗还在胸膛之中摇曳,她是知道赵老夫人的状况的,那已经是几近植物人的状态,为什么孟舒志在的时候会有反应?“为什么还有你表妹柳莲安?” 孟舒志摇摇头,“这件事情原本就是表妹发现的。” 柳莲安!杜莹然的眸色顿时就划过晦暗不明的光,她就知道是柳莲安。脑海之中忽然出现集英会上见过的孟宪潜,那时候的孟宪潜也是如出一辙的疲惫,柳莲安先是用这个借口让孟宪潜守夜,现在又是孟舒志?柳莲安想要在自己的大婚当天给自己增添晦气? 柳莲安这个人着实给了她很不好的感受,让杜莹然不得不往坏处揣测。 杜莹然想了想就开口说道:“那就更应该我去看看了,说不定就是我嫁过来,才起了冲喜的作用,要是我陪着祖母说说话,她的身子就打好了呢。” 冲喜? 孟舒志一愣,杜莹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飞快地梳出了一个斜斜的发髻,只用一根发簪挽住了头发,那发簪正是当日游街的时候自己送给她的。 杜莹然拉着孟舒志的手,“走吧。” 孟舒志仍然是不动,“莹然,你白日里陪着祖母说说话就好了,晚上跟着我过去,岂不是累着了?”孟舒志这几日陪着祖母,除了中途有时候会打个盹,几乎是彻夜难眠,陪着祖母说话。夜夜不眠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为了祖母孟舒志可以承受,却并不想让妻子经历这一回儿。 “冠玉,你让我独守空房,我当然可以做到。”杜莹然瞅了一眼孟舒志,“我心中却不喜欢,更何况,明日里你让我如何解释元帕上无落红?” 刚刚明明再说祖母的事情,一瞬间就转到了圆房的事情上了,杜莹然直白的话语让孟舒志的俊脸羞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以……” 杜莹然笑着挤了挤眼,故作轻松地说道:“原来冠玉是这般盘算的,等到见了祖母,再回来与我圆房?冠玉好体力。” 孟舒志面上很是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莹然胡扯八扯,就是为了今夜里亲自去看看,这件事情是不是有柳莲安的手笔。接着对夫君柔声说道:“好啦,这几日夜里我同你一道去,若是母亲问起来直说就是,你若是觉得不妥当,不要说祖母有了反应,就说我同你想要尽孝心。” 此时的杜莹然已经推开了门,回头对着孟舒志招招手,孟舒志几乎拿站在这里浅淡微笑的妻子无法,最终拿起了见披风,“夜风凉。”细心地替她系上了系带。 杜莹然瞧见了周围的丫鬟和小厮都低下了头,拉着孟舒志的手,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走啦。”杜莹然笑着快速往前走了几步。 孟舒志很快就追上了杜莹然,和她并肩而行。夜风微凉吹散了白日里的喧嚣,长廊里是喜气洋洋的装扮,她以前是没有来过这间小院的,此时饶有兴趣地打量整个院子。 如墨就在门口候着,见着两人携手而出,微微一怔,“少爷,少奶奶。”她给两人行礼。 “我还以为明日里才能够见到你这丫鬟,没有想到今日里就见到了。”杜莹然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也罢了,提前予了你。” 如墨捏住了荷包,小声说道:“谢谢少奶奶赏赐。”她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做,小姐很是笃定地说只会出来少爷一个人,她完全没有想到杜莹然也会跟着过来,如墨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惴惴难安。 杜莹然见着了如墨的神情,对着她说道:“走吧。” 入夜了的孟府静悄悄的,长廊里的灯火透过的红色的灯笼罩照了出来,整个长廊都是喜庆的红色。 柳莲安正在祖母的房中翘首以盼,因为今日是孟舒志的大婚的日子,柳莲安也难得穿了活泼些的粉色比甲,下身是绛红色祥云纹路的马面裙,见到了杜莹然,面上一愣。 柳莲安的样貌清雅,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颜色,加上杜莹然看着她一身的粉装,心里头别提有多别扭了,仿佛自己今日里来见得是夫君的小妾一般。 杜莹然的到来何尝不是出乎了柳莲安的意外?刚刚她掐着点让如墨过去喊人,心里头想着的是最好能够让他们今夜不能圆房。谁知道,虽然目的是达到了,今日里一块儿过来的竟是他们两人? “表嫂。”柳莲安上前一步,盈盈而拜。 “我过来看看祖母的状况。”杜莹然笑着说道,今日里的柳莲安略施脂粉,掩住了苍白的神色,因为用过了胭脂,嘴唇带着艳丽的红色。 杜莹然注意到了柳莲安的装扮,心里头觉得更加别扭了,今日是自己和孟舒志的大婚,柳莲安却打发了丫鬟去新房里找孟舒志,还有刚刚那个时间点也太过于巧合了,刚好是让丫鬟撤了浴桶没有多久,如墨就来叩门。 柳莲安行礼小声说道:“因为以往的时候祖母总是会动上两三次,而今日里我守了很久却没有动静,只好让丫鬟去寻表哥了,加上祖母的面色看上去也没有往日好。” 听着解释是合情合理,杜莹然却总觉得这一次就是柳莲安弄出来的事情。 柳莲安用手绢掩住了口鼻,打了一个哈欠,“失礼了,既然表哥同嫂子在这里,我也就先回房了,等到明天早些时候我再过来。” 如果是和孟舒志守一夜,柳莲安就算是愿意,她的身子骨也没有办法吃消,更何况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孟舒志恐怕也会意识到什么,所以就干脆早间的时候早些起床再过来。今日里还有杜莹然,她更是没有准备让杜莹然发现自己所做的手脚。 柳莲安走了之后,杜莹然让人搬了两个绣凳,自个儿拉着祖母的手探看,脉搏根本是毫无变化,为何孟舒志会说会见到赵老夫人的的反应?想要放下她的手的时候,忽然就注意到了右手小指指甲处的一点红。怎么会有红色的血点?杜莹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的手指摩挲着祖母的小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第4章 .1 ”怎么了?”孟舒志见着杜莹然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开口问道。 杜莹然一瞬间脑海之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最终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言语,放下了祖母的手臂,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对着孟舒志摇摇头,”没什么,你平时晚上的时候就一直这样陪着祖母吗?” 孟舒志低声说道:”晚上的时候,我会和她说说话。”想到了自己和祖母说话的内容,孟舒志的耳根有些发红。 杜莹然的思绪完全被那手指尖上的红痕牵住,没有注意到孟舒志的害羞,孟舒志松了一口气,他前些日子和祖母说的大都是杜莹然呢。 前些日子孟舒志给祖母守夜了很多个晚上,心绪平定下来之后,就有些困倦了,孟舒志背了一段书,杜莹然也不知道这段出自什么典故,只觉得孟舒志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句读断的很好,听着文章的内容,让人仿佛瞧见了一个人的一生,小时候的顽皮把蚊虫都放在蚊帐之中,少年时候的独上高楼预做新词强说愁,中年时候的郁郁不得志而意志消沉,等到晚年时候的豁达畅怀。 再看着孟舒志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是越发小了起来,上下眼皮也是相碰,是一双渴睡人的眼。 杜莹然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轻轻揉搓双手,等到双手都发热的时候,放在了孟舒志的脑上,一瞬间孟舒志就清醒了过来。 “别动。”杜莹然轻声说话,口中哼起了儿时听过的乡间小曲,那样一双手让浑身都放松下来,温柔的小调仿佛是春风吹拂到了心底,原本就疲惫不堪的孟舒志闭上了眼睛,杜莹然听到了孟舒志的均匀的呼吸声,受伤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等到孟舒志甚至开始轻微打鼾,眼眸之中有些心疼。 他确实是累着了,她曾经给孟舒志把脉,他的身体很好,此时因为是过于劳累才会发出轻微的鼾声。 杜莹然原本就让丫鬟准备了软凳给孟舒志坐下,此时轻轻让他靠在了软榻上,准备替他寻一床薄被,忽然就听到了吱呀一声声响,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杜莹然看了过去,连忙对着房门摆手,房门推开的小缝里挤入了一个青衣的丫鬟,手里捧着的正是杜莹然所需要的薄被。 丫鬟的脚步很轻,蹑手蹑脚走了过来,杜莹然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薄被,盖在了孟舒志的身上,看着那碧青色的丫鬟,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外走。 “我记得你是芳菲,对吧。”杜莹然还记得赵老夫人身边的这位丫头,当时赵老夫人曾笑着说到她是把芳菲当做自己的丫鬟养的,已经替她寻好了人家,再留她半年,就把她嫁出去。此时的芳菲仍然是挽着少女的发髻,显然并不曾配人。赵老夫人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叫做听风,一个叫做芳菲,杜莹然还记得那个叫做听风的丫鬟聪慧稳重,而芳菲是个活泼叽叽喳喳的性子,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煞是可爱,而现在相比同之间见的时候,性子看似转变了不少,似乎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原本一个活泼伶俐的丫鬟心如灰死,身子更是消瘦。 “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正是芳菲。”芳菲小声说道。 “不必自称奴婢。”杜莹然说道,“我记得老夫人说了,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的。” 芳菲的眸子闪现了一丝悲伤和怀念,“让少夫人见笑了,老夫人确实疼爱我。”提到了老夫人,芳菲此时不再自称奴婢。 此时芳菲的语气过于悲切,让杜莹然的心中一突,怎的芳菲是这样的模样,杜莹然的眉头一皱,此时不好深究,想了想就问道:“老夫人的状况怎么样了?我听夫君说起,这几天夜里好了不少。”夫君两个字自然地从她的口中吐出,心中却莫名漏了一拍,带着浅浅心动。 提到了老夫人的身体,芳菲的眼睛瞬时间就亮了起来,不再有刚刚的晦暗,她重重点头,小声说道:“真的是好了不少,表小姐还有少爷陪着她说话的时候,老夫人有时候会有反应!” “先前的老太爷呢?”杜莹然问道,“老太爷也是如此?” “啊,少夫人你怎么知道?”芳菲有些惊讶,“明明应该没人知道的。” “别忘了我是个大夫。”杜莹然说道,“老太爷的脉象和夫君的脉象相似,都是过于劳累,所以略想一想就知道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全府上下不知道老太爷的事情,还有为什么今天夜里也可以不惊动别人,从新房里喊了我和夫君两人出来。” 芳菲的表情一瞬间十分愧疚,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她颓丧着脸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大合适,毕竟是少夫人您和少爷的大好日子,但是今天确实老夫人的眉头死死皱着,还好像说话了,手指头还动了动。表小姐一脸惊喜,说要是少爷在场,今天又是少爷和您的大好日子,说不定老夫人瞧见了少爷成亲的样子,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所以才让如墨去了新房。” 手指头,又是手指头,杜莹然想到了刚刚看到了老夫人指缝里的痕迹,秀美微拧,等会她定要看清楚有什么奥秘所在! 芳菲继续小声说道:“还有,其实府中不知道,是表小姐和老太爷私下里商量的,不想让满府上下空欢喜。” 杜莹然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此时夜风吹起,风中带着微凉的味道,杜莹然看着合拢的门,老夫人那里等会再去瞧瞧,此时孟舒志也刚睡着,倒不如等会自个儿再过来,于是对着芳菲说道:“还有其他的房间吗?” “有的,有的。”芳菲也想要了解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想到了上一次的集英会,府邸上下是沸沸扬扬,小姐更是在府中兴高采烈说少夫人的医术十分神奇,芳菲也想要知道老夫人的状况,就带着杜莹然到了偏厅,给杜莹然斟茶了之后,芳菲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大夫说的一年之期快到了,老夫人可能够好?” “瞧不出来。”杜莹然说道,“现在还是一切如常。” 芳菲眼底的失望是那样的浓烈,几乎掩饰不住,那失望之中还带着对自身的浓浓忧虑,让杜莹然用茶水熨帖了嗓子,开口问道:“你同老夫人情深,难怪老夫人也待你很好。” 芳菲勉强笑了笑,低垂着头不说话。 杜莹然知道自己同芳菲不熟悉,要是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答案的,想到了芳菲的少女发髻,就开口问道:“我记得老夫人说过,早已经替你许了人家,怎么你还留在老夫人的身边。” 芳菲的身形一晃,脸色有些难堪,“老夫人的身子不好,我想陪着老夫人。这桩事,等到老夫人好了再说。” 难道是芳菲许了的人家出了变数?杜莹然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所以然,就开口问起了另一个丫鬟的去处,“听风呢?我记得老夫人曾经夸奖过她,是再稳重不过的了,今日里归你当值,她在休憩?” “听风姐姐在京郊的庄子上修养。”芳菲小声地说道,“前些日子听风姐姐就病了,身上生了疹子,先是在房里带着,谁知道竟是一天比一天重了,夫人就让听风先去京郊的庄子上休养了。” 听到了这里,杜莹然的心中一动,问道:“原来是这样,那听风是什么时候就生了病?怎么就忽然发了疹子?” “听风姐姐素来在开春的时候,就见不得花草,往年最多身上痒一两日,之后避开了花丛,休息就好,谁知道今年开了春就倒下了。”芳菲说道,想到了当时听风的样子,打了一个寒噤,虽然知道这疹子是不传染的,只是想起来便觉得浑身上下发麻。 听风和芳菲两人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听风的性子是最为沉稳,性子也是心细,而芳菲性子活泼是老夫人的解忧果,性情相对而言就大大咧咧了一点,听风的病是开春就来势汹汹染上了,看似和这一次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杜莹然却嗅到了其中阴谋的味道。一定是有人不想让听风留在府中。 杜莹然垂下了眼眸,脑海中再次出现了今日里见着的盈盈而拜的柳莲安,柳莲安既然已经出招,她自然会小心应对,见招拆招。 杜莹然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见着自从听到了老夫人的状况如一,芳菲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明显芳菲身后的事情和老夫人的病好与否有关,但是今晚上恐怕是很难问出来了,于是杜莹然开口说道:“你也早些休息,等会我守着老夫人就好。” 芳菲想了想,低声说道:“少夫人您要是没事,可以小声和老夫人说说话,有时候就是表小姐对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就瞧见了动静。” 杜莹然含笑点头,“我知道的。” 杜莹然站在了夜风之中,看着芳菲对着自己盈盈一拜之后挑着灯笼离开,她轻轻推开了老夫人的房门。 孟舒志阖上了双眼,杜莹然俯身,手指轻轻描绘他的眼底,那里的淡青色让她有些心疼,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底,杜莹然转身轻轻坐在了老夫人的床塌边,再次从温暖的被中拿出了老夫人的右手。   ☆、第4章 .1| 杜莹然拿起了老夫人的手,此时再次看着那右手的小指,在靠近指尾的部分有一丁点的红点,如果不是第一次碰巧看到,是很难注意到的。 杜莹然把立在床边的水晶灯小心地挪到了老夫人的身侧,仔细看着这痕迹,有了灯光之后,杜莹然看清楚了那抹痕迹,那小红点齐整圆润,就仿佛只是生的小痣,再正常不过。 真的只是小痣?杜莹然有些不甘心,又拉起了老夫人的手,再看看其他的手指部位,只有右手小指上有一点点的红痕,仿佛是生在指甲和肉之间的。其他的手指都是正常。 什么都没有发现,杜莹然咬住了下嘴唇,心里的那点不甘逐渐扩大,看了孟舒志一眼,如果孟舒志不在这里,她会脱下老夫人的衣服,一寸一寸检查老夫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对,此时却没有办法,不甘心地握住了老夫人的手,拨动她的手指,杜莹然翻来覆去拨弄老夫人的手指,心里头带着烦躁的茫然。 不对! 杜莹然猛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感受到了不对,老夫人的脉搏不对,杜莹然右手给老夫人把脉,左手拨弄老夫人的拇指指甲,果然,顿时就感受到了血管的猛然一动。杜莹然再仔细看看老夫人的手,原本她以为老夫人的手是正常的,谁知道竟不是,她的手指指尖均匀的微微发肿,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手上的不对。十根手指,无论是拨动哪一根的手指头,老夫人的手上的血管就会猛然一跳。 十指连心啊,杜莹然闭上了眼睛,那小指的红痕分明是针扎留下的痕迹,用细针扎入到了指缝指尖,带来的疼痛让人有自然的生理反应。杜莹然睁开眼的时候,因为愤怒,她的双眼格外明亮,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样。杜莹然用小指甲微微挑动老夫人右手食指的指甲缝,调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之后,露出了褐色的圆点。 杜莹然终于有了发现,并没有什么愉悦之感,反而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想到了笑容清雅的柳莲安,只觉得她可怕的让人想要退避三舍,那不是一个淡如莲花的女子,而是美丽的罂粟花,醉人的美貌之中蕴藏这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放下了老夫人的手,喃喃自语,“我听孟舒志说过,您是最疼爱她的,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下作的事情?” 杜莹然的手指划过了老夫人不再光滑的面颊,她的眼睛紧紧闭着,表情无喜无悲,杜莹然想起听孟舒志所说的话语,那是关于柳莲安的身世。 赵老夫人喜欢小辈,族里旁支拜访的时候,一眼就喜欢上了懂事娇美的柳莲安,柳家父母还在的时候,就时常接柳莲安到府中小住。等到柳莲安的父母去了之后,赵老夫人更是没有避讳她戴孝的意思,立即就让人把她接入到了府中,像是一只大鸟,把雏鸟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满府上下,老夫人最疼爱柳莲安,另外就是妹妹亲近柳莲安,孟玉溪去了舞乐院之后疏远了柳莲安,柳莲安府中最亲近的就是老夫人了,孟舒志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杜莹然就知道以往的赵老夫人有多么疼爱柳莲安,而柳莲安居然能够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样的事情。 孟舒志此时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声,杜莹然心中一紧,立即看了过去,发现了他并没有醒过来,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发现的一切,这样肮脏的事情,说出来都脏了她的口,也不知道柳莲安是怀着什么心情做下来这些事情的。 杜莹然一想到柳莲安每次假托外祖母有反应了,就让孟舒志过来,这样就可以多了机会和孟舒志亲近,就觉得和柳莲安在一个府邸上相处,简直是与蛇共舞。她以前不喜欢柳莲安,因为她能够感觉到柳莲安笑容里的徐娇,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柳莲安能够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恐怕说出去,别人都不会相信。 她就这样坐在老夫人的床塌边,想了一夜,原本是大好的洞房的日子,谁知道就这样昏昏沉沉坐到了天明。 孟舒志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杜莹然端坐在了床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怔忪,孟舒志直立起了身子,就发现自己的身上的薄毯滑落,捏了捏眉心,这几日的疲惫,随着这一觉整个人身上舒畅了不少。孟舒志往日里也有时候会陪着祖母的时候睡着,通常也是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因为表妹柳莲安通常是这个时间会过来。 “在想什么?”孟舒志坐在了杜莹然的身边。 “啊。”杜莹然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把老夫人的手塞回到被子里,因为老夫人的手指上的细小伤口,让她不敢动作太大,轻轻地把老夫人的手放了回去。 “我祖母怎么了?”孟舒志抓住了杜莹然的手。 “没什么。”杜莹然深吸一口气,笑了笑说道:“我瞧着祖母的脉象一切正常,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别院里住吗?到时候不如带着祖母一块儿去泡温泉。”柳莲安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寒心,并且说白了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柳莲安下手,有的不过是她的揣测,还不如先照看好了赵老夫人这才是正经。柳莲安的事情,她并不想瞒着孟舒志,等到时候在别院的时候再告诉他好了。 孟舒志确实放心不下祖母,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心中有些松动,犹豫地开口,“我想着的是带你过去。” “带着老夫人也好啊,”杜莹然笑着说道,“让老夫人在外散散心也是好的。” “祖母是最喜欢桃花的。”孟舒志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赏花会她都不会缺席,时常带着表妹和妹妹。她最喜欢的就是桃花和梨花了,满树的芬芳,花瓣落下的时候就像是花雨一样。” 提到了柳莲安,杜莹然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孟舒志开口。 杜莹然再次摇摇头。 “你有事情瞒着我。”孟舒志开口说道。 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杜莹然连忙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柳莲安叩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吱呀一声响,杜莹然就站在门口。她看着自己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这样的眼神让柳莲安心里微沉,难道一夜的时间,她就发现了自己做得手脚,心中虽然有些错愕,面上却是柔和不带一丝侵略性的笑容,“表嫂,表哥。” 此时孟舒志已经走到了杜莹然的身后。 “昨天晚上,老夫人有没有好一点。”柳莲安轻快地说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话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了杜莹然的眼眸,那眼眸如同冰冷的利剑,让柳莲安的心猛然收紧,也太快了,杜莹然现在就发现了?柳莲安此时也就停住了脚步,表情很是嗫嚅不安:“表嫂,你怎么这样看我,我昨夜里让如墨过去找你们,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关心外祖母。”柳莲安的表情怯生生的,似乎因为太过于惧怕,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孟舒志扭头就看到了杜莹然的冰冷的眼神,那样锐利的眼神让孟舒志很是一愣,“莹然。”他忍不住拉了拉杜莹然的手,“是我吩咐了表妹,如果祖母有什么情况,就知会我一声。” 杜莹然扯了扯嘴角,柳莲安果然是心思敏捷地,拉住了孟舒志的手,“姐妹之间的小矛盾,你这样说了,我如何面对表妹。”杜莹然那此时也眨眼对着孟舒志笑了笑,“我是气恼表妹的丫鬟实在进来的不是时机,只是,这是我同她的事,你这样说了,岂不是让表妹尴尬,毕竟昨个儿可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孟舒志想起了昨夜里的绮丽场景,自个儿的手抚着娇·妻隆起的丰盈,此时口干舌燥,别过了头。 柳莲安瞧见了孟舒志的样子,咬着下嘴唇,原本是想要让人起了矛盾,谁知道杜莹然也是一个滑不留手的人物,轻轻松松就把刚刚的事情化为了女子之间的小矛盾了。 杜莹然对着孟舒志说道,“对了,不如让剑兰过来照顾祖母,剑兰的力气大,还会推拿之术,我不在的时候让她来照顾吧。” “那是你的丫鬟。”孟舒志说道,“芳菲就很好。” “芳菲这段时间可累得够呛。”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昨个儿晚上我见到了她吓了一跳,她原本是圆润的脸,这会儿瘦成了尖脸,眼底下也是一片青色呢。我记得先前祖母最疼的就是身边的两个丫鬟了,一个回去养病了,另一个在府中累成了这般。” 杜莹然说到了这里,让孟舒志想起来了芳菲确实消瘦了不少,眼底有些愧色,“我不曾留意这些。” “都是内宅的事情,你没有留意到也是寻常。今后有我替你留意就是。”杜莹然说。 孟舒志的心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绪,夫妻本就是一体,杜莹然的话真真切切把他们两个连在了一起,孟舒志说道:“好。” 此时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眼神是温柔的缱绻,这样的眼神更是刺了柳莲安的眼,她低着头,手指死死扣在手心当中。 “我初来乍到,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坐镇,我的底气也是足一些。我想,借用一下老夫人身侧的芳菲好了,芳菲是一直跟在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对府中也是熟悉,我瞧着这段时间照顾外祖母,憔悴了不少,不如先跟着我,也让她休息一段时间。” 孟舒志说道:“有我替你坐镇。” “那可不一样。”杜莹然浅笑着,“内宅的事情,你可说不上话,我要芳菲就好。内宅之中,扯上了老夫人的这面大旗,我才好为虎作伥啊。” 柳莲安的心中很是平静,又是留下剑兰,又是要走了芳菲,显然杜莹然已经看破了为什么老夫人会有反应的秘密。“不如如墨也留着照顾老夫人,以前老夫人都是两个大丫鬟的,现在听风一直在修养,老夫人这里也不能没有了人。” 如墨顿时一张小脸煞白,满眼都是恐惧。   ☆、第92章 奉茶(一) 如墨听到了自家小姐的话,手心里是一片濡湿,就连背上也是冒出了冷汗,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小姐死死抓住了手腕。那只纤细的手掌像是铁爪一样,让她无法动弹。 杜莹然瞧见了如墨的样子,轻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怕是舍不得你。” 如墨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忙不迭点头,泛白小脸上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小姐,奴婢一直是照顾你的,你的身子不好。” 柳莲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如果不是碍于外人在场,她几乎要一脚踢在如墨身上,身体不好一直是她自个儿心中的一道坎,就算是事实,她也不想让如墨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更不想在杜莹然这里露出了自己的短处。一道锐利的眼光扫过如墨的身子,如墨忍不住畏缩了一下。 如墨收到了柳莲安警告的眼神,却仍不敢答应就在老夫人这里,这些日子小姐做得事情已经足够让她心惊肉跳,让听风久病缠身,让自己缠住芳菲,微微敞开的窗户让如墨无意之中看到,小姐用长针扎向了老夫人的指甲间里。当时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尖叫出声,那可是老夫人啊,一心疼爱小姐的老夫人,小姐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如墨心中凉如寒冰,而背后却汗涔涔湿透了小衣。 杜莹然还记得以前的如墨跋扈,此时抖得像是小鸡仔一样煞是可怜。就连孟舒志也开口,“如墨,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白成这样。” 柳莲安眸色含忧,“若是你身子不适,先回去就是。我陪着外祖母说些话就好。” 如墨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大约是生了风寒,有些着凉。”如墨不得不说是有些怕了,一想到要被小姐留在老夫人的身边指不定要做什么,就打着寒噤。 柳莲安就如墨留下也没准备做什么事情,就见着自家丫头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只得让她回去休息,想着回去了之后再调教。 说话这回功夫已经过了四更天,东边的层云之中有了一缕金线,天气日见晴朗,这缕金线用不了多久便会不断扩大,一轮红日随即会喷薄而出。见着这样的情景,杜莹然也不耽搁,留下了剑兰就和孟舒志离开,至于说芳菲,等会一会同母亲说一声,再讨要得好。 两人回到了新房之后,堪堪坐下,就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杜莹然解开了衣服,孟舒志的脸上有些尴尬,若是一般夫妻,昨个夜里有了最为亲密的缠绵,正是夫妻一体。而因为如墨的扣门,两人并没有到最后一步,此时杜莹然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白色的中衣掩住了胸前丰盈,遮住了纤细腰肢,虽不露一点肌肤,却惹人遐想。 杜莹然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孟舒志愣愣站着,往前走了一步,就看到孟舒志像是受了惊一样往后退,他身后正是洗漱架,“小心。”杜莹然伸手就拉住了孟舒志的手腕。 孟舒志这几日本就是昏昏沉沉没有休息好,手足更是虚软无力,被杜莹然这样一拉,整个人竟是栽入到了杜莹然的怀中,他的一双手搂住了杜莹然的腰肢。杜莹然猛地怀中承受了一个人,不自觉就往后后退了两步。 自己的面正是栽入到了杜莹然的小腹上,孟舒志意识到了之后,慌慌张张就想要起身,谁知道,从下往上一顶,额头就碰触到了少女的丰盈。两人本就在床边,杜莹然又被孟舒志这样一顶,抓着孟舒志的手就倒在了床上。 入目是孟舒志那张因为尴尬而红到了极致的脸,杜莹然本以为自己的新婚之夜会紧张,只是每每看到了面目羞红而手足无措的孟舒志,心底的那点儿羞涩也消散无踪。 本就是新婚的夫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孟舒志就擒住了杜莹然的嘴唇,娇·妻的嘴唇香软,用舌尖描绘出她姣好的唇形,搂住她的腰身,舌头探入同她的小舌于口腔之中嬉戏。做个夜里的那个香甜的吻一点儿也不够,如果不是知道此时已经天以微明,丫鬟和嬷嬷开始活动,他会要得更多一些,孟舒志压住了心里的那点*,一双手老老实实地固定在妻子的腰身上。 最后杜莹然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双手推在了孟舒志的胸口上,才止住了这个吻。“好啦。”杜莹然说道,“你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弄出点血到元帕上,等会嬷嬷就要进来了。” 一边说着,杜莹然就取下了头上的那根发簪,如瀑一般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虽然一夜未眠,她的眼眸是清澈如旧,因为刚刚那个吻,娇嫩如同花瓣一般的有些发肿,带着水润的泽亮,让孟舒志忍不住再次吻了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好。” 杜莹然伸手直立起身子,替孟舒志解开了衣服的系带,元帕上的红血用的是孟舒志左手手指的血,凌乱地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床尾,两人掀开了一夜不曾用过的冰凉的棉被躺了进去。两个人的温度很快就暖了这一夜的冷被。 孟舒志的手指绕着杜莹然的发圈,“我祖母那里可是有什么不对,你要把剑兰留在那里。”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就是想着剑兰会些医术,留在那里的好。” “你分明是放心不过。”孟舒志说道,“芳菲可是有什么疏漏之处,所以你让剑兰帮你看着。而且那时候表妹敲门之前你欲言又止。” “这件事情我没有证据。”杜莹然沉吟说道,“有的只是我的猜测和发现。”杜莹然原本是想要在别院告诉孟舒志的,此时孟舒志问起,加上万一要是剑兰有疏忽之处,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恐怕就追悔莫及,想到了这里,杜莹然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只是我同你说了,你若是不相信,记在心里就好。”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神色严肃,也正色点头。 “老夫人的手指上有伤。”杜莹然说道,同孟舒志讲了自己是如何发现了老夫人手指上的伤口,孟舒志的神情越发冷峻,他想到了听风来得莫名其妙的花粉症,芳菲的魂不守舍还有最后如墨惨白的脸。只是,如果说是表妹的主意,他想象不出究竟表妹为什么这样做,那可是她的外祖母啊。 孟舒志说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在其中,祖母先前最疼爱的就是表妹,为此,小时候的玉溪还同表妹发生过口角。我观表妹的诗词,心性高洁,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见着孟舒志如此相信柳莲安,杜莹然的心中有些小小的不舒服,但是很快压下了心底的那点不舒服,也不和孟舒志辩驳,“或许只是巧合,我想着的是,过几日带着祖母去庄子里,我再去把听风接过来,看能不能治好她的病症。” “许是芳菲疏忽了。”孟舒志说道,“这桩事我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似乎是芳菲的夫家出了事情,所以这段时间魂不守舍,人也憔悴了不少。听风的性格沉稳,祖母素来倚重她,到时候还要劳烦你了。” “谈不上劳烦。”杜莹然笑着,眉眼弯弯,“我本就喜欢治病救人。” 孟舒志勉强勾了勾嘴角,如果杜莹然一味地说柳莲安做下了这件事情,孟舒志只会替柳莲安辩驳,毕竟多年的表兄妹,柳莲安的诗性高洁,孟舒志不会把柳莲安往坏的方面去想。但是反过来杜莹然只是轻描淡写说着或许是一个误会,孟舒志反而会深究,毕竟如墨早晨那近乎惨白的神色是不是因为杜莹然说的这个缘故。 此时屋外的叩门声响起,是洗漱更衣的时候了。 孟舒志的亲属,先前的时候都是见过的,杜莹然奉茶的时候,长辈都予了她丰厚的见面礼,等到了最后孟玉溪笑着上前,给杜莹然奉茶,“好嫂嫂。” 她的笑容是发自真心实意,灿烂的笑容让杜莹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孟舒志的母亲武氏用手帕捂嘴笑着说道:“莹然,若是你没有给这泼猴准备好的礼物,她当场就要撒泼的。” 武氏是个爱逗趣的,尤其是今日是新人改口的时候,更是给这个沉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孟府带来了洋洋喜气。 而孟玉溪笑着说道:“才不会,其实我还巴不得好嫂嫂不予了我礼物,这样我可以求着让她给我跳一支舞。”孟玉溪说着的是眉飞色舞。 杜莹然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你这般说了,我原本从凌璇阁做好的一套舞服也就只好罢了,可惜了那套舞服,银红浅金色,飞旋时候煞是好看,也就只好自己留下了。” 孟玉溪拉着杜莹然的手,“好嫂嫂,予了我把。”孟府怎会缺一套舞服,难得的是杜莹然的心意,更何况孟玉溪见着杜莹然跳舞时候的姿态,听着嫂子这样说道,就已经开始对这套舞服憧憬,自己穿上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华。 孟玉溪的话让孟舒志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浅笑着,“好了,你表姐还要给莹然奉茶呢。”   ☆、第93章 奉茶(二) 孟舒志的话让柳莲安捧着托盘的手一抖,手中的茶盏杯盖和杯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柳莲安垂着头,笑着喊了一声表嫂。 孟舒志看着柳莲安,平日里的表妹因为重孝在身,虽不方便日日着白衣,也是浅淡的衣裳,勾勒的身影翩然若仙,今日里柳莲安穿着一件胭红色褙子,只在发梢别了一朵浅色的绒花,孟舒志见着柳莲安在杜莹然面前俯小状,怯生生的模样,而自己的夫人杜莹然嘴唇微翘,慢条斯理接过了茶盏呷了一口。他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这幅画面看似融洽,却总觉得有些个违和。 孟玉溪也是个马虎的性子,武氏同孟玉溪一样,笑盈盈看着两人说话也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孟宪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柳莲安,目光落在孙儿的身上。孟宪潜一直并不把柳莲安养在府中太久,孙儿也到了年纪,怕生出了别的心思。当时给孟舒志定亲之后,柳莲安大病了一场,他一直怀疑就和这个有关,自那之后,柳莲安似乎是安心守在自己的妻子身边,孟宪潜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对之感,此时见着了柳莲安盈盈一拜给杜莹然奉茶,看上去竟像是主母与小妾一般,想到了这里,孟宪潜皱起了眉头,视线飘忽到了远方,他的这个想法着实荒谬,怎有人甘愿做小?但看着柳莲安低眉顺目的模样,心里头的那点不安逐渐扩大,于是孟宪潜准备一会儿同孙儿说一下更需要注重男女之大防。 杜莹然给柳莲安准备的是一块儿玉佩,当时相遇时候杜莹然曾听过两人谈论起了一只玉佩,当时正是要送给孟舒志的,此时杜莹然选了小了一圈的双鱼珮,送给了柳莲安。 柳莲安握住了彩色的丝绦,温凉的玉佩握在她的手心里,她此时也想起了和相遇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家书店,原来还要更早上一点。 “谢谢嫂子,我很喜欢。”柳莲安小声地说道,透过半透明的羊脂玉,她仿佛想起了去年那个时间,自己刚刚得知了未婚夫的死去之后,那身上无形枷锁已经解开,她当时整颗心都飞扬了起来,她同表哥,男未婚女未嫁,正是她的好姻缘,谁知道一年之后,自己咽下了心底的泪水给杜莹然奉茶,并叫她一声嫂嫂。柳莲安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的模样,只觉得是万分可笑,当年她一直以为若不是武氏匆匆忙忙给孟舒志定了亲,若是老夫人做主,孟府的少夫人定然是自己的,谁芳菲无意之中说漏了嘴,她才知道,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老夫人心中的孟府少夫人,从头到尾都不是自己。 柳莲安拿着那一枚玉佩往后退下,武氏笑盈盈让府中上下的婆子、丫鬟和小厮上前一一认过孟府的少夫人。等到府中上下,全部都见过了新进门的少夫人,杜莹然也就算是真正的孟府的少夫人了。 杜莹然夜里本就没有休息好,见过众人之后便觉得有些困倦了,手帕掩住口打了一个哈欠,正好被武氏瞧见,武氏拉着杜莹然,她原本就喜欢杜莹然,见着杜莹然笑盈盈的,两点梨涡是醉人的甜美,一双杏眸里更是闪现温柔的笑意,自个儿脸上也带着笑,不住地拉着杜莹然的手,“走,我同你说说话。” 孟玉溪鼻头微皱,同柳莲安撒娇说道:“我还想着看看嫂子跳舞,谁知道被母亲抢了先。” 柳莲安还没有说话,反而是武氏开口:“去了舞乐院,一门心思都在跳舞上了,若是你想要跳舞,早早回到舞乐院去,别累着你嫂子。” 孟玉溪说道:“娘,你偏心,嫂嫂一来你就偏着嫂子,还要把我赶回到舞乐院。” 武氏反而故意道:“去去去,早就让你一直呆在舞乐院了,偏生要回来。” 孟玉溪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我才不要,我就要待在家里,缠着嫂嫂同我跳舞,嫂子疼我一会,今个儿给我跳舞好不好?” 哪里有让新娘子跳舞的,昨个儿可是洞房花烛之夜,柳莲安轻轻说道:“嫂子累着了,毕竟大婚的日子要做的事情不少,若是想要表嫂跳舞,同她说一声,她还会拒绝不成?” 孟玉溪想也不想,开口说道:“这样说不大合适,嫂嫂若是有事了,身上不舒坦,自然可以拒绝了我,她是我嫂子,又不是舞乐院的师傅,怎可能随着我的性子,我让她跳舞就跳舞。”杜莹然是她的嫂子,可不是舞姬,孟玉溪这些话就没有开出口了。 柳莲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杜莹然笑着说道:“我过几日,我同你跳舞,最近琢磨出了一曲新舞。” 孟玉溪眼睛一亮,“好,好,好!” 杜莹然瞥了一眼柳莲安,她垂着头并不说话,看上去淑静娴雅。 孟宪潜开口说道,“都散了吧,冠玉同我来。” 杜莹然挽着武氏的手臂,孟玉溪看着两人,眼眸弯起,口中道:”我就知道母亲喜欢杜姐姐,说话都向着她呢。” 柳莲安拿着两人的身形,杜莹然原本就是武氏看重的,武氏喜欢她也是自然,只是阖府上下竟是没有其他人如同自己一样厌恶了她,柳莲安的心中越发觉得苍凉,在黑暗之中禹禹独行,没有人替她谋划,她只能自己替自己挣一份前程。 孟舒志走在祖父的身后,原本只是花白了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已经是霜华,原本身上的那份怡然自得的悠闲,也带了不自觉沉重。孟舒志只觉得心中酸楚,不自觉想到了杜莹然说过的话,祖母这些日子的反应不仅是假象更是有人做出了伤害祖母的事情所致,是柳莲安做的吗? 孟宪潜注意到了孟舒志的神色,开口问道:”这些日子还不习惯?我记得翰林院事务并不多,可是这段时日常同人吃酒,瞧你神色并不大好。” 孟舒志本就是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导致了精神萎靡不振,这件事不好告诉祖父,若是真的有人用下作的法子害了祖母,祖父怕是心伤了。于是点头说道:”孙儿知道。” 孟宪潜来孙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接下来的话,孟舒志听着祖父话语里的意思是,始终要记得男女之防,柳莲安若是不舒服了,寻到自己妻子那里就是,那总归是他的表妹,不可过于亲近了;若是柳莲安郁结于心,还有自小和她交好的孟玉溪。孟舒志知道祖父总不会是平白说起这些话,略一沉默,反思了自己对柳莲安一直是如常,反而是柳莲安去年有一阵,似乎是对自己有意,孟舒志眉头皱了起来,他已经定了亲,听着祖父这样说,沉默了半晌,问到:“我一直把她是当作妹妹的。” 孟宪潜说道:”或许只是我多心了。”孟宪潜揉了揉眉心,”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还是避讳的好。” 孟舒志忽然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因为祖母夜里的反应,两人交接的时候,会说说话,灯火摇曳之下的柳莲安有时候会温柔垂首,那少女的姿态,却是像极了了心中记挂着人的样子。想到了这里,孟舒志的眉头越皱起。 ”小小年纪,怎的学着老儿皱眉不展。”孟宪潜说道,”我只是略一提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孟舒志顿了顿说道,”祖父,有一桩事一直是困惑不解。”孟舒志化用了一个故事,家风严正王府主母病重在床,身侧一个颇得主母任用的丫头却安中偷偷替换了主母的药,至主母越发病重,为何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孟舒志没有发现,他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下意识的把柳莲安化作了那个颇得中用的丫头。 孟宪潜不明白孙儿这个故事的缘故,”那便要看她得到了什么好处了。” 好处? 孟舒志想来想去也不明白,”那丫头这样做,只是为了府中的少爷,想要少爷同他私下里能够多说几句话,因为少爷心系病重母亲,母亲既然病重,便会多问那丫头几句吗,府中的少爷在外游历,因为母亲病重才回来,携娇妻同归,祖父,你说着女子可是荒谬?只是为了多同少爷多说几句,就做出这般的事情。” ”你所见的不过是一角罢了。”孟宪潜说道,”或许是那丫头造出了时机想要同少爷有过夫妻之实,做了少爷的小妾。” 孟舒志听到了祖父如此一言,有如雷击,他往后推了一步,”这不可能。” 孟宪潜并不知道孙儿那丫鬟是化用了柳莲安,”若不是如此,只是想要多见少爷一眼,何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除非那主母看似重用丫鬟,实则并没有用上真心。” ”那主母当真待丫鬟十分真心,事事替她谋划了。”孟舒志说道。 孟宪潜想了想,继续说道:”女子最为重要的婚配之事呢。” ”丫鬟的父母具在,早已经替她定好了人家。” ”或许是太过于宠爱了这丫头,反而让她失了本心,”孟宪潜说道,”这丫头志气不高,不想要做平头人家的娘子,反而想着继续在府中享受荣华。”孟宪潜的神情有些疲惫,右手捏了捏眉心,”其实,你祖母也总是这样,府中的大权先前都在听风的手里,只能说幸好听风是个好的,记挂着你的祖母,她宠芳菲也是宠得太过,哪里像是一个丫头呢?” 听风来历孟舒志知道的清楚,芳菲的性子甚是单纯,反而表妹……表妹自小的时候就心思极重。孟舒志的心不断往下沉,就听着祖父接着一叹,”还有你表妹。” ”表妹怎么了?”孟舒志问道。 ”原本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身上又有不足之症,若是不曾见过京都的繁华,找一个疼惜她之人,一生或许就这样过了。”孟宪潜说道,”我那丫头的心气儿高,有事又闷在心底,晚些时候出了孝,你母亲指不定头疼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予了她。若是你祖母醒着,让她头疼去,她自个儿娇养出来的丫头,自个儿负责。”说到了这里,孟宪潜的心中有些酸楚。 孟舒志看着祖父的神情疲惫,孟舒志当下也不继续说了,便提出了告退,孟舒志从祖父的书房里出来,耳畔仿佛还祖父曾说的事情,难道真的是柳莲安贪图富贵?孟舒志只觉得心底事沉甸甸的难受。 *************************************** 此时杜莹然也就对武氏说起了芳菲的事情,并且说明了剑兰昨天见到了芳菲精神头不太好,昨天夜里就替了芳菲一夜。 武氏听到了这里,连忙说道:“怎好用你的丫头,那丫头是你用惯了的,也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原先府中的人和事大都是母亲掌着,就算是病中了,也有听风那丫头,听风前些日子病了,才交到了我手中,我平素不喜欢这些,事情做得手忙脚乱,也就忽略了这一些。” “我先前见着听风姐姐就是个沉稳的,原来这般得到祖母的喜爱。”杜莹然有心想要打听听风和芳菲的事情,就提到了听风。 武氏犹如倒豆子一般说了听风的身世,听风的一生很是坎坷,孩童时期父亲是镇上的先生,颇有些学问,对于老年得到此女,也甚是宠爱,谁知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双双亡故,听风被养在舅父舅母身下,舅父也倒罢了,舅母十分不喜听风在家白吃粮食,便趁着丈夫不在,把听风发卖到了镇上一户人家,给那痴傻儿子做童养媳。谁知道采买了过去,当日傻子就惊马正踢中了腹部,当天晚上就去了,那家人就要同听风的舅母扯皮,说听风是扫把精。 那时候的听风不过是十岁年纪,此时孟老爷子正在外游历,见着听风可怜就采买了下来。 杜莹然听到了这里,果然觉得听风的一生颇为传奇,再想到听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还有姣好的容貌,若不是父母亡故,一生恐怕顺遂不至于如此做了个丫头。“若是按这样说,听风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怎还会做了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杜莹然问道。 “父亲一直觉得是救急不救穷,若是以往,定然会妥善安置了听风,并不会带回来。听风留了下来也是意外,这样的事故小小的女孩儿怎么受得了?买下了之后就烧得厉害,母亲怜惜她的身世,亲自照顾她,听风昏昏沉沉,一口一个母亲,叫的母亲心都要软了,当时就想着认下这个女儿。听风却执意不肯,说是有了卖身契,就是母亲的奴婢。听风甚是倔强,就连母亲也奈何不得她,就半是丫头半是女儿,这样养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府中上下的庶务大半在听风的手中。杜莹然听到了这里,“那芳菲又是怎的这般憔悴,昨……”杜莹然顿了顿,差一点就说漏了嘴,“我听剑兰说起,说是芳菲身形憔悴,精神也是萎靡不振。” 武氏并没有注意到杜莹然的口误,叹了一口气,“这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原本老夫人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谁知道那家弟弟喜欢去赌博,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还被人砍了一只胳膊,一家人替他还账不说,更是说芳菲原本是许配给自己的,芳菲怎么肯,这桩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原本我替芳菲又找了一户人家,还没有谈拢,就被先前那家找上了门来,也就作罢,芳菲这丫头也不敢回家,就待在府里。” 杜莹然原本就知道武氏的性子直爽,今日里和她深入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武氏的性子竟是直爽到如此的地步,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不过是略提到了听风和芳菲,武氏就如同倒豆子一般,把两人的事情说的是清清楚楚。 听风事情暂且不谈,芳菲的事情武氏做得是太急了,既然知道了那户人家的性子,怎么也不能在京都之中给芳菲找人家。身为新妇,杜莹然不好说什么,加上芳菲一时半会也不会许人家,之后再替她想想法子。 听风荷芳菲两人的事情打探清楚,杜莹然就说了接下来的盘算,准备回门之后,就带着老夫人去京郊的庄子里住一段时间。杜莹然解释了,老夫人久卧不动,春日里适当泡温泉,活血化淤,对老夫人的身体是很好的。 武氏听得是一愣,拍了拍杜莹然的手,心中是感慨,”你是个有心的,只是,原本是让你们回门之后,在家里住对月。”新婚夫妻回门之后为表示对女方的重视,是有住对月的风俗的。 杜莹然笑着说道:”这倒是不必了,我和爹爹住的巷子并不大,更是不少药材,在庄子上住是一样的,这段时日泡温泉是极好的,我更听冠玉曾说,春日里桃花绚烂,好看的很。”冠玉两个字自然而然地从舌尖滑落,如同杯中倾倒入糖,晕染了满腹的甜意,就连眉眼之中也漾出了甜丝丝的蜜意,双颊微红,如同芙蓉花开,正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 武氏是经历过这般的,瞧见了杜莹然的样子,笑盈盈地说道:”我还以为他读书读傻了,说母亲喜欢他就喜欢,可愁死我了,我一瞧见你,就觉得有缘,那笑容笑得比春花还好看,我就觉得他闷头闷脑的,需要个活泼的女孩子陪着他。” 杜莹然听着武氏絮絮叨叨,前世和今生都曾有过母爱,这样被武氏拉着手说着贴己话,真真是难得,心中也随着武氏说起了那京郊的美景,而对回门之后的生活日渐憧憬,他们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独处。   ☆、第94章 别院(一) ”好了。”武氏说道,”跟你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你同舒志去看看老夫人,我同你公公说说话。” 孟舒志耽搁到了现在正是因为父亲的亡故,孟浩源外放为官的时候染上疟疾,生热打摆子之后就过去了。我一大清早奉茶之前,就先祭拜了孟府先人,其中也自然包括了孟舒志的父亲孟浩源。此时提到了孟浩源,武氏的笑容也淡了淡,眼眶之中有莹润的泪水,武氏并不是个爱感怀之人,只是此时想到长子成婚,夫婿却早早撒手人寰,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杜莹然瞧见了武氏的样子,轻轻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主院。此时正是春光明媚,空气之中有着草木的清新味道,院中的紫玉绽放着碗口大的花朵,兀自迎风招展,香气袭人。院子里的扫地丫鬟见着了杜莹然,就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行礼,杜莹然找丫鬟要了点鱼食,用手帕在水廊上垫了一块儿,侧坐在白玉石砌成的石凳上,手中的鱼食撒下,见着红金相间的锦鲤就簇拥过来,熙熙攘攘挤成了一团,抢着杜莹然撒下的鱼食。 孟舒志从祖父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这样衣服情景,新婚娇妻侧坐在水廊边,面容恬静唇边呷着一抹浅笑,手中的鱼食撒下,金色的阳光给她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在这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幽幽绽放。 ”在等我?”孟舒志轻轻走了过去,开口说道。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先是一愣,继而笑了,那笑容从唇边开始荡漾,她的小巧鼻头微皱,笑意荡漾在了眼底,温柔的星眸如同午后的湖水落入了一片绿叶,点点涟漪的笑意晕染开来,五官明媚起来,那脸颊上两个梨涡里都盛满了带着柔情的甜美笑意。 孟舒志见着她的笑容,脸上也浮现了笑容,伸过去手,就准备拉住妻子。 ”你来啦?”杜莹然把鱼食放在了一边的篮子里,而孟舒志拉着她的手,她提着裙摆从石凳的另一边垮了过来。 少女的声音带着软软的娇俏,如同一汪清泉润泽到人的心底,孟舒志却觉得她的声音有些格外的耳熟,蓦然想到的是表妹柳莲安,前些她夜晚的时候陪伴在祖母的身边,打发人喊他过去,他推开房门时候,柳莲安的笑容就似乎也是这般的欣喜,声音柔软而娇俏。 这个发现让他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刚刚祖父的话语又浮现在了心中,”她想要的比你想的更多。”柳莲安真的是喜欢自己? ”你怎么了?”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样子,以为他没有休息好,有了心悸,连忙伸手就想要给他把脉。 ”我没事。”孟舒志摇了摇头,抓住了杜莹然的手,”我刚刚在想事情,刚刚祖父同我说的,我还有些想不通。” 杜莹然不知道孟宪潜同孟舒志说了些什么,他神色恍惚,杜莹然就软语说道:”不着急的,晚点时候慢慢想,我们先去看看祖母,中午吃过了你也休息一下。” ”好。”孟舒志点了点头。 杜莹然猜测到孟舒志见到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恐怕会自责难过,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地步,尤其是杜莹然用针轻轻拨开了用来掩饰扎针时候的浮粉,露出了浅褐色的血点,孟舒志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颓唐地瘫坐在了祖母的身边。 ”是我的错,我没有发现这个。”孟舒志自从看到了祖母的手,他的一颗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了,那大手猛的收缩,让他喘不过气来,孟舒志看着祖母的十根手指皆是如此,如果不是那根小指露出了痕迹,如果不是杜莹然,祖母背地里还要遭受多少的痛苦,而他却不能够发现。 ”别难过了,”杜莹然捏着孟舒志的柔软的手心,”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露出了一点点的痕迹,我也不会发现。”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不通?”孟舒志说道,是柳莲安吗?还是黑暗之中被他忽略的其他人? ”有剑兰在,没事的。”杜莹然浅浅笑着,对着剑兰说道:”幸苦你两日了,等到我回门之后就好了。”杜莹然又柔声对孟舒志说道:”我已经同母亲说了,就不回去住对月了,正好多在京郊的庄子上住一阵子,你曾说,那附近有一处小山,漫山遍野都是桃林,落英芬芳。” 孟舒志沉默地点点头,杜莹然知道孟舒志想要和老夫人说说话,就开口说道:”我和芳菲去说说话,你陪着祖母。” ”我也想和芳菲说说话。”孟舒志开口。 ”那我把她叫来,你先同她说。”杜莹然说道。 芳菲的心思并不在老夫人的身上,她虽然伺候老夫人,却并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不对,孟舒志旁敲侧击得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杜莹然拉着芳菲的手,对着芳菲说道:”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说。” 芳菲的脸色一瞬间就是惨白,想到了上次柳莲安拉着自己的手这样说话,两次,两次都带给自己的是糟糕得不能够更加糟糕的消息。 杜莹然瞧见着芳菲的样子,小声说道:”怎么了?脸色怎么白成这个样子?” 芳菲深吸一口气,像是上了断头台一样,”少夫人,有事情您我请开口。” 杜莹然说道:”我和夫人说了一声,这几日你就跟在我的身边,让剑兰守着老夫人就成。” 芳菲到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心中一阵冰凉,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双腿一软跪在了杜莹然的面前,”少夫人,求求您,就让我留在老夫人的身边,我哪儿也不想去。” 杜莹然和芳菲两人还没有走出大门,此时芳菲跪了下来,孟舒志也听到了动静,就看着芳菲给杜莹然叩首,惊慌失措。 ”怎么了?”孟舒志开口说道。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芳菲对着孟舒志叩头,”少爷,让奴婢伺候老夫人,奴婢不想离开老夫人不想离开孟府。”芳菲砰砰,那头磕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让人只觉得是心惊肉跳。 杜莹然手上用力,拉起了芳菲的手,”谁说要不让你伺候老夫人了,谁又说让你离府了。” ”表小姐说。”芳菲咬住了下嘴唇,”我不想嫁给那样的人,如果让我嫁给了周家,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表小姐?柳莲安? 杜莹然和孟舒志交换了一个眼神,杜莹然对着孟舒志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由自己开口,于是,杜莹然拉着芳菲坐下,自己也做到另一侧的太师椅上,”表妹说了什么,让你以为要把你赶出了府?”杜莹然笑盈盈地说道,”老夫人就躺在那里,等到老夫人醒过来了,见着我拐走了她得意的丫头,可要和我急的。” 芳菲的神色也舒缓了下来,想到这段时间老夫人的病似乎是好了不少,半夜的时候还会有反应,想到了杜莹然是大夫的身份,原本绝望的神情也有些了希冀。 ”要是你不放心,我可以保证,你安安心心做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谁也讨不走你。”杜莹然柔声说道,”我好歹也是少夫人,说的话,是做得准的,对不对?再说了,还有你们少爷呢。” ”你说了算。”孟舒志说道。 听到的了杜莹然和孟舒志肯定的答复,芳菲用手绢擦了擦眼泪,”让少爷和少夫人见笑了。奴婢一时有些着急。” ”不碍事的。”杜莹然想了想就说道,”我从母亲那里知道了你的事情,那样的人家怎会让你去了?你怎么会觉得要把你从老夫人面前带走。” ”表小姐同我说,那周家现在还在想法子,说我是他们家定下来的正正经经的媳妇,一定要让我嫁入到周家。”说到了这里,芳菲的眸子里又带着莹润的泪水,一眨眼,那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现在只能有祖母能够护着我,表小姐让我务必不能够离了老夫人。” 芳菲因为这件事情心神大乱,照顾老夫人怎能用心?还有芳菲的事情,原本理就不在那周家,孟府自然会护着这丫头,杜莹然柔声说道:”周家有什么底气这样说,会查个清楚。” 芳菲见着孟舒志也是点头,此时的终于露出了浅笑,杜莹然说道:”其实,这次用你是准备到别庄上住上一段时日,无论在不在孟府,都可以护住你,你的一颗心就放在肚子里吧。”杜莹然还想要和芳菲说说话,但是孟舒志在场就不合适了,拉住了芳菲的手,在偏厅里坐着,也摸了七七八八柳莲安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杜莹然也拉着芳菲的手说道:”今后你也别说什么剪了头发做姑子这句话,要是老夫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如果可以,有谁愿意做姑子?芳菲的表情很是苦涩,”周家这样一闹,恐怕是很难。” ”京都之中难了,那么京外呢?”杜莹然说道,”没关系,老夫人就算是没有醒过来,母亲和我也会帮你,若是醒来了,一切有母亲做主。” 轮起年纪,杜莹然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但是芳菲看着杜莹然面上的笑容,却觉得无比安心,”奴婢先谢谢少夫人了。” ”也不急着这一时,”杜莹然说道,”到了别院,你也散散心,到时候我再把听风请来。” ”听风?”芳菲的眼睛瞪大了,”是不是不太合适,她的病。” ”她的病怎么了?”杜莹然问道。 ”这一次听风发得格外严重,还有和她同屋的小丫头,脸上也生了疹子,所以让她去别院的。”芳菲说道。 ”那丫头发的严重吗?”杜莹然问道。 芳菲摇摇头,”听风姐姐出去了之后,也就好了。” 杜莹然越发觉得听风恐怕是柳莲安刻意支开的,花粉过敏罢了,怎么可能会传染,恐怕是柳莲安做的手脚。 芳菲小声说道:”我因为周家的缘故,很久不曾出去了,我上次听说过去的人说道,听风的病症似乎是重了,也有大夫去看过,但是没有看好。”芳菲不住地看着杜莹然,似乎想要让杜莹然替自己的姐妹去看一看,又不好开这个口。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原本就要看看听风的。若是不传染,到时候一块儿到别院当中。” ”嗯。”芳菲点点头。 既然和芳菲说清楚了之后,杜莹然就带着芳菲一块儿回去,安顿好了芳菲之后,孟舒志就问道:”她可又说了什么?” 杜莹然摇了摇头,孟舒志见着四下无人,”当真是表妹做的?” 杜莹然看着孟舒志的神情有些伤痛,那双幽深如同寒潭一般的双眸带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希冀,他还是希望这件事情不是表妹做的。 若一个人平素给人的感觉娴雅,诗里的心性更是洁白似莲,那孟舒志怎么也不会相信是柳莲安做出的这件事情,杜莹然轻轻说道:”只能说是表妹的可能性很大。” 孟舒志当然知道,听风起了一脸的脓包,一张脸都要溃烂了,芳菲更是心性简单,加上未婚夫家里出的事情,更是心绪大乱,剩下能够做这样的事情的,除了几个二等三等的丫鬟,就是柳莲安和如墨了。”我一定会查清的。” ”嗯,我相信你。”杜莹然说道,”我让丫头去抓点药,中午吃过了之后,你用上一些。” ”不必。” ”是要的。”杜莹然拉着孟舒志的手,”你不知道你精神有多糟糕,要是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就倒下了,怎么办?靠我一个人可查不出来,那时候我就只能告诉祖父了。”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在她坚持的目光下软了下来,”好。” 中午吃过了之后,孟舒志喝了药,杜莹然让人展了屏风,隔着中衣揉捏他僵硬的身躯,孟舒志刚开始还有精神,等到后来就闭上了眼,听着他平稳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杜莹然伸手整理了他胸前的系带,替他理了理被褥,就绕出了屏风。 ”少夫人可要休息?”芳菲开口问道。 ”我去书房里坐一坐,我睡不着。”杜莹然是没有午睡的习惯的,孟舒志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她就决定去书房里看一会儿书。   ☆、第95章 圆房(一) 午后阳光微醺,杜莹然的医书一时半会没有整理出来,看着书房里的典传书籍着实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刚开始时候还勉强看了一会儿,后来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个接着一个哈欠,杜莹然到后来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感觉到身上披了一件披风,杜莹然揉了揉眼睛,就见着有些懊恼的孟玉溪站在自己的面前,“嫂子,我把你弄醒了了?哥哥总是说我手太重,我先前还不觉得,这一次发现是真的如此。” 杜莹然直起身子,感受到自己背上的披风滑落,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她就开口说道:“不是,本来就只是打个瞌罢了,这屋里的书看得我是昏昏沉沉。” 听到杜莹然的话,孟玉溪拍拍手就笑了,“我也不喜欢他书房里的这些,连本游记都不准我放,谁耐看那些经史子集。” 杜莹然笑道:“那我可无法,除了医书之外,我也最喜欢的就是游记之类。” 孟玉溪笑了,对着杜莹然挤眉弄眼,“我放不得这些,嫂子可不一样。你瞧,”孟玉溪对着旁边的一个空架子指了指,“他特地腾出来的,说是让你放书籍。” 此时杜莹然已经站了起来,目光顺着孟玉溪的手指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了空落落的书架,旁边还放着竹篾变成的书箱,显然是把原本放在书架上的书,收起来放在了书箱之中,杜莹然的手指拂过了书架,红木书架上尘埃不染。 “这都是我哥自己打扫的,他不喜欢让别人进入到书房里来。”孟玉溪跟着杜莹然走来走去。 杜莹然看着她都觉得眼晕,“你都不累?” “不累。”孟玉溪笑着说道,“我一想到你是我嫂嫂了,我就十分欢喜,想要跟着你的身后。” 杜莹然显然愕然,“你是想要看着我跳舞?” “可以吗?”孟玉溪的眼睛亮了起来,得到了杜莹然那里得来的舞服,心中便觉得痒痒,想象自己跳舞时候该是什么样的情境。 虽然昨晚上没有洞房,若是此时做了,就不好了,杜莹然笑着摇了摇手指,“不可以。” 孟玉溪一愣,被杜莹然捏了捏脸颊,“晚些日子好不好?”杜莹然说道,“我同你哥哥想要去别院里住一阵子,你到时候若是无事了过来寻我,岂不是正好?” 孟玉溪脱口而出,“好啊好啊,我到时候一定去。”忽然就想到了府中孤零零的表姐柳莲安,“到时候我带上表姐。” 让柳莲安来?杜莹然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硬,最后嘴唇却依然微微翘起,“好。”孟舒志已经怀疑了柳莲安,总归是亲戚,除了让她上门,还能有其他的办法? 说了带上表姐,孟玉溪的心中也觉得有些别扭,柳莲安虽然也是笑着说很好,但她总觉得柳莲安和嫂子之间有些微妙的违和感。想到了这里,孟玉溪就觉得还是暂时还是自己去好了,反正表姐也不喜欢跳舞。想到了这里,孟玉溪觉得心中一松,笑容也越发璀璨了起来。 杜莹然想开了之后就不去管柳莲安,“你可有丫头会琴。” “当然。”孟玉溪想到了万寿节时候杜莹然那让人惊艳的舞蹈,“我有丫头擅操琴,擅擂鼓,先前万寿节的那支舞,我私下里跳了许多次。嫂子,我们下次一块儿跳这一支舞给祖父祝寿好不好?” 杜莹然想到了那个时候,因为三公主的身体不好,三公主的舞蹈部分平稳而柔和,她的舞蹈部分则是激越昂扬,如果说三公主的舞蹈是潺潺的溪流,那她的舞蹈则是跳动的火焰,一静一动,一冷一热,方显了那支舞的极致。想了想就说道,“三公主的身子并不太好,所以她的舞蹈部分很是简单,若是你跳,这舞就要改一改了。” “你改得一定很好。”孟玉溪笑着说道。 “我去你的院子。”杜莹然说道,“今日里我虽然跳不动舞,还是可以看你舞蹈的,我看一下你的基本功,替你编一支舞可好?” 孟玉溪的眼睛瞪大了,因为欢喜,那双眼眸弯了起来,盛满了璀璨的笑意,“嗯嗯嗯。”如同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孟玉溪的院子和自己在齐府中的院子不同,也不同于齐灼华的院子,屋内壁上贴着琴瑟,八宝阁上拜访许许多多精致的小玩意,有琉璃彩绣,有珐琅青花木瓜,跳脱颜色的玩意,幛子却是云过天晴色,压下了过于活泼的颜色,空气之中是淡淡的铃兰芳香,甜美如同少女的梦境。 看过了孟玉溪的房间,更换了衣服之后,孟玉溪就在院子中跳舞,和齐灼华的院子这一点是相似的,院门偏侧处开辟了一块儿水磨石压成的平地,有丫鬟们打扫的干干净净,孟玉溪则是换好了鞋子,再其中跳舞。 孟玉溪穿的是一身火红的舞裙,似乎是有意想要让杜莹然看到自己的水平,她选择了一直极其块的舞曲,飞速地旋转让她的裙摆在空气中打开,如同是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动人,随着琴声和鼓点的节律,她的身子轻盈地不可思议,手臂舒展打开,纤细的腰肢柔软地折成任一的弧度。孟玉溪的这一支舞蹈明快,她本身性格有时浓烈似火,这曲子十分适合她。 “你跳得很好。”杜莹然说道,她面前的孟玉溪微微喘着粗气,额头上是细密的汗水,杜莹然从袖中拿出了手绢,替孟玉溪擦汗,“可以看得出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孟玉溪咧嘴一笑,“恩,我很喜欢跳舞。”随即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这支舞曲是我跳得最好的,院里的师傅也说过我这支舞曲跳得好。”孟玉溪有些忐忑,自己跳得这么好,要是杜莹然给自己排舞得时候,发现自己跳得不好怎么办,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就难免显露了出来。 “我看得出。”杜莹然说道,“舞曲很适合你的性子,如果要祝寿,你跳欢快的舞曲本就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孟玉溪咧嘴一笑,“恩,我这也叫做彩衣娱亲了。祖母卧病在床,祖父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 **************************************************************************************************** 孟舒志这一觉一直到傍晚接近晚饭的时候才醒了过来,睡了太久,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手脚更是有些绵软,扶着床榻准备起身的时候,杜莹然听到了动静,对着丫鬟挥了挥手,自个儿则是绕过了屏风,挽住了孟舒志的手臂,“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孟舒志摇了摇头,此时感受到了一直略带着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太阳穴,整个人陡然一清,他已经成亲了,眼前的人正是他新婚的妻子。 “是你?”孟舒志说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他握住了她的手,女子的手掌纤细而柔软,光滑细致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玉,让他舍不得放手,成亲之后最大的好处便是如此,他遵循礼法亲近他的妻,此为天地人伦。 “若不是我,你还想要拉着那个丫头的手不放?”杜莹然的语气轻快,“感觉好点了没有?” “睡得多了,有些难受。”孟舒志说道,“我并没有通房丫头。” 杜莹然说道:“我说笑的。”吐了吐舌头。 “并不大妥当。”孟舒志说道,“有妻无妾,我亲近的只会是你。” 听到孟舒志的话,杜莹然的心神一荡,眼眸如同盛满了一汪春水,小声说道,“我今后不会用这个说笑。” 孟舒志笑了笑,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又坐到了床上。杜莹然连忙扶住了孟舒志,给他把脉了之后,浅笑着说道,“你前些日子睡得太少了,猛地休息的时间长,才会如此,今个儿晚上你倒是可以晚些睡了。” 晚些睡,正好可以补上昨夜里的洞房夜,想到了这里,孟舒志的耳根有些发红,仗着屏风的遮挡,无人窥见屏风内的情景,加上杜莹然垂头的羞态是风情,就抚着她的脸,落下了一个吻,含住她的唇瓣,品味她的甜美,他的双手禁锢着怀中人,那么样的用力,就像是想要把她揉入到了骨子里一样。 孟舒志是坐在床上的,原本杜莹然是弯腰站在他的身侧,此时竟是坐在了她=他的腿上。随着这样一个缠绵的吻,杜莹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下的硬物,原本因为刚刚的吻脸上就红润,此时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了血来。 因为情动,孟舒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凑到了杜莹然的耳边,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圆房吧。”   ☆、第96章 圆房(二) 杜莹然抬起眼,看着孟舒志,因为说出了这样的话,白净的脸有淡淡的红晕,休息了一下午的时间,原本满是血丝的眼眸也消缺了些血丝,杜莹然的手指划过他眼底下的那抹淡青色,“晚些时候,不急在这一时。” 杜莹然这样说了,孟舒志也就说道:“便按照你说的。”他也是一时情动,便说出了这话,若是到了晚上,也不知是否还有这个精力,前几日在翰林院时候便昏昏沉沉,时常有不知今夕何夕是何年之感。 虽然不得再亲近一步,这般抱着娇妻也是妙趣横生,孟舒志的手便收紧了些,杜莹然有些不大自在,尤其是他已情动,推了推丈夫,扬声让屋内的两个丫头打水,给孟舒志洗漱。 孟舒志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唤作是红笺,一个是唤作绿澜,透过屏风的间隙瞧见了纠缠在一起的身体,红笺别开了脸不敢去瞧,而绿澜的眼底是震惊地看着屏风的缝隙,红笺拉了拉绿澜的衣袖,听到了杜莹然的吩咐扬声应到一声是,到门口吩咐了丫鬟送水进来,还看到绿澜似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孟家祖训红笺是一早就知道的,从未生起过别的心思,而绿澜原本是一个落魄书生的女儿,后来因为沾上了赌场,就发卖了女儿,绿澜容貌秀美加上自有识字,心里头难免对俊秀的孟舒志起了一些别的心思。那心思一直是放在心底,因为孟舒志为人方正,就仿佛是书中写到的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此时见着孟舒志在青天白日里居然会抱着杜莹然,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红笺见着绿澜还是呆呆站在那里,见着杜莹然也起身了,连忙踩了绿澜一脚。 绿澜冷不丁被一踩,惊呼出声,回过了神来,看到红笺拎着水壶显然是要服侍孟舒志,连忙上前,“我来吧。” 红笺的眉头皱起,眼眸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揪心,原本以为少爷成亲了,绿澜的那一丁点的心思就会泯灭,谁知道原本的种子似乎悄然之中发了芽,在这里不好说什么,红笺准备私下里同绿澜好好说一下。 搪瓷盆地是两尾红色的锦鲤,随着水的注入仿佛两尾轻摆,绿澜用热水润湿了白色的巾子,杜莹然却伸出了手,拿起了她拧好的巾子,“我来吧。”杜莹然开口。 绿澜咬着下嘴唇,十分不甘愿地看着杜莹然细细给孟舒志擦脸,同时开口说道:“下去吧,我来就好。” “是。” 红笺和绿澜两人就退下了。 刚一出房门,红笺就拉着绿澜的手,“我要话要和你说。” 绿澜低声说道:“等会还要服侍少爷。” 红笺说道,“还有芳菲姐姐在呢。”说完了之后,不管绿澜愿不愿意就拉着她进入到了房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看什么啊,要是少奶奶看到了……” “她看到了又如何?”绿澜想到了杜莹然坐在孟舒志的腿上,心中仿佛又一把火在燃烧。 “我的小姑奶奶。”红笺说道,“那可是我们正正经经的少夫人,原本府上的祖训就不得纳妾一说,你就歇歇你的心思。” 绿澜听到了红笺的话,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以往的红笺或许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从未这样直白地开口,此时又羞又恼,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你刚刚直愣愣从屏风缝里盯着少奶奶和少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红笺心里一叹,如果不是她自己早早就定下来婚约,更是有自知之明配不上少爷,恐怕也生了绮丽的心思。 “就算是祖训,先前不也是有例外?”绿澜倔强地说道。 红笺跺了跺脚,“你知道你不爱打探这些俗物,你可知道少爷同少夫人早之前就相识,再不济你也知道少爷当时游街时候亲自替少夫人簪花。” 绿澜有些茫然,她怎以为少爷那时候已经对少夫人动了情。其实或许心底已经意识到了,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直到今天见到少夫人坐在少爷的膝头。想到了这里,绿澜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绿澜哭起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眼眶一红,眼泪就不要命地掉落,红笺自幼和绿澜长在一处,绿澜的性子看似傲了些,心底却很是良善,比那些个看似柔和内里阴暗的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见着她哭成这样,连忙上前细语说道:“好啦,好啦,我一直觉得做富贵人家的妾侍,反而不如正正经经的平头娘子。” 绿澜听了红笺的话,低头不语,眼泪并没有止住,红笺又软声安慰绿澜,绿澜仍是老样子,并没有一丁点的松动,红笺的心中有了丝火气,“你原本的出身比我好,我说得这些道理,你难道不知道?” 绿澜终于开口说话了,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红笺,我是觉得,是不是其他人都看出了我这样的心思。” 原来症结竟是在这里,肯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就好,此时的红笺开口说道:“我同你亲近,才会知晓你的心思,再说了,你也说过,我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心思细腻,我同你说,你的这份心思,府中旁的人是没有发现的。就连今天少夫人也是不曾发现的。” 绿澜的泪珠子却继续滚落,“就像是你刚刚说的,我也曾跟着家中长辈学过礼义廉耻,家中就算是沦落了,我能够进入府中服侍少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我却起了这样不堪的心思。” 见着绿澜这样说,红笺的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知道这个心思不应该就好,于是轻声说道:“你这样算什么呢,你可知道表小姐,她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呢。” 红笺的话如同一枚巨石狠狠砸在地上,轰的一声烟尘滚翻,绿澜震惊地眼泪眼泪挂在脸上,显得有些傻乎乎的,“表小姐,怎么会?”绿澜无疑是欣赏柳莲安的,尤其是见过柳莲安的诗词,觉得柳莲安品性高洁,如同冬日里的红梅,于寒冬之中怒放,兀自幽幽芬芳。 红笺说道:“我说得这些,你听着就好。”她知道绿澜并不是一个嘴碎的,此时为了安慰绿澜,就把她观察到的统统都告诉了绿澜。 “你应该也知道去年有一阵,表小姐定亲的那一户人家没了的事情,从那之后表小姐对你我二人就格外热切。”红笺说道。 绿澜是一个迟钝的人,却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此时听着红笺说起,也回忆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越发觉得表小姐可亲了。 “少爷对表小姐是无男女之情的,而后则是夫人替少爷定了亲事,表小姐之后则是大病了一场。”红笺缓缓说道,“但是,表小姐的心中从来都还是有少爷的。” 听到了这里,绿澜的眉头微微皱起,“也许先前有过这样的想法,定亲了之后怎还会有这样的心思?” 红笺说道:“绝对是有的,你可能没有留意到,大小姐欢欢喜喜同表小姐说起少夫人的时候,表小姐虽然笑着,笑意却从不曾到眼底。这也就罢了,还有一次我在院子里见到表小姐的脸色难看,再往前绕过了亭阁酒见着大小姐眉飞色舞说起少夫人医书的斐然。” 绿澜听着红笺的话,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有什么过节。” 红笺点了点绿澜,“你看书真是把性子看得呆呆傻傻,表小姐性子聪慧,总归是寄人篱下,今后府中的庶物多半会交给少奶奶,她会轻易得罪了少奶奶?这般不喜,还不是心仪少爷的表现。” 绿澜沉思,“或许是同我一样,心中有些不大自在,表小姐怎会为妾?” 红笺浅笑,“就拿这一次老夫人夜间醒来的事情来说,新婚之夜让人把少爷喊过去。你觉得还是不大自在?” 绿澜觉得收到了极大的冲击,深思都有些恍惚,“许是,许是老夫人好转了,离不开少爷。” 红笺还有更加恶意的揣测,此时不好告诉绿澜,老夫人身边性格沉稳处事细致的听风在这样的场合病倒了,而芳菲定亲的人家出了差错,心绪大乱如何照顾得好老夫人?红笺柔声说道:“表小姐都能够被府中的繁华迷了眼,更何况是你,心里有过这个念头也没什么,压在心底以后嫁了人就好了,只要不是执迷不悟就成。” 绿澜听到红笺说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关于表小姐的事情,仍然觉得太过于不可思议,表小姐想要做少爷的妾侍? 红笺最后说道:“如果不是为自己的亲事谋划,那如墨可会成这样?如墨的身体是最好的,你也知道,你自己瞧瞧看,她最近成了什么样子。” 绿澜想到了如墨的样子,以往的如墨叽叽喳喳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昨日里见着如墨的样子,惨败一张脸,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仿佛是那惊弓之鸟。绿澜此时信了红笺大半,表小姐在府中又能够谋划什么呢?只能是自家少爷了。 红笺最后说道:“不用说侍妾的事情,起码表小姐现在还心系少爷,你这点心思又算得上什么呢? 绿澜此时也是怅然,如同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轻轻扇动,“阖府上下都很好,”此时的绿澜理智已经回笼,夫人更是早早说了,等到时候替她寻个好人家,做个平头娘子,放了她的奴籍。少爷能够在青天白日这般搂住了少夫人,定然是浓情蜜意,她这份心思就如同红笺说的,放在心底,等到嫁人了就好了,“谢谢你提醒了我,以免我犯了大错。” 红笺的笑容灿然,“你想通了就好,你我之间这般客气做甚?”   ☆、第97章 归宁(一) 绿澜哭成那样根本见不得人,红笺替绿澜告了假,孟舒志不过是点点头表示知晓,杜莹然说道:“别忘了我是个大夫,若是身上难受了,过来同我说一声就是。” “惊动了少夫人就不好了。”红笺笑着,眉眼弯弯,“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说完之后俏皮地眨眨眼,露出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 杜莹然笑了笑,她当真是没有发现绿澜的心思,对着红笺点点头,往前疾走两步,绛红色绣如意纹综裙微微摆动,绣着明珠的红绣鞋顶尖一闪而过,复又害羞地藏在了裙间。孟舒志缓步等待杜莹然,等到杜莹然近了,调整步伐,同她并肩而行。 热热闹闹吃完了晚饭,孟舒志领着杜莹然在府中走动,一来是为了消食,而来也是把整个孟府的构架都予了她知晓。到了最后,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略坐了一会儿说道:“晚上你记得手着老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让小丫头来找。” 剑兰点点头,孟舒志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隐隐希望今夜里祖母是有反应的,那就说明不是有人用针戳了她的手指儿引起的反应。 忽然一只纤细而柔软的手牵住了自己的手,孟舒志抬眼就看到了杜莹然的侧脸,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两人捱得很近,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两人的动作。孟舒志的心情仿佛被这只温暖的手熨贴了,他回握了那只纤细的手,同她十指交扣。 回到了院子中,就见着芳菲迎了上来,眼神之中有着希冀,“老夫人今日可有反应?”见着孟舒志摇头,眼底的那点希冀之光熄灭了,口中念道着:“往日里这个时候表小姐来了,老夫人就有反应的。” 一路上两人是携手而归的,此时听到了芳菲的话,杜莹然感觉到了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紧,她的手臂微微颤抖,让自己没有叫出声。 孟舒志歉意地看了一眼杜莹然,松开了手,对着芳菲说道:“以往的时候表妹就是这个时辰去看祖母的?每次表妹来了,祖母都有反应?” 芳菲看到了孟舒志的神情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爷,以往的少爷总是温润的,矜持有礼的浅笑,他是孟家的芝兰玉树,而此时的孟舒志,眼眸之中是红色血丝,他的苍白的面色带着铁青,仿佛是一支出了鞘的利剑带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寒意。 芳菲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而孟舒志的眉头拧起,他的神色越发冰冷。 杜莹然上前一步,微微侧身挡住了孟舒志,拉着芳菲的手,让她转过了身子,“每次表妹过来的时候,老夫人都会有反应?” 芳菲神魂未定,“嗯……是,是的。”她开口说道,“表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啊?”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有些诧异,表妹和老夫人的感情一定很好,所以老夫人一听到表小姐的声音就会有反应。” 杜莹然的声音轻轻柔柔,芳菲也缓了过来,“嗯,少爷和表小姐在的时候,老夫人也都会有反应。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少爷、表小姐还有大小姐了。” 杜莹然沉默地听芳菲说着,“老太爷呢?”杜莹然看了一眼孟舒志,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就像是一株白杨树,仿佛什么也压不垮他。但是杜莹然知道,只是表象,他并不是这样。 “什么?”芳菲一时没有领会杜莹然的意思。 “我说,老太爷先前也是熬夜照顾了老夫人,那时候老夫人也有反应。” 芳菲笑了,“嗯,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老太爷发现了老夫人有反应,那时候表小姐正和老夫人说话呢。” 听到了芳菲的话,杜莹然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孟舒志的表情,拉着芳菲的手让她先下去休息。 “我没事。”孟舒志开口,原本眼眸之中跳跃的是愤怒的火焰,此时那火焰熄灭,暮霭沉沉像是波澜不惊的古井一样,嘴角扬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轻轻开口:“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杜莹然让其他人下去,院子中只站着他们两人,此时夜空之中是疏朗的群星,一弯新月周遭是两三点的小星,夜风微凉,杜莹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反而孟舒志冷静了下来,“我失态了。”说完之后温柔地拉着杜莹然的手,“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也没事。”杜莹然说道。 “抱歉。”孟舒志说道:“我只要一想到,可能是祖母亲手养大的人对她下手,我就觉得接受不了。” 杜莹然明白孟舒志的感受,被亲人背叛的伤痛总是最大的,此时的孟舒志几乎已经相信就是柳莲安下手,但是心底还是有隐隐的期盼,动手的不是柳莲安。 “我们回屋,白日里是温暖,夜风一吹还是有些凉的。”杜莹然开口说道。 “嗯。”孟舒志应了一声,“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杜莹然微微一笑,“那倒是没有,”就算是盛怒之中的孟舒志,她也是不怕的,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浅笑着说道:“不过,芳菲那丫头是吓到了,指不定还在疑惑,少爷娶了美娇妻,正当时春风得意之时,怎么忽然就那般难看的神色。” 孟舒志听到了杜莹然的说笑,知道她是在同自己逗趣,此时嘴角也是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美娇妻?” 杜莹然唇边的两点梨涡显现,眼眸里更是温柔的笑意,比那春风还要缱绻美丽,“你敢说不是?” “夫人说的是。”孟舒志合拢了房门,在灯火摇曳的屋中含了她柔软的唇瓣。 良久以后,孟舒志说道:“娘子,今日当真不可同房?” 杜莹然说道:“不可。” 原本孟舒志以为下午睡了太久,晚上到了时间一定会睡不着,谁知道,洗漱过后,喝下了蜜丸,灵巧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按着,就沉沉睡了下去。杜莹然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打了一个哈欠,掀开了锦被钻了进去,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洗漱完毕之后装扮一新就等着马车准备出发,到了及第巷子门口,变见着了翘首以盼的爹爹。 孟舒志自然也见到了装束一新的岳父,吩咐停下了马车,他小车之后,扶着杜莹然的手臂,让她下来。 不过是短短几日,再见女儿,便有一种恍如隔年之感,新婚时候盖头遮住了女儿的容颜,此时她梳着妇人的发饰,鬓发之中红宝石金蝶发簪几乎振翅而飞,耳珠上戴着的是金牡丹嵌红宝石耳钉,浅粉色对襟襦裙,罩着一件大红色对襟比甲,比甲上绣着花开芙蓉绣纹,微风吹动她的裙角,腰间的绦带上用比目鱼玉佩压住了裙角,入目的红色和妇人发髻,她婷婷而立站在那里,杜斐真真切切感受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爹爹。”杜莹然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孟舒志也是行礼,“岳父。” “好好好。”杜斐压住了眼底的那点湿意,“我们慢慢说。” 杜斐看到女儿同他说得滔滔不绝,而女婿则会把杯子往女儿面前推一些,面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杜斐同女儿说起行医治病的时候,孟舒志面上是矜持有礼的笑容,虽然这些话题插不上嘴,他甚至不明白,却不妨碍他用心听着,他总是想要和女儿更进一步,这让杜斐想到了当年的齐氏,她当年也是如此。 杜斐当年和齐氏是伉俪情深,见着孟舒志如此,心中宽慰。 中午一块儿吃过了饭,下午的时候是去了齐府,史老夫人见着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站在一起,面上泛着笑意,年纪大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喜事了,外孙女婷婷而立,外孙女婿如松如柏,最难得的是两人相处之间的默契和温馨,让人的心中也仿佛有暖流流过。 “好好好。”史老夫人笑着,“当年你父亲把你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你还一丁点的大小,现在转眼就嫁人了。”史老夫人有些感慨,当年刚进府的时候,杜莹然这小丫头很是讨喜,之后却怯怯喏喏只肯亲近齐灼华一人,一直到跟着父亲行医,性子又渐渐开朗了起来。 热热闹闹说了会儿话,史老夫人说道:“你一直和华姐儿交好,转眼她也要嫁人了,你同她说说话。” 点到了齐灼华的名儿,她错愕抬头,所有人都看到了齐灼华的眼神,那并不是为杜莹然欢喜的神情,而是带着些许怜悯。 周氏的手指微微拉动女儿的衣袖,笑着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大好的日子这样一副神情。” 齐灼华心中有些着急,拼命想着可以说些什么替自己开脱,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表妹,是这样,我昨个儿见到了你,便想到了舞乐院的王然,昨个我在东大街的时候瞧见了她,竟是瘦的像是一阵风就要吹到,面色也是蜡黄无比,说了没几句话,整个人软绵绵倒在了地上。我记得你是给她看过病的,怎的之前的集英会上还好好的,这会儿忽然病就更重了。”   ☆、第98章 归宁(二) 周氏听到女儿这样说,如果不是坐着满堂的亲戚,恨不得一个耳刮子扇在女儿的脸上,这说得是什么话,大喜的日子要给人添堵是不是?这话里的意思是杜莹然的医术不好,把人医治得更重了?周氏有些坐立难安,口中却只能顺着女儿的话说道,“华儿真是菩萨心肠,今儿还惦记着王家姑娘的病症。” 老夫人也是眉头微皱,“华姐儿心肠软是好的,不过,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怪扫兴的。” 当然扫兴! 杜莹然在看到齐灼华的怜悯的眼神的时候,只觉得大好的心情都被齐灼华给毁掉了,她在怜悯自己? 杜莹然的眼眸微微眯起,齐灼华能够怜悯自己什么?无非是没有和孟舒志圆房罢了,她同孟舒志两人圆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还用得着她怜悯?不如想想怎么讨了莫家的喜欢才是,虽然莫德音心底良善,原谅了齐灼华,但是她身侧的嬷嬷可没有,若是齐灼华再怠慢了莫德音,那嬷嬷绝对不会忍着。杜莹然呷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扁鹊见蔡桓公,这个故事你应当知晓,当时我已经开了方子,王姑娘不肯用我也是无法,只得是另请高明了。” 齐灼华等到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有些悔意,大约是看不得杜莹然同孟舒志的浓情蜜意,匆忙之中说出了这样针对杜莹然的话,齐灼华咬着下嘴唇,想要服软的时候,看到了堂中人的神色,那服软的话怎么也开不出口。 看到祖母眼眸之中的不赞同,看到了母亲眼中的警告神色,就连哥哥也是微微皱着眉头。一瞬间齐灼华仿佛是回到了前生。明明……明明是柳莲安自尽而亡,所有的人都这样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而后孟舒志做出了怀念柳莲安的诗词,那诗词更是如同无形的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所有人都说,她和一个死人争什么呢?原本就泪盈于睫,此时眼泪珠子更是滚落了出来。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看到齐灼华哭成这样,周氏虽然恼怒她的失态,心里却已经软了下来,饱经世故的人自然能够看得出齐灼华的泪水带着莫大的痛苦,连忙说道:“昨个儿和我说王姑娘的情况着实不好,华儿是最心软不过的,恐怕看到了表妹,就又想起这一段了。” 齐灼华的泪水是突兀,无论齐灼华是什么缘由哭泣,此时堂中的人只能当作是这个缘由的,史老夫人念了一句佛号,“华姐儿真真是心软。” 齐灼华此时也开口说道:“表妹是我失态了。”因为哭泣,她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杜莹然也就罢了,反而是孟舒志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头有丝暗火,大好的日子,齐灼华先是不恰当的眼神,之后话语之中又是指责自己的妻子,莹然不过是解释了两句,这会儿哭得比谁都还要委屈。于是,孟舒志的眼神看着齐灼华的方向就带着些冷意。 冰冷的眼神射在了自己的身上,齐灼华身子微微一晃,她的手死死捏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才能够不让自己失态,因为太过于用力,白净的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孟舒志的眼神太过于熟悉了,上辈子,她痴痴喜欢他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冰冷的,几乎冻到人的骨子里的眼神看着自己。 齐灼华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她不能继续失态下去了,声音有些干涩,开口说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堂中是一室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史老夫人的身上。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以往的华儿从来不会作出这样失礼的事情,今个儿是怎么了?见着齐灼华抬头,苍白的面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华姐儿,你是怎么了?莹然,你帮你表姐看看。” 周氏看到了齐灼华的神色,想到上次女儿针对杜莹然做的所作所为,还有集英会上不替杜莹然说话的事情也打听了出来,想到了这两件事,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女儿怎么就和杜莹然过不去呢?!周氏连忙说道:“没关系的,先让华儿休息,我跟着去看看,等会若是还是难受,我再请莹然丫头,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周氏说道。 周氏的话是对着杜莹然说的,杜莹然看了一眼老夫人,见着她微微颔首,就说道:“谈不上麻烦,舅母真是客气了。我看堂姐的神色很是不好,先休息着,若是等会还难受,打发人喊我就是了。 女儿家难免有些羞于说出口的毛病,想到有可能是葵水,史老夫人就同意了周氏的说法。 等到合拢了房门的时候,周氏对齐灼华说道,“你今个儿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齐灼华还不想承认,讷讷地说道:“我就是想到了王然。” 周氏就说道:“你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你还想要骗过我?我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和王然那小姑娘交好了,你不是说她的性子讨厌的紧吗?”捏了捏眉心,“今个儿是你表妹大好的日子,你做出那样的表情,你怜悯她什么?怜悯孟家阖府上下都喜欢她,怜悯孟家少爷疼惜她请了一个月住对月的假,还是怜悯他们去别院?” 齐灼华被周氏说得是心中一颤,她得承认她是嫉妒杜莹然的,尤其是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眼光是不曾掩饰的温柔和满是爱意,她就嫉妒地发狂,她脑海之中仿佛有两个自己,一个疯狂地嫉妒杜莹然,后悔不曾嫁给孟舒志,另一个自己冷静地认为自己仍然是对付不了柳莲安,莫家公子是她最好的选择。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折磨地她要发疯,所以当意识到杜莹然走路姿势自然,和当时的自己一样不曾在新婚之夜圆房,她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齐灼华无非是希望杜莹然过的不好,只有知道她过得不好,她才不会后悔,不回后悔当时在山上礼佛的时候,亲手把机会给了杜莹然,让杜莹然成了孟舒志的妻。 “我就想要知道她过得不好。”齐灼华喃喃地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底中的话。 周氏震惊地往后推了一步,“你疯了?你看着杜莹然做什么?我和你说的都忘记了吗?华儿。” 齐灼华烦躁地说道:“我没忘,我没忘,我只是……”她只是习惯了,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把杜莹然对比到了尘埃之中,习惯了改变了她的性子,习惯了她跳不出舞,习惯她在府中只依赖自己。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杜莹然又和前生一样,和三公主交好,得了莫德音的欢心,杜莹然的日子越顺遂,她就越有一种她本不应该如此的浓烈挫败感。 女儿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周氏就有一种浓烈的无力感。华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性子,甚至见不得杜莹然好。她上次明明和女儿说了很多,女儿也都是赞同,怎么今日里又是如此,周氏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房门被轰然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浅绿色儒裙的丫鬟一下子就扑了进来,双膝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周氏皱起了眉头,单听着动静,便觉得发疼,那丫鬟的鬓发有些散乱,周氏定睛一看,却是海棠,她对着周氏磕头,“海棠求夫人垂怜。”说完之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齐灼华一见到了海棠,想到了自己曾经让海棠做的事情,母亲刚刚还说起了杜莹然,连忙说道:“若是你不想去庄子,不去就是。闹到母亲这里像是什么样子。”早先的时候杜莹然被她照顾得怯怯懦懦,怎能压得住海棠?加上她的有意纵容,海棠越发无法无天了。杜莹然出府之前把海棠塞回给了自己,齐灼华一直为这个丫头头疼,已经临近嫁人,她说什么都不能把海棠带到莫家,这丫头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就想要把她打发到配了人打发到庄子上。 要是没什么猫腻,女儿会急的额头上出细密的汗水?于是,周氏让其他人下去了之后说道,“我记得你先前是伺候表小姐,对不对?” “……娘”齐灼华的声音有些恳求。 “你闭嘴!”周氏对着海棠说道,“以往小姐让你做什么事情,你都告诉我,说清楚了就留下来,说不清楚,绞了舌头送出去。” 周氏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淡,那一双眼眸锐利如同冷箭一样射在了海棠的心底,齐府是个好去处,阖府上下,主子们和善,但是被绞了舌头送出去,恐怕是每一个丫鬟心中最为惧怕的噩梦。海棠的手臂抖得如同糠筛一般原本就跪在地上,此时双臂一抖,近乎是伏在了地上。 齐灼华见着海棠的模样,就知道海棠绷不住了,别过了头,睫毛微微颤抖,她不敢想象,母亲知道自己前些年做出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齐灼华听着海棠结结巴巴地说话,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双手不自觉颤抖,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此时更是见不到一丝的血色。   ☆、第99章 归宁(三) 周氏的心中是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时候女儿才多大,是她一力挽留下杜莹然,之后却是这样对待杜莹然的?等到听到了最后,周氏冷淡地说道:“大小姐那里不需要你服侍,收拾收拾东西,到我那里伺候。刚刚你说的话,我不想其他人再知道,你可明白?” 海棠应了一声,就躬身离开。房间里是静谧道让人窒息的安静,齐灼华的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余光瞥了一眼母亲,她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娘。”齐灼华润了润嘴唇,低低喊了一声。 “你给我跪下。” 周氏说完了之后,齐灼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母亲面前,她从不后悔自己那些年的所作所为,此时从海棠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却觉得羞于见母亲,听到母亲让她跪下,竟是奇异地感觉到果然如此,甚至觉得心里头轻松了不少,她不怕娘亲训斥自己,就是怕她不理自己。 齐灼华跪下了之后,很快心又再次揪了起来,因为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周氏端坐着,整个人如同石塑一般,等着齐灼华的身子摇摇欲坠的时候,轻飘飘近乎耳语,开口说道:“我对你很失望。” “娘,我错了。”齐灼华磕头小声说道。 周氏看到齐灼华的面色苍白,因为哭泣过,眼眶红彤彤的,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周氏闭上了眼,女儿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她意料不到的,她觉得一向乖巧的女儿甚至有些可怕,那般厌恶一个人,却能够让杜莹然把她当作是最亲近的存在。“你就这般厌恶你的表妹?若是厌恶她,为什么当年哭着闹着让她留下来的也是你?!” 齐灼华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留下杜莹然就是为了让她过得不如自己好。 周氏有些心灰意冷,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养出这样一个好女儿,“罢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以后也不必告诉我。” 齐灼华被母亲的话,吓得是魂飞魄散,前世就算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害死了柳莲安,母亲也从未放弃过自己,从未如此心灰意冷说话,“娘,我真的错了。” “你没错。”周氏冷淡地说道,“你起来吧,也是大姑娘了,这样跪着做什么。好好在床上休息,我去看看你表妹那里。” 母亲轻描淡写竟是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齐灼华眼神慌乱,深深磕了一个头,“女儿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子不语怪力乱神,齐灼华不好说自己是重活一世之人,只说了自己做了漫长的梦,梦中的详尽情况都告诉了母亲。周氏时不时地提问,拼凑出来了梦中的情景。 “你说孟家小子心中只有她表妹?”周氏皱着眉头,她刚刚可见着了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眼神温柔而缱绻,分明眼中只有一个杜莹然。孟家的祖训她也是知道的,怎会有表妹,还差点纳妾这一说。 “当真是如此。”齐灼华笑容苦涩,念了一首诗,诗的内容怀念一个女子,命途坎坷,才情斐然,凋零在女子最美丽的芳华年纪。“这首诗,便是他怀念柳莲安时候所做。” 刚开始听女儿说起这个梦境,她知识觉得荒谬,等到女儿越说越细致的时候,心里头竟是觉得这个梦似乎是真的一般,而念出了这首诗,周氏已经完全相信了女儿的话。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样的脍炙人口的诗词饱含对女子的思念之情,那不是女儿能够做出来的。孟舒志能够得到状元,他的才情毋庸置疑。 周氏微微一叹,听到了这里,心中竟是觉得酸楚,仿佛看到了女儿独守空闺的模样,知道梦境之中女儿过得不好,她觉得十分难受,心中是沉甸甸仿佛压了一块儿石头。仿佛那原本是属于女儿的一生一样。 母亲的叹息落入到了齐灼华的耳中,此时齐灼华伏在了母亲的怀中哭了一场。 有母亲做她的后盾,齐灼华格外安心,“娘,我不是有意瞒你,实在是这个梦太过于真实,太让我害怕了。” 周氏点点头,“不要告诉别人。”这种详尽到近乎真实的梦境,女儿和自己知道就好。 齐灼华点点头。 “你梦中和孟家的公子就是有缘无分,你表妹过得好不好,你别去想了。”周氏说道,“其实,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的表妹,莫家公子,在你梦中和你表妹伉俪情深?” 齐灼华涨红了脸,“是。” 周氏很快就想明白了各种的关键,女儿梦中的杜莹然春风得意,才会让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上辈子的杜莹然从不曾对不住齐灼华,齐灼华在杜莹然的性情这里说了谎话,她对母亲说,梦中的杜莹然跋扈嚣张。 “你也说了是你梦里的事情,”周氏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她现在的性子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更何况你说了孟家还有一个柳莲安,已经够了。”其实不仅仅是够了,是太过了,梦中的杜莹然最多是嚣张跋扈,并不曾真正做过伤害人的事情,而女儿却在很小的时候就让杜莹然不去学医,让杜莹然觉得满府上下只有女儿是她最亲近的人,后来抢走了原本属于杜莹然的姻缘,更是把杜莹然往…… 周氏不敢往下想,虽然理解女儿,对她的做法却不能苟同,定了定神,问到:“你今日里又为何怜悯你表妹,我瞧着孟公子对她十分体贴。” 周氏的话仿佛带着小刺,刺得心底微微有些发疼,齐灼华小声说道:“因为她同女儿在梦中一样,不曾圆房。”圆房两个字又小又轻,近乎是耳语一般, 周氏表情有些尴尬,仔细回想,果然是如同女儿所说的那般,昨日里应当是没有圆房,此时又难免有些好奇,“和柳莲安有关?” “嗯。”齐灼华应了一声,“孟家老夫人卧病在床,她彻夜彻夜地打发丫头让孟公子过去照顾。” 周氏再想到当日成亲的时候,便觉得新郎官看上去有些疲惫,原来竟是因为如此。人又不是铁打的,白日里要去翰林院,晚上的时候彻夜守着老夫人,怎能够不疲惫? “但是孟家公子,现在对她很好。”齐灼华一张脸惨白,“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是顺顺遂遂的,是不是,就算是我嫁给了莫公子,也么有办法如同她那样笼络了夫婿欢心。” 周氏捧着她的脸颊,“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杜莹然呢?”周氏看着仓惶不安的女儿,柔声细语,“我的闺女从来都不比她差,你不要紧盯着她,做好自己的事情,做好应该做的事情,你自有你的康庄大道。” “真的吗?” “当真是如此。”周氏说道,“你先前要和莫家小姐交好,我就觉得很好啊,她的性子害羞,你得到了她的喜欢,自然莫家上下也都喜欢你。莫府的结构简单,就莫家兄妹,都是同龄人,你好好和他们相处就是,自然过的不会差的。” 听到了女儿的描述,原本是有些瞧不上莫家的,此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莫家的好处来了。 齐灼华的心里也是安定下来,起码莫家小姐身侧没有一个柳莲安,鼓吹着不理会自己,敌对自己,起码莫家公子并无心仪之人。齐灼华渐渐安定了心来。 “好了。”周氏说道,“你好好休息,顺便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尤其是,不可以再针对杜莹然。她治好了莫家姑娘的病症,在莫家姑娘的地位很高,若是你再得罪了她,若是她就像是你梦中的柳莲安那样如何?” 齐灼华的眼不自觉地瞪大了,想到了上辈子孟玉溪对自己的敌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冷汗也刷得一下就出来了。 “你别仗着小时候的那些情分,就这般继续。”周氏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晚些时候记得亲子登门去道歉。” 有了母亲的话,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她当真会原谅我?” 周氏说道,“我不知道,小姑娘家家的心事,我猜不透。” 齐灼华咬着下嘴唇,想到了自己不知道暗地里得罪了杜莹然多少次,今个儿杜莹然大好的日子自己又给她触霉头,她指不定就怨恨上了自己。 “娘,你说我同她说,小心柳莲安。她会不会原谅我。” “刚刚才说了,不可以对外人说这些。”周氏手指点了点女儿的脑袋,“我发现,只要事情一涉及到杜莹然,你整个人都是蒙头蒙脑的。” “娘教我。” “诚心两个字罢了。”周氏说道,“忘掉你所谓的梦境,无论上辈子她做了什么,这辈子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你要做的是真真切切把她当作你的表妹。就像是集英会上,三公主和李家姑娘做的那样。有人质疑你表妹,你要做的是帮腔,相信她,支持她,而不是质疑她,幸灾乐祸。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戚。” 齐灼华听到了母亲的话,说道:“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难道还不够?”周氏反问道。 看着女儿恍恍惚惚,周氏心里想着,人情世故方面原本以为不用教女儿了,现在看来她缺的就是这些,心里想着,等到杜莹然等人走了之后,这几日要多同女儿说一说要和杜莹然交好。   ☆、第100章 归宁(四) 周氏刚进入到了院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夫人爽朗的笑声,史老夫人见着了周氏,就问道:“华姐儿好些了吗?” 周氏笑着说道:“没事,昨个儿跟着那王家姑娘奔波,出了汗凉着了,休息一下就好。”笑着对杜莹然说道:“也就不劳烦莹然丫头了。” 杜莹然的手指摩挲云烟色青花瓷杯壁,嫣然一笑说道:“谈不上劳烦,自家亲戚,表姐无事就好。” 周氏看着杜莹然的唇角微扬起,就连杏眸里也是点点闪烁的笑意,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在周氏的的眼中,女儿齐灼华端庄淑雅,容貌明艳,更有舞姿绝妙无双,杜莹然是比不过女儿的。刚刚听到了女儿那梦中之事,再看看杜莹然,便觉得这位侄女比不上女儿的明艳,也自有自的芳华。若是把女儿比作芙蓉,那杜莹然便似桃花,花开灿烂,尤其是唇边那梨涡着实讨人喜欢,让人见着她的笑容便心中柔软。 最为难得就是杜莹然的性格了,按照女儿说的,柳莲安那般有心计,孟舒志的一颗心却都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杜莹然这小丫头也想得通透,就算是新婚之夜不圆房又如何?她已经得到了丈夫的心。而梦中的女儿,一步错便步步错了。 周氏正想开口,便见着有小丫头进门叩首,小丫头口齿伶俐说明了来意,“城南王御史家的下人来请孟少夫人。” 王御史?一瞬间杜莹然有些茫然,御史家的人要来找她?此时堂中的人一半的目光放在小丫头身上,另一半人的目光则是在杜莹然的身上逡巡。 孟舒志主动开口说道:“王御史的次女便是王然,在书院你见过的。” 此时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想到了刚刚齐灼华的话,恐怕王然姑娘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巴巴在杜莹然回门的时候就过来了。 杜莹然此时也才恍然,竟然是王然,不知道王然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现在既然已经找上了门,就开口说道:“老祖宗,我就跟着去看看吧。” 史老夫人微微颔首,都这般找上来了,能不能治都是要走上一遭的。 今日里是杜莹然的归宁之日,此时送走了杜莹然,齐府又冷清了下来。 杜莹然一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翘首期盼的小厮,见着杜莹然和孟舒志,就打了个千儿,“孟少爷、孟少夫人。” “你……”杜莹然看着孟舒志,“你要不先回去。” 那小厮连忙说道:“孟少爷不如在府上小坐,出门的时候老爷吩咐了小的,书房里有几版市面上少见的书,茶水小食都已经备下了。” 孟舒志点点头,同杜莹然说道:“归宁之日,是不兴分开的。” 杜莹然不知道这一节,既然王家已经准备齐全,那就一块儿去就是了,说道:“那就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想着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去了。” 小厮连忙说道:“不会怠慢了孟少爷的。” 坐上了马车,杜莹然问道:“王家姑娘若是身子不好了,怎么请了我?” 小厮苦笑着说道:“并不是有意在您大喜的日子叨扰,实在是小姐的状况不太好,宫中的御医也去瞧了,说是开不了方子,当时我们夫人就晕厥了过去,今日里越发严重了,大小姐回门的时候知道了之后,就提到了您。说集英会上,您一眼就瞧出了二小姐的不对,一得到这个消息,就打发奴才去及第巷子去寻您。听铺里的人说您在齐府,才又匆匆赶了过来。” 原本父亲杜斐也要过来的,谁知道遇到了个摔断了腿的,也就是杜莹然和孟舒志来到了齐府,铺子里独留下的人,就是小武了。杜莹然又想到了居然连方子都不给王然开了,也不知道王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杜莹然还想要细问王然的症状,小厮就摇摇头,“这些小的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王然的状况,杜莹然的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忧色。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杜莹然抬眼就看到了孟舒志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别担心。” 杜莹然的心中一暖,也点头浅笑。 王府上的小厮看到两人浓情蜜意,想到了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状元游街簪花之事,不由得感慨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等到了御史王家的府邸,早已经有角门敞开着了,马车顺利驶入,孟舒志下了车,随后则是杜莹然,首先瞧见了一个身材丰润的妇人,头上挽着一根宝石嵌莲花金簪,着湘妃色月华裙,看上去雍容而华贵,她的眼微微下垂,可以看得出和王然的肖似。 “张少夫人。”孟舒志对着那妇人拱手,杜莹然也同时行礼。 女子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笑意勉强,“今日里劳烦两位了。”说了些客套话之后,让人领着孟舒志往书房的方向,而自己则是亲自领着杜莹然往妹妹所住的院子里走去。 “张少夫人。”杜莹然开口。 女子就摆了摆手,“称呼我名字就是,王湘。”王湘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的忧色,“母亲这会儿也病倒了,等到杜大夫看过了妹妹之后,也帮我看看母亲。” “这是自然。” 王湘的步子走的很快,杜莹然跟在王湘的身后,也加急了步子,顾不上如画一般的风景,顾不上空气之中的暗香浮动,顾不上观赏水廊里跳跃的红鲤。等到王湘的步子慢了下来,杜莹然就知道到了王然的院子,院子名字是瘦金体,写着的是廖风阁,翠竹竹竿弯弯,绿叶和嫩枝俏皮的舒展着,缀在了廖风阁三个字的下面。 进入到了房间,还没有进入到内间的时候,就见到了另一个夫人,她已经不再年轻,梳拢得整整齐齐的鬓发可以敲见霜花,王夫人生得同样是丰润,一身淡红妆花仙鹤综裙衬得是雍容华贵,女子少女时候是要瘦些,这般便会显得年纪小,等到年纪大的时候,反而是微胖些,更显得年轻。王夫人和她的女儿王湘正是应了这样一句话。 “杜大夫是吗?”见到了杜莹然,王夫人的眼睛一亮,“你快看看小然的状况。” 杜莹然绕过了屏风,见到了王然便是一愣,实在是因为王然同上次她见得时候相比,越发消瘦了,原本就微微有些凹下去的脸颊,此时更是深深凹陷下去,面色是不健康的蜡黄色,她的胸膛起伏几乎让人看不到,王然抬起眼,看到了杜莹然,有些混沌的眼顿时就驱散了萦绕在期间的雾气,明媚了起来。 “杜大夫。”王然开口说道,看上去她似乎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了,她用足了自己的力气,在杜莹然的耳中,说话的声音却是气若游丝。 见着女儿这般的样子,王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状况,王湘的眼底也是不忍,“杜大夫。” 杜莹然拉起了王然的手腕,她的手腕虚弱无力,杜莹然给王然把脉,她的脉象似断非断,软绵无力偏又失去了节律,再看看王然的瞳孔放大,她的脉象糟糕透了,也难怪御医不给王然开药方。 杜莹然收了手之后,就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外见。此时王夫人连忙让丫鬟呈上了药方,说道:“太医署过来了两个人,第一个不肯开方子,第二个开了方子,只是药一沾唇,她就吐了出来,根本就喝不下去。”王夫人一边说着,眼眶里的泪珠就忍不住滚落了出来,低声道一句失态了,用手帕沾了沾眼角。 王湘说道:“她这是生了什么病?怎的成了这幅模样。杜大夫,之前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病症,再劳烦你开些药。” 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睁大,“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我当时根本没有开药?” 王湘和王夫人两人同时都是愕然,王夫人的手更是轻微颤抖,身子一晃,身侧的丫鬟连忙搀扶住了她,“早早就药石罔顾了吗?”悲鸣一声,似乎是怕惊动了屋内的人,用手帕捂住了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王湘的眼圈也是一红,“娘,您要保重身体。” 杜莹然看着两人伤痛的模样,忍不住看向了内间,自己的亲人为自己难过成这个样子,加上身体的难受,王然也后悔了吧。 等到王湘搀扶着王夫人坐上了太师椅,杜莹然开口说道:“并不是药石罔顾,而是当时不需要开药方。那时候她的病症还算不得多严重,只要按时吃饭就好了。” “吃饭?”王夫人喃喃地说道。 “恩。”杜莹然说道,涉及到了王然的症状,杜莹然并没有往下继续说,等到王湘开口让其他人退下了之后,杜莹然才缓缓开口,说出了王然当时身上的症状。 王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说道:“妹妹是因为我。”王湘咬住了下嘴唇,缓语道:“我同夫君成亲之前,因为苦夏加上要成亲的忐忑,一下子就消瘦了不少,恐怕因为这个她就惦记在了心底。”   ☆、第101章 归宁(五) 杜莹然说道:“无需自责,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还是在二小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保持纤细的身材无外乎两个法子,一个是少食,另一个则是锻炼。这世间女子多爱通过第一种法子,毕竟若是少吃些,便觉得鼓起的腹部收下去了,用不了两三天的时间,腰围便可少了半尺,这般岂不是正好?” “若是这般说,为何她这般这么严重。”王湘连忙问道。 “便是因为王二小姐的成果实在是太好了。”杜莹然捧着手心里的杯盏,长而卷翘的睫羽垂下遮住了黑如点墨的眸子,“她耐得住饥饿,短短的时间便让自己的腰围缩了数寸,原本王二小姐恐怕就为身材所累,所以一旦见着有了成果,便越发孜孜不倦了。” 王湘摇摇头,“我瞧着她实在是瘦得厉害,她告诉了我她的法子,那时候她只是说她的腿还有点粗,再饿上几天的时间,就会停下来了。”王湘想了想就小声说道:“而且,期间我也回来了几次,我们姐妹感情素来是很好的,每次我给她夹的菜,她都吃完了。” 王夫人听到了大女儿的话,想了想也开口说道“我一直以为是舞乐院太辛苦了,所以越来越消瘦,每次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小厨房给她做些宵夜。我也见她吃过。”王夫人的眼眸之中有些困惑,“是不是身上有别的病,那宵夜的份量可不少啊。” 集英会之后,杜莹然吩咐让王然多吃饭,她都不肯,听到两人说的话,杜莹然垂下了眼,心中更是一叹,开口说道:“若是吃下了之后,再吐出来呢?” 杜莹然的这个说法耸人听闻,从未听闻过有人会这般,为了保持纤细的身材,吃下去的饭都吐了出来,王夫人有些犹豫地开口:“不会这样吧。” 杜莹然并没有回答,就算是在现代,催吐这法子也是耸人听闻的,这法子看似是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之后把食物吐了出来,一点儿没有被小肠消化,实则是对人体大害。过多的催吐,那胃酸顺着食道倒流入了口腔,灼烧食道,便易患上食道癌,胃酸还会腐蚀口腔黏膜和牙齿,便会让少女的牙齿如同垂垂老矣的老者那般松动。另外催吐最容易患上的就是饮食紊乱症,此时躺在床榻上的王然,便似乎是如此。 而此时王湘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砰砰直跳,想道上次见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太过于消瘦了,妹妹却笑着说道,自己的脸还有些大,想到了这里,王湘再也坐不住了,“若叶,若叶。”王湘高声喊着,声音都有些破了音。 而王夫人的面色也有些发白,莫不是杜大夫说的是真的?吃下去了东西,悉数都吐了出来?想到了这里,面上也是近乎惨白。 杜莹然的手指划过黄楠木太师椅,手指顺着上面的祥云纹路轻轻擦过。 内里出来了一个丹凤眼的小丫头,躬身对着几人行了礼之后规规矩矩站好。 王湘连忙说道:“若叶,你老实说,二小姐是不是一直没有怎么吃东西,前几次晚上吃过饭了之后就吐了出来,还有母亲送来的宵夜也是这般。” 那丫鬟有些犹豫,王夫人就颤抖着声音,“若是二小姐有什么不好,你们也逃不开。” 那丫头跪在了地上,对着王夫人磕头,“小姐吩咐了奴婢不准说,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多,前些日子在家休养的时候,几乎是日日如此。” 一眨眼,王湘的眼泪珠子就夺眶而出,“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是我瞧着妹妹消瘦了,特地给她多夹菜,她也不会如此。” 王夫人苦笑着说道:“杜大夫,这般就是我女儿的病由的症结所在?” “恩。”杜莹然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其实,两位也无需自责,恐怕还是因为令爱觉得自己此时身材恰恰,才会为了保持住消瘦的身材催吐的。”杜莹然细细说起来了这类人的心理,现代也有女子是这般,消瘦到了只有青少年儿童的体重,脸颊凹陷,浑身上下都是皮堪堪包住了骨头,却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消瘦而美丽。 此时那若叶也留在堂中,听着杜莹然的说辞,面容震惊,小嘴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大。杜莹然呷了一口茶水,就对若叶说道:“你伺候你家小姐,你可发现是如此?” 若叶点点头,“奴婢也觉得二小姐过于消瘦了,二小姐却说昔日里曾有赵飞燕掌上起舞,她恐怕还要再瘦一些才能够做到掌上飞舞。” 王夫人和王湘是将信将疑的,毕竟这样的事情过于耸人听闻,已经瘦成了那般,怎还会有人觉得自己不够消瘦,此时听到了若叶的话,又扬声叫了另一个大丫鬟,叫做若柳的,若柳也是同若叶一般的说法,二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对镜自揽,询问是不是比以前瘦了不少了,有时候觉得自己足够瘦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还需要越发消瘦才是。 不仅仅是伺候王然的两个一等丫鬟,就连二等的丫鬟还有粗使丫鬟,也都分批进入一一询问,这般的事实,让王夫人和王湘两人相视一眼。 “如果是这般,应当是如此?”王夫人说道。 杜莹然在丫鬟进来得时候也询问过了,就算是最糟糕的时候,王然也能够用一点白粥,不至于什么都不吃,如此这般事情总没有到最坏的程度,若是真得了厌食症,她恐怕也是无法。于是开口说道:“就像是我之前同王二姑娘说的那般,仍在吃食上,若是能够吃下了,自然也就好了。只是,我劝不动王二姑娘,若是想要让王二姑娘好起来,还是得两位多下些功夫,让王二姑娘意识到一味得消瘦并不好。随着慢慢恢复饮食,王二小姐的身子也会丰润起来,那个时候便是关键期,务必不能够让她再催吐了。” 王夫人和王湘两人郑重点头。 杜莹然唯恐两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关键所在,缓缓开口说道:“当时里在集英会的时候,两位可知道为何我会一眼看破二小姐的病情?” 杜莹然说的这一点,正是两人所好奇的,王夫人说道:“劳烦杜大夫告知。” 杜莹然说了当日的情境,重点说了王然绝经之事,两人悚然,王湘意识到妹妹对于身材消瘦的执念,就算是冒着不能够生育的风险,妹妹也不曾停止她的脚步,王湘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有些迷茫,真的能够劝得动妹妹?随即又想到如论如何必须要想法子扭正了妹妹的想法。王夫人听到杜莹然的话,额头上更是起了细密的汗水,她深知生育对于后宅女子的重要性,眼眶都有些发红,“这绝经之事,可有得治?” 杜莹然缓语道:“先让王二姑娘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理,等到时候再开些方子调适,成与不成,现在都不好说。” 王夫人也不为难,泪盈于睫,“我知道了。此番多谢杜大夫,如果不是杜大夫,我女儿……”伸手用帕子掩面,丰润的手光滑,指上一枚碧玺戒子翠意盎然。 这位保养得体的王夫人恐怕从没有在人前如此失态过,就连那王大小姐也是难掩忧色,定了定神,杜莹然同两人说了各种的利害之后,又开了些开胃利脾的方子,对王夫人说道:“这几日可以喂王二小姐一些蜂蜜盐水,每日里粥品清淡些,她若是说吃不下了,就放下,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让她吃一些。她现在肠胃不好,若是给她吃多了,还会吐出来的。” “多谢大夫提醒。”关乎女儿的身体,王夫人用心记下。 杜莹然又到了内间,王然看到了母亲的手里捧着方子,眼睛一亮,“杜大夫,我……是有救的,对不对?” 此时的王然过于虚弱,似乎还有些心悸,说话的时候一顿一顿,表情也是难受。杜莹然柔声说道:“我已经开了方子,你按照我的法子来,会一点点好转。”王然的脉象着实是虚弱,若是不知道王然因为过度节食引起的,杜莹然恐怕都会以为她是回天乏术,而不肯开方子的。 “是法子,不是方子吗?”王然一愣,眼眸里似乎有些暗淡了。 杜莹然说道:“恩,和我先前和你说的一样,吃点东西,等到胖一点了自然就是好了。” 王然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了,胖这个字戳中了她敏感的神经,“姑娘给我开方子就是,我,我不怕苦的。” 杜莹然对王夫人说道:“打开王然姑娘的心结之事,是需要劳烦王夫人的。” 见着杜莹然似乎是准备离开,“你……回来。”王然也不知道身体里哪里来的力气,单手撑在了床边,此时锦被滑落,露出了她消瘦的身体,白色的中衣在她的身上空空荡荡。 “你爹爹不是神医吗?你不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我的病吗?为什么不给我开方子呢?”王然喊道。 杜莹然脚步停顿,回头看了一眼王然,王然十分愤怒杜莹然不给她开方子,眼眸之中像是有愤怒的火焰在跳跃一般,杜莹然微微一笑。   ☆、第102章 归宁(六) 此时的王湘微微推了一把妹妹,对着王夫人说道:“娘,你陪着妹妹,我去送送杜大夫。” 等到出了房间门,王湘小声说道:“抱歉,刚刚我妹妹失礼了。” 杜莹然不会和病人介意这些,尤其是减肥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王然,她对着王湘说道:“你也看到了,你妹妹的执念很深。” 王湘眸中的忧色一闪而过,随之的则是异常的坚定,轻轻地说道:“她是我妹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继续这样下去的。” “恩。”杜莹然点点头,“其实主要是心中的症结,解开了也就好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刚进府的时候,走路生风,都不曾细细看院中的风景,看病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此时一轮金日西沉,金色的阳光勾勒出静美的景致,绿水更是波光粼粼无限柔情。等到出了月亮门到了外院的时候,见着了一身官袍的王大人。 “爹爹。”王湘喊道。 王大人止住了脚步,杜莹然给王大人行礼,“无须多礼,孟少夫人。”王大人开口说道,“小女现在如何?可开了方子?” 王大人的身材欣长,一双剑眉下的瞳眸炯炯有神,含着对女儿的隐忧,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水,显然是从朝堂之中一回来,没有来得及换下官服,就准备去寻女儿。 王湘笑着说道:“爹爹不用担心,杜大夫的医术很好。” 正说话间,孟舒志也从外院出来,王大人对着孟舒志和杜莹然郑重行礼,“多谢两位,原本今日里是尊夫人回门之日,原本不当用这桩事扰了两位。” 孟舒志说道:“同治病之事相比,回门不过是虚礼。王大人不必多礼。” 杜莹然也笑着说道:“冠玉说的正是我要说的,今日里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明日里要去京郊的别庄……”说到了这里,杜莹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毕竟她不知道那庄子是在哪里。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如此,说出了庄子所在的具体位置,又对着杜莹然眨眨眼,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样子,浅笑着说道:“若是有事情,打发人过去说一声就好。” 两人正是新婚燕尔,眉目传情唇边浅笑之中是说不出的情意,夕阳又在两人身上镀上了金边,王湘就忽然想到了皇后娘娘曾评价两人的天作之合之说。状元游街当街簪花的情形她是错过了,原本听别人说心中也不觉遗憾,此时却觉得当日里没有见着此景着实是可惜了。 王御史所在宅邸距离孟府并不远,两人谢绝了马车相送之后,自是出了门,丫鬟和小厮远远跟在身后,见着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人在前面走。 “王二小姐的病可还好?”孟舒志说道。 “恩。”杜莹然说道,“总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刚刚在堂上,你表姐那般说法,后来王御史家的下人又是寻到了齐府,我还当真是担心你。”孟舒志说道,“我刚刚在马车上就想同你说,王御史此时在朝堂上是刚正不阿,生活之中却是一个极为宽厚的人。你就算是治不好王家二小姐也不打紧,没有想到我妻医术竟是高明至此。”孟舒志说到了最后,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泛着清浅的笑意,似是极为杜莹然的医术高兴一般。 “御医不肯开方子,只是因为不知晓王二小姐生病的缘由。”杜莹然说道,“我只是恰好早就知晓了她的病因,你可别说我医术比御医还要高明。”杜莹然也弯起了眉眼,唇边梨涡乍现。 “不过王家人确实是宽厚。”杜莹然说道。 “恩。”孟舒志说道,“我也曾受过王御史的点拨,他是个胸有丘壑之人。刚正不阿,又柔中带刚,祖父对他也是颇为欣赏。王御史同夫人是伉俪情深,相比妻子也是如此。” “那常人也常说冠玉是有惊世大才,我同冠玉也是情浓时分,这样来看,岂不是我也有惊世大才?”杜莹然同孟舒志说笑。 孟舒志笑着说道:“你医术极好,舞乐之道更是让舍妹敬佩,岂不正是大才?” 杜莹然笑着说道:“刚刚,王二小姐还说我是庸医。” 孟舒志的脸忽然就沉了下来,妻子是为了救王二小姐的命,那小姐居然这般说自己的妻子,加上又想到了今日里齐灼华质疑杜莹然医术的事情,在这样一个洵美的傍晚脸色称不上时好。 杜莹然柔声说道:“其实我自个儿也知道,虽然称不上是神医,也绝对不是什么庸医。”此时微风起,吹鼓了她的衣袖,广袖被风灌满,裙摆微扬。 “有时候为你感到不值,患者这样说你,今日里,你表姐……”孟舒志说道。 “王二小姐说我,我是可以理解的,她生病了,又不喜欢我开得的方子。王夫人和王家大小姐自从她说了庸医二字之后,臊得跟什么似的。之后王家大小姐可是亲自送我出了内院,并一直说她妹妹的好话。”杜莹然语气轻快,说起了王然的事情。 那么对于齐灼华?杜莹然垂下了眸子,“表姐不喜欢我,我心中是有数的,只是没有想到她在大喜的日子能够这样给我添堵。” 孟舒志的剑眉微聚,自从心里头有了杜莹然之后,也细听妹妹叽叽喳喳说起过杜莹然的来历,妹妹孟玉溪在舞乐院之中交好之人就为齐灼华,妹妹对杜莹然的态度从开始冷淡到后来的热切,他是知道的,从妹妹的口中叙述,齐灼华一直是很拂照杜莹然的。 杜莹然瞧见了孟舒志的眼神,眉毛挑起,“你不相信?” 孟舒志失笑着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孟舒志柔声说道:“你是我的妻,我不信你,又信谁?” 孟舒志的目光让杜莹然的心中一颤,夫妻双方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与沟通,灿然一笑,“你要信我,便不许变了,得一直信我。” “这是自然。”孟舒志点头,孟玉溪的性子肖似母亲,有些大大咧咧的,许是没有发现齐灼华与妻子之间的隔阂。齐灼华今日里的恶意是错不了的,忽然再次想到了集英会上,妹妹也叽叽喳喳说起过,当时帮杜莹然说话的是李家姑娘,孟舒志越发觉得妻子养在齐府的那些年有些可怜了。 因有了情感,便会把一个人放在了心尖儿,只是知道对方过去有可能过得不好,那怜惜之意就如同是潮汐那般汹涌来袭。 杜莹然被孟舒志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又是在外头,轻轻淬了一口,“你看我作甚?” 孟舒志笑了笑,声音轻柔如同傍晚的微风,“莹然,我会待你很好。” 那缱绻温柔春风就吹入到了人的心底,杜莹然从未如此感激过齐灼华,那莫家将军好与不好,齐灼华自个儿消受就是,她有了孟舒志呀。眼眸里的柔情都要漫溢了出来,口中娇嗔说道:“这话是你自给说的。” 孟舒志笑着说道:“一言九鼎,我自会做到。” 等到回到了孟府,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 吃过饭了之后,聚在一块儿小坐,听到王家二姑娘病了,所以耽搁了这么久,孟玉溪瘪瘪嘴,“先前不是瞧不上我嫂嫂的医术,生病了请宫中的女医就是了。”说出口了之后,又皱了皱眉头,“她好点了没有啊,前几日似乎就请假了。” 孟玉溪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杜莹然正要说话的时候,柳莲安开口说道:“玉溪,你这般说就不对了,先前王家二姑娘就是找表嫂看得病,这会儿身子不好了,自然还是要找表嫂的。” 柳莲安话要比齐灼华含蓄委婉得多,但是因为今下午听到了齐灼华的话,一瞬间孟舒志就意识到表妹并不喜欢自己的妻子,眉头微微皱起。 柳莲安说话的时候就注意着孟舒志的表情,看到孟舒志的眉头微皱,就准备改口,而杜莹然开口说道:“同上次一样给王二小姐开了方子,用不用就是她的事情了。” “生病了还要讳疾忌医?”孟玉溪瘪瘪嘴,眼眸有些不屑。 柳莲安心中一颤,右手捏成了拳,讳疾忌医的也有自己啊。 杜莹然说道:“人有时候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有人开解,想通了就好了。”这话是对着柳莲安说的,虽然说的是王家二姑娘的事情,柳莲安却觉得这话分明是杜莹然对自己说的。 柳莲安的眼底有些讽刺,她无父无母,若是不为自己谋划,有谁能够为自己谋划?口中道:“想来,王二姑娘的家人会劝说的。” 杜莹然也没有指望柳莲安能够听自己的,便轻飘飘转了话题。 原本柳莲安是做好了准备,等着杜莹然的反击,见着杜莹然说到了别处,仿佛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着恼。 武氏笑眯眯看着几人说话,原本的柳莲安总是在老夫人的身边,儿子则是跟着老太爷在书房,唯有一个女儿跳跳脱脱的,此时见着几个小辈聚在一块儿热闹说话,心中也是欢喜,家中这样热热闹闹的才是好。心里想到了孙辈,目光落在杜莹然的身上就有些热切了,既然儿媳妇是大夫,自然能够调养好身体,让她早早抱上孙子或者孙女吧。 武氏的目光热切让杜莹然注意到了,对着母亲笑了笑。 “好了,”武氏见着柳莲安的神情似乎是有些疲惫,就说到:“早些休息,明个儿一早还要出门。” 柳莲安浅笑着说道:“是去住对月?真好。” 孟玉溪笑了,眼底都是笑意,“才不是对月,是去庄子里住着,春日里桃花满野,美丽非凡。” 自从知道了柳莲安很有可能是对祖母下手的人,孟舒志一直就暗中留意表妹,此时才发现原本一直以为表妹的笑容是风轻云淡,此时对比妹妹的笑容,才发现,那是一种没有触及到心底的客气的笑容。   ☆、第103章 庄子(一) 当孟玉溪提到了杜莹然和孟舒志要去庄子里小住,柳莲安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继而又说道:“若是真是表妹你说的那般,到时候我们也去赏花。” 孟玉溪是准备去,只不过没有打算带上柳莲安,反而是武氏笑着说道:“玉溪陪着你表姐走动也是好的。” 柳莲安低头浅笑,手指虚抚鬓发那枚婴戏莲文金鬓花,顺着耳后滑落,轻柔地放在膝头,左手同右手交握,看上去端庄娴雅。 杜莹然看着柳莲安,心里头忽然有一种感觉,既然知道了是在别院住对月,柳莲安一定会想法子由小住成为长住的。 孟玉溪和柳莲安去别院之行就这样定下了,说过了话之后,柳莲安和孟玉溪两人是并肩而行的,柳莲安小声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庄子,真的很美吗?” 孟玉溪点点头,“我是去过的,很漂亮。嫂子还说要带着我跳舞。” “真好。”柳莲安的语气之中有淡淡的憧憬,“你跳舞跳得很好,表嫂跳舞跳得也很好。若是你们在满天桃花下跳舞,一定是很美。”语气是淡淡的憧憬,黑暗之中的眸子却有压抑着的嫌恶。 孟玉溪的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头,“恩,我先前就想着的是休息的时候,便去找嫂子。” “也不带上我啊。”柳莲安幽幽一叹。 孟玉溪顿时有些尴尬了,小声说道:“也不是啊表姐,你不喜欢跳舞。若是你在一边,也是无趣。” “那是因为我身子不好。”柳莲安说道,“再说,我不能跳舞,也可以画画啊。既然你说那里的风景很好,说不定我可以留下来画画。” “啊?”孟玉溪从来没有想到表姐会这样说,兄长和嫂子住在别院,表姐也要过去,孟玉溪的心中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柳莲安像是没有听到话语里的疑问,小声说道:“先前也说让我外出走一走,心情也会开阔些。” 这倒是啊,表姐的身体重要,于是就开口说道:“还有四日便是休沐日了,到时候我同你一块儿去。之前就定好了哥哥和嫂子去,恐怕屋子一时半会也没有收拾出来。”孟玉溪有一种感觉,表姐似乎迫不及待就想要过去,于是就主动和表姐相约,想要晚上几日再过去。 柳莲安是想要明日就跟着一块儿过去的,听到孟玉溪这样说,只能按捺住自己,可惜知道这个消息有些晚了,不然便可以做出些手脚,让他们明日里无法出行。柳莲安这样想着,却轻轻应了一声,那这四日的时间,自己还能够做出些什么?柳莲安忽然就想到今日原本是归宁的日子,后来杜莹然却和孟舒志去了王家。 王二姑娘啊……柳莲安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里头有了主意。 “今天表嫂去了王家。”柳莲安问道,“王二姑娘生了病,不然明日里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孟玉溪是认识王然的,只是王然的性子过于傲慢,她并不喜欢,就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明个儿要回去销假了。” 柳莲安却很想要知道王然的病情,毕竟集英会上杜莹然一眼看出了王然的病情,此时王然又再次病重,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文章可以做,于是柔声说道:“要知道今个儿是表嫂和表哥归宁的日子,王家人还寻到了表嫂,恐怕王二姑娘的身体不大好,你总归和王家二姑娘为同窗,若是不知道她病了的消息也就罢了,此时既然知道了,怎能不去看看?” 孟玉溪有些头疼,她着实不喜欢王然,但是表姐说的也有道理,开口说道:“那明个儿我自个儿去就好了,表姐你身子不好,以免被过了病气。” 柳莲安是打定了主意和孟玉溪一块儿去的,如同羽扇一般的睫毛颤抖,“还是我同你一块儿去,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不打紧的。” 表姐固执起来的时候也是让人头疼,见着表姐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孟玉溪只好点点头,心里想着若是王家二姑娘的病症是风寒之类,看过了之后,就早早带着表姐回来。 *************************************************************************************************************** 杜莹然打了一个喷嚏,孟舒志说道:“身子不舒服?”此时杜莹然刚刚洗漱完,鸢尾正拿着巾子替杜莹然擦拭发尾的水珠,孟舒志从鸢尾的手中接过了巾子,自个儿伸手替杜莹然擦头发。妻子的长发浓密而乌黑,因为盘发一整天,发尾微微有些卷翘的弧度。 杜莹然摇摇头,“没有,就是还有些困罢了。”毕竟换了一个地方,新婚之夜又不曾休息好。 孟舒志用巾子裹住湿漉漉的头发揉搓着,“等会头发干了就早点睡。” “恩。”杜莹然打了一个哈欠。 此时屋内也不需要丫鬟伺候,丫鬟们便鱼贯而出。 宫灯里的烛火摇曳,勾勒出床塌边两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距离,到了后来挨得极近,见着屋内没有外人,杜莹然的发丝只有发尾还有些湿润,孟舒志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头搁在妻子的肩膀上,用巾子擦拭她的发尾。 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觉得孟舒志的温热的鼻息都喷在了她的脸颊上,一颗心跳得很快,面上也晕红着。“好了。”孟舒志开口说道。 “啊?”杜莹然扭过头的时候,脸颊擦过了他的嘴唇。 面若桃李,温柔的杏眸潋滟如水,嘴唇微翘张开仿佛在等待人的亲吻,他倾身上前,含住了她的嘴唇。 缠绵的吻让她的身子发热,唇与舌的嬉戏让她心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那火热的温度焚烈了一切,所有的理智随着他的舌头撬开了牙关消失殆尽。身子微颤,一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渴望更进一步的贴近。 没有人修剪烛火的火光跳动,床榻两人的身姿紧紧缠绕在一处。 不知不觉就变换了姿势,她整个人都躺在了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撒在红色床单上,白色的中衣系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露出了红色鸳鸯图案的肚·兜,包裹好胸前的丰盈,只在旁边露出一丁点的白嫩的惊人的肌肤,让人瞧见就口干舌燥。 孟舒志的手隔着布料覆上了那柔软,杜莹然的眼眸潋滟几乎要溢出了水,口中嘤咛一声更似无声的邀请。 浓情蜜意的水到渠成,扯下了百子千孙图案的帘帐,遮住了迟来的风光迤逦。 再次醒来的时候,孟舒志的心里暖暖涨涨,当然某个部位就更涨了,想到了等会还要出门,他悄悄把身子往后挪,生怕惊醒了怀中的娇妻。她的睫毛长而卷翘,浓密地像是羽扇一般,随着呼吸的微微颤动,她羽扇微颤,仿佛心尖儿也跟着颤抖起来。 从未历经过人事,昨夜里那种水.乳.交融贴近彼此的感觉,如同整个人在云端之中沉浮,那种欢愉感让人沉迷于其中,恨不得此时再拉着她白日.淫.喧。 火热的目光让杜莹然醒了过来,看着孟舒志的眼,足上的脚趾都勾了起来,脸上更是烧得通红。 “你醒了。”孟舒志亲吻了她的额头,知道锦被之下的她空无一物,克制住了自己,别过了头,自个儿穿上了衣服之后,再把杜莹然的衣服捧给了她。 白色的中衣最上方就是那红的惊人的肚兜,杜莹然说道:“你转过身去。”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孟舒志没有回头都可以想象得到她穿衣时候的样子。 昨夜里孟舒志也克制着,只要了一回之后就休息了,就算是如此,杜莹然给自己系上肚兜带子的时候也是双手有些颤抖,肌肤上还残留着欢爱过后的痕迹,让人想到昨夜里的风光。 孟舒志转过身的时候见着杜莹然站在了床塌边,床上的白巾子上有刺目的血痕,孟舒志把巾子收起来了之后,问道:“身上难受不难受?” “没事。”杜莹然说道,见着孟舒志把巾子收到了匣子之中后,让丫鬟进来伺候。 杜莹然说的是实话,虽然是第一回,但是孟舒志的动作温柔,加上平日里杜莹然也锻炼和跳舞,除了下·身有点点难受之外,身上却不怎么酸疼。 鸢尾给杜莹然梳了凌云髻,笑着说道:“少夫人的气色很好,胭脂都不用擦。” 早餐的时候柳莲安也瞧出了今日里的杜莹然格外的娇媚,她毕竟不通人事,不知道这是被滋润过的表现,只当做是因为杜莹然要去庄子上和孟舒志小住,心情格外舒畅。 杜莹然说道:“玉溪,你是不是今个儿要去舞乐院销假,等到下次休沐日的时候,带你表姐一块儿过来庄子上小住两日。” 两日? 柳莲安可不是想要小住两日,昨夜里也打听出来了那庄子还有温泉,于是柳莲安说道:“听说庄子上景致好,又有温泉,等到时候我可要多住几日,正好泡泡温泉了。”柳莲安浅笑着,“也不怕表姐笑话,我左右也是无事,想要学一学丹青。” 柳莲安想要去庄子中小住成为长住,杜莹然并没有意外,颔首:“恩,过两日让人打扫干净了,过来就是。”   ☆、第104章 庄子(二) 先是带着祖母过去泡温泉,现在表妹又一副要长住的样子,一开始准备带杜莹然去别院小住的目的已经变了味,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孟舒志抬眼就看到杜莹然对着自己浅笑。 回握了这只手,心底的那点歉意压了下去。原本是准备和杜莹然独处,谁知道这人越来越多了。 武氏笑着说道:“原本那温泉没人去,今年这春日里,倒是接二连三都去了。” 反正有了不少人了,也不在乎多几个人,杜莹然笑着说道:“若是母亲得了闲暇,也可以小住一阵。” 武氏笑着摇摇头,“我不爱这些,你们小辈儿凑到一块儿就是。”笑着对孟玉溪和柳莲安吩咐道:“你们哥哥嫂子正新婚,可不要闹着他们了。” 孟玉溪嘟着嘴,“我不过是小住一两日,怎会闹着。” 柳莲安感觉自己被武氏和孟玉溪的话扇了重重一个巴掌,岂不是自己闹着了?藏在桌子上的手紧紧绞在一块儿,低头不语。 孟玉溪歪着头,对杜莹然说道:“嫂子,我今日里不销假,我同表姐去探望王二小姐。” 去看望王然?杜莹然听着孟玉溪的话,微微有些诧异,“你同王二姑娘交好?” 孟玉溪吐吐舌头,“那能?她那个脾气我可受不了。” 武氏轻敲女儿的头,“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是实话。”孟玉溪搂着母亲的臂膀,“她这个人有点刻薄,见不得人好,上次嫂嫂明明得了舞乐院和医术院的赏识,其他人没说什么,就她一个人在说酸话。还是嫂嫂大人不记小人过,昨个儿归宁的日子还给她看病。不过,这样也说明她状况真的不太好,表姐也说了,既然知道了她不太好,还是去看看,好歹也是同窗一场。” 听到是柳莲安提出要去探望王然,孟舒志的眉峰聚拢,对着柳莲安说道,“表妹你身子素来不好,要是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 柳莲安心里在埋怨孟玉溪的多嘴,听到了孟舒志关切自个儿的身子唇边绽放了一个清浅的笑容,表哥虽然关切她的身子,这王家大门她是一定要踏入的,于是笑着对杜莹然说道:“我想,应该是不碍事的,若是会过了病气的话,集英会上,表嫂就会知会王家的家人罢。” 听语气柳莲安是一定要探望王二姑娘的,杜莹然说道:“确是不会过了病气。”但是具体的病症却没有告诉两人。 “这般就好。”柳莲安笑了,看着孟舒志的眼神格外柔和,“表哥放心,表嫂也说了,不会过病气的。”她的声音软糯而娇俏。 柳莲安对着自己的笑容和昨天的笑容又有些不同,仿佛是有了生气一般,眼眸都会亮起,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轻轻应了一句,不去再看柳莲安。脑中想到的是祖父的话,那想要成为少爷的妾的说辞。 柳莲安有些失望,此时她还不知道两人已经圆了房,更不知道两人在桌上借着桌布的掩盖握住了手,不然恐怕更是会嫉妒得发了狂。 吃过了饭之后,孟舒志和杜莹然再去了祖母的房中同祖父行。 孟宪潜知道了泡温泉对妻子有好处之后,就同意了,别院之行也是让小夫妻亲近的时候,他虽然挂念着妻子,别院却不准备去的,“若是你祖母病情有什么变化,记得及时打发人知会我一声。” 便上了马车,孟舒志拿过软枕靠在了杜莹然的身后,“若是难受了告诉我一生,我让马车行得慢些。” 杜莹然脸一红,“不碍事的。” 孟舒志和杜莹然坐得马车是府中最宽敞的,祖母也躺在马车之中,长时间这般躺着,她的肌肉萎缩得厉害,杜莹然看着憔悴的她,再想想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样子,只觉得世事难料。掖了掖祖母的被角,芳菲凑到了剑兰的身侧,打听老夫人的状况,听到老夫人的情况没有好转,眼底的失落是显而易见的。 马车行驶的很慢,一直到了晌午的时候,才到了京郊的庄子。 杜莹然扶着孟舒志的手臂下了马车,一见到这个庄子就喜欢上了。天地之间的青砖青瓦,墙边一株斜生的梧桐树,手掌样子的树叶被风吹得是哗哗作响,心情也觉得舒畅了。 早有院子里的人迎了出来,让健壮的婆子背着祖母到了内间,安置下来之后,孟舒志注意到了剑兰的疲态,柔声吩咐剑兰先去用了饭,早些休息,让红笺和绿澜两人照顾好老夫人。 在马车上坐了许久,感觉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直了,吃过了饭之后,并不想休息,而是想外出走一走。 “你身子合适吗?”孟舒志问道。 杜莹然瞪了孟舒志一眼,“你偏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跺了跺脚,“我没事。” 孟舒志笑着说道:“若是你不累,今晚上再两回罢。” 杜莹然慌慌张张往后看着,没有丫鬟注意到孟舒志说着什么,恶狠狠地说道:“你也不怕肾亏。” “娘子可是大夫,别的我或许会怕,肾亏是绝对不会的。”孟舒志被杜莹然的话逗笑了,笑着如此说道。 “你走不走?”杜莹然瞪了他一眼,不过是外强中干,烧得通红的脸让她的怒视反而像是媚眼一般。 “走。”孟舒志笑着上前,同杜莹然并肩而行,“我带你去山谷里看一看。” 顾忌着杜莹然的身体,两人行走的速度很慢,远远跟着两个护院,不让扰了兴致,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身上带着水壶,盛了清水便走着。走过了麦浪滚滚的绿田,绕过了翠竹森森的竹林,便到了一处极大的湖水,一叶打渔小舟飘在旁侧。湖边的对岸可见着青山,山间隐隐有些红,想来就是孟舒志所说的桃林了。 有一位看鱼塘的老者听到两人要渡过湖水,笑着说道:“不用钱,我载你们过去就是,太阳落山前都有人在这里的,到时候你们回来招呼一声就好。” “谢谢。”杜莹然笑着说道。 “夫人笑得真俊。”老者看着杜莹然的笑容,也咧嘴而笑,他的牙齿几乎都要掉光了,对着孟舒志说道:“这位老爷真是好福气。” 孟舒志笑着拱手,之后握住了杜莹然的手扶着她上了小舟,现在不在京都之中,就算是这般握着伊人的手,也不会有人说不得体。湖光山色之中,在船上临风而立,便觉得整个人心情都舒畅了起来,老者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声音在小山丘之间跌宕。 小舟越往小山丘边行着,便越觉得小山丘露出了粉色的桃林颜色,老者说道:“这桃花可以看,不可以摘得,每一个朵花都是果子嘞。这位老爷一看就是读书人,道理肯定都懂得。” “老伯,我知晓。”孟舒志拱手说道。 小舟很快就靠了岸,孟舒志先下了船之后,又拉着杜莹然下了舟,老者的船篙一撑,又去对岸接两位护院去了。 孟舒志带着杜莹然顺着曲折的小路,就进入到了这一处矮矮的桃林,此时正是桃花花期最盛时候,朵朵红得粉的桃花开得热热闹闹,“真漂亮。”杜莹然喃喃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孟舒志笑着说道,“再往前走一点,有一座小亭子,是我和几个好友出钱修得小亭。走了这么久,你是不是累了?” “那就过去坐一下,喝口水。”杜莹然说道。 小亭当真是一个简陋之极的小亭,显然没有伤一株桃树没有折一根桃枝建了这小巧的亭阁,用手绢扑在上面坐下之后,堪堪一根桃枝就在耳畔,那粉色的含羞待放的桃花仿佛簪在了她的乌压压的发梢之中。 杜莹然看着孟舒志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头上落了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孟舒志笑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枚短笛,放在唇边,桃林之中响起了悠扬的笛声。 ,翠绿的笛子上,一双手素白如玉,一双俊眉含情浅笑,威风吹动他的青衣,把笛声送到了各个角落,这首古曲杜莹然是不曾听过的,却听出了曲调的缱绻缠绵的情意,仿佛是心尖儿都被温柔的曲调熨帖了。 杜莹然也站了起来,足尖点地,舒展双臂,右手的拇指中指相扣捏出一个手势,孟舒志的曲调急,她的舞步也急,月华色湘妃裙飞速旋转;曲调舒缓的时候,她的足尖也是轻盈,身姿像是一只翩飞的蝶停伫在轻颤的花枝枝头。 杜莹然舞动着,面上带着含情的浅笑,随着孟舒志的笛声的激越,舞步也越发急促了起来,直到最后送入到了云霄,她旋转的身体落入到了温暖的怀抱。 “若是知道你会跟着我的曲调舞蹈,我说什么也不会吹下去了。”孟舒志揽着杜莹然的腰身,声音有些沙哑。   ☆、第105章 庄子(三) 杜莹然整个人偎依在他的怀中,因为一只舞曲,她的白净的脸颊上泛起了自然的红晕,开口说道:“我就娇弱到如此地步?” 孟舒志亲吻了她的嘴唇,直到吻得娇妻身子轻颤,一只手手指摩挲她被吻得有些发肿的嘴唇,“总是不好让你多动的。” 两人在小亭之中相偎相依,孟舒志坐在亭阁边的长椅,让杜莹然坐在他的膝头,“你刚刚吹得什么曲子?”纤细的手指绕着腰间的丝绦,金色的流苏划过手指。杜莹然的眼睛眯起,整个人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蜷缩在孟舒志的怀中。 “蝶恋花。”孟舒志说道,“一首古曲。” “听出来了。”杜莹然说着,听到了远方有人踩在枯枝上的动静,便直起了身子,要从孟舒志的身上起身。 “怎么了?”孟舒志反而双臂收紧,揽住了杜莹然腰肢。 “别闹。”杜莹然说道,“有人来了。” 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孟舒志才松开了手臂,等到那人近了,此时杜莹然也正好站了起来。 出现在亭阁之中的是一位穿着粉色对襟襦裙的姑娘,乌黑的长发挽成发髻,用一根鎏金红牡丹簪子簪住,因为奔跑,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看到了孟舒志的时候眼睛一亮,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杜莹然的存在。 “孟公子。”那少女理了理衣衫,忽闪着大眼睛,声音是说不出的甜腻,让杜莹然忍不住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听她这一声,汗毛都要立了起来。那少女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甚至有些老成,但是却穿戴的过于鲜艳了,不仅少了少女的那分娇俏的味道,反而多了几分俗气。 “张姑娘。”孟舒志想了想说道,此时也站了起来,和杜莹然并肩而立,然后对着杜莹然说道:“这桃林便是这位张姑娘家的。”说完又对着张姑娘说道,“这位是我夫人。” 此时张姑娘才注意到杜莹然的存在,脸都涨红了,“孟……孟夫人。”声若蚊蚋。 杜莹然见着张姑娘的样子,自然知道这位张姑娘恐怕一颗放心都落在了自己丈夫的身上,眼眸里有淡淡的笑意,“张姑娘好。” “孟公子,您怎么就成了亲?”张姑娘急切地说道,“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守着孝。” 孟舒志也发现了张姑娘的那点心思,收敛了笑意,“自然是因为出了孝之后就成亲了。” “可是……可是……”张姑娘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桃林又传来了脚步声,“依依,你跑得这么快干什么。”一个穿着烟青色襦裙的少女慢吞吞走了过来,她的容貌要比张依依娇美得多,身上的布料比张依依的布料还要糟糕,却很擅长装扮自己,一根银花簪子斜斜从耳侧边插入到鬓发之中,乌压压的黑发之中小巧的梅花样式簪子,颇为讨巧。虽然是不施脂粉,衣着也是平平,却难掩其姿色。 “可儿。”张依依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她觉得自己的心情糟糕透了,虽然知道孟公子早晚会成亲,孟公子那般的人物怎么也不会选择一个村女,她的心情还是糟糕透了,就喊着好友的名字,心里头是一阵阵的难过。 张依依的好友,名字叫做刘可儿,刘可儿素来和张依依亲近,便是为了张依依的家世,一村之中也有贫富差距,张依依家父亲便是村长,更有这桃林几十亩,故而刘可儿同张依依亲近,张依依的兄长也颇为倾心刘可儿,刘可儿也觉得他是一个好归宿,此时见着了桃林之中孟舒志,心里头一种别样的心思在生长。眼前的桃花都比不上此人的风姿卓秀。 张依依和刘可儿原本两人在小溪边洗衣服,张依依听到了笛子声响起来了之后就跳了起来,她也收拾好了衣物,跟着张依依的步伐。 “这位是孟公子还有孟夫人吧。”刘可儿上前对着两人行礼,“我叫做刘可儿,是张依依的好友。”刘可儿的动作是落落大方,然后对着孟舒志说道:“孟公子吹笛子吹得真好。” 张依依的声音有些低沉,“去年的时候我曾听过孟公子吹笛,他吹得是最好的。”想到了去年时候曾见过一群书生在桃林之中吟诗作对,而她当时一眼就看中了孟舒志,孟舒志当时在吹笛子,见着她过来,就放下了笛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去年春天的时候刘可儿生了一场大病,刘可儿想到了絮絮叨叨听着张依依说了很久的孟公子,当时她的心中是不耐烦的,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位孟公子比张依依颠三倒四的叙述更是要卓然。刘可儿想到了孟公子的身份,面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孟公子好兴致,同夫人一块儿赏桃林。依依家里的这一片桃林是最美的,春日里的时候我们村子里人也喜欢过来。” 张依依失魂落魄看着杜莹然,她就是比自己的眼睛大一些,鼻子小一点,肌肤好一点,嘴巴小一点,可是还比不上可儿啊,为什么孟公子就同她成亲了呢? 此时刘可儿说道:“依依常说这亭子建的是极好的,不如孟公子和孟夫人去我们村子里看看,喝一杯清茶。” 张依依听到了刘可儿的提议,整个人就精神了过来,还是刘可儿的脑子转得快,她若是去年的时候就邀请孟公子去她家吃茶,该有多好。 孟舒志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会儿了,正准备回去的。” 孟舒志的话让张依依有些失望,“最近桃花开得很好,要是孟公子得了空,可以再和友人过来呀。”她小声地说道。 杜莹然听着张依依的话,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处的桃林孟舒志和友人已经来过了,这一次是专门带着自己来的,侧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根桃枝,瞧着开得热热闹闹的桃花。 孟舒志说道:“今年就不必了。”孟舒志看着杜莹然,此时她正巧也回头,两人视线相交,会心一笑,孟舒志笑着说道:“我陪夫人过来走走。” 张依依瞧见杜莹然笑容的时候,更是心碎,这位孟夫人虽然没有好友刘可儿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却很美。尤其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情谊,是谁都可以看得到的。张依依眼眶有些发热,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流泪了。 杜莹然瞧见张依依的神情,扯了扯孟舒志的衣袖,“我也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罢。” 孟舒志和杜莹然对着两人告辞。 离开之后,张依依痴痴地看着孟舒志的背影,眼泪了就落了下来,“他怎么就成亲了?” “这位孟公子是什么来历?”刘可儿问道,“依依你可知道?”以往虽然听过张依依说起,但是刘可儿是漫不经心听着,此时也想不起来这位孟公子的来历。 张依依说起了孟公子的来历之后,跺了跺脚,“不对,我分明让我哥哥留意孟公子的事情,怎么孟公子成亲了他,他也不告诉我!” 张依依来得急,去的也是匆匆,一路小跑,惹得枝头微颤,那桃花花瓣纷飞,刘可儿仍在原地站着,接过了枝头那飘落的花瓣到了手心之中。原来这位孟公子是这样清贵的家世啊。 ***************************************************************************************************************** 此时的孟舒志和杜莹然说道:“你若是累了,我们再歇一会儿回去。” “倒不是累了。”杜莹然笑着说道,“那小姑娘的眼神几乎要把我生吞了,就想着早点离开了。” 孟舒志的神情有些尴尬,去年的时候他是察觉不到那小姑娘的爱慕眼神,只有尝到了情爱的滋味,此时再见这位张姑娘,才知道她那种热切到几乎要放光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杜莹然挽住了孟舒志的臂膀,“生得好学问也好,得到女子的爱慕也是在意料之中。” 见着孟舒志的神情越发尴尬,杜莹然没有继续提那位张姑娘和刘姑娘,杜莹然说起了轮椅之事,今天见着婆子背着老夫人,才想起来可以建一个轮椅,春日里的时候推着老夫人在外行走也是极好的,就和孟舒志说起了轮椅之事。 “有些像是板车。”孟舒志说道。 “只是更小巧一些。”杜莹然说道,“晚些时候让木匠打磨出来,给老夫人用一个,药铺里也放上一些。” “好。”孟舒志点点头,“今日里你可要泡温泉?” 杜莹然脸上有些发红,“我这两天是不方便泡温泉的。” 孟舒志一愣也想起了圆房的事情,此时在庄子上,无需起早同母亲请安,见着杜莹然的娇羞模样,心中竟是有些热切,希望早早到了晚上,可以胡天海底同她在床上被掀红浪。心中有些热切起来,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祖母那里呢?” “晚些时候再说吧。”杜莹然担心老夫人身上还有其他细小的伤口,还是等到过几日自己身上舒畅了,再带着老夫人一同泡温泉。   ☆、第106章 庄子(四) 回去的时候,仍是那位老者,见着两人进出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笑着说道:“公子和夫人这么快就不赏花了。” 孟舒志说道:“这些日子都在别院里住着,不急在这一时。今后也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者笑着摆手,“我这个年纪也做不得什么活了,就看着水塘,到了夏日里采莲蓬挖藕。” 度过了波光粼粼的水湖之后,两人顺着原路返回,来时正是晌午,这会儿正是申时,乡间便有顽童笑闹着,看着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穿着贵气和村中人不同,好奇地看着指指点点,不敢上前。 孟舒志瞧着那坐在水牛身上的牧童,白色的上衣系带解开,露出了红色小肚兜,眉心点着一枚红胭脂,额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看上去神气活现。孟舒志却想到昨夜里的迤逦风光,妻子身上也是穿着红色的鸳鸯戏水肚·兜,衣服的系带解开时候露出白嫩香肩,肚·兜裹住了丰盈的浑圆。 心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孟舒志念了一句佛号,不去那那牧牛小童,杜莹然四周张望,倒是没有注意到身侧人的走路姿势的不自然。 等到孟舒志的心底那点火渐渐熄灭,杜莹然正好瞧见了孟舒志的走路姿势的不对,眉头皱起,“你不舒服?” 说完就给孟舒志诊脉?孟舒志摇摇头,“无事。” 杜莹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孟舒志年纪也未曾过双十,正是最为冲动的年纪,这个年纪的人是最经不住撩拨的,指不定联想到什么就冲动了。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清了清嗓子,“刚刚那张姑娘就在这个村子?”杜莹然忽然想到了张依依问道。 “不是。”孟舒志见着杜莹然没有继续问下去,心里头是松了一口气,口中说着,“桃林间小道穿过另一边是另一个村子,张姑娘就是在那个村子的。” “我说刚刚离开的时候,没有跟着我们一道。”杜莹然浅笑着说道。 两人漫无边际说着话,从张姑娘说到了那蝶恋花又说到了孟舒志的小时候,话题一转,便绕到了杜莹然的身上,什么时候学得舞什么时候习医救人了。到了着京郊的庄子上小住,仿佛身上的无形的枷锁也打开了,身上松快了不少,心中更是贴近。 “对了,听风姑娘是在哪个别院里住着。”杜莹然说道,柳莲安还要不了两日就要过来,不如先把听风接回来才是正理。 “离这里并不远。”孟舒志说道,“明日里我陪你去看看,听说她状况是不太好,因为怕过了病气给祖母,才让她在外住着的。” 杜莹然说道:“不过是春日里的花粉症,能有多严重,我明个儿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回到了庄子上,就在庄子内那株榆树下的藤椅上坐着,一直到天空中的那轮金乌西沉,才恍然到了吃饭的时候了。这庄子上的吃食自然比不上在孟府时候的精细,不过是从农家采摘而来,那嫩的可以掐出水的小白菜用猪油抹了铁锅清炒,也别有一番滋味,配着老母鸡炖汤,撇去了厚重的油水,入口的醇香让人回味,香椿炒鸡蛋,香椿特殊的味道和浓郁的土鸡蛋的芳香柔和,又是一道绝佳的菜肴。还有一小碟新研制的萝卜,萝卜脆生生的并不会太酸,反而带着淡淡的甜味,虽然说是吃腌制的东西过多了不好,杜莹然也是难得破了例,吃了不少。 庄子上两人吃饭也远没有平时的那些规矩,也不用丫鬟伺候,你替我捻一叶青菜,我替你舀一勺鸡汤,眉目流转皆是情意。 吃着有些多了,也不远走,就绕着庄子漫步了起来,到了庄子的最深处,那里咕咕冒着氤氲的白雾,正是温泉,大大小小一共有三眼温泉,用嶙峋的假山堆砌成了天然的屏障,隔住了三个温泉,杜莹然撩起了裙摆,半蹲在了温泉边,掬一捧水嗅到了淡淡的硫磺味道。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衣裙摆落在了地上,伸手替她撩起裙摆。杜莹然笑了笑,扶着孟舒志的手站了起来,“这水很好,不太热也不太凉。” 孟舒志说道,“那里还有两泉,有些热了,又引了清水,浸在其中也是恰恰。” 杜莹然拿出手帕要擦手,孟舒志接过了手帕,拉着她的手,用手帕仔细擦拭她每一根手指,擦干净了之后,才收起了手帕。杜莹然见着这温泉着实是喜欢,想了想就说道:“晚上也不必用什么浴桶了,我就直接在这里简单泡一泡就好。” 孟舒志拉着杜莹然往另一侧走着,有一个侧门,推开之后正是两人所住的屋子。杜莹然一愣,笑着说道:“等会直接过来洗漱就好。” 孟舒志揽住了杜莹然的腰身,嗅着她身上的浅淡药香味道,“不如早些安置下了。”身后抵住自己的是什么物件,杜莹然当然清楚,耳根有些绯红,点了点头。 听着妻子答应了,孟舒志的心中大喜,早就吩咐了这两日不必丫鬟伺候着,当即就拉开了衣柜,替她拿出了中医中裤,最后瞧见了各色的肚·兜,入手的绸缎细密,孟舒志心里更是绮丽,抽出了一件嫩杏色肚兜,上面是蝶戏桃花图案,脸上有些发烧,胡乱地夹在了中衣之中,就捧给了杜莹然。 杜莹然等到穿衣的时候,才发现孟舒志竟是选了这样一件肚·兜,心里头有些窘迫,实在是这件肚·兜有些小了,鸢尾说这件肚兜的图案好看,所以留下了这一件,谁知道这段时间太忙了,还没有来得及绣,孟舒志好巧不巧就拿了这一件,而杜莹然刚刚只瞧见了有肚兜,就匆匆捧着衣服到了温泉边。 这件肚·兜实在是有些小了,杜莹然系上了系带,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就无可奈何换上了亵衣。 杜莹然洗完了之后,孟舒志也早已经洗漱完毕,伸手解开系带之后,就见着了略小的肚·兜紧紧勾勒出那两团雪腻浑圆,杜莹然觉得他的眼光像是一团火点燃了她的全身,害羞的就连小脚趾也蜷缩起来泛起了粉色。 “都怪你啊,这件肚·兜都小了。”话还没有说完,最后的尾音就是一颤,如同那蝶翼轻颤在人的心尖儿,只因为夫婿粗糙的手掌落在了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这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身上游走,抚摸到了哪里,哪里就如同有一团火在肌肤下燃烧。 孟舒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眼眸格外亮,就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样,“我觉得这肚·兜是极好的。”她身上的馨香味道一阵阵地扑入他的鼻尖,一个轻柔的吻落顺着脖颈落入到了高耸的浑圆。就像是妻子说的,这肚·兜着实太小了,兜不住那两团丰盈,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半遮不遮,更让人心中大动。 孟舒志整个人埋在她的胸前,舌尖舔着她的肌肤,细腻的肌肤,甜腻的香气,孟舒志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那独特的芬芳让他的理智岌岌可危,身下人更是微微颤动,孟舒志可以感受到身下人的身子微颤,抬眼看着娇妻,也是神色迷离。 打横将她抱起到了床榻上,随之覆盖上自己的身体。双手颤颤巍巍解开那系带,眼前的美景让他只剩下了本能。 翻云覆雨之后,孟舒志的眼睛仍然是亮的惊人,手指拂过妻子的脸颊,此时面若朝霞,双眸潋滟,孟舒志开口说道:“我原本以为昨日里那红肚·兜是极美的,没有想到今日里的这桃花肚·兜更是让人意乱情迷。” 杜莹然想到了孟舒志路上见着那小童,就起了反应,哧哧笑了起来,“世人皆以为冠玉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谁知道竟不是如此。”杜莹然又有些埋怨说道:“这肚·兜太小,穿着不舒服。” “那就留着晚上洗漱过后穿。”孟舒志说道。 “要脸不要脸。”杜莹然翻了一个白眼。 “夫人,在房里还需要这些作甚?”孟舒志说道,手上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口中说着好莹然好娇妻之类的话,磨着杜莹然,又要了她一回儿。 屋里的风光旖旎,床榻吱呀的声响,女子的细细的娇喘声还有男子粗重喘息声,屋外的月亮也似乎害羞了,躲藏在云层之中。   ☆、第107章 庄子(五) 金色的阳光顺着窗棱泄了一地,整个屋子都亮起来的时候,绕过屏风便可以见着床榻上花好月圆锦被遮住了一对男女,长发纠缠,两人贴得极近,是一种缠绵之极的姿势。 锦被上横着一只玉臂,手指微动,那手臂的主人打了一个哈欠,混沌的眼眸氤氲了水汽,就连长长的睫羽也沾上了透明的液体,莹润闪亮。那女人也渐渐清醒了过来。直立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了残留淡淡红痕的白玉一般的肌肤。这一身的痕迹见着便觉得羞涩,杜莹然用锦被遮住胸前风风光,瞥见了床榻的角落里丢着的是孟舒志的亵衣,便衣服遮住了胸口,准备跨过孟舒志的身体去寻自己衣衫。 双腿刚刚跨过孟舒志的身体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手臂,双足有些发软,就跪在了床榻上。 孟舒志感受到了身侧人的动静,长臂一捞,把她圈入到了怀中,“早。”孟舒志的声音带着一觉睡起来自然的沙哑,一大清早便见着美景,孟舒志的心情更是愉悦,用脸蹭了蹭娇妻的脸颊。 新生的胡渣刺在娇嫩的脸颊上,让人怪不舒服的,杜莹然推了推他的臂膀,“别闹了,今个儿说好了去看听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天都大亮了。” 孟舒志也直立起了身子,“衣服给我,我替你去拿一个肚·兜。” 杜莹然只好整个人缩在了锦被之中,再把亵衣丢给了孟舒志,“随意拿一个就是。” 孟舒志握住了衣裳,衣裳上残留着的余热让他嘴角翘起,孟舒志换好了衣服之后,很快就拿了个浅绿色绣翠竹的肚兜,见着杜莹然仍缩在锦被里,也不敢闹她,白日淫喧还是算了,今日里还要去给听风看展。于是,拿着肚兜还有中衣放置在床上,大跨步绕开了屏风。 杜莹然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孟舒志正在穿衣,“我来吧。”手指灵巧地给他系好了系带,最后再腰间配上一枚扇形玉佩压住袍角。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在自己的面前垂头,一身白色亵衣,乌压压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垂着头,长而卷翘的睫毛扇动就像是蝶翼一般,轻飘飘地拨动人的心尖儿。 “好了。”杜莹然往后推了一步,“我替你绾发。” “不急。”孟舒志说道,“我替你更衣。” 绛红色绣仙鹤综裙,上身是淡红妆花儒衫,外罩一件嫩杏色的褙子,绣着出水菡萏,大朵小朵绽放着,无风自摆,花瓣尖似是有水滴在滚落,翠绿色的荷叶让人心痒,这般怒放的菡萏,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这是你绣的花?” 杜莹然笑着说道:“这个我不成,最多能够帮鸢尾画图样罢了。” “画的是很好的。”孟舒志说道,关键在于衣服的绣样鲜活,想到了昨个儿夜里风光迤逦的肚·兜,那花团醋醋的桃花,也是极其好看的。 换好了衣裳,就扬声叫进来了小丫头,引了温泉水,洗漱过后,孟舒志又让丫鬟们退下了,自个儿伸手缓缓梳拢杜莹然的头发,如瀑一般的长发黑又亮,孟舒志一下又一下梳拢着,梳拢整齐之后,他却是不会绾发的,杜莹然伸手按住了孟舒志的手背,“让鸢尾进来吧,她素来擅长这个。” “我先替你描眉。”孟舒志拿起了眉笔,新婚时候是开过脸修过眉的,顺着眉形,眉笔游走,便画出两道弯弯似柳叶的眉,拿起口脂,小指沾上之后轻轻在她的唇上涂抹,便晕染了让人心痒的淡红色。 孟舒志最后拿起了梅花状的花钿,点在了她的眉心之中。 这样的装扮实则是有些过了,又不是参加赏花宴,也不是拜会闺中好友,何必如此盛装?只是见着孟舒志高兴,杜莹然也就随他去了。 原本鸢尾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进来给杜莹然梳妆的时候,不过是沉默地看了一眼,就轻声问道:“少夫人,今个儿不如梳一个凌云髻。” 进来伺候孟舒志束发的则是绿澜,她瞧见了杜莹然面上的妆容,瞪大了眼睛,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在了门槛上。 孟舒志眼明手快扶了绿澜一把,餍足之后心情是格外的舒畅,笑着问道:“看少夫人的妆容看呆了不成?” 绿澜的心里有些苦涩,少爷眼中的光几乎灼了人的眼,轻声说道:“少夫人今日里是盛装,可是要外出拜访?”刚刚在屋外的时候,半敞开的窗扉可以瞧见少爷替少夫人描眉,少爷面上的浅笑,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就算是绿澜知道要理智一些,放下自己的不该有的心思,也难免心悸而又心酸。 孟舒志一顿,意识到最后点得花钿似乎是过了,有些尴尬地说道,“是要去不远的庄子,去看看听风。” 既然已经盛装了,杜莹然略一沉吟,选了一对松绿石镶金牡丹耳钉,配着同色莲花金簪,便站了起来,“可好看?” 孟舒志自然是颔首,见着杜莹然喜欢他画的妆容,也不再介怀。 杜莹然浅笑着说道:“还是你妆容替我画得好。”拉着孟舒志的臂膀,让他坐在梳妆凳上,自己接过了鸢尾手中的梳子,“我替冠玉绾发就是。” 绿澜定了定心神,“是。” 两人的早餐早已经准备下,用了饭之后,孟舒志就说道:“可要再晚些时候再去,等到用过了午饭再去。” 杜莹然却摇摇头,“直接去吧。”自从知道了柳莲安要过来,心里头就有一种紧迫的感觉,若是能够发现了听风的病因,把听风接到庄子上,有她在老夫人的身侧,也会安心一些。“按道理,不过是春日里的花粉症,怎会这般的严重,或许是用了不恰当的吃食,我总想着亲眼去看一看。” 关于看诊,孟舒志是不懂的,既然杜莹然准备这个时辰出门,孟舒志就决定一同前往。两人吃过了之后,就搭成马车出门。 听风所在的庄子距离这里并不愿,约莫是两刻钟的时辰,就到了听风所住的庄子。让剑兰前去叩门之后,吱呀一声响,就有一个婆子懒洋洋开了门,见到了马车之后一惊。此时马车停伫了,孟舒志站在马车边,杜莹然一只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搭着孟舒志的手腕下了马车。 盛装的杜莹然让婆子的嘴巴微微张开,这个婆子的身材有些干瘦,一双三角眼微微下垂,还有深深的法令纹,年纪有些大了,她的身子有些佝偻,像是被岁月压弯了腰。这庄子的门房是一家人,为李家,眼前的人就是李婆子了。“少爷少奶奶。”似乎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婆子匆匆忙忙给两人请安,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怎的府中的两位少主子今个儿来到了庄子。 “无需多礼。”孟舒志说道,“听风呢?此番过来是来看听风的。” 李婆子的嘴微微睁大有些吃惊,此时注意到了剑兰的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箱子,这样的类似的箱子是见过郎中身侧的药童拎着的。“听风姑娘这会儿在后院里晒太阳呢。”李婆子说道,等到所有人进入到了院门,就连忙关上了院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行似乎并没有大夫。 小声对走在身后的绿澜说道:“绿澜姑娘,大夫呢?” 李婆子是见过孟舒志的,绿澜这小丫头的容貌更是娇俏,对这个漂亮的小丫头是有印象的,此时就低声问道。 绿澜对着杜莹然努努嘴,“便是少夫人了。” 李婆子一惊,忽然想到了少夫人是姓杜的,她的父亲更是京都之中有名的神医,杜斐因为曾经从官,最后弃官从医,这一段经历给杜斐增添了传奇的色彩,让人啧啧称奇,也因为这个缘故,就算是外来进京的人也晓得京都之中有一位神医居住在及第巷子,是姓杜的。李婆子看着杜莹然的背影,那滚着银边的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件嫩杏色的褙子后面是两位鲤鱼在水中嬉戏,李婆子想到了杜莹然两弯画好的眉毛,想到那褚红色的唇色,想到那枚梅花形状的花钿,只觉得这位少夫人大约是想要讨好老夫人,来胡闹一场的,毕竟这服样子,可不像是来给人看诊的。 杜莹然还不晓得自己被这样一身装束被小觑了,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李婆子连忙拦住。 杜莹然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李婆子搓了搓手,低声说道:“听风姑娘的病症,大夫是不让多和外人接触的,说是以免其他人过了病气。” 若是真的传染,自然是不能进入的,杜莹然此时也不急着进入,就拉着李婆子在院子中小坐,细细问起来了听风饮食起居。 其实这院子着实太小了,外院是李婆子的丈夫住着,内院是听风还有李婆子的一个女儿住着的。杜莹然听着,只觉得李婆子有些害怕染上了病症,反而是李婆子的女儿颇为大胆,是和听风一块儿住的,用李婆子的话是说,“我女儿那个人的性子,是个傻大胆,也幸好她身上强健,是不怕这些的。大夫也说她体质好,幸好没事。”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便见着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从内院里出来,她身上穿着的如意纹缎袄,那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似乎有些小了,前襟是鼓鼓囊囊,发髻之中一根累丝嵌黄碧玺簪,略有些粗的手腕上挂着一串圆润的碧玺珠子,手里捧着一捧瓜子,一边走着一边嗑瓜子,果皮在阳光下是纷飞。   ☆、第108章 庄子(六) 那壮硕的姑娘一见着孟舒志整个人就惊住了,一粒瓜子还在口中,就愣愣地放在口里。李婆子见着女儿这样,心里头有些着急,连忙站起来,说道:“这就是小女。”然后扯了女儿的臂膀,“佳佳,这是少爷和少夫人。” 李婆子扯住李佳佳的衣服的时候,稀里哗啦,李佳佳手里的瓜子就掉了一地,那李佳佳看着瓜子有些心疼,想要低头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杜莹然华丽的裙摆,无论如何都玩不下腰去捡瓜子,于是,顺手拍了拍手,两只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对着孟舒志和杜莹然行礼,“少爷,少夫人。” 那一声少爷喊得是清脆,少夫人却是喊得是极其不情愿的。李佳佳的眼珠子都黏在了孟舒志的身上,这让孟舒志的眉头微微皱起。李佳佳是从未见过孟府的少爷的,自小被父母宠着,性子被养的有些霸道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婆子也就越发不敢让自己的女儿去孟府,李佳佳也素来觉得再庄子上是最为自在的,此时见到了孟舒志,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心里头甚至有些埋怨母亲不让自己去主家做活,说不定也可以做孟少爷的贴身丫鬟。 李婆子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还当真担心女儿去捡瓜子了,虽然现在的举动也不怎么妥当倒是了。 杜莹然的目光落在那沾了皮屑的裙子上,嘴角微微抽动,她一眼可都看出来了,这裙子一来是料子是极好的,二来穿着李佳佳的身上也过于紧凑了,定然是听风的衣裳。虽然说李佳佳这样一穿,听风也不大可能要这身衣服,还是抽动着嘴角说道:“佳佳姑娘在里面没事,我身子骨也是素来强健的,我进去瞧瞧罢。”李佳佳能够穿上听风的衣裳,甚至刚刚还处在一块儿,她倒是不相信听风得了传染病。 李佳佳再看看杜莹然,瞧着自己的装扮就觉得自惭形秽了起来,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这般吗?出门描眉涂唇点着花钿,妖妖娆娆的美丽。 李婆子只觉得女儿不如平时的霸道活泼,心里想着等会少爷少夫人走了,再问问怎么了。想到了女儿天天吃住都和那个满脸脓肿的听风在一块儿,李婆子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莫不是女儿生病了? 李婆子这样想着也没有去拦杜莹然,于是杜莹然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跨入了门槛,便见着院内两颗颇有年份的老树,横生的密密匝匝的枝桠还有茂盛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尽显春夏时候的蓊郁之姿,树下有一位少女,穿着的是淡绿色的襦裙,若是只看侧影便会觉得姿态动人,而那少女转过头,便觉得额头上是红肿溃脓,薄薄的轻纱遮不住面上的红肿。 “少爷、少夫人。”听风的眼睛微微睁大,要给两人请安。 绿澜见到了听风之后倒抽一口凉气,着实是因为听风的面上太过于严重了,见着少夫人上前一步,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颤,“少夫人,莫要被过了病气。” 杜莹然扭头看着绿澜,绿澜的双眸带着水汽,似乎是被听风的样子惊到了,又牵挂着听风的模样。 李婆子连忙说道:“少夫人,正是如此啊。” 听风往后退了一步,烟青色的裙摆晃动,如同水面的波澜涟漪在荡漾,她垂下了眼,“少夫人,绿澜说的是。” “没关系。”杜莹然上前一步,“我心中有数。”对孟舒志说道:“我和剑兰留下就好,你带着其他人在外面候着吧。” 孟舒志虽然也如同绿澜一样心里担忧杜莹然,却更相信她的判断,见着杜莹然对自己颔首,就说道:“我们出去吧,不要耽误了莹然看诊。” 杜莹然笑了,眼眸弯起,“不如你帮我问问佳佳姑娘,平日里听风姑娘的病症。”只是一个照面,杜莹然便发现了这位佳佳姑娘的心思。不少姑娘都觊觎自己的夫婿,这个发现让杜莹然有些骄傲,加上孟舒志的一颗心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杜莹然倒也不会吃味。 李佳佳听到了这句,心中很是欢喜,对着孟舒志欢天喜地说道。“少爷,我和听风姑娘好着呢,若是想要问听风姑娘的病症,问我是再好也不过的了。”李佳佳看到了孟舒志这般的人物,只觉得要同这位钟灵毓秀的少爷说什么都可以,某人吩咐她要做的事情,更是抛之脑后了。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眼眸弯起,娇俏狭促表情在阳光下飞扬,孟舒志就算是知道这是杜莹然让自己去探李佳佳的口风,也生不起厌恶的心思。其实孟舒志的心中也是疑惑听风的病症,为何会都说听风的病症是传染的,还有李佳佳的穿戴他也留意到了,孟舒志更是知道那发簪还有碧玺珠串是听风之物,若是听风的病症当真传染,李佳佳怎么可能会佩戴在身上。 李佳佳欢天喜地关上了房门,遮住了绿澜等人的忧心忡忡,绿澜最后瞥了一眼院内的情景,听风姐姐的容貌秀美,怎么成了这幅模样。绿澜咬着下嘴唇,听风姐姐的话虽然很少,却是一个温和的人,绿澜的性子有些马虎,是受过听风的拂照的,此时真心实意是希望听风姐姐的身子能够好转的,走在最后的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红笺瞧见了绿澜,她对听风没有太深的感情,见着听风样子也觉得惊心,谁不知道府中的听风的好容貌,听风和芳菲是被称为双姝的存在。悄悄拉了绿澜的手腕,“别太担心,我们少夫人的本事大着呢。” 绿澜嘴唇蠕动,她从未如此迫切期盼杜莹然医术斐然。 ************************************************************************************************************* 房门被合拢,内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杜莹然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的听风。 “你和那位佳佳姑娘,吃住都在一块儿?”杜莹然说道,“我瞧见她穿上你的衣裳了。” 听风点点头,“恩,”有些犹豫地开口,“佳佳虽然没有事,但是少夫人您的身体金枝玉叶,若是担心奴婢的身子,再请个大夫就是了。” “不用称呼奴婢。”杜莹然说道,“我知道老夫人疼你和芳菲,你称呼我就是了。” 见着芳菲点头,杜莹然又问道:“再请一个?”杜莹然搬了凳子自个儿坐下之后,让听风也坐下,“先前庄子上请来的大夫不好吗?” “吃过了他开的药。身上总是更难受了。”听风说道,那种痒意让她凌晨时候总是会惊醒,之后则是久久不能入眠,就算是一夜睡到了天明,第二日一早,身上和脸上是一定会有抓痕的。 杜莹然让听风解开了面纱,剑兰都忍不住别开了眼,原本以为额头上已经很是严重了,没有想到脸颊上的红肿更是惊人,甚至脖颈上也有红痕。 杜莹然伸手抓住了听风的手,听风的身子一僵,刚开始以为是花粉引起的时候,在府中还有人敢接触她,自从到了庄子之后,面上和身上则是越发严重了,除了李佳佳似乎并不忌讳之外,其他人都躲着她走。因为这个缘故,听风才会待李佳佳格外宽容,李佳佳想要的衣服还有首饰给了她不少。听风想要抽回手,“少夫人,不要过了病气给您。” “你觉得你身上是什么引起的?”杜莹然问道。 听风摇摇头,“我不知道。” “以往春日里时候,你有花粉症。”杜莹然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除了发得严重一些,和往年也没什么区别。”杜莹然给听风诊脉之后,佐证了自己的猜测,似乎是一直接触过敏原,所以持续的身上红肿和溃脓。 “你说,想要换一个大夫,之前的大夫的药,你不吃的时候会怎么样?”杜莹然问道。 听风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曾偷偷倒过一次药,第二日仍然是如此,并没有一分的好转。” 那药究竟是什么药,还有出了药是不是有其他的过敏原?杜莹然略一沉思说道:“我去你房间里看看。”   ☆、第109章 过敏(一) 庄子的房间并不大,东西都收在半新不旧的柜子里,屋内并无燃香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防虫的艾草味道。杜莹然顺着屋子缓缓走动着,仍是问起了平日里可有染香,房间是李佳佳打扫的还是听风自己打扫的,听风都一一作答。 “对了,我瞧着李佳佳那丫头身上的衣裙是你的?”杜莹然问道。 听风点点头,“她喜欢这些,佳佳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眼巴巴看着说说是喜欢,不少衣服我本就不怎么穿,她想要便给了她了。”之后听风小声补充道:“虽然穿着是我的衣裳,她并没有身上红肿。” 知道了李佳佳身上的衣服是听风的,杜莹然心中揣摩,若是一般人见着听风的身上溃烂的这般厉害,恐怕下意识都会觉得这病症是传染的,为何李佳佳却毫不避讳?真的是因为李佳佳的胆子大?杜莹然想到了李婆子惧怕的表现,心里头对李佳佳有些怀疑,“我瞧着李嬷嬷怪避讳的,怎的还让李佳佳那丫头穿你的衣服?” 听风的神色有些尴尬,局促不安道:“前些日子我还听到两人夜晚的时候吵得厉害,第二日佳佳还同我说,不要理会李嬷嬷,我身上的伤口一看就是花粉症,不会传染的。后来,见着佳佳身上没有红肿,也没有脓包,李嬷嬷才默认了佳佳的举动,只是,李嬷嬷自己不敢同我太接近。” 杜莹然静静听着听风的话,等到她说完了,继续问道:“除了衣物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同你共用吗?” 此时正走到了镜台边,听风想了想便说道:“我还送了她两根簪子,她今日里手腕上的珠串还有两对金耳钉也是我送的。”目光落在了梳篦上,有些无奈地开口:“这套梳篦是老夫人送与了我的,她十分喜欢,我不好送她,她每日里早晨就日日来我这里梳头,我就又换了一套梳篦。就算是佳佳不在意,我还是避讳着些好。” 青铜花枝纹梳篦纹路分明,柄处镶了两粒黄碧玺珠子,这梳篦是月牙形状,握在手中是小巧可爱,也难怪李佳佳是日日过来了。杜莹然把玩这一对梳篦,瞥见了听风发际线边缘也是一片红肿,对着听风招手让听风低头,手指碰触她的头皮,原本黑发下应是白色的头皮却带着红肿,手下的肌肤也是如同面部肌肤一样凹凸不平。原本光风霁月的美人却成了现在的模样,杜莹然压下了心里的惆怅,右手拢过她的秀发,“头发也掉了?” 听风自嘲似的勾起唇角,点点头,“若是头发再掉下去,恐怕老夫人的那根簪子都挽不住头发了。” 杜莹然松开手,指尖夹着几根头发,手指顺着听风的头发梳拢,便有更多的头发簌簌落下,“等到脸上和身上的炎症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听风心里头是怅然,这般前前后后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庄子里也住了小半个月,药不知道吃了多少,一天竟是比一天严重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如同杜莹然说的那般,身子好起来呢。 杜莹然再拿起了青白瓷菊瓣盒,打开之后是馥郁的桂花芬芳,只剩下盒底的一小部分,这一盒头油几乎被用得是干干净净,“这头油你平日里再用?” 听风摇了摇头,“以往不严重的时候,我还敢用一些花朵做得头油,现在是不敢的。” 杜莹然伸手拉开了双层漆柜,摆放着狭长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发簪之类的物件,唯有一枚金镶玉梅花簪子放在最外头,显然是主人的心爱之物,是时常带的。 房屋的布置和用度上,一时半会没有瞧出什么不对,问题莫不是在吃食上?杜莹然心里这般揣度,准备带听风回去之后,饮食上格外注意,另外含硫磺的温泉水也是有杀菌的作用,每日里暴晒听风的衣物,再用温泉水洗漱,还可以用那药皂洁面。杜莹然这般揣摩,也不知道剑兰的身上的又是如何,让剑兰关上了房门,便对着听风说道:“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听风依言脱了衣裳,脱下了外裳便是白色亵衣,在脱下了亵衣之后,就只围着一件肚·兜,“都解开吧。”听风缓缓解开了肚·兜,就算是都为女子,也忍不住用双臂圈住了胸口。 杜莹然仔细看着,听风身上并没有脸上溃烂的厉害,背上还有四肢稀稀落落地有着红包,还有指甲划过的痕迹。整体而言上半身要比下半身要严重的多,还有……杜莹然对着听风说道:“你把手臂张开,我再看一看。” 听风缓缓张开了双臂,因为害羞,整个身子泛上了淡淡的粉色,身子更是不自觉佝偻着,似乎这样含胸便可以让人窥不见她的身躯一般。杜莹然绕着听风慢慢转了一圈,发现听风的右边半边身子要比左边的身子严重一些,尤其是右手手背上是通红一片,三三两两的红包簇集在一起,因为听风抓挠的缘故,被抓得渗出了组织液,此时结出了淡黄色的晶体。 杜莹然检查的很细,这也让听风越发窘迫,那淡粉色的颜色逐渐加深,听到杜莹然说道,“好了。”听风就扯下了放在屏风上的肚·兜,杜莹然更是直接从屏风后走出。 剑兰正站在门口,像是桩子一般稳稳不动。听风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杜莹然对听风说道:“应当就是花粉症,你是惯常用右手的对吗?”得到了听风的肯定答复之后,就说道:“还是应该你惯常用的东西,让你身上溃烂。” 听风说道:“许是如此,我时常觉得右手更难受一些,便忍不住抓挠。” 杜莹然心中一动,上一次做出了除菌的药皂和抑菌的软膏,不如再用龙脑香、薄荷油还有硫磺再做一些抑制瘙痒的冰片水。心里有了这个主意,杜莹然眼睛就亮了起来,那盈盈笑意点亮了眼眸,原本点在眉心的那枚花钿让她如同画中的美人,此时微微一笑,像是画中人走出来了一般。听风的左手捏着右手,心神一晃,少夫人是这般的靓丽光鲜,而她则是丑陋如斯,而且听风觉得这一次发的这样严重,就算是后来养好了,恐怕脸上也会留疤。 杜莹然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我和冠玉住的庄子引得有温泉水,你若是难受了,用帕子沾一点温泉水覆在手背上,便会觉得身上爽快了不少,再过段时间,我做些冰片水出来,你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听风却说道:“我在庄子上慢慢养着,春日总是会过去的。少夫人不必为我的病症忧心。”女子是有爱美之心的,听风想着春日里的时候都躲在这庄子里,不想见到旁人。 杜莹然总觉得听风花粉症来得蹊跷,说道:“我总觉得你今年的花粉症来得蹊跷,原不该如此严重的。庄子上,都是冠玉和我的人,总是能够更用心的。”饮食起居上一一注意,杜莹然觉得自个儿总是能够找出来让听风发病的缘由。 听风浅笑着说道:“许是今年春日里格外暖了,才至此的。加上为老夫人的事情又是忧心,刚出冬的时候更是病了一场,许是那个时候邪气入侵,才会这一次来势汹汹。” 听风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杜莹然也是个固执的人,一心只觉得听风换上一个地方,自己让可靠的丫鬟给她备下物件才会放心。要知道自己可是个大夫,就算是真的如同听风说的,这一次的花粉症是个意外,她也能够更早地帮听风调养好身体。这样想着,杜莹然就依然是劝说着听风。 听风看似柔弱,骨子里是个倔强的,怎么都不肯松口。 杜莹然一叹气,瞅着听风,说道:“你当真不肯过去?” 听风摇了摇头。 “就算是不为了我,也总该为了老夫人的。” “老夫人怎么了?”听到了关乎老夫人,听风的语气就加快了。听风仔细打量杜莹然的神情,见着她语气慎重,不由得咬着下嘴唇,心中也有了不好的揣测。 杜莹然示意让剑兰开门,自己则是拉着听风的手,往院子中间走去。若是以往,就算是李佳佳听风也不会让她近了身,只是此时一心记挂着老夫人,看着杜莹然的侧脸,脚下跟着杜莹然步伐,就到了院子的正中。 听风也知道,若是想要说些私密的话,在开阔的地方是最好的,听风只听着自己的语气干涩,“老夫人怎么了?” “老夫人就在庄子上。”杜莹然说道,“除了因为泡温泉对老夫人的身子有好处,更是因为我和冠玉不放心把老夫人留在府中。”   ☆、第110章 过敏(二) 为什么不放心?老夫人一定是出事了!听风顿时眼眶里就盛满了泪水,院中的清风一吹,在眼眶之中打转的泪珠子就滚落了,“少夫人,老夫人怎么了?”听风的声音也是颤颤巍巍,就似那跳动的烛火,被狂风吹得火苗微弱,似乎下一刻便会泯灭。 杜莹然说道:“你来这庄子了没有多久,柳家表妹就发现了老夫人似乎有好转,有时候会有呓语和身上微动。” 这听上去是好消息,听风的心跳却越发快了起来,如果是好消息,少夫人也不用特地提起,听风听着杜莹然说了老爷因为日夜守在老夫人的身边,身上有些受不住了,之后就是孟舒志守在老夫人的身边,听风知道杜莹然说这些不是无的放矢,虽然焦急老夫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打断杜莹然的话。杜莹然说到了新婚那一夜,“我瞧见了指缝里有血点,应当是用针扎出来的痕迹。” 听风双手捂着脸,泪水纷纷落下,滴落到了地上,润湿了圆点大小的地面。十指连心啊,听风想到了老夫人对自己的好,想到了之前老夫人受到这样的罪,就觉得心中格外难受,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杜莹然见着听风捂住了胸口,脸色更是难看,连忙扶住了听风,替听风抚顺气息,温言道:“别急,都过去了。” 这就是杜莹然一开始不想告诉听风的缘故了,从武氏的口中知道老夫人待听风是恩重如山,而听风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一颗心都扑在老夫人的身上。听风是这样的性子,知道了老夫人的病症,恐怕心里自责的厉害。 果然,杜莹然就听着听风说道,“若是我一直守在老夫人的身边就好了。”听风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生病了,总不好继续伺候老夫人的。这件事情同你有什么干系。”杜莹然柔声说道,“老夫人为人和善,谁也不曾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风扶着杜莹然的手臂,无声地哭了一阵,她抵着头不肯让杜莹然看到她的狼狈,唯有耸动的肩膀显露出她哭得好不伤心。杜莹然又柔声安慰了听风几句。 听风渐渐止住了泪水,她抬起眼,今日里是第一次直视杜莹然,“少夫人,这桩事情出了您知道,还有谁知道?” 杜莹然看了一眼剑兰,说道:“冠玉,还有我身边这个丫鬟了。”因为担心剑兰不用心,杜莹然就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剑兰。 “芳菲就不曾发现?”听风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不等着杜莹然回答就摇摇头,“芳菲的夫家出了事,虽然我走之前特地叮嘱了她,不过恐怕她还是没有用足了心思。”听风面上露出了自嘲的表情,“若是芳菲发现了,也不会有这桩事了,平白让老夫人遭了那么久的罪。” 满府上下都不曾有人发现,最后还是刚入门的少奶奶发现的,听风此时是万分庆幸少夫人的心细如发,以及少夫人的父亲是行医的。听风对着杜莹然说道:“少夫人,我同你回去。”知道了老夫人的身上不好,芳菲更是不曾用心照料老夫人,听风的一颗心都扑在了老夫人的身上,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听风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说道:“我当真不会过了病气给老夫人?毕竟李嬷嬷替我请的大夫说,若是体弱的,会有可能感染的。” 杜莹然说道:“就是花粉症,无非是严重了一些,不会传染的。”杜莹然看着听风慎重的表情,微微一笑,手指撩起了听风的耳畔碎发,“我同你保证。” 听风得到了杜莹然的保证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接着说道:“若是这花粉症治不好,少夫人不如带着老夫人多留一阵子。”听风说出这话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仍是硬着头皮说道:“不知道府里是谁下的手,别院之中人手虽然少些,但是也清净一些,我也好伺候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回府了,我的病又没有好,是不好近身伺候的。”听风的声音很小,若是让少夫人在别院多待一阵,其实不是让新婚夫妇两人不居在一处?等到消了假,少爷是要回翰林院的,这里距离翰林院太远,少爷势必要回府居住的。想到了这里,听风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继续说道:“若是真的花粉症,等到入了夏就好了,少夫人不会在别院太久的。” 杜莹然听明白了听风的暗语,笑了起来。如同春风吹入了那水眸,吹皱了一江秋水,唇边的两粒梨涡越发显露了起来,“恩,我知道的。老夫人身边有了你,冠玉才会放心地销假不是吗?” 这一抹如同春风般的浅笑让听风整个人安定了下来,“我现在回房收拾东西。” “不急。”杜莹然说道,“中午的时候,我还想吃一顿饭。” 听风原本觉得只是今年的花粉症格外重了些,知道了老夫人身上的意外,就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若是太多的意外凑在一块儿,便不是单单巧合两字可以解释的,听风就说道:“方子在佳佳的手里,不过我记得方子的内容,每次都是我自己抓药,自己熬制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回去京都给我抓药,小厨房里还有一些药材。每次用药引子和药材炖在一块儿的。” 杜莹然说道:“便去看看吧。” 杜莹然拿出了药材,龙胆草、连翘、赤芍、白附子……听着听风说起这些药材的用量,也是清热凉血、祛瘀止痛的功效,杜莹然对着听风说道,“你说还有药引子。” “对。”听风拿出了一个纱布包,“就是这个了。” 杜莹然拿出了手绢,每样药材捡了一些放在手绢当中,最后拢好之后,站起了身子,“你把药引子也带上。” “恩。”听风点点头,同样去了手帕包住了药引子,揣到了怀中。 “少夫人,少爷过来了。”杜莹然听到了剑兰的声音,笑着对听风说道:“我们走吧。” 孟舒志的身后跟着李佳佳,杜莹然从小厨房走了出去的时候,就听到李佳佳说道:“少夫人,不如中午吃过了饭再走吧。”她的语气拉长了语调,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的模样。 “正好到了晌午,不如就叨扰了这一顿,等到吃过了再走。”孟舒志开口对着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点点头,“恩,就劳烦佳佳姑娘了。” 李佳佳的心情很是复杂,她是希望孟舒志能够留下的,但是平白多了个杜莹然算是什么呢。刚刚是闺女佳佳迫切求着少爷留下,此时听着少爷当真要留下的时候,李婆子连忙说道:“佳佳,等会去厨房里帮忙。”李婆子对着两人弓背哈腰,“原先是没有备下那么多的吃食,等会我让佳佳去跟村里人换一些,再去割点肉。就是……就是少爷和少奶奶需要等一点时间。” 李佳佳听到母亲的话,几乎要蹦了起来,连忙说道:“少爷,我动作很快的,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李婆子内心里是希望一行人早早离开的,女儿这样说了,也只好说道:“就是耽搁不会功夫,不会太久的。” 杜莹然含笑点头,“恩,不如我和冠玉在附近看一看,早晨起得迟,不碍事的。” 听着杜莹然的话,李佳佳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反而是看着孟舒志,直到孟舒志说道:“劳烦了。”才笑了起来,“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的。” 李佳佳虽然身材略魁梧,动作却是很快的,一溜烟就跑了。李婆子也是告退,要去小厨房里忙碌起来。 等到李婆子也离开了之后,杜莹然对听风说道:“你就在院子里待着,晚些时候一块儿吃饭。” 听风点头。 杜莹然扯了扯孟舒志的衣袖,“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外院,剑兰和绿澜两人渊源跟在孟舒志和杜莹然的身后,杜莹然便说了如何劝动了听风的,小声说道:“祖母的事情,我都告诉她了。” “听风的性子最为沉稳,若是回到了别院之中,就算是没有人同她说,她早晚也会发现端倪的。”孟舒志说道,“我刚刚瞧着听风的脸,似是十分严重。” “就是花粉症。”杜莹然说道,“看着是严重了,却不会过给她人,就是自个儿觉得瘙痒难耐,觉得难熬罢了。” “可能够治?” “不好说。”杜莹然说道,“除了不会传染这一点不对之外,我瞧着先前开得药方也是高明。我一时半会还摸不清为什么她面上身上是这般严重。” 孟舒志的声音温柔,“到时候在庄子慢慢瞧就是了。”   ☆、第111章 过敏(三) 两人在田间走动,此处风景和温泉庄子不同而又相似,田间都是绿色麦浪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是春天透过植被浅唱低吟。 杜莹然说过了听风的状况,就轮着孟舒志说起从李佳佳那里打探出来的状况,李佳佳是李婆子和李大郎的晚年得女,两人只有这一女,自然是十分宠爱,先前也并不拘着李佳佳,李佳佳在别院之中几乎不做什么活计,若是待在院子里腻味了,便会自个儿在外走动,进京都采买东西,这庄子上的用度,大都是李佳佳在京都里采买的。李佳佳说起了听风的面上虽然严重,但是听风温柔,她喜欢这位听风姐姐,所以同听风亲近,听风的药也是她在京都里头的铺子里抓得。 “她可说了哪家的铺子?”杜莹然说道。 “这便是我要说的了。”孟舒志说道,“一开始的时候她说不记得药铺的名字,我又多问了几句,她说了大夫吩咐她去京都里的几家药铺里去采买药物,等到到了东门口,她一路上张望已经把那带着药铺名字的纸张弄丢了,正好路过了一家药铺,觉得都差不多,便入了这家药铺里抓药。” 大夫要开出来的方子,想要发挥出全部的功效,需要的便是炮制到位的药材煎熬,杜莹然揣摩孟舒志话语里的意思,李佳佳支支吾吾,莫不是因为买了小门铺里的药,甚至里面有假药? “刚刚在小厨房里抓了些药。”杜莹然说道,“我回去之后仔细辨一辨。若是拿不准的,我爹爹总是能够看得准的。” 两人并没有走太远,说话间的功夫,已经返回到了院门的不远处,右手侧边有三位顽童在玩耍,他和孟舒志在离开院子不远的时候,也曾见到这几位小童。 杜莹然就往孩童的方向走了过去,从怀里数出了三串络子。 三个小童原本就主意到了穿着富贵的两人,见着杜莹然同孟舒志两人向着他们走过来,都仰着头,看到了杜莹然手中的三串钱络子,眼睛一亮。那络子上系着五六枚铜钱,红色的络子牢牢固定这几枚铜钱。看上去好看有趣又有钱。 杜莹然把三枚钱络子放在了手心之中,摊开手掌,笑眯眯地问道:“姐姐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回答了姐姐,姐姐把络子送给你们好不好?” 其中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童开口说话,“好啊。” 杜莹然就笑着问道:“你们可认识这宅子里面的李佳佳?” 见着三人都是点头,那站在最前方的女童更是脆生生说道:“这就是我家,李姐姐是我家邻居。” 杜莹然接着问道:“我瞧着李家姐姐穿得比之前要富贵了,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左侧一个身后背着草帽的男童挠了挠头,“有穿得富贵吗?我总觉得她现在穿得衣服怪怪的。” “不过是比之前要好,我娘说,那就叫做绫罗绸缎,让我好好念书,到时候也有绸缎穿,说料子可舒服了嘞。”另一个男童口中衔着一片草叶,因为含着草叶,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冷不丁那最前方的女童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李家姐姐穿得好了些,以前我没见过你,还有这位先生。” “因为以前在别的地方遇到的啊。”杜莹然的眼眸弯了起来,这女童说话有条有理,是个很有主意的,虽然穿得是粗布衣裳,头发紧紧扎成两个小髻,红色的发带随着她头的扭动而随风飘扬。聪明懂事加上看上去又是玉润可爱,杜莹然自然喜欢。 女童似懂非懂点点头,“哦,我记得上个月十五的时候,李家姐姐就买回来了好多的衣裳,那时候每天都是不同的衣裳呢。” 上个月十五,那时候听风还没有过来这庄子,杜莹然的心中一动,“但是我今天瞧着,衣服更像是另一位客居在这里的姑娘的衣裳。” “什么叫做客居?”女童的目光微微有些迷茫。 杜莹然一哽,其中那个含着草叶的男童,就嚷嚷着扯出了口里的草叶,说道:“客居就是暂时居住的意思,就是那个脸上红红的,你说很吓人的那个姐姐。” 女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歪了歪头,对着杜莹然说道:“有那个姐姐之后,她才买的那些衣服就不穿了,我听她说过什么,料子不好。不过我觉得花花绿绿的,比现在的淡淡的颜色要好看。” “你笨。”那个手里抓着一根草叶的男童说着,“肯定是绫罗绸缎舒服。” 李佳佳先前买衣服的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是李婆子给的吗?杜莹然笑着说道:“我知道李家姑娘现在的衣服穿的是现在居住在院子中的姑娘给的,那之前的衣服,是不是李姑娘的娘亲给她买的。” “才不会!”带着草帽的男童急急忙忙说道:“李婆婆的性子是最小气不过的了,不可能给她钱买那么多的衣服。” “对对!”女童点点头,“我也记得,那时候李姐姐买了那么多衣裳,李婆婆还要把衣服退掉呢。” 杜莹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知道的讯息,笑眯眯把手中的钱串分给三人,“你们拿去玩吧。” 三人是想要钱串的,不过真的看到杜莹然手心摊在他们三人的面前,素净的手心里是三枚红色的络子,就不知不觉生了怯。 杜莹然就把三枚络子放入到了几个孩童的手心里,“我还想问问,那衣服最后退掉了没有?” 孩童的手里拿着络子,透过铜钱眼来看周遭的环境,那小丫头笑着说道:“货已售出,概不退还。我记得那天听到李婆婆是这样气呼呼说着的。” “就是李婆婆实在是太小气了,李姐姐不喜欢穿着衣裳,每次都会翻来覆去同李姐姐唠唠叨叨,说浪费钱。” 杜莹然笑着说道:“哦,李家姑娘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任由李嬷嬷说的。” “对呀对呀。”小丫头笑着说道:“我听到李姐姐喊着说到,反正这钱就当做是天上掉下来的,轻轻松松一点儿也不费劲儿就拿到了。” 杜莹然原本只是顺口一问,没有想到还能够得到这样的讯息,此时听着院门推开的声音,正是那李佳佳站在门口,杜莹然就说道:“我去吃饭了,你们慢慢玩。” 杜莹然先前同女童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弯着腰的,此时孟舒志伸手让杜莹然支起了身子。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弯着腰和那女童说话,眉目流转是温和笑意,那女童的红色发带随风飘荡,是一副极美的画面,若是他同杜莹然也生一个女儿,女孩儿生得如同妻子一般粉雕玉琢,笑起来绚烂得耀眼。孟舒志这样想着,心里头就觉得一热,为了那孩子,晚上的时候,他也要多努力一下。 李佳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看到了孟舒志拉着杜莹然的臂弯,瘪了瘪嘴,原本是兴致勃勃,此时就如同打了霜的白菜一样殃了下来,踢着脚下的石子,说道:“饭菜已经快好了,我娘让我来找少爷和少夫人。” 孟舒志应了一声和杜莹然走着。 吃过了午餐之后,杜莹然开口说道:“等会听风收拾完了东西,便跟着我们去别院里住着。”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丫鬟并没有表示,就对着绿澜点点头,绿澜掏出一小枚的银锭,“这段时间听风姐姐劳烦你们照顾了。” 李婆子摆着手说道:“这可使不得。”眼珠子却黏在了那枚银子上。 李佳佳却猛地站了起来,她想到了自己得到的吩咐,若是听风走了,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她怎么拿到呢?绿澜手里的银子不过是五两罢了。还有听风住在这里的好处,李佳佳也品味到了,听风给了她那些衣服且不算,还有金耳钉和手串的价格也远超过这五两银子。 李佳佳的动作很大,让所有人都看着李佳佳,她涨红了脸,“听风留在庄子上很好的。”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听风,那别院里头有温泉,对听风的病症是有好处的。” 李佳佳以为两位不过是过来看看,谁知道听风是要跟他们走的,此时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先前大夫说了,这可是会传染的。”拍了拍胸口,“我是不怕的,少夫人金枝玉叶,还是要注意一些。”说起这金枝玉叶,她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杜莹然说道:“我已经瞧过了,不会传染。” 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位是主子,要带走听风,哪里需要经过李佳佳的同意,连忙说道:“我家这丫头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姐妹,这会儿心里难过,舍不得呢。” 杜莹然笑着捻起了那枚银锭塞入到了李婆子的手中,“我知道,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听风也早晚会回到府中的。”   ☆、第112章 过敏(四) “可是……可是……”李佳佳可是了半天也终于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匆匆忙忙就站了起来,撩开了帘子,跑了出去。 李婆子尴尬地搓了搓手,“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一边说着,那枚小小的银锭就滑入到了袖笼之中。 杜莹然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水,“佳佳姑娘的性子天真烂漫。” 李佳佳跑到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听风的屋子,看着屋子里柜子的门打开,衣服捧出了出来被打包到一处,心里头就凉了一截子,“听风姐姐。”她上前,拉住听风的手,“我刚刚听少夫人说,你要走了,你住在这里多好啊,不要去别院了。” 听风听到李佳佳的说法,心里头想着自己这副模样还能让李佳佳关切如此,心中有些感动,口中柔声说道:“少夫人这是看中我,特地为了我治病。” “她能不能治好啊。”李佳佳说着,想着杜莹然穿得是花枝招展,一看就没什么医术,只是这话不好同听风说。 听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杜莹然的医术如何她心中也是没有底的,只是说道:“左右那别院同这庄子相距也不远,若是到时候我好些了,还是可以来寻你的。” 李佳佳的眼睛一亮,忽然心里头就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听风能不能来且不论,她是可以过去的啊,于是小声说道:“若不然我过去看你。”在别院之中,也就可以经常见到孟少爷了吧,若是少爷瞧着她能干,把她带回到府中就是好了。若是能够进府,她也不必在乎从听风那里得到的蝇头小利,这样想着,眼睛就越发明亮了。李佳佳原本觉得在庄子里是不错的,自从听风来到了庄子之后,见着听风身上的衣物还有装饰,还有听风身上的气度,李佳佳就觉得眼红,在这样庄子上能够有什么前途?若是进入到了府邸之中,那才是真正的康庄大道。 听风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啊。” 李佳佳也就笑了,“那我帮你收拾。”若是自己能够常去别院,说不定还能够和那人再说道说道,得到剩下的银子。 说完就拉开了镜台上的抽屉,想要帮着听风收拾。听风瞧着李佳佳的架势,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有这个心就好,我东西也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李佳佳手上没有轻重,若是弄坏了就不好了。 李佳佳挠了挠头,“哦。” 李佳佳就坐在一边,看着听风收拾东西,听风的腰肢纤细,走路的时候裙摆微动见不着低下的绣花鞋,在这样的狭小的房间,也几乎听不到走路的声音,听风动作舒缓,举手投足就像是大家小姐一样,李佳佳就忍不住想到,若是自己进入到了孟府,是不是也会有这般的身姿动人? 李佳佳左思右想,想到自己进入府中的模样,听说若是做了一等丫鬟,同住在一屋的小丫头还伺候自己,心里头越发火热,口齿生津,悄然咽下一口口水,面上更是莫名的笑容。忽然感觉到有人推了推自己的手臂,李佳佳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正是听风在推自己,“你收拾完了?” “没有。”听风说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说完指了指李佳佳身侧的柜门。 李佳佳便换了一张椅子坐下,傻笑一声,“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耽搁你收拾东西。”李佳佳所坐的地方是一张靠着窗扉的摇椅,李佳佳两只手握住了木制的扶手,足尖点地,那摇椅就晃晃悠悠摆动了起来,“听风姐姐,你在脸上长包之前,是不是特别漂亮啊。” 原本听风正在打开柜门,听到了李佳佳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制的小匣子,“也就是一般人的模样,谈不上多好看。” 李佳佳听到了听风的回答,歪了歪脑袋,反正以前也不好看,那么脸上的包消缺不消缺,都是一样罢。这样想着,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点着地,任由阳光洒落在自己的身上,视线随着摇椅晃晃悠悠。 杜莹然再次来到听风的屋子的时候,就见到的这样一幅情景,李佳佳坐在窗扉边自有悠闲自得的意思在内,而听风则是在进行最后的规整。 “少夫人。”听风对着杜莹然行礼,而吱呀一声,摇椅也停止了晃动,李佳佳慢吞吞站了起来,“少夫人。” 杜莹然说道:“我刚刚还在想佳佳姑娘到了那里,没有想到是在你这里,怎么还是舍不得听风?想着多和听风说说话?” “想见听风,我以后便去找她。”李佳佳说道:“我刚刚和听风说好了。” 见着听风点头,杜莹然心里想着,已经要来一个柳莲安,无非是再多一个李佳佳了,这别院之行还真真是热闹,似乎所有人都凑到那小小的温泉院子里了。不过李佳佳要来是可以,想要如同柳莲安一般长住下杜莹然是绝对不可能让李佳佳做到的,于是笑着说道:“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别院还真真是热闹,过几日表妹也要来小住一段时间,表妹的行头加上丫鬟,恐怕把她小小的院子塞得是满满当当的。” 听风听到了这话,明白了话语之中的机锋,而李佳佳则是不明白杜莹然话语的意思是,白日里可以拜访,晚上是不能留宿的,懵懵懂懂地说道:“表小姐也要住在别院里,那还真是热热闹闹的,我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杜莹然笑了笑,“有时候太热闹了,也吵得慌,毕竟老夫人也住在别院里呢。”然后对着听风说道:“都收拾好了吧。”见着听风点头,对剑兰说道:“你把两个护院喊过来,帮着听风收拾东西。” 这个略显得狭小的屋子,在听风搬走了东西之后,一下子就显得有些空荡了。李佳佳走在最后,看着听风走出了这间屋子,回头望了一眼这屋子,这原本是她的屋子,不过有些乱糟糟的,自从听风进来了之后,收捡的是整整齐齐。李佳佳心里头当真是有些难过的,直到送走了马车,整个人还是怏怏的。 李婆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小声说道:“阿弥陀佛,可算把病鬼送走了。” 听到了母亲的话,李佳佳翻了一个白眼,“我觉得听风姐姐在这里挺好的,她也不挑剔吃住,府里还会送银子过来。而且我从听风姐姐的手里,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你不是也说了,我身上的这身衣裳,料子很好吗?” “我的乖乖。”李婆子说道,“我还是不是为了你,每次看到你进入内院,和她说说笑笑的时候,我一颗心都是揪起来的。生怕你脸上也得了这样的脓包,就算是脸上没有,身上有了也是糟糕。”李婆子顿了顿说道:“还是远离了的好,你不是上次救了一个人,得了一笔赏钱吗?不穿听风的衣服也挺好,你上次的那些衣服可都没有穿。” 李佳佳说道:“我都说了身体好了,这些天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嘛。”想到了自己买的衣服,当时她是心里头喜欢,觉得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只是跟着听风姐姐了之后,才知道这穿衣打扮也是有门道的,若是穿得太花了,也不好看,加上那些料子怎抵得过这一身的绸缎,李佳佳自然是不想再穿,于是噘着嘴继续说道:“那衣服不好看,反正我最近穿听风姐姐送我的衣服就是。” “不怕一万就是怕万一。”李婆子说道,想着听风姑娘在离开之前,又多送了女儿两身衣裳,这衣服要用开水烫一烫,再暴晒得好。 李佳佳心里头有些烦躁,“天天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是不是还要怕头顶上掉了一片叶子,砸伤了人?” “你怎么和你娘说话的。”李老汉见着李佳佳的语气对自己的婆娘过于不耐,就开口说道。 听到了父亲的话,李佳佳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见着女儿这样,李婆子连忙说道:“你对女儿凶什么凶。” 李老汉看着李佳佳,“你女儿心大着呢,少爷一过来的时候眼珠子都黏在了少爷的身上。” 李佳佳的心思被父亲这样直白地指了出来,眼圈都是发红。 此时李婆子瞪了一眼丈夫,拍着女儿的背,“你别听你爹的,他都是瞎胡说。” 李老汉瞅了一眼女儿,“有没有,她自己心里头有数。” “我不过是想要伺候少爷了,怎么就成了眼珠子黏在了他身上。”李佳佳被父亲瞅得是恼羞成怒,立即就如此说道。 此时两人皆是大惊,李婆子连忙说道:“我的乖乖,你怎么忽然就又起来了这样的主意啊。” 李佳佳对孟舒志确实有些不一般的心思,等到在乡间去别人家换菜的时候,打听出来了少爷的事情,就歇了这样的心思,少爷可是文曲星下凡,翩翩状元郎呢,孟家更有不得纳妾的家规。身份上的云泥之别,加上孟家的家规,让李佳佳把那点少女的心思压在了心底。只不过虽然明白了同少爷是不可能,她仍然是不喜欢杜莹然。孟少爷那般的人物,怎是一个胭脂俗粉能够般配的上的?做大少爷的红颜知己想都不小想,李佳佳的心里头另外一个心思如同野草一般疯长,那就是进入孟府,做一名丫鬟。 李老汉的话,让李佳佳就干脆地说明了自己的心思,说起了在孟府里头当丫头的好处来,最后说道:“做了孟府的丫头,以后也好配人,你们就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李婆子听着是频频摇头,做丫头可是要伺候人的,自家的姑娘如何做得的? 李老汉反而说道:“你要做丫头,我不拦你,我也可以让你娘不拦你,要是孟少爷还有孟少夫人要你,你就去吧。” 李佳佳听着是大喜,“谢谢爹。”忽然想到了今日里是自己和那个女人的约定的时间,开口说道:“爹,我等会去城里,晚上我吃完了再回来。” 李佳佳一溜烟跑开了,李婆子埋怨地说道:“你倒是好,让你女儿去伺候人。” 李老汉瞅了一眼妻子,说道:“你觉得,像她这个样子,是伺候人的料吗?” 李婆子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女儿被自己娇养得太过,恐怕府里的贵人根本就看不上丫头,此时也笑了,“你啊,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关键时候还是顶用的。” “你就是太急了。”李老汉说道。   ☆、第113章 谎言(一) 李佳佳一溜烟跑到了村里的王大娘的家里头,王老汉看到了李佳佳之后,憨厚一笑,搓了搓手上的老泥说道:“李丫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正准备让我家小子去你家喊你。” 李佳佳飞快地摇头:“怎么会呢,都约定好了,今日是要去京都的。只是家里来看客人,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我看到了,那位少夫人真是俊的很。”王大娘说道,“是孟家的少奶奶是吧,真真是好看,就像是一朵花儿一样。” 李佳佳的脸拉长了,但也不敢说孟少夫人的坏话,只是爬上了板车,说道:王大爷,我们走吧。” “好好好。”王老汉也坐上了板车,扬起了手中的枝条,让骡车始动。 杜莹然和孟舒志所住的温泉别院要更远一些,李家人守着的这个庄子距离京都约莫是一个时辰的脚程,李佳佳在骡车上很是无趣,以往的时候她出门之前都会抓一把青盐炒的香喷喷的瓜子放入到身上的锦袋之中,上下齿一碰,舌头一卷,瓜子仁就送入到了口中。 等到马车听到了东大街不远处,李佳佳就跳了下来,“王大爷,我们还是约定好的时候见。”说完不等着王老汉说话,就提着裙摆快速奔跑了起来。 李佳佳原本就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多时辰,如墨此时便站在王家的角门,此时正巧柳莲安从角门里出来,见到了如墨额头上的汗水,秀气的眉拧起,眼眸也沉了下来。如墨这样急匆匆的,不知道是不是李佳佳那里又出了什么篓子。 以前的时候,小姐这般的表情她不会放在心中,这一年看到了小姐做出了太多的事情,如墨的胆子也越发小了起来,原本额头上就沁出了汗水,此时更是面色苍白,汗水浸润了亵衣。 柳莲安说道:“出了什么岔子。” “我每次和她约定的就是这个时辰。”如墨小声说道,“每次她还会早到一些时候,我今个儿坐在茶楼里等了半个时辰,左等右等都没有见到她,便过来了。” “不就是没有见到人,值得你这般的着急?”柳莲安听到只是这样一桩小事,见着如墨这样匆匆忙忙以为事情又出了什么变故。 如墨小声说道:“那小姐说怎么办?” “下次再说了,最后的十两银子,那丫头还是要来讨要。”柳莲安的心情是十分愉悦,见到了王家姑娘之后,柳莲安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套出了王家姑娘的病因,她原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也猜测到了王然这生病的根由便是王然病态地认为自己还不够消瘦引起的。若是柳莲安想要讨好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所以第一日的时候还是和孟玉溪一块儿去的,第二日孟玉溪回到舞乐院消了假,柳莲安一个人过来,短短两人的时间,便让王然奉为知己。 昨日和今日的时间,王然同柳莲安说了不少,而最让柳莲安在意的是,王然最后说的话,柳莲安想到了王然说杜莹然是个庸医,根本不开药方,只是一味让她多吃。想到了这里,柳莲安的手指轻抚嘴唇,眼眸划过莫名的光芒,“今个儿不如去凌璇阁去看看,听说新进了布料。要去别院里头叨扰表哥同表嫂,总不好是空手而去的。” 如墨也察觉到了小姐的心情很好,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凌璇阁里柳莲安选了布料,便说道:“就这两匹。” 如墨问道:“多少钱……” 如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如姑娘,阿如姑娘,我今个儿来晚了,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遇到了你。”话语之中是说不出的惊喜。 来的人正是李佳佳,李佳佳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心里头正是懊恼的时候,在茶楼外是逡巡了许久,最终准备放弃,随意逛着的时候,就见到了阿如姑娘。 如墨前方站着的是柳莲安,柳莲安今日里是淡扫蛾眉,穿着的一件极浅的碧水蓝色褙子,柳莲安原本就是不胜风力的柔弱长相,这浅淡的颜色让她更是动人,起码李佳佳就看呆了眼。不少女子都向往成为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物,李佳佳大字不识身材魁梧,面对书卷气息浓厚不胜风力的娇弱柳莲安,心中便是艳羡不已。 “姑娘,一共是二十两银子。”展柜的问道,“承蒙回顾。” 李佳佳的眼睛瞪大了,这可是二十两的银子啊,自己替阿如姑娘做事情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哇。”李佳佳就忍不住说道,“阿如,你们小姐出手好大方啊。” 柳莲安没成想过在这里遇到了李佳佳,目光冷了下来,语气却很吻合,“阿如,你陪着李家姑娘说话吧,我先回去了。” 柳莲安的语气冷淡,这样离开了,李佳佳也不敢上前拦着,李佳佳忽然想到了什么,气息有些急促,眼睛一亮,“是不是我就是替你们家的小姐办事的啊,就是给簪子里面……”刚刚那位身姿动人的小姐可是称呼自己为李姑娘呢,大约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内情。 如墨没曾想在凌璇阁里李佳佳就能够说出这样的事情,心里头是急得不行,“你想什么啊,我们去茶楼里坐坐吧。” 掌柜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嘴角勾了勾,又低头打起算盘来了。 如墨是铁青着脸,脚下的步子飞快,“阿如姑娘,你走得慢一些,我逛了很久了,好累啊。”李佳佳在身后喊着。 如墨猛地停下了脚步,让李佳佳一头撞在了如墨的背上。李佳佳的身材魁梧,立即让如墨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而李佳佳浑然不觉捂住了鼻子,这一撞让她眼泪几乎都要掉了出来,抱怨着说道:“你怎么忽然停了,疼死了。” 如墨咬着牙,直立起了身子,“我去茶楼里等你。” 虽然是迟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人最终还是坐在了约定好的茶楼之中,李佳佳首先说道:“对不住了,今个儿来迟了是因为少夫人带走了听风。” 没有想到一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如墨就有些急了,“不是吩咐了你吗?让听风就这样养身子,你怎么能够让少夫人接走了她。” 李佳佳无辜地说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我们少夫人发话了,我怎么能够不听呢?” 如墨一时有些惶惶,想到了柳莲安的那些手段,虽然不曾对自己使过,只是想想变觉得心头发凉,声音也是颤颤,“不是说了,寻了大夫,说有可能把病气过给了其他人。” “是啊。”李佳佳说道:“都说了,少夫人说庄子里的温泉最适合听风姐姐了,一定要接走她,我能够有什么办法。” 如墨冷静下来,心里想着确实是如此,听风的心性是最为仔细不过,若是有听风守着老夫人,小姐也不会动什么歪主意了吧,这样一想,如墨苍白的脸上就浮现出来一抹笑容,眼神也越发明亮了起来,仿佛重新注入了生气,“恩,我知道了。”说完之后就从荷包里拿出一小锭的银子,递给了李佳佳,“这银子你收好。” 李佳佳原本还想着自己好好说一下自己接下来如何继续在簪子里头动手脚,就见着如墨这样爽快给了自己银子,心里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握住了银子,感受到了手心里的冰凉,她小声说道:“当真不用往听风姐姐的簪子里塞花粉了。” “不用了。”如墨只想快点解决了李佳佳的事情,然后离开,纵然是小姐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或许有些不舒服,但是那可是少夫人吩咐要接走的听风,李佳佳只是一个丫鬟,能够有什么办法? 李佳佳拿着银子心里头是欢喜,见着如墨要离开,连忙说道:“阿如姑娘我还有一件事情。” 如墨此时的心情正好,嘴角微微翘起,“还有什么事情?” 李佳佳小声说道:“要是少夫人当真治好了听风姐姐怎么办呢?你不是说,有恶人要骗娶她吗?” 柳莲安为了支走听风是做了不少的准备事宜的,首先不经意之间甩了听风的那枚簪子,之后说是有一家师傅金镶玉做得是极好的,便拿走了那只簪子,在镂空的簪子缝隙把把玉挖了中空一个小洞,塞入了花粉之后,便能够让听风的病情越发严重。为了让李佳佳能够帮助,便编纂了一个故事,把芳菲的故事改了改,套在了听风的头上,让听风躲过了这一节才好,之后就算是脸上留了些伤疤也不碍事,他们会给听风找一个更好的婆家。钱财的驱使,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最终让李佳佳借着去听风那里梳头的机会,在簪子中塞入新收集的花粉。   ☆、第114章 真相(一) 如墨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会另想办法的,好了,我得走了。” 李佳佳的嘴张大了,她还想说她还会想到法子继续给听风姐姐的簪子塞花粉呢,阿如姑娘的匆匆离开,让李佳佳也只好作罢,或许是因为听风姐姐脸上定然是会留疤,所以对方放弃了,说起来既然听风姐姐不好看,还能够惹得人盯上了她,果然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愁嫁啊。 李佳佳的心里头越发火热了起来,若是自个儿也做了孟府的丫鬟,定然也是有人求娶的。因为李婆子过于宠爱李佳佳,虽然是生在农家,做得活是屈指可数。有看在李佳佳家里条件过来求娶的,真心看上李佳佳这个人的是没有一个人。并且其中一个瘸了腿没有娶媳妇的三十岁老汉居然也能够腆着脸来求娶,把李佳佳气个够呛,她原本是没有年龄意识的,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到了能够嫁人的年纪了。 如墨不过是略略和李佳佳说了几句,出了茶楼如同脚下生风一般,很快就追赶上了柳莲安,柳莲安看了一眼如墨,见着李佳佳没有跟在如墨的身后,才放下了心来,“做事情毛毛躁躁的,你再多等会儿也不至于让那丫头寻到了凌璇阁来。” 如墨已经等得足够久了,但是不敢反驳小姐的话,只是低声说道:“今个儿她过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少爷和少夫人去了李家的庄子。李佳佳说,少夫人接了听风姑娘到温泉别院去。” 柳莲安原本只是秀眉微拧,此时嘴角翘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表嫂还当真是好兴致,先把老夫人接了过去,这会儿又是听风,什么香的臭的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如墨的头低着,一点儿也不敢说话。 柳莲安说道:“不是吩咐了让大夫说是传染的。温泉别院里还有老夫人就敢接了过去?” 如墨说道:“李佳佳那丫头也按照吩咐做了,就是少夫人仍然要把听风接过去。”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吗?”柳莲安此时轻轻笑了起来,眼眸却是异常的冰冷。 如墨瞧着今日里小姐穿得是衣袂飘飘仙人一般的模样,只是水眸冰冷让人心慌,低下了头不敢去瞧小姐的眼。 柳莲安说道:“你后来同李佳佳怎么说的。” “给了事先答应好的银子。”如墨说道,见着柳莲安的眉头颦起,连忙说道:“毕竟也做了不少的事情,把钱给了她了,今后也就没有瓜葛了。” “也好。”柳莲安一想到在温泉别院里要和满脸都是脓包的听风在一处,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回去吧。” *************************************************************************************************************** 杜莹然带着听风回到了温泉院子的时候,芳菲就在门口翘首以盼,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孟舒志和杜莹然行礼之后,便等着听风。见着了听风的脸,当即眼泪就出来了,“好姐姐,你的脸怎么成了这样?”语气之中是难过,“先前在府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怎么现在越发重了。” 就算是听风用纱巾半遮住了脸,也可以看得到.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多么的严重。 “我没事。”听风摇摇头。 “屋子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和孟府一样的摆设。”芳菲说道,“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是不是也累了。” “我想去看看老夫人。”听风说道。 芳菲的眼神黯淡,“原本在府中,老夫人好了一些,之后又是没有了动静。”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欢欢喜喜说道,“再过几日的时候,表小姐也要过来,说不定老夫人又好了呢。” 听风听到了芳菲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往少爷同少夫人的方向看了过去,杜莹然的神色淡淡,而少爷的眉头微皱。听风垂下了眼,“便去看看老夫人。” 芳菲听到了这话,便有些踟蹰了,当日里正是因为觉得若是听风的病症会传染给别人,才让听风到了庄子上的。 听风柔声说道:“少夫人说了,是无碍的。” 芳菲便欢喜说道:“那就好。 杜莹然说道:“等会你得了闲,来我屋中一趟,关于你的病症,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听风点头。 杜莹然和孟舒志便入了垂花门,去了西侧的侧院,而听风则是跟着芳菲到了东侧的主院。 听风见着老夫人,只觉得她越发消瘦了,手腕上的肉几乎也都是消失,只有带着淡褐色斑点的一层皮包裹住了手腕,因为过于消瘦,她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怖,听风却并不这样觉得,捧住了老夫人的手,手指拂过老夫人的指尖,已经过去了三日的功夫,原本就是针眼大小的伤口,此时已经瞧不见了,手指尖却果真如同少夫人说的那般微微还是有些浮肿。 想到了这里,氤氲的水汽聚集在了眼中,如同山间的云雾缭绕,泪水无声落下,润湿了面纱。 听风抬起老夫人的手臂,听风的袖口滑落,芳菲便见着了那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腕上,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不成片的红痕。 “听风姐姐,你身上也有?”芳菲说道。 “手臂上有一些。”听风放下了袖子,她原本的语气便是淡淡,此时越发飘如轻絮了。老夫人身上的伤口留下,到底是因为芳菲照顾不周,芳菲到现在都不曾发现老夫人的不对,一味以为老夫人会好转,一想到这里,听风就算是知道芳菲是有她的难处,仍然是有些怨了她的。 芳菲却没有听出听风话语里的冷淡,说道:“以往不是也有花粉症,怎的今年就发得这般严重。” 对于芳菲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听风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先前老夫人是怎么好转了,少夫人只是含含糊糊说了一些,我知道的并不真切,为什么表小姐来了,就好了呢?” 芳菲就细细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听风,最后芳菲小声说道:“老夫人疼惜表小姐,表小姐也时常陪着老夫人小坐。我原先也没有发现,还是少夫人仔仔细细问过我一次,我才想起来,老夫人好转的时候都是表小姐在的呢。”芳菲说到了这里,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表小姐便是老夫人的福星!” 听风拿出了手绢低头擦干了泪水,是表小姐吗?她想到了曾经在院子里见过表小姐同少爷低头私语,表小姐素来苍白的脸上晕染了害羞的红色,分明是动了情的少女的情态。听风的目光变得幽深,小时候身世的飘零让她认识到人心的可怖之处。老夫人待表小姐是很好,而且是太好了,表小姐真的承了老夫人的清吗?老太爷也常说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表小姐是不是就是这一般,被府中的繁华眯了眼。表小姐最初的时候绝对是对少爷有情的,那时候正是表小姐有缘无分的未婚夫亡故的时日,表小姐或许以为老夫人会有过想法,让表哥表妹凑在一块儿,但是听风却知道,老夫人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柳莲安的。 表小姐曾经的未婚夫,老夫人自然是看不上的,甚至在也其中出了小小的一分力,但是老夫人却从未想过留下表小姐,若是当真让表小姐做了孟府的少夫人,原本做出来的那一点手脚被人发现了,便会成了政治上攻讦孟家的利器,另外表小姐被外人说成是童养媳,无论是孟府还是柳莲安都是不光彩的。若是两人当真有情,老夫人或许不会拦着,只是孟舒志对柳莲安并无男女之情,在武氏兴致勃勃说到有一位杜家的姑娘,虽然出身不是太高,只是笑起来甜美动人,最后就定下了杜莹然。 “你在想什么?”芳菲推了推听风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一些旧事罢了。”听风垂下了眼眸,这一段的内情,就连芳菲也是不知道的,芳菲所知道的不过是老夫人从未考虑过表小姐做孟府的少夫人。 芳菲也是唏嘘不已,说道:“去年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摔倒的,没有想到,辗转老夫人又来到了这里。” 听风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她忽然想起来去年的时候,老夫人要和表小姐长谈,那时候便是到了这庄子,之后屏退了左右,之后老夫人摔倒了,表小姐也晕倒在老夫人的身侧。 想到这里,听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当时谁也没有怪罪表小姐,毕竟老夫人的年纪大了,一时走不稳磕着了也是有可能的,之后表小姐更是哭哭啼啼说是没有想到老夫人摔倒了,都是自己的错,见到了哭成泪人一般的柳莲安,又有谁会去责怪她呢? 听风的上下牙齿轻轻相碰,如果真是表小姐做得,那她当真是太可怕了。这般的包藏祸心,却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好相与的。 “听风姐姐。”芳菲见着听风的牙齿轻碰的声音,连忙推了推听风,急急忙忙说道:“你可是身上难受了,怎么忽然就身子发抖了,今个儿不冷啊。” “我没事。”听风拉住了芳菲的手,不让她去喊人,“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芳菲的眼睛圆溜溜的,“什么事情啊?” 听风原本是想要和芳菲开口这件事情,最后咽了下去,现在一切都只是她的揣测罢了,老夫人这般的状况,当时是无意之中磕在了假山上,还是被人推得,已经无法弄清楚。那件事情且不论,单看这一桩事,老夫人身上的伤口,还有自己的花粉症,是否是表小姐做得,她又是如何做得…… “你今个儿总是走神。”芳菲说道。 “或许是有些累了。”听风说道,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中的浓浓的倦怠和无力感,她当真能够找出来是谁害了老夫人吗?若是当真是表小姐做得,她又怎么替老夫人讨回公道。 芳菲说道:“说的也是啊,你早点回房间休息好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说道:“刚刚少夫人让你去找她。你和少夫人说过了话,就早点休息。” 听风缓缓点头,想到了最开始发现老夫人手指上伤口的就是少夫人,那么她会知道吗?听风站起了身子,她准备去探个分明。   ☆、第115章 真相(二) 听风跟在芳菲的身后,缓缓离开了这院子,等到两人出去了之后,明悦和明菱便进了屋子,另外今日里当值的则是少爷身侧的红笺。 听风见着了明悦和明菱,便开口说道:“时常他们也待在外面?” 芳菲说道:“屋里头并不管宽敞,两个丫鬟原本就是在外伺候的,习惯了。” 听风皱着眉头,想到了芳菲此时跟在杜莹然的身边,也不再伺候了老夫人,也就没有同芳菲嘱咐什么,而是继续往外走去。 老夫人的身侧从来都是自己和芳菲两个一等丫鬟,另外还有两个二等丫鬟几乎是不入正厅的。就算是老夫人病了,也未曾添置过丫鬟,全是因为老太爷的一番话。孟宪潜曾握住了妻子的手,说道:“她最喜欢的就是听风和芳菲了,我想不必增加了人,她不喜欢身边簇集了太多的人。总归还是有其他的二等三等丫鬟的。”所以自从听风因为脸上的花粉症去了庄子之后,老夫人的身边也不曾重新添置丫鬟,不过是让两个二等丫鬟,唤作明悦、明菱一对双生子入了内屋伺候。明悦、明菱两人的力气大,在屋里伺候常做的不过是给老夫人松骨更衣之事,另外老夫人的饮食起居也是这两个丫鬟负责。 听风一边走着,仍是想着表小姐的事情。自从怀疑了表小姐了之后,便仔细在脑中把表小姐的平日里的做法过了一遍,忽然就想到了那根白玉暂时是被表小姐无意之中弄坏的,听风还记得当时表小姐在自己的面前展开了一方手帕,手帕里包裹着的正是断成了两截的簪子。听风还记得当时表小姐满脸歉意,柔声说道:“是我不好,不小心碰掉了簪子。 听风记得自己当时就面色难看了,芳菲也在身侧,芳菲就惊呼出声,“这是先前老夫人送你的那根簪子?” 那根白玉簪子在听风的心中是不一般的,那是老夫人送予听风的及笄礼。听风自从父母亡故之后,在舅家的日子很是不如意,整个人是消瘦,一头软细的黄发很难梳成发髻,而是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甚至没有假手他人,亲自替自己梳拢了头发,做成了双丫髻,老夫人的语气温和,当时说道:“是不是很好看?”之后老夫人说道,“现在头发软了些,不过养养就好了,等到你及笄之日,我送与你一根发簪。”听风还记得当时自己怯怯喏喏照着铜镜,原本来到孟府的惴惴不安,因为老夫人的柔声安慰而渐渐淡定下来。她本是无根浮萍,因着老夫人,便在孟府生了根。而老夫人一直也记得当初所言,在及笄的日子,替她簪了一根白玉簪。 表小姐弄坏了簪子,她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低低说道:“没事。”便想要拿回那根簪子。 而原本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合拢,锦帕裹住了簪子,表小姐的声音轻柔,“我让如墨打听出来了,京都里有一家老银铺,手艺是很好的,不如这样,我帮你去用银子裹住这端口,做出花纹,簪子还是可以用的。” 当时的芳菲也在自己的身侧附和,加上表小姐一直说着,若是不让她做些什么,心里头是过意不去的,听风就点头让表小姐找人用银镶玉,重做了那根簪子。 “你在想什么?”芳菲推了推听风的手臂,问道。 “我在想那根簪子。”听风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芳菲。 芳菲先是一愣,同时也想到了那根对于听风来说不一般的簪子,“虽然是表小姐不小心摔坏了,不过之后补成的样子,还真真是好看。”网状的白银裹住了断口,一根银丝往后提拉,做成了花朵的样式,花朵不过是只有小指甲一半的大小,那层层的花瓣却做得分明,海棠样式的花朵,最中间的花蕊是用了一点金子,亮了整朵海棠花。芳菲想到了那根簪子的样子,继续说道:“幸好表小姐当时只摔成了两截,若是断成了好几节,恐怕是难以补上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芳菲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同你说,刚开始知道弄坏了你的簪子,表小姐急得跟什么似的,幸好如墨知道那家老银店,就说出了用金镶玉这个法子。当时表小姐还说,让我在你面前替她求情呢。” 听到了这里,听风的脚步一顿,瞳眸微缩,“你的意思是,表小姐让你帮着劝说,让她拿去用金镶玉重做了这根簪子?” 芳菲点点头。 芳菲又往前走了几步,见着听风停下了脚步,就问道:“听风姐姐,是往这边的。” 听风说道:“还是先到屋子里,我想收拾一下东西,再去见少夫人。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若是见老夫人也就罢了,我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去见少夫人还是不妥。” 芳菲说道:“好。” 听风打发走了芳菲之后,合拢了房门,她从包裹之中拿出了一个红木长盒,那匣子之中正是那根重做过的簪子,听风净了手,比划那根簪子,自己是戴在右侧的,若是这网中塞入了花粉,便正巧掉落在了右手上,听风伸出自己的手,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手背,因为瘙痒,右手手背上被她挠得是那般丑陋,左手手背上虽然也有红包,却抵不过右手手背的样子。 听风左手捻起了那根簪子,食指和中指夹住发簪的尖端,将簪子的后半段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右手的手指弹着这簪子,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动作越发大了些,依然是如此。 听风最后把簪子放在了红木盒子里,她静静坐在窗边,一瞬间她甚至心中升腾起来了一种叫做希冀的情绪,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之后眸色却黯淡了下来,不会是巧合。簪子放入到了匣子之中,听风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 顺着水磨石铺就而成的小径,听风听风刚入了西侧的院子,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是少夫人的声音,半敞开的窗扉可以看到其中一人站在案边,手中的写着什么,另一人则是捧着册子,正是少夫人。 红袖添香,说的便是眼前的景致了。 “听风来了。”杜莹然瞧见了听风之后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你自个儿慢慢默书,我同听风说说话。” 孟舒志也想知道听风的状况,正想要说自己也要同去,便见着妻子的裙角微动,已然出了房间。 孟舒志凝神,这诗篇还有最后三句,准备默写完了之后,再出去看看。 杜莹然拉着听风到了院中的树木下石凳上坐下,“我刚刚让你家少爷写了要注意的事项。”杜莹然拿了一本小册子,“你且看看。” 听风翻开了小册,正是少爷的字迹,写明了每日里的起居时间,吃食上应当注意什么,每日晚上吃过了饭半个时辰之后要小跑,浑身发了汗之后,再用温泉水沐浴。听风的目光落在了吃食那一块儿,看着了除了常见的忌口之外,香菇、蚌贝、香椿、海草还有酒类也是应担禁食的。听风手指捏着这册子就越发用力,指尖都泛起了青白。 “有什么不对?”杜莹然瞧见了听风的样子,心中一凛。 “这几样我是吃过的。”听风的指尖划过了这几样的吃食,海草还有蚌贝还是李佳佳特地去进京的时候,捎带回来的,另外的酒类则是佳佳说李婆子所做的醉鸭是最美味的,每日晚上也会备一杯黄酒。听风说道:“同李佳佳交好了之后,她就让我每日晚上饮一杯酒,说是活血化瘀的。” 原本听风一直亲昵地称呼李佳佳为佳佳,此时已经成了疏离冷淡的李佳佳了。 “我会让人去查李佳佳和谁往来。”孟舒志的声音响起。 “少爷……”听风原本是背对着房门,便不知道孟舒志来了,听到了孟舒志的声音连忙要起身。 “你坐下吧。”孟舒志一撩袍角,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凳上,“你发现了些什么,都说吧。” 听风从怀中拿出了那红木的小匣子,推给了两人,孟舒志打开了匣子,便瞧见了那枚银勾丝的玉簪,“这是?” 听风低声说道:“我这病症是花粉症,往年虽然也会发作,却不及今年的来势汹汹。我原先一直是以为自己身子弱了些,才至此,现在见着了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或许这花粉症,只是为了支开我。”听风抬起头,“这簪子原本只是一根白玉簪,是及笄之日,老夫人亲自替我攒上的,可是,在我生病之前,这簪子就被失手打断了,再然后,用银边勾住了这玉簪,我带着之后,便生了病。” 孟舒志看着那断口处的网纹,“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听风咬着下嘴唇,“这是老夫人送了我的,虽然已经断了,我想,少爷若是拆了累银丝,我是不心疼的,不要损了簪子。” 孟舒志点点头,“绿澜的祖上是打金的,在进府之前绿澜也曾做过簪子,我问问她可会拆了这累丝。” 绿澜手里拿着这簪子,看到了三人的神色郑重,握住了簪子的手紧了紧,也是正色说道:“可以拆,我屋里头就有工具,等我一刻钟的时间就好。”说完之后又看着听风,“听风姐姐,不会损了这簪子的。”显然绿澜也认出这簪子。 听风对着绿澜笑了笑。 孟舒志问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这簪子不一般?” 她可是府中老夫人及笄时候亲自簪发的,得了这根簪子之后,府中与她交好的丫鬟,上上下下都是看过里的。听风缓缓点头。 孟舒志说道:“是谁弄断了这根簪子,是谁寻人做了这手艺。” “是表小姐。”听风的语气很轻,但是却很是坚定,“是表小姐折了这根簪子,又说她知道京都之中有一位老者金镶玉的手艺很好,这簪子也是她寻人去重做的。”   ☆、第116章 真相(三) 孟舒志说道:“我之前派人去查了表妹的近况,最近倒是没做什么,若是结合你这簪子的事情,我会让人查一下表妹是否和庄子里的人接触了。” 听到孟舒志说完了之后,听风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少爷若是不相信她,认为自己污蔑表小姐,会怎么办。听风坐在石凳上,原本是挺直了脊梁,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此时放松了之后才多了点人气儿。 孟舒志看到了听风放松的样子,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难看,如果不是先前就隐隐有了猜测,光听着听风这样说,恐怕他很难相信,听风的神情表明了,听风是做好了若是自己不相信是柳莲安做得,她会找出更多的证据的打算。孟舒志缓缓开口,“先前听着芳菲说起,表妹在场的时候,祖母会呻·吟,我便心中有些怀疑。只是,祖母素来是待表妹极好的,我想不出她这样做得理由。”若只是想要做自己的妾,这个理由太过于荒谬,连他自个儿都很难相信。 听风沉默了半晌,若是少爷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相信是表小姐所为,听风会说出表小姐那点心思,此时少爷既然已经相信了,在少爷面前说这些就有些尴尬了,听风看了一眼杜莹然,准备私下里的时候,同少夫人说起这件事情。虽然不说表小姐的那点隐蔽的心思,其他的事情还是要说到一番的,说道:“老夫人摔倒的时候,表小姐也是在场的。”孟舒志此时的目光灼灼,听风在少爷的目光下,声音忍不住低了下来,“当初都以为是个意外,或许,一年前的事情,也不是意外。” 杜莹然是不知道老夫人摔倒时候的情景的,此时很是有些惊讶,而孟舒志想到了当日里表妹伏在祖母身上的大哭,任谁也想不到,表妹竟是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紧,指甲嵌入到了手心的肉里,手上的疼痛却不及心底的难过。听风说过了这句话之中,周遭一片沉寂,只有风扯着头顶上的枝叶哗哗作响的声音。 吱呀一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杜莹然往那动静的方向看了过去,远处的门扉被推开,推门之人正是绿澜。绿澜的手中捧着托盘,一方锦帕裹住了簪子,另一只帕子里则是放着拆下来的银累丝,另外还有镊子、钳子之物,摆放在托盘之上。 绿澜见着三人之中带着莫名的凝重,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行礼之后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石桌上。孟舒志首先拿起了那簪子,豁口被打磨的圆润,玉簪的簪身断口正中被掏出约有半寸不到的小口。 “这一处可是必须的?”孟舒志问道,“若是没有这小坑,能够用银镶嵌住这玉簪。” “是可以的。”绿澜伸手簪子合拢之后,拿起了剪开的银丝网格,套住了那断口,“便是这般裹住的,有没有这小孔是不相干的。” “把这根长丝减掉。”孟舒志指着那根纤细的银丝,那银丝往上延伸便簪尾簇成了花朵。 绿澜依言用小剪减去了累银丝,孟舒志拿起了那根簪子,银丝网格挡住了那正中的小口,再拿起那银丝网,孟舒志隐隐有了想法。用针把想要塞入到簪子里的物件透过小网塞了进去,最后拨到小孔之中,这样就算是透过了光,也瞧不见里面的模样。 孟舒志示意让绿澜先离开,绿澜本已经准备离开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拆开这簪子之后,帕子上有些淡黄色的黏物。”展开了手帕,对着孟舒志说道:“就是这样。” 孟舒志等到绿澜离开了之后,手指捻了手帕上黄色的黏物,放到了鼻尖下,肯定地说道:“这就是花粉。” 听风自从听到了孟舒志询问那发簪之中的小口,再看到了这淡黄色的花粉,自然明白了自己的病症为何是会一日比一日重。杜莹然的手指微动,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可见。 孟舒志对着听风说道:“李家的那位姑娘,用了什么法子,塞入了花粉。”杜莹然猜测到了是李佳佳所为,而孟舒志猜到了是李佳佳所谓,但是不知道李佳佳是用什么法子,能够从听风的手中得到这簪子,并塞入了花粉。 听风的眼眸有些黯然,但是回答说道:“是。我有一套老夫人赠与我的梳篦,因为是心爱之物,不曾赠与了她,她却时常来我这里梳头的。” 此时可以说是真相大白,李佳佳用着梳头的借口,隔一段时间便会顺着银丝网格往那小孔里塞入花粉。所以听风身上的红肿,头皮最为严重,更是落了不少发,随即则是面部和肩颈,到了下半身,红肿略微少了些。同时那簪子是簪在右侧的,故而身子的右半边要比左半边要严重。 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紧,其实还不止这些,簪口的断面虽然是打磨过的,也可以看得出先前是正平的。与其说这簪子是摔在地上,倒不如说是被人用手帕裹住撅断的。原先孟舒志就隐隐疑心了柳莲安,此时这簪子当中的玄机,更加佐证了他的怀疑。 最开始老夫人的摔倒到老夫人手上的伤口,从撅断发簪到李佳佳借着梳头的功夫塞入花粉。每一件事都可以看得到柳莲安的影子。 孟舒志手指捏了捏眉心,“好了,我知道了。”抬眼看着听风,说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听风躬身退下,她原本是想和少夫人说一下表小姐的事情,现在是没有必要了,少爷此时的表情太过于颓唐,应当让他们两人说说话。。 “表……柳姑娘那里是不需要查了,没有那个必要了。”孟舒志的声音有些苦涩,他抬眼看着杜莹然,眼神也不如平日的明亮,原本是表妹的称呼,现在成了生疏冷淡到了极点的柳姑娘。此时的孟舒志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权当做是没有这门亲戚的。“明明上一次的时候,芳菲就说过,明菱和明悦两个丫鬟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祖父身边的人更是不会。其实,只应该有她的,不是吗?”孟舒志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妻子同自己说过的柳莲安,她不过是略略一提,甚至不敢多说什么。学医之人的心思最为缜密,恐怕她早就认定了柳莲安,碍于的自己的面子,加上没有更多的旁证,才不曾开口。想到了这一节,他闭上了眼。 一双温热的手覆住了自己的右拳,孟舒志睁开眼便见着妻子的脸,她的目光如同往昔一般澄澈。 杜莹然展开了孟舒志的手,见着他手心当中的深深的月牙状的痕迹,指尖摩挲那痕迹,感受到了因为自己的碰触深陷的痕迹,他的手掌微动,显然刚刚太过于用力,手心是破了皮的,杜莹然仰着脸对孟舒志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这件事情是旁观者清,你自小同柳姑娘认识,我也曾听你赞叹过柳姑娘的才情。自古便有文如其人之说,就像是谁也想象不出,是有咏絮之才的人会做出如此的事情。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世人皆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了。” “我知道你也不好做。”孟舒志反握住了妻子的手,同她十指交口,苦笑着说道:“明明早就发现了,却不好和愚笨如我说着这桩事。” 杜莹然笑了,“若是状元郎都蠢笨,这世间恐怕没有聪明人了。”杜莹然眨眨眼,“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同柳姑娘不太愉快,虽然之后她同我道歉,对于她,却始终亲近不起来。这是因为有了听风这桩事情,才正是了我的猜测。若是柳姑娘是无辜的,岂不是你正确。那时候我便是小气得紧,去年的事情,却记恨到了今日。” 杜莹然的语调轻快,让孟舒志的心情也不再那般沉重,他说道:“我知你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杜莹然拉长了声音。 孟舒志对着杜莹然拱手,“是,这门学问学生做的不好,今后还要请夫人多多指教。” 杜莹然笑了笑,“指教是谈不上的,不过我现下要考你一考了。”想到接下来要出口的话,杜莹然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是柳姑娘,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既然丈夫已经知道了柳莲安所做的事情,此时没有了听风在场,杜莹然就预备挑明了柳莲安的心思,孟舒志一直当做柳莲安是兄妹,一丁点儿也没有防备柳莲安的那点爱慕心思,但凡有一丁点的意识,也不会做出新婚之夜时候同表妹守着老夫人的事情了。 杜莹然当然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柳莲安就对孟舒志有觊觎之心,而孟舒志对柳莲安并无男女之情。虽然不喜表哥表妹这样的黏糊不清,但是孟家整体是家风正,更是有不纳妾直说,加之已经合了八字,也就顺势订了婚。这一路以来,杜莹然一步一步走得稳妥,若是孟舒志不是自己的良人,杜莹然也有医术在手,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幸好,孟舒志恋上了她,她从未想过在这样一个年代遇上良人,却不曾想,一开始看似有些不妥的他才是自己的归属。 想到了这里,杜莹然的目光变得柔和,孟舒志这里是纯然的意外,而那看似良人的莫宇轩,杜莹然是从未想过要参合进去的。孟舒志这里不过是有一个觊觎他的表妹罢了,而莫宇轩那里,可是真真切切有一个心底的初恋,那初恋嫁给了边城的城主,冷静如同莫宇轩的人,还会做出了非常不理智的事情。杜莹然想到了没有多久就要嫁人的齐灼华,不知道她到时候受不受得了?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就不曾后悔过选择孟舒志,浓情蜜意之后更是不曾悔过。杜莹然的目光温柔缱绻,浓密如同纤羽的睫毛微微扇动,如同那翩飞的蝶,她在等待他的答案。   ☆、第117章 真相(四) 孟舒志没有想到杜莹然会问这个问题,他看着杜莹然,似乎想要从这双眼之中找寻到答案。杜莹然只是静静看着孟舒志,等待他的答案。 孟舒志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他的心思纷乱如同落叶被风卷起,浮沉遮住眼。“我想。”孟舒志终究还是开口了,在杜莹然的目光下,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还是最终咽下,“我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曾发现过柳姑娘的心思。”杜莹然说道。 孟舒志有些愕然,原来表妹的心思已经是尽人皆知了不曾? 不等着孟舒志回答,杜莹然开口说道:“其实你发现了她这些事情的理由不是了吗?”杜莹然开口说道,“都是因为柳姑娘喜欢你啊。”尾音清软,却无端地让人的心弦紧绷了起来,“这一点,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是。”孟舒志说道,“不过,这桩事情,也是知道了祖母手上的伤之后,才晓得的。”先前的孟舒志不曾有过男女之间的情爱,不曾体会到那种心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甜蜜的感觉,看不懂柳莲安的眼神,而自从新婚同妻子耳鬓厮磨之后,才晓得那情爱的个中滋味。 杜莹然说道,“不如我从一开始的时候说起。”杜莹然娓娓道来,,“第一次我见到柳姑娘的时候,她是在替你选一枚玉佩。她面容娇羞,声音轻快,那表哥两字喊得是缱绻万分。” 杜莹然一点点说起了书店里的偶遇,听着她的叙述,也如同展开了陈旧的画卷,水墨丹青晕染开来,恍惚回到了那一日在书店里的时候的情景,表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娇俏,她的双眸更是璀璨,似……就似现在的妻子罢了。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说道,“我从未心悦于她。” “我知道啊。”杜莹然笑了,唇边绽现了两点梨涡,“若是一开始的时候,便是你二人郎情妾意,就算是合了八字,有了大师测过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我也是不肯的。” 孟舒志回握住了杜莹然的手,“自她来家中的时候,我便知道她定了亲,从未有过旁的念头,那时候距离她曾经的未婚夫婿殇亡不过是十来日的功夫。” 杜莹然微微一笑,“说这些就太远了,再往后说,柳姑娘恐怕从未放弃过这个心思,甚至,同玉溪说过我的不好之处。”其实最开始说自己不好之处的,恐怕是齐灼华,但是这个并不重要,柳莲安在孟玉溪那里是一定说过抹黑自己的话的。 孟舒志微微有些诧异,显然没有想到这里。杜莹然今日里原本就打算把柳莲安的事情说个干干净净,就说到了孟玉溪刚开始的时候是不忿自己的,自从舞乐院的那一舞曲之后,孟玉溪的态度就变了,之后孟玉溪生了急症之后,更是自己治好的,才让孟玉溪彻彻底底转换了态度。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杜莹然说道,“玉溪那一次的病症恐怕来得蹊跷,我觉得也有柳姑娘的手笔。当时,老夫人曾细细问过我,玉溪是吃了什么的,只有一匣子糕点,是柳姑娘亲自做好了,和玉溪一块儿用的。” 孟舒志原本微微舒展的眉头,再次死死拧起,杜莹然说道,“之后有一次在街上,我曾见过柳姑娘身侧的丫鬟如墨,她行色匆匆进入了药铺,待到如墨离开,我让剑兰去打听出来了如墨买了什么药材,结果便是一味药丸,那是一味主泻的药。如墨还特地询问了,体弱之人能否服用这药丸。” “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杜莹然说道,“我猜测,玉溪的那件事情是她做的。之后,柳姑娘久病缠身,就是她自己做的了。如墨采买的那药丸,应该就是柳莲安自个儿用了。” 杜莹然的话是一个引子,让孟舒志想到了更多,玉溪病好了之后,便是祖母带着柳莲安来到了温泉庄子。是因为祖母瞧出来了柳莲安的心思,想要私下里敲打她,谁知道柳莲安恼羞成怒…… 孟舒志猛然站了起来,只觉得素来温婉娴雅的表妹竟像是美女蛇一般,一想到她还在府中,整个人都坐不住了,“我要回京,这件事情,必须要告诉祖父了。” 杜莹然也站了起来,“柳姑娘不肯承认,是没有关系的,她身侧还有一个如墨。你看这些日子,如墨肯定是惴惴不安,稍微诈一下她,恐怕她就如同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出来了。”事情真真切切是牵扯到了柳莲安,而且不止是祖母,还有玉溪先前的病症,那么孟舒志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柳莲安便像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伤人的淬了毒的匕首。想到了这里,杜莹然说道:“若是等会见到了柳姑娘,还是当做如常的好。” 孟舒志浅浅笑了,“表妹。”对着前方一拱手,随即面容又恢复到了冷峻,“我自会做到。”原本的孟舒志在书院读书,书生意气是十足的,此时进了翰林院,入朝为官到底是不一样,遮掩自己的神色能够至此,杜莹然是想不到的。 杜莹然坐在了庭院之中,说出了柳莲安的事情之后,心中终于是轻松了一大截子,柳莲安的事情若是说得太早,便有挑拨离间之嫌,柳莲安又是个聪慧的,指不定还能够从细枝末节之中看出来端倪。杜莹然在庭中又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回房的时候,便听到了院门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目光瞧了过去,意外见着了孟舒志和孟玉溪站在一块儿。孟玉溪的表情有些急切,“嫂嫂。” “怎么了?”杜莹然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嫂嫂你说。”孟玉溪说道,“是关于表姐的。” 孟舒志此时坐在了原本坐下的石登上,对着孟玉溪说道,“你说吧。” 孟玉溪才注意到,此时的兄长的样子冷峻的不像话,日头暖暖的春日,这冰冷的目光却让人如坠冰窖。孟玉溪小声说道:“嫂嫂知道就好了。” “既然是关于你表姐的,你说就是了。”既然是事关柳莲安,杜莹然知道孟舒志肯定是想要知道的,而且瞧着孟玉溪急切的样子,恐怕还不是什么好消息。 兄长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压在人的心上,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孟玉溪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说道:“昨个儿我和表姐去了王御史的家里,中间我到了外间,再进屋里的时候,就听着表姐说道:‘现在很好看,古人曾说赵飞燕能够掌上起舞,若是王二姑娘你再瘦些,便也能够跳出那般绝世风华的舞蹈了。’,我当时心里就觉得怪怪的,没有往深处想,想着或许是表姐在安慰王二姑娘,说她这样瘦了也很好看。恩……当然,王二姑娘太瘦了,一丁点也不好看,尤其是初一看的时候,瘦的还有些吓人,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就被骇了一跳。我就说:‘王二姑娘,我嫂嫂很厉害的,你按照她的方子,很快就会好起来了,人也不会这样消瘦。’谁知道,王二姑娘瞪了我一眼,‘不可理喻。还是你懂我,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子是很好的,若是再瘦些就好了。’她说完了之后就拉着表姐的手,两人看上去很亲近。等到临走的时候,更是和表姐约定了,让表姐再次过来。表姐就说:‘左右我这几天也是无事,不如明日后日都陪你罢。’” 见着孟玉溪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杜莹然提起了石桌上的水壶,替孟玉溪斟了一杯水,孟玉溪笑了笑,咕咚咕咚就喝完了温水之后,接着说道:“出了王家的大门的时候,我同表姐说道,怎么那样说啊。表姐就说道,‘王二姑娘也怪可怜的,顺着她说说罢了,她是个生病的人,万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才好。’” 杜莹然的心中一动,听着孟玉溪的话,杜莹然竟是隐隐有了猜测,若是王二姑娘再这样消瘦下去,王二姑娘便会香消玉损,这……莫不是柳莲安竟是打着这样的盘算?同孟舒志相视一眼,显然孟舒志也明白了各种的奥妙所在。 “这件事情一直记挂在心底,晚些时候回到了舞乐院消了假,今日里上午练舞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提到了王二姑娘,说起了王二姑娘的消瘦,便有一个说了,若是王二姑娘这样消瘦下去,非要丧命了不可。既然说到了王二姑娘,就有人说,王二姑娘这一场来势汹汹的病症,其实就是她自己惹出来的,每天不吃饭,还跳舞,哪里来得气力呢?我一听就急了,心里想着不就是这个道理,再次请了假,就准备找表姐,谁知道表姐不在府里,再次去了王家。我去了王家之后,表姐也不在。我吩咐了母亲晚些时候,同表姐说一下这件事情,再接着就是过来了。”孟玉溪说道,小心翼翼地问道,“王二姑娘的病症,真的是那一位说的。若是再消瘦下去,便会不好了?”   ☆、第118章 真相(五) 杜莹然并没有回答孟玉溪的问题,反而是问道:“王二姑娘难道不曾说起过我开得方子?” “啊。”孟玉溪楞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说道,“不曾说起过。” “我给她开得方子只是开胃。”杜莹然说道,“事实上,最为关键的并不是在药物上,而是在她的吃食上。她就是因为吃得太少了,才有了现在的症状,若是再消瘦下去,恐怕很不好。” 孟玉溪听到杜莹然的话,眼睛睁大,整个人也从石凳上猛地站了起来,语气之中有些焦急,“这样可如何是好?表姐还顺着王二姑娘的话,说要是更瘦一些,还能够掌上起舞之类的话语。” “按道理,她的病症,是不当告诉你的。”杜莹然说道,“只是你表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少不得把话说的明白,若是王二姑娘听了你表姐的话,别说掌上起舞了,恐怕连床都下不来了。” 一口一个你表姐,柳莲安不也是嫂子的表妹?这词听起来也太生疏了,孟玉溪并没有纠正杜莹然的词语,反而是急匆匆地问道:“为什么啊?她现在不也是大半的时日躺在床榻上的吗?” “若是人死了,自然下不了床。”孟舒志冷不丁开口,便是生和死。 孟玉溪连忙呸呸呸,“哥,你胡乱说些什么啊。” “其实他说的没有错。”杜莹然看了一样孟舒志,孟舒志说的正是她要说的,王二姑娘此时恰似整个人临风而立在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王二姑娘一心是继续往前走,王夫人和王大姑娘则是拽住了王二姑娘的最后的力量了。此时柳莲安要做的事情,不是同王家人齐心协力拽回入了魔怔的王二姑娘,而是浅笑轻语在王二姑娘的耳畔,把那深渊描绘成花团簇簇的锦绣前程。杜莹然闭上了眼睛,听到孟玉溪的话语,几乎可以想象到孟玉溪不在的时候,柳莲安是如何浅笑着同王然说话,顺着王然的意思,说自己不过是个庸医,王然若是再瘦一些,做到了昔日里的掌上飞舞,又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想到了这里,觉得有些发冷,在这样暖春的日子里,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入了魔怔的岂止是那王二姑娘?更是有柳莲安了。最开始是小打小闹给孟玉溪下药,给自己下药,之后是老夫人的事情,现在更是要把不相干的人推上了绝路。 柳莲安要这样做得缘由,杜莹然猜测得到,孟舒志也猜测的到,无非是让妻子医治不好王二姑娘罢了。只是……若是真的这样,王二姑娘是会死的!孟舒志的神情有些木然,尤其是听到了妻子肯定自己说辞的时候,脊背上起了细密的冷汗,浸润了内衫。 杜莹然呷了一口温水,继续说道,“王二姑娘的病症,就是因为她过于追求纤细的身姿了,她吃得实在是太少了,加上跳舞,消瘦得很快,按道理说,她应该止住了脚步。王二姑娘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是继续往这条路上行进着,因为吃得太少,掉头发、脾气变得越发急躁、此时身上也是无力,还有心悸。” 孟玉溪歪着脑袋,想到了王然稀疏的头发,想到了她焦躁的脾气,想到了她抬起手捧着水喝的时候双手颤颤,“嫂子,我得告诉表姐,表姐似乎和王二姑娘很投缘。既然是错的,务必不能让王二姑娘在错误的路上,继续行着了。” 孟舒志说道:“我也要回府一趟,我同你一块儿。” 孟玉溪说道:“哥,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回去。”孟玉溪想问哥哥不应该继续在这别院之中陪着嫂子吗? 孟舒志说道:“刚刚同你嫂子读书的时候,忽然想到一句,不知是何解,想要问问祖父,正好也送你回去了。” “那好。”孟玉溪说道,“我去瞧瞧祖母,一会儿就跟着你回去。”孟玉溪知道哥哥在读书的时候是有些执拗的,若是遇到的不明白之处,先回自己推敲,再同一二好友推敲或者是问祖父的意见。 “我在外等着你。”孟舒志说道,知道了柳莲安在王家所做的事情,孟舒志只觉得心中更是压抑得厉害,只想要在外吹风,排遣心中的抑郁之气。 孟舒志要在外等着,孟玉溪也觉得正好,只觉得今日里兄长格外冷淡,一丁点也不像是平日里的柔和,平日里是温润玉石,此时却是如同寒锋宝剑。孟玉溪有些不习惯的同时,也觉得或许兄长是想要一个人静静。 孟玉溪就挽住了杜莹然的手臂,两人走出了院子,孟玉溪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日里怎么哥哥这么冷淡,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恩。”杜莹然开口,柳莲安的事情再告诉老太爷之前不必节外生枝,杜莹然新想了一个理由,说道:“今日里我们去接听风了。” “听风?”孟玉溪有些诧异,“她所在的庄子,好像离这里是不太远。不是说,听风姐姐的病是传染人的吗?”说完又弯了眉眼,“不过嫂嫂你既然接回来了听风,那听风姐姐的病症定然是不会过了给旁人的。” 杜莹然有些好笑地看着孟玉溪,自从给孟玉溪看诊之后,孟玉溪便十分信服自己的医术,杜莹然觉得有暖意在涌动,有人这般信任自己,如同整个人都浸润在了温泉水之中,说不出的舒畅,这样一来,语气也稍稍轻快了些,“虽然严重了些,却是不会传染了他人的。今日里,他就是见着了听风,觉得难过,因为听风姑娘的脸,实在是不太好,比先前更严重了。” “怎么会这样啊?”孟玉溪也知道听风是祖母最喜欢的丫头,“不是好生在外养着?怎么严重了。” “庄子上的人不知道,让她吃了些发物。”杜莹然说道,“原本就是花粉症,沾碰不得这些,所以更加严重了。” 孟玉溪点点头,是因为听风啊,她刚刚可是吓了一跳,生怕是因为哥哥和嫂子之间出了问题呢,又问了几句听风的病症之后,笑盈盈地说道:“嫂嫂,你说那温泉水对祖母的病症好,昨个儿一定泡了温泉罢。” “还没有。”杜莹然说道,“正寻思过几日就泡温泉。” 孟玉溪进入到了老夫人所在的厢房,孟玉溪叽叽喳喳说起,老夫人在外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杜莹然就笑着说道:“这会儿都在屋里,昨个儿我做了一张图,你哥哥让人去寻了木匠,等到做成了轮椅,便可以推着祖母了。” 孟玉溪点点头。 在祖母的屋子里并没有坐太久,外面还有哥哥等着在,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孟玉溪去又匆匆准备离开了。 杜莹然送孟玉溪到了屋门口的时候,孟舒志已经在马车边候着,杜莹然见着孟玉溪上了马车,还撩开了帘子,“嫂嫂,你回去歇息吧。” 孟舒志也对杜莹然说道:“今晚上若是过了宵禁……”原本他是准备骑马回去的,必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此时是跟着妹妹坐马车回去的,若是和祖父多说一会儿话,恐怕就很难赶回来。 杜莹然说道,“一去一回的也颇费功夫,今晚上就在府中歇息就是了。” 孟舒志歉意地笑了笑,短短几日的时间,第一夜的洞房夜让妻子独守空房,来到别院的第二日,恐怕又是夜不归宿。孟舒志压下了心底的愧疚,和想要揽娇妻入怀的冲动,放下了帘子,示意让马车始动。 放下了马车的帷布之后,孟玉溪只听得到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车轱辘驶过的声响,她见着兄长并不开口,以为他还在为了听风的事情介怀,就说道:“哥,嫂嫂的医术很好的。” 孟舒志抬起了头,就听着妹妹接着说道,“我虽然没有见到听风姐姐,不知道听风姐姐究竟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我相信嫂嫂的医术,一定可以治好听风的。” “我不是再为这件事情担心。”孟舒志说道,虽然听风的脸……那些脓包就算是消缺了,恐怕也很难不留疤。但是听风的病症总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他现在更关切的是王二姑娘的病症。 “那是什么事情?”孟玉溪说道。 “是为了王二姑娘的病症。”孟舒志刚刚一个人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若是按照现在行程,大约回到孟府的时候,柳莲安也当是回到了府中了,“等会回去了,你见到了柳……表妹的时候,不要同她说你来到了别院的事情,你只是说,听到舞乐院的人说起了王二姑娘的病症,若是再消瘦了,恐怕并不好,你听听看表妹是怎么说的。” 孟玉溪有些糊涂了,“为什么啊?” 孟舒志说道,“莹然除了是你嫂嫂之外,更是一个大夫。患者的病是不好透露给别人的,总不好让更多的人知道王二姑娘的病情。” 孟玉溪一听到事情涉及到了作为大夫的操守,捂住了口,头更是飞快地捣着如同小鸡啄米一样,“我不说,我谁也不说的。” “恩。”孟舒志的目光流露出赞许,“你听听表妹是怎么说的,晚些时候来找我,听我说。” 孟玉溪就应了下来。 孟舒志等到马车进了城,就下了马车,让妹妹先回去,自个儿牵着马慢慢回到了孟府。 *************************************************************************************************************** 孟玉溪记挂着哥哥的吩咐,在长廊之中走得飞快,就正巧见着了花园小径之中捧着一株桃枝的表姐,“表姐。” 柳莲安捧着花枝回首,柳莲安气质清雅手里捧着一株怒放的桃花,淡青色的褙子同那桃红相得益彰,衬得人面色如玉。“你怎么回来了。”柳莲安顺手把花枝递给了如墨,“小心点。” “是。”如墨给孟玉溪行礼之后,小心捧住了花枝,果然如同小姐吩咐的那样,一丁点也不敢让自己的襟口碰到了花枝,生怕不小心碰着了那花瓣。 “表姐,我有话同你说。”孟玉溪说道,“你今个儿又去看了王二姑娘了。” 又是王二姑娘,柳莲安的目光微沉,昨个儿没有想到被孟玉溪听了那样一小节的话,也怪王然那姑娘实在对自己的身材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让柳莲安就算是知道了孟玉溪要进入到房间里,也不得不说出了奉承的话。 “怎么了?”柳莲安柔声说道,“我今个儿确实陪着王二姑娘说话了。” “表姐,你不可以再顺着王二姑娘的话说了。”孟玉溪说道,“这样不好的。” 柳莲安的眸色沉了下来,对如墨说道:“你先回去,把花枝插入到了花瓶里,你再这样死死抓着,这花就要死了。”随着柳莲安做的事情越多,如墨的性子也越发胆小了起来,柳莲安自然是不想横生枝节,她又没准备对王然做什么,不过是顺着王然的话头奉承一两句罢了。若是等会孟玉溪说出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如墨那丫头又忍不住要多想。 “是。”如墨离开了。 孟玉溪看着如墨的样子,觉得以往活泼大方的如墨越发胆小了,刚刚捧着花枝的样子,像是捧着玉质如意一般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碰着了。那不过是一株折下的桃花罢了,清水里养上几日,花蕾绽放,那树枝也就死了,如墨至于那般如临大敌吗?孟玉溪收回了视线,对表姐说道:“我今早晨听人说了,王二姑娘若是再消瘦下去,恐怕就不大好了,甚至有性命之忧。”孟玉溪忧心忡忡地说道。 柳莲安听到了孟玉溪的话,却笑了,手指点了点孟玉溪的额头,“小丫头,什么性命之忧,是哪家的姑娘说出这话哄你的。” 孟玉溪急急说道:“这不重要,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表姐,你亲近王二姑娘没什么,但是不可以说让她更瘦一些了。” “怎么不是关键?”柳莲安依然是浅笑着,“我跟你说,很重要的。” 孟玉溪说道:“刑部侍郎之女,郑姑娘。是她同我说的。” “郑姑娘啊。”柳莲安的声音拉长了,然后反问道:“她可会看诊?可是大夫?可是久病成医之人?” 孟玉溪一下有一下地摇头。 柳莲安就说道:“这不就是结了,我同你说,对病人来说,消瘦不消瘦得并不重要。先前我大病了一场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只要精神头是好的就行,我是久病成医之人,我知道王二姑娘的想法,人若是得了病,身上不痛快,心里头也不痛快,就想要别人说些好听的话,哄哄自己也是好的。”柳莲安看着孟玉溪,柔声说道:“我先前就是这样呢。” “可是……”孟玉溪想到了兄长的嘱咐,什么都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呀。”柳莲安笑着说道,“你就算是不信我,也总要信你嫂嫂吧。” 嫂嫂?杜莹然? 听到了这里,孟玉溪整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心里头也是乱糟糟的,“什么意思啊,表姐?” “意思就是说,你表姐给王家姑娘开得方子就是这样啊。” “这可不可能。”孟玉溪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柳莲安是性格最为敏感之人,听到了孟玉溪回答得飞快,眼睛微微眯起,试探性地开口:“为什么不可能?是表嫂同你说的。” 孟玉溪想到了兄长的嘱咐,就摇摇头,“嫂子没有和我说这些。” “当真是没有?”柳莲安继续问道。 孟玉溪歪了歪脑袋,“嫂子口风很严,先前在舞乐院的时候,一眼就瞧出了王二姑娘的病症,她不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我还同你说过呢。” 柳莲安听到了孟玉溪的话,心中微定。是的,杜莹然医治王二姑娘,便是女大夫的身份,她自然不会泄露了患者的病情,于是柳莲安就轻笑着说道:“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表嫂开得方子吗?其实很简单,是王二姑娘亲口告诉我的。” 孟玉溪连忙问道,“她怎么说的?” “王二姑娘同我说,她的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按照表嫂开得方子,多吃几服药就好了。”柳莲安说道,“只是王二姑娘却觉得,现在这个模样着实是不好看,表嫂开得药又很苦,让她更加没有胃口了,恐怕等到病好了,整个人也就脱了相。那一日她就是同我抱怨这些,我才同王二姑娘说起那些话。” 柳莲安的话让孟玉溪一愣,表姐的话可以说是和嫂子的话截然相反! 只听着柳莲安继续说道:“王二姑娘是私底下同我抱怨的,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旁人了。” 孟玉溪心不在焉点着头,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表姐和嫂子的话是千差万别。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点头,心中微松,接着说道:“对了,你今后也别缠着嫂子问她的医术了,若是伤风之类的病症,表嫂可以同你说说,有些病症涉及到了女儿家的私事,是不好多说的。”柳莲安这样的说法,是堵死了孟玉溪和杜莹然去确认王然病情的去路!   ☆、第119章 真相(六) 孟玉溪抬眼看着柳莲安,她的眉眼依然姝雅之中带着恬淡,她的浅笑依然是如同春风般动人,孟玉溪却心中一紧,觉得眼前的表姐格外陌生,嫂子是大夫,她不会骗自己,那么表姐为什么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孟玉溪想要尖叫出声,问表姐为什么撒谎,嗓子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唇瓣微张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莲安却误会了孟玉溪的这个神色,上前拉住了表妹的手,温言道:“你嫂子是大夫,大夫是有自个儿的操守的,你呀,问她患者的病情,她也会为难,一面是小姑子,另一面是患者的私事儿,当真是为难的紧。” 孟玉溪垂下了头,如果有可能,她当真不愿意知道这一次王二姑娘的病症,手心里沁出了细细的冷汗,端得是粘腻。柳莲安在感受到了孟玉溪手心里濡湿的汗水之后,悄然放开了她的手,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把手飞快地在手帕上擦了擦。 “我知道了。”孟玉溪闷闷地说道,她还记得哥哥得吩咐,瓮声瓮气地说道:“表姐,那你今后还会去探望王二姑娘吗?” “会啊。”柳莲安说道,“我看着王二姑娘歪在病榻上,怪可怜的,就想到了自个儿生病的时候模样,王二姑娘说了,和她交好的闺中好友只一人,前些日子又嫁了人,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王二姑娘有王夫人陪着。”孟玉溪抬起眼,看着柳莲安郑重地说道。 柳莲安温言道:“那总是长辈,有些话也是不好说出口的。” 孟玉溪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是各种念头在盘旋,最后小声说道:“那我陪你去探望王二姑娘,我也很关心王二姑娘的身子。” 柳莲安的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去做什么?你的课程又紧,总不好日日请假,另外,我可知道,你并不大喜欢王二姑娘。”柳莲安见着孟玉溪想要开口说什么,就摇了摇自己的食指,“别急着反驳,你听我同你说,人和人之间是要有缘法的,你同王二姑娘缺了那点缘分,你见着她不自在,她瞧着你也不自在,探望过一次,尽了同窗一场的情谊,便已经足够了。”柳莲安当然不会让孟玉溪去见王二姑娘,这番话就是想要让孟玉溪打消这个念头。另外,柳莲安也不怕自己的谎言被孟玉溪戳穿,明日里她会去王家一趟,说几句话哄一下王家丫头,这件事情也就圆过去了,唯一可能生了状况的,就是孟玉溪去找杜莹然询问王然的病情了。 柳莲安就再次嘱咐了孟玉溪,一番苦口婆心之后,终于从孟玉溪那里得到了保证,今后若不是杜莹然主动说起了患者的病情,孟玉溪是不会主动去过问的。 柳莲安最后得了孟玉溪的承诺,按道理应该是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应当是舒畅的,她的心里却总是隐隐有些不安。因为这点不安,柳莲安仔细把整个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 昨个儿孟玉溪听到了自己的话,心里就一直记挂着,今日里听了郑家姑娘的言谈之后,便请了假回来同自己说。这位郑家姑娘,和王然的交谈之中,是提到了的。通过王然的描述,柳莲安知道这位郑家姑娘和王然是不对付,偏生郑家主母和王家主母闺中时候便是手帕交,王然也说起过,她这病症对外都是瞒下来了的,唯有这位郑姑娘大约是猜出来了她得病的缘由。只是,郑姑娘只是猜测出来了王然的病情,自己则是明明白白抬出来杜莹然,堵住了孟玉溪的口。孟玉溪选择相信自己的话,还是郑姑娘的话,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柳莲安真真是放松了下来,推了推孟玉溪的手臂,“我们去舅母那里。” 孟玉溪勉强答道,“我想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你先去就是。” “那我也先回去好了。”柳莲安说道,“等会你来寻我。” 孟玉溪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此时乌日西沉,金色的阳光渡在了烟青色的长衫上,最后温柔地落在了那只蝶恋花点翠鎏金簪上,那浅粉色的花朵在日头下流光溢彩纷呈,说不出的美好,这份美好,压这她的心里是沉甸甸的。孟玉溪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水廊边的石凳上,瞧着波光粼粼的水中,红色锦鲤在光影之中自在穿梭。 **************************************************************************************************************** 孟舒志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借着同祖父探讨学问的缘由,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孟宪潜听着孙儿的话,身子一个踉跄。 孟舒志连忙搀扶住了祖父,替他平心静气。这也就是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愿意告诉祖父的缘由,以为祖母在一天天的好转,谁知道是有宵小之辈弄伤了祖母,那种心疼与愧疚的心情,足以压垮了身子并不强壮的祖父。 孟宪潜的眼眶都有些发红,那双干涩的眼也似乎充盈了泪水,孟舒志看到祖父猛地转过身子,一只手抚在红木书架上,那双干枯的手,手背上的青筋也蹦现了出来。 祖父半晌都没有开口,书房之中是死寂一般的沉默,房间之中唯能够听到的是并不均匀的出气声。也不知道等到了多久,孟宪潜开口说道:“你继续说。” 刚刚只是说到了祖母手指上的伤痕,孟舒志并没有往下说,反而是从一开始柳莲安的那点心思开始说起,说到了自己不曾放在心中的表妹的羞态,说起了妹妹那场来势汹汹的病,说起了之后柳莲安自己又得了一样的病,说起了祖母那一次意外的摔伤,最后说到了听风的事情,听风簪子之中的玄机,李佳佳所做的事情。 孟宪潜已经转过了身子,以往温和到近乎没有脾气的老者,第一次面色是如此的难看,“如果那姓柳的丫头站在我面前,我能够掐死她!”话语里那种浓烈的憎恶,让孟舒志抬头看着祖父。 孟宪潜闭上了眼睛,“我一开始的时候就并不太喜欢这丫头,倒不是因为早就看出了她的狼子野心,只是觉得那丫头的心思过于复杂,下人无意之中的怠慢,就能够想到是不是被人瞧不起。到了茜儿那里哭一场,丫鬟婆子被罚了,她在府中的日子也就越发顺遂起来。”孟宪潜睁开了眼睛,继续说道,“那丫头自幼有婚约在身,还是她父母替她定下的,这般在府中养着,她原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就容易生出不一般的心思,被繁华眯了眼。” 孟宪潜接着说道:“那丫头的眼,有太多的东西了。”孟舒志听到了祖父的话,忽然想到了柳莲安的笑,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是浮于表面的敷衍地翘起唇角罢了。 孟宪潜忽然说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你新婚第二日,同我说的那丫头与当家主母的故事,就是化用了你祖母同柳家丫头?” 孟舒志点点头。 孟宪潜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是说不出的讽刺,“柳家丫头那一日给你妻子奉茶的时候,一身粉色的衣裳,低眉顺目,她是不是还指望着做你的妾室?” 被祖父这样点破了柳莲安的心思,孟舒志觉得有些窘迫,他低头并没有说话。 孟宪潜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祸害,家里是容不得的。”孟宪潜的声音很轻,话语之中却是毅然决然,眼眸微微眯起,“你也说了,她最为依靠的就是如墨那丫头,先把如墨摘出来,私下里问清楚了真相,以免说是冤枉了她。等到证实了这一切都是她做得,我记得她还有一门亲戚,不如她过去就是了。” 柳莲安的这门亲戚与其说是亲戚,还不如说是无赖了,柳莲安和先前的未婚夫订下婚约,便是为了避开这一门的亲戚,那亲戚有一个痴傻的儿子,想要讨了柳莲安做媳妇。女子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许人的事情了,柳莲安那样心底比高之人,甚至谋划筹措了这些事情,怎么会甘心做了那人的妻子?孟舒志并不怀疑祖父的本事,祖父既然这样说了,想来是有法子迫了柳莲安嫁人。 “那如墨……”孟宪潜沉吟着,从书柜上拿出了一本书,翻开了那书,孟舒志才发现,这书中间的页面被掏空,放入了一个墨玉小瓶,“这药吃了就是假死,到了庄子上,你寻个法子让如墨用了。吃过了之后气若游丝,脉搏也是若有若无,三四个时辰之后,人就会舒醒过来。你到时候问清楚如墨,柳家丫头究竟做了什么。” 孟宪潜揉了揉眉心,“就不必告诉我了。我只要知道,茜儿的事情……是她做得就足够了。” 孟舒志握住了那小瓶,低低应了一声。   ☆、第5章 .16 把那墨玉小瓶放入到了怀中,孟舒志离开了书房,走过游廊,见着水榭边坐着的妹妹,“怎么坐在这里?”孟舒志开口说道,“也不嫌石凳凉。”此时的金日西沉,只留得一点黯淡的晖色在云层之中,只瞧得见水榭当中的人影,凭着那衣衫的一点的翠色,才让孟舒志认出了那人正是自己的妹妹。 “哥。”孟玉溪从石凳上就要站起,大约是坐了太久的时间,脚下有些发麻,身形一晃,见着就要摔倒,孟舒志连忙扶住了妹妹,“你小心一点。” “我没事。”孟玉溪扶着哥哥的手臂,等到缓过了劲儿就松开了哥哥的臂膀,慢慢站定了。 孟舒志看着孟玉溪的表情,面色如玉不似平日里带着微扬的唇角,就连灵动的眸子也似乎黯淡了,孟舒志对霈民打了一个手势,在这样的花园之中,就成了最好的交谈地点。 “刚刚她怎么说的。”孟舒志开口问道。 “她……她说。”孟玉溪咬住了下嘴唇,闭上了眼睛之后飞快地说道:“她说,王二姑娘的病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嫂子给王二姑娘看过了,不碍事的。因为王二姑娘吃了嫂子开得方子,胃口不好,才日渐消瘦。她昨日里说那些话,是为了安抚王二姑娘。表姐她说,她自己的身子是不好的,生病的时候就喜欢别人说一些暖心的话语。王二姑娘现在病了也是这样,所以她顺着王二姑娘的话说。” 孟玉溪把柳莲安如何同自己说的话,都告诉了哥哥,“哥,她为什么骗我?按照扫嫂嫂说的,王二姑娘已经入了魔怔,她要是再同王二姑娘说这些不恰当的话,岂不是害了王二姑娘。” 孟舒志看着妹妹的眼,那乌黑眸子如同点点萤火萦在其中,澄澈透明仿佛看不到这世间的不美好的存在,看不到世间的尘埃。孟舒志原本是想要告诉妹妹柳莲安的事情,在对上这双眸子的时候,心里头又换了一个主意,“不碍事的,表妹先前不是说要去温泉庄子上小住吗?明日里,不如同我一块儿过去就是。她在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去见王二姑娘。王二姑娘若是这段时日听了王家主母和王大小姐的劝说,指不定就慢慢想开了,身子也就好了。” 柳莲安的事情可以在今后的闲暇日子里,慢慢同妹妹说起,此事不急在这一时。 孟玉溪的眼睛亮了,“这法子好。”孟玉溪的声音也多了些生气,既然有了解决的法子,此时的孟玉溪就忍不住为表姐开脱了起来,“是不是王二姑娘骗了表姐?所以表姐以为王二姑娘的病症并不严重。” 孟舒志说道:”好了。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了法子。” “可是……”孟玉溪小声说道,“当真不重要吗?” “恩。”孟舒志垂下了眼,让妹妹问一问柳莲安,只不过是心底怀着最后一丝的期望,妹妹得到的答案则是打破了最后的希冀。既然事已如此,柳莲安无论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让她继续如愿,所以,并不重要。王二姑娘若是想要送信给柳莲安,柳莲安是收不到的,柳莲安在别院里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暗中跟着,如墨那里寻到了机会,也会想法子。 孟玉溪嘟囔着说道:“好了,也是,这一次嫂嫂已经是破例告诉了我王二姑娘的病症了。” 听到提到了杜莹然,昏暗之中冷峻的目光融化,一想到她的面容,想到了她的浅笑,想到了她偎依在自己怀中迤逦风光,孟舒志的坚冰一般的心都会变得柔软,那种缱绻的温柔仿佛是随着鲜血的流动送入到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并没有在这样的情绪之中沉浸太久,孟舒志开口说道:“你就别去别院之中了,这一段时间你也请了太多的假,好生在舞乐院之中学习才是。” 孟玉溪想到了自己落下的功课,心里头有些发虚,“嫂嫂跳得也很好,我去找嫂嫂,不会耽搁了功课的。” 孟舒志虽然乐意看到玉溪同妻子亲近,但是别院之中还有心怀鬼胎的柳莲安,于是孟舒志就难得正色说道:“功课是不能够放下的,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不希望在别院之中见到你。” 孟玉溪一想到和嫂嫂约定了还要在桃林之中跳舞,手指勾住了哥哥宽大的衣袖一角,脆生生地说道:“哥哥,我先前都同嫂嫂说好了的,要在桃林之中跳舞,嫂嫂还说了,要替我做一支舞。” 这件事情孟舒志是知道的,孟舒志想要磨一磨孟玉溪的性子,一直到了正厅前,才终于松了一口,“就按照你说的,只准下一次的休沐日去一次,之后好生在舞乐院里待着。” 孟玉溪听到了兄长的肯定答复了之后,才眉开眼笑,“去一次就一次。” ******************************************************************************************************************* 武氏见着了孟舒志,心里头是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埋怨,明明是儿子新婚的日子,只是为了书本里的一句话,就丢下了在别院之中的妻子。柳莲安侧坐在软榻边的小兀子上,往表哥的方向看了过去,今日里并没有那杜莹然,他们几人聚在一起,围着武氏说话,就仿佛是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一般,只是那时候围簇着的是老夫人,老夫人也曾埋怨,说过表哥一颗心都扑在了书本上。 柳莲安浅笑着说道:“表哥全然是为了学问,下午时候从老太爷那里,定然是有所得的。” 孟舒志手指摩挲着青花瓷如意纹路,抬眼看着柳莲安,她温柔的浅笑仿佛是往昔,甚至比往昔更加娇艳,孟舒志的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猛然收紧,不同于柳莲安的眉目柔和心中欢喜,孟舒志觉得自己的胸腔有一把火在燃烧,那跳动的火焰甚至可以透过眼看到。孟舒志低头不让人看着自己的眼,等到心情稍稍平复之后,对着柳莲安说道:“表妹,你先前不是说想要去庄子之中小住,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便一块儿过去吧。” 孟舒志的主动相邀?柳莲安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心中的理智也是岌岌可危,“这样不大好吧,之前说好了休沐日的时候同表妹一块儿去的。”两颊晕上了淡淡的红。 那抹红色在孟舒志的眼中格外刺眼,嘴角拉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就连眼神也透露出讽刺的意味,那眼神被柳莲安捕捉到,还来不得细细品味眼神的意味,就见着表哥已经是神色如常,似乎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表姐,”孟玉溪说道,“你去就是了,休沐日的时候,我自个儿再去。” 如果没有刚刚那奇异的表情,孟玉溪在也劝说自己了之后,柳莲安则会顺水推舟,表明明日里就同表哥一块儿去别院,此时柳莲安因为那个眼神,理智稍稍回笼,“还是不要了,我和王二姑娘有约的。”柳莲安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定了定心神,是的,她留在京都之中多称赞王二姑娘那个蠢货她的身姿窈窕,也是极好的。 “给王二姑娘送一份信就好。”孟玉溪含糊地说道,试图怂恿柳莲安过去,便描绘了那别院的美景,“那温泉别院可好看了,还有三眼温泉,晚上泡一泡,浑身都很舒坦。我去年是去过的,此时正是春日,绕过庄稼绕过竹林,最后撑着小舟度过池塘,就可见着一大片的桃林,哥哥他们还修筑了亭阁可以休憩还能够读书作画。” 见着柳莲安正欲摇头,孟舒志就说道:“那里的景色比去年更胜,桃花更多了。” “当真?”孟玉溪说道。 “自然。”孟舒志看了一眼柳莲安,说道:“昨日里我就同莹然去过,我还给她吹了一支曲子。”孟舒志说话的期间一直在注意着柳莲安的表情,见着柳莲安一瞬间的神情的僵硬,继续说道:“莹然心中也有所感,便跳了一支舞。” 孟舒志的话音刚落,就见着柳莲安的右手猛地缩紧,右手把那花仙鹤马面裙的布料抓得皱了起来。 孟玉溪嚷嚷了起来,“嫂嫂跳舞,嫂嫂跳舞是很漂亮的。” 武氏一直含笑着听着他们的说话,此时见着孟玉溪跳脱的说辞,莞尔一笑,“我就记得万寿节那一次,你念念不忘的就是你嫂子的舞蹈了。” 孟玉溪双手捧在胸前,“我虽然没有亲眼瞧着,但是那场景一定是极美的。” 孟舒志朗然若仙,手中一柄翠笛乐曲空灵,杜莹然的裙摆微扬,于花纷纷出起舞。柳莲安也想到了这样一幅画面,此时柳莲安也下定了决心,伸手抚了抚裙子,说道:“被你说得怪想去的。” 孟舒志听到了柳莲安的话,就知道鱼儿已经上钩。   ☆、第5章 .16, 孟玉溪听到柳莲安松口了之后,面上的笑容越发甜美,兴冲冲地说道:“表姐,你若是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恩。”柳莲安说道,“我想,若是有一小处的亭阁,在其中品茶、读书或者是作诗,都是极好的。”这三样都是柳莲安最为擅长的。 “都好都好。”孟玉溪笑着说道,只要表姐肯去温泉庄子,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柳莲安按着孟玉溪的表情,心中一动,表妹似乎太过于热切了一点,明明最开始的时候…… “你去散散心也好。”武氏说道,“春日里正暖的时候晒晒太阳,整个人的身子骨都觉得熨帖了。” 孟玉溪说道:“娘说的是,表姐,在外散散心是极好的。” 柳莲安刚刚升腾而起的心中的怀疑,此时就如同浪花翻卷,沉入到了海底消失不见,表妹应当是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于是柳莲安温言道:“王二姑娘那里,明日里我给她写一封信送过去。” 孟舒志此时就不再多言,只是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水。柳莲安就算是写了这样的信,能不能到了王二姑娘的手里,要看那信中是什么内容了。 表哥主动相邀自个儿去温泉庄子里,柳莲安的眉梢之中都带着点喜气洋洋的味道,武氏瞧着柳莲安的欢喜的样子,就说道:“既然明个儿就过去,你也早早回去,还要收拾出来带过去的东西。” 柳莲安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衣物罢了。” 虽然是这样说的,也早早让柳莲安回去收拾东西,如墨让小丫头开箱倒柜,准备把小姐常用的东西是带上的,柳莲安则是亲自选出自己要带过去的衣裳,见着如墨的动作,就说道:“小住一个月的时间罢了,用不上这么多东西。” “这都是小姐喜欢的。”如墨说道。 “我说了不用了。”柳莲安说道,“大包小包地,看上去像是长住一样。” 少爷和少夫人统共就要在那温泉庄子里住上一个月的时间,小姐也是打着这个主意要住满一个月,如墨的嘴唇蠕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些衣裳我都要带过去。”柳莲安指着自己挑选出来的衣裳说道,“还有匣子里的胭脂、眉笔和口脂都是要带去的,所有的首饰也都带过去。”柳莲安净了手,就移步到了书案边,她准备给王家二姑娘写一份信,“对了,等会我写一封信给王家二姑娘,明日里一早,你就拿着信送过去,顺便买一些那苏和丸。” 这苏和丸是柳莲安在东城门新开的一家药铺买的,最适合那血虚之人,原本的柳莲安因为天生不足,面色总是过于苍白,自从服用了这苏和丸之后,面色也能够透出一丁点的红,唇色也是娇艳欲滴。 柳莲安一桩一桩事情吩咐着,如墨点着头,心中都记了下来。 “之前用的主泻的那些丸子,我也要一些。”柳莲安说道,若是杜莹然不准备留自己太长的时间,那这药丸就能够用上了。 “是。” 柳莲安见着如墨乖觉的样子,心里头是满意,早些时候的如墨性子过去活泼了,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如墨更好拿捏住了,这让柳莲安心中满意,加上明日里就要去温泉庄子,柳莲安的手拍了拍如墨的手背,“我新得的一对金盏花嵌石榴石耳珠,正适合你的颜色,便予了你了。” 如墨应了下来,原本如墨是适合红色的,只是这一年的时间她消瘦了不少,不是之前红光满面的那个小丫头了,反而是面色苍白,那般红丽的颜色现在的如墨是压不住的,只是柳莲安是漫不经心的赏赐,如墨只能够是小心翼翼地接受,还要带着笑表示喜欢这一对耳珠。 柳莲安撩起手腕上衣袖,露出了皓腕如玉,腕子上垂着绿檀念珠,上面是麻姑拜寿和十全老人的图案,这原本是老夫人用的,因为柳莲安的身子不好,特地予了柳莲安的。柳莲安缓缓研磨,她身侧的丫鬟都是识文断字的,研磨这样的事情柳莲安却从不假他人之手,毕竟今后总是有□□添香的时日的。 铺好了纸,那狼嚎笔饱沾了墨汁,略想了想,提笔便用簪花小楷写下了给王二姑娘的信笺。 *************************************************************************************************************** 这一夜的柳莲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头刚开始的时候是自己同表哥步入了那桃林,表哥一袭青色祥云团花杭绸袍子,在书案上悬腕而书,写下了诗词,她在孟舒志的边侧素手研墨,心里头的那点甜意几乎润到了嗓子里,仿佛唇齿也留着淡香味道。忽的一阵风卷着花瓣,亭阁之中便多了一人,正是杜莹然了,“冠玉,我想跳支舞。”梦里的杜莹然这样说着,她就在桃林之中跳起了舞蹈,再之后便有悠扬笛声响起,是表哥取了一根玉笛,吹奏出动人之乐。而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的表哥,缓缓走出了亭阁,杜莹然的身子也渐渐淡了,只见得到那明红色几乎让人晃了眼的颜色。柳莲安想要追上去,想要跟上表哥的步伐,想要让他不要走,他却一步步消失在视野之中,而柳莲安仿佛被禁锢在亭阁之中,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杜莹然的曼妙舞蹈,眼睁睁看着表哥走向杜莹然,却只能够留在亭阁之中。 梦到这里便醒了过来,梦中那种动弹不得的压抑感觉,让柳莲安喘不过气来,捂住了胸口喘着气儿,忽觉得喉头一甜,用手帕捂住了口唇,咳嗽了两声,感觉到透过手帕的濡湿之意,柳莲安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柳莲安扶住了床榻,一只手颤颤巍巍把那手帕往月光方向送了过去,便见着素白的手帕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心里头就是酸楚。若是自己声张了,免不得明日里就出去不得,就算是到了这个地步,柳莲安还记挂着自己的事情,她从床头摸出了一个匣子,把那带了血的手帕丢入到了匣子当中,才扬声着小丫头入内,烧一些热水来喝。 漱了口,喝过了水之后,柳莲安才再次歇下,“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柳莲安心里头记挂着这句话,想到自己原本就有不足之症,自己这样一吐血,这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恐怕就更不好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为何她这一生这般不如意,托生到了这样的家中,好不容易得到了外祖母的怜惜,却被父母许下了那样的婚事。等到了那不如意的夫君逝去,她以为是苦尽甘来之日,才知晓表哥已经同别家的姑娘合了八字,外祖母不过是把自己当做小猫小狗养着了,逗弄一番可以,从未想过自己和孟舒志的事情。 想到了杜莹然,想到了表哥的亲事,原本在眼眶之中打转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柳莲安的身子蜷缩起来,右眼的泪水顺着眼内角流到了左眼,同那左眼的泪水一道留下,润了枕巾。柳莲安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想到了自己的身子,想到了万事不得如意,很想尽情哭上一场,却不敢这样做。明个儿还要出门,若是自己通红眼,又算是什么事?擦干了泪水,合拢上了眼睛,柳莲安强迫自己再次睡下。 *************************************************************************************************************** 昨个儿夜里没有睡好,柳莲安一大清早就起来洗漱,守在外间的丫头还有些昏昏沉沉,见着柳莲安醒了,匆匆忙忙让小丫头烧了水,自己则是拿出了昨天小姐早已经选好的衣裳。 若要俏一身孝,柳莲安是深知这个道理的,这一次带过去的衣服,多是素净的衣裳,今日里的这一套衣服,更是开春新做的,前两日才送了过来。月牙色掐银丝对襟襦裙,前襟绣着一丛翠竹,那翠竹叶子翩然落下,下身则是烟青色枝蔓纹路的襦裙,嵌银边的边角,绣着片片的翠竹树叶,就似那前襟的翠竹叶片落下,最终沉入到了裙摆处。柳莲安喜欢这件裙子的诗意。 换好了衣裳,柳莲安由着丫头给自己梳头,她另一只手拨动梳妆盒之中的首饰,最终选择了一套黄色蜜蜡。两粒黄色蜜蜡打磨得圆润光滑,缀在耳珠上,长发梳成一个斜髻,用一根珍珠链子绕着那发髻,一根链子上有四十九颗的珠子,大半都在乌压压的发髻之中若隐若现,一根蜜蜡发簪簪入到了发髻之中,于耳珠上的蜜蜡相映成趣。 准备好了全部的行头,最为关键的便是最后的妆容上了,指尖挑了些面脂压住了眼底的青色,原本是想用胭脂的,最后却摸着了苏和丸,这苏和丸大夫说了不可多用,柳莲安想到今日里就要见到杜莹然了,自个儿昨天没有休息好,若是被杜莹然比下去了,岂不是糟糕?原本应当是五日用一丸的,她昨日里用上了一丸,今日里又再次用上了一丸。 用下了苏和丸,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觉得手脚也暖和了起来,不用对着镜子,柳莲安也知道,自己的面色一定是带着微微的红润。 如墨此时推门而入,瞧见了柳莲安的样子,尤其是面色红润,便知道小姐一定是用了苏和丸的,于是小声说道:“这药丸,大夫说过了,至多也要隔上三日的功夫。” 柳莲安颔首,“我知道,不过是今日里一会儿要出门,去见嫂嫂,总不好面目苍白无色,不碍事的。你把这信送到王家,另外替我买了苏和丸之后就快快回来,不要误了出门的时辰。” “奴婢知晓。”如墨把信揣到了怀里,对着柳莲安行礼,便准备出门了。   ☆、第5章 .162更 如墨从角门出去,就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孩儿撞了个满怀,那孩童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力气却很大,让如墨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如墨整个人还被那小孩儿压住,就有一个大嫂上前,伸手拉起了如墨,双手拍打着如墨的身上。 “我没事。”如墨的心中有些警醒,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还有那玉牌,都在身上,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前襟在胡乱的拍打之中扯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了黄色的信封。 小孩说道:“我的钱掉了。”手指指向了如墨的身后,如墨连忙扭头去看,便见着了地上的一个铜板。而那妇人已经手脚灵便地置换了一封信。 如墨看到了地上的一枚铜板,那小童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蹲在地上手里扬着这一枚铜钱,“姐姐,是你的钱吗?” “不是。”如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小孩儿撞到了,恐怕就是眼前的小童瞧见了地上的铜板。 听到了不是,那小童喜滋滋地捡起来了地上的铜板,放在自己的小兜兜里。 “姑娘,你要是伤着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送你去医馆。” 如墨活动了自己手腕和脚踝,“无事,下次小心点。” “哎。”夫人是忙不迭的点头,弯腰抱住了小童,“在大街上不要疯跑,撞着了人你知不知道,还好姐姐不和你计较。” 如墨点点头,她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等会要在小姐吃过早饭没多久就赶回来,再次整理了衣裳之后,就匆匆往王御史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那妇人和小童自然是孟舒志安排的,距离如墨离开柳莲安的院子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柳莲安写给王二姑娘的那封信就已经到了孟舒志的手中,而如墨则是浑然不觉,怀中揣着的是被替换过的信笺,往王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孟舒志拆开了那封信,信中刚开始是寒暄两句,之后便是埋怨了杜莹然的话语,说起自己原本是想要多陪陪王然的,可是杜莹然横插一脚,让她去庄子上治病。柳莲安接着写到了自己先天的不足,她身上的病已经是老年历了,杜莹然根本就治不好,平白让她受了些苦。孟舒志想到了之前柳莲安附和妹妹的话,顺着她的话,说出杜莹然的医术高超,谁知道对着外人,又是这样的说辞,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手指用力,几乎捏坏了这张信笺纸。 孟舒志放下信笺,略站了一会儿,平定了自己的心神才继续看了下去柳莲安的书信。 柳莲安里面说杜莹然的那些话,让孟舒志的感同身受,而柳莲安原本就不喜欢杜莹然,加上王二姑娘更是厌恶杜莹然,这信笺之中大半都是说起杜莹然的不好之处,孟舒志看这封信也就花费了格外长的时间。终于看完了这封信,他的眉心早已是死死拧起,这信中出了埋怨杜莹然,试图引起王二姑娘的共鸣之外,柳莲安最后还说到了虽然在别院之中,他们可以每隔几日就通信,一个月之后,等到从别院回来了,她再去拜访她,说不定到时候她就可以掌上起舞了。 孟舒志冷笑一声,她还想要回到京都,他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收拾好了这封信之后,就大跨步出了院门。 **************************************************************************************************************** 王然此时也收到了那封由孟舒志伪装过的信笺,看到了信的内容是气急了,昨个儿晚上知道了柳莲安要给王二姑娘送信之后,孟舒志也准备了一份信,那是模仿了柳莲安的字迹,评述直叙说起了王二姑娘过于消瘦,既然杜莹然开得方子是多吃饭,还是按照杜莹然的方子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正理,最后写到了要去京郊的别院里小住一个月的时间,恐怕就不好拜访了,等到过段时间她回了孟府,再去拜会。 王然刚起来没有多久,因为吃的少了,每日里早晨的时候是最难过的,她原本是靠在床上欢欢喜喜拆开了这封信,看到了最后,一双手抖了起来,因为愤怒,心跳得也快了。身上得难受,让她得手一松,那信笺纸就飘飘然落在了地上,“我原以为她和我是一样的,谁知道也和母亲还有姐姐是一样的说辞。”王然气得声音颤颤。 王然发脾气的时候,王夫人正好进入到了房间,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来了这封信,一目十行飞快地看了这封信之后,笑着说道:“这柳姑娘是个有心人。” 王然涨红了脸,“才不是。” 王夫人原本还有些担心柳莲安顺着王然的话头,实在是因为女儿的脾气她是知晓的,自从生了病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了,就算是进入到了舞乐院之中原先交好的赵家姑娘也渐渐疏远了。柳莲安在这样的关头上亲近女儿,让王夫人欣慰的同时也有隐隐的忧虑。柳家姑娘是寄居在孟府的,王夫人心里头就有些担心她为了同女儿交好,刻意顺着女儿说。王夫人刚开始的时候,以为劝说女儿吃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并没有把杜莹然的话放在了心上,现在不过是短短的时日,她就发现了,劝说女儿多吃些饭是千难万难,要做的鲜嫩可口,量还不能太大了,若不然,一盏茶的功夫保管都吐了出来。 看了这封信,见着心中都是劝说王然听自己和大女儿的话,好生养好了身体,心中也放松了下来。尤其是看到了信中提到了,女儿因为吃得少了,身上不仅是没有力气,还有心悸,此时见着女儿放在锦被上的手有些颤抖,心中很是心疼,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说道:“昨个儿新的了螃蟹,厨房里用清水养着吐了沙,今日里给你做的是蟹黄粥,你往年最喜欢这蟹黄粥了,我去给你端来你吃一点。” 白米煮粥,姜丝文火炖上一个时辰的时间,放入带着蟹黄的蟹壳再煮上半个时辰,只用盐调味,再打上一枚鸡蛋,点点翠绿葱花缀在嫩黄色的蟹黄粥上,听着母亲说起,王然想象那美味的蟹黄粥,只觉得口齿生津,心里头又有些犹豫,昨个儿晚上似乎是吃的有些多了。“娘,我昨天吃的有些多了,我不饿的。” 王夫人见着女儿的样子,连忙哄着说道:“是吃不胖的,做得并不多,你尝尝看。再说了,你要是不吃饭,现在也是心慌难受,油盐放得不重,只有手心大小的一小碗,还做了几粒山楂丸,也是很少的,你用一些,好不好?” 王然确实觉得有些饿了,还有现在因为饿得难受,手也开始抖起来,就点头应了下来。王夫人见着女儿点头,连忙让人盛来了粥。 ************************************************************************************************************ 如墨送过了信之后就去了东大街,买回来了苏和丸,此时暗中跟着如墨的人,见着如墨离开了之后也买了同样的药丸。 等到如墨回到孟府的时候,便见着门口停驻着的马车,柳莲安看着了如墨,对着孟舒志说道:“如墨回来了,堪堪好。” 如墨听到了小姐的话,心中一松,连忙对着众人行礼,上前搀扶住了柳莲安。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柳莲安坐了后面的马车,撩开帘子瞧了一眼前面的马车,之前表哥和杜莹然去温泉庄子的时候,两人是坐在一起的, “王二姑娘可说了什么?”柳莲安问道。 “并不曾亲见着,”如墨说道,“不过信给了她贴身的丫鬟。” “恩。”柳莲安应了一声,“东西都买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柳莲安就眯起了眼睛,马车行驶的并不快,微微晃动加上此时日头初暖,身上暖洋洋的倦意让她眯起了眼睛,刚开始只是想要小憩,到了最后竟是真的睡了过去。 “小姐。”如墨等到快到了的时候,推醒了柳莲安,“快到了。” 柳莲安的脖颈都有些酸了,扶着自己的脖子,瞧着那庄子就在眼前,“怎么不早点喊我。” “是奴婢自作主张了,觉得小姐看上去有些累。”如墨噤了声,柳莲安对着如墨说道:“把先前做得梨花花丸给我。” 柳莲安漱口之后含了一枚花丸,让如墨捏着自己的脖颈,等到感觉到脖颈松快了些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庄子了。 柳莲安整理了衣裳,款款下了马车,跟在孟舒志的右后方,便进入了这庄子。 霈民正要上推开院门的时候,院门忽然就打开了,“少爷。”推门而出的是芳菲,见着了少爷和柳莲安,高高兴兴扬声说了句,“少爷,表小姐来了。”就利落地推开了房门。 芳菲身后的人,穿着利落的短打,面上却有着红肿的脓包,那避让不及的人正是听风。芳菲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就让这样的听风冷不丁出现了在柳莲安的面前。 柳莲安从未想过开门之后就见到这样的听风,她面上的脓包实在是过于可怖,加上刚刚在马车上小憩了一段时间,整个人还没有缓过来,猛地见到如同厉鬼一般的听风,就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同时更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踩到了一粒石子,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倒地。 孟舒志听到了那身尖叫,半转过了身子,正想要上前一步接住柳莲安,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就见着表妹的脚一扭,跪坐在地上。 柳莲安闷哼一声,脚踝处是钻心的疼痛,面上的血色全消退。 “表小姐。”芳菲上前,而身后的听风见到了柳莲安的样子,眼底一瞬间有些快意,身为女子,少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若只是春日里的花粉,自然造成了她这般的模样,她只会自叹一声霉气,知道了是柳莲安做得之后,晓得柳莲安更是害了老夫人卧病在床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有些快意的。听风收敛了那抹笑意,她慢慢上前,说道:“表小姐,是我的错,吓到你了。” 刚刚不过是意料之外猛地见到了听风脸,才让柳莲安失礼得叫出了声,此时更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是我不好。”柳莲安摇摇头,“听风姑娘,你好些了吗?”柳莲安咬着下嘴唇,她刚刚失态了,不应该在听风的面前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没事。”听风说道,“表小姐,你是不是伤着了腿了。” 柳莲安动了动脚,摇摇头说道,“应该是扭着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脚步声再次响起,柳莲安看到了一袭火红色的舞服的杜莹然,头发用发带紧紧绕成两个发髻,刚刚跳过了舞,她的面颊带着自然的红润,自己的面上虽然用了胭脂,却比不上眼前人面颊的自然红晕,她的额头上还有汗水,粲然一笑,几乎晃花了人的眼。自己跌坐在地上,精心准备的衣裳也成了笑话,灰扑扑的都是尘土,脚踝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底的那点儿难过。 那样让人艳羡的生机勃勃,那样让人艳羡的命运……就像是现在他们俩这样,她在云端的天上,而她跌落在尘土里。 孟舒志瞧见了杜莹然额头上的汗水,递给她一方帕子,杜莹然顺手接过了帕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歉意地对着柳莲安笑了笑,“刚刚在院子里跳舞,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便没有换衣服,就过来了,失礼了。表妹你可还好?” 柳莲安见着了这样的杜莹然,不肯继续坐在地上,扶住了芳菲的手努力站起到一半,又重重跌坐下去,此时的额头上沁出了更多的汗水,面上的苍白更是近乎可怕了。 杜莹然连忙说道,“你别动了,怕是崴着了脚,我让剑兰背你进去。” 霈民很是机灵,连忙往院内跑,说道,“我这就去喊人。” 剑兰很快就过来了,此时的如墨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了马车,见着柳莲安跌坐在了地上,顾不上拿东西,把手中的木匣放在了马车上,身后还背着硕大的包裹,跑动起来,看样子有些好笑。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如墨急得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跪坐在了柳莲安的面前。 “我没事。”柳莲安说道,“我不怎么疼的。” 杜莹然说道,“瞧着你,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怎么会不疼呢?” 柳莲安虽然还是站不起来,但是她却挺直了身子,她拉着如墨的手是那样的用力,手上的指甲几乎都嵌入了如墨的手臂的嫩肉上,如墨觉得有些发痛,就连眼眶里都有了浅浅的泪意,她垂着头掩住了自己略带痛苦的表情。 孟舒志瞧见了如墨的样子,嘴角微微翘了翘,眼神冰冷。 剑兰很快就过来了,她对着孟舒志和杜莹然行礼,弯着腰跪在了柳莲安的面前,柳莲安的手臂柔柔地环在了剑兰的脖颈处,小声说道,“麻烦你了。” “表小姐客气了,这是奴婢应当做的。”剑兰说完之后轻轻松松地背起来柳莲安,随即转向了自家小姐,问道,“少夫人,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 “先放到我们房里就是了。”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对着孟舒志说道,“怎的今日里就带着表妹来了,先前不是说过几日吗?东西都没有收拾好。” 孟舒志捏了捏杜莹然的手,“我想着泡温泉对表妹的身子有好处。” “这下好不好,这几日都不能泡了。”杜莹然说道。柳莲安的样子,应当是崴了脚,并没有伤着骨头,这头三日的时间不可用热敷,不然这病灶就会发得更加严重,等到三日之后,再泡温泉反而对她的身子有好处。 孟舒志和杜莹然走在前面,柳莲安瞧着杜莹然穿着火红色的舞服,发髻上的发带随风轻轻飞舞,而表哥和她走得极近,时不时小声在杜莹然的耳侧说些什么,杜莹然则是浅笑着点头。柳莲安的手臂忍不住收紧,忽然想到了背着自己的是剑兰,而不是如墨,柳莲安连忙松开了手臂,她就这样看着两人的背影,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就仿佛是梦里的那样,只能看着他们两人走在一块,就像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第5章 .17 如墨走在了柳莲安的身侧,见着柳莲安额头上的汗珠,拿出了手帕,就碰触到了小姐的额头,替她擦汗。柳莲安的身子一颤,此时才注意到是如墨在给自己擦汗,像是从刚刚的梦境中醒过来,柳莲安低垂着头,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颤抖的蝴蝶翅膀,这不是梦,她还有时间逆转自己的颓势。 如墨一抬手的时候,让听风看到了她的手腕,如墨的手腕上本应该是细嫩无暇,此时却有鲜红的指印,听风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她就知道柳莲安是这样的人。 听风是故意的,杜莹然一早的时候就让她外出跑步,听风却没有这样做,换好了衣服之后就一直在房里等待。昨天少爷知道了柳莲安的事情,那么这样心怀鬼胎的柳莲安必定不会继续留在孟府,听风相信老太爷会让柳莲安出来,而如何解决好柳莲安这件事情正好就成了考验少爷的本事,所以,听风有八成的把握,今日里就能够见到柳莲安,她刚刚在屋内听到了动静,就出了院门,没有想到一开门的时候就让柳莲安看到她的脸,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柳莲安一下子就摔倒了,并且崴了脚。想到了这里,听风心中是隐隐的快意。 “听风。”杜莹然看着听风还跟在身后,对她说道:“表妹这里有人,按照我同你说的,你先绕着外面跑上几圈。” “表小姐的伤是因我而起。”听风说道,“我想着这表小姐的伤好起来。” 柳莲安瞧着听风的脸,便觉得溃烂得太过于严重,她这才知道李家的那小丫头并没有骗自己,那听风当真是面部脓疮发得厉害。想到听风的脸,柳莲安别过了头,觉得心中作呕,也不知道杜莹然怎么能够带着这样的听风住在这庄子里,日日里见着这样的人,岂不是恶心?此时的柳莲安全然忘记了,当时是自己个儿想出了那般的主意,让听风花粉症发得更加严重了。 “听风姑娘不必管我,自己跑步就是了,”柳莲安趴在剑兰的背上,也不去看听风,细声细气的说道,“等会儿表嫂给我正骨的时候,还不知道疼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想让你们见到我这般狼狈得我。” 孟舒志开口说道:“你就按照少夫人说的,去做你原本应该做得事情就是。” “是。”听风转身离开,而剩下的人跟着进入到了主屋之中,剑兰把柳莲安放在了床上,杜莹然开口说道:“其他人都出去吧,让小兰去厨房里要点冷水和热水,剑兰你去把药匣子我才制成的烈酒拿一点出来。” 展开了屏风,人都走了,杜莹然就拿着一方绣凳坐在床塌边,准备脱下柳莲安的绣鞋的时候,柳莲安有些窘迫,“我自个儿来就好。” “不必。”杜莹然说道,“我动作快,不会弄伤了你。” 脱去了鞋袜,便见着右脚踝处隆起,杜莹然给柳莲安亲自洗了脚,柳莲安的嘴唇微微翘起,她用手绢掩住了翘起的唇,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不要过于得意。杜莹然替自己洗澡,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正骨,柳莲安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得意,自己坐在床榻上,而杜莹然坐在矮小的绣凳上,这样的她还真像是自己的洗脚婢。 杜莹然抬起头的时候,柳莲安歉意地说道:“今个儿真是麻烦表嫂了。” 杜莹然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用湿巾子沾着烈酒擦了柳莲安的脚踝,原本那疼痛处是火辣辣的,此时竟像是有些凉风,略带着冰凉的脚背被温热的手捉住,杜莹然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腕,等到了此时的柳莲安心中才觉得开始恐慌,“表嫂,会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自脚踝席卷到了全身,柳莲安张开了口正在说话,这个举动让她的牙齿咬住了舌头。发出了像猫儿一般的惨叫声,柳莲安的身子一抖,身上再次出了不少的冷汗,脚上一瞬间的疼痛过去之后,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反而是自己舌头被咬得发疼。 柳莲安的身子微微颤抖,眼眶之中的泪水簌簌落下,说不出的可怜,“脚已经好了。”杜莹然再看着着柳莲安痛苦地捂住了嘴,想到了刚刚柳莲安话说到一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净了手之后,对柳莲安说道,“你张嘴让我看看。” 柳莲安颤颤巍巍张嘴,杜莹然首先就看到了满腔的血水,“你舌头上的上有些重。” 拿了一小团的棉花沾了烈酒,杜莹然说道:“舌头和上颚抵住这药棉,先等一炷香的功夫。” 棉花沾上了烈酒,放在了本就伤了的伤口,一瞬间柳莲安的面色更难看了,那烈酒浸润在伤口,就如同在伤口上撒盐一般的感受,尤其是刚刚她在说话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杜莹然正骨,刚刚那一下子可以说是咬得十分重的。 杜莹然说道:“你脚上有伤,刚刚有咬着了舌头,你先休息。我让剑兰进来候着你,至于你舌头上的棉花,等会我再来替你取。” 柳莲安含泪点点头,她想要开口问杜莹然为什么在她说话的时候就正骨了,但是舌头上的伤让她无法开口,只能够看着杜莹然离开。 杜莹然离开了房间,对着要进入的如墨说道:“你家小姐脚上的伤已经好了,这三日的功夫都不能够下地。”见着如墨点点头,杜莹然又说道:“刚刚正骨的时候,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这会儿你家小姐也不能说话,书案上有笔墨纸砚,若是你家小姐有什么要吩咐你的,你替她拿过去。” 如墨小声问道:“怎么伤着了口。” “这还是我的不是了。”杜莹然歉意地笑了笑,“我想着正骨很疼,表妹的身子又是柔弱,肯定经受不住,便想要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就正好了骨,谁知道表妹正要说话,就咬伤了舌头。” 如墨诚惶诚恐,这一年被柳莲安磨得人憔悴,也不似过去那般是个大着胆子的小丫头了,哪里有主子替奴婢解释的,“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只是关心小姐的伤势。” 孟舒志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这丫鬟是忠心耿耿,进去吧。” 如墨行了礼之后,就进入到了房间里。 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慢慢踟蹰着,等到出了庄子的院门,春风吹在了身上,整个人都觉得松快了不少。 “就在附近走走。”杜莹然说道,“柳姑娘的舌头受了伤,等会我还要去取棉花。” 孟舒志说道,“让剑兰去就是了。” 杜莹然想了想也是,就对着绿澜招招手,“你进去同剑兰说一声,半个时辰之后取了表小姐舌头上的棉花。” 绿澜应下了之后,就往庄子里走去了。 “祖父是怎么说的?”杜莹然说道,“你怎么今个儿就把柳姑娘带过来了?” “祖父不想在宅子里再见到她了。”孟舒志说道,“这一次带她到庄子里,就没有准备让她回去。” 杜莹然不由得想到了马车上的大包小包,柳莲安是盘算着出来小住一个月,可不曾想过在外小住一辈子,没有多带些东西,也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后悔。杜莹然又听着孟舒志说道,“她在京都之中又是个祸害,同那王二姑娘素不相识,就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心思过于歹毒。” “所以说她是高明。”杜莹然轻轻笑了,“若是今后查到了她头上,王家人找上了门,她不过是哭一场,说自个儿也不知道,轻轻松松也就脱身了。”且不论是古代,就算是在现代,柳莲安这一招也可以说是妙极了,言语上的挑拨便实现了自己借刀杀人目的。 “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孟舒志说道,“这次她摔了腿也好,正好找个理由,让如墨亡故了。” 孟舒志的话让杜莹然一惊,脚下的步子就停了下来,托生到了这个时代,刚开始的步步为营到现在日子一天天顺遂,她的手上从未染过献血,最开始的海棠那个背主的丫鬟,她不过是打发到了齐灼华的身侧,此时的如墨,面色苍白到如此的地步,恐怕也是惧怕了柳莲安,但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做……杜莹然这样想着,就说了出来,“能不能有别的法子,不至于伤了她的性命。”杜莹然绞尽脑汁说道,“打发她到偏远的庄子上去,或者把她许了人家。”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样子,手指撩过她耳畔的碎发,“不过是想个法子让她诈死,断了柳姑娘的左膀右臂,不至于害了她的性命。” 听到了这里,杜莹然放下心来,同时也对那假死的药物有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世间当真有假死药?” “这是祖父交好的一位道士送给他的,只有这一丸,”孟舒志说道,“说是炼丹的时候无意之中得到的,统共有三丸,两枚给了当今天子,另外一枚则是在祖父的手中。”想到了当今的圣上以仁治天下,或许就是受到了孟宪潜的影响,孟府只有一枚的药物,就用在了如墨的身上。 听到是炼丹无意之中得来的,杜莹然就知道这药丸当中恐怕重金属含量超标,当即也就没有了兴趣。 两人在乡间的路上走着,忽然就听到了有人大声喊道:“少爷、少夫人。” 回头一看,那跑得气喘吁吁过来的人,正是李佳佳。   ☆、第5章 .17.2 李佳佳是坐着驴车过来的,老远的时候见着了孟舒志和杜莹然,就匆匆跑了过来,见着两人眼睛就冒出了光,“少爷、少夫人,我是来探望我听风姐姐的。” 说是探望,她的手中也果然拎着小匣子,见着杜莹然的目光落在了匣子上,李佳佳连忙打开了匣子,“我带了两壶黄酒,这是我娘自己酿制的,听风姐姐最喜欢的。还有我娘做好的海菜,还有酸笋和腌香菇,都是听风姐姐喜欢的。”李佳佳也知孟府的少爷就是天上的云朵,她就是地上的泥土,这泥土则能到云彩边上,孟少爷看上去又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反而是少奶奶面上带着笑,看上去比较好相处。李佳佳也不指望能够取代了那俏生生的绿澜做了孟少爷的贴身丫鬟,不过少夫人是行医的,那个剑兰看上去瘦瘦小小不爱说话又不怎么打眼,还是对少奶奶献殷勤的好。李佳佳对孟舒志不过是痴想一回,这会儿反而是对着杜莹然大献殷勤。“尤其是这酸笋,是最下饭的。少奶奶今后若是有了身子,吃酸笋是最开胃,最好的。” 有了身子,这样的话让杜莹然的面颊上带着薄红,“李家姑娘你说什么呢。” “叫做佳佳就好。”李佳佳笑着说道,“少爷和少夫人成了亲,之后要不了多久,就会生小少爷和小小姐了。” 杜莹然清了清嗓子,“李姑娘,你送给听风这些东西,恐怕听风没有这个口福。” 李佳佳听到杜莹然仍然称呼自己为离家姑娘,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闷头闷脑地问,“为什么啊。”说完了之后后背上就起了一身的冷汗,她忽然想起来那阿如姑娘吩咐过自己,这些东西吃了对听风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而眼前的杜莹然就是一个大夫,李佳佳看到了杜莹然的嘴角微微勾起,原本是可亲的笑容硬生生被她看出了嘲讽的味道,李佳佳两只手绞在一块儿,低下了头。 李佳佳自小被娘亲娇宠着,心里有什么,就显露在了脸上,杜莹然和孟舒志相视一眼,李佳佳果然是故意的。 “这些东西,听风吃了并不好。”杜莹然说道。 李佳佳的心里很慌,“这些东西没有毒,我可以吃下去的,吃下去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杜莹然说道:“这些东西,若是平常人吃下去自然是无事,但是听风有花粉症,现在又是发得这样重,是不是就和吃了这些有关呢?” 李佳佳焦急之下也有了几分急智,说道:“我不知道,要是听风姐姐吃了这些不好,那就不要吃了。”李佳佳说完了这些之后,忽然仿佛就想通了,反正那阿如姑娘也说了,不必多做些什么,她就干脆不要继续做下去,一心和听风姐姐交好,多在少夫人面前表现,说不定最后就入了府邸了,“我原先是不知道这些的,这些东西要是不好,那就丢了。”刚说完了之后又觉得丢弃了有些可惜,又连忙说道:“扔了也怪可惜了,少夫人可以尝尝看,这黄酒是我娘酿制的,村里有人要买,我娘都不卖的。” 李佳佳这样的作态,让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手肘往孟舒志的小腹一戳,对着李佳佳努努嘴,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孟舒志了。 “你既然要见听风,一道就是。”孟舒志说道。 李佳佳眉开眼笑就跟着两人,叽叽喳喳说着话,一口一个少夫人,让杜莹然也察觉到了李佳佳的语气之中的热切,明明先前见到李佳佳的时候,她对自己很是冷淡和排斥的。杜莹然一时想不到这其中的关键,便继续往前走着。在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见着了穿着短打的听风,李佳佳的眼睛一亮,“听风姐姐。”上前就想要挽着听风的胳膊。 听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少爷和少夫人,听着孟舒志说道:“李家姑娘既然和你交好,不如请她去你的小屋里坐坐,说说话罢。” 此时的李佳佳已经上前挽住了听风的手臂,“听风姐姐,不过是两日的时间,你就同我疏远了。” 听风的心中一阵腻味,抽开了自己的胳膊,“刚跑完,一身的汗。” 李佳佳连忙说道:“听风姐姐,你刚刚跑步去了?” “恩。”听风应了一声,“少夫人说对我的病好。” 听到了这句话,李佳佳无端有些心虚,干笑了声,“那听风姐姐,你就听少夫人的。” 听风淡漠看了一眼李佳佳,声音也是冰冷,说道:“这是自然。”见着少爷和少夫人先进了院子,才带着李佳佳往自己的屋子里头走去。 ************************************************************************************************************* 孟舒志和杜莹然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便见着了主院的三等丫鬟小月,“少爷、少夫人,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今个儿太阳好,等到未时便可以住进去了,不会耽搁了少爷和少夫人的休息。” “好。”杜莹然点点头,小月便退下了。杜莹然又对着孟舒志说道:“你先去书房里看看书,我去瞧瞧柳姑娘怎么样了。” “等会见着了如墨,你不妨让她去听风那里走一趟。”孟舒志说道。 听到了孟舒志的话,杜莹然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噗嗤一笑,“若是这样,等会如墨姑娘岂不是要受惊。” 孟舒志的嘴唇也翘了翘,眼眸带着些愉悦,“是啊,表妹原本口舌就受了伤,这会儿会怎么办呢?”自从见到了李佳佳之后,孟舒志就有了这个主意,想着等会儿如墨见到了李佳佳是什么景儿,等会表妹再听到如墨复述,那定然是十分精彩的。 杜莹然笑了,“我等会一准儿给如墨吩咐。”可怜的柳莲安,若是知道了李佳佳来了,自己又不能说话吩咐,定然是焦急的,恐怕又会伤到口。想到了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柳莲安受点折磨就当做是利息了。 孟舒志说道:“对了,今个儿我还得了一瓶药丸,叫做苏和丸。你看看其中的药材是什么。” “可知道是什么作用的?”杜莹然说道,“我只能品味出几位的主药,更多的是尝不出来,若是想要知道药丸里的药材,还得去寻我爹爹。” “你先看看。”孟舒志拿出了一个玉质小瓶,“这药丸是东大街的一家新药铺研制出来的,专供血色不足的女子服用,也叫做养颜丸,吃了之后面颊红润自然不用涂胭脂。不过这药不能用的太多,最多三日服用一枚。” 杜莹然用手帕裹住了一枚苏和丸,碾碎之后,放入到了口中尝了尝,首先就品味到浓郁的红花味道,红花味道太重几乎压制了其他的味道,杜莹然又捻起了碎末品尝,除了红花外,还尝到了天仙藤、姜黄,至多只能够品味出这三味药,旁的都品味不出来了。不过掂量这丸子的重量,那入口的花红的味道太重了,也不知道究竟放了多少的花红在内。 杜莹然就对孟舒志说了,“这丸子我只品出了花红、天仙藤还有姜黄的味道,尤其是花红的味道是最重的。作用是活血化瘀的。”杜莹然的眉头皱起,面色苍白的人,往往也是气血虚,这样的药下去了,一两日自然面色好看,但是后患无穷,尤其是这花红太重于女子有害,于是杜莹然说道,“花红太重了,若是气血虚的,只服用一小丸,面色就会红润,但是……”话说到了这里,她忽然想到了柳莲安的模样,“是柳姑娘服用的。” 见着孟舒志点头,杜莹然摇了摇头,抖动手中的帕子,把药丸的碎末抖落在了地上,“我瞧着她今个儿气血不错,还当做是身子好转了,原来是服用了这样的丸子。” 花一说完,两人都是一阵沉默,柳莲安为什么服用这药丸?还不是为了孟舒志…… 杜莹然有些尴尬,“她的身子不好,这么多的花红,怕是不恰当的。” “她什么时候听过人的嘱咐。”孟舒志的神情冷淡,“她既然喜欢这般,就随她去了。” 柳莲安的身子不好,若是真的常用了下去,有性命之忧也是有可能的,杜莹然知道孟舒志不过是嘴硬心软,说道,“这药你让人送到我爹爹的铺子里,花红实在是下得太重了,女子本就不适合多服用花红,”杜莹然说道,“若是女子葵……”想到了自己是对着孟舒志说这话的,伸手掩住了口,咳嗽了一声,说道:“若是女子身上有了孕事,再服用下这丸子,是十分不妥的。我爹爹同太医署的周御医交好,到时候周御医看到了这药丸,自然知道是走了偏路的药方,太医署自然会有法子。” “恩。”孟舒志应了一声,等到太医署处理了这些药,再让人在柳莲安面前提一提这药的不妥当之处,她自然就会停了这方子。   ☆、第5章 .18 杜莹然和孟舒志说完话了,就往屋内走去,对如墨说道:“听风那里替我去取个匣子,里头装着的是酸笋黄酒之物。” 如墨听到了杜莹然的话,首先便把头扭过去看自家小姐了。如果柳莲安没有伤着舌头,或许会询问打探出来为什么用如墨,此时只能对着如墨颔首,自个儿歪在床榻边上,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到如墨离开了房间,杜莹然开口道:“你这丫头当真是忠心耿耿,什么都想着你。”说完之后说道,“你身上也不利爽,先休息一会儿,我让小厨房熬点粥,放凉了之后,你若是想用,就用一些。” 柳莲安拿起了笔,写下了娟秀小字,“谢谢表嫂。” “哪里就至于了。”杜莹然笑着说道,“我还要谢谢如墨,替我走了一趟。” 杜莹然面上的笑容甜美,柳莲安的心中却是一突,她为什么这样说? 柳莲安心中的那点忐忑的意味就从面部流露了出来,杜莹然说道:“那匣子的吃食是另一个庄子上,李庄头的姑娘送来的,和听风素来是亲近的。听风才来到了这温泉庄子还不过是两日的功夫,就巴巴送了吃食过来。” 是李佳佳! 柳莲安一瞬间就意识到了杜莹然说得是李佳佳,柳莲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头的不安却一点点扩大。 杜莹然笑盈盈说道:“不过听风是没有这个口福了,她送的东西大半都是发物,不过便宜了我的,我这几日口中正寡淡着,正好尝尝鲜了。” 柳莲安心乱如麻,对着杜莹然浅笑着,藏在锦绣被下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 此时的如墨正往听风的屋子方向走了过去,李佳佳早已经坐在了屋内,神情恹恹没有一点儿精神气,李佳佳跟着听风一路,见到了不少的丫鬟,瞧见了鸢尾、瞧见了红笺,甚至还瞧见了主院之中的两个三等丫鬟,一个唤作小月一个唤作小红,李佳佳此时才发现自己想要进入孟府是千难万难,听风鸢尾还有红笺身上的气度,她全无,甚至也抵不过那三等的丫鬟。 听风首先开口说了,“李佳佳,我瞧着你还带了匣子,是准给我的吗?” “啊。”李佳佳没有意识到听风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意识到自己还拎着匣子,忍不住往后藏了藏,“这是原本准备给你的,但是少夫人说,你不适合吃这些,就不要吃了。” 听风看着李佳佳的眼,“为什么不合适吃?” 听风面对自己的时候语气素来是温和的,此时李佳佳才发现听风眼神很是陌生,语气也是淡漠,这样的听风看上去和自己有些距离感,这让李佳佳有些不自在地扭动身子,想到了在院门口的时候,杜莹然说这些食物不适合听风,她忽然就有些心虚,咽了咽口水,“听风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爽快。” 听风说道:“是啊,我知道了我这花粉症是为什么发得这么重,当然是不痛快的。” 李佳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的心中是波涛汹涌,她,她知道了?“听风姐姐,你说什么。” 听风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叩门声响起,李佳佳只觉得格外难熬,此时就连忙说道:“我去开门。” 拉开了房栓,房门猛地被打开,如墨和李佳佳的双目相对,“阿如姑娘。”李佳佳的眼睛瞪大了。 听到了李佳佳的话,如墨的面上猛地变得雪白,苍白不见一丝的血色,“我不是什么阿如姑娘,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如墨挺直了脊梁,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承认,对着听风说道:“听风姑娘,少夫人让我来拿一个匣子,说是装着酸笋和黄酒。” 听风看到了如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佳佳口中的如墨正是阿如姑娘了,而且是杜莹然打发过来的,听风眼底有浅笑意,对着如墨说道:“李姑娘手里拎着的匣子就是了。”原来刚刚李佳佳匆匆忙忙开门的时候,仍然拎着这匣子。 如墨身子僵硬,声音更是干巴巴的,“李姑娘,你手中的匣子给我罢。” 李佳佳沉默地把匣子给了如墨,如墨往前走了两步,听风瞧着如墨走动的时候都同手同脚,抱住了那匣子之后,匆匆说道:“我还要把匣子送给少夫人。”说完就转身急匆匆离开,就仿佛身后有吃人的野兽一般。 听风看着李佳佳还望着如墨的背影,“阿如姑娘,她可不是什么阿如姑娘,而是是我们府中表小姐的丫鬟——如墨。”听风上前合拢了房门,原本那阳光顺着房门泄了一地,此时合拢了房门阻绝了阳光,整个房子里带着阴森的味道,听风的表情更是从未有过冰冷,她对着自己走过来,李佳佳脚下一软,几乎要摔倒了。 “我又没做什么,你吓成这个样子。”听风忽然就笑了,“你有胆子给我的簪子里头加花粉,没胆子听我挑破事实。” 李佳佳心中一沉,听风果然知道了,“听风姐姐……” “别叫我什么姐姐,我怪腻味的。”听风冷言说道,“我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之人,你家那个庄子也是孟府的,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夫人虽然现在还没有醒,但是让少爷和少夫人应了我一两件事情,也不难的。” “是那个阿如姑娘,不对,如墨姑娘让我做的。”李佳佳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我,我……她当时说,是对听风姑娘你好啊。” 听风冷笑一声,“到这个关口上,你还想要推给如墨?她哪里叫什么阿如,是我们表小姐的丫头,表小姐的丫头为了我好,所以让你给我的簪子里添加花粉,这个缘由太过好笑。”听风说完之后就准备要离开房门,像是不准备继续和李佳佳说话了一般,“你等会回去也好好收拾一下,过两日,就会换个庄头。” “不是,不是。”李佳佳急得跟什么似的,额头上冒了汗水,连忙拉住了听风的胳膊,今日里她还是趁着她爹不在的时候跑过来的,要是爹爹知道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丢了那个庄子她恐怕要被他爹打个半死,而刚刚所有的丫鬟都对听风是毕恭毕敬,显然听风在孟府里的地位不是说笑的。李佳佳此时万分后悔,自己要做什么孟府的丫鬟,自个儿今天为什么要跑过来。因为焦急,声音都隐隐带着哭腔了,“那个如墨真的说了,是对听风你好。说你原本有一户未婚夫,但是那一家人……”李佳佳说得是飞快,似乎生怕听风下一刻就从自己的手中挣脱开了。 听风听着李佳佳说第一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等到听到了后面,这不就是芳菲的事情,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事情就是这样的。”李佳佳说完了之后,说道:“听风姑娘,舍弃了这一张脸,也可以避开这一门的亲事,这,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啊。”而且听风不是原本就生得不怎么靓丽嘛。 “你放开我。”听风对着李佳佳说道,此时她的面容平静,并不是一开始的冷漠了。 于是李佳佳小心翼翼松开了听风的胳膊,听风活动了手臂,“如墨当真是和你这样说的?” “比真金还真!”李佳佳连忙说道,“我当时是出于好意的……” “可是,如墨并不是我的什么亲近的好友,事实上,我们没有怎么打过交道。”听风淡淡地说道。 李佳佳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上次见到的柳莲安,眼睛一亮,“如墨姑娘不是表小姐的丫鬟吗?会不会是因为表小姐吩咐的。我上次见到了表小姐,她看上去清贵得很,说不定是她怜惜听风姑娘,所以出了这样的主意。” 表小姐?听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那笑容转瞬即逝,并没有被李佳佳看到,李佳佳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曾同我说过,老夫人对客居在府中的表小姐很好,是不是因为老夫人对表小姐很好,所以表小姐念着,老夫人的好,也就用了这个法子。” 不想继续听下去,听风就说道:“够了。” 李佳佳立即停了下来,讨好地笑了笑,也不敢继续说什么。 “我知道了。”听风说道,“你回去吧,今后不必来这里了。” 李佳佳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被听风知道得干干净净,但是听风也不曾说过处罚自己的话,不由得大着胆子说道:“好姐姐,让我将功赎过,伺候你。” 之前在庄子上,有时候李佳佳的东西还是听风收拾得齐整的,听风听到了李佳佳还想要留在庄子里,冷笑着说道:“李佳佳,你看似说的有理,只是你自个儿也心中有数,若是真的对我好,脸上发成了这样,还会继续隔三差五在簪子里放花粉,你真当我是个蠢货了?” 李佳佳原本是不肯认真去想这一块儿的,此时听着听风点破了,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所以你心中一直有数。”听风扯了扯嘴角,“所以别说什么是为我好,这话我听着恶心。” “那……那我不碍着你的眼了。”李佳佳小心翼翼地说道,“听风姑娘,我,我做得不对,但是我爹娘什么都不知道。”她搓着手,手心里都是汗水。 “你走罢。”听风打开了房门,对着李佳佳淡淡地说道。 李佳佳的眼睛一亮,“所以我爹爹还是李庄头,是不是?” “是。”听风笑了笑,随即又冷下来脸,“走罢。” “我这就走。”李佳佳离开了温泉庄子,心里头有些可惜,到底是进不去孟府了啊,不过想到了自己的爹爹还是庄头,还有从如墨姑娘那里捞到的钱,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一个月后,这李庄头换了边城的产业,做了另外一处庄子的庄头,就又是后话了。   ☆、第5章 .182 如墨见着了李佳佳之后就是心神大乱,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屋子,“少夫人,食盒我替你拿来了。”说完之后,把食盒放在了杜莹然手边的桌子上。 “劳烦你了。”杜莹然笑盈盈站了起来,打开了匣子,“我去吩咐让厨房做一顿酸笋炒肉,可惜表妹你今个儿没有这个口福了。” 柳莲安笑了笑,杜莹然一走之后,如墨也开口让其他的丫鬟出去了,“这里有我候着小姐就好,小姐素来用惯了我的。”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如墨和自己,柳莲安的面色就冷了下来,如墨的心中一紧,见着小姐用毛笔蘸着墨汁急速写着字的时候,心里头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姐舌头上受了伤,让她说不得话,还有她的腿上也受了伤,若是自己害怕了,可以往后退一步。如墨盯着表小姐的字,看着上面写着,【你见到了李佳佳是什么状况,同我说。】 如墨小声说起了当时的见闻,是李佳佳急切地打开了门,更是喊出了阿如姑娘。 柳莲安的心在不断下沉,手中的毛笔先是放下,之后又响起了什么,正准备写的时候,就听到了叩门声,如墨说道:“我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杜莹然的丫鬟,剑兰,剑兰说道:“如墨姑娘,听风姑娘的好友,李家姑娘想要同你说说话。” 如墨的心中有些慌乱,抿抿唇说道:“可是,我并不认识那位李家姑娘啊?” 剑兰说道:“是听风姑娘吩咐的,让我务必带你过去。” “小姐这里离不开我。”如墨小声说道。 “若是你不放心,我陪着表小姐就是。”剑兰说道,“我也是识文断字的。不会轻慢了表小姐。” 如墨有些狼狈,她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只能够匆匆说道,“我同小姐说一声。” “我在外面等你。”剑兰说道,房门再次合拢,如墨小跑到了床塌边,“小姐,怎么办?听风让我去见李佳佳。”如墨的身子在发抖,手也在发抖,尤其是今日里见到了听风,她害怕极了,她也不知道听风的脸竟然成了那个样子,听风要是知道是自己的做的……如墨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身为一个女子,若是她的脸被人毁成这个样子,如墨简直不敢想象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 柳莲安被如墨的紧张的心情影响到了,抿了抿唇,在纸上写着:【打死不承认,不承认和李佳佳的关系。】 “可是,可是有听风啊。”如墨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水,眼泪也要出来了,“有听风啊!” 手腕被人猛地捏住,如墨惶惶然抬起头,看着柳莲安把那张纸再往自己面前扬了扬。 如墨最后含着泪点点头,两人的心中都是沉重,刚刚李佳佳的出现的突兀,还没有想好对策的时候,李佳佳竟然是主动约见如墨,这其中还参杂着听风。 如墨没有想到的是,剑兰并没有往带着自己往听风的屋子里走去,而是去了温泉附近的假山流水处,她心中的不安越发浓厚了,“我不认识那个李家姑娘,她怎么约我到了这里。” 剑兰说道:“等到你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假山处,如墨看到的并不是李佳佳,而是迎风而立的孟舒志,微风吹起了他的袍角,“如墨,你不认识李佳佳,总认识老夫人吧。” 如墨所想的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小姐心心念念所要嫁的无非就是少爷了,这会儿少爷出现在这里,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这样的少爷,怎么可能还会容得下小姐。 想到了这里,如墨有些心惊肉跳,少爷究竟知道了什么,“少爷。”对着孟舒志小心翼翼行礼。 孟舒志往如墨的方向走了过来,“柳姑娘心里头是什么盘算?我约莫是清楚了,总是想和你确认的。” 这些话,如墨怎么能够说,脸上挤出了笑容,“少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剑兰。”孟舒志见着如墨不肯开口,就说道:“到了现在还还是维护着你家主子,还当真是忠心耿耿的一条好狗。” 如墨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磕着头,“少爷。”她深深的俯首在孟舒志的面前,“奴婢是表小姐的丫鬟,自然同表小姐一颗心。” “如果你不是了呢?”孟舒志说道。 孟舒志的话,让如墨猛地抬头,眼底像是迸现了火花一般,只是忽然就想到了柳莲安曾经在阳光下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手,柳莲安的声音轻柔,似在人的耳畔耳语一般,“我的好如墨,你既然在我身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若是我得偿心愿,也自然不会少了你;若是成不了事儿,你也同我一起去了吧。” 想到了这里,如墨眼底的那点期望迅速地熄灭了,她想起来了柳莲安的那些手段,小姐是认真的,于是垂着头,小声说道:“少爷说笑了。” “红笺、剑兰。”孟舒志看到如墨的样子,就知道在如墨的心中,柳莲安积威甚重,只有让如墨死过了一遭,真真切切不是柳莲安的丫鬟了,或许才能够让如墨开口,“之前怎么吩咐你们的,可记得了?” “是。”红笺和剑兰两人对视一眼,慎重点头。 见着红笺和剑兰向自己走来,如墨心跳得越发厉害,想要站起来逃开,因为跪的久了,腿上有些发麻,被两人抓住了手臂。如墨惶恐不安,“少爷,饶命啊。” 她被两人凌空架起,往那水池方向走了过去,“不!”如墨的声音凄厉,惊起了原本停伫在远方的飞鸟,鸟儿扑楞着翅膀飞向了天空,而如墨的尾音还在空气之中拉长着,下一刻,她便整个头都被按在了水中,如墨还睁着眼,她感受到了自己被两双手按在了水中,她惊恐地看到了水中的游鱼,因为她的猛然进入,那游鱼一摆尾巴,就飞速游走开。水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那惊叫得声音便戛然而止。 ************************************************************************************************************** 柳莲安的心中越发不安,仿佛模模糊糊听到了如墨的叫声,单手抚在了胸口,觉得心中是砰砰直跳,【什么声音】那纸条送到了绿澜的面前。 绿澜正走神,冷不丁被柳莲安推了推手臂,定睛看了看那纸条上的内容,细心倾听,“什么也没有,表小姐。” 【你没有听到刚刚的尖叫声吗?】柳莲安说道,【好像就在这别院里。】 绿澜依旧是摇头,“我把窗户推开。”于是绿澜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正好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飞鸟,绿澜笑着说道:“你瞧,什么都没有。” 柳莲安的脸色一丁点都没有好转,勉强笑了笑,在纸上写下了,【许是我多心了。】她心中的那点儿不安,如仿佛是一滴石子投入了心湖之中,随着涟漪逐渐的扩大开来。 绿澜点点头,笑着说道:“这别院之中,能够发生什么事情呢?” 柳莲安望着敞开的窗户,刚刚那个声音像极了如墨的声音,如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觉得心跳得很快,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闭上了眼,努力平静下来,才让呼吸重新变得舒缓。 到了午餐的时候,剑兰依然是没有回来,柳莲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揪了起来,如墨见到了李佳佳,那李佳佳究竟是说了什么,为什么已经到了饭点了,如墨还没有回来。剑兰送来了食盒,绿澜则是回到床塌边说道:“表小姐,这粥都凉过了,你要是饿了,就喊我,我把食盒端过来,吃一些。少夫人说了,今日若是饿了只能够用一些凉粥。” 柳莲安写下了,【你帮我问问剑兰,如墨怎么还没有回来。】 绿澜点点头,就小声问了剑兰几句,剑兰小声说道:“我们去院子里说。” 两人顶着柳莲安的视线,就移步到了院子中,剑兰说道:“我同你说,如墨死了。” “什么?!”绿澜猛地尖叫了出声,刚尖叫完就被剑兰捂住了嘴,“你小声些。”剑兰说道。 绿澜有些惶恐,心儿是砰砰直跳,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怎么回事?” “刚刚的叫声你听到了吧。”剑兰说道,“那就是如墨的叫声,她被那位李姑娘推入到了水里。” 绿澜捂住了嘴,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剑兰说道,“那李家姑娘在假山附近正撒泼,什么脏的臭的都在说,此时塞了手巾,捆起来放在柴房里在。” “如墨真的死了?” “当真。”剑兰说道,“对了,你可要瞒着表小姐。” “表小姐身侧两个丫鬟,一个是如香,一个是如墨,她素来只倚重如墨那丫头,这,等会我怎么瞒得住啊。刚刚表小姐还问,如墨怎么没有回来。”绿澜有些慌了。 剑兰叹息一声,“瞒不住也要瞒着,表姑娘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经受不住该怎么办啊。” 绿澜摇摇头,“这我可瞒不住,表小姐刚刚好像就听到了动静,说是听到了尖叫声,那就是如墨的声音了吧。” 剑兰小声说道,“是啊,我告诉你,我听到了尖叫声之后,匆匆忙忙往假山那里赶,就看着李家姑娘把如墨的头埋在了水里,我当时吓得就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李家姑娘松开了如墨,立即就跑了起来,只是跑了两步,就被人逮住了。” 在温泉庄子里竟然能够发生这样可怖的事情,听着如墨的描述,绿澜都觉得砰砰直跳,“那李家姑娘也太丧心病狂了。” “可不是。”剑兰说道。 “不过表小姐素来是聪慧,我当真是瞒不住的。”绿澜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先哄哄表小姐,我去少爷和少夫人那里报个信,若是等会表小姐要见如墨最后一面,总是要把如墨姑娘收拾得体面一点。” 收拾得体面一点……听到了这个说法,绿澜觉得背脊上的汗毛都耸立了起来,干笑着说道:“我,我能拖一阵是一阵,你快去啊。” 剑兰说完就跑出了门,等到去了孟舒志那里,对着少爷说道:“都已经说了。” 孟舒志轻轻应了一声。   ☆、第127章 诈死(一) 绿澜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对着柳莲安笑了笑说道:“我问了剑兰,她也不太清楚,等会或许就回来了。”在柳莲安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绿澜连忙打开了食盒,端出了那煮的软软糯糯的白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表小姐要不要用一些,看上去就香香软软糯糯的。” 此时的柳莲安连吞咽都困难,更遑论是喝粥了,想到了吃粥的难受,就摇摇头,在纸上写着,【剑兰刚刚同你说了什么。】 绿澜的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水,她本就不擅长骗人,心中是暗暗叫苦,小声说道:“没什么的。” 柳莲安当即就落下了泪,那苍白的小脸上带着泪珠,似是雨后新荷,说不出的动人和惹人怜惜,【不要骗我了。】柳莲安手上微微颤抖,【刚刚的那声音是不是如墨的声音,她出了什么事情?】写完了这些之后,她丢下了手中的笔,似乎是撑着身子就要起身。 这样的动作可把绿澜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了柳莲安,“表小姐,脚上还伤着呢,少夫人说了,是不可以下床的。” 柳莲安是崴着了右脚,她的左脚已经点在了地上,这让绿澜终于是绷不住了,“表小姐,你先休息,这样好了,我让人去问问,我让人去问问好不好。” 此时吱呀一声推门的声音响起,房门站着的正是杜莹然,“绿澜,我来同表妹说吧。” 绿澜心中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就退下了,而杜莹然上前,对着柳莲安悠悠一声叹息,“若是可以,我还当真不想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莲安此时恨极了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恨极了杜莹然的卖关子,在自己先前写下的对绿澜说的一句话上打了圈儿,抿着嘴,往杜莹然的面前推了推。 杜莹然看到了这纸,叹息一声,“如墨死了。”杜莹然沉重地开口,“刚刚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正是如墨的声音,她和李佳佳厮打在一块儿,被推入到了水中,淹死了。” 柳莲安的手指一颤,摇着头,顾不上口舌的疼痛,“我不信。”声调极其粗糙和怪异,柳莲安感受到了隐隐铁锈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之中,那是舌头因为刚刚的颤动再次裂开了口子,流血了,“怎么就死了呢?”说完了这最后的几个字,就再也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那舌头上的伤口裂开,仿佛是有小刀在割舌头一般。 杜莹然像是没有注意到柳莲安开口说话一样,继续说道:“这件事情,那个李佳佳说话是颠三倒四,说如墨害了自己。” 柳莲安的心中一突,因为口腔里的鲜血的味道也不敢继续开口说话,拿起了那支笔,因为刚刚掷下,墨汁飞溅在了宣纸上,就连笔杆上也沾上了墨汁,柳莲安却并没有在意墨汁弄脏了自己的手,缓缓在纸上写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墨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个李家姑娘了。】 杜莹然说道:“李佳佳说是如墨姑娘吩咐让往听风姑娘的簪子里塞花粉,你可知道这件事情?” 柳莲安抬眼就看到了杜莹然试探性的眼神,垂下了眼眸,如墨究竟有没有死,如果她真的死了,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查到查不到都无谓了,于是柳莲安写道:【我没有听如墨提起过,李家姑娘的事情晚些再说,我想,和如墨主仆一场,想要再见见她。】 杜莹然幽幽一叹,“按道理是不应该让你看到的,免得你受了惊,不过冠玉说了,如墨很早的时候就跟着你,所以落水之后让人替她收拾了一番,罢了,你若是真的想要见见如墨,便让剑兰背你过去罢。” 柳莲安伏在了剑兰的背上,此时已经是正午,正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按道理应当说是有些温热的,那温热却只是停留于肌理表面,柳莲安的心中一阵阵发凉。李佳佳推了如墨,如果如墨真的死了,那么她就等于要一个人禹禹独行,柳莲安一瞬间心底很是迷茫。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呵斥如墨,总是觉得如墨过于蠢了,她却一直以为如墨会跟着她一辈子,柳莲安想着若是某一天自己死了,就会带着如墨一块儿,黄泉路上有人伺候自己倒也不寂寞,没有想到,如墨竟是走在了她的前面。 等到见到了放入在棺淳之中的柳莲安,心中的那点不真切感逐渐地扩大,如墨就这样死了?柳莲安的心中一阵阵发虚,想要上前看看如墨。柳莲安对着剑兰,示意她上前。 杜莹然柔声说道:“表妹,你还是不要看了,我和冠玉会妥善葬了这丫头的。” 柳莲安却飞快地摇着头,随着她的动作,泪水都飞溅了出去。剑兰感受到了湿热的泪水顺着衣领滴落到了她的脖颈处。 反而是孟舒志开口了,“主仆一场,表妹是想要看看如墨,剑兰,你再往前走几步。” 柳莲安看了一眼表哥,随即垂下了头,心里头有一丝甜蜜的酸楚,还是表哥懂她。听到了孟舒志的吩咐,剑兰就往前走着。 柳莲安手指勾着剑兰的手背,做了一个写字的手势,红笺就上前拿出了笔墨纸砚之物,柳莲安写道:【我想一个人陪陪如墨,送她最后一程。】 杜莹然瞧见了之后说道:“表妹,这人已经死了,独处就不必了,怪晦气的。” “好了。”孟舒志说道,“莹然,表妹想要和她处处,就让她去了。如墨一丁点大的时候,就跟在表妹的身边。”顿了顿,孟舒志再次说道,“我们家可没有晦气之说。” 杜莹然连忙说道:“我也是关心表妹,她身子不好,以免过了病气。”杜莹然连忙说道,“那其他人都退下吧,红笺搬一个高凳。” 房间之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如墨和柳莲安了,这样的正午,却觉得房间里鬼气森森。看着棺淳之中的如墨,如墨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她的面色有些苍白,静静躺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亡。 柳莲安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一只手探在如墨的腰间,另一只手像是抚摸如墨的脸颊,实则是在探她的鼻息。右手捏住了如墨腰间的软肉,死死一拧,而手指却没有一丁点的呼吸。 如墨是真真切切死了。 柳莲安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之后缓缓坐直了身子,伏在如墨身上哭了一场,离开了如墨,她现在崴了腿,伤了口,这段时间她又能够做什么?以往的时候用惯了如墨,那如香还要从头培养起,此时的柳莲安心中有些后悔,若是留在京都之中就好了,起码时常去王家坐一坐,若是王二姑娘真的生了事,杜莹然也得不到好。 ************************************************************************************************************** 对如墨来说,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那时候被红笺和剑兰两人把头狠狠压在水里,她当真以为自己会死,死在那个假山的附近,死在那个曾经差点让老夫人丧病的地方。如墨醒来的时候,头是裂开一样的疼痛,腰间更是隐隐作疼。 “你醒了。”黑暗之中一个声音响起,随着他的开口,房间里的灯也渐渐亮了起来,如墨才注意到是少爷,“我……”如墨想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棺淳之中,身上更是穿着的是白色寿衣,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如墨。”孟舒志开口,“或许不用叫你如墨,如墨这个丫鬟,今日里被李佳佳推入水,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宋梅这个人。” 如墨的心跳得厉害,宋梅这个名字,正是她未进入孟府的本名。 “少爷。” 孟舒志说道,“你先前要替柳莲安遮掩,不过是因为她是你主子,现在她不再是你主子,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孟舒志的手指微微敲打着桌面,“其实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如墨已经死了,总是有法子撬开你的嘴。” 如墨,或者说是宋梅,从软榻上爬起来,跪在了孟舒志的面前,对着少爷深深磕一个头,“少爷,奴婢既然已经不是柳姑娘的奴婢,自然是什么都可以说的。”如墨的眼神有些忐忑,“小姐当真以为奴婢已经死了?” 此时孟舒志开口说道:“你腰间的伤是柳莲安掐出来的,就是为了确定你有没有死,你说呢?” 如墨想清楚了之后,泪水竟是沁了出来,其实这般折磨人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无意之中知道了去年的时候,老夫人并不是无意摔倒,而是因为柳莲安跪下来央求老夫人,让老夫人撞到了假山导致伤得很重,她就有了惧意,今年年初,柳莲安一开始的时候也并不是想要伤了老夫人,而是想要掖死老夫人,那时候如墨心中的恐惧就到了极点。 如墨哭着说出了一切,最后的时候小声说道:“若是老夫人死了,少爷就要守孝,她原本是想要让少爷守孝的,谁知道老太爷正好进来,加上老夫人动弹了一下,才让小姐改变了主意。”   ☆、第128章 棰嗗 此时已经是入了夜,杜莹然正对镜子拆了耳环的时候,就透过了镜子,看到孟舒志走了过来,杜莹然正要转身的时候被孟舒志抱了个满怀。杜莹然放下了手,动也没有动。微微转过身子,双手也环住了丈夫的腰身。杜莹然看着孟舒志,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明亮的眼眸也似乎黯淡了些。如墨那里问来的真相是佐证了柳莲安干出了那样的事情。 如墨说了什么,柳莲安做了什么,到了现在已经并不重要。杜莹然的手缓缓往上攀附,手掌有节律地拍打他的背部,少爷和少夫人勇在一块儿,丫鬟们也鱼贯而出,徒留两人,和一室摇曳的烛火。 半晌之后,孟舒志说道:“已经很晚了,安置了吧。” 衣衫褪尽,屏风上人影晃动;帷幔放置,红被中迤逦风光。男欢女爱之事原本就是最好的发泄,女子细小的呻·吟声和男子的粗重的喘息声夹在一块儿,伴随着的是吱吱呀呀的床板作响的声音,月亮仿佛窥见了房中的羞人的景致,躲藏在了云层之后。 第二日的时候孟舒志神情气爽,而杜莹然就有些直不起腰。埋怨地看了一眼孟舒志,眼波流转,更是风情。伸出锦被的手臂上,也留着羞人的红痕。 孟舒志见着她的样子,心中一动,吻住了她的唇,手指在光滑的脊背流连,略带着薄茧的手碰到哪里,就如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好了。”杜莹然推了推孟舒志,“别闹了。” 孟舒志的拇指摩挲妻子的唇瓣,她的唇瓣娇嫩如同花朵,手上一松一紧拢在了胸脯的软肉上,声音有些沙哑,“好夫人,再给了我罢。”说完之后身子覆在了温香软玉之上,两个身躯揉入到了一块,就像是捏塑而成的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女子的娇足翘翘绷起了优美的弧度,最后无力的落在锦被上。 昨夜这里是*帐暖,柳莲安那里是辗转难眠,到了第二日,见着杜莹然的面色红润,眼眸缱绻柔情,柳莲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杜莹然的唇瓣上,那唇瓣就像是被人亲吻得发肿,虽然自己搅合了他们得洞房夜,这么多日,她又不能继续做什么手脚,表哥同表嫂的圆房,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两人恩爱的事实,还是让柳莲安的心中一疼。 “表妹的气色很好。”杜莹然说道,柳莲安素有不足之症,现在伤了脚又伤了舌,面色反而比先前要好很多,这让杜莹然想到了那苏和丸上。 【多谢表嫂关心,我好多了,过几日就全好了。】柳莲安写下。 “不急。”杜莹然说道,“若是还没有好就下了床,受苦的还是你。” 客客套套说完了话,杜莹然就离开了客房。 柳莲安等到杜莹然离开之后,神色就淡了下来,她足不能行,口不能言,只能够在床上歪着,更没有如墨在自己的身边,觉得是处处掣肘。 身侧的如香其实才是一直跟着柳莲安的,如香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时候就跟着柳莲安,但是如香的性子木讷不太会看人的眼色行事,自从进了孟府得了如墨之后,柳莲安就一直用着如墨。此时重新再用如香,感觉说不出的不自在。就连给柳莲安倒得水也是冷茶,柳莲安此时碰不得热水,但是她更不喜冷茶,只能够让如香倒了这一壶难得的大红袍,重新用了凉开水。柳莲安看着那大红袍就觉得心疼,总共才得了二两的茶叶,今日里就去了这么多。 柳莲安闷闷地,忽然就听到了外面的笑声,柳莲安不由得看向那笑声传来的方向,是谁在花园之中嬉戏,如香此时则是捧着凉了的白水,“小姐,水已经凉了。” 【你去看看,外头是什么状况。】柳莲安给如香写了纸条。柳莲安的心中有些无奈,如果是如墨,早就出去打听外头是什么状况,哪里需要自己再叮嘱? 如香去了之后很快就回来了,答道:“是有人在踢毽子。” 柳莲安还等着如香继续说,是有谁在踢毽子,是谁提议的,怎么今儿这么好的性质,而如香已经如同时锯了嘴的葫芦,站在那里闷不吭声。柳莲安是觉得胸口的气血翻腾,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无奈地挥挥手,不去理会那屋外的笑声,捡了一本书,自个儿慢慢翻看。 ************************************************************************************************************ 膝若轴,腰如棉,纵身猿,着地燕。等到绿澜把杜莹然拉到场中踢毽子的时候,众人瞧着杜莹然的身形,便觉得仿佛带了舞蹈的韵律。侧踢,正踢,最后一个旋转翻身,身子前倾,绣花鞋底正巧接下了那鸡毛键子。 孟舒志本在温书,听到了声响,来到了花园之中的一块儿平地,正巧就见到了杜莹然接住了那毽子。杜莹然伸手拿下了毽子,脚下有些软,就要往前倒去,看得孟舒志吓出了冷汗,剑兰早已经上前扶住了杜莹然。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样子,铁青着脸快速上前,就上前扶住了她,孟舒志的到来,加上铁青着脸,让周围的小丫头们动也不敢动弹,面面相觑。 “我没事,你们继续玩吧。”杜莹然笑着从剑兰的身上起来,手中的毽子给了听风,“我许久不曾踢毽子了,幸好刚刚踢的时候不曾出丑。”说完之后扯了扯孟舒志的衣袖,“走吧,你站在这里,小丫头们都不好踢了。” 杜莹然笑着说了这些话,那冷了下来的气氛才再次慢慢活络了起来。 孟舒志和杜莹然走在一处,孟舒志说道,“你既然累着了,怎么就出来踢毽子。” 什么累着了,杜莹然脸一红,说道:“活动活动身子,再说了,晚上的时候泡泡温泉也就解乏了。”想到了祖母,杜莹然说道:“老夫人手上的伤本就不严重,不如今个儿晚上,也一块儿了。” 孟舒志说道,“到时候让人把温泉水放到浴桶就是了,也是一样的。” 杜莹然笑着眨眨眼,“还是放在温泉里头的好,我保证老夫人不会呛水。再说了,虽然一样是温泉水,放入到了浴桶里就少了一样功效了。” 既然妻子已经这样说了,孟舒志也就点点头。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剑兰背着老夫人身侧走的是听风,就到了最大的一处温泉眼,杜莹然首先把老夫人的腿放在温泉水里,用热水拍打老夫人的小腿,之后一点点把她往里面放,老夫人的脖颈处围了一圈竹筒,让她不至于口鼻被温泉水淹没。 温泉水的密度大,选了空心的竹筒,簇成一圈绕在老夫人的脖颈,便可以利用浮力悬在水中。听风在老夫人下水之前,自个儿也试用过了,双腿蜷缩也可以漂浮在水中,此时才小心翼翼扶着老夫人下了水。 老夫人闭着眼,身上干干瘦瘦,那老皱的皮松松地贴在身子上,偏生脖颈上带着像是婴幼儿游泳的竹筒圈,看上去带着荒谬的可怖,杜莹然的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昨个儿孟舒志虽然没有说,今天早晨说了柳莲安做的事情,杜莹然不由得有些心酸,这样好的人,她怎么就忍得下心呢。 杜莹然整个人也浸入到了水中,水流的波动是最好的按摩,没入到了水中,就舒服得一叹,睁开眼看着听风认真地撩起水,给老夫人洁面。 杜莹然要了一块儿毛巾,浸润在了水中,覆在了老夫人的头上,对听风说道:“老夫人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多泡泡温泉,也不用你给她按摩松骨。”天然的含硫磺的温泉,还可以起到消毒的作用,也不用人时常守在老夫人的身侧,给她翻身,以免生了褥疮。 听风的手顿了顿,依然是给老夫人按着手臂。口中说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杜莹然也不再多说什么。放在老夫人头上的毛巾凉了,听风就会换下那块儿毛巾,重新裹住了老夫人的额头。之后的三天时候是日日如此,这温泉水不仅让听风面上的红肿消退了些,老夫人的面色也比以往的时候带着些红润。 等到孟玉溪再次来到这个庄子,便是三日之后的休沐日,见到了祖母的样子,对着孟舒志说道:“有了嫂嫂这个女大夫,就是不一样,祖母的气色好了不少。先前一段时间,尤其是你快成亲那一阵,祖母的面色可不好看。” 柳莲安不想听孟玉溪说这些,“刚刚玩瞧见马车上还搬下来了椅子,怎的还带这个。”因为舌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她的声音有些含含糊糊,这让孟玉溪仔细听着,才听出了表姐的意思。 “这可是轮椅。”孟玉溪笑着说道,“哥哥先前找木匠让人做的。” “轮椅?” 孟玉溪说道:“就是给祖母做的,既然在这别院之中,又有那么好的景致,就想着带着祖母到处走走。用了这个轮椅,就不需要人一直背着了,放在轮椅上推着走就好。”孟玉溪笑着说道:“这轮椅很有趣,若是腿脚不便的人,还可以自个儿推着轮子外圈上的扶手,虽然有了费劲儿,不过可以自己推着自己走。” 柳莲安的心中一动,有了轮椅,她也可以不用日日待在院子里了。 孟舒志说道:“这轮椅只做了一个,第二个再做好,表妹你腿上的伤也就好了。”柳莲安还是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的好。   ☆、第129章 花舞(一) 柳莲安乖巧点头,“表哥说的是,我就在院子里好了。” 孟玉溪见着柳莲安的样子,眼里划过一丝同情,又是摔倒又是伤了舌头,表姐这段日子也生了太多的事情了吧。 柳莲安看着孟玉溪的眼,说道:“玉溪难得来一趟,我记得先前玉溪不是说要跳舞吗?” 孟玉溪笑得是娇娇俏俏,“是要跳的,不如去桃林,新做好的轮椅也可以用上,推着祖母一起去看看桃林,若是再晚上两天,一场春雨过后,桃花可都要谢了。” 听到桃花将谢,柳莲安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伤感,桃花花谢之前,她是没有机会看到那灼灼其华的花朵了。 “桃花谢了才吃桃子啊。”杜莹然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孟玉溪笑着说道,“植物有四时之美,春日里的新芽、夏日里的怒放、秋日里的硕果和冬日里的萧瑟,都各有各的景致。”孟玉溪看到了柳莲安的伤感,是特地想要说给表姐听得,柳莲安听到了孟玉溪的话,心中反而有一丝的恼怒,压下了心底的心思,只是说了一句,“表妹说的是。我就不去了,腿脚伤了到哪儿都不方便。” 孟玉溪点点头,“表姐,晚些时候我跳给你看。” 今日里并不是听风当值,等到送了柳莲安回到了院子,孟玉溪这才见到听风,见到了听风脸上的红肿,她被下了一跳,就忍不住问道:“听风,你的脸怎么更严重了?”她还记得当时在府中的时候,听风刚开始发,脸上是有些红肿,小巧的脸也肿起如同发胀的馒头,现在似乎比过去要更加严重了。 听风笑了笑,柔声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三四天之前脸上还要严重呢?多亏了少夫人的好医术。过些日子就好了。” 孟玉溪有些想问会不会留疤,但是生怕得到的结果是肯定的,徒惹听风伤心,就岔开了话题,问道:“对了,如墨呢?我忽然想到今天还没有见到如墨。” 杜莹然小声说道:“幸好你刚刚没有在比表姐面前说这个,不然她可要伤心的。” “如墨怎么了?” “她死了。”杜莹然说道。 “啊!”孟玉溪忍不住捂住了嘴,眼睛瞪圆了,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急急问道:“怎么回事啊,之前在京都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去了呢?” “生了病。”杜莹然说起了对外的说辞,说道:“发作的太急了,就去了,表妹很是为这丫头哭了一场。” “她以前同我说过,要是离开了如墨,她恐怕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今后无论到哪里都要带着如墨呢。”孟玉溪说道,“现在表姐身边只有一个如香,她会不会用不惯。” 杜莹然和孟舒志都不准备在柳莲安的身边再增了伺候的人,于是对着孟玉溪说道,“这件事情晚些时候再说,现在庄子小,先用底下的丫鬟就是,若是有用得顺手的,提成了一等丫鬟就好。” 因为知道了如墨的死讯,孟玉溪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看上去有些沉闷。不过孟玉溪的性格素来是放得开的,先前兄长可是说了只许她来这一次,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等到撑着长篙过了平静的湖面,见到了那盛开的桃花,孟玉溪的脸上就扬着笑了,“这儿可真好看啊。” 听风走在最后推着老夫人的轮椅,眸色也是柔和,所有人的心如同被着徐徐春风吹得是温柔,仿佛从心底绽放出那春日之花。等到到了那亭阁的时候,孟舒志吹起了玉笛,笛声婉转随着春风送入到了远方,欢快的曲调,让人觉得像是山间的小溪在欢快的流淌,又让人想到幽谷里的百灵鸟发出了婉转动听的歌声。 杜莹然推了推孟玉溪的臂膀,轻声说道:“你看好了。”她的手臂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如同灵蛇一般舞动,脚下就开始了飞快的旋转,脚踝上佩戴着的银铃叮咚作响,手臂上的动作依然是不快也不慢,仿佛跟不上脚下的动作,偏生这样的违和感却有让人觉得舞蹈本就当是如此。 孟玉溪的眼睛是在闪闪发亮,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嫂子脚下的舞步正是那溪水的潺潺,而手臂的灵动则是山涧的鸟鸣,手上和脚下跳得节奏是一致是不难的,那一日在万寿节上,杜莹然舞蹈飞旋,孟玉溪苦练一段时间之后也可以跳出那轻如鸿雁的舞步,此时这般上下节奏不一致的舞蹈,就难了。 正是因为这艰难,她的眸子才越发亮了起来。孟玉溪也忍不住比划起来,学着杜莹然跳了两步,就发现自己已经把舞步和手臂的动作一致了,于是也就停下了舞步。 桃林之中,又悄然出现另外两位女子,正是上次曾经出现过的刘可儿和张依依两人,张依依见着杜莹然的旋转的身影,一身鹅黄色的舞服,因为她的飞速旋转,搅得桃花花瓣落下,似是林中飞舞的仙子,张依依很快也发现了杜莹然的手脚不同步,嗤嗤一笑,手肘拐了拐好友的肋下,“你瞧跳成这样,真是白瞎了孟公子的笛声了。” “她跳得正是这支山涧春鸣曲。”刘可儿说完了这句之后,就打量着多出来的几人,那目光灼灼看着杜莹然跳舞的小姑娘梳着双髻,容貌和孟公子有三分肖似,想来应当是孟府的千金,另外还有一个脸上生了溃脓的丫鬟推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正在给以为清瘦的老夫人披上披风。 张依依的眼珠子都黏在了孟府的少爷身上,不想看杜莹然继续舞蹈,就准备往前走,刘可儿急急拉住了张依依的手臂,“这舞蹈很是难得。” 原本两人是在一株茂盛的桃花枝后,此时的动静让那桃枝轻颤,孟舒志的笛声微顿,而杜莹然也停下来了舞蹈。孟玉溪的眼眸就有些失望,也看到了张姑娘和刘姑娘两人。 “孟少爷,你的曲子真好听。”张依依笑着说道,面上是雀跃,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欢喜,“你今个儿又来赏花了。” 张依依的态度过于殷勤,经过了柳莲安的事情,孟舒志对这般的女子都是敬而远之,神色淡淡应了一声。 刘可儿瞧见了孟舒志的样子,对着杜莹然说道:“孟夫人的这一支舞跳得真好,这山涧春鸣曲,原本应当是两个人跳得,没有想到孟夫人一人就能够跳出这般的舞蹈。” 孟玉溪咦了一声,看着刘可儿的衣着虽然是粗布衣裳,却把自己收拾的齐齐整整,发鬓之中一根乌木簪子,耳畔再簪一朵绢花,是难得的村中容貌秀丽之人,最为难得的是,她还知道这支曲子的来历,孟玉溪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有想到嫂嫂竟然能够这般跳出这支舞。” “孟夫人是不是曾在舞乐院之中修习,所以才有这般的舞蹈。”刘可儿说道。 张依依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舞乐院?那可是宜和长公主亲自开的一院,原本张依依是觉得杜莹然配不上如松如柏的孟公子,此时听着杜莹然是出身舞乐院,心中不由得是肃然起敬,那可是舞乐院啊。 “不是。”孟玉溪笑着说道,“我是在舞乐院之中修习,不过是说来惭愧,比不上嫂嫂万一。” “若是比不过我万一,恐怕你还在邯郸学步呢。”杜莹然笑着说道。 听到杜莹然不是舞乐院出身,张依依的眼神就流露出轻蔑之意,杜莹然也就罢了,孟玉溪受不了别人这般看着自己的嫂嫂,秀眉一拧,开口说道:“我嫂嫂虽然不是舞乐院出身,万寿节上的一曲舞曲惊艳,前段时间的集英会,被我们院长邀为舞乐院的做上宾。” 张依依被孟玉溪凶巴巴这样一看,就结结巴巴说道:“那,那很好啊。” “我嫂嫂自然是极好的。”孟玉溪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下巴微微扬起,“我嫂嫂不仅是舞蹈跳得好,最为擅长的还是医术,当时的集英会上,医术院的院长也开口相邀我嫂嫂。” 张依依见着孟玉溪这样说到,心里头有些委屈,她可什么都没有说啊,不过听了孟玉溪的话,也不觉得杜莹然配不上孟舒志了。 刘可儿清了清嗓子,“依依,你不是说要邀请孟少爷一行人去村里坐坐。” 张依依小声说道:“那孟少爷、孟夫人还有孟小姐,愿意赏光吗?” “我瞧不用了。”孟舒志再次开口拒绝,“原本就是想着在外走动,这里有几分野趣,多谢两位姑娘好意。” 刘可儿笑着说道:“桃花尽日随流水。这里虽然好,却少了小炉和春茶,我这些日子焙了些春茶,春茶的味道最是清香隽永,不如尝一尝。” 张依依听着好友文绉绉的话,只觉得素来交好的好友是陌生得很,咬着下嘴唇,眼神有些茫然。 孟舒志神情依然是淡漠,“不必。” 张依依听到了孟舒志说话,看着了他微微垂头,容貌如同去年一般的俊朗,缺少了去年或者说是上次见到时候的温和之意,他就像是不想见到自己一般。这个发现让张依依的心中有些难受,其实,对孟舒志不过是少女的心思,此时见着他的神情冷漠,就有些心伤,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转身跑开了。   ☆、第130章 平妻(一) 刘可儿见着张依依跑开了之后,就算是有心在这里留下,也不好留下了,匆匆说了一句失陪了,就跟在了张依依的身后,也离开了。 这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孟玉溪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两位姑娘是谁?” “是这桃林主人的女儿。”杜莹然说道,那两个姑娘少年慕艾,今日里夫君对她颜色冷漠,想来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再来了。杜莹然又说起了刚刚跳的舞来了,“我们两个人跳的话,你要和我相似,而又不同。”杜莹然所指的就是镜像动作了。 孟玉溪很快就把两个女子抛诸脑后,摇着杜莹然的手臂,“嫂嫂教我。”杜莹然点点头,杜莹然伸出了左臂,那么对应的,孟玉溪就要伸出他的右臂,两人舞步飞旋,手势相似而又相错,一红一蓝,宛若春日里绽开的花朵。红色的身影飞速旋转,蓝色的身影旋转得慢些,一块一慢,相映生辉。 孟舒志应着妹妹的要求,笛声吹得缓慢,好让她跳出舞蹈。等到两人跳完了之后,额头上都是薄汗,孟玉溪还不想离开,软语央求着哥哥,说道:“哥哥,下次休沐日的时候我还过来。” 柳莲安只要还在别院之中一日,孟舒志就不会再让妹妹过来,这一次已经是破了格的,看了妹妹一眼,“你安心在舞乐院之中。” 杜莹然看着孟玉溪撅着嘴,说道:“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先前请了不少假,这支舞你要跳得尽善尽美还需要一些时日,正好我也整理一下,还能不能编一支舞曲。” 孟玉溪不过是撒娇罢了,见着杜莹然这样说,对哥哥哼了一声,笑颜如花对着嫂子说道:“还是嫂嫂好。讨厌的哥哥。”声音软俏,不过是对着杜莹然撒娇罢。 回去了之后,孟玉溪吃了不少,上午跳过舞,中午吃了饭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倦倦怠怠的,懒洋洋用手帕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杜莹然说道:“你不如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些时候我喊你起来。” 打过哈欠之后,孟玉溪的眼眸是雾蒙蒙的,若那西子湖的春日里烟波缭绕,虽然吃过了之后是睡意正浓,她却不想浪费了这样好的时候,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先去陪表姐说说话,晚些时候不如跑温泉解乏好了。” 杜莹然听到孟玉溪提到了柳莲安,看了孟舒志一眼才说道,“这样也好。”顿了顿说道,“你表姐口中受了伤,你少闹她,免得让她口中生疼。” “我知道的。”孟玉溪点点头。 如果让孟舒志可以选择,他是不希望妹妹多和那心怀鬼胎之人接触,但是没有真正撕破那张看上去舒雅娴静的面具,只能够如同妻子一般叮嘱妹妹,“早去早回。” “嗯。”孟玉溪点了点头,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表姐不过是住在客房罢了,怎的用上了早去早回。 **************************************************************************************************************** 孟玉溪进入到房间里的时候,柳莲安正靠在软榻上刺绣,绷了一块儿粉蓝色的手帕,绣得是一朵红梅,这让孟玉溪有些诧异,“表姐,你不是说刺绣是最费眼的,怎么忽然绣花。” 柳莲安笑着说道:“我又有什么事情呢?” 孟玉溪笑着说道:“看看书也是好的,总好过做刺绣。”歪了歪脑袋说道,“接下来可要有近乎一个月的时间,表姐见不到我呢。” 柳莲安一惊,“先前你不是说,休沐日的时候过来吗?” “我是这样想的。”孟玉溪苦着脸说道,“只是我兄长和嫂嫂不允,让我若是无事了,也不必过来了。” 柳莲安把针线之物放在了篾筐之中,睫毛颤抖,她原本打算舌头好一些再说,但是一个月的时间孟玉溪不会过来,她可等不了那么久,于是,柳莲安苦笑着说道:“除了做些绣活,我又能够干什么?足不能行,甚至说话也说不分明,就像是被圈禁在这别院之中一样。” 口中受了伤,柳莲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圈禁两个字说得是清清楚楚,这让孟玉溪是吓了一跳,“表姐,你怎么这样说啊。”之后柔声安慰表姐说道:“你是因为这段时间走了背字,脚上不能动弹,口中也不能说话,所以才这样难受呢。” “不是的。”柳莲安的双眼含泪,小声说道:“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请假两日,过来陪陪我。” 孟玉溪的神色有些为难,小声说道:“先前的时候,我已经请了太多的假了。”孟玉溪抿了抿唇,“表姐,不是我不愿意陪你,而是实在不能够请太多的假了,我的功课要不然就跟不上了。” 柳莲安原本一双手是抓住了孟玉溪的衣袖,此时就黯然松开了表妹的衣袖,低声说道:“是啊,下一日的休沐日她都不肯让你过来,更遑论是让你请假了。” 孟玉溪听到了表姐的话,心中一跳,连忙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不如多看看书,我记得你还想要学画画的。刺绣原本就怪没意思的,难怪让你想东想西。” 柳莲安摇着头,“我每日里是心绪不宁,看不下书,所以才想着刺绣。”柳莲安的舌头根本就没有好利索,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有些难受,此时说的多了,更是觉得舌头上的伤口仿佛裂开了一样,但是柳莲安仍是说着话,没有了如墨,要自己替自己谋划,“我的腿摔了,舌头也伤了,就仿佛是有人想要让我行不成路,说不出话。你也知道我素来是用惯了如墨的,如墨也……死得不明不白。”说到了这里,柳莲安啜泣了一声,“就像是断了我的左膀右臂,处处掣肘。” 柳莲安说话的时候,仿佛是鬼气森森,无端地让孟玉溪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你觉得是谁……”孟玉溪说道:“是不是你想多了,要是你觉得不自在,不如,不如回府里住吧。” 回去住?柳莲安一瞬间当真是起了回去的念头,但是回去了之后,表哥也结束了休假,下朝之后日日和杜莹然相处,她又能有什么机会?倒不如现在想法子定了自己的名分。想到了这里,柳莲安含着泪摇摇头说道:“其实,要是她待我不好,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毕竟老夫人曾经说过,让我跟着表哥做了平妻。”说到了这里,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就如同今日里见到的桃花那般烂漫。 “你,你说什么?”孟玉溪听到了柳莲安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着表哥,那就是自己的哥哥?情急之下,几乎要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你是不是觉得太过于荒谬?”柳莲安小声说道,这是柳莲安准备下的最后一步棋,原本是准备同表哥有了更多的交集之后,才会对孟玉溪说出这样的话,此时没有了如墨,她仿佛是困兽一般,就只能够提前用了这一步棋子。 孟玉溪无意识地点点头,哥哥已经娶了妻,祖母怎么可能还说出这样的话,孟玉溪是不相信的。 柳莲安咬住了下嘴唇,“外祖母当时说了这些,我也是不肯的,哪里有做平妻的。只是外祖母告诉我,我的身子是难有生养的。”她的目光氤氲水汽,似那被风吹皱了的波光粼粼的湖面。 孟玉溪一惊,“啊,若是身子不好,好生调理就好。” “这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柳莲安的眼泪越盛,除了想到自己托生的人家,家境不好又给了先天不足的身子外,更是因为舌头上的伤口此时如同裂开了一般,她更能够尝到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道。 孟玉溪想也不想地说道:“嫂嫂的医术很好,让嫂嫂给你调理。” 柳莲安的神色有些难堪,低声说道:“表嫂恐怕是恨极了我,恨不得我消失在这个世上,又怎肯真心医治我?” 孟玉溪的眼睛瞪大了,想也不想就反驳说道:“嫂子才不会这样。”孟玉溪想到了自己,想到最开始自己并不喜欢嫂子,但是杜莹然从不曾因为自己的那点不喜不一直自己,孟玉溪又想到了王二姑娘,王二姑娘在集英会上奚落嫂子,嫂子也不曾当场说出王二姑娘的病症羞辱她。医术仁心,除了华丽的舞姿之外,孟玉溪亲近杜莹然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如此。孟玉溪去找杜莹然的时候,大半时候她都在看医术,那本神龙本草集,书边已经被翻得有些卷翘了。 柳莲安听到孟玉溪维护杜莹然的话语,眸色深沉,垂下了眸子,不让表妹看到自己的神色,说道:“我是你表姐,我总不会骗你对吗?”声音柔和,只是那说话声音之中仿佛也带着淡淡的血腥的气息。 不会骗自己?孟玉溪忽然就想到了王家二姑娘王然的病症上去了,孟玉溪不再说话。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的沉默,心中一喜,误会了她的意思,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身子不好,外祖母在摔倒之前曾和我说过,就这样养我一辈子,不如让表哥娶了我做平妻。这话我没有和别人说过,只是和我那丫头如墨说过,谁知道刚说了之后,她就死了,我更是……”柳莲安轻轻一叹,泪水莹莹,“是我害了如墨。”   ☆、第131章 平妻(二) “表姐。”孟玉溪忽然开口了,孟玉溪的忽然开口打断了柳莲安的哭诉,柳莲安手中的手绢还捂着脸,就听着孟玉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信。” 孟玉溪的话让柳莲安是大惊,原本悲伤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孟玉溪却没有笑,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是异常的坚定,“祖母不可能让人去做平妻的。” “为什么不可能?”柳莲安呜呜咽咽地说道,“我也不想的,这只是外祖母的意思,她怜惜我……” “若是真的怜惜一个人就不可能会说出做平妻的事情。”孟玉溪再次打断了柳莲安的话。 柳莲安以为最好说服的人,应当就是孟玉溪了,等到有孟玉溪给自己帮腔,她会让其他人也相信她所编纂出来的谎言。只是没有想到表妹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柳莲安垂泪说道,“表妹,我也知道这件事情着实是荒谬,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的。“柳莲安用手绢按了按眼角的并不存在的泪水,“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柳莲安说道,“就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要告诉别人好吗?”柳莲安的心思急转,在一瞬间已经决定换了方式。 孟玉溪点了点头,听着柳莲安叹息一声说道:“你是不信,但是这件荒谬绝伦的事情,有人相信了。”孟玉溪的眉头皱了起来,听着柳莲安继续说道:“玉溪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是最小心不过,怎么会轻易摔了腿,还有给我正骨的时候,我不小心咬着了自己的舌头,有谁在正骨的时候,看到别人说话,会不提醒?若是我当时咬得再狠一些,岂不是要咬断了我的舌头?” “你的意思是,嫂子做得?”孟玉溪缓缓开口。 其实在柳莲安说话的时候正骨,当真是杜莹然故意为之。所谓是医术仁心,在不伤及对方的性命的时候,略给柳莲安一些小小的惩罚了。就柳莲安的身体,咬着了舌头也造成不了太过于严重的伤害,杜莹然才如此为之。 柳莲安心中一喜,见着孟玉溪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口中声音越发婉转,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是不是这其中有误会,表嫂对我……”柳莲安原本已经清澈锃亮的眼眸再次充满了雾蒙蒙的水汽。 正骨时候杜莹然没有提醒柳莲安也是是事实,“我之前没有想那么多,晚些时候我自己问问嫂子。” “不用了。”柳莲安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表嫂不喜欢我,其实她不喜欢我也没有什么,我,最多心里有些难过罢了,但是她是一个大夫啊,怎么能够做出伤害我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她很可怕。”柳莲安小声地说道,今日里说了太多的话,她的口腔里满是血腥味道,柳莲安的舌头疼得难受,却没有停止说话。 孟玉溪一个劲儿的摇头,“嫂子不是这样的人。”柳莲安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 柳莲安的手指点在了孟玉溪的额头上,“她是给你们吃了*药不成?所有人都喜欢她。”柳莲安说道,“最开始是舅母在上香的时候就一眼相中了她,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相看的应该是齐府的小姐,也就是同你交好的齐家大小姐,怎么就成了她了呢?” 孟玉溪的眼睛忽然就瞪大了,齐灼华?想到了自己曾经同这位端庄姝雅的齐家大小姐是交好的,齐灼华也常常同自己说过杜莹然的坏话,一瞬间孟玉溪的表情有些迷茫,更是有些发愣,原本应该是齐家姐姐的姻缘,原本应该是齐家姐姐做她的嫂子,怎的成了杜莹然?一瞬间的心神失守,孟玉溪心里到底是有了困惑,虽然这样想着,孟玉溪却对着表姐说道:“表姐,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 “无意之中听到的。”柳莲安轻飘飘一带而过,当时她其实是花了不少的银子和精力,才打探出这样的消息的。 孟玉溪说道:“原本应该是华姐姐的……”如果真的是齐灼华就说得通了,母亲主动相看是齐府的大小姐,无论是齐家的官位,还是齐家大小姐的美名,都是同哥哥相配的。就算是孟玉溪再喜欢杜莹然,也得承认,杜莹然得家世上薄弱了些。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若是那人身上有了瑕疵,会让人在心中放大那点瑕疵,并且格外忍受不了。此时在孟玉溪的心中,杜莹然就是这般,对杜莹然的敬仰如同斜塔,摇摇欲坠。 “是了。”柳莲安的心中一喜,连忙继续说道:“若是这样也就罢了。表哥是最为内敛之人,被她勾得当街替她簪花。” 听到了这里,孟玉溪摇摇头,“不对,那时候他们已经定亲了,因为我哥哥心悦于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想到了这里,孟玉溪再次冷静了下来,努力不去想杜莹然是如何让母亲看上的,而是说道:“最开始上香的事情,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后来他们已经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加上嫂子跳得一曲好舞,又有那样斐然的医术,我哥哥心悦于她,并不稀奇。”不仅是孟舒志,孟玉溪何尝不是因为万寿节上的那一支舞曲,对杜莹然有了改观。 “我先前觉得表嫂也是一个极为可亲之人。”柳莲安说道,“未语三分笑,那两点梨涡乍现时候更是说不出的动人,看着她的笑容仿佛觉得心情舒畅。” 柳莲安的话引起了孟玉溪的认同,孟玉溪点着头,柳莲安却知道孟玉溪的心神已乱,孟玉溪在紧张烦躁或者是遇到自己想不通的问题的时候,双手总是爱搅在一块儿。柳莲安的眸色有些得意,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只是,她如何取代了齐家大小姐,又让三公主对她另眼相待,也是让人疑惑得很。如果我没有记错,最开始得时候,三公主是同齐家大小姐交好,亲昵地称呼为华姐姐的,现在三公主只肯亲近表嫂一人,齐家大小姐那里反而是疏远了。” 孟玉溪的心已经乱了,柳莲安的话先是在她的心田之中投入了一枚种子,此时那种子被言语之水浇灌,那种子破土而出,生了翠绿绿的小苗。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双手死死搅这衣裙,那湘妃色蜀锦裙已经被她搅出了褶皱,低头掩住了唇边的笑意,“正是因为如墨的死,才让我疑心了她,是不是表嫂看上去可亲,实际上是心怀鬼胎之人呢。” 孟玉溪想到了杜莹然的那双澄澈的眼眸,无意识地摇着头,她怎么也不肯相信杜莹然会是这样的人。 柳莲安也没有指望这小半天的时间就说服了孟玉溪,此时只是说道:“所以我有些怕她,毕竟外祖母动过那样的心思。” 孟玉溪的眉头拢成了川字形,“若是你真的怕……她,那就不如回府里。” “我也是想的。”柳莲安说道,“但是哪里有日日防贼的。” 日日防贼四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劈在了孟玉溪的心中,她猛地站了起来,胸膛是剧烈的起伏。“如果……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哥。” 柳莲安也撑着扶手,单脚站立了起来,说道:“外祖母曾说过让我做表哥的平妻,我平时都遵着男女大防,怎好再同表哥说这些,若是这样,我岂不是成了挑拨表哥同表嫂的人了。”孟玉溪不肯相信外祖母说过做平妻的话,那么柳莲安要做的则是在孟玉溪的脑海之中灌输这个观念。 孟玉溪的心神已乱,柳莲安说得话乱糟糟就入了她的心,杜莹然是个别有用心的人,使了计策嫁入到了孟府,交好权贵,同三公主那一支让人惊艳的舞蹈入了皇帝和帝后两人的眼,她现在还害了如墨?孟玉溪脚步凌乱在原地走来走去,仿佛是一直困兽一样。 柳莲安说道:“表妹,我现在说了这些,你可信我。” “无论怎么样,她都已经嫁给我哥哥了啊。”孟玉溪是说不出的烦躁,原本觉得可亲的嫂嫂,此时被柳莲安这样一说,成了面目可憎的罗刹。 “我从来没有想过挑拨表哥同表嫂。”柳莲安苦笑着说道,“我只是相求得她放我一条生路。表嫂已经嫁了进来,更没有休离之说的。”说到了这里,柳莲安停顿了片刻,接着继续说道:“今日里我同你说的,你也不必告诉表哥,坏了他们的感情,就是我的不是了。” “如果她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我才要告诉哥哥。”孟玉溪说完就准备离开。 柳莲安连忙拉住了孟玉溪的手臂,“表妹。” 孟玉溪还记得柳莲安的脚上受了伤,连忙止住了脚步,不过因为她急速的走动,扯得柳莲安摇摇欲坠,柳莲安用右脚撑了一下她的身子,此时右脚如同钻心一般的疼痛,脸色也是煞白。 “你没事吧,表姐。”孟玉溪问道。 “我没事。”柳莲安喘着粗气,扶住了孟玉溪的臂膀坐了下来,等到缓了口气,才说道:“玉溪,我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日久见人心,如果表嫂真的是装出来的,也不必急吼吼这样同表哥说,表哥对表嫂一片情深,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也不会相信的。” “那怎么办?”孟玉溪问道。 “恩,我有法子的。”柳莲安轻轻说道。   ☆、第132章 苏醒(一) “什么法子?”话一说出口的时候,孟玉溪就摇了摇头,今日里表姐对自己说了太多的事情,或许并不适合急匆匆去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 柳莲安见到了孟玉溪的神情,加上自己的舌头越发疼痛了,刚刚撑着的那一下似乎也伤着了原本就崴着的右脚踝了,若是到时候的事故反而让自己送了命又怎么办?于是说道:“还是下次你休沐日过来了再说吧,也不急着这一时。” 虽然哥哥不允了自己过来,孟玉溪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再过来了。神色郑重点了点头,“那我下次再过来。” 柳莲安笑了笑,“嗯,京里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没什么。”孟玉溪摇了摇头,心神还牵挂着刚刚柳莲安说得话。原本孟玉溪还想着京都之中有一味苏和丸生了事故,想要告诉表姐,此时也忘记了。 柳莲安说完了自己想说得话,加上舌头又是疼得厉害,后来就干脆不怎么说话。孟玉溪平日里时叽叽喳喳的性子,这会儿听了柳莲安的话,心神大乱,根本没有心思说话,于是房间里是沉寂。 扣门声响起,来的人是杜莹然身边的丫鬟鸢尾,如香进屋之后说道:“少夫人来问表小姐要不要一块儿去泡温泉,时候已经不早了” 孟玉溪此时并不太想见到杜莹然,但是和嫂子是约好了的,于是点点头:“表姐,你好好休息,我等会泡过了温泉就要走了。” 柳莲安点点头,“和你说过话了之后,我心里头是安定了不少,等到五日之后,我再等着你。”之后说道:“今天我和你说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别人。” “嗯。”孟玉溪的心如同被小针扎了一下,眼眸里也是淡淡的雾气,应了一声。 见着孟玉溪离开了房门,柳莲安对着如香招了招手,等到如香走近了之后,示意她搀扶着自己到了床榻上,舌头上的伤口似乎裂得更厉害了,柳莲安写下了字吩咐如香:【找厨房里要些清酒,用一小团棉花浸润之后,送过来给我。】柳莲安想到上次杜莹然给自己止血的棉花上有酒味,就让如香这样去做了。 ********************************************************************************************************** 孟玉溪在看到杜莹然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自然,杜莹然不知道柳莲安和孟玉溪说了什么,孟玉溪整个人怏怏的,如同是霜打了的茄子。杜莹然问她怎么了,孟玉溪不想说,只是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约莫是困倦了。” 孟玉溪趴在了温泉边,一个又一个的哈欠,看的杜莹然也有些困了,就不再看孟玉溪,目光转向了听风的方向,听风认真地给老夫人解乏,杜莹然瞧着听风的说道:“我来吧,你替大小姐松松背,她今个儿也乏了。” 冷不丁听到杜莹然提到自己,孟玉溪的眼神有些迷茫,就听着杜莹然说道:“你也累了吧,听风的手艺很好。” 听风让到了一边,替孟玉溪松骨。听风看了一眼打着哈欠的小姐,总觉得上午的时候她对少夫人还是亲亲热热,自从和表小姐说了什么之后,就是这般困倦到不想说话的模样。 当真是困倦?听风给孟玉溪捏背的动作微顿,之后又若无其事给小姐捏背,或许晚点的时候应该和小姐说一说表小姐的事情。只是见这样一面,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惑得小姐转变了态度。 杜莹然给老夫人揉捏手指的时候,忽然觉得同老夫人十指交扣的手指微动,老夫人的食指轻轻弹在她的手背上,这个发现让杜莹然的动作一顿。 杜莹然的手捏住了老夫人的手腕,眼睛微微眯起。 “怎么了?”孟玉溪刚想说话,就见着听风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听风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难道是老夫人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不成?杜莹然把老夫人的手抬出了水面,仔细感受她的脉搏,而此时的听风见着了老夫人的手指微动,听风的眼中是说不出的惊喜,而孟玉溪的眼睛也瞪大了,这这……是祖母要醒了? 定然是要醒了,听风想到了是少夫人提议说让老夫人来泡温泉的,现在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就有了好转!听风的眼眸里是说不出的感激。 杜莹然睁开眼的时候,眼睛是亮得惊人,“你们过来。”杜莹然对着听风和孟玉溪招了招手,听风是在水里走得飞快,那温泉水哗哗作响,孟玉溪的反应稍稍慢了一些,也很快赶了过来。 杜莹然对着听风和孟玉溪说道:“你们揉搓老夫人的手和手背,我来给祖母按头。”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就按照杜莹然说的,给老夫人搓手,此时这样近的距离,可以感受到老夫人的手指更是动得厉害。听风的眼里几乎都是含着泪水,尤其是知道之前第一次老夫人有反应是被人刺伤之后才引起的反应,此时见着老夫人当真有所好转的时候,心中那种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让她的身子都是微微颤抖。 杜莹然用温热的毛巾裹住老夫人的头,太阳、人中、百会、神庭……一个又一个的穴位,尤其是最后的风池穴,杜莹然可以看到老夫人的眼皮乱颤,这让听风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但是老夫人的眼却并没有睁开。摸了摸老夫人的脉搏,还差上一点,杜莹然当即说道:“给祖母更衣,我要给她针灸。” “明悦、明菱。”听风高声喊着,她的声音是那样的高,几乎都要破了音,带这些凄厉的味道了。明悦和明菱听到了听风的声音,连忙赶了过来。 “替老夫人更衣。”杜莹然此时也从水中站了起来,温泉水里的浮力大,猛地站起,身上一沉摇晃了一下,孟玉溪连忙扶住了嫂嫂。 杜莹然从剑兰的手中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便套上了亵衣。孟玉溪一直看着杜莹然,刚刚在下温泉之前,嫂嫂曾经吩咐过自己,起身的时候不能过于快了,有可能会跌倒,还有身上的水务必要擦干了才可以换上衣服。孟玉溪看着杜莹然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红,她吩咐自己的事情,她一样都没有做到,一颗心都牵挂在祖母的身上,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呢? 杜莹然并没有理会孟玉溪,对着剑兰吩咐,“你去拿我的医箱,还有烈酒,点燃了烈酒替我烧针灸,我一会儿就要用。明悦、明菱你们谁力气大一些,背着老夫人。” 孟玉溪因为在温泉里发了一会儿呆,落在了众人的身后。 老夫人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虽然是许多人挤入了这件并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仄憋。杜莹然说道:“除了剑兰,其他人都出去吧。” “祖母会醒吗?”孟玉溪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会尽力而为。”杜莹然说道,“出去吧。” 孟玉溪站在院子中的榆树下,那嫩绿色的榆钱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就像是一串不会响的铃铛。那榆钱树叶被风儿吹得晃荡,仿佛是热热闹闹簇集在一团,孟玉溪的心情却并没有被这缱绻春风吹暖。泡在温泉之中,湿了脖颈处的头发,被风一吹,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小姐。”听风站在了孟玉溪的身侧,对着孟玉溪行礼。 “嗯?”孟玉溪应了一句,就听着身后的听风说道:“大小姐不要同少夫人生分了。” 孟玉溪听到了这里,转过了身子,“我并没有同嫂嫂生分,我刚刚只是有些困了,懒得说话,平日里我都是午睡的。” “是因为表小姐对你说了少夫人的不好之处吧。”听风的话让孟玉溪的杏眼瞪圆,嘴唇也惊讶地张起来,“并没有的。” 听风笑了笑,“其实少夫人也猜到了,只是不好和你说什么,我既然瞧出来了,少不得要替少夫人解释两句,毕竟…”毕竟那柳莲安才是真正包藏祸心之人,大小姐的性子过于单纯了。而听风身为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到底不好说柳莲安什么。 “毕竟什么?”孟玉溪直觉听风没有说完的话是非常重要的,就追问道。 “不如等会你直接去问问少爷,和少爷谈一谈。”听风说道,“刚刚温泉闹出的那点动静,少爷恐怕也在忧心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风的性子是最沉稳不过的了,此时听着听风站在杜莹然的那一边,孟玉溪的心也带着暖意,指不定是表姐那里有什么误会,就点点头,“那我去找我哥。” 孟舒志果然是挂念着温泉的事情的,他习字时候,心绪不宁,听到了听风的高声喊着明悦和明菱的名字,就打发了红笺去探听情况。 此时见着妹妹和红笺进来之后,孟舒志就问道:“刚刚温泉里是什么事情?” “祖母的手指动了,”孟玉溪说道,“然后嫂子让我和听风给祖母按手,她则是给祖母按头,我就看到了祖母的眼睛也动了,但是还没有睁开。” 孟舒志听到了这里,问道:“还有呢?”声音是急促,“祖母醒过来了没有?” “嫂子在给祖母施针,”孟玉溪说道,“我问嫂子,祖母会不会醒来,她说她会尽力而为。” “我知道了。”孟舒志点点头,“莹然自然会尽力而为。” “真的吗?”孟玉溪就问道:“嫂子当真会对每一个患者尽心尽力?” 孟舒志听到了孟玉溪的话,眉头微皱,随即想到了柳莲安和孟玉溪聊了半个时辰的事情,心中是冷意,语气却并不那么严厉,而是温和,“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为什么表姐舌头还会受了伤。为什么正骨的时候不提醒表姐?”孟玉溪终于是问出了最想要问出的话语。   ☆、第133章 苏醒(二) 孟舒志问道:“在你心中,你表姐是一个怎样的人?” “哥。”孟玉溪说道,“我没有问你这……”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舒志打断了,“你说,你表姐是一个怎样的人?” 孟玉溪见着兄长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想了想就说道:“表姐自小就跟我走在一处,她才情斐然,却身世飘零,身子也不好,但是她性情却很温柔,如果不是有泼辣一点的如墨跟在她身边,恐怕还要被人欺负去了。”想到了如墨,她抿了抿唇,如墨的死,当真是因为嫂子吗? 见着妹妹提出了如墨,一瞬间表情的悲伤与迷惘让孟舒志大约猜到了柳莲安是如何说的了,凌冽的冷意从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你说得没错啊。”孟舒志说道,“对表妹我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如同清冷的梅花,寒风凛冽之中兀自开出一枝梅。” 一直是这样以为……那为什么忽然就改了态度。孟玉溪不解地看着哥哥站了起来,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书中的扉页之间夹着一个信封,“你看看这封信。” 孟玉溪看到了是王二姑娘亲启,眉头皱起,那簪花小楷正是柳莲安的字体,“哥……”这样拆开属于王家二姑娘的信笺,是不是不妥。 “你先看看再说。”孟舒志说完了之后,孟玉溪打开了姜黄色的信封,抽出了其中的信笺纸,看到了信的内容之后,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信笺里的内容大都是诋毁杜莹然之言,说不必按照杜莹然的方子来,若是难受少吃两顿也是无事,更是说了如何支开丫鬟的法子。孟玉溪的手指微微颤抖,泪水就落了下来,“我……不相信”孟玉溪摇着头,随着她的动作,温热的泪水就洒在了信笺上,晕染了那娟秀小字,形成一个墨团。 或许之前孟玉溪还可以用王然骗了柳莲安来解释,此时信笺上的娟秀小字成了莫大的讽刺,表姐分明知道王然姑娘的病情,知道嫂子给王然开得法子就是让她用食,仍是这样劝说王然。 “这是柳姑娘在离开家之前,让如墨送给王二姑娘的。”孟舒志说道,“在如墨出府之前,我让人从如墨的身上换下来的。”孟舒志从妹妹的手中抽出了纸,用书桌上的巾子蘸了蘸那墨团,最后折好了之后又放了回去。 孟玉溪的心情乱糟糟的,如果说柳莲安诋毁杜莹然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证据,此时柳莲安是真真切切写过这封信的。孟玉溪想到柳莲安不曾认识王然,为什么这样的情况下要置她于死地。 结合平妻两字,这件事情不难猜测,表姐是想要毁了嫂子的名声。 孟玉溪的身子有些发抖,嘴唇更是颤抖着,豆大的泪珠顺着手指的缝隙留下,无声的哭泣,肩膀也是耸动着。 孟舒志拿出了干净的手帕,递给了妹妹,这些事情孟舒志原本是不想告诉妹妹的,只是,他不想让妹妹误会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她。 泪水渐渐止住了,心中的悲凉却一点点扩大。 孟舒志问道:“所以,今天柳姑娘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祖母让哥哥你娶了她为平妻。”孟玉溪说完之后,又急匆匆说道:“祖母不会出这样的主意的,她不会的。”扯了扯嘴角,祖母不会出这样的主意,那自然就是柳莲安编造出来的谎言了。孟玉溪忽然想到在哥哥与嫂子订婚之前,柳莲安就曾同如墨两人暗示过让她扯红线的事情,她以为哥哥定亲之后,柳莲安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谁知道并不是如此。 “平妻?”孟舒志笑了,笑意极淡,声音讽刺,“她倒是敢想,是想着祖母醒不过来了,顺口胡诌。” 孟舒志想到了刚刚温泉的动静,定然是祖母有了好转,就算是今日里用针醒不过来,还有明日后日!扬声喊了红笺,等到红笺进入到了屋子之后,对红笺吩咐道:“祖母那屋子发生的事情,让上下的人都封住嘴,我不想让柳姑娘知道了。” “是。”红笺见着孟舒志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就躬身推出。 孟玉溪这才发现,哥哥对柳莲安的称呼已经是生疏之极的柳姑娘了。心中一疼,沙哑着嗓子说道:“那如墨的死……她说也是嫂子做的。”声音里还带着哭泣过后的湿漉漉的润意。 “如墨的死,是我让人做的。”孟舒志的目光清冷,听到了妹妹倒抽一口凉气,笑了笑,“没死,就是诈死罢了。如果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柳姑娘当真是个人物,若是乱世中的男子,恐怕就是枭雄了。要说莹然要害她,简直是无稽之谈。” 听到了这里,孟玉溪的心中忽然就起了深深的愧疚感,自己刚刚尽然相信了表姐的话。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盈满了眼眶。 孟舒志看到了妹妹眼底的愧疚,柔声说道:“无需内疚。” “我会同嫂子说清楚的。”孟玉溪想到今天下午在温泉里对嫂子的冷淡,连忙说道。 孟舒志笑了笑,“我不想让你过来,就是因为柳姑娘了。”孟舒志说道,“等到江南那边来人了,柳姑娘就跟着一道去罢。” 这显然是孟玉溪所不曾预料到的,“她要走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不适合待在家里了。这个月出了孝期也可以商议婚事,远嫁了的好,人选,是舅舅那边的亲戚找的人,约莫找个合适的人家做填房。”孟舒志说道,“具体的人家还不知道。” 孟玉溪的心中很是茫然,就听着孟舒志说道:“总归她想要进入富贵人家,大约是苦惯了吧。做填房,总比想什么平妻小妾的好。” 孟玉溪沉默着不说话,如果不是表姐抱着不该有的奢望,也不至于如此,和哥哥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何必生了这些波澜,甚至为了坏嫂子的名声,搭上了王然的一条人命。王然就算是性子再不好,说的话语再让人不中听,那也是一条人命啊。孟玉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今后看到了柳莲安恐怕也会不自在,那温柔的表情下是怎样狰狞的内心,“这样也好。”说完了之后,孟玉溪的心中一松,再次低声呢喃了一句,“这样也好。” 孟玉溪抬起头,“原先表……姐让我下次休沐日的时候过来陪陪她,因为她担心嫂子害她,现在看来,我是不需要过来了。”孟玉溪小声说道:“她把崴着了腿,还有伤了舌头的事情,全部都当作是嫂子做的了。” “你知道不是莹然做得就好。”孟舒志说道,“至于说柳姑娘让你过来,你不过来也罢。” 孟玉溪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哥,我想了一下,我还是先想过来,我想知道她会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 孟舒志的眉头皱起,“又是何必。” “她总归是我表姐。”孟玉溪小声说道,“我想听听看她会说什么。” 孟舒志有些沉默,两人是兄妹两人,为人处世自有相似之处,亲近熟悉之人并不以恶意度之,总是想着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出口的苦衷。 “好。”孟舒志听到自己低沉地答道。 ******************************************************************************************************************* 此时的杜莹然捻动着针,而剑兰在给老夫人的脚心烧艾灸。艾灸的味道有些大,并不通风的房间有些烟熏火燎,杜莹然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落下了最后一针,杜莹然握住了老夫人的右手,那脉搏苍劲有力,床榻上的老夫人就要醒了。 杜莹然在老夫人的眼皮剧烈颤动的时候,已经让剑兰减去了宫灯的烛蕊,整个房间里有些昏暗,这让杜莹然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一双略带着迷茫的眼就这样睁开了,“祖母。”杜莹然轻轻地喊,心中是有些激动的,老夫人的苏醒是她的意料之外的,要知道植物人苏醒在医学上实在是少之又少的案例。 “我……”老夫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就像是水井里的轱辘在吱吱呀呀摇晃的声响。 杜莹然扶住了老夫人,在她的身后靠着引枕,并没有碰触到她身上的银针,递给她一个茶盏,让她小口小口地喝下。杜莹然的手指捋了捋老夫人的头发,最后接住了空了的水杯,“您刚醒过来,身上可能有些不舒服。”杜莹然说道,“您先躺下,我去了针之后,看看您的身子。“ 赵老夫人的记忆还停留在柳莲安跪在自己的面前,牢牢禁锢自己的双腿,之后身子则是摇摇欲坠,撞在了地上。赵老夫人想到那狠狠地一撞,似乎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抬着手臂摸了摸脑袋,那伤口早已经不痛了。 老夫人又把目光放在了杜莹然的身上,上次见到她时候还是穿着嫩杏色的裙子,梳着一个双丫髻,看上去是活泼娇俏,此时她的脸褪了先前的婴儿肥,低头拔针时候面容沉静,妇人的发型是雍容华贵,一袭湘妃色的对襟襦裙,多了沉稳的味道。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她究竟是昏睡了多久,孙儿媳妇都已经入了门。   ☆、第134章 苏醒(三)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老夫人说道。 杜莹然点了点头,老夫人睡得久到几乎以为不会再醒过来,轻声说道:“已经快一年的时间。” 老夫人愣了愣,“已经这么久了。”随即也是恍然,杜莹然的面容和少女时候已经是还不一样了,那妇人的发型更是已经成亲后挽成的发髻,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杜莹然说道:“祖母,你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头是人体最为精密的器官,若是头受了伤,失忆症、失语症、瘫痪种种症状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现在老夫人谈吐自如,失语和失忆这两块自然是没有问题,那么需要再确定的就是其他的神经是否受到了损伤,能否灵活地活动肢体和手指脚趾。 “有些不舒服,不过并不打紧,”老夫人说道,“应该是睡得太久了的缘故。” 因为伤着的是头部,杜莹然让老夫人举手抬足,微微活动身子,每一根的手指和脚趾都可以灵活控制,确定了并没有其他的不适。杜莹然松了一口气,若是真的有其他的后遗症,她也是无法的。 赵茜看着杜莹然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开口说道:“丫头是个细心人。”接着又说道,“不用看了,我说身上酸酸涨涨的,更是提不起劲儿,都快一年了,自然是太久了。我年纪也大了,等到缓过来了,就好了。” 杜莹然笑着说道:“没有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萎缩了的肌肉,在人苏醒之后针灸和适当的活动,会慢慢恢复。 老夫人说道:“让你们担心了。”顿了顿说道:“睡得太久错过了你和舒志的成亲。”老夫人笑了,因为过于消瘦,她的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笑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去年的和蔼反而带着可怖的味道,“刚刚瞧着你喊我祖母,我还是一晃神。”杜莹然并没有说话,听着老夫人继续说道:“错过了成亲是遗憾的,不过算算时间,应当是没有错过曾孙,不然那可真真是遗憾。” 老夫人的话让杜莹然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您想多了。”她轻轻地说,“现在并没有在府中,而是在温泉别院之中,您累不累?冠玉和玉溪也是挂念您的身体。” 老夫人点点头,孟舒志和孟玉溪很快就过来了,听风在屋外也知道了老夫人已经醒来,但是想到了自己面上的脓疮,在临近开门之前,又停住了脚步,老夫人刚刚醒来,就不必为了她的花粉症多费心神。于是说道:“我就不进去了,若是老夫人问起了我,就说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在府中。” 孟舒志点点头,就带着孟玉溪走进了房间。绕过了屏风了之后,就见到了瘦的惊人的祖母,她靠在引枕上,之前那双总是紧闭着的眼眸终于在时隔一年的时间再次睁开,目光之中流转的是和往西一般的温和可亲。 孟舒志的声音带着沙哑的不自然,喊了一声祖母,而孟玉溪原本就红了的眼眶再次充盈了泪水,“祖母。”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老夫人想要起身,而孟玉溪连忙坐了过去,坐在床榻上,感受到了祖母的粗糙的拇指抹去了面颊上的泪水,泪水反而更加止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她的耳畔是祖母的熟悉的声音,祖母笑着说道:“一年的时间,已经是大姑娘了,今年更是要及笄了,怎么还哭鼻子。” “祖母。”孟玉溪抱住了祖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还以为……”她还以为祖母再也不能够醒过来了。后面的话太过于不吉利,再开口之前,她咽下了那些话。 “好啦。”赵老夫人拍了拍玉溪的肩膀,“我这不是没事,已经醒过来了。”目光放在了杜莹然的身上,“莹然的医术很好。” 杜莹然笑了笑,“其实也是凑巧,并不是我的功劳。”植物人苏醒,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孟玉溪却说道:“嫂子谦虚了,嫂子的医术很好的。”杜莹然的医术好这是自然的,已经是将近一年的时间了,祖母能不能醒来,所有人都几乎已经失望,但是在嫂子的作用下,祖母醒了过来,孟玉溪想着等会要和嫂子道歉。刚刚她在温泉里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冷淡了,还有表姐的事情,听哥哥的语气,柳莲安做了什么都是不曾瞒着嫂子的,杜莹然也想要知道嫂嫂现在对柳莲安是一个什么态度。 “莲儿呢?”老夫人问道,“她没有在别院之中?” 老夫人的话说出口了之后,空气一瞬间有些凝滞。孟舒志笑着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没有。”孟舒志开口说道:“我同莹然成亲有一个月的时间,原本是住对月,便改成了住在这庄子上。表妹再过来是不合适的。这里距离京都并不远,但是也不近,表妹的身体又是不好。” 说到了这里,赵老夫人忽然想到了她摔倒之前,和柳莲安谈论的正是她的那点心思,柳莲安对孟舒志还有绵绵不绝的情意,她甚至跪在自己的勉强求着自己垂怜。 想到了这里,赵老夫人觉得头都有些发疼,颤颤巍巍的指尖就想要揉头,而在她之前,已经有葱根一般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正是杜莹然在给她按摩。 杜莹然见着老夫人的目光看着自己,低声说道:“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 “不用。”老夫人说道,“我就是刚刚想到了一点事情。睡了那么久的时间,我的骨头缝里都要发霉了,和你们说说话是正好的。”老夫人想到了当时柳莲安哭得如同梨花带雨一般, 孟舒志看了一眼孟玉溪,接着说道,“今个儿是休沐日,祖母你应该还记得莹然跳舞跳得很好,今日里玉溪过来,就是同莹然一块儿跳舞的。” 赵老夫人听到了孟舒志的回答,笑着颔首,“很好很好。”万寿节那时候的舞蹈她不曾亲见,却是听过孙女叽叽喳喳说起过。孟舒志同杜莹然两人夫妻和乐,而孟玉溪又同杜莹然亲近,这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孟玉溪小声说道:“嫂子的舞跳得很好,等到下次休沐日,我练好了舞,同嫂嫂一块儿跳给你看。” “好,我等着。”老夫人笑着说道,“万寿节的时候,我还没有看到莹然的舞蹈,我也想要看看让人赞不绝口的舞蹈。” 杜莹然笑着说道:“是言过其实了,当时也是因为同我一块儿跳舞的是颇得圣眷的三公主了。” 孟玉溪连忙说道:“嫂子这是谦虚了,当真是跳得很好,因为这一支舞的优异,集英会上,我们院长给了嫂子和三公主两张邀请函。” 赵茜是知道王行之的,听到了这里,点点头,“可见当真是不错。” 孟玉溪笑着说道:“我原本以为那一日的万寿节上的舞蹈已经是让人惊艳之极,谁知道嫂嫂还藏了不少压箱底的本事。祖母等我再练一练,到时候好生跳出来给你看。” 孙儿的性格是最为活泼的,赵茜知道因为自己生病的事情,府中一定是沉闷不已,此时就故意同孙女逗乐,“既然如此,我和你要等到休沐日,过两日我就让莹然丫头跳给我看。” “不行不行。”孟玉溪连忙摆手,“这舞蹈两个人跳才是最好看的。” 欢快的笑容在室内流动着,听风并没有走远,那笑声顺着微微敞开的窗扉送到了她的耳畔,听风的眼眶都有些湿润,老夫人终于醒了,向着西边双手合十,听风念了一句佛号。 ************************************************************************************************************** 孟玉溪忍不住问道:“祖母,当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摔伤的这么重啊。”孟玉溪歪了歪头,“表姐当时只是一味地哭,说都是自己的错。” “不要责怪莲儿,当时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夫人说道,说过了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我是自己摔倒的,和其他人有什么相干呢。” 虽然是很快地改口,但是孟玉溪心中却是一凉,这件事情当真是和柳莲安有关的。 当时摔倒的事情,如墨虽然不曾亲眼看到,但是之后无意之中是听柳莲安提起过,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都是了然,神色不变,仿佛是没有听到赵老夫人的口误一般。 赵老夫人问道:“说起来,看到了明菱和明悦两个丫头,芳菲和听风呢?”想了想,恍然说道:“芳菲这丫头已经是嫁人了吧。算算时间,已经是刚开年没有多久的时候。” 房间里又是沉默,老夫人觉察到了这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莫不是生了事故。”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孟舒志说道,“芳菲的婆家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第135章 姻缘(一) 孟舒志笑着说道:“就是家里出了点事,原本定下来的婚约要晚些践行,算不得什么大问题。正好芳菲多陪着祖母一阵子。” 赵老夫人听到了这里点点头,“也好,她一团孩子气的,原就比不得听风处世稳重,那听风呢?” 孟舒志说道:“听风病了,没有跟着过来。” “她怎么病了?”老夫人听到了听风生病,心中就有些着急,“怎么回事?” “往年春日里,她素是不耐花的。”孟舒志说道,“今年相较往年更是暖和,这草木生长,花朵怒放,听风就有些受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碍,祖母您醒了,若是离开不得听风,我让听风过来就是了。”孟舒志的话是以退为进,他这样说了,按照祖母的性子是定然不会再让听风过来的。 果然,听到了这里,老夫人开口说道:“既然身上不舒服,何必让她过来,好生休养就是了。”赵老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祖父的身子怎么样?” “祖父的身子很好,就是挂心您。”孟舒志说道。 赵老夫人说道:“我醒过来了,这消息缓缓告诉他。”赵茜同孟宪潜少年夫妻,两人在双方的心中都是不同的,将心比心,若是昏厥了过去的是孟宪潜,她定然是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得知了对方醒来,狂喜之下若是生了旁的事是不好的,所以便叮嘱孙儿徐徐说出这件事情。 到底是年纪大了,就算是睡了太久的时间,这样靠着说话,面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眼皮也是无精打采地耸了下来,“祖母也累了,多休息一阵,若是有事情,摇铃就好。”杜莹然开口说道。 老夫人倦倦点头。 见着杜莹然要搀扶祖母躺下,孟玉溪连忙扶住了祖母,“我来。” 等到老夫人躺下之后,一行人出了屋子就见到了翘首以盼的听风,行过礼了之后,她的声音有些急促,“老夫人醒过来了?现在精神可好。” 孟玉溪说道:“若是你担心祖母,晚些时候等到祖母醒过来了,亲自看看就知晓了。刚刚祖母还问起了你。” 听风的手背抚了抚面上的红肿,这几日已经消缺了不少,但是透过铜镜依然可以看到是可怖的脓疮,“我就不进去了。”听风说道,“若是老夫人问起我,就说我生了病,在府里待着就好,等到过段时间好些了,我再伺候老夫人。”听风自然是想要伺候老夫人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一次的花粉症发作成这样,老夫人又刚刚醒了过来,让她为自己忧神反而是自己的过错,就如此说道。 孟玉溪说道:“刚刚哥哥已经同祖母这样说过了。” 听风对着孟舒志蹲了一个福礼,小声说道:“少爷这样同老夫人说了,这段时日我就不伺候老夫人了。” 杜莹然笑着说道:“那听风姑娘不如暂且跟着我,正好也让我松快松快了。” 杜莹然是给老夫人恢复身子,别院之中最为清楚老夫人身体状况的就是杜莹然了,这个安排对于听风而言是再合适不过,她感激涕零,于是对着杜莹然行礼,应下了这个差事。 “那老夫人的身子究竟怎么样了。”听风再次问道。 听风的这个问题也是孟舒志同孟玉溪两人最为关注的,屏气凝神,等待杜莹然的答案,春日里的微风徐徐拂过,院子中的榆树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挺好的。”杜莹然说道,“就是昏睡得太久,这几日身上恐怕有些不自在,明菱和明悦两人多给老夫人做些按摩,再配合慢慢的行走和做些针灸,会渐渐好起来的。” “阿弥陀佛。”孟玉溪双手合十,“这样就好呢。” 孟玉溪开口了之后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孟舒志说道:“祖母已经醒来,我去书房休书一封,送到祖父那里。” 杜莹然点点头,孟玉溪开口说道:“等会我送过去,我和祖父说就好。” “也好。”孟舒志点点头,“那我不必休书,你同我来。” 孟玉溪的脚下却像是生了钉子一样,并没有离开。等到杜莹然也看向了她,她小声说道:“我还有话想要和嫂子说。” 杜莹然看了一眼孟舒志,“你先去书房里等着,我和玉溪说说话。” 孟舒志对着听风说道:“那听风你同我来,我还有事情要同你嘱咐。”听风这段时间不在祖母身边伺候,芳菲是要回去的。此时祖母刚刚醒来,他不想让祖母因为芳菲的亲事劳动心神,芳菲以往时候对于听风的话言听计从,所以便想要叮嘱听风一番。 “到我屋子里去说话?”杜莹然刚说完之后就想到了泡温泉时候,孟玉溪一个又一个的哈欠,困倦之人在室内带着会越发困倦,今日里春光正好,杜莹然就说道:“不如在外走走罢,今个儿是个天气好。” 孟玉溪点了点头,杜莹然觉得孟玉溪的神情并不那么欢快,眼眶还是红彤彤的,就同孟玉溪说道:“祖母醒过来了是好事,你怎么还哭鼻子成这副模样。”说完之后拉起了孟玉溪的手,柔声说道:“眼眶红红的,哭得像是兔子一样。”想了想说道:“我教你一个法子,等会在马车上的时候,用一个剥了壳的热鸡蛋敷一敷,你这样去见了祖父,他可是要吓了一跳的。” “我并不是因为祖母醒过来才这样的。”孟玉溪的心中越发难受,“今个儿表……柳表姐说了不少不好的话。”说完之后孟玉溪盯着在宝蓝色如意纹马面裙下若隐若现的绣鞋,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杜莹然。 半晌听到了杜莹然应了一声,“这样啊,我知道了。” 孟玉溪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嫂子的面容沉静,见着自己抬头甚至扬着唇笑了一笑,春风之中的笑容仿佛是花朵盛开,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总之,我是因为听了她的话,刚刚在泡温泉的时候,很冷淡。我,我不是有意的。”孟玉溪说道。 杜莹然深深笑容,面颊上的梨涡乍现,笑意让那双闪亮的瞳眸熠熠生辉,如同那深蓝夜幕之中的星子。“没关系。”杜莹然说得是实话,就算是没有孟舒志替自己洗白,她也会寻个机会解开孟玉溪的困惑,总不能让柳莲安这个搅屎棍在其中惹是生非。“你现在知道了就好,应该是你哥哥和你说了什么吧。”杜莹然说道。 “恩。”孟玉溪点点头,见着嫂子的笑容,知道嫂子并没有介怀自己在温泉里的冷淡,心中是放松了不少,也露出了笑容,她红彤彤的眼加上这样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滑稽。 “又哭又笑的。”杜莹然说道。 孟玉溪歪了歪脑袋,“你不好奇她说你什么?” “有一点好奇,又不是很好奇。”杜莹然诚实地说道。杜莹然知道柳莲安不待见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柳莲安把孟舒志视为囊中之物,偏生被自己夺了先,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是杜莹然没有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柳莲安能够生出这样的事故来,孟舒志说起柳莲安曾经做过的事情,让杜莹然不由得感慨,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 “为什么这样说?”孟玉溪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好奇的是她究竟说了什么,让你一丁点都不想和我说话,不想理我。不好奇是因为她说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啊。”杜莹然说道。 直白的话让孟玉溪有些发乐,这事情当真就如同是嫂子说的这样了,孟玉溪小声说道:“其实我从哥哥的口中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所以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中伤嫂子,还会给王二姑娘写出那样的信笺,那可是会死人的啊。” 说旁的话,或许没有办法那么快让孟玉溪相信柳莲安当真是如此不堪的人,那封信笺则是铁板钉钉的死证了。杜莹然见着孟玉溪的神情黯然,说道:“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和你哥哥一直都没有想过她怀着这样的心思的,更是没有想到她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小一块儿长大,孟府的环境又是单纯,怎能够想到看似高洁的外表下竟有着如此不堪的内在。 孟玉溪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杜莹然说的就是事实,她当真是从未想过柳莲安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明明她的诗词之中满是风骨。 孟玉溪并没有难过太久,大约是在哥哥的书房里哭过了劲儿,此时落了两滴泪,就慢慢止住了。杜莹然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孟玉溪哭个不停,等会再怎么用鸡蛋覆,也压不住的,见着孟玉溪止住了哭声,就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孟玉溪却站住了,小声说道:“嫂子,我还有一桩疑惑,她说,你是抢了华姐姐的姻缘,当真是如此吗?”孟玉溪还是有些介怀为什么嫂子会嫁给自家的兄长,见着嫂子不生气,也就大着胆子想要说出柳莲安说出的话,想要从嫂子的口中得到答案。   ☆、第136章 姻缘(二) 杜莹然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孟玉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孟玉溪见着杜莹然不说话,心中一凉,当真是嫂子抢了华姐姐的姻缘?她有些后悔开口问嫂子这个问题,其实是不是抢了华姐姐的姻缘,有什么干系?就如同和柳莲安说的,现在哥哥心悦嫂子,嫂子同样心中只有哥哥,这样就很好了。 杜莹然看到了孟玉溪的表情,笑着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并不是我抢了你华姐姐的姻缘,而是当时阴差阳错得到了母亲的青眼。” 孟玉溪的眼睛瞪大,显然没有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抿唇小声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杜莹然说道:“当时去上香,表姐同我说,身上有些不利爽,让我去替她上一炷香。”孟玉溪的话勾起了她曾经的回忆,想到了原本杜莹然在山中是如何遇到了武氏,陪着武氏说话,得到了武氏的喜爱,更有大师的箴言,才合了八字的。杜莹然便按照记忆,把当时的情况同孟玉溪说了。 孟玉溪点点头,“原来是这般,当时只是一个巧合。” 杜莹然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这都是齐灼华的设计了,并不是个巧合,纵然旁人眼中都觉得冠玉朗朗如风,姣姣似月,舅母甚至耿耿于怀自己抢了表姐这桩婚事,但是齐灼华心中那时候是未曾考虑过孟舒志的,甚至把原本的杜莹然怀着恶意推向了孟家。 孟玉溪的心中哥哥是千好万好,孟玉溪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口中亲昵称呼的华姐姐对自家的兄长是避之不及的。 “这下可放下心了吧。”杜莹然捏了捏孟玉溪的鼻头。 孟玉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说道:“柳表姐一口气同我说了许多,尤其是说到了她伤得是莫名其妙还有如墨的死,我就一时想多了。”这就是柳莲安的高明之处了,谎言夹杂真实,一股脑灌输到人的脑中,让人分不清哪一处是真实哪一处是虚假,被柳莲安捏造出来的事实牵着鼻子走。 心里头的最后一点疑惑被解开了之后,孟玉溪也就准备离开了,祖母苏醒这样大的事情,是要告诉祖父的。 ********************************************************************************************************** 孟舒志用毛巾擦拭杜莹然脖颈处的发丝,妻子整个人浸润在了温泉之中,那里的头发就带着湿意,亵衣前襟的系带系的并不系的十分紧,透过亵衣领口,见着一根红绳,蜿蜒消失在亵衣之中,那红色的小巧布料裹住了胸前的隆起。孟舒志那布料是上好的绸缎,绣着猫戏蝶图案,入手的细密光滑,白玉一般的身子只着肚兜时候是说不出的迤逦动人。 想到了这里,孟舒志只觉得鼻头有些发热。 “明个儿祖父过来。”杜莹然说道,“母亲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同玉溪吩咐了,娘那里还是先瞒着。”孟舒志的手指划过她光洁的脖颈,最后落在了耳垂上,这让杜莹然忍不住缩了缩脖颈。 “恩。”杜莹然说道:“玉溪肯定是劝了又劝,才让祖父打消了今日里过来的主意。” “正是如此。”孟舒志说道,他双手环住了杜莹然的腰身,头搁在了杜莹然的肩颈上,“今日里玉溪同你说了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了脖颈上,纵然是成亲之后两人是这世间最为亲密之人,杜莹然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没说什么。” “你一整天都在晃神。”孟舒志的双手捏在了她的腰间,“你说不说。” 被抓着痒痒肉,杜莹然忍不住笑着躲开,“别闹。” 在床榻上,就闹了起来,到了后来,杜莹然躺在床榻上,面上带着红晕,双眼潋滟,孟舒志半跪在杜莹然上上方,可以见到刚刚的笑闹散开了妻子前襟的系带,露出了并不多的白玉一般的肌肤,还有红色肚兜。眼神变得幽深,低头亲了亲杜莹然的嘴唇,她的嘴唇柔软,唇舌同她相依和嬉戏,品尝她口腔之中甘甜的汁液,一只手也隔着肚兜握住了丰盈,拇指拨动脆弱的花蕊,感受到花蕊在手中的立了起来。 少年夫妻,最是*帐暖,杜莹然羞涩地攀附着孟舒志的脖颈,口中溢出浅浅的呻吟,眼角是媚色,端得是风流妩媚,孟舒志的腰身挺入,那温柔乡让人沉醉,呼吸急促,床榻发出了让人羞涩的吱呀的声响。 到了最后,薄被遮住了风光无限,孟舒志揽住娇妻,亲了亲她的额头。 孟舒志的亲吻她的额头的时候,仿佛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这让杜莹然心中一暖,低声说道:“今个儿我和妹妹说话,想到了嫁给你之前的事情。” 孟舒志一只手原本是抚着杜莹然的背,此时手上的动作一停,“我也记得初次见到你的时候,当时你在挑选医书,还是柳……挑拨离间,说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啊。”杜莹然笑了起来,眼眸弯起,如同狡黠的狐狸一般,“其实说是偷听也没有错,我是在挑选医书,但是听到你们两人说话之后,就站在那里听着你们说话了。” 孟舒志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想到了初次和孟舒志的相遇,杜莹然笑着说道:“我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你的身份,那时候母亲已经相看了我,就在那里听着你说话,之后见着柳莲安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瞧见了折子戏里面的一出好戏,表哥同表妹浓情蜜意呢。在书店之前,我在首饰铺子里见过柳莲安,她要替你选一枚玉佩,面上羞红,真真是动人呢。” 孟舒志说道:“我心中并无她。” “我瞧出来啦。”杜莹然的声音轻快,杜莹然当时同意这门亲事,孟舒志是否心悦柳莲安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因为父亲的身体。杜斐的身体不好,在京都之中养身体是最好的,孟舒志本人是京都之中文采斐然的翩翩公子,如果要是无故毁了和孟家的这门亲事,并不容易,毕竟原本杜莹然上山礼佛,是由武氏相看了的,之后更是得了大师八字的批复。孟舒志的目光朗朗家风清正,杜莹然也无意往孟舒志身上泼脏水,通过这样的方式毁亲她是不屑的。其他方式退亲,之后又要让父亲操心自己的亲事,左右也不指望在这个年代寻找到一个知心人,就干脆嫁了。 杜莹然想到了曾经的心路历程,不由得觉得当时的自己没有经历过感情太过于天真。若是没有感情,被对方碰触都会难受,想要做到相敬如宾,难难难。“你呢?”杜莹然问道,“冠玉可是京都之中闺秀心中的如意郎君,怎的还让母亲相看,自己选一个和心意的岂不是美哉?” 孟舒志说道,“我并不曾有心悦女子,到了男大当婚年纪,母亲提到了,就让母亲替我相看了。”孟舒志说到了这里,目光柔和,“幸好是你。” 那种看到她笑容时候,仿佛耳畔有仙乐鸣奏,那种牵着她的手时候,温柔到嘴唇会翘起的心情,那种亲吻她的嘴唇时候,血液之中的沸腾,都让孟舒志不由得想,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般的缠绵入骨的甜蜜。 孟舒志说道:“心悦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本是想要娶一个长辈喜欢的妻子,娶一个端庄大方的妻子,娶得人是人人称赞的贤妇,总是抵不过心仪之人的。” 孟舒志的话其实就是杜莹然心里所想的,杜莹然有些庆幸,这般的阴差阳错才有了他们两人的姻缘,若是但凡有一丁点其他的变化,便不会此刻同榻而眠,杜莹然忽然就想到了齐灼华,孟舒志原本是属于她的姻缘的,清了清嗓子,“今个儿玉溪说的话,让我想起来,当时母亲准备相看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齐家大小姐,我的表姐。”杜莹然说道:“如果当时并不是我去,而是齐家大小姐,会如何呢?” 这个猜测并不让人愉快,孟舒志的眉头皱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杜莹然摇了摇孟舒志的手臂,“你说说看,我很好奇。”如果不是因为齐灼华本身有奇遇,孟府的少夫人并不会是自己,而是齐灼华了。 “敬她,她会是一辈子的孟家少夫人。”孟舒志说道。 杜莹然说道:“真的吗?你又不喜欢她,也会敬重她?” “当然。”孟舒志的眉头拧起,如同一个川字。杜莹然的说辞让他并不怎么愉快,甚至听到说起齐家大小姐的时候,心中更是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仿佛自己成亲的人应当是齐灼华一般。“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会得到全府上下的尊重。”孟舒志最后补充道,“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伤天害理,杜莹然此时模模糊糊明白了为什么原本的齐灼华过得悲惨了。 杜莹然伸手抚平了孟舒志的眉头,笑着说道:“是我不好,说什么旁的女人嫁给你。”手指划过他的胸膛,“不要说另娶她人,就算是纳妾也是休想。” 杜莹然的话让孟舒志的眉头舒展开来,亲了亲她的嘴唇,“我不会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手抚过她的身体,仿佛要确认她确实是自己的妻一般。 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情爱,略带着粗暴,不复之前的温柔,到了最后空气之中是女子小声的啜泣的求饶声了。   ☆、第137章 救人(一) 杜莹然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如同被碾过了一番,就算是她日日跳舞,昨个晚上的颠龙倒凤也是累着了,身上有些软绵绵提不起劲儿。 足下一软,跌入到了孟舒志的怀中,孟舒志就揽住了妻子的腰身,小心地搀扶着她,让她在梳妆台边坐下,说道:“昨个儿是我孟浪了。” “你还说。”杜莹然说道,“祖父今天要来了,还那样胡闹。”早晨她喝过了水,但是后半夜里的孟舒志的动作,仍是让她的嗓子有些哑了。 孟舒志尴尬地笑了笑,昨晚上那样的失态,盖因是妻子提到了齐灼华,不知道为什么,孟舒志仿佛觉得自己现在同她的两情相悦是阴差阳错,他本应当娶得人是齐灼华一般,这个念头让他的想要确认怀中的人是杜莹然,所以昨个自然是孟浪了。 杜莹然说道:“下次不许了。” 此时还没有丫头进来,孟舒志亲了亲妻柔软的唇瓣,那温软的触觉,让他忍不住同她唇齿嬉戏,吮吸她的舌尖她的嘴唇。 杜莹然反而推开了孟舒志,瞧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刚说了不许胡闹,又胡闹了。” 孟舒志的看着妻的嘴唇,果然是带着水润的光泽,似是雨后的明艳海棠,手指摩挲她的唇瓣,“你说了,我可没有答应。” “真应该让曼城闺秀看看,如松如柏的公子是个下流胚子。”杜莹然斜了孟舒志一眼,话语之中是打趣的揶揄。 “下流胚子也只对你一人如此了。”孟舒志笑着说道,手指顺着衣襟,就碰触了柔软的肌肤,那熟悉的触感让他舒服一叹,却不敢继续往上伸手,他此时不过是逗一逗妻子罢了,若是真的摸了那小丘一般的隆起,可当真是要白日淫喧了。 “别闹了。”杜莹然拍了拍孟舒志的手,“如果没有猜错,祖父会来得很早。” 孟舒志松开了手,环住了杜莹然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自个儿坐在了凳子上,把她放在腿上,拿出了一把梳子,替杜莹然梳头,轻声说:“你要是累了,等会在屋子里休息。” “我为什么累?”杜莹然皱了皱眉,“孟大才子要有节制。” “我现在就很有节制。”孟舒志动了动身子,让杜莹然感受到了自己的下·身,孟舒志对着杜莹然的耳廓吹了一口气,“我很有节制是不是?” 昨个儿夜里的一场交谈和一场欢爱,无意让两人之间更贴近了些。 孟舒志抱着杜莹然说了会儿话,腿上觉得有些麻了,才让丫鬟们进来伺候杜莹然更了衣裳。杜莹然对着镜子画眉,虽然孟舒志说了她不去也可以,但是老太爷过来了,肯定是希望知道祖母的状况的,杜莹然也就替自己画眉涂了口脂。 两人慢条斯理用着饭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太爷过来的消息,相视一眼,两人皆是吃惊,因为老天爷过来的实在是太早了。此时不过是开了城门之后的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老太爷居然这么早就过来了。让丫鬟们收拾了碗筷,两人就急匆匆到了门口,别院的大门打开,喘着粗气,鬓发有些凌乱之人,正是祖父孟宪潜。 杜莹然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太爷,老夫人没有昏迷之前,他是温和有礼的帝师,老夫人昏迷不醒之后,他一夜之间衰老,但是依旧是优雅而有礼,素来是波澜不惊的。此时的老太爷的眼眶有些通红,鬓发被风吹得缭乱,短小的没有被扎住的白发散乱,他身上穿着的是方便活动的短褐,走路的时候也有些不自然,身侧有跟着喷着气的高头白马。老太爷是骑马过来的。 “茜儿在哪个屋?”孟宪潜喘着粗气。 “祖父不如休息一下。”杜莹然连忙说道,“喝口水缓一缓,这会儿也不知道老夫人醒来了没有。” “什么?”孟宪潜的眼睛瞪圆了,“不是,不是说已经清醒过来了吗?”他的声音带着风烛残年的颤抖,仿佛如果得到了杜莹然否定的回答,那缥缈的烛火便会熄灭。 “昨个儿醒过来了。”孟舒志说道,“这会儿时间还有些早,不知道祖母起了没有。” 孟宪潜这才反应过来,表情也放松了些,点点头,“也好,我等着她醒来。” 让老太爷喝过了水,梳理了头发,孟舒志就听到了祖父的肚子咕噜作响,此时绿澜也回来了,说老夫人还没有醒过来,孟宪潜就说道:“那我吃点东西等她。” 杜莹然连忙吩咐让人上了小米粥和白玉馒头,厨房里是有现成的,带着热气儿的小米粥和馒头很快就下了孟宪潜的肚子。 孟宪潜吃得很快,杜莹然还不觉得,孟舒志却知道祖父平日里是最为讲究细嚼慢咽,此时吃得很快一半是因为饿了,另一半是担心自己误了去看祖母的时辰。 “祖父怎么不吃东西就过来的。”孟舒志见着祖父放下碗筷,问道。 “你母亲还不知道茜儿醒过来,总不好惊动厨房,再说了,黑灯瞎火的,怎好让他们那么早就醒过来忙碌。”昨个儿如果不是孟玉溪回去的时间实在是太晚,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他昨晚上恐怕就会过来。一想到妻子醒来,整个人辗转难眠,三更天的时候就起床穿戴,等到四更天过后就出门在城门口候着。城门开了以后,更是足不停息,骑着马就赶了过来。 孟宪潜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等到绿澜回来的时候,就说明茜儿已经醒来了。 刚这样想着绿澜,果然就见着一袭青衣,孟宪潜当即站了起来,而绿澜蹲礼说道:“老夫人已经醒来。” “好好好。”孟宪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想要出门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反而坐回到了原处,说道:“不急,不急,她醒过来总是要洗漱和吃东西的。绿澜,等会老夫人吃完了再喊我。不要让茜儿知道我来了,等她吃完了,我再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便去了屋子。 赵老夫人正歪在床榻上,足下是软绵绵无力,歪在床上也难受,正让人把她搬到了轮椅上,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丈夫孟宪潜。 “茜儿。”孟宪潜上前了一步。 少年夫妻老来相伴,更是赵茜苏醒,两人竟是都落了泪,一个久卧在床,身子瘦的可怕,衣袍穿在身上是空空荡荡,一个是黯然神伤,面色苍老鬓发霜白。 明悦和明菱两人出了房门之后,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人也出了房间,合拢了房门。 两人坐在院子中的树下,小声说着话,等到了两刻钟的时间,就见着房门打开,孟宪潜脊背挺得很直,推动着轮椅,此时他又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帝师了,而老夫人的眼眶有些发红,面上也是带着笑。 “听说这里的桃林很好看。”孟宪潜说道,“今个儿老夫聊发少年狂,也想推着你祖母过去看看。你们也一道罢,听风也带上,你祖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丫头。” 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人相视一眼,知道了听风脸上的上,那关于柳莲安的事情,祖母究竟知道了多少。 赵茜说道:“其实昨个儿我是有些累了,没有细想,回去以后我仔细想想,就觉得不对,以往的听风就算是花粉症发得再严重,又能够到哪里去?”赵茜自嘲地笑了笑,“听风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是最为倔强不过的了,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刚刚我就问了你祖父,他先还想瞒着我,见到最后瞒不住了,才说了听风的伤势。” 孟宪潜笑着说道:“你祖母是女中诸葛,我就知道瞒不过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让鸢尾跑腿很快就喊过来了听风,赵茜早就想到了听风的脸上会十分严重,再见到听风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莹然丫头,听风的脸上不会留疤吧。” 杜莹然就有些为难了,她会尽力医治听风的脸,但是留疤与否看得还有听风肌肤的愈合能力,她还当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赵茜见着杜莹然的神色,轻轻一叹,“我有个闺中好友,擅长便是养颜之事,我到时候替你讨了方子。” 听风见着老夫人挂心自己脸上的伤,心中暖意的同时也是泪盈于睫,连忙说道:“不碍事了,等到过几日脸上不痒了,就好了。”低声说道:“老夫人您也消瘦了,我好好给你养身子。” 孟宪潜推着赵茜,赵茜的身侧跟着听风,而后是杜莹然和孟舒志走在最后,祖孙四人便走在了去桃林的路上。 昨个儿夜里的风吹的很大,原本就快过了桃花的花期,那狂风就把落红吹了一地。木制车辙驶过,碾碎了那缤纷落红。 赵茜忽然对着杜莹然招招手,杜莹然就蹲在了老夫人的身侧,连忙问道:“听风一会儿就回来,她去打水了。”出门的时候匆匆忙忙竟是忘记带水了,到了桃林,听风瞧见了老夫人嘴唇的干涩,就准备去附近那村庄取水。 “莹然丫头。”赵茜说道:“你老实同我说,莲安那丫头是不是就在庄子上,她做了什么,生了什么事情?”   ☆、第138章 瓮中捉鳖(一) 杜莹然听到了老夫人的话,就往孟舒志的方向看了过去,只可惜孟舒志正同祖父说着话,并没有看到杜莹然的眼神。 赵茜的手扶在轮椅的木质车轮的外圈上,手上微微用力,那轮椅就换了个方向,赵茜正对着杜莹然的正脸,赵茜说道:“莲安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讳莫如深,你还想要看着舒志得到提示?” 杜莹然的眼神就流露出一丝无措,赵茜见着杜莹然为难的样子,心中就是一软,伸手拉住了孙媳妇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这样为难的表情,我并不是为难你,而是想要知道莲安究竟做了哪一步,听风的花粉症,是不是她诱得更为严重,还有她就在庄子上罢,她还做了什么,所以准备让她嫁人了。” 杜莹然听到了这里,神色讶然,嘴唇都微微张开,最后闭上了嘴,推着老夫人的轮椅,经过了祖父和孟舒志的身侧,赵茜说道:“我和莹然丫头说说贴己话,不用管我们。”说完拍了拍杜莹然的手,示意她继续往前推。 杜莹然推动着轮椅,因为是木质的轮胎,比不上塑胶充气的轮胎摩擦力小,推起来要更费劲儿一些,就算是老夫人这段时间卧病在床,身子是消瘦,推着轮椅也有些累。等到距离祖父和孟舒志有一段的距离之后,杜莹然说道:“先前不想告诉您,是因为不想您因为这件事情费了心神。” 老夫人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的悲伤,“先前在我昏倒之前,她就曾跪在我面前,搂住了我的腿,求我成全了她的心思,做不得正妻,她愿意做平妻甚至是贵妾。”说到了贵妾二字,她格外难以启齿,这就是她一手教养大的小姑娘。 杜莹然说道:“您别难过了。” “我怎么能够不难过。”赵茜的眼眸之中隐隐有着润泽的水痕,“就像是宪潜说的,我养她养得太久了,反而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杜莹然半蹲在老夫人的身侧,伸手把覆在老夫人身上的小毯往上盖了盖,柔声说道:“是她犯下的错误,您为什么怪罪到了自己的身上。” 赵茜的目光放在了远方,昨夜狂风紧,吹散了不少花瓣,这桃林依然是极美的,却没有入了她的眼,赵茜的神色怔忡,“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养下她,她会不会不会就不这样走偏了。” “您不是想要知道莲安做了什么吗?”杜莹然说道,“我都告诉您。”杜莹然看着老夫人,她知道老夫人是一位年长的智者,善良而睿智,这正是吸引了祖父孟宪潜的缘由。她身上还不舒服,就隐隐猜到了柳莲安的所作所为,甚至通过如墨,他们知道了,最早也是祖母赵茜发现了柳莲安的心思,私下里同柳莲安长谈,才有了老夫人昏迷不醒的这一场意外。既然老夫人已经猜到是柳莲安所为,杜莹然就干脆挑明了柳莲安的所作所为,以免老夫人想东想西,心中是忐忑。 杜莹然想到了这里,就决定告诉老夫人真想。老夫人把目光放在了杜莹然的身上,听到了杜莹然说道:“您最初摔倒是个意外,但是前些日子,柳姑娘是动过念头,让舒志守孝的。” 守孝? 赵茜的手收缩,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听着杜莹然继续说道:“让柳姑娘安置在这别院之中,更是因为她鼓动王二姑娘。”杜莹然简单说明了王二姑娘的病情,说明了柳莲安做出这件事情的目的,最后说道:“有些人就算是低落到了尘埃之中,即使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境,依然恪守自己的良善,他们不会怨天尤人,不会伤害别人,更不会伤害待自己很好的人。柳莲安先是想要伤害您,之后则是同她毫无干系的王家二小姐。只能够说她本性如此,所学的孔孟之道全部都抛诸脑后了。”杜莹然接着说道:“听风的遭遇同柳姑娘相比,岂不是更为坎坷,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老夫人苦笑着,“听风不会。” 杜莹然柔声说道:“是啊,听风当然不会了。事实上,柳姑娘让她染了花粉症,是借了一位李家小姑娘的手,听风对那位李佳佳也不过是疏远了,不曾想过伤害了她的性命。”为了想要孟舒志守孝,结束了那一场婚宴,柳莲安想过对从小教养自己的外祖母下手;为了污了自己的名声,能够对毫无干系的王家二姑娘下手。丧心病狂四个字,用来描述柳莲安是再合适不过了。 赵茜叹一口气,“好了,不想说她了。”老夫人有些后悔自己知道这些事情,毕竟太过于不堪,昔日里的祖孙的情分在先前听到了柳莲安的请求时候已经有了裂痕,此时更是分崩离析。 杜莹然此时看到了听风小跑着过来,就说道:“听风过来了。” 听风一路小跑,额头上有了汗水,拿出了竹筒小壶,“老夫人喝点水。” “我也不怎么渴,怎么跑得都出了汗。”老夫人拿出了手帕替听风擦汗。 杜莹然见着听风回来,就走开了,忽然被孟舒志抓了手腕,扯到了一边去,“祖母同你说什么了?” “还不是柳莲安的那些事情。”杜莹然说道:“祖母主动问我。” 孟舒志的眉头皱起,杜莹然柔声说道:“其实老夫人还在庄子里住着,现在是瞒着柳姑娘,柳姑娘只是崴这了脚,再养个两三天就会好的,到时候看到了老夫人的身子好了起来,老夫人对她一丁点也没有防备也不好的。”杜莹然说完了这些,就见着夫君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接着说道:“更何况老夫人一上来就问我柳姑娘做了什么,更是猜到了听风的花粉症是她所赐,我还能够说什么?” 孟舒志听到了这里,就点点头,“我知道了。祖父要留在这里。” 既然祖母已经醒了,祖父留在这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祖父若是过来了……“柳姑娘那里可是要知会一声?” “她的脚又伤着了。”孟舒志说道,“这几日她也活动不得,就不用告诉她了。祖父心中恐怕也不想见她的。” “脚又伤着了?” “和玉溪说话的时候,又崴了脚,她既然没有过来找你,你就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孟舒志说道。 “那如香那里需不需要叮嘱两句?”杜莹然说道,“祖父来了,这样的消息瞒不过这丫头的。”就算是再木讷的丫鬟,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别院之中多了一个人,院子里行走的丫鬟和小厮,更有厨房里多添置的饭食,处处会显露出痕迹。 孟舒志笑了,笑容浅淡,“如香的心中有数的。”孟舒志想到了那一日如香见到自己之后就跪了下来,对自己叩首投诚的事情,如香说道原本是不忿如墨的待遇的,直到去年的时候如墨越来越憔悴,无意之中得知了小姐在做什么,她就有些怕了。知道如墨死了,柳莲安要倚重自己,就私下里求到了少爷这里,求少爷救命,如香在柳莲安那里表现得木讷,正是得到了孟舒志的指点。 如香投了诚,杜莹然也就点点头,“那就好。” ******************************************************************************** 杜莹然回去的时候就见着如香侯在门口,“怎么了?” “小姐口中有些不舒服,请少夫人过去看看。”如香说道。 “昨个说话多了。”孟舒志笑容有些讽刺,“你去看看吧。” 杜莹然想到了昨天孟玉溪噼里啪啦说得一堆话,柳莲安的舌头本就没有好,说了那么多话,肯定是伤着了。让剑兰拎着药箱,就跟在了如香的后面。 杜莹然跟着如香离开了房门,如香就说道:“昨个小姐的舌头伤着了,就让我去厨房里要了点清酒。” 清酒?杜莹然有些啼笑皆非,如果只是伤口开裂,恐怕柳莲安就有的受了,用了度数不够的清酒,一夜的时间,恐怕伤口发炎的同时也肿胀得厉害了。 杜莹然进入到了房中的时候,就见着柳莲安的两腮有些发肿,同她想象的一样,等到柳莲安伸出了舌头,那舌头肿胀得有些可笑。 “这几日表妹恐怕都会难受。”杜莹然说道,“如香和我说用了厨房里的清酒,那是用不得的。” 柳莲安伸着舌头,眼底都是泪水,【是莲安自作主张,劳烦嫂嫂帮我。】顿了顿笔,另起一行写道:【嫂嫂一会儿帮我再看看右脚,昨个儿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也难受着。】 脚也伤了? 杜莹然说道:“好。” 给给柳莲安的舌头用心用烈酒擦拭了伤口,让柳莲安含住了一小口的烈酒,浓烈的酒味还有口腔里的刺痛感,让柳莲安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落了下来。一开始伤着口的时候是钻心的疼痛,那么此时则是万蚁嗜心的疼痛,柳莲安想到了按照杜莹然的吩咐,每天用过了白粥之后,都要含一小口的烈酒,一连三日的时候都是如此,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一种浓烈的恐慌感,现在只含一口,她就想要吐出来,更何况每次至少要含一炷香的时间? 额头上是汗涔涔,背上也是湿漉漉。 至于说是脚踝的伤口,杜莹然再次替柳莲安正骨,同口腔的疼痛相比,脚上的疼痛并没有那么困难,柳莲安见着杜莹然替她按摩过了脚踝之中,含泪写下了感激之语。心中则是对杜莹然有些暗恨,如果一开始杜莹然替自己正骨的时候,提醒了自己,也不至于口中伤的是这么重。   ☆、第139章 瓮中捉鳖(二) 二次的伤害总是要比第一次更严重的,柳莲安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了好几天,沉默的如香并没有让柳莲安发现老夫人醒了,老太爷也是结结实实在院子里待着。说起来老太爷最喜欢做得事情就是推着老夫人在附近走动,扶着老夫人的手让她慢慢站起身子,一点点行走,走得累了就让老夫人坐在轮椅上,他再推一段。 那一片桃林的桃花已经都谢了,但是孟宪潜还是最喜欢推着老夫人去那里。因着走过去的一路有竹林、麦田、湖光山色和枝干斜生的桃枝。桃花虽然落尽,那桃叶碧翠,也是可爱。 孟宪潜推着赵茜过去的时候,杜莹然和孟舒志也往往跟在身后,也再遇了张依依和刘可儿。张依依有些并不情愿,低着头不说话,反而是刘可儿小声请教孟宪潜学问,并想要替老太爷研磨。原本杜莹然以为刘可儿是觊觎孟舒志,此时见着她对老夫人和老太爷殷切,算是明白了她的意图,原来这一位和李佳佳是一样的想法,宁为家仆不为贫女。 刘可儿最开始的时候有这个想法,恰巧是在集市里见到了李佳佳,从李佳佳的口中知道了听风这个在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才动了心思。前个儿是刘可儿第一次见到听风,见听风面部虽然生得丑陋,身上的料子比闺中好友张依依最好的衣裳还要好上三分,心中就越发火热,此时抿抿唇小声说道:“前些日子我采了些桃花花瓣,做成了桃花糕,贵客们不如尝一尝。” 孟宪潜笑而不语,老夫人看了一眼食盒,粉嫩嫩的桃花糕切成了菱形摆成了白塔状,看上去小巧可爱,“刘姑娘客气了,不必,我吃不得这些。” 刘可儿当即有些尴尬,见着老夫人冷淡自制的样子,心中凉了半截,先前打听出来的消息,老夫人不是最为和蔼可亲的吗? 老夫人想要打消刘可儿的念头,于是就对着听风呼来喝去,听风顺从地听了老夫人的指令。 刘可儿瞧着听风的样子,心里头忽然就有些怀疑自己一门心思钻入到孟府,所求的就是听风这样的命运? 杜莹然见着刘可儿的神色已经有了动摇,就往前 说趣一般,状似无意说起,听风原本是个好样貌,因为有大师替听风改命,让听风毁了面容换了老夫人的寿数,才让老夫人醒了过来。 张依依听得是津津有味,没有发现刘可儿出了一身冷汗,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当真有这样的大师。” “自然是有的。”杜莹然说道,“那一僧一道说了,捐些银子就好,让我们再待听风姑娘好一些,舍弃了这张脸,换来一生的荣华,也是不错的。你不知道,当时那道人手中的摇扇一扇,听风的脸上就见了红。之后便让把听风姑娘安置到了另一处的庄子上,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杜莹然编撰了一个故事,说得是活灵活现,听得张依依如痴如醉,没有注意到好友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杜莹然笑着说道:“听风虽然原本也是好容貌,不过跟着老夫人,一条命都是老夫人的,只是容貌,加上老夫人好了也会补偿她,若是你们两个,也会这样做吧。” 张依依摇摇头,“那我可不干,太可怕了。”用手肘拐了拐刘可儿,“你说是不是?” 女儿家家谁不爱美?刘可儿又是难得村中的花容月貌,最为宝贵的就是这张脸了,若是让她毁了脸换成别人的寿数,刘可儿原本甜美的笑容在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身上更是汗涔涔的,刘可儿不知道听风在老夫人心中的特殊地位,只当做是因为老夫人毁了听风容貌,才给了她绫罗绸缎,心中是不寒而栗,此时勉强笑了笑,“听风姑娘对老夫人是衷心。”刘可儿已经不想待下去,听杜莹然之言,才真真切切认识到,为奴仆之人,便要准备为主子送出一切。 想到了这里,刘可儿寻了个理由,就拉着张依依离开。 张依依临到末了仍然浑浑噩噩,不明白为什么好友走得这般快。刘可儿离开了这桃林,脚步才放缓了,张依依连忙说道:“怎么了?走得这么快,脚都疼了。孟公子无趣得很,不过孟少夫人很有趣,说得故事也好听,你说孟少夫人若是做说书人,该有多好。” “我有些不舒服。”刘可儿说道,想到了杜莹然的面上的笑容,打了一个寒噤,“那可是孟府的少夫人,原本就同我们是不一般的,依依,就像是你说的,下次这桃林不来也罢。” “就是啊。”张依依听到了这里才噘着嘴,“我说了不来了。”孟舒志对她太过于冷淡,伤了她的少女心,如果不是刘可儿拉着她,她是不愿意过来的。 刘可儿打消了去孟府的心思,就挽住了张依依的手臂,“那一家人没有口福,张伯伯还有张哥哥,吃不吃我做得桃花糕?” “吃啊。”张依依笑着说道。 **************************************************************************************************************** 离开了桃林之后,赵茜对听风说道:“刚刚委屈你了。” 听风笑着说道:“我知道的。”抿唇一笑,此时脸上的红肿消缺了不少,带着昔日温柔的三分模样。赵茜看着听风的样子也高兴了起来,要是听风的脸上真的留了疤,那就不好了。 赵茜同听风说过了话之后,又很好奇杜莹然说了什么,让刘可儿那丫头如临大敌,走的匆匆忙忙,几乎要崴着了脚。杜莹然就笑着说道:“我吓唬吓唬她。跟她说,用听风姑娘的容貌才换得您醒了过来。” 杜莹然的话让老夫人笑了,“小狭促鬼。” 听风笑着说道:“其实说的也没有错,如果要是用我的脸换老夫人醒来,真真是再便宜不过的买卖了。”不要说是一张脸了,为了老夫人,这条命也舍得。 “说什么傻话。”赵茜说道,“女儿家的脸很重要,一定要好起来。” 听风抿唇而笑。 杜莹然笑着说道:“若是先前我还没有把握,现在看到听风姑娘的恢复情况,恢复原本的美貌,我是有把握的。” “若是听风的脸上没有好,我唯你是问。”赵茜笑着说道。 “得令。”杜莹然眨眨眼,“老夫人若是想要做一件事,我们自然是要尽力为之的。” 杜莹然的俏皮的话,逗得都笑了。孟舒志的眉目舒展,眼底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三四日的功夫,老夫人虽然是依旧消瘦,精神却好了不少,苍白的面色也浮现了淡淡的红晕,这样的面色说起来还要比柳莲安的神色好得多。 老夫人这里是欢声笑语,奴仆都在老夫人面前凑趣,说几句吉利话讨赏,而柳莲安那里则是冷冷清清,浑然不知,就算是在这样的别院之中,隔着不过是几丈的距离,昔日里疼爱她的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 三日的时间,日日在吃过了白粥之后就要含一小口的烈酒,柳莲安被舌头上的伤口折磨的死去活来,尤其是第一日的时候,因为用了厨房里的清酒,伤口带着发热肿胀的疼痛,那种感觉折磨的柳莲安双目含泪,眼眶都有些发红,一直到了第三日的下午才好了不少。 柳莲安的舌头好了,也就听到了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原本想要写字问一问外面在做什么,笑得这样开怀,想到了上次自己询问踢毽子的事情,如香问一句动一句,就懒得问了,让如香拿了一本棋谱,她默默看着棋谱了。 如香心里头是松了一口气,四根手指掐在手心里都留下了痕迹。 柳莲安看着日历,距离孟玉溪过来还有三天的时间,本就是崴着脚并不严重,舌头上的伤到时候也会好得差不多。 有些烦躁地放下了棋谱,每日里带在房中,感觉说不出的烦闷,尤其是听到了院子中的欢声笑语,更是气闷。如香低眉垂目,仿佛没有看到柳莲安的气闷,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根不会说话的石像一样,柳莲安的余光瞥见了如香木讷的神情,只觉得心中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杜莹然推开了房门的时候,柳莲安好不容易再次看进去了棋谱,见着杜莹然进来,她放下了棋谱,对着杜莹然写道:【嫂子刚刚在踢毽子吗?我听到了声响,怪热闹的。】 杜莹然让剑兰去打水,准备给柳莲安按摩脚踝,为了让柳莲安在孟玉溪下一次的休沐日好起来,杜莹然每日陪完了老夫人都会过来替柳莲安用烈酒按摩。转过身对柳莲安说道:“是啊,左右也是无事,去看了桃林,回来踢踢毽子。” 【真好。】柳莲安写下了这两句,表情很是惆怅,浓密的睫毛颤抖,带着让人心怜的脆弱【也不知道我的脚上什么时候才能够好,下次玉溪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路。】 此时已经有小丫头打水,有丫头展开屏风,有丫头替柳莲安褪去鞋袜,杜莹然也挽起了衣袖,替自己净手,准备给柳莲安按摩,一边笑着说道:“不会耽搁你的,玉溪那小丫头也缠着冠玉,同我说了,下次的时候要看到你好起来,所以我才日日过来。” 柳莲安的眼睛一亮,写道:【嫂嫂的话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杜莹然一边说着,一边用烈酒点燃之后揉搓柳莲安的脚踝,只有柳莲安好起来了,才能够真真切切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140章 瓮中捉鳖(三) 舞乐院的休沐日,孟玉溪如约而至。 此时的赵茜已经可以慢慢走上一炷香的功夫,面色也红润了起来,听风左脸上的伤并不大严重,大半的脓肿都已经消退,还有零星几个坑洼的红包,右边的面上则是要更严重一些。 孟玉溪瞧着是心中欢喜,偎在老夫人的怀中说话是香软甜糯,就如同吃了蜜糖一样,心中也是喜滋滋的。其实原本的孟玉溪是并未如此娇缠老夫人的,大约是失去过后才格外懂得珍惜,让祖母伤了的,更是有自己信任的表姐的手笔,嗅着老夫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如是我闻的味道,孟玉溪的眼圈一红,脑袋埋在了老夫人的怀中。 赵茜并不知道孟玉溪的眼眶发红,搂住了孟玉溪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你嫂子笑话。” “嫂子才不会笑话我。”孟玉溪隔着布料,瓮声瓮气地说道。 孟玉溪很是缠着祖母说了会话,才离开了房间。一想到等会要见到柳莲安,心中是说不出的难过。 孟舒志又吩咐了孟玉溪几句,到了末了孟玉溪准备去寻柳莲安的时候,杜莹然反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理了理孟玉溪的的衣袖,柔声说道:“也知道她做了什么了,若是真的懒得同她周旋,撕破了脸也不怕的。” 孟玉溪低声说道:“我也想要听听她说些什么。” 孟玉溪踏入了柳莲安的房门,一瞬间有些神色恍惚,上次进来时候和这一次进来的心绪是天壤之别,或许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来见表姐了。 “玉溪。”柳莲安笑盈盈站了起来,她缓缓走了过来。 孟玉溪看着柳莲安,她穿着的是一袭浅杏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翠绿的青竹,青竹竹叶繁茂,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说出的雅致,她的面色红润,唇不涂而丹,指甲上是新染的丹寇,十指纤纤如葱根。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看着自己的手指,笑着说道:“我啊在屋子里带着也是怪闷的,就自己用凤仙花涂了丹寇,好看不好看?” “你身上没事了。”孟玉溪说道。 “没事了。”柳莲安说道,“昨个儿脚上的伤已经差不多了,多休养了一日,今日里走路已经好了。至于说是舌头上的伤……”柳莲安想到之前自己平白受的罪,身上打了一个寒噤,不想去回想口中含着烈酒时候那种疼痛自舌尖扩散的感觉,“舌头上的伤也好了。” 孟玉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沉默地并不言语,柳莲安见着孟玉溪并没有说话的意图,今日里的孟玉溪也是沉沉闷闷地,就柔声说道:“怎么瞧你兴致不高的样子,有谁给你不痛快了?” 给自己不痛快的不就是眼前人?孟玉溪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上次同我说的话,甚至好几次都想要和哥哥说。” “只是我的揣测,你和表哥说了?”柳莲安试探性地开口。 “并没有。”孟玉溪摇头。 柳莲安小声说道:“其实我这几日也在想,是不是我误会了表嫂,我想……”柳莲安说道,“我想和表嫂私下里谈一谈!”柳莲安抬起了头,面容是说不出的镇定,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孟玉溪,就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柳莲安说道:“平妻的事情,我和表嫂解释清楚,让表嫂知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不必嫉恨于我。” 头几句话还说着是不是误会了表嫂,后面的话语已经给杜莹然定了性。孟玉溪的心中凉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想和嫂子说这些?” “恩。”柳莲安点点头,双颊有些晕红,点点头说道:“今日里花园风光正好,水廊之中,我和嫂子聊一聊。”说完了之后,柳莲安对着孟玉溪小声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些怕,我说的话会不会惹怒了表嫂。” 孟玉溪的神情木然,“有些话,你既然决定了要说,早晚都要说了。” 柳莲安只觉得孟玉溪的话有些奇怪,但是到底孟玉溪是同意了自己的说辞,心中一喜,接着说道:“你等会别走远了好不好。”柳莲安小声说道,“单独和表嫂说话,我有些怕,但是你像是你说的,我已经决定了要说,早晚要和表嫂说清楚的。” “好。”孟玉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 柳莲安独自出现了院门口,她行的很慢,姿态窈窕,敞开的院门可以看到树下石凳上的两人,俊秀倜傥的孟舒志一袭青衫,捧着清茶含笑看着对坐的杜莹然,今日里的杜莹然穿着的一身胭红色的对襟褙子,衣衫上的绣纹是精致的百合花,此时的杜莹然托腮看着面前的棋盘,背对着大门并没有看到柳莲安,从棋盘上捡起了两粒白子,对孟舒志说道,“你刚刚落得子不算,你得让我。” 两人在别院之中浓情蜜意,丫鬟们都打发下去了。此时的孟舒志眼中更是只有一个杜莹然,没有看到门口那晃动的衣角。孟舒志柔声对着杜莹然说道:“你自个儿说说看,你这是毁了几次了。”棋盘边有一柄折扇,就敲在了杜莹然的手背上。 “最后一次了。”杜莹然说道。 “你说了几次最后一次。” “这是这一局的最后一次。”杜莹然甜甜地说道,“好夫君,你就依了我。” 柳莲安在门口再也听不下去了,轻轻叩响了院门,身影一闪,就跨入了院内,“表哥、表嫂。” 孟舒志的笑意自从见到了柳莲安,就凝固了,从鼻腔里应了一声,柳莲安的心中有些苦涩,歉意说道:“我身上好些了,就想着过来同嫂子说说话。” “那就进屋子吧。”杜莹然说道。 “嫂子不用了。”柳莲安摇摇头,“我先前伤着了脚,在屋里带了很久,嫂嫂不如陪我在花园之中走一走。” 休沐日特地让孟玉溪过来,却并没有和孟玉溪在一块儿,反而是独自个一人甚至连丫鬟也没有带,说要和杜莹然走一走。孟舒志的眉头皱了起来,杜莹然还没有开口,孟舒志就说道:“不必了,莹然本就是学医之人,行医看病本就是常理。” 柳莲安小声说道:“表哥,我和表嫂有些女儿家的私话要说呢,玉溪也在花园里等着呢。” 孟舒志还想说话,就被杜莹然扯了扯衣袖,杜莹然更是微微一笑,“冠玉,你这样的语气都吓着表妹了,莫不是表妹是狮虎,还会吃了我不成?” 杜莹然转身给孟舒志理了理衣袖,手指拂过他的手掌捏了捏,示意他不用担心,柔声说道:“你在院子里等我,等会我和表妹说完了话,重新开一局。” “好。”孟舒志回握了妻子的手。 郎情妾意的样子让柳莲安看不下去,就别开了脸。 杜莹然跟着柳莲安走着,“玉溪不在?” “是我想和嫂子说说话。”柳莲安说道。 水榭的亭阁是柳莲安发觉的最好的说话的场合,昨个儿柳莲安特地试了试,在水榭的亭阁之中视野开阔,其他人听不到亭子中人的说话声,柳莲安又看向了假山的方向,那假山石后站着的就是孟玉溪了,柳莲安见着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走势,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嫂子,我有些话,在心里头已经是在心中是很久了。” “什么话?” “外祖母没有昏倒之前,曾经对我说过,让我做了表哥的平妻。”柳莲安说道,一边紧张地看着杜莹然,整个人如同经紧绷着的弦。这样精神紧绷着,柳莲安的心跳就快了三分,苏和丸本就是活络气血的药物,今日一早晨她就服用了苏和丸,此时紧张的情况下,心动过速,药效就越发发了出来了,面色带着醉人的酡红,像是少女羞涩自己的婚事。 杜莹然挑挑眉,柳莲安是肯定了老夫人醒不过来,才敢这样信口胡掰,“这不可能。” “是真的。”柳莲安低声说道,“我犯不着用这样的事情糟蹋自己的名声,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那时候我在守孝,夫家有出了事,我已经嫁人了。” 杜莹然等着柳莲安继续说话。 “外祖母同我说这些,我是又羞又恼。”柳莲安说道,“但是这也是老夫人的心意啊,她知道我的身子不好,才有了这般的提议。”柳莲安抬起头,“我身子不好,平妻我是不奢求了,只求一个妾位罢了。”柳莲安这句话是真心实意,若是杜莹然同意许她一个妾的位置,暂且她是不准备闹了,目光灼灼看着杜莹然,等待她的答案。 “不可能。”杜莹然摇着头。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柳莲安眼眸划过一丝的释然,就跪了下来,抱住了杜莹然的双腿,杜莹然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显然没有料到柳莲安会来这一出, 柳莲安声音也大了起来,喊着说道:“嫂子,让我做平妻,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啊。”说完之后不等着杜莹然反应,手指撩了撩杜莹然的衣摆,整个人顺势一滚,口中喊着,“嫂嫂饶命。”声音是凄厉,之后则是扑通一声响,整个人就落入到了湖水之中。   ☆、第141章 瓮中捉鳖(四) 柳莲安落入了水中,就用手捏住了鼻,她知道孟玉溪擅长水性,她只需要在水中忍忍,不要让口鼻进入了水。心中是这样想着,也是当真捏住了鼻子,此时却身上有些发抖,原本心跳骤急,身上也有些汗涔涔,当下却觉得水中的凉意裹住了自己,打了一个寒噤,水中冒出了几个水泡。 心里一急,脚下翻腾,便觉得踩住了水草,那水草更是绕着了脚踝。 在被水草缠绕住的时候,柳莲安后悔了,张口想要呼救,那湖水就进入了口腔,不知道是水里的什么东西进入了口中,碰触了舌头上的伤口,柳莲安就呛了水。眼睛在水中死死睁大,双手双脚胡乱地。 扑通一声响,孟玉溪也跳入到了湖水之中,见到了柳莲安,刚想要上前的时候,就死死被柳莲安拽住了,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根本是毫无理智可言。孟玉溪在这般艰难的状况下,好不容易才挣脱开了柳莲安,柳莲安此时的力气也小了,并不在水中挣扎,孟玉溪知道柳莲安的状况可能并不太好,从柳莲安的身后潜入到了水底,扯断了水草之后,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了柳莲安,就钻出了水面。 杜莹然并不擅长水性,在岸边等着,柳莲安的举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柳莲安的盘算,老夫人本没有说过平妻之言,若是孟玉溪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见着柳莲安被推入到了水中,反而做实了这句话。 正想着,就见到了孟玉溪钻出了水面,“嫂子,你看看她怎么样了。” 这里的动静很大,此时已经有丫鬟赶了过来,更有个机灵的捧着两件披风,杜莹然拉住了柳莲安之后,手指放在了柳莲安的鼻下,就发现了她闭了气,手指按在她的脖颈,还有微微脉搏。也不敢耽搁,当下就把柳莲安翻了个,柳莲安的腰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膝盖向上顶,手往下用力,试图让她咳出那湖水。三五下动作,柳莲安的身子依然是软绵绵的,孟玉溪身上披着的是披风,坐在石凳上不肯离去。 呛不出水,就只能够用心肺复苏还有人工呼吸,在柳莲安恢复了自主呼吸的能力之后,呛水肺中水。杜莹然让柳莲安平躺在地上,双手有节律地按在柳莲安的胸口,按上两下,就会给柳莲安的口中渡气。 孟玉溪没有见过这样的法子,但是也知道嫂子是在救人。 杜莹然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甚至觉得柳莲安恐怕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一个医死的人的时候,身下的身子忽然往上一挺,柳莲安的口中吐出了夹着红色血丝的湖水出来。 杜莹然的心中一松,就让人扶起来了柳莲安,并给她身上裹住了披风。“送表姑娘回屋子里去。” 柳莲安浑浑噩噩醒来,就听到了杜莹然说的话,睁开眼看到了同样湿漉漉的孟玉溪,想起来这一次的盘算,和落水之前的事情,发出了短促的尖叫,“表嫂饶命,让我做平妻,是老夫人的主意,不要推我,不要杀我。”因为舌头受了伤,说话的声音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孟玉溪见着柳莲安的作态,再看看嫂子衣服上带着湖水,衣裙摆上更是沾上了水草。上前一步,一个巴掌就扇在了柳莲安的面上。 此时在场的丫鬟,都埋着头,老夫人苏醒过来还瞒着表小姐的事情,她们都是知道的,见着孟玉溪扇柳莲安的巴掌,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柳莲安脸上是火辣辣的,甚至还留下了血痕,杜莹然连忙看着孟玉溪的手,“你的手受伤了?”想到了刚刚在水下耽搁的功夫,猜测到是孟玉溪扯开水草的时候受的伤,想要去拉孟玉溪的手。 孟玉溪并没有回答杜莹然的话,对着杜莹然摆摆手,反而是对着柳莲安说道:“你亏心不亏心,祖母当真说过让你做平妻的话。” 杜莹然瞧见了孟玉溪手中的血痕,对着小丫头说道:“去屋子找剑兰,她知道我的药匣子放在那里。” 柳莲安的双目含泪,说道:“当然是真的,不然表嫂也不会……” 孟玉溪冷笑一声,不等着柳莲安说完,就飞快地说道:“祖母就在别院之中,要不要她亲自开口说一说,平妻的事情。” 外祖母亲自开口,柳莲安的心中一跳,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小声说道:“表妹你是魔怔了吗?外祖母还没有醒过来,若是他醒过来了,自然会说出一切的。” “祖母已经醒了。”孟玉溪一字一句地说道,面上带着笑,但是那笑意没有进入到了眼底,“还是嫂子治好的,你想要让祖母亲自来同你说一下平妻的事情?” 孟玉溪的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在柳莲安的耳侧,一时脑中是思绪纷飞,原本因为落水,身上是冰冰凉凉,此时内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她心跳如雷,烧得眼皮乱颤,就听着孟玉溪接着说道:“柳表姐你不用急,你既然落了水,祖母一会儿就过来看你。”平稳的声音如同让已经紧绷的弦再拉扯,眼皮一番,伏在丫鬟的背上就昏厥了过去。 “我还没有说完。”孟玉溪正愤怒的时候,就见着杜莹然握住了柳莲安的手腕,对着孟玉溪摇了摇手指,“她已经昏过去了。”说完了之后再感受柳莲安的脉象,原本柳莲安身子就不好,用了不少的苏和丸,乍喜乍悲,此时竟有油枯灯灭之兆。杜莹然握住了孟玉溪的手腕,“等会剑兰过来了,让她处理你受伤的伤口。” “她怎么了?”孟玉溪对着柳莲安努努嘴。 “不太好。”杜莹然摇摇头说道,“不过,听了苏和丸,再慢慢养身子或许就好了罢。”在杜莹然的心中,柳莲安看似是柔柔弱弱经不得风雨的兰草,实则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柳莲安的身子确实不好,脉象更是衰败,但是若是有着求生欲,加上调养好身子,或许会恢复一二。 杜莹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却料错了柳莲安。柳莲安这一次的本是孤注一掷,从孟玉溪那里知道了老夫人醒来之后的消息,心神失守,竟是昏昏沉沉发起了烧,口中说着胡话醒不过来。 刚开始发得是高烧,没办法降温,只能够用烈酒降温,以免烧坏了脑子,谁知道高温是降下了,她有发起了低烧。 病榻上的柳莲安面色苍白,唇瓣上是干裂的皮,一双秀气柳叶眉在昏迷之中也是颦着,似乎有满腔的清愁,这般的惹人怜惜,赵茜看着病榻上的柳莲安,就说道:“她还没有醒过来?” “恩。”杜莹然说道,“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醒过来了。可是一直没有醒过来。”杜莹然看着床榻上的柳莲安,当日里在湖中,毒藜入了口,今后她也是哑了说不得话了。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赵茜缓缓站起来,自从柳莲安落水之后十日的时间,她在别院之中走动,已经很少用上轮椅了。赵茜一声长长的叹息,“若是醒过来了,告诉我。” “我送您。”杜莹然站起来,送老夫人离开了房间。 傍晚时候,床榻上的柳莲安睁开了眼,隔着屏风挡住了夕阳大半橘色的光,柳莲安眨眨眼,有些不适,脑中更是浑浑噩噩,一片空白,忽听得房间里就有丫鬟在说话。 “也不知道表小姐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夫人说,约莫就是今日醒来了。”女子的声音很是熟悉,柳莲安听出了,这丫鬟是院子中的二等丫鬟蕊儿。 “什么表小姐。”一声冷哼,另一个丫鬟接着说道:“我要是柳姑娘啊,还不如当日里就淹死了啊,醒过来做什么,恐怕被人能够瞧得起她。” “她也很可怜。”蕊儿小声说道。 “可怜什么啊,好吃好喝的养着,少爷都已经有了少夫人,还说什么平妻,真真是笑死人了。”丫鬟说道,“老夫人也说了,根本没有平妻之说,原本是男子四十而无妾,少爷直接说了,这辈子只有一妻,便是我们少夫人。” 柳莲安听到了这里,眼神之中划过一丝羞愤交加,身子更是轻轻颤抖。听着蕊儿说道:“就算是醒过来了,她以后也说不成话了。”柳莲安的呼吸顿时就急促起来,手指抚着唇瓣,感受着舌尖的肿胀和疼痛。 “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丫鬟说道,“以后也不能信口开河了,脚上的伤还有口中的伤,都是少夫人医治的,还没有好齐全,就算计起来了少爷,真真是活该。” 蕊儿怯生生地说道:“老夫人不是说了,许是表小姐听岔了嘛。” “那就是说说,想都想得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丫鬟说道,“原本还替她许了一门亲事,做官太太的填房,现在不能说话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门婚事肯定是不成了,至于说柳姑娘,我猜今后也不会许人,毕竟是结亲不是结仇啊,要是嫁人了,指不定还有什么坏水,送到庙里做姑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过要送,也轮不到我们孟府送了,柳姑娘父亲那边拐弯抹角还有一门亲戚,好像也到了京中了,等到柳姑娘好了,就可以上路了。” 如同是隆冬里的冰河,心河上起了厚厚的冰,眼眸里也是灰败,暗沉沉不见一丝的光彩。 “就像是你说的,真真是,不如当时在河里就溺死得好,也不用过着一眼可以看到头的惨淡日子。”蕊儿最后的话语,让柳莲安的眸色之中划过了疯狂的神色,随即闭上了眼,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第142章 前生(一) 齐灼华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前生的事情,今日里又梦到了前生的事情。 梦境之中,齐灼华漂浮在空中,就像是以旁人的角度,看了她嫁了人之后的生涯。 柳莲安跪在自己的面前,双目含泪,“表嫂饶命,平妻的主意是祖母的意思。”柳莲安的话气得她浑身发抖,恨不得想要踹开跪在自己面前的柳莲安,只是还没有等着她去踹开柳莲安,她就滚落到了湖中。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齐灼华心中一缩,那是齐灼华一生的噩梦,她继续看着,看到素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孟玉溪从假山后冲了出来,以往孟玉溪虽然也讨厌自己,却从未如此冰冷,齐灼华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着孟玉溪跳入到了湖中。 齐灼华乱糟糟在岸边想了许多,想到了柳莲安看上去温温柔柔,得到全府上下的喜爱,她一开始也是喜欢这个才华横溢的表姑娘的,直到柳莲安似是无意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说出了孟舒志是多么喜欢她,甚至孟玉溪也希望做孟府少夫人的是柳莲安,而不是自己。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齐灼华,看着曾经年轻而稚嫩的自己,神情变幻不定。 在岸上等了许久,孟玉溪救上来的柳莲安已经没有了呼吸。齐灼华一瞬间心情竟是有些诡异的放松,那时候已经是她和孟舒志成亲有一个月的时间,孟舒志一直不曾碰过自己,新婚之夜急匆匆出去,之后日日守在赵老夫人的身边,新婚之夜抛下她一个人独自在新房之中,这是永远她心中过不去的坎儿。 “啪。”齐灼华一瞬间的放松被孟玉溪捕捉到了,她重重的一个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孟玉溪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表姐,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嫂子,根本配不上我哥哥。” 孟玉溪的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她就望着前方奔跑起来,齐灼华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拦住孟玉溪。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齐灼华,神色木然,看着院子里渐渐聚拢了人,有主母武氏,有祖父孟宪潜,更有下了朝匆匆赶来的孟舒志,他的身上还穿着官服,火红的官服,眉目俊秀,就仿佛是她游街时候看到的英俊潇洒的状元郎。孟舒志却看也没有看自己,半跪在柳莲安的面前,柔声喊着柳莲安的名讳。 漂浮在半空之中,她无声流泪,夫婿对待柳莲安的温柔,孟玉溪和柳莲安的话在她的心中烙下了痕迹,孟舒志喜欢的是柳莲安啊。 齐灼华重新在梦中体验到了上一世的种种滋味,看着曾经年轻稚嫩的自己,在这样的寥寥空宅之中过得是如何的落魄。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杀害了柳莲安的凶手,虽然没有休妻,丈夫却作诗怀念表妹,之后更是不曾碰触自己。孟玉溪永远用仇视的表情看着自己,武氏也免了自己的晨安,那是因为武氏有些惧怕自己。 明面上,齐灼华却仍然是让人艳羡的状元郎的夫人,孟舒志少年得意,中举之后入了翰林,半年之后自请外放为官,在荆州为父母官,三年任期满时候,有民众送来了万民伞。他的官途一步步走的妥当,以不到四十年纪入了阁。齐灼华作为阁老夫人,让人艳羡,艳羡她的夫婿的锦绣前程、艳羡她夫婿的才高八斗、艳羡年方四十无子,孟舒志却始终不曾纳妾。 年轻的阁老夫人面上带着矜持的笑容,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痛楚。忽然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杜莹然,她笑意盈盈,因为笑起来的两点梨涡,显得是容貌娇俏,和这群大都是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格格不入。 “没有想到莫夫人也来了。”和齐灼华交好的一位王夫人说道,以为齐灼华不知道杜莹然的来历,就把杜莹然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杜莹然如何和三公主结下了缘分,如何上了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差点死亡被曾经的衷仆救下的事情,说了如何让莫将军铁血汉子,说出了“已有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事情。 齐灼华就是那个时候重新和杜莹然交好,知道杜莹然生下了一子一女,知道了她曾经做过的事情,知道了如何同三公主交好相识的。 那时候京都之中谁都知道,阁老夫人和将军夫人交好,却不知道齐灼华心中一直是羡慕甚至嫉妒她的,每当看到她提到莫将军的浓情蜜意时候,显露的两点梨涡,她的心中便有火焰在燃烧。 梦到了这里,齐灼华从那漂浮的状态猛地拜托了出来,她的手放在柔软的蜀缎锦被上,绣面是富贵天成,幔帐也是做女儿家她用惯了的。齐灼华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把头埋在双臂之中,她怎么就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了。 想到漫长的岁月之中,无人相信自己并没有推柳莲安,甚至一度齐灼华自己也怀疑自己当真是推了柳莲安,齐灼华的身子在发抖。 “小姐。”卷碧听到了动静,披上了披风,点燃了宫灯。 透过六角琉璃宫灯的橘黄色烛火顿时亮了整个房间,心底的那点冰冷也被驱散了,“是你啊,卷碧。”齐灼华说道。 “小姐是觉得冷吗?”卷碧说道,“外面下雨了,我替小姐加一床薄毯。” “不用。”齐灼华扣住了卷碧的手腕,“我没事,我不冷,就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一个让我害怕的噩梦。”齐灼华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淹没在屋外的沙沙的雨声之中。 卷碧却听得分明,笨拙地说道:“都是梦,小姐不怕。” 齐灼华的心中一暖,“我没事,你去睡吧,我听着雨声一会儿就睡着了。” “奴婢就在外间,若是小姐有事情喊奴婢就好。”卷碧说道。 “恩。”齐灼华应了一声。 前世经历的一切当真是噩梦一般,伴随着泠泠春雨,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齐灼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前世的事情埋藏在了心底,笑盈盈陪着母亲说着话了之后,周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怎么越大还越爱撒娇了。”周氏经历过之前的事情,觉得女儿的性子有时候是端庄得体,有时候有些想法却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说不出的幼稚,周氏还想着好好教导女儿一番,就知道了莫将军要出征的消息,他们两人的婚期也要提前了,幽幽一叹,“我还当真是舍不得你。” 齐灼华害羞地说道,“女儿还能够陪您小半年的时间。” “不成了。”周氏说道。 “怎么不成?”齐灼华问道,“莫不是婚事有变。” 周氏说道:“恩,莫将军要出征了。”说了昨个儿商议出来的结果,下个月的六号就是好日子,到时候就要嫁人。 齐灼华的眼睛瞪大了,显然是没有想到的。原本还以为有半年的时间,现在日子一提前,就只有短短的不到十日的时间了,齐灼华想到了昨晚上的梦境,前生的绝对说不上是愉快的婚姻,让她藏在袖中的指尖轻颤,面色也是发白。 周氏开口说道:“莫将军这一次是要出征的,那你成亲了之后,准备是留在京都之中,还是跟着他一道?” 忽然想到了梦境之中的杜莹然,她那幸福的笑容,那两点梨涡乍现时候的暖意,齐灼华听到自己徐徐开口:“我会跟着一块儿去。” 周氏听到了女儿的语气是说不出的坚定,也就说道:“这样也好。”女儿留在京都之中,家中还能够照顾一二,只是新婚燕尔,就两地分离,也是让人烦恼。女儿跟着莫将军出征,或许日子比不得京都之中安逸,却正好让两人相处出感情。周氏原本还在摇摆不停,此时女儿的语气坚定,让她舒了一口气,“我让人打听一下,那里缺什么,都带去。” 齐灼华偎依在母亲的怀中,“娘,您真好。”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推了柳莲安,唯有母亲自始至终并不相信。 “傻丫头。”周氏一想到女儿很快就要嫁人,心中也是不舍。母女两人很是温存说了话,快到了午间的时候,有孟府送来了信笺。并没有避开齐灼华,周氏就拆开了信笺,信中写明了两桩事,一件事是赵老夫人醒了过来,另一件事情则是客居在孟府的柳莲安的殇亡。 齐灼华看到了老夫人醒了过来,声音都是颤抖的,“娘,上面说柳家姑娘死了。” 周氏说道:“柳家丫头的身子不好,说是得了风寒去了。” 齐灼华忽然就想到了昨晚上的梦境,难怪自己会梦到前生的事情,原来是柳莲安死了。柳莲安得了风寒死了,和前生柳莲安溺水而亡的对外说辞是一模一样。那么杜莹然呢……还有在前世,老夫人并不曾醒过来,一年之后,身子日渐消瘦,便止住了呼吸,怎么现在就醒过来了,心里想着,就问出了。 “应该是莹然丫头做的。”周氏说道,见着女儿的面色苍白,就开口说道:“丫头,你怎么就和莹然丫头过不去!她让赵老夫人醒过来是好事。” “不是,”齐灼华摇头,“我只是在想,她怎么样了。” “谁?” “表妹。”   ☆、第143章 疯狂(一) 齐灼华想要知道,柳莲安究竟是怎么殇亡的,杜莹然不会告诉她,孟舒志也不会,唯有一个人可以知道,那便是孟玉溪了。 齐灼华到了舞乐院的时候,便见着孟玉溪的足尖点地,整个人在飞速的旋转,衣袖上沾染的淡香随着她的舞动送入到了鼻尖。齐灼华一直等到孟玉溪跳完了一只舞曲,才轻轻拍手。孟玉溪的舞蹈比自己还要好得多了。 “华姐姐,你怎么来了。”孟玉溪的额头上还有些汗水,歪了歪头说道。 齐灼华想到了昨天的梦,梦中的孟玉溪一直对待自己是冷冷冰冰,自从柳莲安死后,眼眸之中更是有融化不开的坚冰,此时的孟玉溪显然并没有因为柳莲安的死介怀,齐灼华柔声说道:“我刚刚知道了你表姐去了的事情,以往的时候,你总是说起她,便想要过来陪陪你。”齐灼华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孟玉溪的表情,看到自己说完了之后,孟玉溪的神色有些冰冷。 “她身子素来是不好,”孟玉溪说道,“先前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并不难过。”自从在湖边听到了柳莲安的惊呼,看到了柳莲安滚落在了地上,她跳入到了湖水之中救了她,全了最后的姐妹的情谊,而听到柳莲安清醒过来的话之后,拿一个巴掌,则是了结了她们的情谊。 孟玉溪的目光清朗,她是一个隐藏不住自己情绪的人,现在的孟玉溪更是不过及笄之年,齐灼华知道孟玉溪说的是真话,孟玉溪对柳莲安的死当真是不难过的。那么杜莹然呢? “救了赵老夫人,表妹的医术真真是越发高明了。”齐灼华再次开口。 孟玉溪的唇角微微扬起,就连澄澈的瞳眸里也闪现了愉悦的光芒,她重重点头,“恩啊。这一次全多亏了嫂子。” 柳莲安真真切切已经死了,而孟玉溪一丁点也不怪杜莹然,齐灼华想到了梦中的自己,嫁人之后原本应当应了她的名字,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的生命却因为柳莲安的死而黯淡了。想到了梦里的杜莹然的得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出门之前母亲周氏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也抛之脑后,“说起来,我也挺久没有拜会表妹了,她还在京郊外的别院里住着吗?” 孟玉溪点点头,“恩。不过她现在并不方便见客。” “怎么能说是客,我是她表姐啊。”齐灼华笑了,孟玉溪这样说了,她反而越发想要去看看杜莹然了。 孟玉溪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大好,“嫂子身子有些不舒服,不适合见旁人,华姐姐你以前是最为温柔贤淑不过的了,为什么说了不方便见客,你还要见一见嫂子。” 齐灼华垂下了眼眸,“因为我要嫁人了,原本是定在秋日的,现在改到下个月六号,表妹在齐府住了那么久,她于我自然是不同的,我想亲自告诉她这个消息。” 听到齐灼华这样说,孟玉溪也不好拦着齐灼华了,就说道,“那什么时候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齐灼华说道,“无论是老夫人好了,还是柳姑娘去了,孟府总是许多事的,我陪你去请假。” 孟玉溪点点头,和齐灼华一起去请了假,这段时间孟玉溪请了不少假期,因着知道孟府老夫人醒过来,加上客居在孟府的表姑娘又去了,并没有为难孟玉溪。 “对了,你的手怎么了。”齐灼华问道,忽然想到了在梦中,那带着血的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的滋味,齐灼华忍不住单手伏在了面颊上。 “没什么。”孟玉溪说道,“被烦人的野草划了一下,嫂子已经替我处理了,这样的伤势不过是几天之后就好了。” 齐灼华没有想到那么快就看到杜莹然和孟舒志,杜莹然坐在带着轮子的椅子上,孟舒志对着她耳畔说着什么,让杜莹然笑了,两点梨涡显现,对孟舒志说着什么,孟舒志的手指划过她柔软的发丝。 柳莲安死了,杜莹然虽然似乎是伤着了腿,却并不是如同自己上一世一样狼狈,两人眉眼之间的情意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到的。 孟玉溪手上的伤,还有柳莲安逝去所谓的风寒之说,佐证了她的猜测,柳莲安选择了和上一辈子一样的法子去陷害杜莹然,那么她为什么能够全身而退,让孟舒志看她的目光依然温暖而缱绻。 孟舒志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让齐灼华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崩塌了,她一直以来告诉自己,选择远离孟舒志是她今生做过的最对的选择,但是见到了此时的杜莹然,她后悔了,她当真是爱过孟舒志的,见过他状元游街的风采,新婚时候挑开盖头的惊艳。如果她能够勇敢一点,今生仍选择孟舒志,那么被他温柔看着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华姐姐,你怎么了?”孟玉溪的话,让杜莹然和孟舒志都看了过来。 并没有理会孟玉溪,齐灼华往前走了一步,“表妹,我想和我私下里谈一谈。” 杜莹然还没有开口,孟舒志就替她拒绝了,“莹然的身上不好,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如果不方便和玉溪说也是一样的。”回门时候齐灼华的表现让他十分不喜,加上才有了柳莲安的疯狂,他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孟玉溪也发觉了齐灼华的表情奇怪,她看着嫂子的表情并不像是要告诉嫂子喜讯。孟玉溪的身子侧在了杜莹然的面前,对齐灼华说道:“哥哥说的对,嫂子腿伤到了,身上不舒服,大夫说了不能够劳累心神。”说完之后,转身对着杜莹然说道:“华姐姐下个月初六要成亲,这一次是特地过来告诉你的。” “那就恭喜了。”杜莹然说道。 “表妹,我想同你好好说说话,好不好?”齐灼华甚至用上了祈求的语气,她太想要知道柳莲安的事情了。 “那好。”杜莹然点点头,齐灼华是一个固执而执拗的人,两人又是亲戚,总不好做得太僵,无论如何,这也恐怕是最后一次长谈了,既然齐灼华选择了莫宇轩,那么她也做好了跟着莫宇轩的准备,齐灼华去了边城,她们会有很久的时间见不了面。 “莹然!”孟舒志的表情是十分不赞同。 杜莹然说道:“那时候的她没有了后路,自然疯狂,表姐不一样的。再说了,表姐还有几日就要嫁人了,我腿伤成了这样,也不好出门,正好今日里和表姐说说话了。” 杜莹然仰着脸对着齐灼华说道:“我们就在那里说话,好不好?” 齐灼华等到了树下之后,就迫不及待问道:“柳姑娘是怎么死的。”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杜莹然说道,“你已经替自己选好了夫婿,为什么总是想要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我……”齐灼华深吸一口气,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柳姑娘抱着你的腿,说老夫人让她做孟公子的平妻,然后她就滚落到了水里了。柳姑娘是不是就是这般死的。” 杜莹然早就猜到了齐灼华是重生之人,此时齐灼华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柳莲安或许原本就应该殇亡在湖水之中,而现在的柳莲安的死亡,则是她自己用簪子刺入到了胸口。因为齐灼华的话,杜莹然不由得想到了那一日的惊险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腿,坐腿上的伤口也是因为那一日的事故造成的。 ***************************************************************************************************************** 那一日,杜莹然替柳莲安把脉,刚一见着柳莲安,便觉得有些怪异,柳莲安闭着眼,脸色苍白,想到了因为舌尖上伤口的感染,柳莲安甚至不能够说话,杜莹然的心中略安,坐在了柳莲安的身侧,替她把脉。手碰上了柳莲安的手腕,就见着柳莲安睁开了眼,杜莹然刚想要对着柳莲安笑笑,就见着她的眼神之中就有着压抑的疯狂,这让杜莹然的心中一突,那疯狂地目光不过是一闪而逝,柳莲安对着杜莹然招了招手。 杜莹然原本是坐在床塌边的,见着柳莲安的样子,心跳得越发快了,并没有倾身上前,而是准备站起来,“柳姑娘已经醒了,我去看看剑兰有没有把药端过来。” 柳莲安的右手握住得是剪刀,昨天她好不容易后半夜入了夜从针线筐中捡出来的,如果晚些时候如香收拾针线筐就会发现丢了剪刀,到时候想要伤了杜莹然就更难了。柳莲安整个人直立起身子,索性不管不顾,右手死死握住了剪刀,重重往杜莹然的身上戳去,随着她的动作,整个人也往下杜莹然的方向扑去。 目光看到了柳莲安手上挥舞着的剪刀,杜莹然右眼皮直跳,连忙站起来,那剪刀自上而下,剪刀尖划破了前襟,最后重重落在了左腿上。杜莹然发出了一声闷哼,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受到了大腿剧烈的疼痛,柳莲安又把剪刀抽了出来,她的口中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赫赫”声,目光流露出来的凶狠和疯狂让人心惊,杜莹然的右手捏住了柳莲安的右腕,却见着那匕首不断往下压。 柳莲安的力气大极了,根本不相识一个病中之人,此时剑兰听到了动静,绕过了屏风就见到了这样惊险的一幕,想也不想,一脚踹在柳莲安的右手臂的手肘处。 哐当一响,剪刀落在了地上,发出了金石相碰的声响。 见着柳莲安还想要捡起剪刀,剑兰已经抢先一步一脚踢开了那剪刀。 杜莹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柳莲安却已经反手抽出了发簪上的金簪,杜莹然此时才注意到一开始的时候,柳莲安的头发梳拢得整整齐齐,还带着一根素金簪,她却并没有留意到! 柳莲安的动作很快,杜莹然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金簪急速往下的风声,剑兰是背对着她踢开金簪的,此时刚好转过身子。 轰的一声,屏风倒在地上,这让柳莲安的动作一顿,杜莹然趁着这个缝隙,右手捏成了拳头,重重击打在柳莲安的鼻头,这个动作让柳莲安的眼泪顿时就落下了,而杜莹然还没有推开柳莲安的时候,见着孟舒志提起了柳莲安的衣领,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在一边,“你没事吧。” 来者正是孟舒志,他半跪半蹲在杜莹然的面前,见着杜莹然的腿上的伤口,说道:“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腿上的伤要不要紧。”说完之后,就左手搂住了杜莹然的腿弯,右手扶着她的背,把她抱了起来,大跨步往外走,“剑兰,拎着药箱跟我走。” 柳莲安伏在地上,见着孟舒志一眼都没有看过来,眼眸里流下了泪水,她用了剪刀,用了金簪,仍然没有办法杀了杜莹然,最后,口中发出了赫赫的声响,杜莹然正巧就看着了柳莲安的动作,看着柳莲安的身子软了下去。“她死了。”杜莹然说道。 孟舒志的脚步并没有停顿,“死了就死了,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腿上的伤。” **************************************************************************************************************** “表妹。”齐灼华说道,唤回了神色恍惚的杜莹然,“告诉我,她是不是这样去的?” “不是。”杜莹然摇摇头。 齐灼华的表情有些茫然,显然没有意料到杜莹然这样的答案,追问着:“当真不是这般去的?” “当真不是。”杜莹然说道。 齐灼华恍恍惚惚离开了,或许是因为杜莹然的运气好,今生的柳莲安还来不及谋划一切,她就染了风寒去了。   ☆、第144章 孕事(一) 杜莹然的手指搭在眼前人的腕子上,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于是杜莹然笑了,眼眸弯起起来,对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妇人说道:“恭喜恭喜,是喜脉。” 那妇人略带着苍白的面色浮现出一抹笑容,那妇人倒也罢了,身侧的嬷嬷是老泪纵横,双手合十,“谢谢孟少夫人,可曾有些滋补的方子?” “不客气。”杜莹然笑着说道:“方子是不用了,药补不如食补。”眼前的妇人是礼部尚书之妻,唤作钱氏,少时落水之后便有气血不足,第一次怀胎之后小产落下了病根,下身是淋漓不尽,求人问诊皆不见好,已经是足足有两年的时间了。半年前求到了杜莹然的面前调理身子,调养好了葵水之后,也再次怀上了身孕。故而此时知道有了身子,主仆两人都是惊喜。 钱氏忙不迭点头,她也是听到了杜莹然治好了王家二姑娘之后,才求到了杜莹然这里,自然知道王二姑娘就是靠着食补这个方子好起来的,“那就听孟少夫人的,不用药。” 王嬷嬷说道:“刚刚我们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更是扶着树吐了出来,真真是吓了我,没曾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好消息。”擦干了眼泪之后,那王嬷嬷又笑了起来,“有什么适合我们夫人的方子,孟少夫人不妨同我说一说,老奴都记下了。” 杜莹然抿唇一笑,“正是初冬,吃些敛汗生津的就好。”堂中是淡淡的药香的味道,房间的四角生了炭盆,纵然屋外是呜呜的初冬的冷风,屋内也是带着暖意,此时已经是初冬时候,距离柳莲安的殇亡,已经足足有半年多的时候了。“我之前就拟好了。”杜莹然从袖笼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卷,直接递给了王嬷嬷。 主仆二人又是住不住的道谢,王嬷嬷拿了这一次的诊金之后,杜莹然亲自送了两人到了门口,钱氏笑着说道:“孟少夫人不必送了,外头风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杜莹然的手不自觉放在了肚子上,小腹还是平坦,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但是杜莹然知道腹中孕育着小生命,目光柔软,她也怀孕了有二个月了。 钱氏笑了笑,把披风裹得更紧一些,就出了药铺。 钱氏刚走没有多久,杜莹然就迎来了三公主,秋日里的时候,这位被帝王和帝后捧在手心中的掌上明珠就嫁人了,她一身火红色的披风,见着杜莹然站在门口,眼睛一亮,就急急地拢住了杜莹然的手,“怎么站在门口,若是着了凉怎么办?” “果然嫁了人就是不一样。”杜莹然笑着说道,“我没站多久,刚刚送走了章夫人,只不过是在药铺门口略站了一站,就看到了你,你瞧我的手还是温的。” “你可是双生子的人,不许淘气了。”三公主说完之后,便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是十分可笑,就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三公主为人单纯,就算是嫁人了,李府之人也是知道三公主的身子并不打好,事事顺着她的心来,此时依然是一派天真的模样,说起了不许淘气,老气横秋的样子也逗乐了杜莹然,杜莹然就顺着三公主的话说,“嫁人了就是不一般,此时还当真是有些姐姐的模样了。” 三公主小嘴一撅,“你笑话我。”嫁了人之后,三公主很快就适应了李家的生活,不仅没有消瘦,反而胖了一点,气血充足,很是娇俏,这让杜莹然忍不住捏了捏三公主的脸。 一挥手,拍开了杜莹然的手,“算日子,是不是孟少爷要给你信的日子了。” 杜莹然说道:“你要是不提醒,我都忘记了,可不是有五日了。”孟舒志并不在京都之中,事实上距离孟舒志离开京都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结束了假期之后,孟舒志在翰林院再待了半年的时间,便在杜莹然的支持下自请外放。杜莹然本是打算和孟舒志一块儿去的,谁知道自请外放的时候,腹中是珠胎暗结,等到半个月之后定下了外放的地方,为襄阳郡,杜莹然也诊出了有孕。既然有孕,前三个月又是最不稳的,就留在了京都之中。杜莹然准备过了三个月之后,再赴襄阳。 三公主笑了,捏了捏杜莹然的脸颊,“小骗子,你肯定是掐着手指在数,什么时候孟舒志给你信呢。” 两人是说说笑笑,杜莹然刚嫁人和孟舒志浓情蜜意的时候,三公主鲜少上门,等到孟舒志外放之后,三公主便时常来陪杜莹然在药铺里说说话。 说话间的时候,杜斐也拎着药箱回来,杜斐给三公主行礼之后,看着杜莹然的目光闪亮,对着女儿说道:“先前那火罐之法,在边城的战事之中立了大功。今个儿我听若禾说起,边疆有奏折,要替你立功。”杜斐的语气很是激动,女儿得了荣誉,比他自己还要高兴,尤其是刚开始那个药皂和药膏,原本就是属于女儿的主意,借用了他的名声,他一直有些过意不去,此时从周若禾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告诉了女儿。 火罐的事情,三公主是听夫家姐姐说起过的,此事忙不迭说道:“我知道这火罐之法,在边城战事立了功?” “正是。”杜斐说道,“三公主有所不知,两军开战,将士受了伤,尤其是脓疮之伤,只能够是祈求天命,有了火罐这个法子,对脓疮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能够救人,做大夫可真好啊。” “我们外出去走走。”杜莹然见着杜斐回来了之后拉着三公主的手,“听说凌璇阁又有了新料子。” “真的?”三公主直立起身子,眼眸眯了起来,“我要替他选一身合适的料子。”指得正是杜莹然的肚子。 “都不知道男女。”杜莹然说道。 “把脉也摸不出?” “要再晚一些,才能够摸出来。” “那也没有关系。”三公主说道,“多选一些就是了,早晚都是可以用上的。” 杜斐见着杜莹然要出去,吩咐说:“外面的风大,记得不要着凉了。” 杜莹然点头,盈盈一拜之后跟着三公主离开了。 如同三公主说的,不知道男女,选了一匹蓝色的还有一匹粉色的,三公主也不送给杜莹然,反而说着自己要给未来的孩子做小衣服,杜莹然抿唇一笑,忍不住说道:“你会做衣服?” “我可以学啊。”三公主说道,“总不会比你学医还要难。”齐灼华在别院之中得不到杜莹然答案,在柳莲安的葬礼上,有私下里求了杜莹然一次,还说了当初是自己不对,在齐府的时候对不住杜莹然,想要知道柳莲安究竟是怎么死的,那时候齐灼华的话正好被三公主知道了,杜莹然就干脆把自己和齐灼华的恩怨都说给了三公主听,一听杜莹然是快要及笄时候才开始学医,心中是敬佩不已,才有了此时的言语。另外三公主知道了齐灼华少时便有如此的心机,加上亲眼见着齐灼华对杜莹然的排斥,昔日里温柔可亲的华姐姐已成为虚影,在她的心中消散不见。 从凌璇阁出来之后,两人便在茶楼雅座坐下,二楼的靠窗位置就见到了王家的二姑娘王然。 桌上的汝窑青瓷花瓶里插着花,三公主瞧见了王然,就折了一只花朵丢在了王然的身上。见着王然往上看,就招了招手。 三公主原本是极其讨厌王然的,因为柳莲安的事情,又觉得王然这姑娘很是有些意思。在柳莲安的葬礼上,孟府的人不怎么悲切,倒是有一个外姓人哭哭啼啼,悲切到让孟府上下有些尴尬了,那人便是王家二姑娘王然了。王然在柳莲安的葬礼上哭得跟什么似的,等到了柳莲安的七七,又仿佛不记得柳莲安是什么,提到了柳莲安便没什么好气。 这样的反差让三公主有了兴致,软磨硬泡从王然那里知道了缘由,原来柳莲安觉得王然还可以更消瘦一点,被走火入魔的王然引为知己,等到柳莲安的七七的时候,王然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发觉到了先前自己状态的不对,觉得柳莲安把自己引得更偏了一些,若不是后来母亲和姐姐细心教导自己,恐怕那时候就去了。所以后来就对柳莲安多了一丝埋怨。 王然上来了之后打了招呼就坐在了对面,像是炮竹一样说道:“我还以为我是昔日里的潘安,有人掷果盈车了。”她说完了之后,自己拎着桌子上的茶盏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王然好胜总体上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虽然说在给她治病的时候她着实是讨人嫌了一点,说的话很不中听,但是心里上转变过来了之后,她也很是诚恳和杜莹然道歉,加上杜莹然自觉心理年龄比王然大不少,也就不同王然计较了。三公主却是觉得王然很有趣,敢说别人都不敢说出的话,坦坦荡荡,比那藏在黑暗之中的例如齐灼华者好得多。 三公主听到王然的话,笑着说道:“你想得美,你身子好多了,怎么不去舞乐院?” “休沐日啊。”王然说道,“养病的时候日日待在府中,所以就出来逛一下。”说完了之后就抱怨着说道:“你日日去寻莹然姐姐,根本就忘了我,我休沐日都不记得了。” 三公主尴尬地笑了笑。 王然来去就像是一阵风,蹬蹬蹬地上了楼,不过是坐了一刻钟的功夫,见到了楼下她姐姐,就又下去了,王然走后了,杜莹然把三公主送了回去,三公主说道:“我先不回去,我想进宫里,问问边城的战事如何了,父王准备给你一个什么奖励。”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进宫就进宫是了,还要替我讨什么奖励。” 三公主摇了摇手指,“我是定要问问的。” 杜莹然没有放在心上,她所求的不过是医术臻于极致,嫁入到了孟府之后,孟府上下更是没有禁着她行医,杜莹然每日里就乘着马车到了爹地的药铺里,中午和爹爹吃过了饭,傍晚时候再回府。全府上下都不曾说什么,更是因为孟老夫人的苏醒,对这位少夫人的医术十分敬仰,话语之中也以杜莹然为傲。 舞乐院的休沐日,等到杜莹然回到药铺的时候,便见着了孟玉溪,“嫂嫂。”孟玉溪如同乳燕投林一般奔了过来。 “对不住。”杜莹然说道,“刚刚三公主过来了,我同她去走了一走。” “没关系。”孟玉溪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等许久,我正好走累了,歇歇脚。” 杜莹然看到茶盏之中的茶水并无雾气,便知道她等了有一会儿了,“既然是你休沐日,你想逛街吗?我陪你。” “不用。”孟玉溪摇摇头,“嫂嫂要顾着身上的小宝宝。”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我已经停了跳舞,走路是不碍事的。” 孟玉溪到底是害怕杜莹然累着了,拽着杜莹然回孟府,口中说道:“已经五日了,我们回府,哥哥的信笺说不定送来了。” 孟舒志的信啊,杜莹然的心中有些火热。杜莹然嫁入到了孟府的日子过得舒心又顺遂,只是少年夫妻远离别,想到这里心里头就有些难受了,他离开已经一个月的时间了。相处短短的半年的时光,清晨时候是画眉的缱绻,傍晚时候是携手与共的柔情,夜深时候是水·乳交融的欢好,这些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夜晚闲下来的时候,心里头是有些寂寞的,唯有那一叠叠的信笺,是她深夜里的慰藉。 杜莹然拆开书信,信笺之中说说不出的相思之意,那热烈的诗词,饶是不怎么懂诗词意境的杜莹然也有些面红耳赤,那诗词的感情如同是熊熊烈火,烧得炎炎。 今日里有他的信笺,又是一场好梦。   ☆、第145章 终章 (完) 第二日三公主到来,她原本是打探杜莹然会受到什么封赏的,还带了个意外的消息,她说道:“莫夫人这一次也要进京了。” “她?”杜莹然挑挑眉,想到了莫宇轩的小青梅,只是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齐灼华就支撑不住了?想到了自己曾经塑造的莫宇轩的小青梅苏梦儿,那可是莫宇轩童年的光明所在,笑起来的时候粲然若光,谁知道苏梦儿遇上了一个书生,被那人骗得去私奔,最后落魄回来,面上更是落下了疤痕,口口声声今生不再嫁人,索性男装做了莫宇轩的谋士。莫宇轩在心中始终有苏梦儿的位置,苏梦儿也想明白了,莫宇轩是最合适的人,口中说着让莫宇轩把他当做同泽,做法却不是这样。 当时写出了苏梦儿之后,文章下的留言简直是闹翻了天,想到了曾经作为叶臻臻时候写下的书,杜莹然抿唇而笑,笑容之中又有些怅然,那样一个时代,她是回不去了,那伤感一闪而过,手覆上了小腹,现在的日子也是不错。 “在想什么呢?”三公主问道。 杜莹然说道,“你放心,齐家大小姐过来了,只能够说明她在边城过得并不如意。” 三公主本就厌恶了齐灼华,听到了杜莹然说齐灼华过得不好,就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要是过得好,也不至于现在就回来了。”杜莹然说道,“当时嫁人了就不会离开京都。” 三公主想了想说道:“也是,听说她一路上经过了寺庙,都是要去拜一拜的。我记得她曾经是不信这些,现在既然拜了菩萨,定然是有所求之事。”既然有要求之事,那么定然是不如意不顺遂的。 日子如意如同自己,如同杜莹然,是从未想过求神拜佛的。 ************************************************************************************************************ 杜莹然猜测的不错,齐灼华此时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红着眼圈握住了手里的木雕。这是莫宇轩亲自雕刻送给自己的。 对于齐灼华的离开,莫宇轩是有些无奈,甚至用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齐灼华。齐灼华一想到莫宇轩,眼眶就是一红。 莫宇轩虽然是武将,却是儒将,生得俊朗,新婚之夜也同齐灼华圆了房,在圆房之后,齐灼华对孟舒志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消散不见,心中便是只有莫宇轩了。在京都里还住了十余天的时间,两人也堪称是蜜里调油了,这是齐灼华在前世所不曾经历过的,这些甜蜜让她心中微甜,对去边城的日子更是向往了起来。齐灼华以为自己去了边城,同莫宇轩同甘共苦,两人更是会浓情蜜意,如同她那日里见到的杜莹然和孟舒志一般,谁知道摇摇晃晃的马车,她吐得是昏天暗地,最后只能够让莫宇轩先行,等到到了边城,人已经瘦了一圈,到了营地里,就听着军帐当中脆生生的女声,说话的人正是苏梦儿。 前世柳莲安是她的噩梦,那么今生苏梦儿就是她的噩梦。 尤其是恋上了莫宇轩之后,齐灼华发现,莫宇轩看着苏梦儿的眼神格外温柔,她更是通过别人口中知道了原本苏梦儿是要嫁给莫宇轩的。 苏梦儿就是前世的柳莲安!这个发现让她无法再边城继续待下去,苏梦儿已经在她的心中和柳莲安重合到了一块儿,她时常梦到上一世柳莲安死时候的情景,只是这一次溺水而亡的人成了苏梦儿。日复一日的噩梦让齐灼华再也无法留在边城,想到了求助母亲,更是想要知道杜莹然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在柳莲安死之后,依然能够得到孟舒志的看重。 于是已经消瘦了不少的,面色苍白似鬼的齐灼华就离开了边城。 去边城的时候,足足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从边城回到京都,则是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夜夜的噩梦掏空了她的身子,一路上她行的很慢,遇到了寺庙就是求神拜佛,祈求上天的垂帘,让她得到夫婿的疼爱。 等到齐灼华回到京都的时候,周氏一见到齐灼华,就落了泪,抱住齐灼华哭个不停,着实是因为齐灼华的日子过于消瘦了,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显得是空空荡荡,如同是套在衣架上一般。 “丫头,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就连史老夫人见到了齐灼华也是吓了一跳,昔日里的齐灼华不是珠圆玉润之像,也不至于消瘦至此的。齐灼华并不会言莫宇轩的不是,只是说也要过年了,就在家中小住一段时日,等到开年春暖之后再去边城。 史老夫人微微颔首,温声说:“留下了也好,那里本就冷,在府里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周氏知道齐灼华回来一定是有缘故的,私下里拉着齐灼华就问齐灼华缘由。 齐灼华此时已经是受不了了,私下里就同母亲说了清清楚楚,苏梦儿的事情。更是说了梦中柳莲安的事情,说出了柳莲安的死,担心这一次苏梦儿也会这样。 苏梦儿是苏梦儿,柳莲安是柳莲安,两人怎能够混为一谈,但是看到女儿的样子,这样训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周氏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要找你表妹,问个清楚,但是她如何告诉你?她已经去了襄阳了。” “襄阳?”齐灼华想到了这个地名,就低低说道:“是孟舒志过去做知府罢。”齐灼华不由得想到,这又是和前世不一样的,自己当年去不了襄阳,杜莹然前世跟着莫宇轩去了边城,今生跟着孟舒志去了襄阳。 “你若是早半个月回来,说不定还会遇上她。”周氏说道。 听到这里,齐灼华猛地抬头,“她才离开襄阳,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跟着过去。” “有了身子,总是要格外小心。”周氏说道。 杜莹然怀孕了,齐灼华的神色恍惚,既然神色一定,说道:“这样也好,那我就去襄阳寻她。” 周氏说道:“你也说了,不过是做梦,何必在意杜莹然是怎么过得日子。”周氏苦口婆心说道,“你表妹同孟家少爷是夫唱妇和,你先前又那般得罪了你表妹,柳姑娘是怎么死的,涉及到了阴私之事,她怎会告诉你。” “我求她。”齐灼华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能够知道柳莲安的死,杜莹然是怎么应对的,苏梦儿那里她可以如法炮制,苏梦儿的性情和柳莲安并不一样,但是齐灼华却把两人当做是同一个了。 周氏的心中一痛,“傻丫头,阴私之事,夹杂着柳姑娘的名声和孟少爷的名声,她怎会告诉你?” “她不是大夫吗?应当是有慈悲心肠的。”齐灼华的双目含泪。 “大夫治的病治不得命。”周氏说道,“柳姑娘是怎么死的,定然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怎会轻易让他人知晓?” “那我怎么办?”齐灼华惶惶然。 齐灼华这一次本就不应当回来,这一次回来了之后反而……周氏压下了心底的想法,劝说:“你不如先养养身子,等到开了春暖和了之后再回边城。” 齐灼华点点头,先是柳莲安的死,现在又是苏梦儿,齐灼华如同惊弓之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如同雏鸟一般依靠着母亲。 周氏看着女儿是忧心忡忡,尤其是女儿经历了这一场事故之后,这般的表现,实在是让周氏心焦,摸了摸齐灼华的柔软的发丝,说道:“总之等到过年之后再说。” ************************************************************************************************************* 齐灼华到达京都的时候,杜莹然此时坐着马车也到了襄阳城。 襄阳城的道路只比京都的道路狭窄一点,同其他城相比是宽敞,这里沟通南北,往来商客不断,从小北门进入见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杜莹然也不想继续坐在马车之中,便下了车。 她搭着剑兰的腕子,因为坐马车的时候太久,走在平地上,仍是觉得微微有些摇晃,杜莹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不适反应,等到晚上睡一觉就好了。一想到孟舒志就在城中,心中如同空中扑棱而过的鸟儿一般飞扬。 鸢尾说道:“少夫人,我们去宅子?”现在孟舒志的信笺之中也写明了宅子的地点。 “不必。”杜莹然摇摇头,“我们去衙门。”欢喜的心情如同小溪在身体里涌动,面上的两点梨涡煞是可爱。她坐稳了三个月的胎,便离开了京都去襄阳。怀上孩子的时候还是初冬,等到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隆冬了,早晨霜降路边结冰的时候,马车是不走的,只有等到太阳升起之后,才会赶路。幸好这一路上并不曾太多的雨雪,所以二十日后的这一天的下午,终是到了襄阳城。 在茶铺里要了一份茶点,杜莹然坐在窗边,从这里的雅座正好可以看到对面,杜莹然呷一口茶,等待孟舒志从衙门里出来。 此时的孟舒志正是收拾卷宗,拒了下属的宴席邀请,说道:“等会我还有事。” “尊夫人也不在这襄阳府中,不如孟大人同去,一块儿热热闹闹喝酒。” “她这几日就应当到了。”孟舒志想到了杜莹然,目光缱绻,“我托书局的人替我选一套书,等会去取。” “让霈民去就好。” “我亲自去。”孟舒志说道,“我去瞧瞧看还有没有难得的典藏,若是去的晚了,便没有了。” 让喝酒的人都离开了衙门,此时那群人便笑着推开了衙门朱红色的大门,杜莹然一见着那么多人出门,就提着裙摆急急忙忙下了茶楼,翘首以望,听着剑兰说道:“少爷并不在其中。” “那就再等等,”杜莹然说道,“我总觉得应该一会儿就出来了。”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剑兰说道:“不如我去叩门,问问少爷走了没有。” 杜莹然点点头,剑兰叩门的时候,便见着那朱红色大门再次打开。 “剑兰?”出来的人正是孟舒志,见到了剑兰之后,满目是不可思议。 “夫君。”女子的轻柔声音响起。 孟舒志不由得看了过去,喊他的人正是杜莹然,此时日已西斜,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层薄雪,风吹的她的披风扬起,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同京都相见,她丰润了些,孟舒志心中一热,嘴唇翘起,声音亮的出奇,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等了多久?” “并不多大一会儿。”许久不曾这般的亲近,被握住了手,有些害羞,红晕也上了脸。 白玉一般的面容上是红霞,若不是在大街上,他便想要搂住她亲吻了。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也饿了,我们回去说,累不累,要不要雇用一辆马车?” “不用,走回去就是了。”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金色的夕阳将两人的背影镀上了一道光,就仿佛是整个襄阳城最美的景色。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