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胭脂有毒）为您整理制作 ==================== [古穿今]女神定制 作者：林知 文案 陶然的故事正在存稿中，元旦开坑，不来一发咩：男神专属[娱乐圈] 锦娘苦学十年成衣手艺，终于获得复仇机会，却在最后一刻意外死亡。 魂落另一时空，竟同样遭遇负心男！ 锦娘带着女儿，利落离开，一步步走向高级定制世界的巅峰…… 又名《论古代成衣匠如何迎娶现代高富帅》 #我家女神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技术# #我家女神又美又甜，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服来战# #女神求嫁！你嫁给我或者我嫁给你都行！[卖萌.jpg]# 阅读指南 1. 剧情为主，轻松不虐，不渣不贱，1V1，HE 2. 现代架空，有少许黑科技 3. 作者非专业，文内涉及服装设计制作等的知识全靠资料，请勿考据么么哒～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古穿今 主角：顾锦（锦娘），陶陶 ┃ 配角：顾晏晏 ┃ 其它：古穿今，1V1，HE ==================== ☆、第1章 死亡 　　“贱妇，我与你同归于尽！” 　　一片尖叫声中，锦娘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重重推倒，脑袋狠狠磕在一旁的假山石上。 　　她眼前一黑，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来得及感觉到，便仿佛化作一朵柳絮，轻轻飘了起来。 　　她低头，看见脚下正是自己刚刚所在的公主府后花园。 　　公主此时脸色煞白，指着婢女嬷嬷们将她面前乱成一团的人拉开。 　　锦娘看见几人将那个推倒她的老妇拉开，她的身体歪倒在地上。两个嬷嬷扶起她，似乎在替她试脉，然后摇了摇头。 　　公主身子微微一晃，指着那老妇说了些什么。 　　锦娘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见那老妇忽然挣扎起来。旁边一个原本跪着的男人也冲上前，被人不留情面地按下去。 　　锦娘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心中郁气散尽。 　　原本只想叫那个男人、她曾经的夫君一无所有，现在连着她曾经的婆婆恐怕都要丢掉命了。 　　真是大快人心。 　　当年，她也是这样，如死狗一般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不要赶她走，留她一条活路，结果呢？只换得一身的伤，几个铜板。 　　那男人如今的妻子也被人拖了上来。那女人看起来像是已经认命，满面冷漠，还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 　　锦娘想要凑近些，瞧瞧几人到底会是怎样的下场，谁料忽地起了阵风，将她卷起来越飞越远，倏忽间便好似进入了星空。 　　星空中无数星星不停转动，锦娘想要回去却动弹不得。 　　一颗星点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白光，锦娘只觉得眼睛一花，再睁开时，面前站着一人。 　　那人身披黑色斗篷，一头白发束在脑后，脸上架着两个怪模怪样的黑色圆片，叫人看不见眼睛。 　　锦娘四下望了望，自己好像身处一片迷雾之中。 　　“锦娘，”对面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冰冷，分不清男女，“你命数已尽，如今有机会允你入另一世界再活一世，你可愿意？” 　　“这是，重新投胎？”锦娘轻声问道，心中惊疑不定，双手紧紧交握。 　　那人摇头，道：“不，是允许你于原定命数外，以另一女子的身份，活到她阳寿尽时。” 　　锦娘秀眉微敛，想到还没见到那些人最后的下场，不甘心地问：“我可否再回到来时的地方？” 　　“你寿命已尽，回去就活不成了。” 　　“既然如此，烦恼全消也算得上一桩妙事，死便死吧。”锦娘低眉颔首，她毕生心愿便是叫那一家人受到报应，如今既已无法亲眼见到，她也没有什么再活一世的心思。 　　那人似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锦娘只觉得浑身一寒。 　　“这个女子姓顾，单名一个‘锦’字。两年前父母身亡，一个月前丈夫带着一个怀孕的女子进门，要将她赶走，公婆也没有反对。” 　　那人每说一句，锦娘心中就是一动，双手再次握紧。但她仍不出一声，只是沉默地站着，眼眉低垂，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那人停顿片刻，又道：“顾锦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 　　锦娘呼吸一滞猛然抬头，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女儿？” 　　她也曾有过一个女儿，娇嫩得像雨后花瓣一般，却在两岁时被一场风寒夺走了性命。只因公婆不愿为一个孙女去寻大夫。 　　锦娘还记得，柔软的身子在自己怀里痛苦□□，而后慢慢没有了声音，变得冰冷、苍白、僵硬。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她的父母也已去世几年，夫君在官场站稳了脚跟。女儿死去不久，他便迎娶了一位同僚的女儿，她则被赶出门去。 　　其他的记忆此刻回想起来都已有些模糊，但女儿在怀中逐渐失去生气的感觉却清晰得犹如发生在昨日。 　　“女儿……”锦娘喃喃自语，心口一阵酸痛。 　　她赶忙又低下脑袋，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恢复平静，道：“顾锦姑娘也是可怜人，若是需要锦娘代她活下去，并无二话，只是……” 　　锦娘抬头看向那个黑衣人，露出个疑惑的神情，继续道：“只是若顾锦姑娘阳寿已尽，怎能叫我代她存活？若是她命不该绝，怎么又需要我？还是说，她命数或魂魄出了什么岔子，只得要我这样的孤魂弥补一二？” 　　黑衣人没有出声，锦娘晓得她猜对了。 　　她微微一笑，右手拇指摩挲着中指关节，目光诚恳说道：“锦娘虽有心帮助，但也不免担心，我区区一个小女子，能力有限，仅凭我自己怕是难当此任。” 　　黑衣人目光又从她身上略过，道：“你成为顾锦之后，在命定寿数内无病无痛，身体无忧，头脑机敏。” 　　“不知顾锦寿数几何？” 　　“此为天机，”黑衣人冷冰冰道，“顾锦之事已是你的莫大机缘，若还贪求过多，我便去找旁人了。” 　　“是小女子冒犯了，”锦娘退了一步，道，“顾锦的记忆，要如何得到？” 　　“到时你自会晓得。”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伸出一只手，在锦娘胸前做了个推的动作。锦娘便觉得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包裹着向后仰倒，然后在一片黑暗中急速坠落。 　　她虽有些害怕，却还是咬牙忍住，很快便觉得一重，下坠感消失。 　　再睁开眼睛，已经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她正趴在一条长桌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有些麻木。她直起身，抬了抬手，脱离魂魄状态，有身体的感觉真让她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沉重。 　　她张开十指，抓握几回，手指纤长柔软，如玉笋葱白，灵活有力。 　　长桌另一边靠着窗户，外面是林立的高楼。房间里弥漫着清淡的花香，明亮干净，一切都是她从未见过，甚至超越她所能想象的极限。 　　锦娘站起身，脚下踩着一双毛茸茸的半截的鞋，比得上她见过的最上等的裘皮。她身上穿着一条及踝长裙，布料柔软，没有袖子。锦娘捡起滑落在地上的一块方巾，学着顾锦记忆中的模样，折成三角披在肩上。 　　随着顾锦的记忆在脑中复苏，锦娘在整套房子中走了一圈，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泡了杯茶。 　　看着水汽在玻璃杯内壁蒸腾凝结，茶叶旋转浮沉，她心情渐渐平静，脸上露出笑意。 　　这是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但也是个极好的世界，是个女子可以不必依附男子的世界。 　　她锦娘连身无分文无处可归都熬了过来，在新的世界又怎么会怕呢。 　　喝了些热茶，又添了些水，她端着杯子走回醒来时所在的房间。 　　桌上四散着许多纸张和照片，锦娘顺着记忆从头看起来。 　　这里面，几乎记录了这个叫“顾锦”的女子的整段婚姻。 　　顾锦的丈夫名叫倪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服装集团家的独子。而顾锦的父母都是没什么背景的服装设计师，在顾锦与倪谦相识后，甚至都在倪家公司内任职。 　　一切都像梦境般美好。 　　在外人眼中，顾锦是个一步登天的灰姑娘，嫁入倪家便成了少奶奶，从此十指不沾阳春水，过的可谓是神仙般的日子。 　　顾锦自己原先也是这么想的。 　　丈夫深情，公婆可亲，女儿玲珑可爱。自己平日里只是会会朋友，画些自己喜欢的设计图，日子清闲舒服。 　　直到两年前，父母出了意外，双双死于交通事故。顾锦的天崩塌了一半。 　　接着，丈夫和公婆也变了。丈夫愈发忙于工作，无心安慰她。而公婆也渐渐有了闲言，话里话外道她不够贤惠，不能照顾倪谦，甚至结婚数年却只生了一个女儿。 　　顾锦那时只当丈夫和婆家是她另一个家，便也试着改变，然而她做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直到一个月前，倪谦带着一个孕妇回了倪家。 　　孕妇叫雁于飞，是倪谦公司的一位设计师。她剪着利落的短发，脸蛋因为怀孕了而微胖，温顺中带着棱角，看上去是个很有自己追求的女强人。 　　倪谦还顶着那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说他与顾锦不合适，说顾锦不能在事业上帮助他，与他没有共同语言，因此他才转而选择了雁于飞。他夸雁于飞性格独立坚强，又是曾出国进修过的设计才女，加上如今怀了孕，他必须要对雁于飞负责。 　　而倪谦的父母，看着雁于飞的肚子，也没有说话。 　　顾锦觉得，自父母去世后便摇摇欲坠的另外一半边天空，终于也塌下来了。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谩骂，只是收拾了些衣服离开了倪家，回到自己父母的房子。 　　她对倪谦说，彼此都需要些时间考虑未来。见到倪谦脸上如释重负的神情，她觉得心冷，又觉得好笑。 　　顾锦其实在倪谦开口时就已经决定离婚，但她不甘心让倪谦轻松自在抽身而去。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收集各种资料。 　　其实顾锦已想明白，倪家不过是在利用她控制住她父母罢了。她父母在去倪家公司前，也是小有名气的独立设计师，都是为了她才甘愿加入倪家的设计团队。等到父母去世，她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倪谦便急不可耐地要甩开她了。 ☆、第2章 离婚 　　锦娘梳理着顾锦的记忆与面前的资料，双唇紧抿，眼中是止不住的恶心厌恶。 　　即便世界不同，男人却还是一般无二的渣——锦娘从顾锦记忆里学了这个新词，贴切极了。 　　想她锦娘当初也是娇养家中十多年的小家碧玉，嫁与夫君不过是看他有些才学，与自家也是门当户对。 　　谁能料到，文质彬彬的皮囊下竟藏着那样丑恶的心。 　　在她忍辱负重的十年间，她从没有放弃过追查那些年曾发生过的事。自夫君入朝为官，他恐怕便已经开始计划着要将她赶出门，以便迎娶一位更加配得上他的官家女子。连自己父母遭遇劫匪身亡，似乎都有他的手笔。 　　锦娘深深呼吸，将思绪从自己的回忆中拔出。 　　她想，在那样一个官比天大的世家，她一介孤女都能叫他们身败名裂。在如今顾锦的世界，她怕什么？ 　　看着照片中出双入对的男女，看他们如同热恋中的情人一般甜蜜，如新婚夫妇一样恩爱，甚至在陪雁于飞产检后，倪谦脸上还露出初为人父似的喜悦。锦娘嗤笑一声，将照片按照时间顺序一张张整理好，甚至做上了细致的标注。 　　只在看到一张小女孩的照片时，她脸上浮现出几许温情。 　　“叮叮”两声脆响，锦娘愣了下，从桌上翻出一只手机，里面是一条消息。 　　【齐信芳：顾锦，明天上午九点，带上资料，到小鱼的工作室，我们提前过一遍。】 　　齐信芳是顾锦好友桑榆的男友，法律专业，现在是桑榆的经纪人。这次顾锦离婚的事宜都是请他帮忙操办的。小鱼便是指桑榆。 　　锦娘戳了几下屏幕上的键盘，发现用所谓的拼音实在用不惯，干脆换成手写，输入了一句：劳烦。 　　她想了想，又将这两个字删去，改成：【好的，麻烦你了。】 　　她舒了口气，将手机放在一边。 　　半摸索半回忆着洗漱完，锦娘窝在床上又看起了那些资料。其中有一些东西，即便拥有顾锦的记忆，她仍然看不大明白。她准备全部标出来，明日再仔细问问齐信芳。 　　第二天一早，锦娘在顾锦的衣橱里挑了挑，皱着眉选出一条藏青色及踝长裙，以及一件宽松的月白色衬衫。 　　等梳洗好，换上衣服，锦娘一边抽着中长的袖子一边站到全身镜前。 　　她都有些愣住。 　　昨日洗漱时，她只注意到这个世界的镜子比她以前见过的都要清晰，她上一世只在铜镜中见过的自己模糊的倒影，顾锦的脸与她确有几分相似。 　　此时穿着整齐，只见镜中女子身姿修长绰约，面容有几分苍白，眉眼间带着些愁绪，连她都想上前好生安抚。 　　锦娘嘴角微微勾起，抬手调整裙子的腰线。 　　这世上女子大多都爱华服，锦娘做了十年成衣，顾锦更是自小看着设计图长大，对衣服更是喜爱。 　　锦娘再次暗叹，这个世界可真是好，女子尽可大胆显露曼妙身姿，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衣服的样式极多，布料也丰富，甚至让她有些手痒起来，恨不得立刻去买上许多布料好好研究，做上十件八件衣服。 　　她沉沉气，学着顾锦的样子，背上小挎包，包里装上必备的钥匙、手机、钱包，怀里抱着资料，架上墨镜，出了门。 　　看到这墨镜，锦娘才晓得，她的魂魄所见到的黑衣人脸上也正带着这个东西。或许每个世界的黑白无常，穿着都会与他们所处世界一致吧。 　　打开门，一阵热浪袭来。锦娘被冲得脚下一顿，心想，怎么这门外不能同屋里一样也装上空调呢。在家里凉得需要披肩，屋外这么热更让人不舒服。 　　她慢吞吞乘坐电梯下了楼，走出小区门口。一路上，她见到的女子大都身着短衫短裤或裙子，看起来随意自在，锦娘心里又轻松了不少。她招了辆出租车，很快便抵达桑榆的工作室。 　　她到时，时间尚早，稍等了一会儿便见齐信芳走来。 　　他抬手看了眼表，掏出钥匙打开工作室大门，说道：“离九点还有五分钟。” 　　“醒得早，就先过来了。”锦娘答道，跟着他走了进去。 　　桑榆是个画家，专攻西洋画。她的工作室也是现代风格，装饰简单。屋子开阔，中央立着几支画架，四面墙边分门别类摆着雕塑架、书架，干净整齐。 　　一看就晓得是齐信芳整理过的。 　　齐信芳引着锦娘坐到一张书桌边，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又搬来一台空调扇，自己才坐下。 　　他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开口：“我给你的资料都看了吗？” 　　锦娘点头，也将文件夹打开，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的是离婚诉求。 　　齐信芳问道：“你的要求有没有变化？” 　　锦娘摇头，顾锦当初的要求有三，一是女儿晏晏的抚养权，二是自己父母留下的遗产，三是分割婚后倪谦的所有收入。顾锦的愿望，她自然坚持。 　　齐信芳接着说道：“我们最好能坚持直接协议离婚，这对你有利，应该也是倪谦所希望的。诉讼程序周期太长，你们两人都拖不起。加上你们没有签署过任何形式的婚前财产协议，诉讼解决在财产分割上对你很不利。这个你理解吗？” 　　“嗯，理解。” 　　不知是不是倪家有心算计顾锦，她与倪谦婚后一直住在倪谦父母家中。倪谦个人的资产中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也只有公司发的工资，他所拥有的公司股份都在婚前办理好了交割，顾锦根本摸不到边。 　　更可气的是，顾锦父母意外身亡，没有留下任何遗嘱，所以他们的遗产反而全都成了顾锦与倪谦的夫妻共同财产。若是进行诉讼，说不定还得分割一部分给倪谦。 　　“好，那接下来，假设对方不同意协议离婚或不同意你所提出的要求，你的底线是什么？” 　　“晏晏，和我父母的房子。”锦娘答道。 　　齐信芳点头：“目前所能调查出的夫妻共同财产中，叔叔阿姨的房子现价大约占55%，如果你获得了晏晏的抚养权，这个分割比例已经有些低了。接下来就是晏晏的抚养权问题。” 　　两人全心投入在资料中，锦娘听得极认真，一丝疑问都不肯放过。齐信芳解释完相关的情况，又带着锦娘模拟了一些谈判时可能出现的问题。 　　锦娘长舒一口气，将记满笔记的文件夹合上。她发觉自己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都强了许多，大约是那个黑衣人所给的好处吧。 　　“谢谢你，”锦娘对齐信芳道，“小鱼画展办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就是吃的不大习惯。”说起桑榆，齐信芳眼神便柔和了许多，话也多了些，“她就是被宠坏了，稍微不合胃口就不吃东西，这次肯定又要瘦不少。” 　　“那等她回来，我请你们吃顿饭。” 　　“她回来后一定会找你的，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免得她天天担心。” 　　锦娘笑笑，应是。 　　齐信芳起身送她出门，说：“明天早上八点半，我去接你。” 　　“不必麻烦你，”锦娘说，“我一个人可以……” 　　齐信芳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锦娘拒绝不得，只好点头答应。 　　她回到家里，手机又响了起来。 　　【桑榆：锦，明天加油(?·??·?)??让渣男贱女滚远点！】 　　锦娘抿嘴笑笑。 　　【顾锦：好！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别挑食，饭不好吃也要吃。】 　　【桑榆：咦，是不是小芳芳今天又说我坏话了！(?·.·?)我先记着，要是明天你被倪家占便宜了，看我不揍他(‘д‘?彡☆))Д′)】 　　【顾锦：你就欺负他吧】 　　【桑榆：哼╮(╯?╰)╭】 　　【顾锦：你那里现在是早上吧，快补觉吧，不用担心我，至少你也相信小芳芳嘛】 　　【桑榆：好啦好啦，你好好休息o(*￣3￣)o】 　　翻到另一条消息，锦娘脸上的笑消失了。 　　【倪谦：阿锦，明早需要我安排人去接你吗？】 　　【顾锦：不必，会准时到，放心。】 　　【倪谦：阿锦，夫妻几年，走到这一步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生气也很伤心，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太过情绪化，明天我们都理智地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做不成夫妻，我还会当你是朋友。】 　　锦娘皱起眉头，这人那只眼睛看见她生气伤心情绪化了？还要做朋友？脸皮这么厚，洗脸是不是要用刷子呀？ 　　【顾锦：[微笑][微笑][微笑]】 　　希望倪谦可以听见这个表情后的“呵呵”声。 　　锦娘心里的紧张被他这么一气反而消失了大半。她精神奕奕地跑到衣橱前，给自己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与她当年被夫君狼狈赶出府不同，顾锦明天要昂首挺胸走出倪家，甩开丈夫，带走女儿。在这个世界，只要她没做错什么，就什么都不必怕。 ☆、第3章 倪家 　　上午八点二十五分，锦娘准时站在小区正门等齐信芳。 　　她上身穿一件短袖白衬衫，下身是一条高腰九分阔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平跟尖头鞋，肩上挎着小巧的黑色方形肩包。一身衣服干净利落，无一丝皱褶。 　　她戴着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线条柔和的下巴，嘴唇是纯正的红，成为全身唯一的亮色，更衬得肌肤胜雪。 　　长发在脑后盘起，整齐却不紧绷，让她看起来干练优雅。路过的人都不自觉要多看她几眼。 　　纪天南是个高二学生，暑假好不容易学校不集中补课了，家里又给她报了个补习班。她苦着脸走出小区时，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人。 　　看见背影，纪天南眼睛就是一亮。不错，站姿挺拔，身段窈窕。 　　再瞟一眼侧面。噫！额头圆润，鼻梁笔直，嘴唇微翘，标准的三庭。 　　纪天南觉得自己的小心脏被击中了。 　　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装成打电话的样子，偷偷摸摸拍了一张照片。她又赶紧跑到马路对面，想要再来一张正面。 　　只可惜，等她过了马路，那个年轻女人恰好已经坐上一辆轿车离开。就在这短短片刻，她也瞧见那人正面也是胖瘦得宜。 　　纪天南叹了一口气，失落地打开手机翻看拍下的侧面照。因为是偷偷拍的，角度不是特别好，但至少也有大半个身子。 　　她嘿嘿笑了两声，挑出一张最清楚的，在脸上打了个码，发到了啾啾上。 　　【天南蓝南：一早便在小区门口看见一个美女！超有气质！偷拍了几张侧颜，美哭，窝能舔屏一个月！[低清有码图]】 　　等她坐上公交，这条啾啾后已经跟着几条评论和转发，基本都是【交高清照不杀】或【好人一生平安】之类。她暗自得意偷笑，觉得今天上课都有力气了。 　　锦娘此时坐在齐信芳的车上，打开手机里收到的桑榆发来的消息。 　　【桑榆：亲爱哒，小芳芳到了没？可惜今天我不能亲自上阵，请务必替我狠狠撕一顿！】 　　锦娘扑哧一声笑出来。 　　齐信芳目视前方开着车，问：“小鱼？” 　　锦娘说：“是啊，说让我替她撕一顿呢。” 　　齐信芳也无奈一笑，说：“让她安心参加晚会吧，这里有我。” 　　锦娘笑着在手机上回复：【小芳芳会替你亲自上阵，你安心参加晚会。】 　　【桑榆：[生无可恋脸]】 　　【桑榆：嘤嘤嘤，看不了直播，请务必录下来给我看回放啊~爱你么么哒(づ￣3￣)づ】 　　【顾锦：[亲吻]】 　　锦娘笑着放下手机。她晓得桑榆这是担心她紧张，特意和她说话帮她分散注意力。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一路上高楼渐渐稀疏，离城市中心渐远。 　　半个小时后，轿车进入一片别墅区，停在其中一栋三层别墅门前。 　　在顾锦的记忆里，倪家是个高门大户，住的别墅也是她心目中的豪宅。等锦娘真正站到门前再看，觉得似乎也就这么一回事。 　　上一世她去过无数高官富商的府邸宅院，随便哪一家都比倪家所在的这种小楼强。 　　跟在齐信芳身后走进客厅，倪家一家三口都坐在沙发上。倪谦的父母坐在当中一条，倪谦独自坐在他们右手边，锦娘和齐信芳自然坐到倪谦对面。 　　“妈妈！” 　　锦娘顺着清脆的童声抬头，一个女童正站在二楼楼梯上。锦娘心头涌出一股暖意，瞬间流转全身。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张开手臂小跑着过去，那是顾锦的女儿，是她的女儿。 　　“晏晏！” 　　晏晏哇得一声哭起来，锦娘心疼极了，赶忙将她抱进怀里。 　　离开倪家的这个月里，顾锦与晏晏见面的机会很少，别说晏晏了，顾锦有时候都会因为想女儿躲在被窝里哭。 　　晏晏紧紧搂住锦娘，眼泪鼻子把她肩膀的衬衣都浸湿了。 　　倪太太出声，说：“好了，晏晏，大人要说话，你别哭了。” 　　晏晏哭声一停，缩在锦娘怀里低低啜泣。 　　锦娘眼底有些怒意。这一个月里，晏晏到底在倪家过的什么日子？竟然会对自己亲奶奶这么害怕？ 　　她摸摸晏晏的头发，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也是锦娘第一次亲眼观察倪家三人。 　　倪谦的父亲面上总带着三分笑，看起来就是个和蔼的长辈，但锦娘做成衣匠的十年间见人无数，他眼中的精明逃不过她的眼睛。 　　倪谦的母亲保养得宜，是个典型的富家太太，举止间不由自主地露出些高高在上的味道。 　　至于倪谦，五官端正，尤其是眼睛，长得极好，被他目光注视时，总有种他非常诚恳的感觉。然而锦娘却知道，定着这楚楚衣冠的，根本不是个君子。 　　她嘴角微翘，低下头，仿佛全心都在女儿身上。 　　倪谦第一个坐不住，提起话头：“阿锦，我知道离婚是我有错在先，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齐信芳从公文包中抽出几张纸，分别递给倪家三人，说：“我受顾女士委托，全权代理此次与倪谦先生的离婚事宜。顾女士的主张均已列明，非常简单，只有三点，分别是倪晏晏的抚养权，顾女士父母所留遗产，以及倪谦先生在五年三个月的婚姻期间所得的百分之五十。” 　　倪谦：“这怎么行！” 　　倪太太：“我不同意！” 　　两人齐齐开口，倪太太将手中的纸往面前茶几上一扔，道：“她在我们倪家白吃白喝了五年，怎么还要我儿子分钱给她？” 　　“妈！”倪谦皱眉，打断她，转头说，“后面两项我无所谓，但是晏晏要留给我。” 　　“倪先生这话是真心的吗？”锦娘开口，语气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柔和，“若你真心为了晏晏，就应该将她交给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倪谦面带怒意，道，“我是她爸爸，还能不是真心的？” 　　锦娘轻轻摇头，亲了亲晏晏的额角，将她换了个姿势面对倪家几人。她声音温柔却坚定，问道：“晏晏，爸爸和妈妈现在要分开，不能再继续一起生活了，晏晏是愿意和爸爸住在一起，还是愿意和妈妈住在一起？” 　　她每说一个字，心里就像被针扎上一次。 　　她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何其残忍，但她不得不问。 　　晏晏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她没有出声，只是用乌黑透亮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大人。 　　很多事情她其实已经能够明白，比如她爸爸不喜欢妈妈了，要和另一个阿姨做新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也有了新的宝宝，她的爷爷奶奶也更喜欢那个新宝宝。 　　她本来想要哭一哭、闹一闹，以前只要这么做了，妈妈就什么都会答应。可是现在，她能感觉到，不管她怎么做，爸爸和妈妈都一定会分开，而爷爷奶奶，可能会更加不喜欢她。 　　她抽抽鼻子，歪在锦娘怀里，闷闷地说了句：“我要妈妈。” 　　锦娘心里一阵轻松，将晏晏抱得更紧了些。她看向倪谦，虽然不说话，但意思非常明显：既然你说你是真心对待女儿的，那你此刻就应该按女儿的意愿来做。 　　“晏晏！”倪谦有些不敢相信，心里甚至有些火气，“爸爸对你不好吗？你在家里就像个小公主一样，谁不是天天哄着你伺候你？连你爷爷奶奶都不要了？” 　　锦娘伸手捂住晏晏的耳朵，微微提高了声音，说：“倪谦，有你这样和孩子说话的吗？你好好想一想，雁小姐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到时候是要指望你还是指望雁小姐来照顾晏晏？我不是说你们会对晏晏不好，但是人的心里总会分亲疏远近。将心比心，我若是当继母，对继子女肯定也做不到对亲生的那样好。相较而言，不是由我这个亲生母亲来照顾她更好吗？” 　　“是啊，小锦说得有道理。”倪太太伸手拍了拍倪谦，道，“飞飞到时候要照顾新生儿，我年纪又大了，带不动小孩，你和你爸还要上班，晏晏还是跟着小锦好些。毕竟是女儿嘛，还是要和妈妈生活。” 　　“妈，你怎么会这么说？”倪谦脸色一沉，道，“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倪谦不要女儿，还是连个女儿都养不起？别人也会说飞飞没有容人之量。” 　　倪太太也皱眉：“我们这都是为了晏晏好，谁敢这么乱说。” 　　“你知道什么。”倪谦转向他父亲，“爸，你说说妈。” 　　倪先生似乎也很烦恼，他犹豫道：“我们养晏晏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家里再多请一位保姆也不麻烦。只是小锦说得也有道理，毕竟也不好拆散她们亲生母女啊。” 　　齐信芳也开口，说道：“倪谦先生不必担心有闲言碎语，离婚后孩子一般都是交给母亲扶养。您身为父亲，按时给抚养费，有空闲时来看望她，也是尽到做父亲的义务了。” 　　“可是……”倪谦还想说话。 　　倪太太哼了一声：“哟，我当是母女情深呢，原来是在抚养费上打算盘啊。” ☆、第4章 协议 　　锦娘和齐信芳都不搭理倪太太，眼睛只看着倪谦。 　　倪太太多年来养尊处优，接触到的人哪个不对她毕恭毕敬、笑脸相迎，此时顿觉失了面子，嘴角一撇就要发怒。倪先生乜了她一眼，她把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 　　倪谦放缓了语气，对锦娘说：“阿锦，我知道你怨我，可你不能拿孩子报复我。你没有工作，哪有钱养孩子？” 　　报复他？脸还真大。锦娘头也不抬，说：“我们离婚不是还要分割财产吗？就算没有工作，我用那些钱做理财也能养活我们母女俩。” 　　“顾锦！看来我妈说得没错，你绕了这么多圈，就是为了多拿点钱。”倪谦维持不住好脸色，气冲冲道，“你把晏晏给我，你爸妈的东西和我这些年的收入全给你！” 　　若不是晓得倪谦的资产主要是股份，在自家公司拿的工资不过是走个形式，锦娘可能会真的相信他是个好父亲，为了女儿宁可净身出户。 　　锦娘止住到嘴边的讽刺，悠悠道：“你不过是怕别人说闲话，丢了你面子而已，何必打着晏晏的名头。从晏晏下楼梯到现在，你连站都没站起来过，更别提抱抱哄哄了，我怎么能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爸爸？” 　　齐信芳恰到好处地拿出一些照片来，分别是倪谦带雁于飞做孕检，晏晏却只有保姆带着出门遛弯。顾锦从打定主意离婚时起，就找人一直盯着倪家。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连一张倪谦同晏晏相处的合照都没拍到，可见他“父爱之深”。 　　他将照片整整齐齐排在茶几上，放一张说一句：“倪先生，根据法律规定和一般的考虑因素，对两周岁以上未成年的子女，确定孩子抚养权归属时，法官会优先考虑某些条件，比如子女跟随某一方生活的时间较长，改变生活环境会对其成长有明显不利影响；或者，比如某一方无其他子女，而另一方有其他子女。” 　　倪谦的脸色有些难看，齐信芳径自继续道：“证据显示，在顾锦离开倪家的这一个月里，晏晏的长辈——包括父亲和祖父母在内，均无人用心照料她，全部由保姆负责。此外，倪先生在几个月内又将迎来第二个子女，这对于倪家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我们不难想象，您一家可能会更加疏于照料晏晏。 　　“相反，自晏晏出生后，顾锦一直贴身照顾，与女儿的关系更加亲密，贸然将两人分开，可能会使晏晏这个年纪的孩子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影响其未来的成长。而且顾锦目前并无结婚对象，短期内拥有第二个子女的可能性极小。 　　“综合考虑以上因素，倪谦先生能够取得晏晏抚养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倪谦涨红脸，将面前的照片挥到一边，吼道：“好啊，你跟我*律，你有本事就去法院告我啊！” 　　“倪谦！”倪先生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对锦娘和齐信芳说，“他这是舍不得女儿，一时激动。” 　　锦娘不动声色，心道，他演得倒像那么一回事儿。不过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谁还不了解谁？他这是被人戳穿了虚伪的面目，恼羞成怒罢了。真舍不得女儿，还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齐信芳点点头，继续：“我的当事人选择与你们坐下来协商，其一是为了避免事情闹大，省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对孩子的伤害也更大。其二是诉讼离婚的程序比较漫长，对于离婚诉讼，传统上来说都是劝和不劝分，法官会选择先调解。况且，往往第一次诉讼都会驳回离婚的请求，还需要再过上半年才能再次起诉。这样算下来，等到真正离婚，又要过上大半年，对于双方都是件耗时耗力的事情。” 　　“是啊，”锦娘叹口气，补充道，“其实除了我们，你还得考虑一下雁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啊，等上个大半年，那孩子都会笑了。到那时，我们婚还没离成，那他岂不是要顶着私生子的名声了？”她仿佛很为倪谦与雁于飞考虑。 　　见倪谦不说话，她心中嗤笑，声音却越发温婉：“像我这样的人家也就算了，倪家也是有名声的，这离婚要是闹到法庭上，人尽皆知，雁小姐头上‘第三者’的帽子怕是永远摘不掉了。” 　　这也意味着，倪谦婚内出轨，搞出个私生子的事也会传开来。像他这样爱惜名声的伪君子，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重重地坐回沙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锦娘心知自己已经成功，最后补上一句：“若是我们协议离婚，对外也可以说我们早已分居，只是考虑到我父母的情况，才没有立刻办手续。你与雁小姐的事情，也是在我们确定分开之后才发生的。” 　　倪谦眉毛微微一跳，仿佛勉为其难地说道：“那，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和倪先生这样讲道理的人说话就是轻松，”齐信芳在纸上划了个勾，“既然晏晏由我的当事人扶养，那现在我们就确定一下抚养费的问题。” 　　“行吧，你说说多少合适？”倪谦点头，倪太太却挑高了眉毛。 　　“顾女士要求得不多，倪先生劳动报酬的30%就可以。” 　　“你说什么？30%？”倪太太叫起来，“你怎么不去抢？” 　　“行了！闭嘴，不然你就上楼去。”倪先生沉下脸。 　　齐信芳的表情变都没变，说道：“一般而言，抚养费是按照不抚养子女一方收入的20%到30%来定。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倪先生的主要收入，或者说资产增值的主要组成部分，是他在公司的股份。这部分顾女士没有要求，只要求倪先生劳动报酬的30%，也就是他担任总经理这一职务所获得的工资、奖金等，一年大约在十万元左右，我个人认为这非常合理。” 　　倪谦抿着嘴不置可否。 　　锦娘笑笑，道：“这样吧，每年还要算他收入也挺麻烦的，就从今年起，按十万来算，以后每年适当加一点就是了。毕竟今年九月起，晏晏就要上幼儿园了，这些钱也都是用在她身上的。” 　　“钱到了你的手上，谁知道是怎么用了的。”倪太太嘟囔，这次倪谦和倪先生都没有出声。 　　“我会单独建一个账户，每一笔钱都会好好记着，你们若是不信就找人来查。公司不是每年有人查账吗？叫他们也来我这儿查吧，若是我对晏晏不好，你们不是正好也可以把抚养权要回去。” 　　听到抚养权，倪太太不说话了，倪谦拍板同意。 　　于是，抚养费很快定下，从今年九月份起算，第一年十万，以后每年按照国家公布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调整，一年一付。至于之后的探视等事项，没有什么可争执的，定在每个周末。 　　接下来，是顾锦父母的遗产，共有一套房子，及总金额约120万的存款和其他投资。虽然这些从法律上来说，属于两人的夫妻共同财产，但倪家不缺这些钱，也有些忌讳死人的东西，连倪太太都没反对，直接全给了顾锦。 　　最后一项分割倪谦这些年的收入时，倪太太又来了精神。 　　锦娘见状心里觉得好笑，暗地里给了齐信芳一个眼神。 　　齐信芳缓缓开口：“对于顾女士的最后一项要求，关于倪谦先生在婚姻存续期间内的所得，也就是倪先生的收入中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部分，我们提出的是按照50%的比例进行分割……” 　　话音未落，倪太太已经断然道：“这不可能。” 　　齐信芳顿了顿，继续说下去：“顾女士考虑到她在结婚后一直没有收入，她已决定，如能获得其父母的全部遗产，自愿放弃这部分财产权利。” 　　锦娘看着倪太太那张脸憋得通红，心里有些畅快。这个处理方法是她与齐信芳事先商量好的，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尽快离婚，如果把倪家人逼急了说不定适得其反。反正此刻主要目的已经达成，主动退让一步，既显得她有风度，也叫倪家抹不开脸。 　　再怎么说，都是倪谦有过错，不管法律上如何规定，若真叫顾锦只带着娘家的财产离开，说出去只会遭人耻笑。 　　倪先生主动开口做了主，以整个倪家的名义，给顾锦一百万，当做赔罪。算下来，倒比分倪谦的收入还多些。 　　倪太太虽然心里不满，但并不敢反对倪先生的主意。 　　齐信芳在原先准备的离婚协议草稿上修改了一番，用倪家的书房打印机打印出来。锦娘和倪谦两人签了字，只等第二天去办理手续，离婚的程序就全部完成了。 　　锦娘抱着晏晏站起来，说：“我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一个月前离开倪家时，她只带了些应季的衣物和日用品。这次干脆趁机给自己和晏晏搬个家，往后就不必再到这里来了。 　　她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倒是晏晏的各种衣服、玩具，装了好几箱。 　　倪太太也跟了上来，见她房间里的首饰全都摆在原处，忍不住说：“那些首饰你都拿走吧。” 　　锦娘笑笑道：“不了，都是倪谦买的，就还给他吧。” 　　倪太太皱眉，埋怨她：“都是你用过的东西，谁还要啊。” ☆、第5章 离开 　　锦娘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抬头，说：“没人要的东西，就卖掉或扔掉吧，随你们处置。” 　　倪太太自知失言，干笑两声，眼神在锦娘收拾好的箱子里绕了两圈，叫来家里保姆帮忙。 　　锦娘手脚麻利，加上齐信芳和倪家保姆帮忙，东西很快整理出来搬到车上。顾锦曾经与倪谦一起住过的卧室此时空了小半，显得有些冷清，晏晏的儿童房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家具。 　　锦娘最后仔细在顾锦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又到书房里拿了一本速写本，拉着晏晏往外走去。 　　倪谦也站起身来，身上已恢复了往日的翩翩风度，将母女二人送到门口。 　　晏晏紧紧抓着锦娘，小脑袋不自觉地往回看，对上倪谦的眼睛后立刻变得雾蒙蒙的。 　　她糯糯地喊了声：“爸爸。” 　　倪谦心里也难得有些波动，他蹲下身抱住晏晏，说：“乖宝贝，爸爸以后会经常看你的。”他还抬头对锦娘道：“虽然我们离婚了，但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毕竟我们永远是晏晏的父母。” 　　锦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耐心等着晏晏与父亲分别。 　　晏晏抱着倪谦，小声问他：“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晏晏，才不要和妈妈做一家人的？” 　　倪谦笑了：“小傻瓜，爸爸怎么可能不喜欢晏晏呢？爸爸永远喜欢晏晏。” 　　晏晏松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又回到锦娘身边，伸着胳膊道：“妈妈，抱抱。” 　　锦娘将她抱起来，她又冲倪谦摆摆手：“爸爸再见。” 　　倪谦也挥挥手，说再见。 　　锦娘对倪家几人笑笑示意，转身走出大门。 　　大门合上前，倪太太的声音传出来：“你刚刚跟她说那些做什么，不怕她赖上你吗？” 　　齐信芳脸上有些不痛快，锦娘却笑着劝他：“她那人就是这样，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碎嘴是她没教养，我们要是较真，可就是我们不懂事了。” 　　齐信芳见她好像真的不在意，便不多说，带着她们两人上了车。 　　车里被行李堆得满满的，锦娘只能将晏晏抱在怀里，同几个箱子一起挤在后座。 　　“能坐得下吗？”齐信芳有些后悔，该开大点的车来的，他早应该想到顾锦今天可能要顺势搬出倪家。 　　“可以的，”锦娘应道，又问晏晏，“晏晏，这样坐难受吗？” 　　晏晏坐在她腿上，双手环着她脖子，摇了摇头。 　　“要是不舒服就和妈妈说，”锦娘双手将她抱得更稳，“先睡一会儿吧，到家了再喊你。” 　　晏晏双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齐信芳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们一眼，稳稳地发动汽车，速度明显比上午放慢了些。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回家？”锦娘愣愣地接话。 　　“我是问你离婚后有什么打算？” 　　“先安顿下来，再找个工作吧，我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锦娘来这个世界才两天，一直在折腾离婚的事儿，压根抽不出时间想其他事。 　　齐信芳想了想，说：“你可以试着继续做设计，我记得你大学时专业课很不错。” 　　顾锦大学时学的就是服装设计，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对这个行业的感情。 　　“我会的，除了衣服我也不会什么其他的。”锦娘笑笑。她根据顾锦的记忆，最后从书房里拿出的速写本中，就是顾锦这几年来画的设计图。如果她没记错，其中一些甚至被倪谦拿走，不知是不是用在公司里。 　　齐信芳说：“如果需要帮忙，告诉我和小鱼。” 　　“谢谢你们。”锦娘又笑，眼睛微微弯起，哄着怀里的晏晏说：“晏晏，从今天起就跟着妈妈生活了，也跟妈妈姓顾怎么样？以后就叫顾晏晏，喜不喜欢？” 　　晏晏蹙起小眉毛，问道：“那晏晏不是爸爸的晏晏了吗？” 　　“怎么会呢？晏晏的爸爸和妈妈永远不会变，只是以前晏晏住在爸爸家里，以后和妈妈住在一起。” 　　晏晏低头想了一会儿，正经点点头，道：“晏晏知道了，爸爸和妈妈不是一家人，晏晏跟着妈妈住，就跟妈妈是一家人，跟爸爸不是一家人，但是爸爸还是爸爸，是这样吗？” 　　锦娘的心都要化成一汪水了，她拿鼻子蹭蹭晏晏，说：“晏晏真厉害，长大了。” 　　“那是，晏晏都三岁了！”晏晏咯咯笑着，贴在锦娘脸上说，“晏晏以后就叫顾晏晏啦！” 　　齐信芳听了一会儿，从后视镜里看着锦娘说：“顾锦，你确定要给晏晏改姓吗？” 　　锦娘答道：“是啊，毕竟晏晏以后就跟我了。” 　　“正式改姓手续还有些麻烦，也需要倪谦同意。” 　　“什么？”锦娘惊讶，“我们都离婚了，晏晏抚养权归我，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但是无论如何倪谦还是孩子的生父，未成年孩子改姓或改名都需要父母双方同意。” 　　锦娘的心情立刻跌倒谷底。以倪谦的性子，让他同意晏晏姓顾恐怕很难。 　　她忍不住一叹：“还是以前好，孩子要是跟着妈妈，直接在族谱上划掉就成，谁还管以后姓什么。” 　　“如果真是古代，你大概没机会带晏晏走。” 　　“这倒也是。”锦娘抿着嘴有些发愁，不确定该怎么做。 　　三人在外面简单吃了些东西，齐信芳帮锦娘将行李搬回了家，留下一句“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不给锦娘拒绝的时间就走了。 　　等到一切都收拾整齐，时间已经到晚上。 　　锦娘将晏晏安顿在次卧。这个房间是她带着晏晏一起收拾的，她最喜欢的几个布偶都盖着小被子与她并排躺在床上。 　　晏晏也累了，眼睛眨巴眨巴得就要合上。 　　锦娘轻轻下了床，准备回自己房间，结果就听晏晏又喊了声“妈妈”，转头一看她已经又坐起身。 　　“晏晏，怎么不睡觉呀？”锦娘柔声问。 　　晏晏鼓着小脸哼哼了几声，嗫嚅道：“想和妈妈一起睡。” 　　大约是父母离婚的场面让晏晏心里有不安，锦娘弯腰将她抱起来，说：“好，妈妈今天也想和晏晏一起睡。” 　　两人躺在床上，晏晏枕着锦娘的胳膊，靠在她肩头，一只手横搭在她肚子上。 　　锦娘见她合上眼，便把灯关上。 　　晏晏忽然出声问她：“妈妈，要是、要是爸爸不让晏晏姓顾，妈妈会不会不要晏晏了？” 　　锦娘一愣，她没想到自己与齐信芳的对话竟被晏晏记在心里。 　　她反手搂住晏晏，轻声说：“不会的，不管晏晏是倪晏晏还是顾晏晏，妈妈永远会和晏晏在一起，绝对不会离开晏晏。” 　　晏晏点点头，脑袋又往锦娘怀里钻了钻，小手紧紧抓住锦娘的衣服。 　　锦娘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一直看着晏晏，直到她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她想，无论如何，重要的都是晏晏，只要不失去晏晏，姓倪还是姓顾也没那么要紧。 　　第二天齐信芳到顾锦家时，晏晏已经吃好了早饭。 　　她的情绪和精神都比前一天好了许多，早上也没有缠着锦娘，而是乖乖坐在自己的儿童椅上，一勺一勺自己吃了饭。 　　锦娘做早饭时也遵循着顾锦收集的食谱：一份坚果黑芝麻粥，配上一个鸡蛋和小碗酸奶水果沙拉。分量合适，营养均衡。 　　见到齐信芳，晏晏甜甜喊了声“齐叔叔好”。齐信芳连连点头，说：“晏晏好。”顿了一会儿，又加了句“乖。” 　　坐进车里，锦娘看见后座上多了个儿童安全座椅。晏晏坐惯了这个椅子，不必锦娘帮忙，自己爬了上去，还老道地扣上了安全带，然后昂着脸看锦娘。 　　锦娘止不住笑容，连声夸奖：“晏晏真厉害。”她又对齐信芳道了声谢，这座椅一定是他昨天专门为晏晏装上的。她忍不住羡慕顾锦，有这样两个细心体贴的友人，也是难得的运气，她往后也一定要替顾锦好好待他们才是。 　　民政局，倪谦提前在离婚室里等着，身边只跟着私人助理赵同和。 　　他们两人见到锦娘拉着晏晏推门进来时，都有些愣神，差点没认出来。 　　锦娘今天的打扮与平时完全不同，她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其实她这么穿还是为了晏晏。 　　晏晏也是一件白t恤，配条牛仔裙，头发全都梳起来。 　　锦娘晓得晏晏心里不安，便特地凑了一身亲子装。果然，晏晏看到她这么穿，拉着她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 　　“既然你已经到了，我们直接去办手续吧。”锦娘拿出准备好的证件，结婚证红得有些刺眼。 　　倪谦突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顾锦时的样子。 　　那时她还在上大学，青春飞扬，再便宜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是好看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看一眼顾锦了，此时才发觉，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雁于飞相比起来，几乎比她大好几岁。 　　想到雁于飞，和她腹中的孩子，倪谦回过神来。他站起身，跟顾锦一起走进离婚登记室。 ☆、第6章 改姓 　　齐信芳抱着晏晏在外头等，赵同和摸摸鼻子，坐在他们对面。 　　晏晏有些怕生，看见他便抿着嘴一笑，低下头去。 　　赵同和心里软乎乎的。 　　身为大龄单身狗，他第一次有种冲动，想赶紧结婚生个女儿来养。见惯了亲戚家的熊孩子，倪总的女儿刷新了他对儿童的认知，让他大叔心蠢蠢欲动。 　　好想揉…… 　　他赶紧扭过头，看向大门紧闭着的离婚登记室。 　　说起来，倪总的妻子——前妻竟然看起来这么年轻漂亮，也让他有些惊讶。 　　自从他成为倪总的助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倪总妻子，反倒经常见倪总和雁总监出双入对。 　　雁总监年纪不大，能力却很强。听说她进入公司三四年，就从设计师助理直升设计总监。他虽然对两人保持这种婚外恋情看不上眼，但心里也隐隐觉得，他们年纪相当，才能匹配。 　　至于倪总那个家庭主妇式的妻子，他总将她想象成一个长着旺夫相的圆脸夫人，每天除了买买买就是上美容院做美容。 　　然而见到倪总妻子真人后，他只觉得脸上发烫，甚至觉得自己老板是老牛吃嫩草。 　　吃嫩草也罢了，他还嫌弃草不好吃。 　　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在他胡思乱想间，登记室的门打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手上都握着紫红色的离婚证，表情分外轻松。 　　外面等着的几人都站起身来。 　　晏晏坐在齐信芳胳膊上，扭着身子凑向顾锦。 　　锦娘将她接过来，转头对倪谦说：“倪谦，既然我们已经离婚了，晏晏跟我，她以后就跟我姓吧。” 　　“不行！”倪谦皱眉，“就算我们离婚了，她也是我女儿。” 　　“就算姓顾，她也还是你的女儿啊。” 　　“不行，只要她是我倪谦的女儿，她就必须姓倪！” 　　“倪谦，你能不能为她考虑一下？”锦娘捂着晏晏的耳朵说，“以后你会和雁于飞结婚，你们会有另一个孩子跟着你姓倪。但晏晏她会和我生活下去，她年纪还小，很多事情理解不了。万一以后有人说她和妈妈不是一个姓不是一家人，要怎么办？”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总之这是我女儿，不可能跟你姓。”倪谦说着就要走。 　　“你别争这一时之气，再想想清楚。”锦娘拦在他面前，笑笑道，“要是以后雁于飞的孩子长大了，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有个姐姐，你要怎么和他解释？这个姐姐是怎么来的？两人都姓倪，他会不会担心这个姐姐和他抢爸爸？如果晏晏跟着我姓顾，孩子一定会更容易接受。况且说到底，晏晏只是个女孩子，你父母也这么坚持让她继续姓倪吗？” 　　倪谦闭上了嘴。 　　其实在他出门前，倪太太还念叨呢，说干脆让晏晏跟顾锦姓，只是他不愿意。他总觉得要是改了姓，晏晏就成顾家的了。他更怕被别人会因此笑话他、指责他。 　　齐信芳拿出一纸同意更改姓名的协议书，递到倪谦面前：“倪先生，请签个字吧。” 　　倪谦皱着眉头接过，又抬头看了眼顾锦和她怀里的晏晏，忽然问：“晏晏她，也愿意吗？” 　　锦娘松开手，让晏晏面对倪谦，问她：“晏晏，告诉爸爸妈妈，你愿意叫倪晏晏，还是改成顾晏晏？” 　　倪谦眼巴巴看着她，晏晏扁扁嘴，搂住顾锦，喊道：“顾晏晏，我要叫顾晏晏！我要妈妈！” 　　锦娘连忙拍着她后背安抚她，倪谦脸色有些难堪，张嘴就想训斥，却在锦娘的瞪视下没了声音。 　　他哼了一声，在那份协议上签了字，甩手就走。 　　赵同和匆匆冲他们点头示意，也立刻跟上。 　　齐信芳领着锦娘和晏晏去改了名，看到户口本上“顾晏晏”三个字，锦娘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她摸了摸这几个字，小心将户口本放进包里，抱着晏晏颠了颠，笑着说：“走，我们回家！妈妈给晏晏做好吃的！” 　　没过两天，桑榆国外的画展结束回国。她睡了一天后，精神抖擞地跑来找顾锦。 　　锦娘一开门，就被人扑住。 　　“锦——” 　　温热的体温将她裹住，浓密的卷发带着香甜的气息落在她脸上。 　　桑榆像小孩子一样，在她颈窝蹭了蹭，这才站直。 　　她打量着顾锦的脸，撅撅嘴，说：“瘦了，又瘦了，你快点补回来啊，不然我不要和你出门了。” 　　锦娘下意识地笑起来，捏捏她的脸：“好意思说我？也不照镜子瞧瞧你自己，脸上快只剩一层皮了。” 　　桑榆嗔了她一眼，眼角上挑，风情万种。 　　她蹲下身，对抱着顾锦腿的晏晏拍拍手，张开手臂，哄道：“晏晏，来，给阿姨抱抱。” 　　晏晏抿着嘴躲在锦娘身后，锦娘也蹲下轻轻搂着她，问：“晏晏，还记得桑榆阿姨吗？” 　　晏晏点头。 　　锦娘又说：“那见到阿姨要不要打招呼呀？” 　　晏晏看了她一眼，锦娘脸上带着笑，眼神里全是鼓励。 　　晏晏扭扭身子，小声道：“小鱼阿姨好。”然后小心跨了两步，走到桑榆面前，摸了摸她肩膀。 　　桑榆笑得灿烂，抱住晏晏，“啵、啵”两声，在她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口。 　　晏晏被亲得小脸红红，又躲回顾锦身边。 　　桑榆揉揉她脑袋，小声对锦娘说：“晏晏怎么变得这么害羞了？” 　　“是啊，离婚的事情对她影响挺大的，她现在也特别黏我。” 　　“那你要辛苦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心理发育的关键时候。” 　　锦娘也晓得，顾锦当初买了许多儿童心理学方面的书，她现在也在看。 　　桑榆将耳边的头发拨到身后，移开脚步，露出身后的齐信芳。 　　齐信芳右手提着几个纸袋，左胳膊夹着一块包着布的方板。 　　桑榆先接过那几个纸袋，递给锦娘，眨眨眼说：“这些都是我特意带给你的，晚上好好试试。”看得锦娘一阵莫名。 　　她拿出其中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只小臂长的小礼盒，塞进晏晏手里：“拿着，这是小鱼阿姨送给晏晏的礼物。” 　　晏晏摸摸盒子外的缎带，抬头瞅了眼锦娘，见她点头，咧嘴一笑，喊着“谢谢小鱼阿姨”，跑回自己房间拆礼物去了。 　　锦娘对她说了声谢，桑榆摆摆手，让齐信芳把胳膊下夹着的那块板放下，解开布，露出里面包裹着的画。 　　画不大，一平见方的样子。画中是海上日出的景象，气氛宁静而温暖。 　　锦娘上一世从没见到过这种画，但只一眼她便爱上了这一副。 　　她细细看了几眼，问桑榆：“这是你亲手画的？” 　　“那当然了。我就是个画画的，怎么可能浪费钱特地给你买。” 　　桑榆的画在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比外面随便买的好多了。 　　锦娘领情，立刻找地方将画挂起来。 　　晏晏也从房间里出来，怀里抱着个玩具娃娃，凑到锦娘身边给她看。 　　锦娘夸了一句好看，然后问：“收到礼物要怎么样啊？” 　　晏晏眨眨眼，走到桑榆身边糯糯喊了声：“小鱼阿姨。” 　　桑榆蹲下，睁大眼睛望着她。 　　晏晏一手抱娃娃，一手伸到桑榆脑袋后，摸了摸她头发，嘟起嘴巴在她脸上碰了下。 　　桑榆捂住嘴，连声喊：“哎哟，甜死人啦，晏晏怎么这么懂事儿呀。” 　　晏晏咯咯笑着，和她闹成一团。 　　吃完饭，到了晏晏平时睡午觉的时间，她抱着娃娃，在床上睡得香。 　　三个大人一人捧着一杯果汁，窝在客厅沙发上聊天。 　　“晏晏九月份上幼儿园，你准备怎么安排？”桑榆单手托腮，歪着头看锦娘。 　　倪家原本把晏晏安排在别墅区里的私立国际幼儿园，但现在晏晏不归倪家管，锦娘得自己想办法。 　　“公立幼儿园报名赶不上了，只能换一家私立的。我打算安排在城东。” 　　“那家口碑挺好，我爸妈有几个朋友家孙子孙女就在那家念的，但是离你家有点远啊。” 　　“是啊，”锦娘无奈，开车顺利的话都需要半个多小时，她不会开车，接送就是个大问题，“我在考虑搬家。” 　　“搬家好呀！”桑榆坐起身，“城东那片环境好，而且我们住的地方近。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下那片的房子？” 　　锦娘摆手：“不必了，我最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可以带晏晏一起去看。” 　　“说什么傻话呢，你一个人怎么看呀？找中介？不怕被坑呀！”桑榆抬起白嫩的脚丫，在齐信芳腿上点了两下，道，“小芳芳，你去问问你朋友。对了，我还记得有次好像有个房地产老总买了我好几副画，你也去问问他。” 　　齐信芳握住那只脚，觉得脚底不凉，便起身走到阳台去打电话。 　　桑榆又瞥了锦娘一眼：“你最近怎么开始跟我们瞎客气了？朋友就是互相帮忙的，回头房子买好了，我去帮你装修。” 　　她兴头上来，随口报出好几个风格，拉着顾锦琢磨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哎呀我傻了，不能买新房，不然装修几个月、散气味再几个月，晏晏上幼儿园就要耽误了！” ☆、第7章 杏仁豆腐 　　桑榆转头就要喊齐信芳，他已经打完电话回来。 　　听到桑榆的话，他笑道：“等你想到，黄花菜都凉了。”得到桑榆一个瞪眼。 　　他转向顾锦，说起打听到的情况：“城东幼儿园那片房价不算特别贵，但是房子比较新，都是大户型，算下来大约在400万左右。” 　　“二手房都这么贵？”桑榆惊道，“怎么又涨价了。” 　　锦娘算算手头的钱，有些发愁，她现在满打满算能拿出200万的现钱。除此之外，她只有顾锦父母留下的房子了。 　　她不想动这套房子。 　　这房子里承载着顾锦的回忆，是顾锦前半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尽管她接管了顾锦往后的生命，世上所有人都认为她就是顾锦，但她不能任意妄为，她相信顾锦也会这么想，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绝不会放弃。 　　齐信芳甚至比锦娘更了解顾锦如今的资金状况。 　　他说：“如果你要买房子，有两条路，一是把现在这套房子卖了，二是抵押贷款。” 　　“这房子我不会卖。”锦娘断然道。 　　齐信芳料到顾锦会这么说，继续道：“如果要贷款，以你现在的情况，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只能走商业抵押贷款的路。可以拿这套房子作抵押，大概能贷300万，还20年，每个月还款……”他拿出手机啪啪按了几下，报出一个数字，“等额本息情况下，19000多，等额本金情况下，首月还24000，逐月递减。” 　　锦娘心里一跳，贷款她能理解，就是问钱庄借钱，但一听到每个月要还这么多钱，她就有些心里发慌。 　　桑榆觉得这个方法挺好：“就这样呗，首付三成，剩下的贷款，手头还能剩个百八十万的做做投资理财，你再找个工作，还款轻轻松松。说不定过个几年，这房子又升值了，你再转手，等于白住。” 　　锦娘并不觉得轻松。 　　或许以顾锦的能力，找工作很简单，但她毕竟不是顾锦。她只晓得量体裁衣，打板缝绣，这些与这个世界的“设计”还有许多不同。她有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起。万一中间出点岔子，这房子就要归银行了。她一点冒险的胆量都没有。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租呢？” 　　“在那一片租房子不大容易，”齐信芳面露难色，“毕竟那种地方，住的都是些不差钱的主。” 　　桑榆见锦娘发愁，握住她的手：“要不然搬去我爸妈那儿，我家房子大，他们老两口还成天嫌我不给他们生个大孙子玩儿。他们可跟我说了好几次，要我带你和晏晏去呢。” 　　锦娘笑笑，去看望和常住是不一样的，她领情，但她不会这么做。 　　“好，如果我找不到房子住，那就麻烦叔叔阿姨了。” 　　桑榆满意点头：“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锦娘却打定主意，实在没有办法租，那她也只能拼一拼去贷款了。 　　说话间，晏晏睡醒起了床，跑到客厅歪在锦娘身边，怀里还抱着桑榆送的娃娃不放。 　　锦娘让晏晏同桑榆玩一会儿，自己去厨房，将之前准备好的点心拿出来。 　　她做的是杏仁豆腐，一直放在冰箱里冰着，午后吃正好舒服。 　　桑榆一见，眼睛几乎都放起光来。 　　“天啦，天啦，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手！简直是艺术品，根本下不了口去吃啊！” 　　一个个巴掌大的鸦青色瓷盏中，端立着乳白色的杏仁豆腐。 　　杏仁豆腐上做出了六道印痕，看起来就像是花瓣一般。加上中央点缀着的嫩黄色糖桂花，与瓷盏最外圈点缀着的大大小小的白色斑点，正像是一朵凌雪盛开的白梅。 　　桑榆立刻拿出手机，指挥齐信芳打光，连拍了好几张，甚至拉着顾锦，让她贡献出双手，端着瓷盏。她边拍还边叹气：“早知道我就带单反来了，手机渣像素太毁，太毁了。” 　　“最后都是要吃进肚子里的，大不了下次再给你做。”锦娘好笑。 　　“不不不，今天的就是今天的，下次再做下次再拍，”桑榆咕哝两句，顾不上吃，用手机里的做图软件稍微调整了色调，开始写啾啾。 　　齐信芳大约已经习惯，坐在一边，拿小勺一点点喂到桑榆嘴里。晏晏看见，也直哼哼，要锦娘喂她吃。 　　“锦，你的啾啾还在用吗？我要艾特你，这么宜室宜家、温柔贤惠的好基友是我的，羡慕死他们。” 　　锦娘还没养成随身带手机的习惯。她回房间摸出手机，点开啾啾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直接塞给桑榆：“你帮我弄吧。” 　　桑榆也不客气，翻了翻顾锦的啾啾。以前发布的内容都是些生活记录，不少内容都和倪谦、晏晏有关，三五天发一条，一直到一个月前才停止。 　　她皱皱鼻子，对顾锦道：“你干脆注销了这个账户，把东西都清空，重新注册一个吧。” 　　“重新注册一个也好，原来那个就不管了吧，毕竟是以前的记忆。”那些都是顾锦留下的，锦娘自觉没有资格清理掉这些内容。 　　桑榆只当顾锦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不再多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递给锦娘：“取个名字吧。” 　　锦娘犹豫了一会儿，输入了“锦娘”两个字。 　　“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古典美人。” 　　桑榆接着又指挥她各种设置了一通，到账号头像时，从自己手机里发来一张图。那是她以前替顾锦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顾锦背对着镜头，头发盘起，阳光勾勒出小巧的耳朵和修长的颈部。 　　看着全新的啾啾页面，锦娘忽然莫名觉得，自己仿佛与顾锦融为了一体。 　　桑榆手快，与锦娘的新账号互相关注后，终于把自己写好的啾啾发了出来。 　　【桑榆不晚v：真·把食物做成了花！从未见过如此颜值爆表之杏仁豆腐！我家亲爱的锦娘简直完美！不过她已经是我的啦，你们就不要痴心妄想啦～[doge][doge][高清美图1][高清美图2][高清美图3]】 　　桑榆虽然只在油画圈里有些小名气，但她喜欢发些好看的图，不管是自己拍的还是画的，因此有不少人喜欢没事看她的图洗眼。几乎在她发出去的一瞬间，这条下就冒出了好几条评论和转发。 　　【只能看不能吃，你为何如此残忍，请告诉我这个是模型是模型是模型！】 　　【咦，等等，怎么手机上有好多口水？容我先擦一擦……】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那双手了吗？是那个锦娘的手吗？不由得双手打字以示清白[doge]】 　　【小鱼的画风和人设永远如此南辕北辙，看图以为高冷小清新，实际上却是蠢萌吃货……你有本事多发几张图啊！】 　　锦娘那头也接连冒出了许多条“我”提示，粉丝数量都多了。 　　从桑榆啾啾那里追过来的人一看锦娘是个新号，什么内容都没发，又跑回桑榆啾啾下面哭诉。 　　桑榆笑得花枝乱颤，挑了几条有意思的念出来，对锦娘说：“要不然你也发一条吧，把制作过程发出来？” 　　“其实很简单，之所以是这个形状，不过是用模具而已。”锦娘摆摆手。 　　其实桑榆是自己好奇着呢，便缠着锦娘：“你教教我呗，我帮你做图，好不好嘛！”桑榆的尾音打着转儿，锦娘觉得她简直是个成年版的晏晏，举手投降。 　　为了方便桑榆拍照，她拿了块深色桌布铺在餐桌上，依次摆出需要用的各种材料，从头做了一遍。 　　每一个步骤，桑榆都分好几个角度拍了许多张，之后用锦娘的电脑做成了分解图，配上文字。 　　“锦娘”这个啾啾账户下，出现了第一条发言。 　　图片里只有原材料和工具，再加上她的那双手。在桑榆的镜头下，整个气氛静谧温馨。 　　刚刚关注了她的用户终于有处可去，有问她和桑榆什么关系的，有问杏仁豆腐制作过程中的问题的，不过大多数还是在舔图。 　　【手玩年！手控福利！求以后多多放图！】 　　【妈蛋光顾着看手，根本没注意杏仁豆腐是怎么做的！这条啾啾我给100分，1分给教程，99分给手！】 　　【手残党已然哭晕在电脑前[手动再见]】 　　【舔手一百遍啊一百遍！】 　　有些评论太直白，锦娘都有些脸热。这个世界有些太开放，她还得慢慢习惯才行。 　　桑榆满脸骄傲，好像那些人夸的是她自己似的。 　　晚上，锦娘将晏晏哄睡着后，看见桑榆给她发了消息：【亲爱哒，别忘了我送你的礼物哟，千万要试哦~[奸笑][奸笑]】 　　锦娘还真忘了。她打开包装盒一看，她整个脸都烧了起来，立刻又将盒子盖上。 　　盒子里是一件睡衣，但除了*部位外，整件衣服都是黑色薄纱制成。 　　别说锦娘了，顾锦也从来不会买、更不会穿这样的衣服。 　　锦娘红着脸将整个盒子塞进衣柜角落里，决定永远不要再拿出来。 ☆、第8章 陶陶 　　城东私立幼儿园位于小区中央，小区名叫“翠云湾”，紧邻城市中面积最大的一片公园，绿化极好。 　　翠云湾内分为别墅区和高层区，高层区只有一排4栋楼，都有30层以上。 　　锦娘的主要目标就是这些高层区的房子。 　　然而等她自己来看时，她才明白，齐信芳和桑榆通过熟人打听出来的价格已经是最低价了。 　　虽然城东的房子相对于城西和城南要稍便宜一些，但翠云湾这一片有几所学校非常出名，所以许多家长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不惜高价也要买一套，轻易没有人愿意转手，更别提出租了。 　　“妈妈，喝水。” 　　锦娘低头，晏晏正睁着大眼睛看向她，手里高高举着自己的小水壶。 　　她心里的焦急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妈妈也带水了，你自己喝。” 　　锦娘抱起晏晏，两人坐在小区路边的木凳上喝水休息。树荫遮住太阳，偶有清风吹来，让人舒服许多。 　　晏晏脸上有些发红，不知是晒的还是热的。锦娘心疼极了，用手帕轻轻将她脸上的汗沾去。 　　“晏晏，你累吗？明天不要跟着妈妈出门了，让小鱼阿姨陪你好不好？” 　　锦娘这两天本只想自己来的，偏偏晏晏一定要跟她呆在一块儿。小孩儿皮肤娇嫩，即便万分小心地呵护，胳膊上已经能看出比身上晒黑了些。 　　晏晏立刻摇头，嘴巴一扁一扁，仿佛要哭却又忍住了。她拉着锦娘的手说：“我要妈妈，不然，我、我不去幼儿园了好不好？晏晏一定乖乖的，妈妈不用出门，就不送晏晏走了。” 　　“好晏晏，妈妈是怕你累啊，怎么会送晏晏走呢？”锦娘将她抱住，不厌其烦地安慰她，“妈妈就是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晏晏的。” 　　“妈妈也要，晏晏也要！妈妈和晏晏都要！” 　　“好，都要，都要。”锦娘嘴角含着笑。 　　当然，晏晏也一定会去幼儿园。 　　锦娘能看出来，晏晏很喜欢那里。 　　她们一到翠云湾便特意去瞧了。虽然暑假期间，幼儿园没有开门，但透过大门和围栏，能看见里面种类繁多的设施，设计中处处透露出对孩子的保护，装饰也极富童趣。至少晏晏一眼就喜欢上了。 　　母女俩说着话，顾锦的手机响了。 　　是桑榆。 　　锦娘接起来，那边说话了：“锦，你找好房子了么？” 　　“还没有，怎么了？” 　　“我爸爸认得一个朋友，他家里——嗯，之前出了些事，有一套房子现在空着，暂时不打算卖。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去看看。” 　　“出了什么事？是凶宅？” 　　“这种房子我怎么会跟你提呢！只是这是人家的私事，还是让他们直接和你说比较好。” 　　“那先谢谢你和叔叔了。” 　　“你在哪儿呢？” 　　“在翠云湾。” 　　“好，那我把你的号码告诉他们啦，今天应该会有人和你联系的。” 　　“行，我等着。” 　　“记得下次再做点好吃的给我，拜拜！” 　　桑榆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锦娘道谢的话卡在嘴巴，没能说出去。 　　桑榆和齐信芳又帮了自己一回，锦娘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只能牢牢记住这份情谊。 　　很快，她便收到桑榆发来的对方的联系方式：【陶陶，154747356】。 　　“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是个好名字。 　　锦娘边把联系方式存入手机边想着，一定是个爱笑的伶俐姑娘。 　　没过一会儿，那个陶陶发来信息：【顾锦，下午四点，翠云湾南门见，有事请回复。】 　　咦，看起来似乎性情有些冷淡的样子。 　　锦娘也公事公办地回了句：【没问题，到时见。】 　　她知会了桑榆一声，便带着晏晏去附近的商场里躲清凉，一直等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才慢悠悠往外走。 　　翠云湾南门，直通往别墅区。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锦娘和晏晏走到附近时，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问道：“请问，是顾锦顾小姐吗？” 　　锦娘点点头，面露疑惑：“您是陶陶？” 　　“不是，我姓张，您叫我小张就好。”那人一笑，“我是陶总的助理，他在车上。” 　　陶总？看来是位女强人。 　　锦娘礼貌笑笑，跟着小张走到车边。 　　小张拉开驾驶室后的车门，道：“请坐。” 　　锦娘弯下腰正准备进去，就看到车厢里另一边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西装，戴着一副眼镜，腿上盖着一条薄毯，脸上五官分明，肤色有些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锦娘一愣，多亏了前世接待客人养成的良好习惯，脸上的笑容才能纹丝不乱：“您是陶陶？” 　　那人点点头。 　　锦娘将笑意加深以示礼貌。她抱着晏晏坐进车里，对他说：“我是顾锦，这是我女儿顾晏晏。多谢陶先生帮忙，解了我燃眉之急。” 　　陶陶“嗯”了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人脾气似乎不大好。 　　锦娘心想，便不再多话。 　　晏晏却不觉得，她很久没见过陌生人了，正是好奇的时候。 　　她抱着锦娘的胳膊，探出脑袋对陶陶说：“你叫陶陶呀？我叫晏晏，我们名字好像！” 　　陶陶转过头，看向晏晏。 　　晏晏有些害羞，又有些新奇，眨着大眼睛看他。 　　锦娘刚想出声，却听陶陶答道：“是。” 　　她眉毛跳了跳，晏晏又继续道：“那你姓什么呀？我姓顾，叫顾晏晏。” 　　“姓陶，叫陶陶。” 　　“不对不对，陶陶是名字，不是姓。”晏晏认认真真教他，“像我，我的名字是晏晏，姓顾，跟妈妈一样姓顾。你呢？” 　　“我姓陶，名字也是陶，连起来叫陶陶。” 　　晏晏有点晕：“那我姓顾，是不是名字也应该叫顾，那我就叫‘顾顾’？” 　　开车的小张方向盘歪了两下，锦娘也险些笑出声。 　　她摸着晏晏的脑袋，向她解释，人和人的名字都不一样。 　　晏晏“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了，就见她钻出顾锦的胳膊，伸手摸了摸陶陶，安慰道：“没关系的，陶陶。你看，妈妈叫妈妈，我叫晏晏，你叫陶陶，这样我们名字都很像，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了。” 　　陶陶又“嗯”了一声，晏晏满意极了，转头又冲锦娘得意一笑。 　　“晏晏很棒，”锦娘笑道，“但是以后可不能直接喊叔叔的名字，要像对齐叔叔一样，知道吗？” 　　“可是齐叔叔不叫齐齐啊。”晏晏蹙起眉头。 　　孩子的逻辑大人哪里能摸得清，锦娘准备细细解释一遍，但陶陶却出声：“没关系。” 　　晏晏眼睛一亮，小屁股向他挪近了些，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人偶，伸到陶陶面前，献宝一般地说道：“陶陶，你看，这是一一，她是最大的姐姐，所以叫一一。” 　　锦娘一手虚虚护住晏晏，很是惊讶。 　　晏晏连和桑榆在一起时都没有这么亲切，难道就因为一个名字？下回要不要让桑榆改叫桑桑？ 　　而听到两人对话的小张心里简直掀起了巨浪。 　　他的老板！ 　　竟然会！ 　　逗小孩！ 　　冷酷总裁的人设去哪里了！ 　　想起在公司里，自己和同事只要犯了错，就会被他冷冷瞪视。他压根都不需要说话，光凭眼神就能把他们冻成狗。再看看如今，老板简直像是换了个人！难道这小姑娘是火属性的，专克冰山？ 　　要不是他在开车，现在一定会掏出手机，在公司群里刷上一百句“雾草”和一百句“天了噜”。 　　“停车，开过了。”“冰山”对他说了句话。 　　小张条件反射似的一颤，踩下刹车，然后默默调转车头，停在一栋小别墅前。 　　他下车后，顺手先把顾锦这边的车门打开，然后小跑着绕到另一侧。 　　锦娘牵着晏晏也绕过车尾走上路沿，就见小张从副驾驶座位上搬下了个东西，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就打开成了一只轮椅。 　　小张这时才打开了陶陶手边的车门，把轮椅放在车边，站在一旁。 　　陶陶腿上的薄毯已经掀到座椅上，他右腿跨出车外，两手分别撑在车门和车身上，身体灵活地从车内移出，然后转身坐上了轮椅。 　　锦娘看见他左腿有半截裤管空荡荡的，便知道他是截肢过。 　　小张紧跟着关上车门，推着陶陶往别墅大门走去。 　　晏晏也看到了他的腿，不顾锦娘拉着她的手，跑到陶陶左边，盯着他的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道：“陶陶，你的左脚呢？怎么不见啦？” 　　小张觉得自己快要被老板身上的冷气冻死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谁这么直愣愣地看老板的腿，还这么直白地戳他伤处。他此时大脑已一片空白，虽然晏晏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但他仍然做好了老板勃然大怒、愤然离去的心理准备。 　　“晏晏，到妈妈这里来。” 　　锦娘这时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柔和，然后她说了几句话，几句很简单的话。 　　即便过了许多年，这些话，陶陶和晏晏都仍然记得清楚。 ☆、第9章 翠云湾 　　锦娘拉着晏晏的手，柔声说：“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只是有的人，他不一样的地方更明显，有的人不一样的地方不能轻易看出来。 　　“今天，你看见陶陶叔叔身上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以后，也会有人看见你身上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 　　“遇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态度。有的人很胆小，害怕所有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所以他们会逃跑、甚至会攻击。但有的人很勇敢，他们会说，我看到了一朵不同颜色的花。 　　“晏晏，妈妈希望，你以后会做一个勇敢的人。即便遇到了那些胆小的人，你也不要在意他们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因为你也是世界上一朵最特别的花。” 　　晏晏听得懵懵懂懂，但她幼小的心里已牢牢记住，妈妈说，她是世界上一朵最特别的花，她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她跑到陶陶身边，拍着他的手说：“陶陶，你听见了吗？妈妈说了，我们都是很特别的花，所以你不要害怕我，我也不害怕你，好不好？” 　　陶陶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眨了眨眼，唇边牵起一丝笑意，道：“好啊，晏晏，我们都是勇敢的人。” 　　小张内心充满了羞愧。 　　因为老板平时对他们很是严厉，他和同事们有时便会背地里拿老板的残疾开玩笑。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胆小鬼而已，只敢拿身体的不健全来攻击老板，以获取心理上的胜利。他却从未考虑过，老板会有怎样的痛苦，行走在社会上会遭受多少异样的目光。 　　小张看向陶陶的目光柔软了许多。 　　“发什么呆？快去开门。” 　　小张醒过神，老板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冰冷。 　　＃那一瞬间竟然开始同情老板的自己有点蠢＃ 　　＃这位顾小姐是不是会洗脑好可怕＃ 　　踏进大门，锦娘已心生喜爱。 　　别墅共两层，顶层上一半是阁楼、一半是空地，空地处搭成了间玻璃暖房。室内呈五室三厅的格局，面积不算非常大，装修简约却温馨，家具成套，电器齐备，可以看出非常讲究。只是，似乎从来没有人住过。 　　她带着晏晏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但她反而有些紧张。 　　房子太好，租金恐怕不便宜。 　　她不动声色，故意将语气放得很淡，问道：“这房子还不错，不知道租金多少？” 　　“八千。” 　　“八千？”锦娘讶异，这有些太便宜了。 　　陶陶双手交叉，胳膊搭在轮椅扶手上，表情倒是很平静。 　　锦娘眼神有些探究：“陶先生出的价格很便宜，连我都觉得这房子不止这个价格。是这里出过什么事吗？” 　　“新房，没住过人，空置着有些浪费，干脆租出去有些人气。” 　　陶陶目光落在晏晏身上，语气不自知地柔和了几分：“你们也合我眼缘。” 　　锦娘下意识地将晏晏拉近自己，笑笑道：“那我就多谢陶先生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搬家？” 　　“随时，签了合同我就把钥匙给你，想换锁的话随意。” 　　锦娘也干脆利落，拿出齐信芳替她准备好的租赁合同，当场便与陶陶签字。 　　月租金八千，租期三年，押一付一，房屋质量问题由陶陶负责，锦娘要确保租住期间爱护房屋及屋内设施。 　　陶陶让小张把钥匙给锦娘，收起合同便离开。 　　锦娘这时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容，她蹲下身，鼻尖碰碰晏晏的鼻头，道：“晏晏，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了，喜不喜欢！” 　　“喜欢！”晏晏缩着脖子直笑，“这是陶陶的家，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和陶陶一起玩？” 　　“陶陶？”锦娘一愣，然后哄道，“陶陶要工作呢，妈妈以后问问他，如果有时间，就让他和晏晏一起玩。” 　　小张一路开车，将老板送回住处。 　　陶陶身上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象，侧脸瘦削，显得格外冷硬。 　　小张偷偷通过后视镜瞄了他几眼，仍旧不敢主动开口，几乎要怀疑之前看到老板与那小姑娘说话的景象是他的幻觉。 　　陶陶现在也住在城东，比翠云湾更偏一些，也是一栋别墅。 　　小张已经开车离开，他自己转动轮椅，从门口的斜坡一直推进门。 　　“少爷回来啦。”一个中年保姆对他笑笑，然后小跑到二楼一个房间，向里面的人说了声。 　　房间里立刻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她一边下楼，一边笑眯眯地说道：“陶陶，今天下午，怎么样啊？” 　　她问完话，小心翼翼地留心着陶陶的反应，生怕他会生气。 　　出乎她意料的是，陶陶竟平静地点了点头，答了句：“租出去了。” 　　“啊？租、租出去了？”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喜悦，还夹杂着几分担忧。 　　陶陶转着轮椅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道：“妈，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陶夫人眼睛一红，立刻转过头，把他的手甩开，故作轻松道：“行了，谁担心你了。快去换衣服，准备吃饭。” 　　陶陶一离开，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保姆也抽了抽鼻子，在一旁安慰她：“太太，这是好事呀，别哭了。” 　　“是，是，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啊。”陶夫人泪中带着笑，“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走出来了。” 　　那件事，是整个陶家不能触碰的伤口。 　　五年前，陶陶还没有受伤，健康开朗，意气风发。 　　当时，他在长相俊朗，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了些成绩，在圈子里是有名的青年才俊，是多少女性倾慕、男性嫉妒的对象。 　　谁也没有料到，他竟会遭遇飞来横祸。 　　那年，他与圈里几个少爷小姐们一起去野外登山，却不知怎么的摔下来，左腿骨折。因为地处偏远，救治不及时，发生了感染，最终只能截肢。 　　自此以后，陶陶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已经同他订婚的虞家小姐也立刻悔婚，陶陶还在医院时，她就跑去国外，陶家和虞家几乎因此断绝了来往。 　　翠云湾里的别墅就是陶家预备的新房。因为这事儿，婚礼没了，新房便空在那儿直到现在。家里人说起过两次，说要不要把房子卖了，免得总让人想起伤心事，陶陶却反应激烈，连听都不愿意听，之后便也没人敢再提。 　　直到今天，陶夫人的闺中密友桑家夫人向她打听那一片的房子，她才又想起来。 　　由于事情已经过了几年，陶夫人与桑夫人的关系极好，她才试探着让儿子看在她的面子上去一趟。 　　没想到真的成了！更难得的是，儿子会主动安慰她了！ 　　陶夫人恨不得立刻谢遍满天神佛。 　　她擦擦眼泪，赶紧上楼同桑夫人联系，她现在是真好奇，到底租房子的是什么人，竟能让儿子有这么大的变化！ 　　晚饭时，陶陶来到餐厅，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陶夫人和保姆两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笑意。 　　陶夫人看见他，笑道：“陶陶，准备吃饭了，你爸今天和老桑在外面有事，我们不等他们。”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陶陶的妹妹陶然出现在餐厅里。 　　她眼睛一亮，扑上桌，拿手指拈了一只凤尾虾塞进嘴里，感叹道：“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丰盛！” 　　陶夫人在她后脑勺上轻拍了一巴掌：“洗手去！筷子就摆在手边，偏要用手抓，一点都不淑女。” 　　陶然耸了耸肩，吐着舌头溜走，回来后坐在陶夫人右边，又问：“妈妈，快说啊，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做这么多菜，我的减肥大业又要夭折了。” 　　“哪有什么事，想吃点好的就多做了点。”陶夫人瞟了一眼陶陶，见他依旧平静，不经意般提到，“哦对了，你哥在翠云湾的那栋别墅租出去了。” 　　“咳咳，”陶然差点呛到，瞪着陶陶道，“哥，你竟然同意了？” 　　陶陶微蹙眉头：“好好吃饭。” 　　陶然才不怕他的冷脸，嬉笑着问：“哥，你不惦记‘虞美人’啦？”“虞美人”是圈子里有些人给那人起的外号。 　　“我一直没惦记。” 　　“那当初，爸妈说把别墅买了，你怎么死活不肯？我还以为你为情所困，一定要留着那婚房，等待着某一天她还会回来。” 　　陶然两手一抬，同眼神一致对着斜上方45度，似在远望。 　　“你又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陶陶把虾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两个原因，一是留在那儿让虞家记着，他们家出了这个女儿，二是房价会涨，留着升值。” 　　陶然撇撇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解释：“你当初怎么不解释，我们稍微一提你就跟要疯了似的。” 　　“因为那时候，这些事总会让我想到我少了一截腿，我接受不了。” ☆、第10章 找工作 　　陶然一愣，眼里一下子溢满了水汽：“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说……” 　　“没关系，”陶陶突然露出点浅浅的笑意，“不是你们的错，是我自己一直没有想明白。” 　　陶夫人和陶然齐刷刷开始流眼泪，陶陶脸上也难免露出无奈来。 　　家里这两位真是亲母女，一模一样都是水做的，泪点特别低。 　　他不禁想起顾锦来。她看起来温顺，做事却冷静自持，也把晏晏教得懂事体贴。 　　陶然擦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感叹：“也不知道哥这次租房子是碰到什么事了，突然变化这么大。” 　　“我听说是倪家儿媳妇，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女儿，这次是想让女儿去城东私立幼儿园，才特地另找房子。”桑榆妈妈跟陶夫人简单说了些情况。 　　“做衣服的那个倪家？”陶然挠挠头，“不认识，为什么离婚？” 　　陶陶也抬头看向陶夫人。 　　“这种私事哪能随便往外说？单亲妈妈本来就辛苦，你可别瞎打听。”陶夫人戳戳陶然的鼻子。 　　陶然吐舌头：“好吧好吧，想也知道肯定男的养小三包二奶。唉，那些有钱人家的男人啊，哪个不出轨哦。” 　　陶夫人哭笑不得：“小小年纪的，又瞎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嘛，像我爸和桑叔叔这样的才是少数呢。”陶然撅着嘴，有些忿忿不平，“要是以后我男朋友或者老公出轨，我一定找人把他废了，哼！不过，我挺佩服这个人，富家太太里丈夫有小三的可不止一个，有勇气离婚的却很少。” 　　陶陶心想，如果是他今天见到的那个顾锦，的确像是有那个魄力，绝非池中之物。 　　“非池中物”顾锦此时已在准备搬家事宜。 　　她花了一天时间将需要搬走的东西收拾成几个大箱子，请了搬家公司装上车。 　　因为陶陶的别墅里家具齐备，所以她只需要带上衣服、书籍等用品就行，格外方便。 　　至于顾锦父母的房子，她特意重新整理成顾锦记忆中的样子，然后蒙上了白布。 　　她想，若是有缘，顾锦能回来看一眼，一定会高兴的。 　　到了翠云湾，她又花了一天时间打扫卫生和安顿。 　　其实如果是原来的顾锦，恐怕根本做不来。毕竟她是从小父母宠爱，到了倪家又万事有保姆，不像锦娘，曾经一个人艰难求生许多年。 　　第二天，她便邀请桑榆和齐信芳到翠云湾，四个人一起吃了顿开火饭。 　　桑榆见她家里全都收拾停当，嘟着脸抱怨她：“你怎么一个人弄呀？我不是说了要来帮忙的吗？” 　　“今天就是来请你帮忙的，”锦娘端菜上桌，说道，“来，请你帮我多吃点。” 　　桑榆挥舞着筷子，狠狠道：“好！我要把你吃穷！” 　　一个小时后，桑榆的啾啾粉丝们看到一条报社啾啾，内有一桌残羹剩饭，和三样高颜值点心，同样又“锦娘”。 　　锦娘账号下又涌进来一群人，嗷嗷叫着，让锦娘发制作过程。 　　桑榆其实是故意的，她想给顾锦找些事情做，免得一个人的时候被负面情绪困扰。 　　她这次没有亲自动手帮顾锦做啾啾的内容，而是手把手教她怎么打光，怎么用图片处理软件。 　　锦娘原本只当是陪桑榆玩，亲自上手后也渐渐觉得挺有意思。她虽然没有经过正规的美学训练，但有顾锦的记忆和自己十多年做衣服养成的审美经验，拍出来的东西也都有些独特的美感蕴含其中。 　　大约是因为当初遇到的黑衣人提供了“头脑机敏”的好处，她觉得自己学起新东西来极为迅速。 　　桑榆只当顾锦以前接触过，并没有觉得诧异，只是趴在她背上，故意哀叹道：“哎呀怎么办，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做的这么好，以后我的粉丝都要爬墙了，嘤嘤婴。” 　　锦娘被逗得直笑，将提前打包好的几份点心塞给她：“来来来，这些都拿着。” 　　桑榆立刻抱住她：“好吧，粉丝爬墙就爬墙，反正你是我的，吃你的我就不会饿死啦。” 　　“别成天把‘死’挂在嘴上，”锦娘拍了下她脑袋，“这些是我给你爸妈做的，租房子的事情谢谢他们。” 　　考虑到他们的年纪和身体，锦娘特地做了些少糖少油的，像是茯苓饼、枣泥山药糕之类，都有健脾补气血的功效。 　　桑榆在她脸上用力一亲，又抱着晏晏揉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过了两天，又到了周一，锦娘联系上幼儿园园长，替晏晏报了名。 　　晏晏运气还算不错，这家幼儿园招生名额没满。姓郑的园长见到晏晏，简单问了她几个问题后，就同意她入园。锦娘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不过钱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如今仅是房租和晏晏的学费，每个月就有一万三千多。再算上日常生活费，尤其是晏晏正在长身体，锦娘恨不得天天做八顿，衣服一天换一件，支出更是巨大。 　　这些天，她仔细清点了现有的全部资产，还特意通过齐信芳的介绍，请了一位理财规划师。不咨询不知道，需要用钱的地方极多，她也是第一次真正有意识地规划起未来。手头的钱最终分为好几项，包括晏晏将来至少二十年的教育，两人必要的生活支出，意外和疾病的保障，必要的流动资金储备，以及合理的投资利用。 　　但是，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除了倪谦支付给晏晏的生活费外，锦娘需要尽快找到稳定的收入来源，否则她们总会坐吃山空。 　　九月份，晏晏正式上幼儿园之后，锦娘便开始找工作了，她的目标并不算高，只打算从设计师助理做起。 　　她根据顾锦的记忆，整理了一份简历。 　　但应聘服装设计师并不是仅仅靠简历就行，许多公司还要求提供设计图。 　　如今的设计图已经不是过去的二维平面图了，而是需要设计师用软件直接转化为电子3d模型图。 　　锦娘除了要学用软件，还需要将顾锦记忆中有关设计的知识全部整理出来，自己一点点去理解领会，变成自己的。 　　其实，锦娘心中最担忧的，反而是设计本身。 　　她做成衣匠的十年间，一直都是根据客人的要求与特点量身定制，如今却只有一个空白的人体，这让她极不习惯，脑海里种种想法纠缠在一起，反而找不到思路。 　　她如今只得翻遍顾锦这几年所画的设计图，从中挑出自己认为最好的几张，在制作成3d图的过程中再根据自己的灵感进行修改。 　　她的生活只剩下两部分：照顾晏晏，做设计图。 　　在做图疲倦的时候，她会一点点完善那几个点心的教程，修修图，加点文字，配上些插画，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 　　在她不知不觉间，“锦娘”这个啾啾账号下多了许多粉丝，不仅是吃货、手控，很多人单纯是因为图文好看而默默关注了她。 　　近半个月的功夫，锦娘终于做出了三份自己比较满意的设计。 　　她也不再多犹豫，将简历及设计图投递给一些独立工作室和服装公司。 　　三天后，她开始陆续接到回复。 　　少数几家表示，锦娘的设计风格与他们本身的路线不一致，所以尽管设计图很优秀，仍然只能拒绝她。 　　大多数回复都表示，希望能安排时间面谈。 　　锦娘十分兴奋，这证明她的努力是有用的，更证明她的设计才能被许多专业人士所认可。 　　她很快一一回复，利用晏晏上幼儿园的时间进行面试。 　　然而没过几天，事情变得有些诡异。 　　有几家约好了面试时间的公司，纷纷通知锦娘不必再去，理由倒是五花八门，什么已经招聘到更合适的人选，或者岗位调整了，甚至干脆连理由都没有。 　　那些还没有约定面试时间的公司也都没了声息，就好像完全把锦娘给忘了似的。 　　锦娘主动打电话去问，那边基本上都只是找个借口搪塞一番。 　　她心中不安，却也不甘心，挑了一家独立工作室，给这家的老板、同时也是总设计师打了个电话。 　　当初这个老板在邀请她时分外诚恳，锦娘也挺喜欢这种比较自由的环境，让她想到曾经待过的成衣铺。 　　锦娘一连打了三次，对方才接通。 　　她直接问道：“周总，我想知道，您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录用我了？” 　　周总叹了口气，说：“顾小姐，实在是抱歉，您和我们的设计风格不一致。” 　　“这种借口，我相信您也知道，我是不会相信的，还请您直说吧。” 　　周总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道：“顾小姐，我真的非常欣赏你的设计，但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独立设计师，实在没有能力与倪家对着干。希望你能谅解，不能与你合作，我真的十分遗憾。” ☆、第11章 唛头 　　倪家？ 　　她找工作，怎么又和倪家扯上了关系？ 　　锦娘皱着眉，又联系了几家工作室，甚至小些的公司。 　　结果他们要么言辞闪烁，不肯正面回答，要么就是或直白或委婉地告诉她，确实受到了倪家的影响。 　　挂断电话，锦娘右手紧紧攥着手机，心中怒不可遏，几乎有些颤抖。 　　上一世她被赶出府后，也是这样，她的好夫君就是不肯放过她。她的远亲、好友慑于那人和新妇娘家的地位，无一敢正大光明地接济她，她一度几乎要靠乞讨为生。 　　为什么这个世界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锦娘闭上眼睛，尽力平复心情，然后拨通了倪谦的电话。 　　“阿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听倪谦的语气，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锦娘唇角挂着冷笑：“倪谦，我最近找工作的事情，你在插手？” 　　“找工作？”倪谦轻笑一声，“阿锦，你好好照顾晏晏要紧，如果缺钱，我可以再给你一些生活费。” 　　“别恶心人了，”锦娘连一丝笑意都维持不住，“我出去工作和你有什么相干？你凭什么阻拦？” 　　“顾锦，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你在倪家好好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富太太，哪能受得了出去工作？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就是不让我工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锦娘冷声道，“何况，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需要你为我好？” 　　“你是我女儿的妈！”倪谦哼了一声，“我倪谦的女儿，不需要她妈妈出去工作来养活，我丢不起这个人！” 　　“呵，丢人？”锦娘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我们已经离婚了，倪谦，我有我的生活，请你离我远点，好好照顾雁小姐和你们的孩子吧！” 　　倪谦突然又放缓了声音：“阿锦，我知道，我和飞飞的事情伤害了你，但是我说过，你遇到困难我会帮助你的。这样，以后每个月我再给你五千生活费够了么？你不需要出去……” 　　锦娘再也听不下去，狠狠按断了通话。她犹不解气，又将倪谦的号码拉进黑名单里。 　　顾锦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这么一个人！ 　　锦娘翻出桑榆的电话，准备找她倒倒苦水。转念一想，桑榆会不会为了帮她，主动找倪谦的麻烦？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拨出。 　　她趴在阁楼的窗户看向远处，长叹了一口气。 　　怒气散去后，心里只剩下茫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倪家就是个庞然大物，她还没有能力与之相抗。 　　呆坐许久，手机闹钟响起，已经到了下午该去幼儿园接晏晏的时候了。 　　锦娘洗了把脸，将这件事压在心底，匆匆出了门。 　　让晏晏进入这家幼儿园，算得上近来唯一让锦娘顺心的事。不说其他，只看每天晏晏离开时都开开心心的，就让锦娘心满意足了。 　　回家路上，晏晏又照常跟锦娘念叨这一天发生的事，像是早饭吃了什么，下午的水果小点心是什么，今天上了什么课，学了什么之类。 　　锦娘有些心不在焉，“嗯嗯”地应者。 　　晏晏瞄了她几眼，渐渐地不再出声，握紧了锦娘的手，低着头跟在她身边。 　　锦娘却没有注意到。 　　回家后，她又发现自己下午忘记准备晚饭，又是一阵忙碌。 　　饭桌上两人都格外沉默，锦娘吃完一抬头，看到晏晏碗里还剩一大半，时不时地扭动脑袋蹭着肩膀。 　　锦娘奇怪，问道：“晏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晏晏立刻停住，摇摇头，小手抓住碗扒饭。 　　“那是今天的菜不好吃吗？不想吃？” 　　晏晏还是摇头，把碗又抱得紧了些。 　　锦娘低下头一看，晏晏竟然已经满脸是泪，泪珠都滴在碗里和着饭被她吃了下去。 　　锦娘心里一慌，忙不迭地将她抱住：“晏晏，怎么了？怎么哭了？告诉妈妈。” 　　晏晏小脸涨红，嘴一张就哭出了声，嘴里的饭都还没咽下去。 　　锦娘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一手轻轻拍着她后背，一手伸到她嘴里，把米饭掏出来，生怕她一吸气就呛到肺里。 　　她嘴里连声哄着，眼圈也有些泛红。 　　晏晏哭着，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一秒钟都不愿意松开。 　　锦娘便抱住她，像对待才出生的婴儿一般，在房间里慢慢走动，胳膊轻轻摇晃，任由她哭个够。 　　过了好一会儿，晏晏的声音才低了下去，由嚎啕变为抽咽。 　　锦娘这才又柔声问她：“晏晏，可不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哭？” 　　晏晏的脑袋埋在她颈窝，断断续续道：“妈妈，不理我，不喜欢晏晏。” 　　“怎么会呢！”锦娘先是一急，这才回想起来，自己下午还在发愁倪谦和工作的事情，的确有些忽视了她。 　　她连忙跟晏晏道歉，又问：“晏晏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晏晏点点头，直起身子指了指自己后颈。 　　锦娘掀开她衣服一看，晏晏后颈白嫩的皮肤上泛起了一片红。她眉毛一皱，吹了吹，问：“晏晏，你这边是疼还是痒啊？” 　　“痒。”晏晏说着，伸手想去挠。 　　锦娘立刻把她的手按住，帮她换了件衣服，拿湿面巾轻轻擦了几下。 　　“还痒吗？” 　　晏晏摇头。 　　锦娘松了口气，捏了捏晏晏的小脸，道：“以后有不舒服、不开心都要和妈妈说知道吗？瞧你哭的，都成小兔子了。” 　　晏晏嘟起嘴，有些害羞地钻进锦娘怀里。 　　锦娘无声叹气，晏晏心里的不安不是能轻易抹平的。 　　把饭菜重新回锅加热，晏晏再吃起饭来就乐呵呵的了。 　　锦娘坐在一旁陪着她，手里则翻看着晏晏的衣服。 　　这衣服是幼儿园的统一制服，面料不错，设计也挺好看。再把里面翻出来，锦娘抿起了嘴。 　　衣服针脚虽然整齐，但是机器锁边有些宽，显得有些粗糙。而磨到晏晏脖子的，是后衣领处的唛头，也就是衣服标签，严严实实地缝在衣领包边内。 　　幼儿园其实很是用心，唛头上除了衣服的品牌外，还特地印上了晏晏的名字。 　　锦娘仔细看了下，如果仅仅将露在包边外面的部分剪掉，还会剩下一道更加毛糙的布头，如果将标签整个拆出来，就得把衣领给拆开。 　　她想了想，拿出顾锦的一整套缝纫工具，深吸一口气，埋头做起来。 　　先用粗线将唛头两端的布料固定，用剪线剪刀从中间挑断包边线，然后用镊子小心将缝线拆到两侧，取出唛头。 　　接着，她又用相似颜色的缝衣线从右侧开始，沿着原本的包边线将衣领边重新缝合。为了避免拆开的线头松开，她特意将原来的缝线也缝入其中。 　　起先用顾锦的手来缝东西时，还有几分不灵活，但很快，她找回了上一世做衣服时的感觉，阵线上下穿插，眨眼间，两寸长的衣领已经重新合拢，几乎看不出拆过的痕迹。 　　她有了兴头，干脆将左摆的洗涤标签也拆了。 　　她等晏晏吃完了饭，让她重新试了试，果然不再有东西磨到她。 　　晏晏眼睛亮闪闪，摸了摸锦娘中指上戴着的顶针：“妈妈好厉害！” 　　她又捡起唛头看了看，举起来问锦娘：“妈妈，我的名字要放在哪里呀？” 　　“晏晏想要把名字还缝在衣服上？” 　　晏晏点头，锦娘自然答应。 　　她嫌那标签质地太硬，干脆剪了件晏晏的旧衣服。 　　这件衣服原先是全棉质地的贴身内衣，穿过一段时间而格外柔软，因为晏晏长大，已经穿不上了。 　　因为顾锦没有刺绣用的绷子、绣线，她只能先将就着，用手将布料扯直，拿缝衣线代替绣线。 　　上一世，刺绣几乎是所有姑娘从小便要学的，在她入成衣铺那些年，她也不知绣了多少衣服帕子。如今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她连思考都不必，便是三个簪花小楷。 　　展开看了看，似乎有些太简单，不像孩子用的。她又拿不同颜色的线绕着晏晏的名字，绣出简单的藤蔓和花朵，然后缝在幼儿园制服的后领口。 　　晏晏再看到衣服，抓在手上就舍不得放下，恨不得立刻回到幼儿园，让小朋友们都看到。 　　锦娘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她将针线都收好，最后摸了摸顶针，露出个笑容。 　　做了那么多年衣服，裁剪缝纫已成了她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这么长时间没碰过针线，她甚至有些怀念了。 　　第二天送晏晏去幼儿园后，锦娘重整心情，继续投递简历。 　　这次她专门盯着大型公司甚至国际企业。倪家再势大，也只是服装行业无数公司之一而已，它也有对手，有人并不恐惧它，而是追在它身后随时准备将它咬下来。 　　想通了这些，锦娘轻松不少。 　　等她去接晏晏时，有些诧异地发现，幼儿园门前竟有许多人。 　　大人围着孩子，孩子中间正是一脸骄傲的晏晏。 ☆、第12章 幼儿园 　　“妈妈！”一看见锦娘，晏晏立刻睁大眼睛，踮起脚挥了挥手，然后试着往人群外挤。 　　她抓住锦娘伸出的胳膊，扭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小朋友们大声说：“这就是我妈妈！我的衣服就是她做哒！” 　　“哇！”“阿姨好厉害！”“阿姨，我也想要和晏晏一样的花花！” 　　一圈跟晏晏差不多大的孩子脸上都写满了好奇和羡慕，锦娘第一次碰到这么多小孩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更外圈的家长们此刻也围了上来，将自家孩子拉住，七嘴八舌问起来： 　　“您是晏晏妈妈吗？晏晏衣服后面的标签是您自己做的吗？” 　　“是啊，晏晏妈妈，我家孩子嚷着让我给他弄个一样的呢。” 　　“晏晏妈妈，能不能教教我们怎么做？或者告诉我们在哪里可以做？” 　　锦娘无奈瞟了晏晏一眼，然后笑着一一回答过去：“是，是我自己做的，并不麻烦。如果你们想学我可以教给你们。” 　　一个留着深褐色长卷发的年轻妈妈笑意盈盈地凑过来，说：“晏晏妈妈一看就知道性情特别好，您看要是方便，我们晚上约个时间，到谁家里去聚一聚呗？孩子们在一起上幼儿园也是个缘分，我们做妈妈的也能多多交流育儿经。” 　　锦娘眼睛一弯，习惯性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可以啊，我就住在翠云湾里，房子挺大，需要用的工具也都有，不如就去我家吧。” 　　“那可就麻烦你啦！”那个妈妈拿出手机，招呼着附近的几个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她建了个聊天群，将所有人都拉进来。 　　几人商定了时间，锦娘留下别墅的地址，这才各自散去。 　　晚上，共有六个妈妈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锦娘住处。 　　晏晏还有些害羞，她是第一次在家里接待朋友，在锦娘鼓励的眼神下，拉着他们到自己的活动室。这间活动室是锦娘特意为晏晏留出来的，她所有的玩具都在那儿。锦娘也提前准备了些水果零食，由晏晏自己做小主人。 　　几个妈妈等孩子们安心玩乐起来，才重新聚在客厅中。 　　“晏晏妈妈，你这房子可真好。”一个太太开口。她丈夫姓盛，锦娘不知道她自己叫什么，只随着其他人叫她“盛太太”。 　　“是为了晏晏上学特地租的。”锦娘笑笑，给几人各倒了一杯花茶，然后说，“你们先聊，我去把工具拿来。” 　　盛太太抿了一口茶，见她走了，轻笑一声：“竟然落魄到需要租房子？没想到幼儿园会要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 　　其他几人都只笑笑，不搭话。盛太太也没觉得不高兴，眼睛四处打量。 　　锦娘很快便回来，盛太太靠在沙发背上，又问道：“晏晏妈妈，晏晏她爸爸呢？你们没住在一块儿呢？” 　　其他几个太太动作都是一顿。 　　她们都晓得，晏晏全名是顾晏晏，而锦娘留下的联系方式中也写了，她叫顾锦。母女俩一个姓，十之八|九是孩子父母不在一起，所以根本没人提起这个话茬。在她们看来，这盛太太简直拎不清。 　　锦娘脸上是一贯的淡笑，她没有避讳，直说道：“我们离婚了，晏晏跟我。” 　　没等盛太太再出声，主动组织了这次聚会的那个年轻太太已经笑眯眯将锦娘拉到自己身边，翻看着她拿来的针线，问她：“小锦啊，我们差不多大，能这样叫你吧？快跟我们说说，这些要怎么用呀？” 　　“好啊，何晓。”锦娘自然接受了她的好意，拿起她带来的那件衣服，将唛头翻出来，先说了一遍自己的做法，又说，“这样做有些麻烦，缝起来时处理不好容易脱线。所以我建议几位，先剪掉唛头，然后直接将绣了名字的标签缝上，盖住唛头的线头。” 　　“这样好！”何晓夸道，“小锦想得周到，我们几个都没学过，越简单越好。” 　　绣名字这部分最复杂，锦娘拿那块没用完的旧衣服分给几人试了试。但没有绣绷，又缺少训练，几人即便用最基本的平绣针法也绣不出个好样子。 　　锦娘干脆让她们拿水消笔在布上画出图案，自己一手包办了六人孩子的姓名标签。 　　何晓几人几乎看直了眼。 　　锦娘针下如有神，每一针都用力均匀，既不紧绷也不松垮。她们拿到成品后都有些认不出来，锦娘绣出的花纹和汉字比她们自己画的还要好看。 　　何晓开玩笑说：“我都不舍得给我儿子绣在他衣服上了，这都可以裱起来挂在家里呢。” 　　接着，锦娘手把手教她们将这块新标签缝在了衣服上。 　　看锦娘的动作，几人都以为这会极简单，至少比绣花要简单多了吧。但真正上手后，仍是针脚不均，她们也只得望针兴叹。 　　幸好有锦娘在，她帮忙将针脚整理好，又拿熨斗熨烫平整，看起来便很像一回事了。 　　何晓将衣服举到眼前左看右看，难掩笑意：“真没想到，我也能做出这么像样的手工缝纫品。” 　　“你可真不知羞，”另一个妈妈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才动了几下手？大部分可都是人家小锦做的。” 　　何晓同她们说笑几句，看了看时间，对锦娘提出告辞。 　　晏晏玩得开心，一直将小朋友送到门外还在挥手道别，喊着“明天见”。 　　但锦娘第二天下午再去接她时，她与前一天的状态全然不同，低着头站在幼儿园大门栏杆后头，身边只有一个小姑娘跟着，正是何晓的女儿李碧荷。何晓也站在一旁，摸着女儿的脑袋，脸色不是很好看。 　　锦娘同她打了声招呼，蹲在晏晏面前，捧起她的脸，道：“晏晏，妈妈来接你了。” 　　晏晏立刻抱住她，脸埋在她胸口，又是一声不吭。 　　锦娘轻轻抚摸她头发以示安慰，转头看向何晓，眼睛里满是疑惑。 　　何晓让李碧荷说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一切都挺好，几个前一天晚上一起玩乐的小姑娘一早便凑在一起，互相看各自衣服上新做的标签。没想到那位盛太太家的儿子也突然挤进来，非说自己的最好看。那几个小姑娘当然不服，同他争了几句，盛太太的儿子就不开心了，指着晏晏喊她是没有爸爸的小孩，肯定跟她妈妈一样没人要，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讨好。 　　晏晏除了说“我不是”，根本不晓得怎么分辩。 　　其实，不管是盛太太的儿子还是晏晏，或是其他孩子，都不太懂得很多话背后到底是什么含义，只知道是说晏晏和她妈妈不好，但“没有爸爸”这句却是所有人都听得懂的。 　　这下，不仅是盛太太的儿子，许多别的孩子也都哄起来。他们并不全是出于恶意，更多的还是好奇。 　　为什么顾晏晏会没有爸爸？ 　　顾晏晏的爸爸去了哪里？ 　　顾晏晏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自然而然的，没有爸爸的晏晏，成了幼儿园里的异类。 　　幸好还有李碧荷，她年纪小小，正义感却强得很，拦在晏晏前面，劈头盖脸把几个领头的家伙骂了回去。之后一整天，她都拉着晏晏，和她黏在一起。 　　她说完，还义愤填膺地挥了下小拳头，说道：“晏晏这么好，阿姨也特别好，他们肯定就是像妈妈说的那样，都是鸡肚！嗯，鸡肚！” 　　锦娘也笑了，抬起晏晏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而后问道：“晏晏，你还记得陶陶吗？” 　　晏晏点点头，眼神茫然，不知道妈妈说起陶陶是为了什么。 　　“晏晏还记得陶陶吗？那时妈妈说了什么，晏晏还记得吗？” 　　晏晏眨眨眼，断断续续地回忆道：“陶陶不一样，晏晏要勇敢，我们都是特别的花花。” 　　“对啦！”锦娘捏捏她鼻头，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晏晏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胆小，但是晏晏要勇敢，和别人不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晏晏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嗯嗯，晏晏没有错！”李碧荷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拉着晏晏的衣角，频频点头。 　　晏晏脸颊泛起些红晕，软软地握住李碧荷的手，说：“嗯，荷花花勇敢。” 　　李碧荷鼓起脸，嘟囔了句：“我叫碧荷，才不是荷花花。” 　　“好哒，荷花花！”晏晏笑眯了眼，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晏晏最喜欢荷花花。” 　　李碧荷挠了挠脸，哼了一声，和晏晏咬起耳朵来。 　　锦娘稍稍松了口气，心里不住庆幸，还好认识陶陶在前，也算是给晏晏做了些心理准备。 　　何晓看向锦娘的目光也有些歉意：“小锦，是我不好，没想到那个盛太太竟然这么嘴坏，早知道昨天就不喊她去你家了。” 　　锦娘摇摇头：“跟你没有关系。这样也好，我和晏晏他爸分开是事实。就算不是今天，晏晏迟早也总会遇到别人说起这件事。” 　　何晓见她确实没有生气，对她的佩服从缝纫技巧扩展到性格上。 　　她换了个话题，说道：“今天还有好几个妈妈跟我说，也想学学怎么做这个标签呢，你愿不愿意？” ☆、第13章 教程 　　“不如我做一个简单的教程吧，”锦娘想了想，说，“要手把手地教，我也分不开身，做成教程谁想要谁就拿去看。” 　　何晓也觉得这样好，省得又出个“盛太太”招人烦。 　　当晚，锦娘就按照当初做点心教程时的模式，做了一份发给何晓，由何晓再发给其他人。 　　很快，有不少人说，她们看着教程也做不出来。她们压根不知道针法是什么，虽然锦娘标注了哪里入针、哪里出针，但靠自己摸索着做起来总是乱七八糟的。 　　锦娘也挺无奈，还是何晓出了个主意，可以把她缝纫和刺绣的整个过程拍成视频。 　　想到她最近也没什么事儿，锦娘说做就做。 　　她上网买了个电脑的外接摄像头，将刺绣用具也一道准备齐全。 　　第二天货送到，她便一个人在家安安心心拍起视频来。 　　锦娘拿了件晏晏的衣服作为示例，翻出后领的标签，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手，在电脑上调整好画面的比例，直接开拍。 　　她虽然有意放慢了动作，还把两种做法都演示了一遍，但毕竟都很简单，二十来分钟便全部拍好。 　　她自己从头看了一遍，皱着眉头不满意。 　　镜头里只有她的手在动，而且速度还是有些快了，该详细教的地方没有解说，重复的地方却很多。 　　锦娘抿着嘴，上网搜了些其他教程视频，发现那些教程不止画面好看，还有背景音乐和配字，主次分明，讲解也清晰。 　　她一咬牙，又开始找视频后期剪辑制作方面的教程来。 　　于是，这天白天，某个视频后期交流论坛上，好几个古早的精华帖被人挖坟翻出来，最后回复统统是一个名为“gujin”的新注册马甲。 　　新马甲非常谦虚好学，态度诚恳，回复也很认真，都是“谢谢，非常有用。有几个地方还是不太明白：1.……2.……3.……请问这种情况要怎么解决？” 　　电脑前，顾锦将问题整理好，记在笔记本上。她一边等待回复，一边试着着手开始剪切视频。 　　过了一会儿，电脑冒出一声提示音，有人回复了。 　　一个名叫“燃烧的桃子”的账号回答了她的一个问题，是关于如何在视频不同阶段使用不同色调，同时又能让画面衔接显得自然。 　　“燃烧的桃子”发给她一个小程序的链接，简单说明了用法。 　　锦娘立刻回复：【多谢桃子，很有帮助！我会试试看！】 　　又过了几秒，电脑冒出第二声提示音，有人给她发了一封站内短信，还是来自“燃烧的桃子”。 　　【燃烧的桃子：gujin，你是新人？很久以前的贴子不要再挖坟啦~】 　　挖坟？锦娘在顾锦的记忆力翻出这个词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回复这些几年前的帖子。 　　【我：桃子好，谢谢你的回复！我是今天才注册的，不小心忘记看帖子发表日期了，非常抱歉！】 　　【燃烧的桃子：没关系，你才开始学做视频？用的是什么软件？】 　　【我：是的，才开始接触，用的是vdmaker。】 　　【燃烧的桃子：新手推荐入门版：vdm-，试用戳这里[链接]，推荐教程[链接1][链接2][链接3]】 　　【我：谢谢桃子，这些我都看过了，但是入门版的功能不太够用，没法达到理想的效果。】 　　【燃烧的桃子：……】 　　【燃烧的桃子：你要做什么？需要多好的效果？这版本足够撸同人混剪和mad了→_→】 　　【我：我需要用自己拍的视频做一个教程，希望可以做成网上很多食谱视频的效果。类似这样的：[链接1][链接2]】 　　【燃烧的桃子：……你驴我？[死鱼眼]】 　　【燃烧的桃子：那些视频都是工作室做出来的好吗！】 　　【燃烧的桃子：从前期摄像、打光开始就是专业人士，剪辑、后期、特效、配音都不是一个人啊！】 　　【燃烧的桃子：你要一个人做出一个团队的效果？】 　　【我：做不到吗？我以为不难的，就是要多花点时间。我要做的也不长，素材不过二十来分钟，成品大概三五分钟就够了。】 　　【燃烧的桃子：你别眼高手低，有的时候哪怕只是三五分钟的视频，说不定要花上几十倍的时间才能做好！】 　　【我：我知道，谢谢桃子提醒。但是，总归要先试一试嘛。[憨笑][憨笑][憨笑]】 　　【燃烧的桃子：……好吧，你赢了。记得先画分镜头。】 　　【我：都画好了，初剪也做好了。刚刚是在研究色调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像做图一样微调。】 　　【燃烧的桃子：有个小程序可以整个视频统一调[链接]】 　　【我：太好了！多谢桃子，帮了我大忙！】 　　【燃烧的桃子：你的即信号码是多少？我加你吧，比论坛站内方便。】 　　【我：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燃烧的桃子：今天没事干，调|教新人也很有成就感2333】 　　【我：提前先谢谢你！即信号码是：ds62647604】 　　几乎是同时，锦娘收到了有人申请加她为即信好友，她立刻点了通过。 　　【我的名字叫燃：原来是可爱的铝孩纸！我会很温油哒~[嘿嘿嘿.jpg]】 　　【我的名字叫燃：可以把素材、初剪和分镜发给我看看嘛？】 　　【锦：[素材.mpeg][初剪.avi][分镜.rar]】 　　她想了想，又接着把图片版的教程也发了过去。 　　【锦：我年龄比你大，你该喊我姐姐。】 　　“燃烧的桃子”接收了几个文件后，就没再说话。 　　大约十分钟后。 　　【我的名字叫燃：素材里的人是你吗？】 　　【锦：是的。】 　　【我的名字叫燃：……天惹】 　　【我的名字叫燃：请收下我的膝盖！】 　　【我的名字叫燃：大大你为何这么牛！】 　　【我的名字叫燃：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会用针线！】 　　【我的名字叫燃：竟然还会纯手工刺绣！】 　　【我的名字叫燃：而且分镜画得好美！图片教程也超级好看！简直全能！】 　　【锦：其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厉害。】 　　【我的名字叫燃：不不不，相信我，现在做衣服全都用缝纫机和刺绣机了，手工做的特别少！大大我可以把原素材放到视频网站上咩？】 　　【锦：嗯，可以。】 　　【我的名字叫燃：好哒，谢谢大大！教程的后期就交给我吧！我会先帮你做完后期哒！】 　　锦娘再跟“燃烧的桃子”说话，那里都没有再回复消息，她只好暂时停下手头在做的视频。 　　第二天送完晏晏，锦娘一打开电脑，即信里“燃烧的桃子”的头像立刻跳起来。 　　【我的名字叫燃：[教程成品.avi]】 　　【我的名字叫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撸出来啦！！！】 　　【我的名字叫燃：大大快看满意不满意，窝随时可以修改！[星星眼]】 　　发送时间是今天早上凌晨两点多。 　　锦娘点开成品视频，色调与先前的图文版很相近，配乐柔和，快慢镜头交错有致，该配字解说和放大的地方都很清晰。可以说，几乎能赶得上那些工作室出品的了。 　　她立刻回复“燃烧的桃子”：【做得特别好！你太厉害了！但是以后不要熬夜啊，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那边也很快回复：【嘿嘿嘿，大大喜欢就好~(づ￣3￣)づ】 　　【锦：你没有补觉吗？】 　　【我的名字叫燃：昨天做完就睡啦，早上9点起，差不多足够了】 　　【锦：那今晚要早点睡。我一会儿就把你做好的教程发给朋友。】 　　【我的名字叫燃：没问题哒~我也要把大大的素材剪剪发到网站~让凡人们膜拜吧！】 　　锦娘忍不住笑了。 　　她将“燃烧的桃子”做好的教程发给了何晓。何晓看过后也是大呼做得好，虽然锦娘已经说了视频不是她做的，仍被夸得脸红。 　　就在她和何晓正说着话的时候，手机上来了个电话。 　　号码是本市的固定电话，她从没见过。 　　接起来，对方说：“您好，请问是顾小姐吗？我是绮罗服装集团的人事，您之前向我们公司投递过简历的，是吗？” 　　锦娘坐直了身子，道：“是我，我确实投过简历。” 　　“好，我想同您确认，本周四上午九点，您是否有空来参加面试？” 　　这家公司同样位于城东，但是距离翠云湾也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晏晏早上八点半到幼儿园，这样的话，早上九点可能会来不及。 　　锦娘便问：“抱歉，我早上有些事，请问能否推迟一些？” 　　“那么九点半可以吗？” 　　锦娘立刻应下：“可以。” 　　“那好，请您在周四上午九点半到我们公司。面试的时间和地点会另行发送到您手机上，谢谢。” 　　“好，好，谢谢！” 　　锦娘挂断电话，脸上的笑意半晌都没消下去。 　　她的想法是对的，倪家再强也做不到一手遮天。绮罗集团就是倪家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倪家绝对影响不到他们的招聘。 　　锦娘深吸一口气，将简历及设计稿整理出三份，各自装订好，只等面试那天到来。 ☆、第14章 大神 　　周四一早，锦娘提前将晏晏送去幼儿园，自己则赶往绮罗公司。 　　她今天穿了件无袖白衬衫，桑蚕丝的面料，质地柔软。下身是条黑色直筒裤，挺括垂顺。她还在衬衣领下系了条亮色丝巾，职业之余，显得活力满满。 　　锦娘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公司，在她前后也还有几人在等待面试。 　　稍坐了一小会儿，便有员工指引她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里面坐着面试她的人。 　　面试官共两人，分别是女装部设计总监乔亦灵和人事部经理郁青。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脸上带着浅笑，脚下踩着高跟鞋，走路带风，看起来就干练利落。 　　锦娘将准备好的材料递给两人，乔亦灵主要翻看她的设计稿，而郁青则捏着顾锦的简历上下看。 　　顾锦的简历很短，因为她几乎没有工作过，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和倪谦结了婚，在家做家庭主妇。 　　郁青提的问题便是针对她的经历，比如：如何确定自己可以适应工作岗位？长久不从事服装设计行业中的工作，怎么能确保知识和技能没有落后？如果入职则必须从最低级别开始做起，能否接受低工资待遇？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乔亦灵在郁青提问完之后，又问了些专业方面的问题，包括她对近期流行风格和元素的把握，对于公司设计风格的理解等。她还让锦娘现场完成一幅指定主题的设计稿，并制作成3d设计模型图。 　　锦娘将设计图全部完成后，郁青便笑着让她回去等候通知。 　　走出会议室，锦娘才发觉自己手心都有些出汗。她觉得这场面试至少消耗了一个小时，再一看表，其实才半个小时而已。 　　她吐了口气，不再多想。 　　就在锦娘面试的时候，某视频网站上出现了一条新投稿。 　　【[全程高能！][真·神之手]天真的少年啊，你以为会缝个扣子就算会用针线了吗→_→】 　　投稿的账号是个有名的后期大手，“fire”，曾发过不少amv和mad，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三次元视频。 　　这个“fire”正是锦娘在网上认识的“燃烧的桃子”。 　　她将锦娘的原始素材稍剪去一部分开头和结尾，全程加了三倍速，又配上一段节奏极快的音乐。加上开头几秒的简单说明，整段视频长度不超过8分钟。 　　虽然这个点不是网站用户最活跃的时间段，但这个账号下的粉丝不少，播放量很快蹿升，弹幕也蹭蹭地往上跳。 　　【目瞪口呆.jpg】 　　【真的不是特效吗不是特效吗不是特效吗！】 　　【绣出来的字比我写得还好看，生无可恋……】 　　【站着进来，跪着出去……】 　　【迷之热血沸腾！】 　　【全程盯手……盯——】 　　【up主快告诉我这是十倍速！你一定是写错了！】 　　【手速1000bmp……】 　　很快，这段视频被顶上了三次元区的热门，又被人转发到啾啾上，挂上了#手工缝纫大神#的标签。 　　等到晚间，各类网站流量高峰期到来后，视频的播放量和弹幕数量一跃跳上了网站主页的热门，在啾啾里的转发量也突破了十万。 　　在锦娘眼中再简单不过的缝纫基本功，到了这个衣服几乎全以机器制作的时代，变成了难得的技艺，显得格外神奇。 　　啾啾上转发视频的那一条内容下，有人转发评论道： 　　【这熟悉的黑色桌布，这熟悉的色调，让我想到了之前发点心制作教程的某啾啾账号0.0我是一个人么？】 　　底下立刻堆起了数条回复： 　　【做衣服的和做小吃的是同一人？我就呵呵我不说话[呵呵][呵呵][呵呵]】 　　【看到大神火了，什么人都要来蹭蹭热度==】 　　【……如果我和啾主看到的是同一个账号发的教程，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像！】 　　【楼上几个什么态度，啾主一没爆账号名二没说一定是同一个人，怎么就蹭热度了，我才呵呵。[白眼][白眼]】 　　【翻到啾主前段时间转发的点心教程，的确很像！只是一个是图文一个是视频而已，求真相！】 　　【希望是一个人！希望可以出教程！好想学会怎么做！后领标签真的超级讨厌！】 　　【凭我多年舔手经验，两双手绝对是同一人哒！动态图手更美辣！[口水][口水][口水]】 　　【楼上几个确定不是水军？是同一个人我直播吃x】 　　【啾主你不是一个人！楼上说要直播的，已经截图留证，等直播→_→】 　　【这是宣（chao）传（zuo）新姿势？】 　　紧跟着，不少人顺着这条啾啾摸到锦娘那里。 　　锦娘的账号下仍然还只有那几个教程，关注里只有“桑榆不晚v”她至今都没养成无事刷啾啾、发啾啾的习惯。 　　在最新一条茯苓饼教程下，无数“真相帝”“鉴定党”出没，争执她到底是不是视频中的大神。 　　锦娘唯一关注的桑榆也不能幸免，不少人跑去向她追问真相。 　　桑榆原本还奇怪，自己今天没发东西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评论和私信。 　　等她理清情况，自己也好奇起来。 　　说实话，她们学服装设计的，多少都要学一点手工缝纫，顾锦也不例外。但在她记忆里，顾锦似乎也没有特别展现过这方面的能力。 　　她当即一通电话打过去：“锦，网上有个手工缝纫的视频突然火起来了，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啊？” 　　锦娘摸不清头脑：“什么视频？” 　　“你不看啾啾的吗？你账号下都吵起来啦，快去快去，然后告诉我！” 　　锦娘打开电脑，就见即信里“燃烧的桃子”发给她一个网址：【大大，我把视频做好发在网站上啦~地址在这里哦[链接][亲亲][亲亲][亲亲]】。 　　锦娘点开网址，就看到那条热情奔放的标题。 　　她随后又打开啾啾页面，网页上弹出“99+条回复”“99+条我”的提示。 　　在桑榆的催促声中，她终于找到了那条引起争议的啾啾，和被转发的视频。 　　标题很熟悉，正是“燃烧的桃子”发的那个。 　　她又点开来看了小段，果然是自己。 　　桑榆在电话那头又兴奋起来：“天啦、天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到底点亮了多少技能！太厉害啦！你竟然不告诉我！” 　　她挂断电话，转头就转发了那条啾啾，并锦娘：【我家亲爱的锦娘完美，就说你们服不服[doge][doge][服不服.jpg]】 　　此啾啾一出，又引发了一轮转发评论。 　　【服，必须服，不能不服】 　　【老天不公！凭什么有人能同时点亮厨艺和缝纫技能，而我却手残地连穿线都穿不上！哭晕……】 　　【哈！哈！哈！之前那个说要直播吃x的呢？已搬好小板凳[截图]】 　　【脸好疼……给原啾主和锦娘大大道歉，是我太狭隘了，现在转粉还来得及嘛[星星眼]】 　　【已然沦为锦娘手下走狗。我就舔舔手，就舔手，真的ovo】 　　【仍然觉得是炒作，只是看到连一直很喜欢的桑榆都沦落了，心里挺难受的。唉，取关[再见][再见][再见]】 　　【楼上黑装粉无误，桑小鱼帮人炒作？就着这个笑话我可以多吃两碗饭2333】 　　【求锦娘大神出慢速教程！】 　　网上吵得热闹，“燃烧的桃子”又在即信上说话了。 　　【我的名字叫燃：大大，你看啾啾了么……】 　　【锦：看到了。】 　　【我的名字叫燃：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大大，没想到会吵起来！】 　　【锦：没关系啊，视频做得挺好的，音乐蛮好听。】 　　【我的名字叫燃：qaq大大好温柔】 　　【我的名字叫燃：可不可以问，那个“锦娘”账号是你嘛？名字里面都有“锦”诶……】 　　【锦：是我啊[可爱]】 　　【我的名字叫燃：！！！】 　　【我的名字叫燃：天惹，大大每天都在刷新我的三观！】 　　【我的名字叫燃：窝刚刚关注你啦！求互关！求多发图！】 　　【锦：好^_^】 　　【锦：我看到有人想要教程，待会儿我会把你做的教程也一起发上去，介意吗？】 　　【我的名字叫燃：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大大要点我名了，突然好害羞是肿么回事>///<】 　　锦娘乐了。时隔大半个月，她的啾啾账户终于又新增了一个关注对象，多出了两条新啾啾。 　　前一条是转发桑榆的，后一条则是教程。 　　【锦娘：看到有人说想要自己学着做，干脆把之前给朋友准备的教程发上来供大家参考，有图文版和视频版。视频版多谢efff辛苦剪辑制作后期[心]。[图文长条][教程视频]】 　　“firefff”立刻跟着转发加表白。 　　这条啾啾下也瞬间跟上无数评论，多是表白或舔手的，不少人表示要翻出针线来。 　　虽然也有人表示质疑，怀疑是炒作。但因为锦娘发啾啾的间隔太长，实在不符合自炒的节奏，这些言论被其他粉丝的回复盖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锦娘又接到了绮罗公司的电话。 　　她已顺利通过面试，下周一就要去报道了。 ☆、第15章 入职 　　周一早上八点不到，锦娘将晏晏送到幼儿园。 　　绮罗公司的上班时间是早九点至晚六点，锦娘来不及按晏晏上学放学时间来接送，只得先提前将她托付给幼儿园的老师。至于晚上，她也不得不拜托了园里唯一熟悉些的何晓，请她在接李碧荷时，顺道接晏晏。等她下了班，再去何晓家将晏晏接回来。 　　见晏晏乖乖巧巧拉着老师的手走远，锦娘略略安心，转身赶公交去公司。 　　绮罗这次共招了十来个人，人事部门在上周与他们通电话时便讨论过薪金等问题，已经达成了一致，此次报道时可以直接签劳动合同。 　　等锦娘他们签好合同，便有人事部职员领着他们来到各自所属的小组。 　　锦娘所应聘的是女装部。 　　绮罗的女装部下又分为成女、少女、职业装几个分部门，分属旗下针对不同受众的子品牌，每个分部门下还有两到三个设计小组。 　　成女部专攻成熟女性市场，共有两个组，锦娘和另一个新人被分到b组。 　　那个新人是个刚毕业的研究生，个子不高，脑袋圆滚滚的，看起来像个还没长大的大男孩。看到锦娘时，他还眯着眼睛咧嘴笑了下。 　　成女b组的组长叫姚知雪，一头大波浪拢在右侧胸前，身上穿着紧身连衣裙，显得身材曼妙而撩人。 　　她朱唇轻启，道：“欢迎两位加入我的团队，组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位副组长和三位同事。你们两个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锦娘笑着说：“我叫顾锦，第一次加入大团队工作，希望能和各位合作愉快。” 　　“顾锦？”姚知雪眼角微挑，视线迅速从她身上掠过，笑容忽得有些意味深长，“名字很好听。” 　　锦娘心中一凛，却见姚知雪已经看向另一位新人了。 　　那人脸一红，开口：“我叫郝爱窦，英文名是adam，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很荣幸能加入绮罗公司。” 　　听到他的名字，几人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姚知雪捂着嘴笑了两声，冲他眨眨眼：“哎呀，你这名字真有意思，人也挺逗的呢。以后可要好好工作呀！” 　　郝爱窦脸上更红了几分。 　　姚知雪拨了拨头发，指了指靠近过道的两张空桌子，说：“你们俩先坐那儿吧，整理一下，过一刻钟到我办公室来。其他人继续工作。” 　　设计部门每个小组都是由办公桌围出的小区域，组长们各自有个小隔间，隔间开门那侧全是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内外。 　　锦娘和郝爱窦的位置离隔间最远，他们俩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打开桌上的电脑，拿着笔记本便去找姚知雪。 　　姚知雪让两人坐在她办公桌对面，十指交叉靠在桌上，笑着说道：“虽然你们才加入公司，但是我们的工作任务很重，没有多少时间让你们适应工作的节奏，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很好。”姚知雪笑意更浓，“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了，今年冬装已经做完，即将上市，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为明年春装做准备了。 　　“adam，你整理一下今年目前已经举办过的各大春夏时装周的情况，仔细分析其中的流行元素，本周五之前交一份报告给我。报告的格式我会让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事发给你，有问题吗？” 　　郝爱窦摇头，老老实实在笔记本上记下。 　　姚知雪转向锦娘：“顾锦，你毕业后几年一直没有工作，所以我希望你能整理汇总最近十年内春装的流行趋势变化，你也能趁这个机会多了解服装行业的现状。” 　　郝爱窦有些惊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顾锦，又瞟了眼姚知雪。 　　这个任务看起来很重要，实际却工作量巨大又没什么实际意义，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更古怪的是，姚知雪竟然当着他的面，说顾锦多年没有工作，简直是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连他听了都觉得尴尬。 　　锦娘却仍旧微笑，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她也点头说好，问：“请问我这项工作需要什么时候完成？” 　　姚知雪想了想，说：“下周一吧，发到我邮箱就行。” 　　锦娘记下时间，和郝爱窦一起回到各自的座位。 　　郝爱窦犹豫了下，磕磕巴巴地开口：“顾锦，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好，谢谢你。”锦娘弯弯眼睛，转向自己的电脑。 　　她现在万分确定，姚知雪是在针对自己，只是还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兵来将挡，姚知雪说的话不是全无道理，锦娘的确有必要好好了解这个世界对于服装设计的审美。既然有这个机会，她自然该好好利用。 　　隔间里，姚知雪见顾锦一点反应都没有，听话地开始做事，有些意兴阑珊。 　　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snowyao：于飞，你那个倪家的男朋友不是有个前妻叫顾锦吗？她竟然来我们公司上班了，成了我手底下一个实习生。是不是不可思议[偷笑][偷笑]】 　　【yan：really？can'tbelieveit！她也能找到工作？简直是rediculous！】 　　姚知雪看见那一串英语撇了撇嘴。 　　【snowyao：！不知道总监和人事是怎么想的。】 　　【yan：是啊。不过，绮罗比起倪氏到底还是欠缺了几分，可能shortofhands，便考虑不了许多吧。】 　　【snowyao：ws～】 　　【yan：所以，知雪，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来倪氏吧，平台比绮罗好很多，是个greatopportunity。毕竟是大学同学和多年闺蜜，这个offer我肯定会尽力帮你争取，过两年你一定也能和我一样做总监了。】 　　然后在你手下打工？姚知雪嗤笑。当她不知道，倪氏里但凡设计师升职后都挂着总监的title。 　　【snowyao：loveyou～不过最近很忙，也有蛮不错的机会，我想再做两年。多谢你好意[亲亲]】 　　【yan：太可惜啦！其实也是我最近怀孕，老公不舍得我工作太累，总想叫人帮我分担。要我说，知雪你以后可别找这样的lover，太大男子主义。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羡慕你的单身！】 　　【snowyao：安心养胎的富太太生活才叫人羡慕呢，一个人打拼事业太辛苦了。】 　　【yan：哈哈，那我可以让老公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哦～我不会忘记好姐妹呢～】 　　【snowyao：感情的事看缘分啦，我先去忙咯，需要帮你看着顾锦的话就跟我说哦。】 　　【yan：你忙吧～她也是个可怜人，糊口饭吃不容易，你不必在她身上花时间。】 　　放下手机，姚知雪悄悄翻了个白眼。她几乎能全程脑补出雁于飞的表情，一定是故作平常却掩饰不住傲气。 　　在她看来，倪谦审美挺不正常。顾锦长了一张美人脸，鹅蛋小脸，眉眼分明，比雁于飞棱角分明的脸型看起来舒服多了。 　　难道是因为内在美？嫌弃顾锦是个家庭主妇，雁于飞和他更有共同语言？ 　　姚知雪抛开杂乱的思绪，专注于工作。他们几人究竟如何，跟她可没有关系。 　　锦娘则一边翻找顾锦的记忆，一边在网上查找十年来各时装周春季发布会的照片。 　　多亏了她因黑衣人而脑子格外好用，每看一张照片，她都几乎能立刻辨识出这套设计的特点。随着照片看得越来越多，她脑海里渐渐也形成了一套时尚元素发展变化的网络。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埋头于这项工作。哪怕回到家里，只要安顿好晏晏，她就又会继续。 　　每一年成百套的时装在她手中渐渐浓缩成几个特定的标志，色彩、面料、造型、装饰…… 　　周日，姚知雪收到了顾锦发送的邮件。 　　她一见发件人是顾锦便打算关掉，下一眼却看见抄送栏里除了成女b组的所有成员，还有负责成女部的设计副总监和女装部设计总监。 　　姚知雪咬住嘴唇，她这是被顾锦隐晦地告了一状！但她又不能说她做错了，因为公司也的确规定，邮件一般都要抄送到经理级的管理层。 　　“知雪，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雁于飞小口抿着鲜榨果汁，问道。 　　“没有，工作邮件而已。”姚知雪笑笑，将手机放到一边。 　　“你要是忙，就不必特地陪我，我可以叫我老公来接我，顺便叫司机送你回去。” 　　“没什么大事，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别让他打扰我们。” 　　雁于飞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好，听你的。我去下洗手间，你有什么想吃的就点，我老公说他请客，卡都给我了。” 　　说着，她扶着肚子站起来，小心翼翼离开座位。一转过脸，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给另一个朋友发了一条消息：【在和一个朋友喝下午茶，虽然长得美，但脑子有时候真是拎不清，心累……】 　　姚知雪也拿手机发出一条消息：【我一个朋友，自从傍了个富家公子，好像就以为自己进入上层社会了，无语……】 ☆、第16章 认可 　　周一一早到公司，锦娘发觉气氛有些不寻常。 　　同组的几个同事本来正聊着天，看到她便压低了声音散开。 　　郝爱窦凑过来，小声说：“顾锦姐，你发的报告我看了，写得特别好！几个前辈刚刚也在夸你呢。” 　　锦娘笑笑：“你上周五的报告也很好啊，这次春装设计肯定要参考你的成果。” 　　郝爱窦摸摸脑袋，想谦虚几句，就见姚知雪夹着包走来。他喊了声“组长好”，回到自己桌前。 　　姚知雪对他点了点头，看了眼锦娘，没说话，径直走进自己的隔间。 　　九点十分，女装部设计总监乔亦灵的助理跑过来，“噔噔”敲响姚知雪的玻璃门，推门说道：“知雪姐，乔总通知九点半在大设计室开会，所有组员和实习生都要到。你们人都在吗？” 　　“都在的。”姚知雪客气问道，“乔总有说为什么开会吗？” 　　“没有呢，”助理摆摆手，“我去通知其他组了。” 　　姚知雪冲她笑笑，想起顾锦发的那封邮件。 　　她立刻打开那份报告，大致扫了一遍，脸色多了几分郑重。 　　看来，乔总这次突然开会，同这份报告少不了关系。这个顾锦，似乎并不像雁于飞所说的那样没用。 　　九点半，她带着组里的六个人准时坐在大设计室中。 　　这间设计室是专门为设计部讨论设计方案而设的。 　　墙上有一面巨大的投影幕布，屋子中央的顶上是一台3d投影仪，会议桌呈u形环绕在投影区域外，更外侧则是一圈圈椅子。 　　因为这次所有女装部的成员都要参加会议，所以只有各部门总监和各组组长坐在会议桌边，其他设计师、设计师助理等都坐在最外圈的椅子上。 　　锦娘和郝爱窦跟在其他组员后面，随便拿了把椅子。 　　乔亦灵推门进来，设计室里一静。 　　“本周起，我们就要进入春装设计阶段了。本来按照老规矩，应该由副总监及各组组长商讨选题，但是今天我看到一封邮件，觉得非常有意义，希望大家都能来听听。不仅对公司未来设计走向有好处，每个人也都能加深对流行要素和公司风格的理解。” 　　她坐在办公桌一头，打开手中平板电脑，目光落在锦娘身上，道：“顾锦，你上来说。” 　　锦娘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投影幕布前。 　　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她写的报告出现在幕布上。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第一次进宫觐见公主时，也是这样被许多人围着。她那时要做的，也是向公主展示她所做的成衣。那时可比现在可怕多了，说错了一个字，说不定就犯了忌讳。 　　锦娘定了定神，接过乔总助理手中的平板电脑，款款道来。 　　她的报告主要分为两大部分，其一是十年内，所有时装发布会中春装的元素汇总。但如果仅有这一部分，那她所做的也没什么特别，与无数时尚编辑和设计师一般无二。 　　但此外，她还汇总了这十年绮罗公司成女部的春装设计。 　　这些设计稿甚至某些样品都摆在公司里，她又去销售部拉出一张各个款式的销售数据，挑出每年销售量最高和最低的十个款式。 　　当这两部分放在一起比较时，便能看出绮罗的设计中，当季时尚元素的融合程度和销售量之间的关系。 　　一般的认识中，好像衣服越走在时尚前沿越受欢迎。但实际上，由于成女部消费群体的审美更加稳定，不像年轻女装那样更受当季流行的影响，这十年间销量最好的款式其元素变化并不大，只是每年在细节处体现新元素。反倒越是追求当季流行的款式，越不容易被客户接受。 　　在最后一部分，锦娘顺手将绮罗成女春装的设计汇总在一起，总结了共同的设计要素以及变化规律。 　　等她说完，乔亦灵说了声“好”，让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顾锦所做的总结对于这次春装设计很有意义，成女部在设计时可以多往这个方向考虑。至于其他分部，这周内也做一份类似的报告出来，好好分析一下。绮罗不是快销品牌，除了追逐当季流行，我们必须找到并把握住自己的特色，拉住我们的客户。这季主题讨论会顺延到周四，各副总监和组长到会。” 　　乔亦灵站起来，挥挥手道：“散会。” 　　随着乔亦灵走出设计室，室内议论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 　　郝爱窦凑在锦娘旁边无声拍着手，夸赞道：“顾锦姐你好厉害！要是我肯定做不到这样！”同组的几个同事也对她露出友善的笑。 　　姚知雪站在她面前，将头发拨到耳后，道：“今明两天组内讨论春装主题，记得做好准备。” 　　“好的，组长。”锦娘笑起来。 　　在绮罗公司，春装的主题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既要承接上一年的主题，也将是新一年全年系列主题的开端。 　　姚知雪做不到为自己对顾锦的轻视而道歉，只能通过让她参加选题讨论，来表达自己对她的认可。 　　比起上一周，锦娘这天轻松了许多，晚上下班回家后，也难得有时间可以专心陪晏晏。 　　虽然晏晏从来没有抱怨撒娇，但锦娘也明白，因为工作，自己花在晏晏身上的时间少了许多。她心里免不了内疚。 　　晏晏果然也格外高兴，扒住锦娘就不放手，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里的事情。 　　锦娘搂着她，安静听着，时不时接上两声，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 　　她翻出速写本，拿着铅笔刷刷地画起来。 　　晏晏仿佛在她心头点起了一簇火苗，引燃了她两世至今的经验。 　　这一周来所看到的各种时装款式在她脑海中盘旋，或熟悉或陌生的颜色与面料仿佛环绕在她身边。 　　她笔下出现一个女童，头上扎着两个小髻，身上是一件无袖的连衣裙。 　　连衣裙的领子有几分古代襦裙的样子，领口边缘略宽，从颈后沿着两肩延伸到胸口处，交汇成一个飘逸的大蝴蝶结，蝴蝶结中心处又伸出两道舒展的线条，一直延长到裙角两侧缝线。线条之内，裙子有数道褶皱，而裙身主体则服帖平整。 　　晏晏乖乖趴在锦娘肩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画纸。等锦娘一放下铅笔，她便伸出小手在画上轻轻摸了摸，转头问锦娘：“妈妈，这个是晏晏吗？”小眼神里满是期待。 　　锦娘笑：“这是妈妈想要送给晏晏的裙子，晏晏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晏晏眼睛亮了几分，“裙子好漂亮！谢谢妈妈！” 　　锦娘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许诺道：“好，晏晏等着，妈妈一定会做出来的。” 　　她此时正出于想要做衣服的兴奋中。等晏晏睡觉后，她立刻上网订了些布料。 　　买完材料，锦娘顺手打开啾啾。 　　经过十来天时间，啾啾上有关她的话题早已经不再是热点。 　　她翻了翻评论，竟有不少人真按照视频教程的指导，上手学着做起来。 　　光看将布缝起来这一步，哪怕针脚不均匀，多做做也就顺手了，但刺绣这部分几乎全军覆没。 　　锦娘在视频中绣了“河清海晏”四个字，周围点缀着几朵蓝色的花纹，是形似浪花的祥云。 　　再看评论里发出来的那些成品，针脚粗不说，文字笔画僵硬，花纹也是直棱棱的，就像才学会握笔的小孩儿在写写画画。 　　有人发了一条评论，希望锦娘能发些基础的刺绣和缝纫教程，被许多人顶到评论最前端。 　　也有人直接选择放弃，问锦娘愿不愿意接受有偿的刺绣定制，他们可以想办法自己缝，或者干脆绣成手帕之类的饰物。这条也被顶在靠前的位置。 　　锦娘先回复了第一条：【最近上班有些忙，如果有时间，我会慢慢做一些简单的介绍。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找一些相关书籍自学。】 　　对于第二条，她回复道：【因为现在有工作，没办法抽出时间来做。现在的刺绣机都很高级，你们可以画出图样，请人用刺绣机来绣。】 　　之后，她也挑了几条照片清晰、有明显错误的评论，回复指点了几句。 　　这条啾啾下顿时又热闹了几分，不少人嗷嗷叫着【大神你终于回来啦！】【捉到大神一只，前排合影！】【大神，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粉丝吗qaq】。 　　过后才有人回复她发的话： 　　【手癌表示，没有大神做的视频，光看书仍然学不会……[蜡烛]】 　　【刺绣机做出来的略生硬，更关键的是，我怎么可能会画图样！大神你低估我们的手残了，真·图样图森破！[笑cry]】 　　【每天都刷大神的啾啾等新视频新教程，不然，发两张美手图来舔舔也好！】 　　【大神，你瞧你的好基友桑小鱼，连草稿都敢发！等你发啾啾等得好焦急嘤~】 　　这些粉丝真是太可爱了。 　　锦娘心里暖暖的，回道：【好，以后尽量多发点[可爱][可爱]】 ☆、第17章 辞职 　　虽然在啾啾上答应要多发些内容，但锦娘很快便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绮罗女装部周四开了一整天的会，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总算定下春装设计的主题。 　　等锦娘到何晓那儿，晏晏都已经和李碧荷两人挨着脑袋睡熟了。 　　何晓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在锦娘耳边说：“你今天回来得太晚，晏晏都有些害怕了，吵了好一会儿说要去接你呢。要不是你提前给我发了消息，我可哄不住她。” 　　锦娘心头酸软，轻轻将晏晏抱起来，对何晓道歉：“工作实在走不开，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关键是晏晏还小，离不开人。你只有一个人，既要带小孩又要工作，没办法兼顾。你得好好想想。” 　　何晓捏了捏锦娘的肩膀，在晏晏身上批了层小薄巾被。 　　锦娘点点头，低声同她道别，回到自己家里。 　　夜已深了，她却没有睡意。 　　最初找工作时，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影响晏晏的生活。 　　她以为上班就是朝九晚六，按时上班、准时下班，只要早上早些送晏晏上幼儿园，晚上请人多照看她两个小时就够了。 　　如今看来，她一整天中能和晏晏相处的时间，只剩下早上短短不到一个小时。 　　别说晏晏了，锦娘自己都受不住。 　　但是她一时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包括周末在内，设计部几乎全体都在加班。 　　定下了主题要定色卡，定了色卡要定设计图。设计图不止一套，每个人都要画，画完了还需一而再、再而三的讨论，不断的修改。 　　郝爱窦大大咧咧，干脆带着洗漱用品住在了公司。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天。 　　“顾锦姐，又和你女儿视频呢？”郝爱窦见她拿着手机回到座位，唇边带笑，眉头却微微蹙起，便问道，“今天和你闹了吗？” 　　“嗯，她看起还好，没闹。”锦娘笑笑，仍忍不住叹了口气。 　　郝爱窦有心想开口劝几句，酝酿了半天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锦娘托着腮，在纸上随手乱画，又画出一个小女孩儿来。 　　郝爱窦清了清嗓子，探着脑袋问：“顾锦姐，这是你女儿？” 　　“啊？”锦娘回过神，“不，我就是随便画画。学设计这么久，还没给她亲手做过一件衣服。”她将这张纸塞进自己包里，里面都是她这几天画的，有些是晏晏，有些是想给晏晏做的衣服。 　　前不久她还答应晏晏，要把她画的那条裙子做出来。但买来的布料如今还原封不动地堆在家里，再过些日子，天就要凉了，就不能再穿裙子了。 　　等下班回了家，晏晏已经又睡着了。 　　锦娘将她抱到床上时，就听晏晏咕哝了两声“妈妈”。 　　她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锦娘拨开晏晏脸上的碎发，在她额角轻轻落下一个亲吻，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睡脸。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和晏晏一起吃早餐，却发现晏晏默默地吃着东西，一点声音都没有。 　　锦娘有些不习惯，问她：“晏晏，最近幼儿园里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吗？和妈妈说说？” 　　晏晏看了她一眼，又低下脑袋，没说话。 　　锦娘凑近了些，接着问：“晏晏，怎么了？不开心吗？” 　　晏晏撅着嘴，把饭碗往前一推，跳下椅子，自己跑去背起小书包。她抱着膝盖坐在门边，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晏晏？”锦娘过去想将她搂住，不料却被躲开。 　　晏晏小声嘀咕：“妈妈不要晏晏，晏晏也不要妈妈，晏晏要荷花花的妈妈做妈妈。” 　　“妈妈是要工作啊……”锦娘感觉整颗心脏都被揪住，她有心开口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让晏晏明白。 　　一直到进了公司，锦娘的情绪都还有些低落。 　　郝爱窦看见她，便问：“顾锦姐，昨晚没睡好？” 　　锦娘摇头，勉强笑笑，道：“还是女儿的事，她太小了，离不得人。” 　　“那可以请个保姆啊，”郝爱窦说，“这年头好多年轻父母双方都要工作，没人照顾孩子，就请保姆。” 　　锦娘不置可否。 　　她曾经想过，但总觉得这样对晏晏太不公平。她已经没有亲生父亲照顾了，如果连母亲也不能关心她，那她和孤儿又有什么区别。 　　锦娘忽然有些糊涂，她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她最初找工作挣钱是为了让晏晏有个更安稳的未来，之后呢？因为倪谦的干预，她进入了绮罗，之后便扑在了层出不穷的工作上，一心想着要做好，要画出好的设计图，要做出好看的衣服。 　　那晏晏呢？ 　　她如今已经快要错失晏晏的“现在”了，还怎么去谈她的“未来”？ 　　她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锦娘看着手中的修改了第六回的设计稿，愣愣地回不过神。 　　“顾锦，改好了吗？”姚知雪站在隔间门口冲她喊。 　　“好了，马上发给你！”锦娘应了一声，心中不知怎么的，就平静了下来。 　　这么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还是她锦娘吗？ 　　她到底在怕些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或许，是成为顾锦以来便一直无忧的生活，让她竟然变得怯弱起来。 　　大不了，她还能做个专门帮人补衣服的小裁缝。 　　锦娘露出个多日不见的舒心的笑容，将手头的设计稿发给姚知雪，起身走向乔亦灵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乔亦灵看见她，摘下眼镜，停下了手中的事。“顾锦，什么事？” 　　锦娘歉意一笑，道：“乔总，很抱歉，我是来辞职的。” 　　乔亦灵没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让锦娘坐下，好声说道：“顾锦，你想清楚了吗？试用期就快满了，实话说，你的表现很好，对于色彩的把握、尺寸和剪裁的敏感度在设计师中也是顶尖的了。在绮罗，你会有非常好的发展前景。我甚至有计划在成女部增加一个小组，你会是组长的候选人之一。” 　　锦娘眼中歉意更深，却没有一丝动摇。 　　“多谢乔总，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或许有许多人觉得我不理智，但对我来说，女儿是最重要的，如果为了工作忽略了她，这才是不理智。” 　　乔亦灵轻叹了一口气，道：“公司失去你真的非常可惜，祝你往后有更好的发展，希望你和你的女儿生活圆满。” 　　她叫来助理，让她带着锦娘去办离职手续。 　　因为她还未过试用期，手续很简单。乔亦灵也没卡着她让她再交接两天，人事部那边自然也不会不放人。 　　她回到自己位置上时，组里的人也都晓得消息了。 　　姚知雪抿着嘴，突然叫她：“顾锦，你为什么要辞职？” 　　“我要照顾女儿。” 　　“你可以请别人啊，你在设计上真的很强，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我知道我要什么。” 　　姚知雪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微微抬起下巴，转头回到自己的隔间。 　　组里的其他同事同锦娘说了几句送别的话，又纷纷埋头继续工作。 　　郝爱窦站在她桌边，眼圈都有点发红。 　　他是真舍不得顾锦走。 　　他们俩是同时进公司的，本就比其他人要更亲近些。而且顾锦脾气好，见谁都笑，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从来不和人红脸，一点都没有其他设计师身上常见的不可一世。最让他佩服的是，顾锦从来不在服装设计方面有所保留，对他向来不吝指点。 　　在郝爱窦心里，顾锦既像长辈、又像姐姐，还是半个师傅。 　　锦娘朝他晃晃手机：“以后保持联系。” 　　“嗯！”郝爱窦重重点头，红着脸笑起来。 　　锦娘回到家里，整个人都轻松了，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好赶上晏晏放学。 　　晏晏正和李碧荷手拉着手走出来。李碧荷手舞足蹈地说着话，晏晏就低着头，胡乱应着。 　　突然，李碧荷叫起来：“晏晏，快看，你妈妈来啦！” 　　晏晏猛地抬头，就见锦娘正笑眯眯地站在幼儿园大门口望着她。 　　晏晏下意识地向前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住，板着小脸慢悠悠走过去。 　　锦娘故意露出伤心的样子，哀叹道：“晏晏不喜欢妈妈了吗？妈妈好伤心啊。” 　　晏晏瞪大眼睛：“明明是妈妈先不喜欢晏晏的！” 　　“可是妈妈一直很喜欢晏晏啊，”锦娘说话的语气委屈极了，“以后还想多陪陪晏晏呢，看来晏晏是不要了。” 　　晏晏立刻伸手拉住她，哼哼半天，道：“那，那先原谅妈妈一次，以后一定要多多和晏晏在一块，多多喜欢晏晏。” 　　“好，一定！”锦娘笑起来，一把将她抱住。 　　晏晏抿着嘴笑，小脸红通通。她扭了几下，最后偎在锦娘怀里，道：“我们拉勾勾，妈妈不许骗人。” 　　“不骗人！”锦娘伸出小拇指，同晏晏的勾在一起，上下晃了晃。 　　晏晏竖着小指在锦娘眼前挥了挥，哈哈笑着搂住了她的脖子。 ☆、第18章 店 　　何晓牵着李碧荷走来，笑着同锦娘打招呼：“好久没见你接晏晏了，真难得呢。” 　　锦娘也笑，表情轻松：“我辞职了。” 　　“辞职？”何晓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怎么突然辞职了？你不是做得还挺好的吗？” 　　锦娘站起身，摸摸晏晏的头顶：“工作太忙了，每天和晏晏见面的时间只有早上那一点儿时间，我觉得实在对不起晏晏。” 　　何晓瞅了眼李碧荷，倒也理解，只是仍不由地担心：“那你辞职后什么打算？准备换个工作吗？” 　　“现在只有一点想法，但总要多陪着晏晏。” 　　“这样的工作可不大好找，工资恐怕也有限。不过你心里有数就好，”何晓拉住她的手，道，“碰上什么事儿了，可以跟我说说，我家那位也认识些人，多少也能帮你想想主意。” 　　“多谢你啦，最近晏晏也一直麻烦你们照顾。”锦娘面带几分歉意，“周末带着碧荷来我家玩。” 　　“那可好，我可想念你做的吃的了。”何晓爽朗一笑。 　　吃过晚饭，锦娘打开了啾啾。她还记得曾经有人给她留言和私信，希望可以买到她做的刺绣。 　　她想了想，发了一条新啾啾： 　　【锦娘：工作不到一个月，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不过看到女儿的笑脸，什么都值得。[配图1][配图2][配图3][配图4]】 　　她发了一张晏晏上幼儿园前拍下的一张背影，两张图是她替晏晏在衣服上绣的花纹，最后一张照片，则是将几枚绣有不同花纹的小手绢交错摆放。 　　此时正是刷啾啾的人开始多起来的时间，她的这一条下，接连冒出评论来，有关心她工作情况的，有感叹她竟然有女儿的，有夸赞她绣工好的。 　　【怪不得大神一直不怎么发啾啾，原来是工作忙啊……不过以大神的能力，一定能轻轻松松找到新工作！[加油][加油]】 　　【天啦噜，大神竟然有女儿了！仿佛听见了心脏破碎的声音qaq】 　　【女儿好小好萌！好想抱起来么么哒！可惜木有正面>_<】 　　【为了家庭牺牲工作，好佩服大神。不过总觉得女人还是得有自己事业，大神加油~】 　　【大神，你还缺女儿吗！会赚钱会卖萌的那种！只要能帮我绣一朵小花就可以了！[星星眼]】 　　【大神大神，看我看我！不如开网店吧，光你绣的小手帕我一个人就可以买一百条！】 　　【开网店+1~心心念念大神的绣品好久了！】 　　【开网店+身份证号】 　　开网店？锦娘回忆了一下，似乎就是在网络上开设一家店铺卖东西。 　　她本就打算先做些衣服啊、刺绣啊拿来卖，网店倒的确方便，她甚至都不用离开家门。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桑榆。 　　“喂，小鱼，怎——” 　　“顾锦！”那头，桑榆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激动，“你还当不当我是你闺蜜了！” 　　“当然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锦娘急急忙忙说道，“你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桑榆喘了两口气，“你刚刚发啾啾了吧？你工作快一个月了，又辞职了，是吧？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告诉我一声吗？你这叫当我是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吗？” 　　说着说着，桑榆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她顶着哭腔道：“我告诉你顾锦，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去做别人的朋友吧！” 　　“嘟”的一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锦娘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她也有些慌，赶忙拨回去。谁知打了好几次，电话里都提示“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 　　她抠弄着中指关节，转头又给齐信芳拨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齐信芳接通了，声音压得低低的：“顾锦？” 　　“齐信芳，桑榆和你在一起吗？” 　　“在，还在生气呢，她——”齐信芳的话说到一半，电话那头又远远的传来桑榆的喊声。 　　“是不是顾锦？是不是？不许接她的电话！” 　　齐信芳立刻说了声“抱歉”，又挂断了。 　　锦娘只好又给桑榆发消息，结果通通提示“对方拒收”“您所发送的信息未能正确送达”。 　　看来她是被桑榆拉黑了。 　　锦娘苦着脸，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她想了想，准备换上衣服，去桑榆家里找她。 　　正当她衣服换了一半，手机又响了，屏幕上显示“桑榆”两个字。 　　锦娘眼睛一亮，立刻接起来：“小鱼！” 　　那边没有说话。 　　锦娘小心道：“小鱼，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会生气。真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吗？” 　　“你怎么会做错，”桑榆还带着点鼻音，道，“你顾锦多厉害啊，一个人找工作，一个人辞职，哪还需要我。” 　　“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们而已，这点小事我能自己做的，何必再让你们费工夫呢。” 　　“你还说！”桑榆声音大起来，“你这还不算不把我们当朋友吗？难道以后我有事儿找你，你也要算一算是大事还是小事吗？” 　　“当然不会。”锦娘毫不犹豫道。 　　“你不会，我也不会的啊！”桑榆顿了顿，道，“你知不知道，我要通过啾啾才能知道你的近况时，心里多难过。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跟那些粉丝们一样吗？” 　　锦娘愣了下，脸上浮现出愧色：“对不起，小鱼，对不起。” 　　“谁稀罕你说对不起呀，哼。” 　　“好好好，”锦娘微微笑起来，“那现在可不可以容我禀报一下近况呀，桑榆大小姐。” 　　“唔，这个嘛，看在我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儿的份上，就听你说说吧。” 　　锦娘无声笑了，也不管衣服只换了一半，坐在衣帽间地上说起了找工作以来发生的事。 　　包括她最开始如何被拒绝，如何发现倪谦的手脚，如何进入绮罗，又为何辞职。 　　桑榆此时已经忘记要同顾锦“绝交”的宣言，同仇敌忾大骂倪谦不是东西。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要脸啊不要脸，真是大写的渣！我要做小人扎他，扎扎扎！” 　　她缓缓气，又担心起来：“那你现在辞职了，打算之后做什么呢？” 　　锦娘便把网店的主意跟她说了：“暂时先这样做着吧，在网上卖些刺绣。若是可以，我便专门给人做定制好了。” 　　“好啊，你一定可以的！”桑榆元气满满道，“不过记住了，以后大事小事都要告诉我，不然的话，哼哼。” 　　“一定，一定。”锦娘笑出声来。 　　“那你知道怎么开网店吗？开了以后准备卖那几类东西？价钱定多少？你都想好了吗？” 　　锦娘还真不是特别清楚。 　　“我就知道，”桑榆哼哼两声，“你等着，待会儿我叫我工作室里专门做运营的小姑娘跟你说。” 　　两人说完话没多久，锦娘就接到那个运营的电话，里面详细同她说了开设网店的流程和各类注意事项。 　　锦娘拿笔一一记下来，当晚便开始做详细的计划。 　　首先是确定客户群，根据客户群确定产品，计算产品的成本，搜集网络同类型或相似类型产品的价格，再确定利润率和价格。 　　目前，对锦娘来说，她的客户都是网络上关注她的这些粉丝，这些群体里也分年龄段和偏好。 　　比如，年纪轻一些的学生和小白领，他们喜欢气质比较独特清雅的，产品价格可以稍高一些，但要看起来好看，拿得出手。 　　锦娘根据啾啾下的评论，分为了两大类：定制和非定制。定制的又分有样图和无样图。成品暂时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由买家买回去自行缝制的布片，一种就是手帕。 　　至于价格，她定得比网上通常的定价要略高一些。毕竟眼下手工制品都是稀罕货，何况她对自己的绣工极有自信。若是价格定低了，只怕别人反而会觉得东西质量不好。 　　那个运营姑娘还说了些宣传手法，锦娘对这些不太熟，想来想去，重点还是放在了啾啾上。之前做的教程那么受欢迎，以后她可以继续尝试这样的模式。 　　锦娘这边认认真真做着计划，倪家也有人提起了她。 　　倪谦之前便不愿意顾锦在外工作，总觉得丢了他的脸。听说她进入绮罗，他憋了一肚子火。 　　这天晚上，他又接到消息，说顾锦离开绮罗了。 　　虽然没说离开的原因，倪谦脸上也露出笑。 　　雁于飞见到，便问他：“发生什么好事儿啦，老公？” 　　倪谦笑了一声，道：“那个顾锦，自不量力跑去绮罗工作，这不，还没到一个月呢，就走了。我早就知道，她在家里闲惯了，哪有那本事工作，还绮罗？呵。” 　　明明都已经离婚了，倪谦还关注着顾锦，雁于飞心里有几分不痛快，她撅着嘴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呢？不然我和宝宝走吧，叫她回来。” 　　倪谦就喜欢她这样小女人的姿态，立刻搂着她哄道：“瞧你瞧你，这还吃上醋了？毕竟是晏晏的妈，我只是怕她照顾不好晏晏，不然谁管她是工作是在家，出去要饭我都不会理的。” 　　雁于飞娇嗔一声，等自己一人时，给姚知雪发了条消息：【知雪，我听说那个顾锦不在绮罗做了？】 ☆、第19章 裙子 　　姚知雪收到消息时还在公司加班。 　　她的卷发已全部束起，失去了原本的弹性，靠近发根处也有些油了。 　　她皱着眉头打开手机，看到雁于飞的话翻了个白眼。 　　她本要将手机扔到一边不理睬，转念一想，还是回了句：【是的。】 　　【yan：wow，这么快就呆不下去了啊？worsethanithought[撇嘴][撇嘴]】 　　姚知雪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没说实话。 　　【snowyao：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呢[微笑][微笑]】 　　【yan：well，叫她这样的家庭妇女出来工作也是难为她了，也难为你带她这么久[拥抱][拥抱]】 　　姚知雪抿着嘴，慢慢打上一行字：【其实她能力很不错，是为了照顾女儿】。 　　她停了一会儿，又全部删除，换成另一句。 　　【snowyao：试用期而已，我跟她也没什么接触】 　　【snowyao：还在加班，我先去忙啦~拜~】 　　【yan：辛苦辛苦，我也要休息去了，怀宝宝真累人[困][困]】 　　姚知雪撇了撇嘴，看见自己的名称是英文都觉得不爽气来，干脆改成了“姚知雪”三个字。 　　不知道顾锦现在在做什么，不过姚知雪倒坚信，她绝不会默默无闻一辈子。 　　那个女人，有天赋、肯吃苦、性格又那样稳重，只要她还做设计这一行，总会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锦娘将开网店的计划改了又改，直熬到后半夜才勉强满意。 　　第二天送过晏晏，她便上网注册，提交各种资料，忙了一上午终于将网上店铺申请好。 　　虽然此时网店光秃秃的一片，她仍有些激动。 　　不过如同实体店需要装修一样，网上的虚拟店铺也是一样，装扮得好看些，顾客也舒服些。 　　想了想，她打开即信，去敲了“燃烧的桃子”。 　　【锦：桃子，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我的名字叫燃：有啊有啊！大大你找我有事吗？】 　　【锦：是这样，我不是辞职了吗？现在准备开一家网店，想问问你认不认识做网店美化的人？】 　　【我的名字叫燃：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大你说的不就是我嘛！我会啊！我帮你做！】 　　【我的名字叫燃：蓝后蓝后，大大你终于要开店啦！开心地打起滚来！一直超爱你的刺绣！】 　　【锦：喜欢的话，以后我做几个送你^_^你想要什么样的都跟我说。做网店美化的话，多少钱比较合适？500你觉得可以吗？】 　　【我的名字叫燃：谢谢大大~我不收你的钱，你送我几个绣品就好啦，嘿嘿嘿[卖萌.jpg]】 　　【锦：我知道你愿意免费帮我，可是我这是做生意。在商言商，是算作成本的，你别客气。】 　　【我的名字叫燃：真的不要收钱><大大不爱我吗？qaq】 　　【锦：你要是不收钱，我可去找别人了。】 　　【我的名字叫燃：嘤嘤嘤，不要啊大大[倒地不起.jpg]】 　　【锦：以后还要做产品介绍图、推广用的广告条和视频，你就当做是在打工兼职吧。】 　　【我的名字叫燃：……好吧，那五百块还是贵了。大大你肯定有做草图吧，设计部分我都不用动脑筋，所以最多最多收200。不然我哭给你看qaq】 　　【锦：二不好听，三百吧。】 　　【我的名字叫燃：三不吉利，一百八吧，要发[恭喜.jpg]】 　　【锦：好好好，两百就两百[擦汗][擦汗][擦汗]】 　　【我的名字叫燃：[得意]大大把草图发过来吧~肯定做得又快又好！[奋斗][奋斗][奋斗]】 　　【锦：这次不许熬夜了哦，时间宽裕，你慢慢来！】 　　【锦：[草图.rar]】 　　【我的名字叫燃：收到！[调皮][调皮][调皮]】 　　网店的美化暂时有了着落，锦娘又转头开始制作非定制刺绣的样品。 　　她暂定了几种图案，一种是国内古典的花草，一种是较为流行的西方田园风格的藤蔓花朵。 　　因为图案简单，尤其是做手帕时，花纹面积不宜过大，她绣起来极快，不出十分钟便能完成一个。 　　等她全部做好并拍好照片，时间还挺早。 　　锦娘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便看见为了给晏晏做衣服而买的布料。 　　她心中一动，清理出缝纫工作台，拿出布料和木尺，直接开始打板。 　　若是叫服装公司的打板师或者其他裁缝看见，可能会跳着脚喊“胡闹”。 　　一般来说，打板都是要先在纸样上进行，等确定好各个衣片尺寸一致后，才会按纸样来剪布料。 　　因为衣服不是由一块布挖出来的，前、后、袖、裙常常需要单独剪裁，如果哪一个衣片尺寸有偏差，就可能导致衣服无法缝合，或者缝合后线不直、不对称、对不齐等等情况。 　　像锦娘这样直接在布料上画线打板，很容易导致浪费。 　　不过，锦娘做衣服已有十年，画过的打板稿已数不清，哪里该直、哪里该弯她早已养成本能。给她一条弧线，她便能徒手画出第二条一模一样的来。打板出错，对锦娘而言几乎不可能。 　　晏晏的身材尺寸和衣服的款式都牢牢都印在她心里，她画起线来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打好板便是裁剪，等布料被剪成一片片的片衣，便该缝纫了。 　　除了会接触到身体的内缝线是她亲手缝的，衣服的锁边、装饰物她则还是交给了缝纫机。缝纫机的针脚虽然粗了些，但它速度快，也足够整齐，锦娘也没有死板到完全拒绝机器的帮助。 　　一个下午加上大半个晚上，锦娘终于将这条裙子做好了。 　　裙身主体是粉色，领子、胸口蝴蝶结和正面褶群是正红色，看起来亮丽极了。 　　她将裙子洗了一遍，烘干后仔仔细细熨烫平整，然后叠好，轻轻放在了晏晏的床边。 　　她嘴角忍不住上翘，真想立刻知道晏晏看见它时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早上，锦娘正做着早饭，就听见脚丫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迅速靠近。 　　“妈妈、妈妈！”晏晏手里抓着衣服，光着脚就跑过来了，“这个是给晏晏的对吧！是妈妈上次画的裙子对吧！” 　　“是，是妈妈按照上次画的图做的衣服，也是送给晏晏的。”锦娘将她抱起来，“晏晏先回去穿上拖鞋，光着脚走路会受凉生病的，生病了可就不能穿裙子了。” 　　晏晏赶忙将裙子抱紧，连连摇头道：“不受凉，不生病。” 　　锦娘在她鼻梁上划了一下：“等吃完早饭，晏晏就可以穿上这条裙子，和妈妈一起接待碧荷和她的妈妈，好不好？” 　　“好的，我会穿好，然后给荷花花看。”晏晏抿着嘴笑，满脸的得意藏也藏不住。 　　果然，等李碧荷见了，万分羡慕：“哇！好漂亮啊！晏晏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妈妈给我买！” 　　晏晏抬着小下巴道：“这不是买的，是我妈妈做的，亲手做的呢！你买不到。” 　　李碧荷扁了扁嘴，摸着晏晏的裙子舍不得放开。 　　晏晏挠挠脑袋，犹豫了一下，说：“荷花花，要不、要不我们两个一起穿？今天我穿，明天给你穿，好不好？” 　　李碧荷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吗？晏晏你真好！” 　　何晓也惊讶，拉着锦娘左看右看：“我说你是不是外星人呀？怎么什么都会？做吃的、刺绣、做衣服，我简直无话可说了。” 　　“这没什么，”锦娘道，“碧荷这么喜欢，我也做一件给她吧。” 　　“这怎么好意思！使不得，使不得。”何晓连忙摆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孩子喜欢就好。” 　　何晓其实也心动。 　　这衣服款式独特，锦娘的做工和用料都极好，要她说，可比世界品牌的童装都要更让人放心。 　　她想了想，认真道：“那好，这样吧，这料子先不说，光你的做工都要花大工夫。我也不说多，八百块钱，你一定要收着，当便宜卖给我了。” 　　“我们两人何必谈钱呢。”锦娘不乐意。 　　“我知道你喜欢碧荷，愿意送她一件衣服，可是我不能装傻。一件衣服少说要好几个小时，这点钱只当是你的辛苦费了。” 　　锦娘还要推辞，何晓板起脸：“你要是不收钱，那衣服我就不要了。” 　　锦娘觉得这几句话有些耳熟，想了想发现正和前一天她同“燃烧的桃子”的对话相似。 　　她有些好笑，不再多说，下定决心要做的细致些。 　　她拿出软尺，记下李碧荷的身材尺寸，又上网买了些其他布料，做出一件蓝色款。 　　若说红色款看起来活泼，蓝色款看起来则更显清秀。两个小姑娘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走到哪儿都能引得人注目。 　　锦娘拍了好些照片，挑挑拣拣选出正面、背面各两张，遮住两个孩子的脸，放在了啾啾上。 　　【锦娘：给女儿设计了一条裙子，替她和她最好的伙伴各做了一件，怎么看怎么好看。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衣服好看，还是因为孩子好看了。[调皮][调皮][调皮][实拍照片.jpg][设计图.jpg]】 ☆、第20章 宣传 　　这年头，也不是没有人会做手工活。 　　简单些的，像是缝个纽扣、将开线的衣服缝合；复杂点的，也有替各类玩偶、娃娃做衣服的；甚至很多混迹于二次元、热爱cosplay的宅男宅女、迷妹迷弟们都自学成才，能做出些像样的衣服来。 　　但锦娘，却是一个人完成了从设计、到打板、再到裁剪缝纫的全部过程。 　　在如今的服装设计圈内，能做到像她这样的设计师，也是屈指可数。 　　可想而知，她的这条啾啾，又在网上引发了怎样的关注。 　　芮琪也是个三岁女儿的妈妈。 　　她与丈夫两人工作都不清闲，女儿一直由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轮流照顾，同他们夫妻俩反而更没那么亲近。她除了尽量多和女儿相处外，也没有更多办法。 　　这天晚上，她给女儿念完了睡前故事，回到自己房间里。这是她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刻。 　　手机里积累了不少消息，其中有一个名为“世界第一的妈咪们”的群，比平时热闹许多。 　　这个群里聚集着一群妈妈，孩子们都是三四岁上下，很有共同话题。而且这些妈妈们都有各种不同的职业，不乏教育、儿童心理学、营养学等行业的从业者，常常会有许多非常科学、甚至略前沿的内容和讨论，让芮琪受益许多。 　　她毫不犹豫，立刻看起了群里的消息。 　　令她吃惊的是，群里的话题竟然都围绕着啾啾上一个叫“锦娘”的人。 　　【芮琪：刚刚哄完女儿，补聊天记录都快懵啦，谁来给我总结下到底发生了神马？锦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哇？[晕]】 　　【曼云：哈哈哈，不要懵不要懵。】 　　【曼云：锦娘是个才注册两个月的新用户，她起先发了好几个中式点心的教程，后来因为啾啾上流传的一段刺绣视频而小范围火了一把。前几天，她发啾啾说为了女儿辞职，今天发了她为女儿设计又亲手制作的衣服，又被疯狂转发了。】 　　【曼云：那衣服做得的确很特别，连我都想生一个女儿，专门穿穿试试。】 　　曼云现在有一个儿子，因为生产时不是很顺利，遭了些罪，一直说再也不要生了。 　　听她这么说，芮琪自然有些吃惊，便也打开啾啾，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衣服。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特别是见曼云说，这个锦娘为了女儿辞职，她更是不自觉的有些轻视。 　　在她看来，一个女性是应该要追求自己的事业的。 　　为了家庭牺牲事业，可能一时看起来伟大而美好，但时间久了，眼界被家庭生活的小天地所约束，社会关系太过单薄，人会越来越狭隘，连心性都会发生变化。失去了事业的女性，便失去了独立存在于世界上的根基。 　　不过，看到锦娘发的照片，芮琪眼睛也亮了。 　　照片里的两个小姑娘瞧身形差不多也是三岁的样子，身上的裙子看起来和现在流行的样式有很大不同，乍一看上去颇有些古典气息，但再一看，又融合了许多当下流行的元素。整体感觉，就是既古典又现代，既文静又活泼，非常有特色。 　　怪不得曼云那样推崇。 　　芮琪想着，又点开了最后一张设计稿。 　　“好美！”她情不自禁发出声来。 　　设计稿里，小女孩儿扎着小髻，笑得小眼眯眯，身上的裙子飘逸灵动。上色似乎用的是水粉一类的颜料，清透淡雅，让人立刻想到古时的水墨画， 　　芮琪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果然保存了图片。 　　她又翻看起锦娘以往的啾啾。除了她辞职的决定让她不是很赞同以外，她做的刺绣、发的各式教程、图片，芮琪一个都没有漏掉，从最后一条看到第一条。见已经全部看完，她还有些淡淡的失落。 　　她点了关注，转发了最新的那条啾啾，赶紧回到群里。 　　【芮琪：一不小心补完了锦娘所有的啾啾，怎么觉得那么不过瘾呢，还想再看，她是不是有毒……】 　　后面立刻有好几个人跟上，赞同道：【有毒！】【有毒+1】【有毒+233】 　　她这时总算明白，为什么晚上群里突然这样热闹了。 　　【芮琪：好佩服她的手艺，我也想亲手给女儿做这样一件衣服，把她打扮的美美的。】 　　有人回复她：【之前她有答应说会出基础教程哦~虽然做衣服做不了，我们也像她那样，在孩子衣角绣上一两朵小花儿也挺好。】 　　芮琪深感同意，忍不住又跑去锦娘的主页刷新，恨不得下一秒就会看到新的教程或图片出现。 　　锦娘的啾啾下，和芮琪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大大，求不虐手残！求教程！】 　　【当我觉得大神点心做得好时，大神告诉我，她还会刺绣。当我好不容易接受了大神在刺绣方面更擅长时，她又告诉我，她还会服装设计和亲手做衣服……呵，不就是要我的膝盖吗？给你，都给你！】 　　【亲手给家人做衣服什么的，超感动！我，我大概能给他们一人做一件小背心吧[笑cry][笑cry]】 　　她甚至还收到不少人的私信，询问她可不可以提供这件衣服的细稿、尺寸图，出的价格不一，最高的已经有数千。 　　锦娘一一婉言拒绝。这件是她送给晏晏的，她不可能让别人大批量制作。 　　即信上有消息发来。 　　【我的名字叫燃：大大……你为什么，还会做衣服？……你还会什么，或者有什么不会么？……】 　　【锦：我原先就是学服装设计的，会做衣服才正常呀。其他的我也不会什么了[憨笑]】 　　【我的名字叫燃：每天醒来都发现大大又点亮了新技能】 　　【我的名字叫燃：我的心情你不会懂[捂心口吐血.jpg]】 　　【锦：什么心情？】 　　【我的名字叫燃：……】 　　【我的名字叫燃：没事……对了，我是想说网店的美化做好了！来，表扬我！侧耳听……】 　　【锦：桃子真厉害！速度好快呀！你才是什么都会呢，又会做视频的剪辑和后期，又会做网店的美化，我很佩服！】 　　【我的名字叫燃：嘤！好害羞>///<突然小鹿乱撞了肿么回事！】 　　【我的名字叫燃：[网店美化材料.rar]大大请查收么么哒！我告诉你怎么修改么么哒！有问题随时问我么么哒！】 　　【锦：谢谢么么哒！】 　　“燃烧的桃子”那边又发来一连串脸红害羞的图片。 　　按她的指导，锦娘很快将网店的页面调整完成。 　　“燃烧的桃子”已经替锦娘做过一次教程，也同她接触过一段时间，对锦娘的了解不浅。她做出来的成品，几乎和锦娘的设计图一模一样。主体背景是个古时店铺的样子，各类按钮则是剪刀、针线一类小工具的样子。 　　恍惚间，锦娘似乎又看见她待了十年的成衣铺。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番桃子，又同她商量起产品详情介绍图和啾啾上宣传所用的资料来。 　　按锦娘的计划，她最先制作的，就是允诺了啾啾粉丝们的刺绣教程。 　　这个教程是针对从未接触过刺绣的初学者，可以说是个入门指引。 　　“燃烧的桃子”看了她草拟的内容，说道：【大大，这个内容我觉得很清晰啦。以我这个纯外行的眼光，已经能够明白要怎么做了。不过如果是要拿来宣传网店的话，我觉得教程视频的质量需要精细一些。】 　　【锦：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名字叫燃：之前的视频也好教程也好，都算是爱好者自己做出来娱乐的，所以光线、镜头、内容编排都很随意。有大大的美术底子在，让大家看着当做娱乐是够了。但现在大大是要做成一项生意，肯定不能随便，以这样质量的视频作为软广告，会影响观者对产品和品牌的印象。】 　　【我的名字叫燃：看大大的产品介绍和定价，是走比较高端路线的。那我们一定处处都不能放松，从第一步起，就要牢牢抓住“高端”两个字。从高走到低很简单，人们会说品牌“亲民”，但从低走到高则很难，人们会嘲讽它“不自量力”。】 　　【锦：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的名字叫燃：嘿嘿嘿，我就是瞎扯扯[害羞][害羞][害羞]】 　　【我的名字叫燃：我爸公司里有人做这个，我可以借几个人出来，帮你做。】 　　【锦：这样不合适吧？你爸爸的员工来帮我做这个？】 　　【我的名字叫燃：这有什么，你就放心吧！我这就跟他说去！你等等哈~么么~】 　　【锦：等等！】 　　【锦：这么快就走了？等你看到这条消息，我们再谈谈。】 　　锦娘在电脑前露出个无奈的笑来。 　　另一头，陶然扔下电脑，跑到父母的卧室，扑到床上：“爸爸，爸爸，好爸爸，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陶父眉一挑：“你那个什么文学城又要买服务器了？” ☆、第21章 《锦绣》 　　“没有没有，上次彻底搬迁数据，大改了一次架构以后就好多了。” 　　陶然嘻嘻笑着，把她父亲的胳膊抱住：“那什么，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她最近要做些短宣传视频，我就想借两个人来用一下。” 　　“你自己不是会做吗？还用借什么人？” 　　“不是啦，这次不一样！”陶然坐起来，大大地把锦娘夸了一通，“她真的特别厉害，会做刺绣，还会自己做衣服，都超级好看！现在开了网店，做点软广告，总得专业点吧。” 　　陶父拥有一个集团，核心主营电影电视的制作与发行，同时也有不少分公司和子公司，涉足图书出版、明星经纪、电视节目制作、网络电视台等。要找出能做视频的人，是轻而易举。 　　陶父表情也严肃了些：“如果你那个朋友真的是要走商业的路子，那就得按商业的来。如果策划好，我倒可以考虑合作；要么就得按照外包来算费用。” 　　陶然撅撅嘴，歪在他身上扭着：“爸爸，你就给我点面子嘛！我都跟人家说了！” 　　“那你就吃点教训。”陶母在一旁插嘴，道：“如果你那个朋友真的决心做下去，也绝不会白白叫你帮忙。越是好朋友就越不会让你吃亏，不然你再去问问人家。” 　　陶然鼓着脸，拖着脚步回到电脑前，心里对锦娘有几分歉疚。 　　【我的名字叫燃：大大……】 　　【锦：你回来了？你先听我说！】 　　【锦：做这些视频绝不会只做一期两期。做一期可以请你爸爸帮忙，做两期呢？做十期呢？就像我请你帮我做网店美化一样，这都是拿来赚钱的，没道理你们付出了，却全给我赚了对不对？】 　　【锦：所以你别多想，就当是帮我介绍了几个人，好不好？】 　　【我的名字叫燃：大大，你真的超级好qaq我都听你哒】 　　陶然心想，我家大大就是不一样，就是妈妈说的那种对人真心的好朋友！ 　　她将情况同父亲一说，陶父也没任何意见，第二天去公司便安排了一个策划给陶然。 　　毕竟是女儿主动提的要求，他还是安排了最有能力的那个。 　　当天上午，陶然、锦娘和策划付灵松三人便碰了头。 　　付灵松是陶家集团旗下网络电视台的总策划，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嗅觉灵敏。凡是她看中的策划，几乎没有失败的。 　　她来时，不过当做是“陪总裁千金玩耍”，但看过锦娘的计划后，也有些兴奋起来。 　　这年头，做菜的教程、节目层出不穷，不论是官媒还是自媒体，多少人都在做相似的事情。 　　但教人做衣服的，她还没见到过。 　　“所以你是打算做一个完整的系列？” 　　“是。”锦娘点头。 　　“我听说你还会做衣服，除了刺绣，缝纫也会做教程吗？” 　　“有这个打算，但具体要做哪些还没有确定。” 　　付灵松“啪”地一拍桌子：“好，这个案子我接了。” 　　陶然眼睛一亮：“真的吗？付姐好眼光！我就说嘛，锦娘大大最厉害！” 　　锦娘笑笑，问：“具体的规程我们还要仔细商量一下。” 　　两人讨论了许久，最终确定，双方合作制作刺绣和缝纫两个系列的教程。网络电视公司负责拍摄和制作，对这两个系列的全部视频都享有独家转播权，锦娘负责参与拍摄，网络电视公司自行播放该系列视频时，按照播放次数支付固定金额，通过公司平台播放和二次转播的收益，则会按照一定比例进行分配。 　　等到谈妥了，锦娘忽然有些感叹。她本不过是打算用视频来宣传店铺，哪里想到反而会先靠视频开始赚钱。 　　她和付灵松都不是拖沓的人，当日签订了合同，转天便开始视频的拍摄。 　　拍摄地点位于公司内的摄影棚。因为刺绣的动作细致，拍摄方法仍是近景+特写，保持锦娘以往的视频风格，不露脸、不出声、时长短。虽然不能单独成为节目播放，但付灵松也计划以刺绣系列作为预热，保留锦娘给观众留下的神秘感。 　　她参与过许多节目的拍摄，这是第一次全程没有声音，看着锦娘一针一线轻柔的动作，整个棚里都仿佛弥漫着一种宁静恬淡的气氛。 　　两天后，桃子ntv上播放了刺绣入门教程的第一集。 　　桃子ntv便是陶家集团的网络电视台的名称。许多人都爱根据各个电视台的台标取绰号，什么苹果台、芒果台之类，所以当初成立网络电视公司的时候，便干脆直接用桃子命名，台标就是一个水墨勾勒的桃子。 　　网络电视上播放完后，桃子tv的官方啾啾立刻发布了这一集的视频，并附上了网站中该系列的链接。 　　桃子ntv做出来的视频果然比锦娘自己录制的要好看许多，光线柔和，色彩更加饱满，画质清晰，不同景深的镜头搭配，既不会让人觉得疲惫，又能将锦娘的一举一动都展现出来。 　　锦娘跟着转发到自己的啾啾上：【锦娘：说好的刺绣入门教程已经完成，从绣小星星开始尝试吧~//桃子ntv：你会绣小singsing嘛！#锦绣#锦娘十分钟教你刺绣入门！小编已磨针霍霍！你还在犹豫什么！[视频：锦绣-第01集]】 　　芮琪一看到这条啾啾，就打开视频看起来。 　　片头是数根飞舞缠绕的丝线，随着音乐，如同游鱼般在画面上流过，汇集为“锦绣”两个字。 　　画面渐暗，然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黑色桌布，芮琪不禁一笑，还是原来的那个锦娘。 　　桌布上逐一出现各种刺绣工具，包括绣针、绣线、线剪、绣布、绣绷、珠针、水消笔等。 　　每出现一种工具，桌布上便会出现白色字迹标出名称，并附上简单的注释。 　　接着，镜头角度变化，由正对桌布变为稍稍倾斜，锦娘出现在桌子后，伸出那双白皙灵活的手，从一束绣线中抽出一根，剪下一段，拿手绷紧捋直。屏幕中那根笔直的绣线下浮现出一行小字：【使用前将绣线捋直，能使绣出的花纹平整，线也不易打结】。 　　她又从绣针盒中抽出一根针，只见她左手持针，右手握线，右手两根指头将线头一捻，往针孔上戳了一下，还没看清她怎么动作的，绣线已经穿针而过。 　　正当芮琪瞪大了眼睛想再看一遍时，视频里将这一段放慢了速度又放了一遍。 　　这次，她清楚地看见，尖尖的线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钻进了针孔。 　　屏幕上又出现了几个字：【放慢速度x10】。 　　没给芮琪更多感叹的时间，锦娘将穿好的针线摆在一旁，拿起了绣布。 　　除了刺绣专用的绣布外，平时常用的棉麻布也比较好绣。锦娘将几种布都摆了出来，其中就有常见的床单布、手帕等。 　　她从中挑出刺绣用的布，将其展开，拿起了刚刚穿好线的针。 　　视频给了布料和针一个微距镜头，能看出针的粗细与布料上经纬交织中的空隙差不多。字幕也备注了，如果针号太小、针太粗，与绣布不匹配，会在绣布上留下显眼的针孔，有碍美观。 　　锦娘用绣绷将绣布夹紧，拿出水消笔画了几个四角的星星，大小错落层叠，显得清爽极了。 　　【友情提示：如果没有锦娘的画工，请自觉购买可洗复写纸，提前准备好图样，描在绣布上。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锦娘并没有立刻开始绣图案，而是拿出另一个绣绷，上面由细到粗排列着几条平行线。根据所需绣的图案不同，所使用的绣线股数也不同，股数越多，绣出的纹路越粗。 　　她点了点第一条，意为她此次只用了一股线。 　　之后，她终于开始动手了。 　　她这次共使用了三种最简单的绣法，一种是回针绣，绣出来是直线，可以用来勾勒星星的轮廓；一种是缎面绣，以平行的绣线填充空白；最后一种是鱼骨绣。 　　鱼骨绣也是一种填充图案的针法，只是稍微复杂一些，是沿着图案中线出针，依次填充两侧。 　　有慢动作的配合，针法又简单，很容易便能理解。芮琪已经有些心痒，想要自己尝试一番。 　　此时，锦娘手中的绣绷上便有了三个不同绣法绣出的星星。 　　她将线头塞进背面图案中，又演示了两种不同的打结方法，将绣绷摆在桌上，收回了手。 　　字幕再次出现：【请清洗过水消笔的痕迹后再使用熨斗熨烫，使绣品干净平整。】 　　屏幕再次变成黑色，就在芮琪以为视频结束时，忽然有一副画出现了。 　　底色是一片纯黑，图案只有简单的几颗星星。待镜头拉近，芮琪不由地张开了嘴。 　　这竟然不是画，而是刺绣！ 　　她能认出，针法就是锦娘刚刚演示过的。但几种针法融汇使用，再配上不同颜色的绣线，形成了阴影和景深，那些星星仿佛真的在空中高高低低闪烁着。 　　芮琪握住了拳头，马上就去买刺绣工具。 　　买买买！ 　　绣绣绣！ ☆、第22章 开业 　　锦娘这次算是真正地在网上有了些名气。 　　无数的转发、评论几乎要将她淹没。粉丝数也是一刷新一个变化，很快破了十万。 　　【啊啊啊，爱大神，果然出教程了！超级清楚！已经剁手了一套刺绣工具嘿嘿嘿！】 　　【看到最后我跪了……绣的比画的好，感觉星星都是立体的！】 　　【大神的画工没话说！看那条裙子的设计稿就能看出来，这次徒手画星星都能画得几乎对称！学美术的给跪……】 　　【那些买刺绣工具的看这里，请务必提前尝试能不能穿线！本人穿线穿了20次都没有成功[冷漠脸]】 　　【怜爱楼上一秒钟，不会告诉你我同时买了穿线器[doge][doge]】 　　【终于再次看到我锦的手！美呆了！咦，等等，屏幕怎么湿……】 　　【从来都没有见过大神露脸呢，好奇大神长什么样，难道是因为长得不好看才只拍手吗？还是说，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给了灵活的双手，就不给美丽的容貌？】 　　【是啊，还是我家rryc完美女神，既会设计又长得美，不是随便哪个炒作起来的人能比的。】 　　【楼上黑子滚粗好么，别给你家网店招牌招黑了。有本事先上桃子ntv也做个节目再来。】 　　【呵呵，两家粉都别掐，你们家主子都差不多。锦娘下一步肯定也是开店卖东西，都是套路→_→】 　　【卖东西又怎么了？我们早求着大神开店了。反正我是没见过哪家店有卖这种水平的手工刺绣的。】 　　【对啊，大神！就算有教程，我等手残也绣不出东西来，求开店！】 　　【求开店+1！我要买买买！】 　　不和谐的评论立刻被粉丝们压了下去，半点儿水花都没有溅起。 　　实际上，锦娘根本来不及看这些回复，她现在甚至都没什么时间忙网店的事儿。 　　付灵松见视频放出去后效果不错，便拉着她继续拍，准备在一周内将整个系列全部拍摄完毕，进入后期制作。 　　好在视频都不长，锦娘手艺熟练，进度十分顺利。 　　一周结束后，桃子ntv播放了三集，收视率稳定，网站的播放量节节攀升。 　　锦娘初步估算了一下，这一周的收入已经快能赶上她在绮罗一个月的工资了。短期内，她甚至可以不用开店，都能获得足够的收入。 　　不过她仍然清醒，这些视频如今是很火热，但网络热点时时在变。等这些教程全部播完，她很快便会被抛到脑后，到那时，网站的点击还能带给她多少呢？ 　　她最后一次确认了网店的界面和产品说明，将陶然做好的宣传图发到了啾啾上。 　　【锦娘：一直有很多粉丝表示自己不太会做刺绣，所以我很早就想开一家网上店铺专门提供我做的绣品。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最近也闲了下来，今天就正式开业啦！整个店都只有我一个人管理，刺绣也需要时间，所以会比较慢，希望各位不要着急。今天开业，每一类会接50单，以后做完一批再接20单。[产品说明.jpg][网店链接：锦娘的店]】 　　【天哪天哪！我看见了什么！大神终于开店卖绣品了！感动流泪！买买买！】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辛苦大神！我去啦！】 　　【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哒！抓着我的小皮夹子就去了~~~】 　　【定制类和非定制类各下了一单，转眼间库存就各剩十几单了。回来微笑看着楼上打了那么多字的各位，还能抢得到吗？】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双十一大促销还提前半个月预告，有倒计时呢！窝就来迟这么一步[生无可恋.jpg]】 　　【楼上那个先下单再回来的实在是太机智了……愚蠢的我果真没有赶上呢[坚强的微笑]憋拦我，我要撞死在键盘上！qaq】 　　【……想起前不久有人说锦娘大大也会开店，呃，难道真的被说中了，真的是套路么……】 　　【楼上黑装粉吧？你见过哪家网店搞营销只卖150单的？真的，大神，不是我说你，定制的限量就罢了，成品的布片和手帕也只有50单？未免太不拿网店的生意当回事儿的吧？什么时候再开，我没抢到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只能抢到一块成品布片的我有点方……怎么办，我不会缝啊！】 　　【不会缝的看我看我看我！我会我会我会！求转手转手转手！】 　　【哇，看了产品说明，真的好美！我要买~】 　　【楼上的那么甜，是不看评论吗？期待她进店后的表情→_→对，我也没抢到，我就是这么阴暗！】 　　【哟，还搞饥饿营销？背后有人指点吧？又能搭上桃子ntv，又能把店铺弄得这么漂亮，鬼才信这是一个人开的店。】 　　【看了下价格，定制类的标价都在200以上，还要根据图样议价？一条手帕绣几根草也要100多？大大吃相有点难看哦~】 　　【说不定是只做这一票呢，一晚上两三万进账，抢钱的速度也够快[撇嘴][撇嘴][撇嘴]】 　　【笑死人了！把自己炒作成刺绣大神就以为自己是真大神了？果然粉傻钱多23333】 　　【先炒作，再卖东西，不就是网红路线吗？你也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能不能别这么low……】 　　【作为曾被类似手法骗过的人，对锦娘大神粉转路人了……希望不是专门坑粉丝的。】 　　【桃子n桑榆不晚efff锦娘到底是什么人？请给一个说法！！！】 　　锦娘啾啾下的评论在起初的火热之后，风向突变，涌进许多质疑她行为、产品、乃至人品的评论，把最初粉丝们留下的支持的话全部挤到后面去了。 　　若是一个对锦娘毫无了解的人看到，只会觉得她就是个炒作圈钱的小人。 　　不过，啾啾上发生的事，锦娘一无所知。她还手忙脚乱地应付着网店里客户呢。 　　下单买非定制类成品的倒还好处理，直接用桑榆工作室里运营姑娘给的软件就能自动分类汇总了。 　　但定制类的就麻烦些，她需要一个一个确认需要定制的样式、内容。对于不提供图样的客人，她还得设计图样，反复确认。 　　但是被点名的那几个账号却爆发了。 　　【桑榆不晚v：看到有人问我要个说法，我还很奇怪，这才知道我家亲爱的竟然开业了！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你还没有给我绣过东西呢！我不依，我不依！[鼓起了脸]//锦娘：一直有很多粉丝表示自己不太会做刺绣，所以我很早就想开一家网上店铺专门提供我做的绣品。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最近也闲了下来，今天就正式开业啦！整个店都只有我一个人管理，刺绣也需要时间，所以会比较慢，希望各位不要着急。今天开业，每一类会接50单，以后做完一批再接20单。[产品说明.jpg][网店链接：锦娘的店]】 　　【是不是我打开啾啾的方式不对？我不依是什么鬼？小鱼你画风还能不能好了！】 　　【天惹，我也是才知道锦娘大神开店了……理所当然没抢上……小鱼你能不能也帮我请锦娘大神开个后门？】 　　【求开后门！友情单！】 　　【服了那些黑黑了，小鱼早就说过锦娘是她朋友了，要个鬼的说法呀！暴躁！】 　　【firefff：噜噜噜，早早抱住了锦娘大大的大腿，不要羡慕我哟~[doge][doge]悠闲地跳起了舞~转圈圈~//锦娘：一直有很多粉丝表示自己不太会做刺绣，所以我很早就想开一家网上店铺专门提供我做的绣品。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最近也闲了下来，今天就正式开业啦！整个店都只有我一个人管理，刺绣也需要时间，所以会比较慢，希望各位不要着急。今天开业，每一类会接50单，以后做完一批再接20单。[产品说明.jpg][网店链接：锦娘的店]】 　　【妈蛋，第一次觉得桃子大这么欠揍……手好痒……】 　　【doge表情里的那张狗脸如此之贱，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觉得。】 　　【桃子大你好好混你的二次元同人圈不好吗？为何会这样？你变了，你真的变了……大腿上还有位置么？】 　　【“对方拒绝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只狗”】 　　【桃子ntvv：总策划女王大人表示：各位黑黑请耐心等待#锦绣#最后一集，并提前预备冰袋准备敷脸。[蜡烛]//锦娘：一直有很多粉丝表示自己不太会做刺绣，所以我很早就想开一家网上店铺专门提供我做的绣品。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最近也闲了下来，今天就正式开业啦！整个店都只有我一个人管理，刺绣也需要时间，所以会比较慢，希望各位不要着急。今天开业，每一类会接50单，以后做完一批再接20单。[产品说明.jpg][网店链接：锦娘的店]】 　　【好的，女王大人！知道了，女王大人！】 　　【预计最后一集锦娘大神实力打脸！仿佛已经听见手掌与脸皮接触的清脆声音23333】 　　【怎么办，突然好兴奋！好想立刻看到最后一集！】 　　【黑子们一定连前三集都没看过吧→_→呵呵，我也就看了九十九遍而已】 ☆、第23章 掐 　　等锦娘好不容易把网店接到的订单整理好，啾啾上已经吵翻了天。 　　原本几乎占据了她评论区的黑子们，被桑榆、陶然和桃子ntv的粉丝们围攻了。 　　锦娘的啾啾才开没不久，大多粉丝都并不坚定。对他们来说，“锦娘”只是随手关注的一个账号而已。 　　但其他三个可不一样，他们都经营了许久，被黑也不是一两次了，无数粉丝在战斗中逐渐成为了死忠粉。他们一发声支持锦娘，粉丝们也应声而起，跟着维护她。 　　不就是黑子嘛，小意思。 　　不就是战斗嘛，好久没人引战都觉得有点寂寞了。 　　锦娘看得是目瞪口呆，原来网络上吵架都是这样的！ 　　用一个词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就是“不明觉厉”。 　　她赶紧给桑榆几人各打了个电话。 　　她心里想的是，自己突然开始卖东西，别人不相信也是正常的。她当年刚刚从一个学徒成为裁缝时，也有许多人也抱有怀疑。 　　但是桑榆几人却都说，这是背后有人操纵。看见她红了，就羡慕嫉妒恨，故意抹黑她。 　　桑榆道：“你怎么那么单纯呀？不相信我还是怎么着？那些人胡搅蛮缠，讲话一点根据都没有，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以前也碰到过，千万不要软，知道吗！” 　　陶然说：“大大你放心，我混圈多少年了，什么样的水军黑子没见过。这些水平都太低了，你等着，我找人帮你查查是谁搞鬼。你就别理他们了，也别解释。他们就是要往你身上泼脏水，你说得越多越错。” 　　付灵松说：“有人掐你也是好事儿，说明你红了，挡道别人路了。你放心，你是我们系列节目的核心成员，公司的公关部不会放任不管的。我也说了，凭你的本事，他们只有仰望的份，掐不起来的。” 　　锦娘挂掉电话，突然觉得自己作为事件中心的人物，反而没什么可做的了。 　　但她根本等不下去，做不到一直不表态，全由别人帮忙。这不是她的作风。 　　她仔细琢磨了一阵，发了一条啾啾：【我是一个单亲妈妈，孩子还小，因此选择这种可以在家中完成的工作，同时挣钱养家、照顾孩子。所有绣品的原料都是最好的，我的绣工不敢说最好，但绝不差，每一个图案都是我本人设计。它们值这个价。】她还附上了几张成品的绣纹特写。 　　桑榆几人立刻转发了她发的内容，表示支持。 　　锦娘有一些粉丝早已被黑子们掐出了火气，也纷纷留言支持。 　　【委屈地差点哭了！我从大神第一条啾啾起就是粉，大神做点心也好、做刺绣缝纫也好，从来都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单亲妈妈已经够辛苦了，你们没证据的凭什么骂她？这是诽谤！】 　　【看到大神发啾啾顿时安心了！不被掐何以成网红！大神坚持住，我们都相信你！另外，有没有感动地想送我一副刺绣惹？[星星眼]】 　　【看过大神做东西的都知道她有多讲究，做点心都能做成花，还担心她拿刺绣坑钱？完美主义分分钟呼你一脸！[doge]】 　　【单亲妈妈真的很伟大！想要兼顾家庭与工作简直是太难了，祝福大神和大神的女儿。】 　　【我是学服装设计的，刺绣也是其中一门课程。我敢说，我们学校所有老师都达不到大神视频里的水准。她有必要坑我们？[翻白眼]】 　　【我觉得，要大神故意把绣品做丑、做差才比较难吧==】 　　芮琪也看到了这条啾啾，她也和众多粉丝一样，第一次知道，原来锦娘是个单亲妈妈。 　　想起当初，她还曾腹诽过锦娘辞职的事儿，现在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们家四个老人两个家长照顾一个孩子都费劲，可以想象她一个人会有多艰难。 　　她立刻在锦娘的啾啾下留言：【我也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多黏人又有多娇弱。锦娘做到了许多双亲家庭都做不到的，是个好母亲。她能一个人将事业经营起来，也是我们现代独立女性的代表。[赞][赞][赞]】 　　这条评论也瞬间被许多人点了赞同，被顶得高高的。 　　陶家，陶然顶着电脑屏幕，手下的键盘被敲得噼啪做响。 　　她一边找朋友帮忙查那些黑子账号的ip，一边亲自顶着无数马甲混战其中。 　　“咚咚咚”，她的房门被敲响。 　　“进来！”陶然喊着，视线动都没动。 　　“然然，你在做什么呢？键盘都要被你按碎了吧。”陶陶拄着拐杖走进来，“你轻点，小心手疼。” 　　陶然点点头，“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她抿着嘴，仍旧恶狠狠地盯着电脑。 　　陶陶无奈，拿拐杖敲敲她的电脑桌：“出什么事了，气成这样？” 　　“哼，一群水军又在欺负人。”陶然嘟囔着，“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怎么，有人欺负你？”陶陶表情也变了。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陶然不忿，正好需要对人发泄，便停下手上的动作，道，“就是上次，我让老爸帮我找人做视频的那个朋友，你知道吗？” 　　“听爸说起过。”陶陶点点头，“似乎她做的那个节目收视不错。” 　　“当然了，她是真厉害！做饭什么的就不说了，她是学服装设计的，不仅会做设计，还能一个人把衣服做出来，刺绣特别厉害。这次付姐做的节目就是关于刺绣的。” 　　陶然说起锦娘来，话都止不住：“而且，她特别让我佩服的一点就是脑子好使还勤奋。我跟她是在视频后期论坛上认识的，她竟然能够在一两天之内自学后期入门，还做得不错！” 　　“说重点。” 　　“哦，对。”陶然吐了吐舌头，“是这样：她现在离婚，带着女儿一起生活，之前曾在绮罗公司工作，但是工作太忙照顾不了女儿就辞职了。因为她刺绣做得好，就想开家网店。我就找老爸借人，最后反而是她跟付姐合作了。节目放出来以后，她就有了点名气，今天网店正式开张，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多人故意骂她。” 　　陶陶凑到电脑前看了眼，锦娘的啾啾下仍旧不停地有人继续掐着。 　　【大神的脑残粉们吃点药吧。单亲妈妈了不起，母爱了不起，所以她卖的东西就好，她就不会坑钱？逻辑在哪里？】 　　【先自我炒作，再开店圈钱，锦娘这一手玩得这么熟，不是第一次了吧？#抵制锦娘##抵制锦绣#】 　　【就那种手帕，批发价一块钱三条，坑钱不带喘气的！#抵制锦娘##抵制锦绣#】 　　【先是工艺技术大神，又是单亲妈妈辛苦，接下来又是什么人设？该不会卖父母双亡苦情牌了吧，呵呵。】 　　【锦娘真这么厉害，她老公会跟她离婚？有些直女癌、女权狗也吃她这一副自强不息的牌呢】 　　还有更多更加恶劣的评论，陶陶都有些看不下去。 　　他见陶然一脸义愤填膺，拍拍她脑袋安慰：“行了，别气了，公关部会插手的。” 　　“那现在也不能由着他们骂呀！”陶然扑回电脑前，说，“就算为了晏晏，我也不能不管。” 　　“晏晏？”陶陶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好熟悉。 　　“对啊，是顾锦，也就是锦娘大大的女儿，顾晏晏，特别可爱。”陶然掏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来，塞到陶陶鼻子下边。 　　这些可都是她从锦娘大大那儿拷贝下来的。 　　陶陶看了眼照片里笑得甜美的小姑娘，顿时回忆起来，这母女俩正是他翠云湾房子的租客。 　　就这短短几个月，那顾锦竟已做了这么多事。陶陶也有几分佩服。 　　“可爱吧？”陶然问他，一脸自豪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晏晏是她女儿呢。 　　她哼哼着将手机收好，不无可惜地道：“锦娘大大也长得可美了，就是没找到机会给她拍张照。” 　　陶陶回忆了一下当日见到的顾锦，也不由点头：“确实好看。” 　　陶然点了几下头，突然觉得不对：“哥，你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 　　陶陶一愣，便把顾锦就是那位租客的事情说了。 　　“原来她就是那个被倪家离婚的富太太！倪家是不是眼瞎！”陶然拍着大腿哀叹起来：“天哪，原来我和大大的距离竟然这么近！世界好小！哥你怎么不早说！不行不行，下次我要去找她玩。” 　　很快，桃子ntv的公关部开始了动作，很快清理掉一批小号马甲和他们的发言。 　　但黑子们是封之不尽的，他们背后似乎有各方手脚，除了啾啾上的网店网红，也有其他电视台参与的迹象。 　　黑粉之战很快演变成桃子ntv与其他电视台的斗争。 　　锦娘的啾啾下也总有些“纯路人”“正义粉”搅浑水。 　　一直到锦娘的网店第一批发出的货寄到买家的手上，他们将实拍图发上了啾啾。 ☆、第24章 　　【三水爱吃肉：啊啊啊啊啊！收到锦娘大神的刺绣了！实物超美！比网店里放出的照片还要好！我买的是非定制的棉布手帕，图案是小清新哒小雏菊，布料很结实，刺绣部分超级平整，连线头都看不到！而且锁边的针脚好！细！啊！感觉可以流传给下一代了呢[笑cry][笑cry][笑cry]不多说了，上图！手机渣像素，光线不好见谅！[实拍照.jpg]】 　　【雾草，你竟然抢到了！仇恨值100！看起来比我想象中更大，刺绣面积也不小……我下次一定要抢到！】 　　【光线也是醉了，在室内拍照好歹放在日光下啊，图都看不太清楚qaq不过手帕果然美，后悔当初看到价格犹豫了>_<】 　　【三水爱吃肉：下次有机会千万别犹豫啊！性价比超高！这种质量200块钱我都愿意买！下次我一定要抢五个！拿来送人超有逼格！】 　　很快，又有两个啾啾账户发了照片，啾啾内容同样是对锦娘的绣品一通夸。 　　随即，这些啾啾下也冒出了黑子们的评论： 　　【不知道锦娘大大为了买好评花了多少钱2333真的有得赚吗？】 　　【投入是为了将来更大的产出，坐等锦娘大大出货上千的一天[呵呵][呵呵]】 　　【这就是棉布手帕？颜色都发黄了，还能说出“布料很结实”？脑残粉眼睛都自带滤镜吧=___=】 　　【简直看不下去，那是小雏菊？！那颜色是什么鬼！是我色弱还是有人瞎？】 　　【呵呵，倒贴我两百都不会要这种劣质货，承认自己被坑钱了这么难？】 　　这边黑子们掐住实拍图的色差，死死咬住不放，对于这几个买家的解释通通冠以“脑残粉”“被收买”的名号。 　　结果，有一个加v的账号发话了。 　　【摄影师柳梵v：锦娘的刺绣非常美，可以看出她在我国古典画作上也有很深的理解。兰草与竹枝都极有风骨，非常喜欢。希望你能如竹一样，不为外物所动，不屈，不折。[实拍照.jpg]】 　　柳梵是一位风景摄影师，他的作品有一大特色，就是会将景色拍出水墨画的风格来，是摄影行业中极有名气的一位。 　　他手中有两件丝质绣品，一件是非定制的兰草图案，墨绿的叶片配上纯白色花朵，另一件是定制的竹枝图样，还配有他的签名，一个“梵”字，白底黑图，有几分凌厉。 　　【我看到了什么！柳神竟然发图了！这些刺绣几乎比画还要美，真是美得让人沉醉！】 　　【乍一看，我把竹枝那件当成水墨画了！还有柳哥的签名，连笔锋都能看出来，太真！佩服这位锦娘，是有真本事的。】 　　【那些说像素渣眼睛瞎的黑子们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柳大也是脑残粉，被锦娘收买了？】 　　【那副竹枝是定制类的是不是！非定制类没有这样的！难道是锦娘大神自己设计的？不要告诉我她连水墨画也会！】 　　【柳梵大神不愧是大摄影师，在他的镜头下什么都是美的，都那么古典。】 　　【楼上什么意思？所以是绣品本身不好咯？】 　　【黑子们怎么脸皮这么厚？都这样了还死不承认锦娘大神就是大神，就是有技艺？我也是服了。】 　　【我倒想知道黑黑们还能怎么掐？明眼人都晓得锦娘是被人特意黑了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黑子们要偃旗息鼓、战败离场时，竟然真的有人坚持不懈。 　　【我就不明白了，这样子的刺绣有什么好推崇的，价格能卖这么贵？没人知道世界上有“刺绣机”这个东西吗？输入数据后，机器就能自动绣出来，工艺也绝对平整不差。】 　　【用刺绣机两百块钱能买十几条手帕了吧，可是这样怎能显示出锦娘粉丝们的逼格呢？】 　　【楼上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2333】 　　【哈哈哈，粉丝们都没话说了噗……可能正在心碎吧www】 　　过了一会儿，才有粉丝回了一条：【这是，哪里来的，小学生？】 　　【楼上别侮辱小学生！他们是祖国未来的花朵，经不起这样的伤害！】 　　【所以没地方可掐就来掐手工和机器吗？我就问一句，如果要买画，你是要买人手工画出来的，还是要买打印机打印的？手工画的和打印的你觉得都值一个价？】 　　【看了眼家里那些机器绣花的衣服，真的不觉得死板吗？别的我不懂，渐变色这部分就肯定没有锦娘大神绣出来的自然。】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改口。 　　别说粉丝们了，就连路人都觉得锦娘运气太差，惹上这样一帮上蹿下跳的“脑残黑”。同情锦娘之余，都懒得理会他们，就当看笑话似的，没事儿逗两句。 　　大约是见自己的行为不仅没让人讨厌上锦娘，反而让她拉了许多同情分，这些黑子没两天就彻底销声匿迹。 　　锦娘对网上的风风雨雨没什么意识。 　　她还是习惯性地停留在上一世做绣品的模式里：接活、做活、交活。她的心思都放在刺绣上，在她看来事情早就解决了，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人追在她后面掐她。 　　其他晓得这件事儿的人，也都默契地不去跟她提。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付灵松打电话找她，说有家公司想找她合作，约她出来见面。 　　锦娘到了地方才知道，这个合作实际上就是在她的刺绣视频里做广告。 　　那家公司名叫永溯，是专做绣绷的。它的价格开得不算低，要求也只是在视频开头及结尾处能放上公司的名称。 　　锦娘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公司产品手册，视线余光落在付灵松身上，她却只是低着头喝水，既不说话也没露出表情。 　　锦娘笑了笑，对负责人道：“我对于在视频中放入公司的名称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我还想先看看贵司的产品。” 　　“我们公司的产品您就放心吧，”那个负责人笑呵呵地说，“我现在没有带在身上，但是没关系，咱们先聊着，趁早将合同定下来，我回去就将样品给您送过去。” 　　锦娘脸色似有为难：“可是，万一我们谈好了，您公司的产品我用不大习惯那可怎么好。” 　　“瞧您说的——”那人还想再劝，锦娘笑眯眯地看着他，把他的话全堵在了嘴里。 　　锦娘接着说：“其实您来得恰好，我正打算换个绣绷。再说，我自己用过了，才晓得要怎么跟我的粉丝们推荐呀，您说是不是？” 　　好话已被锦娘说尽，那人没再继续，同锦娘、付灵松说了些客气话，便先行离开了。 　　走前还对锦娘说：“顾小姐，这两天我们便把样品给你寄过去，您放心，常联系。” 　　付灵松等人走远了，才出声道：“他价钱出得挺高，你怎么没同意？” 　　锦娘似乎对她问出这个问题有些诧异：“我自己都没用过的东西，也能为它做广告？万一东西不行，那不是坑人嘛！” 　　付灵松舒心一笑：“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来之前还担心呢，心想着要是你不管不顾就答应下来，我怎么着也要拦着。” 　　锦娘忍不住笑了：“付姐，你就放心吧，我晓得轻重。我现在这一切都是靠那些可爱的粉丝们才有的，摸着良心也不能对不住他们。” 　　“你不嫌我多事就好。”付灵松道，“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公司找上来，你心里有个数。” 　　果不其然，不过两天后，一家名叫千缕的绣线公司也找到桃子ntv了。 　　其实，锦娘这段时间所用的绣线都是千缕公司生产的。 　　不过见到这家公司的人时，她并没有提，只是照样问了一句，能不能让她先看看产品。 　　千缕的负责人立刻拿出五个长条形的硬纸盒，将盖子打开。盒子内部整齐分隔出几个小格，每一格中都有一卷不同颜色的绣线。 　　他还解释道：“这次来得匆忙，所以只带了这五个号的绣线，还请谅解。” 　　锦娘随便拿出一卷，抽出一根线用力绷直，又捻了几下，笑道：“挺好的。” 　　那人立刻一副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连道：“您觉得满意就好。说实话，我来之前还真有点担心。虽说我们公司出产的线质量一直很好，但是您总归是专家，眼光肯定更严格。” 　　他将这些线盒推到锦娘面前，道：“您请拿好，如果您觉得我们的线可以，咱们再谈合作也不迟。” 　　锦娘笑着将线理好，摇了摇头，开口直说：“其实，我一直用的都是贵公司的绣线。”她转头看了眼付灵松，“不知道桃子ntv有什么想法？” 　　付灵松更没有什么异议了，几人大致确定了合作意向，很快便由各自的律师坐下来，将合同定好。 　　在接下来播放的新《锦绣》视频中，便增加了千缕公司的名字及图标。 　　播出当天，仅在网店销售的手工绣线的订单量便激增了约80%。 　　他们的销售脑子也活，立刻同锦娘再一次合作，在她的网点中增加了“diy手工刺绣材料包”。 　　一个材料包中包括绣布、图样和绣线。图样由锦娘设计，并标注了针法和推荐颜色。买了材料包后，就可以按照图样说明，使用对应色彩的绣线，自行绣制了。 　　刺绣包一经推出，无数人拍手称好。 　　【简直拯救了我的美术细胞和审美！我终于也能绣点不让人眼瞎的图案了！[笑cry]】 ☆、第25章 　　最近的生活，大约是锦娘成为顾锦之后最舒心的一段时间了。 　　她每天做两三件绣品，网店里刺绣材料包的销售也渐趋稳定，只需要隔一段时间推出一个新的图样。 　　桃子ntv上的刺绣教程还在稳步播出，网站的点击量虽没有最初时那么火爆，但也很稳定。 　　如今，网店和桃子ntv两处带给她的收入，便足以支撑她与晏晏两人的生活费用，其中也包括房租和晏晏的学费。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和照顾晏晏，偶尔在啾啾上同粉丝们说几句话，三不五时和桑榆小聚一次。她甚至又有时间，开始给晏晏做衣服。 　　不过，她并没有就此满足。 　　当生活安逸下来，她心里头潜藏已久的念头便如野草般，疯狂生长起来。 　　那是她上一世就一直想做的事，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成衣铺子。 　　只是如今铺面的价格太贵，她在网上查找了一番，默默决心要先多积攒一些本钱。 　　完成了今日计划要做的绣品，写好地址寄送出去。 　　准备好晚饭，去幼儿园接晏晏，然后享受一段母女间的游戏时光。 　　洗漱收拾完毕，将晏晏哄上床睡觉。 　　这便是锦娘日常一天的生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地打开了啾啾。 　　评论区竟反常地热闹。 　　她再打开即信，果然，陶然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了。 　　【陶然：顾锦姐，你在吗？戳戳戳！】 　　【陶然：好吧，这个点你肯定在陪晏晏，等你看到估计要晚上了……】 　　【陶然：是这样的，啾啾上有一个名叫“cherryc”的人，她今天也发布了一个关于刺绣的视频教程，视频地址在这里：[链接]】 　　【陶然：虽然视频的主题是学你的，都是做刺绣，但是内容和形式还有点不一样，所以本来也没什么事。但是她的粉丝简直疯了，到处转发就算了，竟然还捎带上你，说你做的不好、不如cc女神之类。现在她的粉和你的粉掐起来了，你要注意点哦！】 　　【陶然：我刚刚看了一下，应该不光是粉丝，她肯定是请水军了……你看到某些评论可别忘心里去啊！】 　　【陶然：我问过付姐啦，公司也已经注意到了，你不用担心哒~[亲吻][亲吻][亲吻]】 　　锦娘回到啾啾页面，通过评论区很快便找到了这位“cherryc”的啾啾主页。 　　“cherryc”是个经营了两三年的网络红人。 　　她也是一个网店的店主，专卖女装，自己既是模特又是设计师。用她粉丝的话说，就是既有美貌又有才华。 　　她的啾啾内容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店铺推出新品时的广告，会放她穿着新款的模特照；第二类是日常生活，会放出她的自拍照。 　　锦娘粗粗扫了几十条，回到最新并置顶的那一条。 　　【cherrycv：爱设计，爱亲手制成一件衣服的成就感，也爱亲自动手绣一朵曼妙的花。亲爱的樱粉们，和我一起绣吧[红唇][红唇][红唇][视频：独立设计女神cherryc教你绣朵花-小雏菊篇]ps.我用的是永溯公司的针，超好用的，推荐给亲爱的们用[爱心][爱心][爱心]】 　　永溯？锦娘忽然想起来，那不是第一个找上她提出要在她的视频中做广告的那家公司吗？ 　　当初锦娘提出要先看产品再谈合作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这家公司的消息了。说好要将产品送给她看一眼，结果她至今仍什么都没有收到。 　　要不是看见cherryc的啾啾，锦娘压根都快忘了这件事。 　　原来是找到新路子了啊…… 　　除了视频，啾啾下还配有几幅照片。有cherryc举着手帕面对太阳时的样子，也有她用花纹一角遮住眼睛的面部特写。 　　不说这花绣得如何，人和照片都是美的。 　　锦娘点开了视频。 　　视频制作也算精良，cherryc侧身坐在镜头前，先打了个招呼，接着开始介绍起刺绣工具来，之后便是绣小雏菊的教程。 　　全程都有她甜美的声音做解说，步骤倒也清楚，听起来也挺舒服，和锦娘做的视频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不过锦娘心知肚明，这个cherryc绝不是绣花的人。 　　不论是她穿的衣服、披散的长发，还是保养良好、涂满指甲油的纤长手指，都不适合刺绣。 　　衣服太紧身体难以舒展，头发披散会阻挡光线，指甲太长捏不住针，甚至可能刮花绣线。 　　锦娘不再继续看，扫了眼评论区。 　　【我cc是仙女~人和刺绣都美呆了！比某个店主强多了，哼！】 　　【看了之前那个好多人推荐的视频，但是一直都学不会，还是cc女神讲得清楚，一听就懂了。爱你~大推荐~】 　　【一直不懂为什么那个视频会有那么多人推荐，连某水果网络电视台都跟着捧，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 　　【同样不能理解！连脸都不露一下，想象不出到底长得有多丑呢。可能是怕她的粉丝看到她的脸，就会瞬间脱粉了吧。[偷笑][偷笑][偷笑]】 　　【看过那个视频也看过网店图片的纯路人说一句，某个号称大神的人真的很一般啊。比较起来，还是cherryc做得好一些。支持你】 　　【哎呀不要在cc女神评论区下面替那个人好不好，太倒胃口啦！我们跟着努力又踏实的cc往前走就好啦，那些只懂炒作的人很快就会消失的。】 　　【楼上说的有道理！在我看来，cc女神早已脱离了卖弄技巧的阶段，已经回归质朴，这才是这正的大家。】 　　锦娘忍不住又看了眼照片中的那幅绣品。 　　平平整整，规规矩矩，该有颜色的地方也绣满了。可是怎么看怎么普通，并没有什么超凡脱俗的技艺啊。 　　锦娘的粉丝哪里能受得了这些人踩着自家大神往上爬的行为，都炸了。 　　【求你们别放过我家大神好么！跟风做刺绣教程都懒得说你们了，爱跪舔你们女神就去舔，拉着我们大神什么意思？要点脸好么？】 　　【在绣品旁放一张修图过度的脸并不能使绣品本身变得更好看。摊手摇头】 　　【改天我也画个妆拍个教程，嗯，就教十字绣吧，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我录进去一张大饼脸，就觉得我绣的十字绣很开胃呢[星星眼]】 　　【楼上快拍，你会是个诚实又认真的好女神，么么扎】 　　【忍不住想要用幼儿园水平的画技画一幅画，然后扔在那些画家脸上：看，我早已脱离了卖弄技巧的阶段，已经回归质朴，这，才是真正的大家！】 　　有个账号发了条很长的啾啾： 　　【天蓝南蓝：默默关注了大神好久，从来没有说过话（都只是默默舔手[捂脸]），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 　　某“女神”的粉丝，请听好： 　　我们爱大神，从来不是爱她的长相，甚至不全是为了她精湛的绣技。 　　我们爱她那一双巧手，能将生活里最普通、最简单的东西变成一处美景； 　　我们爱她自始至终的恬静，她拍摄的照片，她录制的视频，甚至连她店铺的模样，都一以贯之地散发着独属于她的怡然氛围； 　　我们爱她的坚定认真，从她第一条啾啾起，就一直在过着自己的生活，目标清晰，从不招惹是非，是非惹上门，却也从不胆怯； 　　我们爱她对女儿的爱，为女儿辞职、为女儿做衣服、时时注意保护女儿。 　　我们爱她很多很多，至于她是闭月羞花还是貌若无盐，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想，她这不是怕脱粉，而是她从不靠这些来吸引目光。她知道她要做什么，任外界风言风语，她自在她的世界里，继续认真生活。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就是个颜控。 　　但今天，我要说： 　　美貌是上天的礼物，能让世界对你都更宽容几分。 　　但美貌却绝不是万能的，它给不了你善良、给不了你需要千锤百炼的技巧。 　　世界对美貌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且作且珍惜。】 　　此啾啾一出，许多人都跟着顶，甚至刷起了#且作且珍惜#的话题来。 　　【桑榆不晚v：上天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给了一个人天赋，还会给她美貌，还会给她努力。更讨厌的是，拿到这一手好牌的她从来不作。想一想，怪不得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大概就是因为我们都如此优秀吧[doge][doge][doge]#且作且珍惜##不作最珍稀#】 　　【画风突变……指望桑小鱼炖鸡汤的我如此单纯……】 　　【是是是，你们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两个女神2333】 　　【起初我坚定地认为，无论大神长相如何，她都是大神。但是看桑小鱼说两人都如此优秀，我忍不住开始想象，或许大神和桑小鱼差不多美……】 　　【刷完某c的啾啾眼睛都快瞎了……指着大神说炒作？也不看看两个人的啾啾画风，到底是谁拉着谁炒真是显而易见……】 　　【我只想说，桃子ntv又不蠢，如果某c真的那么厉害，怎么没有找她做节目→_→】 　　【楼上没看她粉丝怎么说的吗？因为她“努力又踏实”，“已脱离了卖弄技巧的阶段”，“是真正的大家”啊，怎么可能去做那么low的节目呢，必须自己做然后接广告啊23333】 ☆、第26章 　　凌晨时分，国内某八卦论坛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新贴： 　　《八一八某号称大神的网店！气得哭到现在！》 　　【楼主：猕猴淘 　　盯着电脑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从头开始吧。 　　第一次知道该大神是看网上流传的视频，应该大多数人看到过或者听说过吧。 　　嗯，楼主看了那个视频，理所当然被圈粉了。因为真的很厉害，视频非常美，而且让我感觉她是真的有技术，不是胡乱炒作的。 　　可惜开始有多粉，现在就有多恨！ 　　2楼：猕猴淘[楼主] 　　刚刚想起整件事忍不住又哭了…… 　　现在继续八。 　　后来，看见她开了网店，楼主不要太开心！因为至少图片上看起来真的很美啊，楼主自己手笨，不会画画，做不来。而且毕竟视频背后还有做节目的公司，她平时看起来也很真诚的样子，楼主想当然觉得这肯定不会骗人的。 　　就算价格有点贵，楼主也觉得没关系，毕竟费工夫，只要东西好，楼主不差这一点钱。 　　也不知道该说楼主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反正我正好赶上，买到了一件。 　　当时楼主简直高兴疯了！因为她是限量的啊，大概十来分钟就全部被抢完了。楼主还跟朋友炫耀来着。 　　唉，现在想想都无语，自己简直蠢…… 　　之后楼主就在家等。可是等了好几天，网上有人晒单了，楼主的单都还没发货！ 　　楼主就去问。回复速度简直醉人，我中午12点多去敲客服，晚上8、9点才回复我。 　　我当时也还是脑残粉，竟然就忍了。 　　她回复我说，因为做东西需要时间，发货会比较慢，她是按照下单顺序来发货的。 　　楼主傻乎乎就信了啊！就说没关系，只要东西能发就好。 　　这一等就又是三天，终于发货了。 　　又过了两天，快递也终于到了！ 　　楼主的兴奋之情简直没办法描述！那是偶像亲自做的东西啊！我收到了啊！超美超美无数人夸的啊！楼主下楼跑了三圈啊！ 　　结！果！ 　　楼主就呵呵了。 　　布料皱巴巴的就算了，图案部分是什么鬼！线头都爆出来了，线上全是毛！连最基本的平整都做不到！ 　　至于图样有多美什么的，恕我审美普通，反正是完全看不出来。 　　有照片为证！ 　　[照片1][照片2][照片3] 　　比起生气，楼主当时更多的是伤心吧。期待已久的东西拿到手竟然是这样的！ 　　而且网上有几个晒单，看起来很好啊，为什么楼主的会是这样？ 　　但是让楼主生气的是，她后来对待我的态度！ 　　楼主去店里问，客服干脆不理我了！啾啾上问，结果被删评拉黑！ 　　楼主气得在网店打了个差评，还把照片都发上去。 　　这下倒是有人理我了，有人打电话来让我改差评。 　　楼主说东西有问题，不改。 　　那边就问楼主，要多少钱？ 　　这是钱的问题吗？！楼主差这点钱了？！ 　　那人见楼主就是不肯改，转口威胁楼主，说知道楼主的住址和电话，让楼主小心点。 　　楼主真的是怕了。我一个小姑娘，独自住在外面，哪有这个胆子跟人顶？ 　　当时只好改成好评了。想想，真的不知道她店里100%好评都是怎么来的。 　　但是到现在了，想想实在是气不过，我一定要八！ 　　我现在已经住在朋友家了，反正房子是租的，大不了赔点押金搬走，我也不能让这样的黑店继续坑人！ 　　你以为拉拢几个v就能占据舆论优势了吗？你以为威逼利诱就能让所有人都闭嘴吗？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告诉你，不可能！】 　　虽然是凌晨发的贴，回复参与的人却很多，短短十几分钟就有了近百条回复。 　　【天啊，楼主说的是真的吗？大神的本性竟然是这样的？好可怕！同情楼主。】 　　【想到我还喜欢过这样一个人，就觉得脸红！粉转黑！】 　　【真没想到，她还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当初她发女儿的照片我就觉得很不舒服，拿孩子炒作算是怎么一回事！】 　　【最讨厌这种无良卖家了！支持楼主！抵制锦娘！】 　　【对，抵制锦娘！】 　　短短一两个小时之内，这个帖子被转载、复制到大大小小的论坛、社交网站上，并被顶得火热。 　　芮琪早上起床后，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就看见“世界第一的妈咪们”那个群里热热闹闹。 　　【果然被扒皮了，我之前就觉得她火得不正常。】 　　【是啊，我最讨厌这种网店了。东西不好还不能打差评了？】 　　【不是说有个大v和桃子电视都认得她么？怎么会做这种事？我觉得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的人就是目光短浅，稍微红一点就摸不着地了。】 　　芮琪看得眼花，干脆又单独戳了曼云。 　　【芮琪：曼云，发生什么事了？群里怎么这么闹呀？】 　　【曼云：是锦娘呢，昨天夜里有人发帖说她开的是黑店，我把链接给你：[八卦链接]】 　　芮琪匆匆扫了一遍，心里也是一惊。 　　贴子里说得真真的，还有实物照片，以及楼主与网店聊天却无人回复的截图。 　　锦娘，她会做出这种事吗？ 　　贴子下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批评，还有人指责锦娘为人冷漠，对待粉丝极为冷淡的，言之凿凿，仿佛忍耐了许久才终于爆发出来。 　　芮琪皱着眉头，也分不清事实究竟如何。 　　桃子ntv公关部，付灵松双臂相交，阴沉着脸站在办公室门前。 　　“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有个男职员小心翼翼地汇报着：“目前看，事情背后有水军推动，但是付总，您能确定这位顾小姐真的没像贴子里写的这样吗？万一我们在背后支持她，曝光出来她的确就开了个黑店，我们公司会受影响的。要不然——” 　　付灵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确定，你可以回去工作了吗？” 　　他头一低，快步回到自己办公桌前。 　　网上的事态还在恶化扩散。如果说最开始，只有水军在顶贴，但随着信息的不断扩散流传，越来越多的网友参与进去。 　　仅从凌晨至今不到半天的时间，锦娘的啾啾号下已经少了上千个粉丝。 　　而这时，还没到啾啾流量最高的时间段。 　　付灵松不停刷新着手机上的页面，鞋尖在地板上频频敲击着。 　　几乎每过五分钟，她都要问一声。 　　“你们联系好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删贴？” 　　“我们合作的几家网络公司呢？我怎么没看到有人行动？” 　　付灵松的手机响起来，是陶然。 　　“陶然，什么事？” 　　“付姐，你知道网上有关顾锦姐的事了吧？”陶然的声音也很急，“上次有人掐她的时候，我就找了人去查背后是谁，现在有点头绪了，我马上发给你！” 　　付灵松正要说好，却见公关部里好几个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说了句“稍等”，捂住话筒，高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付、付总，”有个职员脸色有些茫然，“那些贴子都不见了，被删了。” 　　“不是你们删的？”付灵松一个一个看过去。 　　那几人互相对视几眼，都在摇头。 　　她赶紧拿起电话，问：“陶然，网上的贴子被删了，是你做的吗？” 　　“啊？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删得了贴。”陶然立刻否认。 　　付灵松脸色一变，匆匆说了句“你把东西发给我”，挂断了电话，又立刻打开啾啾。 　　公关部的人表情也凝重起来。 　　他们并没有打算立刻将所有贴子全部删掉，而是要先顶起新的话题，转移网友的注意力，然后再慢慢□□。 　　但如今有人抢在了他们前面一步，反而让锦娘显得“欲盖弥彰”。 　　果然，网上几乎炸开了。 　　【一个刷新贴子就没了？怎么回事？】 　　【呵呵，九点多了，某娘娘起床了，某水果台上班了呗，都行动起来啦。】 　　【某娘娘够了不起的，说背后没有人我才不会信！这么快网上就什么都搜不到了！】 　　【某娘娘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截图”吧。你慢慢删，看看是你删得快，还是我发得快！】 　　【我天，这世界太黑暗了！还有没有地方说理去了？支持楼主报警！投诉到网店！】 　　【楼上也是天真。有这么大能量的，你以为报警、投诉就能解决了？某水果的总公司你都惹不起！】 　　【靠，那我发了那么多话骂娘娘，会不会被查表送快递！好怕！】 　　【我就不信了，这世道还能正不胜邪？我就要刷#抵制锦娘#！刷多了总会有人看见！】 　　【楼上带我一个！有本事查了所有人的水表！#抵制锦娘#】 　　付灵松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背后的人来势汹汹，计划周全。这件事已经从锦娘的网店是不是黑店，上升到更严重的层面。 　　锦娘和桃子ntv的后路几乎全部被断。 　　即便锦娘此时拿出证据，证明开贴的楼主说得是假话，也会有无数人质疑她。 　　哪怕她最终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恐怕那时早已无人关心。 　　付灵松闭了闭眼睛，深呼吸。 　　不行，她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第27章 　　付灵松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看了眼陶然发给她的东西，然后同公关部负责人闭门开了个短会。 　　陶然的黑客朋友当初先是追踪了几个搅混水的小号，等cherryc的视频出来后，便将重点放在了这个账号上。 　　cherryc的背后是一家工作室，那个黑客顺藤摸瓜，挖出了其中一人买水军的交易记录。 　　但是这一批水军规模不大，交易范围也只在前期，以“炒作”掐锦娘。 　　在那之后，攻击锦娘的绣品一般、夸大其词的又是另一批水军，来源暂时还未确定。 　　真正有规模、有计划，污蔑锦娘信誉的，则已是第三批了。 　　付灵松捏着cherryc的工作室买水军黑锦娘的证据，但她并不打算立刻放出来。因为此时网上大多数人都已相信，锦娘和桃子ntv就是靠后台欺凌弱小的恶势力，他们说什么都会被当做掩饰。 　　她还要等一等，等拿到更多的证据，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他们以各种途径搜寻信息时，网上第二轮攻击又开始了。 　　最先说话的是一个还算小有名气的带v啾啾号。 　　他是一个知名问答网站的活跃成员，回答过不少传统文化相关的问题，说话有理有据、旁征博引，很让人信服。 　　这次，他回答的便是“如何评价啾啾刺绣大神‘锦娘’的刺绣水平？” 　　【身为一个外行人，回答这个问题并不算专业，但恰好前一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我国刺绣工艺发展历史，就抛砖引玉吧。若有错漏，还请勿责怪。】 　　在之后的回答中，他在第一部分简要介绍了刺绣的发展历史，第二部分是一些主要的刺绣技艺，并配有许多精美的图片，第三部分才开始真正对锦娘的绣品作出评价。 　　【通过目前看到的视频，锦娘刺绣非常熟练，手法是很娴熟的，可以看出经过多年的练习。但是，她至今的作品中，尚不能看出历史流传下来的绣技，倒是融入了些西方刺绣的技巧，算是一点小创新吧。】 　　简而言之，便是锦娘担不起“刺绣大神”这个名号。 　　在他之后，接连有好几个带着服装设计师名头的大v转发了这条回答，用词虽不尽相同，但要表达的意思却都一样，那就是锦娘在刺绣方面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神。而她设计的服装，更是幼稚，全无设计感。 　　对于非内行的网友来说，他们并不懂刺绣水平要怎么判断，设计感又如何确定，但有大v领头出声，他们自然也就相信大v。 　　有句话说得好，网友都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倒。 　　继网店的信誉危机后，锦娘的刺绣水平也被人否定到底。 　　付灵松急得眼睛都有些发红，锦娘也得到了消息。 　　她看着啾啾评论区里的谩骂和争吵，私信也几乎被挤爆了，连网店里都有好几个要求退货的。 　　锦娘眼神有些冷，但也耐着性子全部同意了退货要求。 　　让她心中安慰的是，客户里有更多的人在店里留好评，不断地补充评论，一遍又一遍地在各个地方重复： 　　【锦娘的绣品很好，包装精良，没有任何质量问题。】 　　【锦娘的态度也很好，非常耐心，定制图样的设计改了三遍直到我满意，她都没有抱怨。】 　　【我在店里买过东西，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相信锦娘。】 　　这个时候，cherryc似乎有些不甘寂寞，发了一条啾啾： 　　【cherrycv：希望大家能够冷静面对网上的风雨。经营网店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我也偶尔与客人发生不愉快，若是处理不好，便可能让人误解。希望所有人都能以善良宽容的心面对一切。[祈祷][祈祷][祈祷]】 　　在锦娘的衬托下，cherryc仿佛是一位不惹尘埃的仙子。 　　无数粉丝和路人在她的啾啾下奉她为女神，还有不少人追问，什么时候出新的刺绣教程。 　　cherryc回复道：【新的教程正在精心制作中，很快会在天成ntv播出。请耐心等待哦~】 　　几乎是这条回复出现的一瞬间，桃子ntv公关部有人喊出声：“付总！cherryc说他们在和天成合作！” 　　付灵松嘴角一勾，总算耐不住性子，露出马脚了。 　　她立刻通知了陶然，让陶然的黑客朋友盯住天成ntv。 　　就在付灵松焦急等待陶然那边的消息时，网上忽然又有人出声。 　　犹如在已经沸腾了的油锅中倒入了一杯水。 　　【国立大学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v：李成蹊教授称：“锦娘的刺绣技艺，是国内许多现有的刺绣大师也比不上的。”[视频：国立服装设计学院学生采访李成蹊教授][图片：刺绣照片]】 　　多少人看到这一条啾啾都愣住了，接着便是疯狂的转发。 　　李成蹊教授是目前国内苏绣领域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她幼时曾接受过传统苏绣师傅的教导，长大后也一直潜心钻研传统刺绣技法。这两年她已极少出山，只在学校内带几门课。 　　在这段简短的视频中，李教授温和笑着，说：“以我看到的这幅绣品而言，它的制作者堪当一声大师。她的技巧已然纯熟，并且带有极富特色的个人审美。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理解。打个比方，就好比一位画家，他经过多年训练，已掌握了所需的绘画技术，在作画时既能熟练运用技巧，同时又能表达出自我。 　　“这位刺绣作品的作者，在创作时也是如此。先设计出图样，再制作成成品，而制作的过程中同时融合了技法与审美。” 　　李成蹊又仔细看过手中的刺绣，笑着叹了口气，道：“我倒有心收一位这样优秀的学生，只可惜以我的水平，恐怕也难再教给她什么了。” 　　视频里似乎有人问了句什么，李成蹊点点头道：“自然，在国内恐怕也少有人能同她一较高下了。我可得拿给那几个老人家也看看，叫他们知道刺绣一行有新人出了。” 　　视频至此结束。 　　这条啾啾后附的图片，便是视频中李成蹊教授拿在手中的拿副绣品的照片。 　　绣品装裱在方形的画框中，图案是一只白色小奶猫抬着爪子拨弄一团毛线球。 　　小猫身形圆润，每一根毛发都似乎能看清楚。它眼珠漆黑透亮，瞳孔中隐约还有毛球的倒影。 　　乍一看，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似的。 　　那毛线球也带着绒毛，外层有些松散，让人不免有种错觉，如果伸手去抓，便能抓起来，手感也必定是柔软，又有些扎手的。 　　付灵松看到这一条，眼睛都放光了。 　　她立刻叫人将《锦绣》的最后一集剪出几个镜头拼接起来，放到网上。 　　在这最后一集里，锦娘没有再教授任何刺绣技巧，而是拍摄了一段完整的刺绣过程。 　　在这段视频里，她绣了一枝盛放的牡丹，配上“锦绣”二字，是付灵松和她都极满意的一个设计。 　　【桃子ntvv：#锦绣#最终集片段剧透！小编已经跪了！何为匠心，何为技艺，何为传承。[视频：锦绣-最终集节选]】 　　哪怕那么多人还对锦娘心存怀疑，但有李成蹊的采访视频在前，此时他们也忍不住点开了这段视频。 　　视频里，锦娘仍旧没有露出脸。但她身着一身古代女子的衣服，坐在绣架前。 　　她将右手衣袖轻轻挽起，露出白皙纤弱的手腕，在空白的、没有画出任何图样轮廓的绣布上，起了第一针。 　　在不断跳跃的镜头中，可以看见绣布上逐渐显现出花瓣、枝叶的形状、色彩，然后，就没了。 　　就！没！了！ 　　【小编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下面呢？下面呢！】 　　【小编你是不是男人？嗯？你敢不敢告诉我，下面去哪了？】 　　【这速度，让我想起了锦娘大神的第一个视频，光线没这么好，镜头方向也不太对，但动作都是一样的熟练快速。】 　　【李教授说的在制作过程中融合技法与审美这句话，我现在突然懂了。她以针为笔，以线为颜料，以绣布为纸，她不只是在刺绣，更实在创作一件艺术品。】 　　【想到十分钟之前我还在骂大神，真的好羞愧，好想哭……】 　　【楼上，我也是……我要去跟大神道歉……】 　　【有这样技术的大神，真的会绣出那么差的绣品吗？我现在真的糊涂了……今天一天的反转太多，有点方……】 　　【大神网店里的评价到现在都还是百分百的好评，而且多了好多追评……我当初为什么就认定了，这些全是假的呢>_<】 　　【论坛发帖的那个楼主呢？现在人在哪里？能不能出来对质啊？】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楼主快出来吧，如果有误会就赶紧解释一下！】 　　【怎么办，我现在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我还取关了大神……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入粉圈嘤嘤嘤qaq】 ☆、第28章 　　这一天中发生的事，可以算是难得一见的网络大戏了。 　　原本坚信锦娘开黑店的网友，此时也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锦娘的绣技已没什么可质疑的了。但是绣技好不代表人品好，不能以此就确定她没做坑人的事儿。 　　锦娘自己是非常确定的。在她的客人中，没有任何一个曾对她的绣品提出过不满。她完全不知道，那个“猕猴淘”是从哪儿弄来的绣品，又是哪里变出来的客服聊天记录。 　　可是，证明自己做过什么很简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却极复杂。 　　“猕猴淘”在网站上的注册信息里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她连找人出来对质都不可能。 　　不过网络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凡是你来过，必留下痕迹。 　　啾啾一个专门发八卦消息的账号突然发了一条消息： 　　【我一点都不八卦v：嗯，收到一条大家都很关注的消息。关于被锦娘大神“坑”了的那位买家，她人在非洲大陆奔跑呢，大家不用担心她被大神威胁到人身安全了！[附图]】 　　图片里，有“猕猴淘”账号所使用过的ip地址，以及相同ip地址今天内在啾啾和论坛中的发言。 　　其中涉及的账号马甲有上百个，一看就是有组织的水军军团。 　　网友哗然，不少人跟着也开始查类似账号的ip地址，果然，绝大多数都用了代理。 　　另一个名叫“我就看看我不说话”的账号也跟着发了一条： 　　【我就看看我不说话v：编了一个故事。甲开了一个小吃摊，特别受欢迎，有老板来追加投资赚了钱。乙也跟着开了一个小吃摊，说甲的小吃摊不好吃，另一位老板来投资，两人还说甲做的东西有毒。你们说这是为了什么呢？】 　　【怎么感觉意有所指……】 　　【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细思恐极……】 　　【某女神曾说要和某台合作视频，而某大神被攻击……难道这才是真相？】 　　付灵松趁机将cherryc工作室雇佣水军的证据放了出来。 　　证据不复杂，就是一段聊天记录和支付凭证，明明白白地显示出cherryc工作室的要求，就是攻击和抹黑锦娘的网店和她销售的绣品。交易时间正好在黑子们掐起来之前。而支付则分为两次，分别在交易达成时，和采取行动之后。 　　连永溯公司曾经找锦娘谈合作却被拒绝，如今成为了cherryc视频赞助商的事情，也被曝光。 　　有时候人判断一件事情不需要也不在乎全部的真相，只用稍许线索，便会自行补充完前因后果。 　　的确，他们现在找不到天成公司组织水军的直接证据，但是没有关系。 　　他们两家公司之间的竞争是长久的，在这件事上，只要锦娘不无辜被污蔑，桃子公司便先胜了一城。 　　误解、冤枉了锦娘的歉疚立刻转化为被欺骗和利用的愤怒，cherryc和永溯公司立刻成为网友们攻击的靶子，曾经批评过锦娘技艺的几个号下全在嘲讽他们瞎，天成公司也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女神，你这么“善良宽容”你家粉丝知道吗？】 　　【呵呵，怪不得cc婶儿要网友们宽容呢，合着就是为了宽容你自己啊？】 　　【永溯找大神合作不成就反咬？我也是服了。以后还有人敢跟你合作吗？】 　　【身为大v发布这么不负责任的内容，你们是不是也顺便做“营销”呢？这样利用网友对专业人士的信任，你们良心上过得去吗！】 　　锦娘看着网上风向变化之快，几乎傻了眼。 　　她的啾啾下，多少网友排着队刷道歉的话。 　　而cherryc那里，曾经的“善良宽容”成了个笑话。她锁住了评论，暂时关闭了网店，仍挡不住网友们的怒骂和嘲讽。还有不知是真正的买家还是其他黑子，跳出来指责cherryc卖的衣服质量低劣。 　　在短期内风波结束前，她可能不会再露面了。 　　实际上，这家工作室此时也没空关心网友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同永溯公司及天成ntv之间的合作已经崩了，正忙着扯皮。 　　永溯和天成责怪cherryc没能维持良好的形象，cherryc则埋怨他们没能通过水军控制住网上的风向。 　　原本计划在天成ntv开播的由cherryc主持、永溯赞助的刺绣节目，如今只能无限期搁置。 　　新一集的《锦绣》播出时，收视率与网站上栏目点击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陶然看到网上如今的情况，满意地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出房间。 　　书房的门开着，陶陶正坐在里面看书。 　　陶然笑呵呵地跑进去，扑在他背上，轻晃了两下。 　　陶陶合上书，拍拍她脑袋：“舍得从电脑桌上下来了？” 　　陶然撅着嘴不服道：“你说什么呢，我都是在办正事儿！” 　　“好好好，陶大老板公务繁忙。” 　　陶然轻轻用脑袋撞了他一下，干脆坐下来，下巴搁在他右腿上，道：“谢谢哥。” 　　“谢什么？” 　　“李教授那个视频，是你弄的吧？”陶然挑起一侧眉毛，表情得意，似乎在说：小样儿还想骗我？ 　　“什么视频？” 　　陶然坐起身，瞪了他一眼：“李成蹊教授的采访视频啊，我记得她是你师母呢。我一看视频就知道肯定是你，再说那幅绣品还是顾锦姐送我的，你别忘了还我啊。” 　　“帮了你的忙，送个东西给我都舍不得？”陶陶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陶然挥开他的手，拨了拨刘海，说：“不行，那是我特地请顾锦姐绣的喵。你要是喜欢，可以让她再绣一个送给你嘛。你这次帮的可不是我，是她。我想想，你搞金融的，叫她绣一座金山应该不错，还挺吉利的。” 　　陶陶轻笑一声，下巴往书桌边一抬：“行了行了，那幅刺绣在我包里，去拿吧。” 　　陶然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将猫戏毛球的刺绣找了出来。 　　她离开前，又弯腰搂住她哥哥，道：“哥，你真好！你这么好，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陶陶在她腰间痒痒肉上戳了一下。陶然那点莫名的伤感立刻消散，她叫了声，连退了几步，又是笑又是怒地喊了声“讨厌”，噔噔噔跑出了门。 　　陶陶笑着看她离开，重新拿起了书。 　　他左手不自觉地落在左膝。 　　再往下一些，就是截肢留下的疤痕。 　　不用去看，他都能清晰地想起那里是多么丑陋狰狞。 　　这样的他以后会好？怎么能好？ 　　可是心底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喊：不，不是这样的，他并不比别人次一等。 　　就像他曾听一个人说过，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只是有的人，不一样的地方更明显。 　　他忽然很想再见见那个小姑娘，听她再说一遍：“陶陶，我们都是很特别的花，所以你不要害怕我，我也不害怕你，好不好？” 　　小姑娘顾晏晏此时正站在镜子前一脸兴奋。 　　妈妈又给她做了一件新衣服！ 　　好漂亮！ 　　好想立刻给荷花花看！ 　　一旁的桑榆连连拍手道：“好看！晏晏你怎么这么好看！阿姨好想亲亲你！” 　　晏晏歪着脑袋想了两秒钟，点点头：“好吧，就给你亲一下下。” 　　桑榆笑眯了眼，嘴唇在晏晏脸颊上用力蹭了蹭，又拉着她拍了好些照片，喜滋滋道：“接下来一个月就靠这些萌萌哒照片活了。” 　　锦娘无奈摇头，道：“每次你都这么说，哪次不是画得兴高采烈。” 　　“我家顾小锦被小芳芳带坏了！”桑榆捂住心口，道，“你残忍，你冷酷，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闭关一个月呢，整整一个月啊……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画不出来。” 　　“好好好，来来来，吃点东西。”锦娘摸她脑袋。 　　桑榆瞬间恢复正常，小口吃着点心，一边道：“锦，这次画展开幕你一定要参加。” 　　以前顾锦总是等开幕仪式过后，才回去画廊看画。因为桑榆父母的关系，她的画展开幕时会有许多那个圈子里的人参加，顾锦不习惯，也不太喜欢那样的场合。 　　桑榆知道她的性子，解释道：“我不是在啾啾上发了几条关于你的内容嘛，我爸妈好多朋友都想请你有空的时候做些绣品。反正他们多的就是钱，你干脆拓展一下客户呗。” 　　锦娘哪里看不出来，桑榆是主动帮她牵线。她父母的朋友哪有那闲工夫看啾啾啊。 　　锦娘轻轻拥抱了她一下，道：“谢谢你，小鱼，我会去的。” 　　桑榆一愣，连吃都顾不上了，伸着胳膊扑向她，“太好啦！” 　　晏晏在一旁也跟着笑，往两人中间钻，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桑榆拦腰抱住她：“好晏晏，你也去，你当然也去！” 　　她眼睛转了转，拉着锦娘的手，撒娇般晃了晃，道：“锦，我画展开幕那天穿的衣服，能不能请你帮我设计啊？” 　　锦娘故意抿起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吧，我来设计。” 　　画展开幕的时间定在十二月，距今还有一个多月。 　　锦娘细细看过一遍桑榆的画，在她闭关准备画展时，自己也在家中闭关设计。 　　等桑榆完成了新作品，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锦娘家，看她的设计稿。 ☆、第29章 　　在这一个月间，锦娘几乎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其中。 　　她不仅完成了设计稿，甚至根据桑榆的身材，已经做好了一件样品，挂在人体模特身上。 　　桑榆虽然主动提出让锦娘帮她设计，但心里多少还有些担忧，毕竟顾锦自离开学校后就再也没有做过定制了。 　　但当她看见这条礼服裙的第一眼，目光就再也无法离开。 　　她甚至觉得，这件衣服不是锦娘设计的，而是她，是她的画的精魂汇集而成。 　　锦娘也有些紧张，她不想让桑榆失望。 　　她问：“小鱼，你喜欢吗？哪里不满意就告诉我，现在就改。” 　　桑榆摇摇头：“没有，没有任何不满意。这就是我的画展，它，它们是一体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突然紧紧抱住锦娘：“太好了，锦，你果然可以做到，我就知道……” 　　她的顾锦，向来在设计上有天赋。以前被那段婚姻拖累，如今终于开始展现光彩了！ 　　十二月二日周六下午三点，距离桑榆个人画展正是开幕还有一段时间，苏子萱带着邀请函准时到达欧里画廊。 　　欧里画廊位于城南艺术区内，是一家以油画为主要经营对象的专业画廊，能在这里举办画展的，多是一些在业内受到认可的新锐画家。 　　苏子萱迈进画廊的大门，将大衣交给门童，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她在大学时就开始喜欢桑榆的画了，但桑榆在国内只办过两三次个展。这次能拿到开幕式的邀请函，还是她托自己父亲找了些朋友。 　　画廊前厅里已经有一些人到了，三五成群站在一起，喝着酒小声说话。 　　苏子萱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扯了扯身上的小礼裙。这些人虽然年纪都和她差不多，但大部分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与她这样小富之家出身的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参加画展除了看画外，更重要的目标是交际。 　　她从侍应生手上端过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挑了一个人少的角落站住。 　　那里还站着一对母女。 　　两人穿着相似的黑色礼服裙。母亲身上的裙子贴身优雅，女儿身上的则做出了公主袖和蝴蝶结，裙摆微阔，点缀了几颗粉钻，显得更加可爱。 　　苏子萱对她们善意一笑，母亲微笑回应，那女儿贴在母亲身边，有些害羞地抿着嘴。 　　苏子萱觉得自己心脏嘭嘭地猛跳了两下。 　　她可真美。 　　黑发高高盘起，凸显出纤长的脖颈。与现在流行的尖脸不同，她的脸庞线条柔和，额头弧度饱满，鼻梁挺直，嘴唇微翘，微笑时眼睛弯成新月的形状，眼角也似乎跟着向上勾起，显得格外温柔。 　　苏子萱有种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她赶紧移开视线，在心中念道：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等陆续又来了一些人之后，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入前厅一头空地。 　　苏子萱对桑榆还算有些了解，认得这位是她的经纪人，也是男友，齐信芳。 　　齐信芳一手持酒杯，一手捏着一只银叉，轻轻敲击两下，传出清脆的声响。 　　室内安静下来。 　　他简单说了两句欢迎词，身子向一侧转去，道：“有请此次画展的作者：桑榆。” 　　苏子萱顺着众人轻轻拍起手掌，忍不住站直了些，往那个方向望去。 　　桑榆缓缓步入众人的视线，掌声有一瞬间的停顿。 　　苏子萱连呼吸都停了。 　　桑榆穿着一条抹胸长裙，面料仿佛是绸缎，柔软又有质感。裙身由上至下从白色渐变为近乎于黑色的深蓝，抹胸处的白色在她走动时泛着几缕浅黄色光芒，裙角处也由稀疏至密集，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 　　这是“日出”。 　　苏子萱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这也正是桑榆此次画展的主题。 　　桑榆走到齐信芳身边，明媚一笑。 　　她浓密的卷发松松地系在左耳下，发尾垂在胸前。 　　她的笑容如同骄阳般夺目，与裙子相互映衬，散发着日出的浪漫和动人。 　　桑榆的长相是一种有些艳丽的美，不小心便会散发出侵略性。但此时的她，美而不艳，就好像宝石瑰丽，又让人想细心呵护。 　　苏子萱除了用力鼓掌，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说什么了。 　　桑榆有些俏皮地歪了歪脑袋，说：“在国内办了几次画展，就属这一次掌声最热烈，看来一定是我今天太美了。” 　　人群低声笑起来。 　　桑榆也不多话，简单介绍了这次画展的主题和创作过程，说了一句欢迎，最后手一抬，伸向人群一角，道：“最后，感谢我的好友顾锦，是她帮我设计并制作了这一件礼服，使我的画展更趋完美。她是我心中最好的设计师，没有之一。” 　　人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过身去。 　　苏子萱先是心头一紧，就见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位母亲笑着微微向前倾下身。 　　她竟然一直站在桑榆的好友身边！ 　　苏子萱简直不敢相信，如此大好的机会当前，她竟然一直没有同她搭话！ 　　她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轻声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啾啾上的那位‘锦娘’吗？” 　　锦娘看向身边这个有些紧张的姑娘，点了点头。 　　苏子萱的内心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眼睛发亮，嗓音也有些发紧，捏着拳头拼命克制住自己，道：“锦娘大神！我特别喜欢你的刺绣！我觉得你特别厉害！” 　　说完，她恨不得掐住自己的脸。 　　大学几年上完，讲话怎么还是这么蠢！ 　　锦娘笑起来，将苏子萱脸颊边的碎发拨到而后，说了声：“谢谢。” 　　苏子萱睁大双眼，目送锦娘牵着晏晏离开前厅。 　　她顶着一脸的红晕，立刻从手包里摸出手机，啪啪按下一串字，发出一条啾啾： 　　【苏忘忧：今天参加桑小鱼画展开幕实在是太值了啊啊啊啊啊啊！桑小鱼美呆了不说，还见到了锦娘大神！桑小鱼棒呆了的礼服竟然是大神设计的！我天，大神怎么可以那么美又那么温柔！我现在需要抄写一百遍“我是直的”冷静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冷静不了！对不起爸爸妈妈，女儿已加入锦娘大神后宫团，无法给你们传宗接代了qvq[再见][再见][再见]】 　　她关上手机，深呼吸两次，终于平静下来进入画廊内看画。 　　陶陶和陶然两人到时，前厅已经没有人了。 　　陶陶让陶然随意行动，自己慢慢转着轮椅，远远跟在人群之外。 　　桑榆画展的主题是日出，展出的画作里也多以景色为主。 　　她去过的地方很多，画里有各种景象，海边、山间、沙漠、城市。 　　陶陶一一看过去，忽然停住。 　　前面那副画前站着一对母女，母亲将女儿抱在怀里，女儿环着母亲的脖子。 　　而她们此时正在看的，是这场画展中少有的一幅人物画。 　　画中是一个母亲与一个婴儿。 　　婴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举着一只小拳头。母亲坐在一旁低头微笑看着，伸出手掌将那拳头托住。 　　两人在一扇明亮的玻璃窗旁，窗外正逢日出，阳光洒落在婴儿床上，将婴儿的脸照得粉嫩。而母亲的侧脸，却因为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光线，而显得不太清晰，低垂着头的轮廓被勾勒出金色的边沿。 　　不知为何，这幅画看得人有些伤感，仿佛一眼看尽了生命的轮回。 　　被抱在怀中的女儿转过脑袋，抬手挠了挠鼻子，见到陶陶立刻直起了身。 　　她拍了拍自己妈妈，然后冲着陶陶用气声喊道：“陶陶——” 　　那个母亲也转过身来，表情有几分惊讶：“陶先生？” 　　陶陶点点头：“顾小姐。”他看着晏晏从锦娘身上蹭下来，视线也随之降低，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道：“晏晏。” 　　晏晏皱着眉，冲锦娘和陶陶各瞪了一眼，食指摆在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继续用气声说话：“看画展时要小声，小小声说话。” 　　陶陶立刻抿住嘴点点头，然后脑袋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那我这样小声说话可以吗？” 　　晏晏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陶陶身下的轮椅，问道：“陶陶，我也想坐在上面玩，可以吗？”问完，她下意识去看锦娘。 　　锦娘既没有制止她，也没有对陶陶道歉，只是跟着说：“这是陶陶的，如果他同意就可以，不同意就不可以，知道吗？” 　　晏晏点点头，期待的眼神又落在陶陶身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好奇，有的只是见到朋友的玩具后，想要一起玩耍的跃跃欲试。 　　陶陶莫名心中一松，伸出手去，道：“来吧。” 　　晏晏小小欢呼一声，手脚并用爬到陶陶腿上。她在轮椅的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最后歪在陶陶身上不下去了。 　　锦娘在一边看着，叮嘱了一句：“如果陶陶说累了，就要乖乖下来，知道吗？” 　　晏晏用力点头，然后摸着陶陶的脸说：“陶陶不累，陶陶不累。” 　　陶陶犹豫着抬起手，在她头顶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晏晏只当陶陶跟妈妈一样在哄她，冲着他甜甜一笑。 　　陶陶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推着轮椅来到那幅画近前。他抬头，恰好看见锦娘低头，看着晏晏的眼神如水一般。 ☆、第30章 　　陶陶看了一眼那幅画，问：“这画里画的，是你们俩？” 　　锦娘点点头。 　　陶陶夸了句“画得好”，便不再说话。锦娘也不主动开口。 　　两人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一同走向了下一幅画。 　　陶陶觉得，他在跟人相处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在过了。 　　家人也好，朋友也罢，总是处处对他体贴照顾，他明知他们是好心，却总是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压着。 　　但顾锦却不同。 　　顾锦和他说话时，只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看不见他身下的轮椅。 　　顾锦不说话时，又似乎融入周遭的环境中，散发着安然自若的气息，让他觉得和独处时一样不需拘束。 　　陶陶不自觉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到她欣赏一幅画时，便也多看那幅画两眼；看到她在画前蹙眉，便想着，这画勾起了她什么情绪。 　　不知不觉间，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走完了全程。 　　因为陶陶刻意落在众人身后，此时大多数人已经看完展离开。只有陶然要等陶陶，就留在展厅出口处和桑榆、齐信芳闲聊。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位气质典雅的老太太。 　　陶陶和锦娘出现时，也是陶然第一个看见他们。 　　她见陶陶腿上竟还趴着一个孩子，惊讶地半张开嘴巴，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目瞪口呆.jpg]。 　　他哥！和一个孩子！这画风有点不太对啊……不，是太不对了！ 　　而且他哥不是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吗？尤其是受伤以后，除了家人，他连和其他人握手都不愿意。 　　陶陶有些不自然，嘴唇抿紧了些，双手举起晏晏，将她放下地面。 　　锦娘对他笑笑，牵起晏晏的手，同几人打招呼。 　　陶然性子最跳脱，蹲在晏晏跟前，仰着头问锦娘：“顾锦姐，这就是晏晏吧！比照片上更可爱呢！” 　　锦娘半蹲下身，对晏晏道：“这是妈妈的好朋友，陶然阿姨，她也是陶陶的妹妹。” 　　晏晏看看妈妈，又看看陶陶，咧嘴笑了：“陶然阿姨！” 　　“天哪，太萌了，简直受不了！”陶然贴着晏晏脸蹭了两下，道，“以后别叫陶然阿姨，多不亲切，叫桃子阿姨就好。” 　　晏晏眼睛一亮，道：“桃子好！桃子好吃！桃子阿姨也好！” 　　几人都被她逗笑了，陶陶也忍不住在她脑袋上又摸了一下。 　　陶然站起身，挽住那位老太太对锦娘道：“顾锦姐，这位就是之前在网上那段采访视频里夸你的李教授。她这次知道你会来画展，特地过来见见你的。” 　　锦娘一见她就已经认出来她的身份，此时立刻恭恭敬敬对她鞠了一躬，道：“一直没能当面谢谢您，您说的话给晚辈极大的帮助，也让晚辈有愧。” 　　晏晏捏着小裙子，也学锦娘那样，象模象样地弯了弯腰。 　　李成蹊教授性情宽和，她伸手将锦娘两人拉起来，说：“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不必这样。你托然然送我的刺绣，便足以抵过了。何况，你最要谢的还是陶陶，若不是他带着那幅绣品来找我，我哪会晓得发生了什么。” 　　陶陶？ 　　锦娘讶异，转头看他。 　　陶陶避开她的目光，对李成蹊喊了一声“师母”，就紧紧抿着嘴唇，表情冷硬，一言不发。 　　“我从来不晓得是这样，”锦娘又是感激又是愧疚，郑重对陶陶道谢。 　　“不用。”陶陶瞥了她一眼，好像又变回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冷漠的房东。 　　晏晏却直接扑到他膝上，小脸塞到他鼻子下面，嚷着：“陶陶最好啦！我就知道，陶陶最好！” 　　陶然也插话，道：“顾锦姐，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别跟我哥客气啦。” 　　锦娘看向陶陶，发现他似乎正专心致志地逗晏晏，手上动作极轻，将晏晏护得周全。 　　她忽然展颜一笑，干脆应道：“好，那我以后也不喊‘陶先生’了，就直接叫名字，你看怎么样？” 　　陶陶抬头，看见她澄澈的笑容，好似太阳在地平线下即将升起前，天际那一抹盈白，让他的心头也快跟着亮起来。 　　他垂下眼帘，“嗯”了一声，道：“顾锦。” 　　陶陶和锦娘差不多是最后看完展的人。他们几人又说了几句，陶陶兄妹便和李成蹊教授各自离开。 　　离开前，李成蹊还拉着锦娘的手说：“好孩子，以后要坚持绣下去，碰到问题，我们多交流。” 　　锦娘和晏晏又稍等了一会儿，待桑榆和齐信芳整理结束，才一起出了门。 　　桑榆早就在好奇了，锦娘怎么竟然能同陶陶相处得这么好。 　　锦娘想了半天，真正和陶陶关系好的，其实还是晏晏。 　　桑榆想想也乐了：“看见晏晏趴在他身上，我们都吓了一跳，看陶然的表情就知道。” 　　“他脾气虽然冷了点，但人不坏呀。”锦娘奇怪。 　　“你是没见过他对别人的态度。”桑榆说着，还不由地缩了缩脖子，“特别是他才受伤那段时间，性情大变。要不是因为两家父母关系好，我们从小就认识，还有个陶然在那儿，我这次都不一定会请他。” 　　“这么夸张？” 　　桑榆点点头，声音也有点闷闷的：“看他这样我们心里也挺不好受的。他原来性格开朗，又高又帅，自己的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结果忽然从云端跌下，摔得太惨烈，任谁也不可能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样一来，陶陶当初对待她的态度就能说得通了。 　　虽然桑榆没有细说具体发生了什么，锦娘也没有追根究底。 　　但她能想象，甚至还能体会到一些他的感受。 　　就好像当初她被赶出家门后，也是满心的仇恨、愤怒，受不得一丝不一样的目光。 　　她摇摇脑袋，抛开这些回忆，抱紧了晏晏。 　　所以，她也会格外向往和珍惜这样温暖。 　　啾啾上，名为“苏无忧”的账号发出的啾啾已经引发了一阵汹涌的讨论。 　　【竟然能拿到桑榆画展开幕式邀请函！羡慕哭！可是你怎么能不放照片啊！】 　　【无图无真相，我拒绝接受锦娘大神竟然真的如此完美这个设定。】 　　【鉴于该账号不发照片的恶劣行径，我已对其主人降下“你是弯的”这一诅咒→_→】 　　锦娘、桑榆和桑榆工作室的啾啾下，多少人嗷嗷叫着，要求发照片。 　　几乎是千呼万唤之后，桑榆的工作室第一个将画展开幕的情况发出。 　　【小鱼工作室v：#日出·桑榆#今日下午，桑榆桑榆不晚v个人画展在欧里画廊正式开幕，画展将持续二十天。“在黑暗的尽头，太阳，扶着我站起来。我再也不会否认，我是一个无比幸福的人。”】 　　啾啾后跟着几张图，有画廊入口的个展宣传海报，有几幅画廊的内景，最重要的一张，还是桑榆身着礼服的照片。 　　她身侧是大片的落地窗，夕阳透过玻璃，在她身上、地上洒满了金色的光芒。 　　桑榆微微歪着脑袋，对着镜头露出她一贯毫不拘束的笑。 　　【哇，果然是日出！礼服大美，特别有日出的感觉！显得小鱼也更美了！】 　　【配上诗，配上夕阳，莫名就感动了……】 　　【以前我总觉得小鱼的照片很美，但和啾啾上的那个她特别不一样。今天，我好像第一次知道真正的小鱼是什么样的。】 　　【楼上的意思是，今天的小鱼人啾合一了吗？[抠鼻][抠鼻][抠鼻]】 　　【噗，楼上别闹……我懂楼上上的意思！小鱼的啾啾里展现出来的，就是很直爽、不造作的性格，但是以前穿的礼服太过华丽，虽然美艳，但是没有表现出她内心真正的样子。】 　　【同意！真的好神奇！这件衣服其实也算华丽，款式虽然不负责，但是看做工很繁复的样子，但完全不会显得太艳！】 　　【看到小鱼的笑整个人都爽朗了！心都被打开的感觉！爱你爱你爱你！表白表白表白！】 　　【不是说这件衣服是锦娘大神设计的吗？果然好朋友之间更加了解，设计的衣服也更贴合小鱼的个性！谢谢锦娘大神！】 　　【听说锦娘大神也参加了开幕，好奇大神的样子！求照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求！跪求！托马斯全旋成手倒立接胸口碎大石求！】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桑榆发啾啾了。 　　【桑榆不晚v：时隔一年多，再一次在国内举办画展，分外开心。有人问我，取名为日出代表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白日升，星辰落，宇宙轮转，并无喜悲。我想，只不过是又一个平凡无奇的开始罢了。最喜欢这一次锦娘为我量身定做的礼服，我在画里画的，她都做进了衣服里。果然只有最优秀的我，才有这样优秀的朋友做出的优秀的衣服[doge][doge][doge]//小鱼工作室v：#日出·桑榆#今日下午，桑榆桑榆不晚v个人画展在欧里画廊正式开幕，画展将持续二十天。“在黑暗的尽头，太阳，扶着我站起来。我再也不会否认，我是一个无比幸福的人。”】 　　她的配图里多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还有她与锦娘的合照：两人在画展开始前试装时相视而笑，桑榆趴在锦娘肩上歪着头好似撒娇。 　　最后，是一张锦娘和晏晏的。两人站在墙角，锦娘蹲下身帮晏晏整理小礼服上的蝴蝶结。就好像桑榆画中的一幕再次出现。母女二人视线相连，晏晏的脸庞在灯光下发亮，锦娘背着光，五官隐没在阴影中，只露出侧脸的线条。 ☆、第31章 　　这条啾啾发出后，有些反常地没有立刻收到评论。 　　桑榆刷新了几下，突然页面就卡住了，再打开时，评论与转发数量已经超过好几百。 　　【啊啊啊啊啊啊！好美好美好美！】 　　【已无话可说，果断右键保存→_→】 　　【小鱼说的竟然是真的，锦娘和她差不多好看！】 　　【救命！脑海中已忍不住刷起了“百合*好”……】 　　【对不起，桑小鱼，从今天起我就不再是你的粉了，我已经成了你和锦娘大神的西皮粉[严肃脸]】 　　继一个多月前的风波之后，锦娘的名字再次随着桑榆的画展开幕在啾啾上流传起来。 　　这天晚上，也正是《锦绣》最后一集播出的时间。 　　纪天南下午放学后，回家吃完饭便拿出手机，趴在床上。 　　身为一只高三狗，她已经很久没有天天带手机上学了，只有每周六下午放学后回家才能稍微玩一会儿。 　　她熟练地打开“桃子ntv”的客户端，点进收藏的《锦绣》栏目，加载最新、也是最后的三集。 　　想到这一周《锦绣》就全部播放完毕，她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其实她看这个节目根本没学会怎么刺绣，就是为了看一个个美妙地图案在锦娘手下诞生，就好像那只手能抚平她的心绪。 　　她叹了口气，扫了眼屏幕右侧的弹幕条，险些把手机摔了。 　　怎么会这么多？！几乎是以前的三四倍了！ 　　她趁着节目加载的时间，很快捕捉到关键词“桑榆”“画展”“礼服”“大神真相”。 　　纪天南立刻切到啾啾上，直接点进桑榆的主页——身为一名专业的颜控，桑榆这样的大美人必须在她的关注列表中。 　　此时桑榆的啾啾竟然已经改名为“优秀的桑榆v”，纪天南“噗”地笑出来。 　　她以为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能这样一本正经地卖蠢了么？ 　　事实是，能。 　　迫不及待地戳开了啾啾下的照片，纪天南也同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件礼服是真的美，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最绝的是能够恰到好处地凸显出桑榆本身的气质和美感，没有让她流于艳俗。 　　这样的设计，竟然是多年来从未传出任何名声的锦娘做出来的！ 　　看到啾啾下那么多人感叹，纪天南莫名有些得意，不愧是我粉的大神！ 　　她用视线将照片舔了个遍，笑眯眯地保存到手机相册，然后翻到下一张。 　　等看到桑榆和锦娘的合照时，她忍不住坐了起来。 　　一个热烈似火，一个温柔似水。 　　一个如酒一般浓烈醇厚，一个如茶一样清雅隽秀。 　　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如此和谐，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其中一个太浓艳，也不会觉得另一个太单薄，而是加倍地显现出另一方的优点来。 　　果然美女还是会和美女做朋友。 　　纪天南捧着因为激动而略微发热的脸，连连感叹了几声，才又点开下一张。 　　看到锦娘那张侧脸时，纪天南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尽管锦娘的脸处在阴影中，她也无比确定，自己曾经见过！ 　　她眯起眼睛细细回想着，到底是在哪儿看到过呢…… 　　忽然，纪天南打开手机相册，往前翻去，很快停留在暑假那段时间。 　　她想起来了！那天她早上出门补课，就在小区门口见到过一个戴墨镜的女子，身材和侧脸都近乎完美。 　　当时偷拍的照片还好好地呆在手机里呢！ 　　她仔仔细细又比较了一番，凭借多年舔脸的经验，她敢保证，那人就是锦娘！ 　　在激动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曾经和锦娘大神那么近！ 　　那！么！近！啊！ 　　而且，她们很可能住在同一个小区！ 　　纪天南抱住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顶着一头乱毛转发了她当时发的啾啾，并将那几张清晰一些的照片也发了上去。 　　【天蓝南蓝：天了噜！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我在八月份就曾经见过锦娘大神真人！是的，你没看错！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是！真！人！无论是穿礼服，还是穿正装！无论是用手机，还是用单反！她一直就是这么美！我已单方面宣布，将锦娘封为后宫之主！//天南蓝南：一早便在小区门口看见一个美女！超有气质！偷拍了几张侧颜，美哭，窝能舔屏一个月！[偷拍照]】 　　因为前一阵“手撕”cc女神粉丝的啾啾，纪天南也多了不少同样喜欢锦娘的好友。她的啾啾一发，反应也很是强烈。 　　【反复比较了几遍，真的一模一样！真的是大神！常服也一样美哭！】 　　【锦娘大神分明是我老婆好吗？你能不能自觉点！朋友妻，不可戏，不要逼我友尽！】 　　【超羡慕！我也想近距离见到锦娘大神真人！】 　　【如果我没看错，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区大门，你们都住在九岚小区？】 　　【哇，楼上认出大神的住处了！我好想去蹲守！】 　　纪天南心里一慌，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同时暴露了自己和锦娘大神的位置。 　　她正要删啾啾，就见锦娘出现在自己啾啾的评论里： 　　【锦娘：照片拍得很好看！不过我现在不住在那里，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小区住户的生活。[亲吻][亲吻][亲吻]】 　　纪天南整个脸都红了，她手指哆嗦了半天，一句话都打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评论区里那些家伙“啊啊啊啊”地叫着和锦娘搭话表白。 　　讨厌！蠢死了！这群人怎么这么花痴！ 　　她发了一句尤其普通的【好哒！表白锦娘大神！超美，超爱你！(づ￣3￣)づ】，淹没在类似的回复中平淡无奇。 　　她只能暗自懊恼，嫌自己嘴笨。 　　不过很快，锦娘单独回复了她一句【谢谢，我很喜欢你拍出来的我】。 　　纪天南整个人又精神了起来。 　　大神永远都这么温柔！ 　　她心满意足地回到“桃子ntv”，开始看《锦绣》。 　　每当看到屏幕上飘过【表白大神！】【舔手舔舔舔】之类的弹幕，她都想哼一声。 　　你们这些只能看着屏幕舔手的人类，我可是见过锦娘大神真人的！锦娘还在啾啾上和我说过话呢！ 　　等播放到最后一集，纪天南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好好欣赏。 　　当初桃子ntv官方啾啾放出部分片段时，她就馋得不行。这一集不是教程，但时长足有二十分钟，几乎是之前教程的两倍。 　　视频第一分钟，纪天南差点噎住。 　　整个屏幕被五颜六色的弹幕占满了！ 　　【全程高能！！！】【观看时请勿喝水！！！】【十九分三十秒核弹级预警！！！】 　　纪天南囧着脸关掉弹幕，此时视频刚好放到片头结束，锦娘的双手出现在镜头里，挽着袖子，开始准备针线。 　　之后的镜头逐渐加快，和之前放出的剧透片段一样，锦娘在空白的绣布上，绣出了一朵盛开着的粉色牡丹。 　　但与剧透的几截镜头不同，在完整视频中，能看出她是如何利用不同颜色的绣线和交错的针法，营造出花瓣色彩渐变的效果，由中心处的粉变为花瓣边沿的白。 　　纪天南曾学过花鸟工笔画，在她看来，锦娘绣出的效果，比她用毛笔晕染出的还要好！ 　　说起来，仅仅拍摄锦娘完成一幅刺绣作品似乎很无趣，从头到尾看完好像还挺傻的。但真正看过的人才知道，随着时间过去，观看者心中会积累起无法描述的震撼感。 　　随着锦娘将“锦绣”两个字绣上，这一幅作品终于完整展现在眼前。 　　纪天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视频才走到十九分。 　　只见锦娘将绣布从绣架上解下，摄像机角度一变，从绣布上方换成正对锦娘的位置。 　　画面中，锦娘慢悠悠将绣布理直，捏着上端的两角对着镜头将绣布提起来，露出背面。 　　“天啊！”纪天南没憋住，叫了出来。 　　绣布的另一面，竟也是完完整整的一幅牡丹图！ 　　纪天南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太神奇了！ 　　她的心脏砰砰的，跳得极快，终于也忍不住，跑到视频最开头的位置，刷了一句【十九分三十秒核能预警！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纪天南点进锦娘账户主页准备继续痴汉时，锦娘恰好发了一条新的啾啾。 　　她转发了桑榆的那一条，然后附上了桑榆、她还有晏晏三人礼服的设计稿和细节图。 　　纪天南终于看到，在桑榆身上似有若无的光芒，竟是用金色丝线绣出来的。 　　她在这件衣服上同样利用了针脚的不同密度，使得那金色由浓转淡，如同初升太阳发出光线，经由云层的反射，在空中露出色彩。 　　裙角的星辰也是以银丝绣成，才有了桑榆行动时闪烁不定的样子。 　　在锦娘的啾啾下，评论里清一色的都是崇拜： 　　【给锦娘大神的刺绣跪下了……虽然膝盖已经送出去无数对，但这一对仍然不能不送！】 　　【大神你的存在简直是拉仇恨啊啊啊啊啊！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爱你！亲亲抱抱么么哒！[亲吻][亲吻][亲吻]】 　　【又去刷了一遍锦绣最后一集！搭配上大神的颜，格外好看xddddd】 　　纪天南忍不住发了句：【不论是长相、技艺还是性格，锦娘都当得起一声女神！从今天起，她就是我家女神啦wwwww】 　　后面有许多人跟着：【从今天起，她就是我家女神！】【我家女神各种棒！】【我家女神当之无愧！】 　　纪天南傻乎乎笑了两下，也开始二刷《锦绣》最后一集。 　　她家女神就是这么美！人美，手美，刺绣美！ 　　因为是《锦绣》最终集，付灵松这天便在公司里守着收视率和点播量。 　　眼看着数据如指数般上升，她也难得在公司就露出了轻松的笑来。 　　“天成那边怎么样了？”她侧过头，问另一位分析员。 ☆、第32章 　　天成ntv因为cherryc那边出了篓子，原先策划的刺绣节目搁置了许久。 　　最近，他们找了个新生代小明星，替代了原先cherryc的角色，总算勉强将原先那个刺绣节目做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面孔清纯，五官秀气，受到当下不少年轻粉丝们的追捧，但至于节目效果—— 　　“直播收视率大约是锦绣的35%，点击量还不到10%。现在锦绣的网上点击量仍然在上升，预计这个比例还会持续下降。” 　　仅凭刺绣技术，锦娘就能将那个小明星甩出十几条街。再加上今天爆出的锦娘的照片，天成想靠那张清纯的脸炒作一番的打算也彻底泡汤了。 　　想起天成的人如今有多么憋屈，付灵松就心中畅快。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对节目的几个主要成员说：“做节目辛苦了，改天我们喊上顾锦，一块儿吃顿好的，庆功！” 　　摄像师哈哈一乐，问：“付姐，你掏钱啊？” 　　付灵松在他肩上捶了一拳：“瞧你那样！好，这两天你们定好时间，到时候你们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倪家。 　　倪谦认识的人里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将锦娘出现在桑榆画展开幕的消息连同照片都发给了他，还说：“没看出来啊，倪谦，你前妻还挺厉害，你怎么就跟她离婚了呢？不然趁这个机会，你们倪家也能做个宣传。” 　　倪谦刚吃完饭，看到这个消息，脸色变了数变，最终沉下来。 　　他盯着手机许久，起身走进书房，将房门狠狠关上，播出了一个电话。 　　雁于飞趁四下无人，靠在书房门口，装作看手机的样子，侧耳听着房间内的声音。 　　“喂，顾锦，我早就和你说过，让你好好照顾晏晏，怎么又跑去做什么设计了？” 　　…… 　　“我话还没说完，你别急着挂！你在倪家多少年了，要是懂设计还用等到现在？我奉劝你，少出去丢人现眼，免得拖累我倪家，拖累晏晏。” 　　…… 　　“看晏晏？啊，这个，我最近都忙着，飞飞也要生了，抽不出时间来。你放心，过年过节的钱不会少的。” 　　…… 　　“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没？设计服装不是你能做的，少出去——” 　　…… 　　“喂？顾锦？你——” 　　房间里传出摔东西的声音，似乎是倪谦气狠了，砸了手机。 　　雁于飞眉毛一挑，抚着肚子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卧室。 　　她上网搜出了顾锦相关的新闻，也看见了桑榆身上的那条礼服。 　　作为一个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设计师，雁于飞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非常优秀的作品。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竟然是顾锦设计制作的。 　　在她眼中，顾锦只不过是个除了长相就一无所长的好命女人。倪谦在她面前说起顾锦时，从来只说她对设计一窍不通，他结婚只是被一时的迷恋冲昏了头脑，所以在婚后，他与顾锦没有共同语言，婚姻生活沉闷无聊，他后悔了，是雁于飞的出现让他对感情重新燃起了信心和热情。 　　雁于飞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顾锦从来不出现在公司，从来没有拿出过任何设计。 　　但是此刻，她动摇了。 　　顾锦，真的是像倪谦所说的那样吗？这样成熟的设计需要经过多年的苦练，会出自一个不通设计的人之手吗？ 　　雁于飞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觉得腹中一动。 　　她立刻抛开脑中杂乱的思绪，半躺在床上，轻轻抚摸小腹。 　　如今她已经与倪谦结婚，孩子也快要出生，多想无益。 　　或许，顾锦只不过是灵光一现罢了，要成为真正的设计师，需要的是专业教育和长久的练习，偶尔做出一件好作品算不得什么。 　　周一，锦娘照常送晏晏去幼儿园，就发现有些家长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抿着嘴，只当什么都没注意到，像往常一样，站在大门外亲了亲晏晏。 　　李碧荷也是这个时候到。她和晏晏两个小姑娘立刻手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走了进去。 　　锦娘转过身，何晓笑眯眯地同她打了声招呼，道：“小锦，你怎么总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呢。你做的那件礼服真是太好看了！” 　　锦娘谦虚笑笑，等她继续说。 　　何晓冲她身后几个人努努嘴，说：“她们几个托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也接些定制的活？她们都想请你帮忙设计衣服。” 　　锦娘心里一动。她想开一家成衣铺已经有一些时候了，如今完全可以先接触一些客户，打出点名头来。 　　想着，她点头，道：“可以啊，只是做定制向来要花不短的时间，我又只有一个人，所以可能要等得更久一些。” 　　“等等怕什么，为的不过是一件适合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衣服。”何晓拉着她，和那几个人聊起来。 　　有能力送孩子来这家幼儿园的，家里经济条件都不差，她们对定制也多少有些了解。 　　锦娘在脑中快速安排了一下自己的时间，报出了一个价格，坦诚道：“我自己平时也有工作，所以没办法全天候专做定制。如果你们愿意等，大概可以在三个月左右完成。包括前期沟通、设计，后期试装、修改。”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一位姓严的妈妈率先道：“成，就先这样定了，我先定一件。” 　　锦娘和她约好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间，几人才和乐融融地道了别。 　　没过几天，付灵松给她打电话：“顾锦，这次《锦绣》节目收视和点击都比预期好得多，咱们节目组里的人商量了下，这两天吃顿庆功宴，请你赏个脸啊。” 　　“付姐发话，我怎敢不从？”锦娘也一样和她开起玩笑来。等到了约好的时间，她便带着晏晏去了。 　　因为有顾晏晏这个小朋友在，饭桌上难得的连酒精饮料都没有。但付灵松仍然像喝多了似的，面颊泛红。 　　她一手端着果汁，一手挽着锦娘的胳膊，道：“顾小锦，我们要再接再厉，趁着现在的势头，将缝纫为主题的节目也推出去。” 　　锦娘点头，认真点头。 　　付灵松将果汁杯放在桌上，双手拉着锦娘：“我们原先做的那个策划，依据的是你那个时候的状况，我们谁都没料到中间会出那么一场变化。现在，我已经重新考虑了一下，准备把节目和现在流行的真人秀结合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锦娘继续点头，她参加这个策划最初是为了推广网店，现在正好可以用来让大家了解她的定制，多好。 　　付灵松踌躇满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顾小锦，你放心，跟着付姐有肉吃，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说到做到。 　　两天后，一份厚厚的策划书被送到锦娘手中。 　　锦娘细细看过一遍，没有什么意见，转眼便被拉去参加节目制作。 　　在她自己的节目制作前，她首先参加了另一个真人秀。 　　这档真人秀名叫《挑战者之路》，算是桃子ntv如今最火热的节目之一了，参加节目的都是娱乐圈中的明星。 　　在每一期节目的两天录制过程中，这些明星或独立或分组，都需要完成各种各样不同的任务。围绕着每一次的核心任务，导演组往往还会设置多个小型任务障碍。 　　因为参加节目的都是明星，导演组安排的任务也是他们日常生活中很少接触的，像是种地、推销之类，所以节目中常常会出现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场面。这让整个节目既好笑，也有几分教育意义，算是口碑、收视双丰收。 　　参加节目的常驻嘉宾共有六个，三男三女，身份各不相同，有演员、歌手、模特等等，台前幕后都有。 　　节目录制当天，六个明星来到了城西开发区的一间厂房前的空地上。 　　鲁咏宁探头探脑地看着灰色外墙的车间，表情似乎有点儿惴惴不安：“好不容易把我们几个从荒郊野外拉回城里，结果又跑到开发区来了。还不如呆在外头呢，好歹还能弄到些吃的啊！” 　　他是一个笑星，嘴巴特别溜，是整个节目的搞笑担当，必要时还顺便兼任主持人。 　　另一位嘉宾柴文天却完全没觉得担心，他已经摩拳擦掌，喊着问任务是什么了。 　　这一期任务，其实就是以“缝纫”为主题的。他们所在的工厂，是一家服装公司的制衣车间，也是这两天他们活动的地点。 　　节目的录制用了两天，但还要后期制作，等到真正播放时，就要到一月份了。 　　在这期间，锦娘也没有休息，忙碌于拍摄她的节目。 　　转眼两周过去，已近年底。 　　晏晏的幼儿园发来通知，他们会在元旦前夕举行一次新年庆祝活动，请孩子的父母和孩子一起参加。 　　晏晏在这次的联欢会上有一个节目，是她所在的小班的集体舞。 　　为了这个舞蹈，他们练习了快一个月了，晏晏自己在家里也不时哼哼跳跳。 　　老师通知完要开联欢会，她立刻眼睛亮了，但再一听说，要爸爸妈妈一起来，她表情暗淡了几分。 　　同班里有小朋友还记得她家的事儿，马上把手举得高高的，然后问道：“老师，那顾晏晏没爸爸怎么办呀？” ☆、第33章 　　老师说了些什么，晏晏没有仔细听，她近来已经多多少少明白了家里的状况。 　　她的爸爸离开了她和妈妈，虽然在分开的时候，他曾说过会来看她，但其实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其实还是很想念爸爸的，也希望爸爸能够和妈妈一起，来看她的表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愿意在妈妈面前说这件事，总觉得好像会让妈妈不开心。 　　顾晏晏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连荷花花邀请她一起去玩秋千都拒绝了。 　　李碧荷撅起嘴，不开心了两秒钟，转过头安慰她：“晏晏，你不要不开心啊，我爸爸也经常不和我和妈妈在一起呢，这次他可能也不会来的。” 　　李碧荷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平时工作很忙，很难顾及家里，在李碧荷看来，他就是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晏晏也从没见过李碧荷的爸爸，信以为真，拍拍她肩膀，幽幽道：“荷花花，我们都一样呢，可是别人的妈妈都和爸爸一起，我们的妈妈太可怜了。” 　　李碧荷突然也心疼起自己妈妈来，两个小家伙捧着脸，一直低落到妈妈们来接。 　　其实，幼儿园已经通过手机将这件事发送给孩子的监护人。 　　顾锦虽然打心底里不想再和倪谦有任何接触，但她从来不在晏晏面前说他一句不是。她觉得，父女亲情是母亲没有办法带给孩子的，晏晏对倪谦的态度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接到通知的一瞬间，锦娘就打定主意，只要晏晏想要倪谦来，她绝不会反对。 　　来到幼儿园，看到晏晏小大人一般托着下巴思考人生，锦娘就忍不住想笑。 　　她拉着晏晏的手，慢慢往家里走，一边问道：“晏晏，今天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晏晏瞅了她一眼，小眼神还有些复杂，似乎在替锦娘发愁。 　　她叹道：“妈妈，老师说，过几天开联欢会，要爸爸和妈妈一起来呢。你可怎么办呀？” 　　“我怎么办？”锦娘愣了，“为什么说妈妈要怎么办？” 　　晏晏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别人家都有爸爸跟妈妈一起，妈妈你只有一个人，多难过呀。” 　　锦娘心里一阵感动，这孩子，她没有想到自己没有爸爸会怎么样，却只担心妈妈没有人陪。 　　“妈妈有晏晏就不难过，”锦娘揉揉晏晏的脸蛋，问，“晏晏呢？晏晏想不想要爸爸参加？” 　　“可以让爸爸来吗？”晏晏睁大眼睛，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惊喜，“晏晏想要爸爸来，妈妈不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那是晏晏的爸爸呀！”锦娘见晏晏如释重负的样子，才意识到，虽然她没有说，但晏晏还是能察觉到她对倪谦的不喜。 　　她蹲下身，认真地看着晏晏的眼睛说道：“晏晏，不论妈妈和爸爸的关系怎么样，你永远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妈妈永远只希望你开心。” 　　她说完，轻轻地在晏晏额头落下一吻。 　　晏晏红着小脸，紧紧回抱了她一下，小声说：“晏晏也希望妈妈开心。” 　　回到家里，锦娘拨通了倪谦的电话，将手机递给晏晏。 　　晏晏捧着手机，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 　　她叽叽咕咕将幼儿园组织联欢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他：“爸爸，你来看我跳舞吗？” 　　不知道那头倪谦说了什么，晏晏脸上的笑渐渐消失，脸色黯然地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将手机递回给锦娘，她自己则窝在锦娘怀里不作声。 　　锦娘皱着眉接过，就听那边倪谦解释了一通，到年底了他如何繁忙、如何没有时间云云。 　　锦娘心道，年底工作忙就罢了，离婚至今几个月了，不也没见他来看过晏晏，简直比皇帝还辛劳呢。 　　她空着的那只手搂住了晏晏，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语气平淡地对倪谦说道：“知道了，你忙吧，不用多解释了。” 　　倪谦难得没有和锦娘争辩什么，只说：“我会给晏晏打点钱，你给她买些衣服玩具吧。” 　　锦娘挂掉电话，将晏晏抱起来，露出了她那张沾上了泪迹的小脸。 　　“别哭，晏晏，别哭，”锦娘用手指帮她将眼泪抹掉，轻声道，“爸爸工作忙，他刚刚说了，让妈妈替他给晏晏买好多新衣服、新玩具呢，晏晏开心点。” 　　晏晏晃晃脑袋，哭得更凶了。她也不说话，小脑袋直往锦娘胸口钻。 　　她晓得的，都晓得，爸爸就是不要她了。 　　可是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爸爸了，她只是想他而已。 　　锦娘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念着：“晏晏乖，妈妈在呢，妈妈在这儿。” 　　晏晏用力点点头，声音有点闷闷的，道：“晏晏最喜欢妈妈，晏晏只要妈妈。” 　　晏晏最后是流着眼泪睡着的，连晚饭也没有吃，锦娘干脆将她抱到自己床上，母女俩窝在一个被筒里睡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晏晏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要爸爸的事了。 　　锦娘虽然松了口气，却也更加心疼。 　　小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不是不会受伤害，只是他们不像大人那样有更多的方法去表达。 　　每到这种时候，锦娘都有些无力，那种身为母亲，却无法将孩子保护周全的无力。 　　她的这种情绪在节目录制的间隙也流露出几分，被付灵松敏感地察觉到。 　　付灵松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类似的情况。 　　反倒是没事儿就来探班的陶然想法多，她出了个主意：“我觉得现在先得想办法让晏晏换个心情，别一直停留在亲爸身上。这次幼儿园的活动，你另外找一个人和你一起去呗，不是爸爸是朋友也成，总之是去看她表演节目，让她开心一下，不让她在小朋友里显得太特别了。” 　　锦娘第一反应就是齐信芳，他是她现在的朋友圈里最熟悉的一个男性了。不过他是桑榆的男朋友，根本不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 　　她摇摇头，道：“我不认识这样的人。” 　　陶然挠挠头，忽然就想起桑榆画展上，晏晏黏在她哥陶陶身上的样子。 　　她也希望陶陶能多与外界、与他人接触，便不多犹豫，说：“顾锦姐，你看我哥怎么样？他和晏晏好像还挺亲。” 　　锦娘之前完全没往陶陶身上想，可陶然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好像还不错，晏晏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一直对他特别亲近。 　　这天的录制一结束，她就给陶陶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前，锦娘心里有些紧张，这事多少还有些麻烦，要耗上大半天，她还是担心陶陶会拒绝。 　　“顾锦？”那头接起来，声音明显带着惊讶。 　　“陶先……陶陶，不好意思，你现在忙吗？” 　　“不忙，有事儿？” 　　锦娘简单说了下情况，问他：“我在想，能不能请你和我一起参加晏晏幼儿园的新年联欢会？主要是看晏晏表演的节目。” 　　那头没有立刻回答，锦娘又道：“如果不行也没有关系，毕竟挺麻烦你的——” 　　“可以。”陶陶打断了她的话。 　　“可以？真的吗？”锦娘几乎反应不过来，“太、太好了，真的谢谢你！” 　　“时间、地点发给我，我会去。”陶陶干脆利落道。 　　“没问题！”锦娘笑眯眯应了。 　　虽说陶陶平时性情冷淡了些，但就凭他愿意为了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小孩子抽出一天的时间，锦娘也认定了，他内心深处一定是极为善良的。 　　联欢会当天上午，锦娘和晏晏手拉着手走到了幼儿园门口。 　　这天的幼儿园格外热闹，多少孩子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满脸兴奋地高声说话。 　　晏晏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拉着锦娘的手也握紧了些。 　　锦娘蹲下，将她脖子上的围巾系得更紧了一些，说道：“晏晏，妈妈今天请了晏晏的一个朋友来，和妈妈一起看晏晏的表演。” 　　晏晏的注意力转移到锦娘的话中：“朋友？哪个朋友？”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两人身边，驾驶室里钻出来一个年轻人，跟她们打了声招呼：“顾小姐，晏晏，早上好！” 　　他小跑到副驾驶门边，抬出来一架折叠轮椅，展开后推到后门边，拉开了车门。 　　晏晏此时已经露出笑容来，她站到轮椅旁，冲着车里喊了声：“陶陶！” 　　陶陶冲她点点头，跨出右脚踩在地面，转身坐上了轮椅。 　　晏晏立刻往他身上扑过去：“陶陶，你来看我的吗？” 　　陶陶将她提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嗯”了一声。 　　晏晏完全不觉得陶陶冷淡，亮着眼睛喊了声“太好了”。 　　锦娘见她开心，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张，你先走吧，等会儿再来接我。”陶陶安排完，转着轮椅往幼儿园内行去。 　　晏晏察觉到陶陶有点费力，主动下地自己走路。 　　她一手拉住锦娘，另一只手握住陶陶轮椅扶手，脚步轻快极了。 　　路上，她遇到了同班的一个小朋友，正是之前举手问老师“陶陶没有爸爸怎么办”的那个。 　　他瞪大眼睛瞅着陶陶，问晏晏：“那是你的爸爸吗？你不是没有爸爸吗？” 　　晏晏下巴一扬，梗着脖子喊道：“他不是我爸爸，但是他是陶陶，是我的陶陶爸爸！” ☆、第34章 　　晏晏喊出“陶陶爸爸”这一声后，抬头看了一眼锦娘。 　　锦娘原本想告诉她，不能乱说话的。可看见晏晏眼神里的不安，她又说不出口。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陶陶，却见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并没有说什么，仍旧按照原先的速度向前行进。 　　晏晏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她冲那个小朋友重重地“哼”了一声，高昂着脑袋，挺着小胸脯往前直窜。 　　锦娘心头发软，心中一叹，便任由她扯着自己的手。 　　三人和其他人一道，沿着幼儿园中央的大路走进了礼堂。 　　礼堂里装饰鲜艳，正前方中央的舞台上挂着迎新年联欢会的横幅，四面墙上绘有各种各样孩子、动物唱唱跳跳的图案。舞台下方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座椅，如今已坐了不少人。 　　他们来到观众席晏晏所在班级的区域时，李碧荷一家已经到了。 　　何晓冲她挥挥手，拍了拍身边的空椅子，示意她过去。李碧荷已经从椅子的间隙中钻了出来，喊了声“阿姨好，叔叔好”，便将晏晏拉到一边。 　　因为陶陶坐着轮椅，不大方便，所以他们直接撤掉最靠通道处的椅子，停在那里。锦娘自然坐在他旁边。 　　何晓拉着自己丈夫也换了位置，挨着锦娘坐下。 　　她客气地对陶陶笑了笑，压低声音在锦娘耳边问道：“他是晏晏的父亲？” 　　锦娘摇摇头，大方介绍道：“这位是陶陶，我和晏晏的朋友，这次我请他来一起看晏晏的节目。” 　　何晓还没说话，倒是她丈夫面露惊讶，说：“陶总？您是然诺投资的陶总？” 　　陶陶点头，何晓的丈夫立刻探身过来，递上一张名片，道：“陶总，幸会幸会！我是李兴才，我们公司最近有个项目，一直想找机会和您聊聊——” 　　话没说完，何晓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瞪着眼睛道：“你搞什么呢？今天是来看碧荷表演节目的，你少给我扯公司上的事情，听到没？” 　　李兴才“哎哟”了一声，缩了缩脑袋，两手一举连声道歉：“是是是，不好意思，我不说了不说了。”然后赶忙坐好，拉着何晓的手哄她。 　　陶陶已经接过了名片，他看了一眼，放进自己口袋。 　　锦娘见何晓暂时没空和她说话，转过头对陶陶歉意一笑，道：“刚刚晏晏说的话，希望你别介意。” 　　“介意什么？”陶陶挑着眉看她。 　　“就是‘陶陶爸爸’那句，”锦娘笑容里搀着一丝苦涩，“我和她爸爸离婚，不生活在一起，她心里可能还是很在意的。” 　　“可以理解，晏晏很好，你也是个好母亲。”陶陶犹豫了一下，在锦娘胳膊上轻拍几次，似乎是在安慰她。 　　听他夸晏晏好，锦娘也忍不住骄傲，目光落在和李碧荷嬉闹着的晏晏身上：“她真的很好，乖巧懂事，又那样贴心。能有她这样的女儿，老天待我不薄。” 　　陶陶想说，晏晏有你这样的妈妈也是她的幸运。 　　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又被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己和顾锦好像还没那么熟悉，这话说出来，会不会稍嫌亲近了？顾锦会不会觉得他有些失礼？ 　　就在他琢磨着要怎么接话的时候，联欢会已经准备开始了，晏晏和李碧荷回到了自己妈妈旁边。 　　晏晏扒住陶陶的胳膊，小声道：“陶陶，刚刚荷花花跟我说，你长得可好看了，比电视上的大明星还好看呢，等会儿能不能和她一起照一张相呀？” 　　陶陶每次和晏晏说话时，都会变得格外温和。他摸摸晏晏的头顶，道：“好。” 　　晏晏嘿嘿一笑，甜甜地说了声“谢谢”，扭过身子，冲李碧荷使劲儿点着脑袋。 　　李碧荷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直点头，脑袋上两根小辫子都飞起来了。 　　锦娘和陶陶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无声笑起来。 　　联欢会开始，礼堂里彻底安静。锦娘掏出相机，等晏晏的节目开始后便举起来准备录像。 　　陶陶见她要一直曲着胳膊，低咳了一声，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锦娘笑笑，“你知道我是做衣服的，手上有力气，你恐怕还不如我呢。” 　　陶陶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些，默默转过头看着舞台。 　　锦娘又出声，道：“方便的话，请你帮晏晏多拍几张照片吧。” 　　陶陶立刻点头，也拿起手机，坐直了身体，满脸严肃地盯着屏幕。 　　晏晏参加的表演不长，三四分钟的样子。 　　锦娘全部录好后，跳着看了几段，觉得还算满意，转头问陶陶：“你拍了几张照片呀？怎么样？” 　　陶陶眉毛微蹙，没有说话，锦娘探头一看，竟然有小一百张！算下来，他差不多是近两秒钟就拍一张。 　　“你这、这也太多了吧。”锦娘真有些哭笑不得。 　　陶陶抿着嘴，将手机塞到她手上，道：“你挑几张好看的留下就行了。” 　　这时，晏晏已经和小班其他小朋友回到座位。她的脸上因为跳舞而泛着红晕，额头上也冒着汗。 　　锦娘将她狠狠抱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棒！我们晏晏真是太厉害了，跳舞可认真了，特别好看！” 　　晏晏咧着嘴搂住她，眼睛转向陶陶，等着他说话。 　　陶陶这次毫不犹豫，认真说了句：“好看！” 　　晏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把脸埋在锦娘怀里，扭了两下，才红着脸坐到两人中间。 　　锦娘将陶陶的手机放在她面前，说：“你看，这些是陶陶给你拍的照片。等到看完节目，你就把你觉得好看的照片都挑出来吧。” 　　晏晏惊喜地看向陶陶，眼睛闪亮亮的：“陶陶真好！谢谢陶陶！” 　　陶陶赶紧摇了摇头，又瞥了一眼锦娘，似乎不满意她的做法。 　　锦娘全当没看见。 　　节目全部表演完之后，幼儿园又组织着，将座椅摆成一圈，围出一片空地，进行亲子游戏。 　　这些游戏基本上都需要父母带着小孩上场跑动，因为陶陶腿脚不便，他们三个就没参加，干脆凑在一块儿选照片。 　　“哈哈哈，好好玩，我的眼睛都闭上啦！” 　　“哎呀，这个怎么都花了？” 　　“咦，看他是不是好像在翻白眼！” 　　“哇，这张好好看呀！” 　　起初，陶陶似乎还有些抹不开脸，看见拍糊了的就要她们删掉。后来脸皮也厚了，不管照片是美是丑，他都跟着一起笑，甚至还会指着里头的晏晏说：“哎，你看你鼻孔！”“啧，辫子打到脸上了，疼不疼啊？” 　　一轮看下来，几个人笑都笑累了，晏晏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花。 　　她把手机放回陶陶的手里，摇着头道：“陶陶，你拍的照片虽然不好看，但是都好好玩呀。你不要伤心，妈妈特别厉害，可以让妈妈教你哒。” 　　陶陶捏了捏她的脸：“我帮你拍照你还嫌弃我？好吧，以后我多跟你妈妈学。” 　　晏晏笑嘻嘻地躲进锦娘怀里。 　　联欢会很快就结束了，一直到陶陶出了幼儿园大门，小张拉开了车门，晏晏才终于意识到，陶陶要离开了。 　　她脸上笑容不再，低着头，拉着陶陶的袖子不放。 　　锦娘蹲在她面前，柔声安慰道：“晏晏，以后还会再见到陶陶的，可是陶陶也要回家了。告诉妈妈，不让朋友回家，这样做对吗？” 　　晏晏虽然嘟起了嘴，但仍旧摇了摇头。 　　她将陶陶的袖子一角揉成一团，小声问：“以后，真的还会和陶陶一起玩吗？” 　　陶陶弯着腰凑到她脑袋边，许诺道：“会的，只要晏晏想，我就会。” 　　晏晏支吾了两声，用眼睛瞟着他，又问：“那、那可以每个礼拜都来吗？就、就礼拜天一天就好！” 　　她松开抓住陶陶的那只手，竖起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又赶紧重新揪住，仿佛生怕一松手，陶陶就跑了。那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陶陶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和温暖，就好像在这冬季寒风中喝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 　　他看向锦娘，锦娘也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好像在说：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我绝不会要求你同意，也不会拒绝你的好意，你只需按你所想的去做就好。 　　陶陶轻松一笑，道：“好，我每个礼拜都来和晏晏一起玩。” 　　晏晏乐得脸上几乎都在放光，她跳起来，扑到陶陶身上，喊着：“太好啦！陶陶太好啦！我等你哦，你一定要来哦！” 　　锦娘见晏晏这样高兴，笑容也不禁更灿烂了几分，好似含苞的鲜花忽然绽开。 　　陶陶坐上车，从打开的车窗向两人挥别：“你们回去吧，外面冷，当心别受凉了。” 　　晏晏咧着嘴将手高高举起，冲他使劲儿挥着胳膊：“陶陶也回家，陶陶也当心！” 　　轿车缓缓发动，他透过玻璃远远地还能看见晏晏依偎在锦娘身侧，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抬着小脸同她说话。 　　陶陶回过头，表情又再次淡下来。 　　小张这才确定，自己的老板还是原来那个人，没有被人顶替，也没有被什么东西附身。 　　陶陶低着头，轻轻抚平皱成一团的袖口，唇边隐隐地又泛起笑意。 　　他只是喜欢晏晏的纯真和顾锦的淡然，他只是享受与她们俩相处时那种舒服自在的感觉。 　　他想，他只是偶尔让自己由着心意去做，他只是偶尔放纵一下自己。 　　他想，能养育出晏晏这样的孩子，顾锦应该不会是那种不值得信任的人。 　　这么多年以来，他其实早已经累了，他也想再次试着去接纳别人。 ☆、第35章 　　当周的周日，午饭后不久，陶陶果然准时来到翠云湾的别墅。 　　晏晏的活动室里，她端出了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摆在陶陶面前请他吃，一边絮絮叨叨讲起自己这一周发生的故事。 　　讲完了自己的事，她便趴在陶陶膝盖上，等着他说。 　　陶陶挖空脑袋，发现自己的生活真是乏善可陈，每天都是起床、上班、工作、下班、看书、睡觉。 　　晏晏皱起小脸，嘟囔着：“大人的生活都这么没意思吗？那我还不如不长大算了。” 　　她想了想，又翻出锦娘替她买的绘本册，塞到陶陶手上，让他讲。 　　陶陶让晏晏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将她环住，另一只手则拿住书。 　　“第一次独自上街买东西，”陶陶翻开第一页，指着图画旁的几行字一字一句地念起来，“有一天，云云的妈妈忽然问云云：‘云云，你会不会一个人上街买东西啊？’……” 　　陶陶从来没有给孩子讲过故事，念起这样的故事书来，音调都变得怪怪的。 　　他很想说得清楚有趣，却不太能适应这么简单的词句。 　　不过晏晏完全不嫌弃他的生硬，小手顺着他说的话，在书中图上比划着。 　　锦娘坐在一旁，手中做着网店的刺绣订单。 　　陶陶的声音清朗，带着男人特有的低音，听起来让人心情平静又安稳。 　　她听着也觉得舒服极了。 　　一个故事念完，晏晏抓住书，从陶陶身上跳下来，拍拍他的腿，道：“谢谢陶陶，辛苦你了。” 　　她将书放回自己的房间，换成玩偶拿出来，一个人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玩起来。 　　因为知道妈妈和陶陶就在身边，又刚刚和陶陶看过故事，晏晏便不那么黏人，自己跟自己就能玩起来。 　　锦娘给陶陶倒了一杯水，轻声说：“辛苦了，她这个时候会自己一个人玩，偶尔才会拉着人陪她。”显然，她已经极了解晏晏的习惯了，“你可以做些自己的事。” 　　果然，之后的一下午时间，晏晏只找他和锦娘两个人说了几分钟话，自己跑来跑去活动了一会儿，又玩了会儿室内小型玩具器械。 　　剩下的时间，陶陶处理了一些公司里的事儿，然后也静静坐在原地看书。 　　晏晏的活动室外就是别墅的小院子，虽然因为在冬天而没有什么景致，但光线透过玻璃照得室内明亮，抬眼就能看见收拾得利落的庭院，气氛格外静谧。 　　锦娘也不爱说话，做完刺绣后也拿了本书看，只在自己起身喝水时，会顺手帮陶陶添上热水。 　　轻松的时间总显得格外短暂。 　　陶陶还没注意，屋里就已经亮起了灯，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锦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了厨房，做了两个简单的菜。 　　陶陶实在舍不得立刻离开，锦娘刚刚问他要不要吃过饭再走，他就点了头，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 　　和晏晏一起等饭的时候，他发了条信息，让小张先找地方吃饭，吃完再来接他。 　　因为有陶陶在，原本锦娘和晏晏两个人吃不掉的饭菜，这次恰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锦娘站起身收拾碗筷，陶陶主动将她按住，道：“我蹭了一顿饭，就负责洗碗吧，你坐着。” 　　锦娘笑眯眯应了，帮他将餐具送到厨房水槽，真的就撒开手不管了。 　　陶陶单脚稳稳站住，挽起袖子，将要洗的碗碟放在锅里，挤上几滴洗洁精，放了些热水，熟练地清洗起来。 　　锦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男人洗碗，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洗碗的？” 　　陶陶手上动作不停，回道：“我不仅会洗碗，还会做几个菜呢。我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国外，因为饭菜实在不合口味，只好慢慢自己学着做了。” 　　想起桑榆每次出国都要瘦几斤，锦娘理解地点了点头：“吃惯了国内的菜色，出国的确会不适应。你家里没让你请个保姆之类的吗？” 　　“我爸妈都说要我吃点苦，所以除了学费和基本的生活费，没有别的费用。生活上的事情我都要自己解决，如果想要出门玩玩、同学聚聚，都得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说起以前在国外的那段日子，陶陶神采飞扬，辛苦的时候是很辛苦的，但开心也是真的开心。 　　锦娘也是头一次听人说起在国外上学的经历，靠在料理台上，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还会被逗笑。 　　一直到陶陶将餐具清好、擦干，一个个放入消毒碗柜，两人才停下话。 　　陶陶下意识地迈了一下左腿，整个人晃了晃，被锦娘扶住。 　　他脸色一白，刚刚聊天太投入，竟然彻底忘了自己腿的问题。 　　厨房里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锦娘等他坐上了轮椅，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说的真有意思，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跟我多说点吗？” 　　陶陶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 　　锦娘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叫醒了饭后打盹的晏晏，一起送他出门。 　　晏晏挣扎着张开眼睛，伸手同他拥抱，迷迷糊糊间还念叨着：“陶陶，下次还来，讲故事，还要来啊。” 　　锦娘也跟着道：“是啊，我和晏晏都喜欢听你的故事，往后有空可以多来串串门。” 　　陶陶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和晏晏的招待，以后我会常来打扰的。” 　　之后，他倒真的常常过来，一般都是在周末的下午，有时候甚至能安安静静地待上一整天。偶尔工作不忙时，他还会直接到幼儿园门口，和锦娘一起接晏晏放学。 　　小张若不是自己亲眼见过几次老板和顾小姐相处时的样子，真的会怀疑老板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了。 　　转眼就到了一月中旬。 　　周五晚上，陶然吃过晚饭，难得没有钻回自己房间里，而是捧着果盘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陶然妈妈看见，诧异道：“然然，你今天怎么在看电视？没回房间上网呢？” 　　陶然摇头：“今天顾锦姐参加的真人秀要播出了，我要看直播。电视比电脑看起来舒服多了。” 　　陶夫人知道锦娘的事儿，了然点点头，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便回了房间。 　　陶陶看了下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也看一看，就听陶然喊他：“哥，你不看吗？有顾锦姐啊。” 　　陶然冲他直招手，撒着娇道：“来嘛，哥，陪我一起看呗。” 　　陶陶不再多想，坐到陶然旁边。 　　这个节目虽然是由网络电视台制作的，但只要电视用户订购了电视台，也可以直接通过电视看直播或者点播。 　　节目很快开始。 　　随着片头过去，鲁咏宁一脸生无可恋地出现在镜头里。 　　“不会吧！真的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呆两天吗？！求导演组放我们回山里吧，好歹能搞到一口吃的啊！” 　　镜头渐渐拉远，露出他身后的灰突突的厂房。 　　另外两位嘉宾柴文天和黄嘉文已经围着导演探听任务了。 　　“导演大哥，导演大爷，导爷，你就告诉我吧，我们今天要做什么任务啊？”柴文天性格直接，问话也直接。 　　黄嘉文四处张望着，突然蹦出一句：“难道是要搬砖？” 　　陶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搬砖”是什么鬼！ 　　经过导演细细追问，才晓得，他是看见了厂房，想到建房子和拆房子，想到了砖，于是猜想是搬砖。 　　这联想能力也是服了。 　　导演组待六个明星集合完毕，很快公布了这期节目的任务地点，是一家服装企业的制衣厂房。 　　几个嘉宾早已摸清了导演组设计任务的习性，此时立刻睁大了眼：“这次不会是要做衣服吧？”“这也太难了吧！”“导演，来，我们谈谈人生。” 　　导演吊足了嘉宾和观众们的胃口之后，才正式宣布，本期的终极任务就是亲手制作一件衣服。 　　陶然看着节目，时不时就哈哈大笑出来。 　　陶陶无奈地靠在沙发背上，对自家妹妹的笑点低已不抱任何希望。他问道：“你不是说有顾锦吗？她在节目里是做什么的？怎么到现在都没看见？” 　　“顾锦姐是*oss，在后面的任务里呢。你耐心点看就是。” 　　陶陶看了看手表，只好耐下性子等着。 　　节目里，各个嘉宾分别完成了几个小任务，先是了解了制衣的流程，接着认识了不同的缝纫工具和面料，根据任务完成情况，排出了一个暂时性的名次。 　　导演组将代表了名次的号码牌分别发给几人，没有详细的解释，只说对后期完成任务有很重要的作用。 　　拿到最后一名的鲁咏宁四下看了看，说：“怎么办，我有点方。” 　　当天下午，六个明星被分为三组，开始进行核心任务的下一个支线：同组两人合作，为自己的组合设计一套服装，要求两人服装统一主题、互相搭配。 　　鲁咏宁与柴文天两个男人一组，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讨论之后，他们在纸上画了两个火柴棒版的小人。 　　鲁咏宁扑在桌子上，似乎完全没有力气，他声音嗡嗡地道：“你不是模特吗？你怎么连个设计稿都不会画！” 　　柴文天无辜极了：“模特只要会穿衣服就行了，不用设计衣服啊。” 　　另一边，与黄嘉文同组的边雪也对着摄像机做出一个崩溃的表情。 　　他们虽然多少能画几笔，但她表示完全get不到队友的审美，追不上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镜头下，黄嘉文的纸上画了许多线条，大概能看出人体的形状，只是衣服的样子好像有些奇怪，跟边雪的设计图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最后一组大概是最和谐的了。 　　两个嘉宾都是女性，楚梦林是一名新锐导演，平常也会画一些分镜头，算是有些基础。同组的阮初是个演员，对楚梦林的安排很配合。 　　然而，两人却在设计风格上有极大的分歧。 　　楚梦林偏爱简洁锐利，阮初则满脑子梦幻小公主。不管怎么讨论磨合，她们都统一不起来，双双无奈憋气。 　　镜头里，每一位嘉宾都有共同的担忧： 　　“等一会儿不会是让我们根据设计稿做衣服吧？有人会做吗？做出来真的能穿吗？” ☆、第36章 　　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限制内，三组嘉宾最终还是拿出了设计图。 　　值得庆幸的是，鲁咏宁、柴文天组合的画终于从火柴人升级到了小学生水平，至少能让人看出设计的意图来。 　　他们设计的是西装，属于比较安全的款式，不功不过。 　　边雪就比较无奈了。在黄嘉文的坚持下，他们最终走的是科幻路线。两人都是紧身的连体服，关节部位画有圆形线条，他还特意备注了一下：“此处应采用加厚耐磨材料”。 　　讲解完自己的设计，黄嘉文还有些不甘心地补充道：“本来我还想增加一些设备的，就是那种科幻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触摸屏，按一下会跳出立体通讯画面的那种。可惜边雪不同意，不然这个设计会更完美。” 　　边雪几乎要冲他翻白眼了：“你怎么不说还想加上头盔和激光剑呢？这是设计衣服呀，实际一点好吗？” 　　之后的楚梦林和阮初显然是完成度最高的组合了。 　　楚梦林的设计稿上是一条黑色长裙。一字肩，直筒裙摆，唯一的装饰是腰际的几何形状镂空图案，看起来有种冷傲的性感。 　　阮初也展示了一条裙子，只是她所画的几乎可以算是一条公主裙了。雪白的裙身，及膝的下摆蓬松着，边角点缀着繁复的蕾丝，或许是每一个小女孩心中都曾幻想过的样式。 　　边雪看到后也惊呼：“哇，太可爱了！我小时候就一直想要一条这样的裙子！” 　　只是这两个设计除了都是裙子外，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了。 　　经过几人互相评分，这一轮竟然是“小学生”画风的鲁咏宁与柴文天组合凭借中不溜的设计和中不溜的一致风格最终胜出。 　　此时，导演终于说出了那个一直悬在所有人心间的任务：“接下来，请各组跟随设计师学习如何制作衣服。” 　　刚刚还在庆祝胜利的鲁咏宁瞬间变脸，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惊恐。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真正确定要自己动手学做衣服时，他们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没底。 　　导演却不给他们任何逃避的机会，残忍地伸出一只手，道：“欢迎设计师、刺绣师顾锦，顾小姐！” 　　“是拍了《锦绣》的那个‘锦娘’顾锦吗？”边雪露出一脸兴奋，“天啊，她超厉害的！我特别佩服她！” 　　其他五位明显对顾锦没有什么了解，鼓着掌好奇地看向导演手指的方向。 　　房间大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走进来，正是锦娘。 　　“哇，是个大美女！”鲁咏宁的神情中露出几分惊艳。他在这个真人秀中的人设是爱看美人，但这一次，有九成的真心实意。 　　即便在娱乐圈中看惯了或天然或人造的美人，黄嘉文也不得不点头赞同，有些怀疑地问道：“这位真的是教我们设计的老师不是模特之类的吗？” 　　当然，他们都知道进来的这一位不可能是模特，她不够高也不够瘦。 　　锦娘为了拍摄效果，特地化了些妆，使五官更加明艳，在原本温和的气质中增加了一丝强硬。不带笑容入场时看起来倒颇有些威严，很像个老师的样子。 　　同几位嘉宾见过后，她还是习惯性地笑起来。 　　楚梦林眼睛一亮，主动对锦娘说：“顾锦，你有没有进入娱乐圈的打算？想不想试试演戏？” 　　锦娘脸上闪过讶异，她笑眯眯地道：“楚导您这么说真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只会做衣服，演戏恐怕不行呢。” 　　楚梦林似乎有些失望，一旁的边雪早已忍不住，挤过来拉着锦娘的手不放：“大神！天哪我竟然见到了大神真人！我看过你的刺绣节目，真的太厉害了！” 　　“谢谢你喜欢，我今天也给各位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见面礼。”锦娘似乎有些害羞，她向导演组的工作人员里望了一眼，一个女孩子小跑着过去，将手里捧着的几个相框递给了锦娘。 　　锦娘一一将相框分给在场的六个嘉宾。 　　相框里自然是锦娘的刺绣，图案是他们几人在这个节目中的q版人像，人像边还有他们各自的签名。 　　边雪早已高兴地几乎跳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护住，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黄嘉文将他的那一幅摆在鼻尖细细瞧了一会儿，叹道：“这竟然真是绣出来的！我怎么觉得这么科幻呢。” 　　边雪吐槽他：“那是你人科幻，所以看什么都科幻。” 　　镜头里的几人拿着绣品爱不释手，镜头外陶然一脸骄傲：“我顾锦姐就是这么美，这么牛。” 　　陶陶眼中流露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带妆了顾锦。镜头里的她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但透过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仍能看见他认识的那个人。 　　只是不知道，总是会让他惊喜的顾锦，这次又会展现出什么来。 　　柴文天挠挠头，苦着脸说：“我们只要做衣服就行了吧？不需要学刺绣吧？这个我肯定做不到啊。” 　　锦娘笑着摆摆手，从墙边拉来一个人台：“今天的任务是做衣服，如果各位学有余力，我也可以教你们刺绣。” 　　人台就是人体模特，锦娘选择的这个是立体剪裁专用的软质人台。在她的指点下，六个嘉宾也各自选择了一个最适合自己身材尺寸的。 　　之后便是上课时间。 　　节目后期将这期间的录像进行了剪切，快进播放。陶然和陶陶两人在电视前便眼看着锦娘在人台上有横有竖贴了几圈黑色线条，然后用一层极薄的白布笼在人台正面左侧。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那层布被固定住，多余的布料被剪掉，然后变得贴合人体模特。 　　锦娘在布上画了些什么，接着将白布取下，又拿着尺子在布上描画了几道，第二次修剪了一遍。 　　同样的动作，她针对人台同一侧的背部也做了一遍，剪出了另一片形状的白布。 　　她转眼拿出了两张纸，几下剪出了同样形状的纸片，反复比对了几下，第三次动剪刀。 　　这一次她剪得最为精细，成品能看出是半边衣服的样子。 　　之后，她终于拿出真正的布料来，将纸片放在布上，用珠针固定，很快剪出了两块布片。 　　她轻轻一抖，衣服的前襟和后背便出现了。 　　最后，就见她打开一台缝纫机，将两块布片缝到一起，双手一翻，一件贴身的无袖上衣就出现在她手里。 　　从头到尾，就像变了一场魔术一般。 　　陶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好像又回到第一次看见锦娘刺绣视频的时候，满心的佩服和不明觉厉。 　　那六个嘉宾一直围在她周围，这个时候也停下手中做的笔记，拿着那件上衣前后翻看。 　　“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衣服了？等等，我要求导演慢镜头回放！”鲁咏宁张着嘴看看她又看看导演，好像才睡醒似的。 　　黄嘉文也一脸严肃凑到锦娘身边，说：“顾老师，你是不是在袖子里藏道具了？怎么会突然变出衣服来？” 　　柴文天仗着个子高，趴在两人肩头，沉默了半晌，蹦出一句：“我现在弃权还来得及吗？”不出意外地被鲁咏宁严肃教育了一番。 　　这个时候还是三个女嘉宾比较靠谱，接过衣服翻来覆去研究针脚，还凑在一起互相核对笔记。 　　“看顾老师做起来很轻巧的样子……”阮初摸着衣服边线笔直的针脚，又看了看自己的设计图，惴惴道，“但是我设计的裙子裙摆好复杂，这要怎么做啊。” 　　“基本原则就是我刚刚所说的那些，”锦娘笑着安慰她，“在你们真正开始做衣服之后，会有缝纫师傅来帮助你们。” 　　安慰之后，她笑眯眯地公布了接下来的任务规则：“在二十个小时之内，各组要亲自动手完成本组合设计的服装。” 　　他走到一侧墙边，扯下原本悬挂着的幕布，露出一排摆着不同布料的木架：“请各位按照自己手中号码牌的次序，在我们准备好的布料中选择自己需要的材料。” 　　拿着数字“6”的鲁咏宁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满脸的欲哭无泪。 　　他眼睁睁地看着架子上黑色、白色、灰色之类正常颜色被其他人一一拿走，只剩下了印花和碎花布料。 　　幸好还有同组的柴文天，他次序比较靠前，抢到了蓝色细条纹，好歹能让他们穿上身。 　　多少能给他们一些安慰的是，由于在设计图环节他们两幸运地领先，制衣过程中，他们比另外两组要多一位缝纫师傅。 　　考虑到成套西装制作复杂，导演组将他们的任务简化为制作出衬衫即可。即便如此，现有的布料他们也必须仔细使用。 　　接下来就需要他们自己动手了。 　　从第一步，在人台上贴分割线和边缘线开始，他们就不停地出问题。 　　贴这些线条是为了方便之后的描线、制版工作，贴线贴歪了、位置定错了，之后的制版和剪裁再完美也没用。 　　“领口线贴歪了，领子会斜的。” 　　“腰线贴太高了，做出来会像孕妇装的。” 　　“哎哎，肩线和侧缝线没对齐，衣服会歪掉。” 　　在锦娘手上轻松完成的工作，到了这几人手里就乱成了一团。 　　之后的步骤就更别提了。 　　往人台上放坯布时发现布剪得太小，大小合适之后没法让它服帖。好不容易描完点，将坯布摊平描线时又描歪了。 　　总之怎么看怎么乱。 　　柴文天舔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刚刚在拆珠针时，他不小心扎到了自己。他面前的坯布上线条杂乱，有的是因为描点时出错，有的是因为后来将描点连成线时出了问题。 　　鲁咏宁看着自己手中揉得皱巴巴的布几乎崩溃：“我被骗了！怎么会这么复杂！顾老师，你是不是隐藏了什么特殊技能！” 　　正在教阮初怎么做蓬裙的锦娘无辜地耸了耸肩，显得可爱又狡黠。 　　电视前，陶然已被他们手忙脚乱的窘相逗得乐不可支，陶陶也笑着摇头。 　　顾锦竟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简直孩子气。 ☆、第37章 　　任务限时二十个小时，期中还包括夜里睡觉的时间。 　　对于真正的设计师来说，完成一件衣服并不成问题。但换成几个初次接触制衣的明星，这就是个极大的挑战了。 　　即使有锦娘从旁指导、缝纫师傅帮助，等规定的时间结束时，他们也只是勉强做出了个大概。 　　导演叫停了他们手上的动作，让三组人按顺序展示他们的完成情况。 　　首先仍是鲁咏宁和柴文天。 　　他们的衬衫虽然在制作过程中从长袖改成了短袖，但基本上算是完成了，提在手里时看起来还像是那么一回事儿。但一穿上身，问题立刻显现出来。 　　最明显的就是领子的问题。领口有些歪，左右两个领尖长度也不一致。两件衬衫前襟的下摆也都不一样长，扣子一扣上，就能看出下摆不在一条线上。至于腰省、胸省缝歪了之类的，都只算是可以忽略的小毛病了。 　　鲁咏宁干脆把衣服塞进裤子里。柴文天毕竟是做模特的，身材条件比他好得多。同样问题的衣服，他将靠近领口的扣子解开，一侧前襟下摆塞进裤子，另一侧的露出来，反倒有几分颓废的帅气。引得几个女嘉宾鼓掌叫好，鲁咏宁大呼不公平。 　　他们之后是边雪和黄嘉文。 　　这一组原先的设计是科幻风格的紧身连体衣，难度格外高。 　　他们俩穿上自己做的衣服走出来时，在场的人都鼓着掌夸奖起来。虽然这身衣服有些松松垮垮的，袖长和肩宽也不是很对称，但正面看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还能体现出原本的设计思路来。 　　但等两人转过身，全场都快笑趴了。 　　原来本来应该装在后背的隐形拉链鼓鼓囊囊歪歪扭扭，根本拉不起来，两个人都是靠曲别针将衣服固定住的。 　　正面看起来有多整齐，背面就有多凌乱。 　　黄嘉文表情严肃：“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来，摄像师，请给我几个正面镜头，后期请将背面镜头剪掉。” 　　他说着，还抬起手想摆个造型。就听“啪”的一声，他那只胳膊腋下缝线崩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场再次笑成一团。 　　鲁咏宁拍着桌子喊道：“这个镜头好！就是这个！衣服里面藏着的武器要开始发射了！” 　　节目后期竟然极为配合地重放了一边黄嘉文抬手的过程，还在崩线的地方加上了一截枪口。 　　陶然笑倒在沙发上，眼睛里都是泪花。 　　之后终于轮到楚梦林和阮初这一组。 　　可能是因为两人都性格细致，加上裙子的设计并不复杂，最终成品比前两组好得多。 　　不过有边雪、黄嘉文在前，这一次直到她们两人转了一个圈，确定背后没有曲别针之后，所有人才放心为她们叫起好来。 　　当然，她们做的衣服也不是没有瑕疵。 　　楚梦林揪着前胸小口呼吸，断断续续道：“不行，衣服做太紧了，勒得慌。” 　　阮初的裙摆也没有全部完成，设计图上的许多装饰都没来得及做，显得有些单调。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们两也是最后当之无愧的赢家。 　　导演笑呵呵地宣布：“本期活动最终胜者是楚梦林和阮初的组合！” 　　几人眼巴巴地望着导演，问：“最后的奖励是什么？” 　　导演指了指她们身上穿着的衣服，说：“奖励就是这两件衣服啊。” 　　“什么？”六个人异口同声，都惊呆了。 　　黄嘉文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脸的后怕道：“录了这么多次节目，我头一次庆幸自己没赢。” 　　楚梦林脸都快憋红了：“你们、你们这不是坑人嘛！” 　　导演这时候才再次悠悠开口，说：“我们将请顾锦顾老师亲自帮你们修改。” 　　边雪的表情变成了羡慕：“我也好想要大神帮我改衣服！” 　　鲁咏宁戳破了她的幻想，道：“就算人家愿意，就你们这设计……啧啧啧……” 　　边雪瞪了他一眼，抓着黄嘉文的肩使劲晃了晃，气哼哼道：“都怪你，都怪你要弄什么科幻路线，你赔我啊啊啊！” 　　现场，锦娘请楚梦林和阮初换下了身上的裙子，挽起袖子开始动手。 　　电视机前，陶然就看见画面一闪，顾锦从桌上拎起一件衣服，众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然而可恨的后期在衣服上打了个巨大的码，楚梦林和阮初两人抱着马赛克走出房间。 　　电视台在这一段后插播了一段广告。 　　陶然顾不上这是自家的电视台，狠狠地骂了声：“无耻啊！” 　　在她焦急的等待中，节目画面又一次切换，跳过她们更换衣服的过程，直接切到房门被推开，两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不论是录制现场还是此时观看节目的观众，都齐齐惊叹。 　　两人不仅换上了修改后的衣服，还重新化了与衣服相配的妆容。 　　楚梦林的裙子在前胸处开了一个v字口，后背中线也剪开，解决了原先胸围过紧的问题。锦娘同时在背面增加了两排圆孔，期间以一根细长的黑色缎带穿插交错，做出了束腰的样式。腰线以下，裙摆外增添了几层黑色薄纱，使整条裙子看起来更加饱满，配上她略显苍白的小烟熏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略带阴暗的美。 　　而阮初头上戴着一圈黑色的发带，编织精致细腻。原本一片纯白的蓬裙上也多了些黑纱制成的花朵装饰，袖口、领口、裙角等地方，也点缀着黑色缎带，使造型立刻立体起来，不复原先的单调。 　　这时候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也显得分外和谐，即便一个依然高冷，一个越发甜美，但都被统一在哥特式风格之内。 　　“好棒好棒好棒！”陶然捧着脸，看着节目里所有人惊呼感叹，只觉得与有荣焉。 　　其实受到节目剪辑的原因，她还不能完全感受到锦娘改造过程带来的冲击。 　　当时在录制现场，随着衣服在锦娘手中渐渐展现出新的模样，整个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眼不眨地盯着，全都忘记了说话。 　　还是导演最先“挣脱”了锦娘的影响，提醒了一声，才有节目里拍到的画面。 　　节目的最后，陶陶听到有人介绍，顾锦将在桃子ntv开一档新节目，专门教授如何在家中做简单的缝纫。每一期节目里都会有各路明星或其他嘉宾来挑战。 　　他有些奇怪，问陶然：“顾锦她现在是专门做节目吗？她不是开着刺绣店吗？” 　　“做节目应该只是她的宣传手段啦，”陶然道，“我们之前聊天的时候她提到过，她的目标是开一家店，可能是要专做高级定制吧。她毕竟学的是服装设计，刺绣只是辅业。” 　　“用一档节目来给自己做广告？真是大手笔，还挺敢想的。”陶陶不禁轻笑了一下。 　　“是啊，我很佩服她这一点。目标明确，然后会坚定地一步一步向前走。”陶然眼里有几分迷茫，“我要是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陶陶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不要太着急，你还小，机会很多，慢慢来。” 　　陶然皱了皱鼻子，挥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别老揉我头发。” 　　陶陶在她鼻头刮了一下，收回手，又问：“她的店什么时候开？” 　　“还没消息呢，她目前只是有个想法而已。开店应该也不简单吧？” 　　“是，前期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陶陶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下次见到顾锦时问问她。 　　至于为什么要问顾锦的打算，陶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倪家，倪太太洗漱完毕靠在床上，习惯性地打开电视。 　　她百无聊赖地调着台，却忽然在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连忙调回去，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这竟真的是她前儿媳顾锦！ 　　“哎哟喂！这、这、这也太自甘堕落了吧！”倪太太紧皱着眉头，披上睡袍走到倪谦卧室敲响了门。 　　“妈？”倪谦打开门，有些诧异，“有什么事儿吗？” 　　“还不是你原来那个好老婆！快看看，她怎么跑去上电视了？像什么话！” 　　“顾锦？”倪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爱上就上，跟我没关系。” 　　“怎么跟我们没关系？”倪太太声音有些尖，“她再怎么着也曾经是我们家媳妇，现在好好地跑去搞什么节目，跟一群明星演员在一起，人家要说我们家出了个戏子的。” 　　雁于飞听见这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戏子”的。真搁在以前，倪家不过就是个卖衣服的，也算不上什么多高贵的行当。 　　不过她还是脸上带笑，走到倪谦旁边好言劝道：“老公，妈妈这是好心，我们去看看就是了。” 　　“就是，就是，还是飞飞懂事。”倪太太对她笑笑，赶忙领着他们到电视前。 　　此时正放到顾锦改造楚梦林和阮初的衣服，屏幕里的她笑得满足。 　　经她动手修改前后的衣服在电视里一左一右形成对比，更突显出她的设计能力。 　　雁于飞看在眼里，心头转了几个弯，似不经意般开口道：“咦，顾锦竟然还会点设计？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她本人做的。” 　　倪谦猛地上前，把电视机插头拔了，转身对雁于飞吼道：“顾锦、顾锦、顾锦，能别老提她吗？她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懂吗？” 　　雁于飞一惊，向后退了一小步，就觉得小腹一痛，忍不住捂着肚子低叫一声。 　　倪太太立刻把倪谦推开，扶住雁于飞，看了两眼，转头骂道：“你怎么回事儿？叫什么叫？快去开车，把飞飞送医院去。” 　　雁于飞距离预产期还有十天左右，倪谦也不免有点慌神，闷头跑去叫车。 　　倪太太叫来保姆，一起搀着雁于飞往外走，边走边忍不住念叨：“真是不知道他哪里不对劲，说两句顾锦又怎么了？她还提不得了？” ☆、第38章 　　雁于飞低垂着眼睛没有答话。随着肚子越发疼痛，她的大脑却无比清醒。 　　她想起了许多，想起倪谦跟她说的话，想起在倪家见到顾锦时的样子，想起了电视和网上顾锦表现出的能力。 　　她已经意识到，顾锦似乎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也与倪谦口中的那个人不同。 　　但她当初费了不少心思才进入倪家，现在要她放弃倪家的生活，回到原来辛苦挣扎的状态，她根本不愿意。 　　何况，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回头谈何容易？ 　　她想，无论如何，只要能站在高处…… 　　将雁于飞送进手术室后，倪太太才喘了一口气。 　　她转头就见倪谦正坐在走廊墙边的不锈钢座椅上，脸色还有些白。 　　她忍不住说他：“你今天晚上是什么毛病？冲你老婆吼什么？” 　　倪谦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说话。 　　这个家里，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顾锦是会设计的，而且天赋不弱。 　　他也是学设计的，他能看出，在顾锦随手画就的草稿中总有许多闪光点。就是这些灵光一现的东西，却让他苦苦追寻而不得。 　　他曾经拿过几张顾锦的设计稿给公司里的设计师甚至是同行看过。那些人不知道这些是顾锦画的，却也无一不夸好。 　　起初他还是很高兴的，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不愿意听到类似的话，也越来越不愿意见到顾锦和她的那个速写本。 　　即便与顾锦离婚后，他仍然不想见到她与服装设计扯上任何关系。 　　如今他没找到办法控制顾锦，只能避免再听到她的任何事情，哪知道自己母亲和雁于飞偏偏要在他面前提起。 　　他打断倪太太滔滔不绝的唠叨，道：“好了，妈，我知道了。以后家里也别再提顾锦了，行吗？” 　　手术室里，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倪太太的话终于停住，倪谦也站了起来。 　　一个护士走出来，问：“你们是雁于飞的家属吗？” 　　两人都点了点头。 　　护士说：“恭喜你们，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产妇正在缝合。”又回到手术室内。 　　节目播出的第三天又是周日，陶陶照旧去了翠云湾。 　　给晏晏念了一段新故事后，陶陶来到锦娘身边，道：“我看了你之前参加的那个节目，没想到你做衣服和刺绣一样厉害。” 　　他们现在熟悉多了，陶陶说起话来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多顾忌和拘束。 　　锦娘如今也很少在他面前摆出那幅客套中带着疏远的态度，直说道：“其实就是外行看起来觉得厉害而已，学过服装设计的都能做。” 　　“可是我只认得你一个。”陶陶笑了，“听陶然说，你有开一家店的打算？” 　　锦娘一愣，摇了摇头，道：“目前还只是个想法而已。” 　　“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和现在的名气，应该非常简单才是。”陶陶目光诚恳，是真的关心锦娘的计划。 　　锦娘犹豫了片刻，她并不喜欢将自己面对的困难告诉别人，总是习惯一个人默默扛下来。几个月前找工作时，桑榆已经为她这样的行事方式闹过一次了。 　　她看了看陶陶，他的表情平静，浑身散发着可靠的气息，仿佛在他面前，所有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 　　锦娘轻轻一笑，忽然觉得跟他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道：“我自己简单想过，现在客源有一些，等我做的节目播出后，应该会有更多，最麻烦的可能还是钱了。现在房价这么贵，想要买一个或者租一个铺子都是很大的负担，说不定我做了几个单子只够付那点房租。” 　　“你可以直接在这栋别墅里改出两个房间做工作间啊。”陶陶帮她出主意，“注册一个个体工商户，以这栋别墅作为注册地址，场地的费用就节省下来了，你平时照顾晏晏也方便。” 　　“还可以这样吗？”锦娘有点迷糊，她下意识地认为开店就是要开设一家店面，一心想着攒钱买铺子，全然忘记查一查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这个房东都同意了，你还不确定么？”陶陶也忍不住笑，“你瞧瞧你，这些问题早点跟别人说说不就能解决了？至于其他的启动资金都是小数目，你如果钱不够，我可以给你投资。” 　　锦娘彻底惊讶了，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陶陶没想过，也说不清楚。他想要这么做，就这样说了。 　　“因为……因为你是然然的朋友、晏晏的妈妈，而且，你值得，”陶陶想了想，道，“你的能力就是最大的价值，我相信你会有极好的发展前景，以我这些年的投资经验，投在你身上绝不会亏。” 　　说着，他觉得还挺有道理，好像他原本就是这么考虑的似的。 　　锦娘条件反射地还是先选择了拒绝：“还是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再想想。” 　　“我建议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起来，”陶陶上身微向前倾，反而劝起她来，“光是办各种行政手续就需要花上好几天时间，何况你还要准备改造工作间，这期间如果有客人上门，你做不了不是白白流失了客户吗？还会影响他们对你的信任。” 　　陶陶竟然正儿八经帮她盘算起来：“你刚刚还说就靠你自己一个人做，这也不行，太慢了也太辛苦，至少还要再招一个有经验的设计师和一个技术好的缝纫工。人多一些，效率高，能做的单子也多。不过这样算下来，资金方面至少还要多准备几个月的人工工资。” 　　锦娘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陶陶找出纸笔，列出一项项可能发生的费用，包括房间装修、原料准备、人员工资、相关设备等等。 　　“唔，应该差不多了，”陶陶将纸递给锦娘，“你再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具体的金额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锦娘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要十来万。 　　陶陶接着说：“我想，你手头应该有一些积蓄，拿出这些钱不算困难。” 　　不说离婚时分得的财产，锦娘靠网店和做节目也赚了不少，十来万的确不算什么。可是她从来没有一次性投入这么多钱，心里总有些没底，万一要是打了水漂，白白损失这么多钱也会心疼的。 　　陶陶看她表情纠结，担心起来：“怎么？有问题？” 　　锦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的担心，陶陶险些笑出声来：“顾锦啊顾锦，我真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极端风险厌恶型的人。有投资就有风险，没有风险就没有回报，你看起来不像是这么胆小的人啊。” 　　“我总要为晏晏以后读书结婚做好准备，”锦娘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辩解，“花钱大手大脚的，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可怎么办。” 　　陶陶忍不住问道：“你给晏晏攒了多少钱？不会都存在银行里吧？” 　　“怎么可能，我也有做些投资理财的。”锦娘道，“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懂，我可是找过理财规划师的。” 　　“你做的是什么投资？” 　　锦娘顿了下，脸颊有点泛红：“嗯，就是，呃，银行的理财产品啊。” 　　陶陶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锦娘红着脸，瞪着他不说话。 　　陶陶举起双手连忙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笑。但你的投资方式可以多元化一些，不同风险的投资途径要合理分配，不然这些钱最多只能勉强保值，能不能跑赢通胀都是个问题。” 　　锦娘一脸茫然，她对投资、金融真的是一点都不懂。之前那位理财师也说过这些，但她不知道什么股票、基金，也不知道要怎么选择各种产品，最后干脆一股脑放银行。 　　难得看到她露出这样傻乎乎的样子，陶陶忽然心里软软的。无论顾锦的刺绣或设计有多强，在某些方面她就像晏晏一样，还需要人宠爱呵护。 　　他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钱投到我的公司里吧。我们也做个人投资业务的，以你的年龄和收入情况，可以承担更多风险。” 　　锦娘晃晃脑袋，干脆道：“好，都听你的吧，反正我也不懂，我相信你。” 　　陶陶的一番话让锦娘的计划可行性大大增加，她对自己之后要做什么也明确了许多。 　　她找到装修公司，将一层的两间空房间重新装修了一番，作为暂时的工作场地。她又找了家代理机构，代为申请注册个人工作室。 　　陶陶似乎从那天起就将锦娘开设工作室的任务揽到自己头上，不容她提出反对意见，时不时会来翠云湾，帮她监督装修进度，核实注册文件和流程。 　　“工作室的员工你准备怎么找？”眼见着装修已近尾声，工作室也已经注册好，陶陶问起锦娘剩下的准备工作。 　　“我心里有个人选，但是还不确定能不能招来。”锦娘道，“如果不行的话，我准备直接在网上发个招聘启事。以我现在的名声，倒不成问题。” 　　陶陶知道她心中有数，也不再多问。 　　《挑战者之路》播出后，锦娘作为服装设计师也受到许多人的认可，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尝试与她联系了。仅凭她有桃子ntv的人脉，也少不了有人愿意做她的助手和合作伙伴。 　　锦娘等到周末，拨出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顾锦姐，你最近的事儿忙完了？” ☆、第39章 　　锦娘找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她同期进入绮罗公司的实习生郝爱窦。 　　在她现在比较熟悉的人里，能做设计、会做设计的并不多，郝爱窦是其中一个。 　　他年轻，有扎实而系统的知识体系，性格踏实，是锦娘觉得最适合招揽的。 　　说起来，锦娘在绮罗时连试用期都没做完就离职了，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这个朋友。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说起来就是那么奇怪，他们虽然一起工作的时间极短，却并没有随着锦娘的离开而断了联系。 　　也正是因为这短短一个月的共事经验，锦娘对他的设计能力、性格为人都有些了解。再加上两人之后时有联络，她才会在第一时间想起他来。 　　当然，锦娘不是很爱主动和人聊天，两人里往往是郝爱窦主动联系她。 　　郝爱窦心里一直将顾锦视为半个师傅，即便在公司里转正了，碰到设计上的问题仍然会第一个想起来问她。加上他在这个城市也没多少亲朋好友，自然而然地和顾锦亲近起来。 　　而之后锦娘开网店也好、做节目也好，郝爱窦也一直关注着。在她被黑的那段时间，郝爱窦还真身上阵和黑黑们大战了数百回合。 　　前一阵锦娘忙着做节目，郝爱窦也忙着春装上市前的准备，两人也有一些时间没有联系了。这次锦娘主动给他打电话，他颇有些意外。 　　锦娘先问了问他的近况：“你还忙吗？最近还在加班？” 　　“就那样吧，”郝爱窦迟疑了片刻，道，“加班倒不多，但就是忙。” 　　锦娘察觉到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些烦闷，便没提自己打电话的原因，追问他发生了什么。 　　郝爱窦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这事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是和锦娘有些关系的。 　　绮罗公司是国内一流的服装公司，公司内的竞争十分激烈。 　　锦娘离开后不久，郝爱窦顺利度过试用期成功入职，和同组的几个“老资格”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远不近。 　　当锦娘的身份在网上传开时，绮罗内部也有不少人知道，网上的“锦娘大神”就是曾经在成女部b组工作过的顾锦。 　　与郝爱窦满心为她高兴不同，同组的同事里有几人说的话则酸溜溜的。 　　有说她哗众取宠的，有说她故意炒作名不副实的，有说她作为设计师却不出作品没有未来的。 　　郝爱窦性格老实，也格外正直，自然忍不住和他们争辩。 　　要说锦娘在设计方面的能力，其实他们比那些只通过网络认识锦娘的人要更了解，毕竟他们曾一起合作参与过今年春季新款的设计，至少在郝爱窦看来，她是不输给公司里任何一位设计师的，更不在同组的几人之下。 　　那几人被他这样一个新人反驳，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纷纷将炮口转向他，说什么他想抱大腿、没骨气，甚至还有说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的。 　　郝爱窦当时气得脸都涨红了，但是嘴巴笨，根本争不过，同组的其他人也都明哲保身，不参与他们之间的矛盾。 　　最后竟是组长姚知雪出面，将那几人骂了一顿。 　　“顾锦的设计你们没见过吗？别告诉我你们连她做得好不好都看不出来了？那我可真得考虑要不要留你们继续在这儿干了。” 　　别看她平时待人笑眯眯的，教训起手下的人可毫不客气。 　　“怎么，现在看人家红了不服气了？不服气你们也可以尽管去试试啊，做出点成绩来你们也能红。但是在那之前，都给我把嘴闭上！自己做不到，就别在背后眼红诋毁，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多想想自己的设计做好了没，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等你们能站到比别人更高的地方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郝爱窦几乎都感动了，差点抱着姚知雪喊谢谢，因为这就是他想说的话。 　　姚知雪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他的想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好好工作，别跟着搞些有的没的。” 　　不过，虽然姚知雪严词训斥了那几个人，但郝爱窦的工作还是很快不顺利起来。 　　同事在人际关系中隐隐的排挤，在工作中偶尔做些小手脚、使个小绊子，说不上是多么严重的麻烦，可也足够给郝爱窦添堵的。 　　但最让他郁闷，或者说失望的，还是这些行为所传达出的的态度、氛围，和他想象中的设计师们该有的纯粹相距甚远。 　　锦娘在电话里追问，声音一直那么温和包容，郝爱窦无声叹了口气，说：“顾锦姐，我不想在绮□□了，心累。” 　　锦娘听到他说“心累”，能猜到或许是工作之外的缘故，也不再多问，只道：“要是遇到难题，你就来找我，就算不能帮你解决，有个人可以聊聊也挺好。” 　　郝爱窦笑了，语调轻快了许多：“好，谢谢姐。” 　　锦娘接着问：“你不想在绮□□，找好下家了吗？” 　　郝爱窦答：“还没开始找。”其实他是觉得，连绮罗都这样，其他公司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锦娘便说了：“我最近正在筹备开一家工作室，专做定制。如果你决定离开绮罗，可以考虑来我这儿。” 　　“顾锦姐，你可真厉害！”郝爱窦感叹，佩服极了，“你开工作室我当然想去，不用考虑，只要你愿意收我就行。” 　　“我都主动告诉你了，肯定是因为觉得你合适啊。”锦娘乐了，仍嘱咐他：“我开工作室比不上绮罗正规公司有保障，你再考虑考虑，也可以问问你父母的意见，过两天再回复我也不迟。” 　　郝爱窦家里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并不算富裕。为了支持他学设计，前后也花了不少钱。如今郝爱窦好不容易找了份有前途的工作，他自己都觉得不够稳妥。 　　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鼓足勇气向父母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决定，得到的是毫不犹豫的支持。 　　郝父说：“大男人，就要敢拼敢闯。你还年轻，没什么可怕的，不用担心我和你妈。” 　　郝母说：“想做就去做吧，就算没工作了，回家来我们也养得起你。” 　　郝爱窦心口热乎乎的，浑身都好像充满了力气。 　　第二天上班，他就向姚知雪递了辞职信。正式入职后，人事关系由直属上司管理，所以辞职也要先通过她才行。 　　姚知雪没露出吃惊的表情，扫了一眼辞职信的内容。 　　他写的都是套话，什么“出于个人职业发展需要提出辞职”之类的。 　　姚知雪将辞职信放在桌上，直视郝爱窦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决定辞职？” 　　郝爱窦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姚知雪反倒更干脆些，道：“如果是薪资问题，可以和公司谈。” 　　郝爱窦只是摇头。 　　姚知雪又问：“下家找好了吗？” 　　郝爱窦犹豫了一下，顾锦姐说开工作室愿意要他，应该算是定了下家了吧？他点了点头。 　　姚知雪见他主意已定，在辞职信上签了个名，让他去找乔总监。 　　就在郝爱窦快推门离开前，她不知怎么的，忽然问了一句：“是顾锦吗？” 　　郝爱窦回过头，表情有些茫然：“是顾锦姐什么？” 　　“你辞职，是要去和她一起工作吗？”姚知雪补充道。 　　郝爱窦点头。 　　“她最近在做什么？你去又是做什么？” 　　“顾锦姐要开一间工作室，我去大概是做助手帮她吧。”郝爱窦还没仔细和锦娘聊过这个问题，全凭对她的信任辞的职。 　　“她还真做起来了……”姚知雪眉毛一挑，喃喃道。 　　随即，她笑着对郝爱窦说：“祝你前程似锦。” 　　郝爱窦挠挠头，也说了句：“祝您工作顺利。”转身出了门。 　　姚知雪打开锦娘的啾啾，最新的一条还是十几天前发的，关于《挑战者之路》那一期节目。 　　啾啾下许多粉丝发评论支持，表白的、佩服的、夸赞的，还有许多期待着她的新节目。 　　顾锦红了，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靠实力基础。 　　姚知雪笑笑，关上了啾啾页面。 　　她要走的路和顾锦不一样，但是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全国乃至世界一流的设计师，成为许多人仰视的对象。 　　至于顾锦如何，那是顾锦要想的事了，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还有许多工作要完成。 　　一个小时后，锦娘接到郝爱窦的电话：“顾锦姐，我已经辞职了，什么时候去你的工作室报道啊？” 　　“啊？”锦娘真的被他的速度吓到，“辞职？这么快？你真的好好考虑过吗？” 　　“那当然，我觉得你很厉害，跟着你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郝爱窦毫不犹豫道。 　　锦娘笑了：“好，等你做好交接，就可以来找我。” 　　两周后，锦娘位于翠云湾的别墅大门被敲响。 　　门开后，站在外面的郝爱窦眯着眼睛咧嘴笑着道：“顾锦姐，我来啦！” ☆、第40章 　　郝爱窦来了之后，锦娘将一些工作交给他，工作室的开设进度明显加快。 　　不到一周，他们找来一位缝纫经验丰富的师傅，人员算是齐备。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春节。锦娘定好开业日期，让郝爱窦回家过年。 　　这是锦娘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晏晏第一次只和妈妈一起过年。 　　锦娘干脆锁了翠云湾的别墅，领着晏晏回到顾锦父母的房子里。 　　房子虽然小一些，但对于母女二人来说却温馨了许多。 　　倪家人没有来打扰，晏晏也没提要爸爸，锦娘乐得不去见他们。 　　等春节假期一过，工作室终于正式开业。 　　锦娘没有大肆宣扬，只请了几位好友小小地庆贺了一番。 　　桑榆和齐信芳不用说，一定到场。桑榆又送了一副画，专门根据锦娘用于待客的那一间屋子画的，无论色彩还是风格都与整体相得益彰。 　　何晓带着李碧荷，送上一瓶香槟。因为何晓在她最忙的时候帮忙照顾晏晏，锦娘一直记在心里，之后时不时就请她和李碧荷到家里做客，也送些刺绣，两家人关系越发好起来。 　　陶然、陶陶和付灵松更不会少。锦娘自从辞职后这一路来，一直都有这三个人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她不可能这么快闯出现在的名气，更别提开个人工作室了。 　　陶然将自己准备的招财猫摆在桌上，看见郝爱窦的身影时，冲锦娘挤了挤眼：“顾锦姐，那是谁啊？男盆友咩？” 　　锦娘失笑，还没答话，一旁的陶陶先开了口，道：“然然，别乱说话。” 　　陶然吐着舌头，挽着锦娘的胳膊说：“我就是八卦一下，顾锦姐才不会生气呢，是吧？” 　　锦娘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什么话都说。他是我请来的助理，不比你大多少，还是个孩子呢。” 　　陶然嘿嘿一笑，溜去找其他人说话。 　　陶陶只能无奈摇头，叹道：“她这性子，太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锦娘笑笑，不说话。能养成这样的性格只说明陶然一直被家人悉心爱护，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也不是坏事。 　　陶陶摸摸鼻子，出声问她：“那个助理，你从哪儿找的？” 　　“之前在绮罗合作过的小同事，性格、能力都挺合适，就邀请他过来。”锦娘简单说了几句。 　　陶陶此时也看见郝爱窦的模样，一脸的稚气未脱，跟桑榆、陶然说话都会脸红。 　　他莫名放心了许多，大概是因为这个小助理看起来不像有坏心眼的人，不会对锦娘有什么不利。 　　开业之后，工作室正式开始营业。 　　他们完成的第一单业务，还是晏晏幼儿园的严姐去年十二月份请她做的那件。 　　从她预约到现在已有两个月，衣服的主体已经完成。有郝爱窦和缝纫师傅在，锦娘轻松了许多，很快便将衣服。收尾，接下来就可以进行试衣和补正的程序。 　　严姐来到工作室试穿了之后，极为满意。如果不是锦娘拦着，她可能要直接将这件半成品衣服带回去了。 　　她爽快道：“原来我还有些担心，觉得你太年轻了，可能会经验不足。现在我可得跟你道歉，以后每年四季的礼服我都在你这儿做了。” 　　在严姐之后，锦娘接了两位女明星的预约。 　　这两人都是她节目里的嘉宾，本身就有服装品牌的代言，也不是没有熟悉的设计师。在锦娘工作室定制衣服，可能是相信她的能力，也可能只是为了结个善缘。 　　锦娘不在意她们抱有什么样的目的，认认真真将衣服做好。 　　那两人拿到设计图时就已然觉得惊喜，等最终成品拿到手，都穿上身出席了一个活动，也算是给锦娘做了广告。 　　不止是她们，严姐拿到成品后，也在亲戚朋友面前夸了锦娘。 　　锦娘作为设计师的身份，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工作室接到的预约也越来越多。 　　陶陶又一次来看晏晏时，是郝爱窦替他开的门。 　　“陶先生来了？”郝爱窦拘谨地同他问了声好，拉着门让他的轮椅进来。 　　郝爱窦其实一直莫名有点怕他。这位陶先生和顾锦姐很熟悉，但是对待别人都很冷淡。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从不会让人轻视他的存在。 　　陶陶见到他也是一愣，抿着嘴点点头，目光越过郝爱窦，望向室内。 　　“顾锦姐在工作室做准备，待会儿有客户要来。晏晏刚午睡醒，在活动室。”郝爱窦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小跑去工作室告诉锦娘。 　　陶陶将玻璃杯放在客厅桌上，自己进厨房拿出专用水杯，重新倒了些热茶，熟门熟路地去了晏晏的活动室。 　　晏晏和他早就熟悉了，一见到他就爬到他身上歪着。 　　两人还没开始说话，锦娘紧跟着推开活动室的门。 　　虽然还是冬天，但她额头上仍沁出点点汗水，双颊泛着浅浅的红晕。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收拾工作室呢。”锦娘冲陶陶一笑，“家里吃的喝的你都知道在哪儿，我就不招呼你啦。早上新做了几个酥饼，下午你记得热一下，和晏晏当点心吃吧。” 　　陶陶立刻回了一个笑脸，点点头，对她摆手道：“好的好的，你去忙吧。有什么活就让你那小助理多做点，别把自己累着。” 　　锦娘好笑地应了，又和晏晏挥了挥手，关门离开。 　　因为工作室的业务都是定制，她现在的工作时间往往是依客户方便的时间来定，每周都要安排老客户试衣，新客户确定设计方案、量尺寸等等，所以周末反而会更忙碌一些。幸好有陶陶来陪晏晏，不然她还要分心照顾女儿。 　　这天下午预约前来的是一位新客户，据说是听严姐的朋友推荐来的。 　　等预约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大门才被敲响，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女人。 　　郝爱窦迟疑了片刻，问道：“请问是预约了定制的万女士吗？” 　　两人中个子稍高一些的那个向前迈了一小步，下巴微抬，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 　　郝爱窦连忙让开，另一只手一伸，请两人进来。 　　两人站在门厅四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跟在姓万的女人身后的那个问道：“不是说这工作室是顾锦开的吗？怎么没见到她人？” 　　“顾老师在工作室等着呢。”郝爱窦笑着答道，伸手想要引着两人进工作室。在客户面前，他都用“顾老师”来称呼顾锦。 　　“哟，万雅，你听听，还成顾老师了呢？”那个女子捂着嘴乐了。 　　陶陶正打算出来倒点热水，刚把房间门拉开一道缝，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道：“行了行了，你去叫顾锦出来吧，我们就在客厅里说吧。这里光线好。” 　　陶陶蹙起眉头，往门外看去。两个女人毫不客气地对郝爱窦挥了挥手，自己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郝爱窦哪里见过这种状况。他不知道该不该劝客户进工作室，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只好闷不吭声地去找锦娘。 　　锦娘很快笑眯眯地走出来，和气地说道：“两位，设计室里有我们工作室准备的格式图样，以及茶水点心，不如我们进去慢慢聊？” 　　“哎呀，这不是倪家那位少奶奶吗？”那个女人又说话了，似乎惊讶得很，又立刻捂了下嘴，笑道，“不不不，应该说，是‘前’倪家少奶奶。瞧我，都说顺嘴了。” 　　郝爱窦脸色都变了。 　　听她们俩之前说的话，明明就是认识顾锦姐，现在怎么偏偏要这么说话？分明是故意要提起倪家的事。 　　锦娘笑容不变，看着那人，不搭话。她立刻就明白，这两个人预约定制是假，来者不善是真。 　　只是，看这两人好像认识顾锦的样子，可她翻遍顾锦的记忆，却没能找出有关她们的记忆。 　　那人也不需要锦娘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道：“真是没想到啊。那倪家看起来也不缺钱呀，怎么就至于叫你这个被离婚的前妻给人做衣服为生了？” 　　“周静！”另一位叫万雅的见她说话有些过火，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锦娘歉意一笑，“顾锦，抱歉，周静她性子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锦娘仍是笑。 　　她前世做了十年的成衣匠，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两个都是小意思。 　　周静似乎被她的笑容刺激，又想说些什么，被万雅拦住。 　　“今天我过来是想定制一条礼服裙的。”万雅道，“我们怎么开始？” 　　“您请稍候，我去将例图拿来，我们仔细讨论。”锦娘这才开口说话，她又转头对郝爱窦说，“你去把设计室里的花果茶和点心端出来，给两位女士倒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设计室里，客厅里的周静忍不住，哼了一声，对万雅说道：“瞧她那样，还当自己是太太呢。我最看不惯她那幅温温软软的样子了，要家世没家世的，仗着长相好看，嫁进倪家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成天端着个大户人家贤妻良母的架势，真够讨厌的。” 　　万雅失笑，在一旁劝她：“你小点声吧。倪家都把她赶出来了，还不够你瞧热闹的？” ☆、第41章 　　“本来就应该这样，”周静声音又尖了一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该讲究门当户对。她一嫁进倪家我就晓得会有今天，偏偏所有人都把她夸得跟朵花一样，好像她跟倪谦两个是命中注定、天赐良缘。我就是看不过去。她凭什么踩在我们头上？” 　　周静还记得顾锦才结婚没多久，所有人提起她都说她长得好性格也好，那时候倪谦也对她也极为体贴爱护。 　　反观自己，丈夫就是个混日子的富二代，比不上倪谦有本事，还喜欢和小明星勾勾搭搭。 　　她心里就一直憋了一股气。 　　直到前一段时间，听说顾锦被扫地出门，那口气总算发出来。 　　在得知顾锦竟然开了一家工作室之后，她自然忍不住要来瞧瞧她现在的样子，该是多么落魄失意。 　　没想到，她竟几乎没变，丝毫看不出离婚造成的阴影。 　　不知不觉间，那股气又冒了出来。 　　万雅大概能猜到，周静就是不忿顾锦过得比她好罢了，懒得再多说。 　　这时候郝爱窦端着茶走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锦娘也捧着两大本图册出来，摆在万雅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手上拿着速写本。 　　她仍保持着工作的状态，认真地开始询问万雅对于礼服裙的要求，郝爱窦在她旁边做记录。 　　万雅哪有什么要求，她不过是找这个借口陪周静来看看罢了。 　　她沉吟几秒，道：“我想要一条夏季的鸡尾酒会礼服。” 　　锦娘接着问起她的个人喜好和习惯。这些都会在设计中加以考虑，才能使设计出的小礼服能既符合客户的审美，穿起来又舒适方便。 　　周静坐在一旁有些无聊，小口抿着茶，斜睨着锦娘。她忍不住插嘴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们是来做衣服的，不是闲聊的。” 　　锦娘没有露出一丝不快或不耐烦，好声解释：“这是为了让设计出的衣服穿起来舒服。举个例子，如果您习惯在坐下时架腿，裙子就不能过分贴身，否则，没有办法保持习惯性动作，容易造成情绪紧张和不适。” 　　万雅也说：“周静，辛苦你，多等我一会儿吧。” 　　周静重重靠在沙发背上，合上嘴不说话。 　　锦娘几个问题问完，展开图册，挑了几个款式给万雅看，希望能找出她偏好的样式。 　　万雅看了几个，咬着下唇摇了摇头，都不是非常喜欢。 　　锦娘干脆直接在速写本上快速画了几个小礼裙的基础式样。 　　万雅的身材较高，但是腰线不明显，锦娘主要给她推荐的都是h型的及膝款，可以凸显她高挑的特点。 　　但万雅偏偏喜欢收腰的a字裙。 　　这种款式穿在她身上，会显得上身缺少曲线，下身臃肿。 　　锦娘婉转地劝了几句，还让郝爱窦将这两个款式的裙子各拿出一件让万雅试了试。 　　万雅轻叹了一口气，勉强道：“那好吧，先听你的。” 　　锦娘笑笑，继续细节部分的讨论，结果万雅却怎么样都不满意。 　　裙子短一些嫌不安全了，长一些又嫌太累赘。 　　上身用抹胸样式担心穿着不方便，加上吊带或肩部又觉得不够亮眼。 　　露背吧说露太多不庄重，不露吧又说设计太普通，缺少特色。 　　郝爱窦紧紧攥着笔，已经快忍不住了，只能低下头藏起自己不耐烦的表情。 　　周静轻笑一声，撒娇般抱怨道：“怎么这么久都拿不出一个方案来？你的那些设计一点儿都不好看。果然，这种小工作室就是比不上大牌的定制。做惯了富太太的人，也别逞能做什么设计师。万雅，你还是换一家吧，要不去店里买成衣算了。” 　　万雅也叹了口气。 　　周静笑眯眯望着锦娘，道：“哎，顾锦，你这儿有多少缝纫工啊？做的衣服是纯手工的吗？” 　　锦娘似笑非笑地同她对视，说：“目前不做纯手工定制，缝纫还是以缝纫机为主。” 　　“怎么这样！”周静十分嫌弃地皱起眉，立刻起身，又拉了拉万雅，“算了算了，我们快走吧。真是的，人家国际高级定制可都是纯手工制作的。这差距也太大了吧，跟小作坊似的。” 　　万雅没有附和她的话，却也顺着她的动作站起来。 　　锦娘仍然笑着，只是并不说任何挽留的话，起身送两人出了门。 　　关门前，还能听见周静的声音在说：“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呀，衣服做不好，服务也跟不上，哼。” 　　郝爱窦终于不用憋着了，跟在锦娘身后嘀咕：“这两人是成心找茬来的吧？这样也不成，那样也不满意的。还说什么国际品牌的高定，什么纯手工，怎么不看看人家一件衣服要七位数，我们标价不过几千，最多也才刚刚过万而已。这个价钱连手工费都不够的。再说，我们从来没号称过是‘纯手工’的‘高级定制’，她们凭什么这么说。” 　　锦娘拍拍他肩膀，道：“你既然知道她们是来找茬的，何必还要生气呢？以后客户多了，这样挑剔的人还会遇到，你到时候可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也是没想到她们会这样，下午让你白跑了一趟，你待会儿早点回去吧。” 　　郝爱窦一边收拾客厅里的东西，一边念叨：“要是真心想做衣服的，再挑剔我也无所谓，关键这两人是故意的呀。顾锦姐，我在想，以后我们得收预约费，咱们陪她们聊了这么久，想了那么多设计也该收钱，而且要按小时收！看还有没有人不想做衣服又故意来找麻烦。” 　　锦娘知道他就是不高兴所以随便说说，便也不管他。等他出门时，才又说了句：“别想了，回去好好休息，路上小心。” 　　等关上门，锦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面朝窗户坐在沙发上。 　　陶陶这才静悄悄地从活动室出来。 　　他看见锦娘手中握着杯子，整个人都放松着靠在沙发背上，满脸的疲惫。 　　他从第一次见到锦娘起，就没见过她这幅样子。 　　在他面前，锦娘从来都是那么温和、从容，不管面对什么事，眼睛都是亮的，腰背都是挺直的，脸上的笑容就像画一样，从不曾消失过。让人看见她就想笑，想起她就觉得心中温暖。 　　他刚刚从头到尾听完了周静和万雅说的话，费了很大力气忍住才没有冲出来将她们赶出去。 　　现在看见锦娘的样子，更是恨不得立刻将两人追回来，叫她们在锦娘面前低头认错。 　　他冷着脸来到锦娘身边，小声问：“顾锦，你还好吗？”生怕声音大一些，会惊扰到她。 　　锦娘立刻坐直了身子，对他露出个淡淡的笑，道：“我挺好的啊。你要不要喝水，或者吃点酥饼？” 　　陶陶脸色更冷了一些，皱着眉说：“你歇一会儿吧。刚刚那两个人说的话你自己也别放在心上。” 　　“刚刚？”锦娘眨了眨眼，意识到陶陶说的是万雅和周静，笑起来，“不会的，你别担心。我就是有点累。” 　　陶陶却总觉得，在她的笑容里有很多苦涩的意味，心里忽然一痛，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别强撑着，有他在，可以帮她，可以让她依靠，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对他倾诉。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仿佛触电了一般，猛然缩了一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嗯，以后别接她们的预约了。” 　　锦娘睁大眼睛，捂嘴笑道：“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把她们俩塞进黑名单里了？” 　　陶陶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下意识地松开眉头，勾起嘴角。 　　他对锦娘伸出一只手，说：“我帮你加点热水吧。” 　　“不用，”锦娘摆摆手，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晏晏下午怎么样？我把酥饼热一下，你叫一下晏晏，一块儿来吃吧。” 　　“晏晏？她挺好的，自己在画画儿。”陶陶一瞬间有些被拒绝的失落，又有几分心虚。他今天下午其实没怎么照顾晏晏。 　　他赶忙回到活动室，晏晏果然还在一个人专心地涂涂画画。 　　陶陶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转动轮椅来到餐厅，扶着晏晏坐上她专属的儿童座椅。 　　锦娘正用平底锅给酥饼加热，从餐厅能看见开放式厨房里锦娘纤细的背影。 　　酥饼里肉的鲜味和面粉的清香弥漫开来。 　　晏晏清脆的声音念叨着下午看了什么画了什么。 　　伴着橙黄色落日光芒，从屋子到心里都暖意融融。 　　锦娘将酥饼盛到碟子里，陶陶伸手去接。 　　他不小心碰到锦娘的手指，心脏狂跳起来。 　　那双手白皙纤长，指尖泛着粉色，指甲修剪得平整圆润，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晏晏握着叉子戳起一只饼，小口啃起来。 　　陶陶则用的是筷子，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肉馅热腾鲜香。 　　锦娘自己也夹了一只，问他们俩：“怎么样，好吃吗？” 　　晏晏忙着吃，用力点了点头。 　　陶陶转头应了一声“很好吃”，筷子没拿稳，酥饼掉到了桌上。 　　晏晏摇着脑袋，抿着嘴“呼呼”地笑起来，锦娘也扑哧一笑：“你慢点。” 　　陶陶立刻用手将酥饼抓起来，听到两人的笑声，觉得整张脸都在发烫。 　　唉，自己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太尴尬了！ 　　“擦擦手。”锦娘递过来一张纸巾。 　　陶陶瞟到她脸上舒畅的笑，也跟着笑起来。 　　算了，就这样吧，她高兴就好。 ☆、第42章 　　陶陶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将一个粉红色保温盒放在餐厅桌上，盒子一面是一张猫咪的脸，提手是猫咪尾巴。 　　家里的保姆听见他回来的声音，走出自己的房间，问他道：“少爷，回来了？需不需要准备点宵夜？” 　　她看到桌上的保温盒，明显愣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表情有些奇怪。 　　陶陶在猫咪耳朵上摸了一下，语气温和地对她说：“不用了，高姨。这里面是酥饼，您放起来吧。” 　　高姨没控制住，用一种极为惊讶的表情看向陶陶。 　　他自从受伤以后，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也只有陶然能多得一些笑模样。对在家里工作了许多年的高姨，他一直很尊敬，但从没有这样温和过。 　　这让她想起了还没有受伤时的陶陶，举止里写满了绅士风度。 　　似乎是高姨的目光太过直白，陶陶脸色瞬间变回平日冷冷的样子，回到自己房间。 　　陶然下楼时，就看见高姨正用筷子将酥饼从保温盒里一个个夹到碟子里。 　　她眼睛一亮，凑过去闻了闻，道：“咦，哪来的酥饼？好香啊！高姨，给我热一个吃呗？” 　　“是少爷带回来的。”高姨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小煎锅，架在灶上，夹了两只酥饼放进去。 　　“我哥？”陶然的表情比她可夸张多了。她嘴巴大张，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手指指着那张猫咪脸，震惊极了。 　　高姨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陶陶正好换了身家居服出来，被陶然拦住。 　　“哥，你这饭盒从哪儿变出来的啊？” 　　陶陶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一副淡然的表情，道：“是你顾锦姐家的，她做的酥饼，让我带一些回来给你们尝尝。” 　　“顾锦姐做的？怪不得闻起来那么香！肯定好吃！”陶然乐起来，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又回到陶陶身上，“等等，你怎么会拿到顾锦姐家的饭盒？你去她家了？难不成，你最近周日出门都是去找她了？” 　　陶陶这几周每周日下午都会出门，晚饭后才会回家，这事儿家里几人都知道。但是陶陶没说过他去哪儿做了什么，他们也都尊重他的个人空间没有问，知道他安全、开心，就行了。 　　陶然见陶陶点头，还“嗯”了一声，惊讶至极都有些茫然。 　　她哥和顾锦姐，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她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住嘴，语调凄楚道：“你们！你们竟趁我不备，偷偷搅和在一起！” 　　“影后，别演了。”陶陶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却被陶然的样子逗得无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主要是为了晏晏。” 　　他将晏晏幼儿园开联欢会时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陶然听完也是了然，有些感慨道：“单亲家庭真的不容易呢。” 　　她转过脸，表情一变：“但是！这仍然不能让我轻易原谅你背着我去顾锦姐家蹭吃蹭喝的行为！下次我也要去！我可是小晏晏的‘桃子阿姨’呢！” 　　陶陶头一次觉得妹妹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他“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清不楚道了句：“下次告诉你，到时候再说吧。” 　　高姨将两只酥饼加热好端上了桌。 　　陶然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酥饼身上。她把筷子戳进酥饼里，将酥饼举起来，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陶陶看着好笑，也夹起了另外一只。 　　陶然嘴里是热乎乎的有些烫口的酥饼，只能指着陶陶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怎么这样！放开我的酥饼！” 　　陶陶当着她的面，残忍地咬了下去，耸耸肩膀道：“你不是说过年吃多了要减肥吗？这么晚了吃肉长胖，我帮你分担一点。” 　　陶然悲愤，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好的兄妹情呢！” 　　陶陶举着手中半块饼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被我吃了。” 　　第二天早上，高姨将剩下的几只酥饼煎热了，作为早饭的一部分。 　　陶夫人尝了一口，问高姨：“小高，这个是你做的吗？” 　　高姨摇摇头，看向陶陶道：“是少爷昨天晚上带回来的，说是他朋友做的。” 　　陶然早早扒拉了两只放在自己碗里，对她说：“是顾锦姐做的。她做的点心都特别好吃，是吧？” 　　“是住在翠云湾的那个吧？是很手巧。”陶夫人笑着点头，对陶陶道：“回头记得谢谢人家。” 　　陶陶自然应了。听自己妈妈夸奖顾锦，哪怕是为了她做的点心，他也格外开心。 　　“她是挺会做这些吃的，可能是跟她会做刺绣、做衣服有关系。”陶陶话多了些，“她不是开了工作室吗？做衣服也很不错，你们有空也可以去瞧瞧。她人很有耐心，做东西也细致。” 　　他说着话没注意，他父亲也没当一回事儿，桌上陶夫人和陶然却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两位男士出门上班，陶夫人和陶然两个凑到了一块儿。 　　“你哥他，是不是有情况？” 　　“啧，我也这么怀疑。”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还全是为了顾锦，非常有可能啊。” 　　“嗯嗯！昨晚我问他，才知道这段时间他经常去顾锦姐家里呢。” 　　“是吗？这好像还是几年来，他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走这么近吧？” 　　“我记得是……” 　　母女俩对视了几眼，眼神里情绪复杂。 　　“那，你跟我说说，顾锦是个什么样的人？”陶夫人率先问道。 　　“顾锦姐啊……她离婚，带着女儿生活，听说父母前几年都去世了。”陶然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赶紧又补充道，“但是她很厉害的，刺绣特别棒，李成蹊教授都夸奖过。她还会做设计，现在开了间自己的工作室。而且她人也很好的，性格特别温柔，我挺喜欢她的，也特别佩服她。” 　　陶夫人笑起来，摸摸她脑袋，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她做你嫂子你也不反对？” 　　陶然嘟起嘴，表情有些纠结，半晌晃了晃脑袋，道：“感觉好奇怪啊，原来是自己的朋友，现在要和哥哥在一起，变成我嫂子？”她已经完全忘记，锦娘分明是认识陶陶在前，认识她在后。 　　她看了看陶夫人的脸色，小心问道：“妈妈，你不喜欢她么？” 　　“我都不认得她呢，哪里说得上喜欢还是不喜欢。”陶夫人笑，“我倒觉得你好像有点意见。” 　　“没有没有！”陶然摇头，“其实我觉得她要是跟我哥在一起，肯定会对我哥好的。这样一想也蛮不错。” 　　陶夫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说：“既然你哥都说了，让我们可以去她的工作室瞧瞧，那改天有空就去吧。” 　　陶然摸不准她妈妈的想法，又看了她几眼，拿出手机给锦娘发了个消息，约好时间。 　　陶夫人现在管理着陶家的慈善基金会，倒不算忙。陶然也在假期中，等到同锦娘约定的日子，两个人便一起去了。 　　锦娘这次自己为她们开的门。她一看见陶然，就先笑起来，目光转向陶然身后的陶夫人，便问道：“您是陶然妈妈？我喊您阿姨可以吗？” 　　她的笑容既不谄媚也不矜傲，眼睛形成微微弯曲的弧度，看起来让人舒服得很。 　　陶夫人也笑眯眯地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然然跟我提了你好多回，总算让我见到真人了，果然长得好看极了。” 　　锦娘似乎被她夸得有些害羞，抿嘴低头，将两人引进屋里，也说：“我算不上什么，只希望像阿姨一样大的时候，能有阿姨这么年轻有气质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话时，眼睛直直地望着陶夫人的双眼，表情诚恳，让人下意识地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连听惯了好听话的陶夫人也觉得熨帖。 　　陶然此时对待锦娘不自觉地带着些面对未来嫂子的心态，没有像以往那样冲上来，而是规规矩矩地跟在陶夫人身边。 　　锦娘只当有长辈在场，她稍微约束了自己的举止，便说：“你不是喜欢吃红豆糕吗，我昨天做了些，你们来之前刚刚蒸好。想吃的话可以自己拿，也可以告诉我。现在要尝尝吗？” 　　陶然立刻点头：“好呀！我要吃！” 　　锦娘让两人坐在设计室里，倒上茶水，转身去厨房拿红豆糕。 　　郝爱窦把设计图册递给两人，之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一边。 　　锦娘拿来红豆糕后，便开始按流程，同陶夫人讨论起她想做的衣服来。 　　陶夫人虽有心观察她，但聊得多了，也觉得和锦娘说话实在舒服，至少在衣服方面，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锦娘都能接上，她的每一个想法和喜好锦娘都理解。她几乎忘记了初衷，全情投入地研究起自己要做什么衣服。 　　其实她哪里缺这一件衣服呢。 　　陶家不缺钱，虽然没有奢侈到每一件衣服都手工定制，但每季都有固定的几个品牌会送一些新款来。至于正式场合穿着的礼服，也都会有熟悉的高定设计师为他们设计，分季节和场合，每季都有。 　　直到和锦娘说完，定下了设计图，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聊衣服聊了这么久！ 　　锦娘笑容得体，给她添了茶，道：“阿姨，大约半个月后，就可以试穿坯样。到时候我再给您电话，看您什么时间方便。” 　　陶夫人看见她的笑，不知怎么的又跟着笑起来：“好，好，等你电话。” ☆、第43章 　　一直到被锦娘送出门坐上车，冷风一吹，陶夫人才回过神来。 　　坐在她旁边的陶然捧着满满一盒红豆糕笑眯了眼睛，哪里还有原先“朋友变嫂子”的别扭。 　　陶夫人不禁失笑，这个顾锦还真是有意思，言行举止处处让人舒畅。 　　她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了，像顾锦这样让她第一次见面就心生欢喜的可不多。 　　她想了想，却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陶然耳朵尖，转头问她：“妈妈，你怎么叹气？不开心吗？不喜欢顾锦姐吗？” 　　瞧瞧，儿子喜欢她，女儿也喜欢她，连她自己都开始喜欢她了。 　　“她很好，我也没有不开心，只是……”陶夫人说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叹，“我怎么觉得，她对你哥没那个意思？” 　　陶然也愣住了，她一心只想着哥哥好像喜欢顾锦姐，就觉得两人肯定会在一起了，根本忘记考虑顾锦会不会不喜欢她哥。 　　或者说，她不敢考虑。 　　说到底，陶陶的腿伤不仅是他心口里的疤，也是全家人心头不能触碰的痛处。 　　陶夫人还在琢磨：“我看她对我们的态度并没有很特殊，只当是朋友和朋友的妈妈，一点儿也没有见心上人妈妈的紧张羞涩。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很平常，除非她真的太善于掩饰，不然应该是还没对你哥有那方面的想法。” 　　陶然闷闷地道：“想想也正常，她才离婚没多久，哪会这么快就考虑下一段感情呢。” 　　她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道：“哎，妈妈，你不嫌弃顾锦姐离过婚还有个孩子呢？” 　　“离过婚就离过婚呗，有什么可嫌弃的？” 　　“小说里都这么写啊！我哥高富帅，我们家又有钱，看不上离过婚的女人。每到这种时候，男主的妈妈就会甩一张空白支票给女主，说：‘开个价吧，你要多少钱才愿意离开我儿子’。”陶然眯起眼睛，表情凶恶。 　　陶夫人用力戳了她脑袋一下，道：“你真是看小说看傻了。我和你爸什么时候干涉过你们任何决定了？婚姻这种事情，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然从概率上讲，门当户对的夫妻更容易维持长久幸福的婚姻，但世事无绝对。再者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为人父母能做的，就是给你们提供更多人生选择而已，至于你们以后过成什么样，仍然取决于你们自己。结不结婚、和谁结婚，都是你们自己的事。过得好了我们自然高兴，过得不好，我们也有底气告诉你们，不用怕，大不了从头来过。” 　　陶然两眼亮晶晶的，往陶夫人身上一扑，喊道：“妈妈你好棒！妈妈你好帅气！妈妈我好骄傲！” 　　当天晚上晚饭时，陶夫人说起了她和陶然去顾锦工作室的事儿。 　　陶陶夹菜的动作就是一顿，眼睛也不看她，淡淡地说了声：“哦。” 　　其实，他此刻竟莫名地紧张起来。 　　陶夫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了一句就不再继续了。 　　陶陶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问道：“你们去顾锦那儿，觉得怎么样？” 　　陶夫人暗自觉得好笑。 　　她儿子都是三十岁出头的人了，也不是没谈过恋爱，怎么变得跟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 　　她夸了句工作室的装修，陶陶接上：“设计可能是一通百通，她在这方面也挺有感觉的。” 　　她夸了句顾锦泡的茶，陶陶也接话：“是，我也发现了，她还挺懂茶的。之前喝过一次她家的金骏眉，味道很正。” 　　她夸了句顾锦的设计合她心意，陶陶点头：“虽然我不是很懂设计，但是也能看出来她画的设计图很好看。” 　　她最后终于夸到了顾锦性格好，陶陶嘴角微微上翘：“是吧？她很有分寸，和她相处非常轻松愉快，我早知道你会喜欢她。” 　　陶夫人看着陶陶说起顾锦就双眼发亮，整个人好像都鲜活了起来，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她这个傻儿子哦，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知不知道顾锦对他的态度。 　　别说她本就对顾锦没有意见，哪怕原来有，看见陶陶这许久未见的鲜活的样子，也只会盼着顾锦能好好待他了。 　　两周后，锦娘果然准时给陶夫人打了电话，请她安排时间来试穿坯样。 　　陶夫人挂了电话，转头去问陶陶：“你是不是每周日都去顾锦那儿啊？” 　　“啊？”陶陶一惊，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陶夫人此刻特别想不顾仪态地翻个白眼，什么叫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呢，就紧张成这样？ 　　陶陶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是去看望她女儿晏晏的。妈，你有事儿吗？” 　　陶夫人简直无法直视他的傻样：“我上次去订了件衣服，可以去试穿了。我想，干脆和你一起吧，坐一辆车就可以。” 　　陶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岂不是不能和顾锦一起吃晚饭了？ 　　之后又听陶夫人说：“我还约了两个朋友，试完了去喝个下午茶。” 　　陶陶点点头，爽快答应。 　　周日下午，陶陶、陶夫人和另外两位太太到的时候，自然仍是锦娘亲自迎接。 　　陶夫人拉着锦娘的手，对她那两个朋友道：“这姑娘别瞧她年纪轻，做衣服还是很讲究的，我半个月前定了一件，你们要是觉得不错，以后也可以来看看。” 　　她这是直接帮锦娘拉生意了。 　　锦娘领情，亲亲热热挽住陶夫人，道了声谢。 　　陶夫人摆摆手，道：“要谢还是谢我儿子，要不是他跟我提起你，我哪里想得起来。” 　　锦娘感激的眼神立刻落到陶陶身上，陶夫人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在两人的目光下，陶陶在外人面前一贯的冷淡表情也几乎维持不住。 　　“你们先忙着，我去看晏晏。”他急急转过轮椅，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锦娘不知其所以然，领着三位女士进了设计室。 　　陶夫人这是设计后的第一次试衣，试的衣服是用白坯布简单做成，主要目的是确定衣服的尺寸是否合适，上身后的形状是否符合设计意图，最终确定打版图样。 　　她试着坯样，一边和朋友聊起来。 　　锦娘全程笑眯眯，适时接上一两句，不但不突兀，还增了些气氛，叫说话的人和听的人都心情愉悦。 　　陶夫人那两位朋友在离开前，也都同锦娘约好时间，决定做一件衣服试试。 　　一方面是因为看到陶夫人试穿的衣服有些心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锦娘的态度太让她们舒心了，让整个试穿的过程都成了享受。 　　三人临出门时，一个太太拉着锦娘的手道：“我真是喜欢小顾师傅，恨不得领回去做自己女儿。” 　　另一位太太开起玩笑：“不做女儿也可以做儿媳妇嘛，她跟你儿子不是差不多大？” 　　“那个臭小子有女朋友了，”那太太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还真晓得几个不错的小伙子，可以给小顾师傅介绍介绍。” 　　和锦娘一起送几人出门的陶陶听得脸色都变了。 　　陶夫人连忙插话：“瞧你们这封建的样子，年轻人可都讲究自由恋爱的。你们俩可不能欺负小顾丫头脾气好，听到没？” 　　锦娘也笑：“我知道阿姨们都是疼我，阿姨们的眼光我肯定相信，只是我现在还没这方面的想法呢，能把工作室和晏晏照顾好就成了。” 　　三人说说笑笑出了门，没再提起给锦娘介绍小伙子的话，陶陶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锦娘关上门，对他道：“我没有想到竟然是你和你妈妈说起了我的工作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陶陶连忙摇头：“我就是随口一提。” 　　锦娘牢牢在心里再一次记了他一份好。 　　细数起来，陶陶已经帮了她许多次。 　　租房时，他要的房租格外低廉； 　　她被人在网上污蔑时，他去找了李成蹊教授帮她说话； 　　开这间工作室的过程中，他不仅帮忙出谋划策，还揽了许多工作； 　　更别提在晏晏的事情上，他付出了极大的时间和耐心，看她的表演、陪她玩乐。 　　如今，他又为她带来了新的客人。 　　陶夫人和她的朋友与万雅、周静之流完全不同。 　　万雅她们的家庭与倪家相似，都是一两代之内才刚刚崛起的，与陶家这样屹立了好几代的家族根本不能比。 　　反倒是万雅和周静会为了财富、地位而自傲，瞧不起她们眼中“落了难的顾锦”。 　　陶夫人几人则低调平和许多，只求顺心顺意，锦娘的衣服做得好，性格好，这就够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锦娘的“小作坊”竟悄然进入了陶家所在的圈子。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客户群里，慢慢多了些和陶夫人一样家世不俗却和善可亲的人物。 ☆、第44章 　　转眼两个月过去，在经过了两次试穿之后，陶夫人在锦娘的工作室订做的衣服彻底完成。 　　她订做的是一条精致的长裙。时值五月，此时衣服正好应季，她便穿着出现在一次酒会上。 　　那一周的周日，陶夫人又跟着陶陶一起去了锦娘那儿。 　　这一次，她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李成蹊教授！”锦娘惊讶得声音都高了些，“您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李成蹊笑呵呵地同她开了句玩笑。 　　“瞧您说的，我这不是好久没见到您，太惊喜了嘛。”锦娘搀住她一边的胳膊，请她和陶夫人坐在客厅。晏晏甜甜地对他们挨个道了声好，乖乖倚偎在锦娘身边。 　　锦娘上一次见到李成蹊还是在春节期间，到现在也接近四个月了。 　　因为先前李成蹊在网上帮她说过话，她一直记在心里，过年期间便特意带晏晏去拜了个年，还送上了自己精心制作的绣品，一幅松鹤延年图样的桌屏。虽然尺寸不大，但足够精细。 　　李成蹊自然很是喜欢，还在技法和图样设计上指点了她几句，让锦娘对现代刺绣的理解更深了几分。 　　不过，她没想到今天李教授也会来。 　　之前知道陶夫人要来，她就特意将这一天的预约都推迟了，家里清静得很。 　　她拿出提前准备的茶具，冲了一壶茶。 　　“这是今年新上的明前茶，味道不错，你们尝尝。”锦娘沥出茶汤，给几人各倒了一小杯，又端了些茶点。新出的绿茶容易刺激肠胃，配上些茶点既能增加茶水的味道，又不会不舒服。 　　陶夫人嗅了嗅茶香，抿了一小口，对李成蹊道：“我来这儿好几回了，可是第一回享受这个待遇，看来都是沾着您的光了。” 　　锦娘晓得她在说玩笑话，将茶点往她面前推了些，道：“阿姨快吃点茶点甜甜嘴。您前几次来都是要做衣服，我哪儿腾的出手给您泡功夫茶。您两位以后来，我可都会这样好好招待。” 　　他们说笑几句，喝了两泡茶，李成蹊开口往她的来意上引。 　　“小顾啊，之前你说小冉在你这儿订做了一件衣服，是吗？” 　　“小冉”指的就是陶夫人，她本名姓冉。 　　锦娘点头道：“是的，一条长裙。” 　　李成蹊侧过脸看向她，问道：“前几天我正好瞧见她穿了，觉得设计很不错，一问才知道是你做的。听她说你现在开了间工作室做定制，所以我特地请小冉带我来瞧瞧。” 　　锦娘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李成蹊向来以刺绣大师闻名，但她毕竟是国立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的教授，实际上在服装设计方面也是极有名望的，她说出“设计不错”的评价也有不小的分量。 　　“谢谢您夸奖！”锦娘替她又加了些茶。 　　李成蹊笑着接了，问：“你还有没有其他设计？方不方便拿给我看看？” 　　“当然！”有受李教授指点的机会，锦娘高兴还来不及，立刻将最近做的定制设计通通抱过来放在李成蹊身边。 　　她做事向来有序，每一单涉及的各类图纸、资料都各自用小文件夹整理在一起，所有接下的单都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大文件盒中。 　　李成蹊表情认真起来，一一翻看着，时不时点点头。其他几人都不再说话，安静看着她的动作。 　　锦娘嘴唇紧紧抿着，难得有几分紧张，这种感觉就像回到自己在成衣铺里第一次独自做一件衣服让师傅检查的时候。 　　李成蹊主要只看了设计图，所以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她将最后一个文件夹合上，放回文件盒中，轻轻舒了口气。她身边的几人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睁大了双眼。 　　“不错。”她先说了两个字，看向锦娘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锦娘难掩欣喜，微微向前倾着身子，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李成蹊抿了一口茶，道：“你的设计已经比较成熟了，能看出有自己的风格，最大的优点在于能够根据每一位客人的不同身材、气质进行设计，这是定制设计师所必需的能力。” 　　锦娘像个学生似的，认真点头，就差拿笔一字一句记下来。 　　李成蹊越发觉得锦娘顺眼。 　　如果说她最初对于锦娘的态度是惜才，是看重她刺绣的能力。但和她接触几次后，如今她已经将锦娘视为自己的后辈，值得自己指点和爱惜。 　　她心中做了个决定，放下茶杯，对锦娘说：“小顾，你知道国家每年都会举办的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吗？” 　　“这个自然知道。”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是国内唯一一个具有官方性质的全国性设计师比赛，在设计界有极重要的地位。凡是在这一比赛中崭露头角的设计师，无一不是获得了极好的发展机会。身为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顾锦当然会有所关注。 　　在顾锦的记忆力，她在大学时还曾经参加过。那时候是学校专业统一要求参加的，交上去的设计稿还入围了复赛，但是她当时还只是个学生，和其他有过多年设计经验的参赛者相比，她的设计有些稚嫩，很可惜地没能进入复赛。之后她便准备着毕业，接着就结了婚，比赛就再没参加过了。 　　锦娘倒不明白李教授为什么会说起这个比赛。 　　李成蹊说：“我想，你可以考虑参加今年的大赛，你有那个能力。” 　　“我？参加这个比赛？”锦娘愣了，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陶陶在一旁用手机搜索了大赛的信息，有些惊讶道：“可是，今年初选报名投稿时间已经过了。截止日期是五月初。” 　　李成蹊摆摆手，说：“这倒无所谓，每年我们设计师协会几个主席副主席手里都有一个推荐名额，可以推荐人选直接进入复赛。”她转头看向锦娘，“所以还是要看小顾，你要是参加，那我肯定推荐你。” 　　锦娘忽然觉得压力极大，下意识地摆手道：“这么珍贵的名额，我怎么能……” 　　“没什么珍贵的，”李成蹊打断她的话，“你不要觉得我是为了你破坏比赛规则。复赛之后还有决赛，这两场都要你凭自己的本事去竞争的，我之所以用这个推荐名额，不过是因为你错过了初选报名期限而已。” 　　锦娘仍然满心的感激，李教授在学院这么多年，手下学生无数，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人希望可以得到她的推荐，但她依然选择了自己。 　　她几乎要立刻点头答应参赛了，但她轻咬着下唇，面露挣扎。 　　“怎么？你不想参加吗？”李成蹊好奇起来，她原以为顾锦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但她也没有不快，只是一问。 　　锦娘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了，李教授好意帮她，她却要拒绝。但她咬咬牙，还是说道：“谢谢您愿意帮我，我真的十分感激。只是这个比赛，我觉得没有什么参加的必要。现在，我只想专心做好工作室。最近预约的越来越多，我可能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投入到比赛里去。”她说着话，双手不由地紧紧握在一起，看着李成蹊的眼神也带着歉疚和小心翼翼。 　　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想和晏晏好好过她们的小日子。她上一世拥有属于自己的成衣铺的心愿，如今也已经实现。工作室的发展蒸蒸日上，和网店的收入完全能够满足她和晏晏生活的需要。而且她现在也的确忙碌，这段时间她已经又招了三个缝纫师傅，还在寻觅新的助理，为她和郝爱窦分担些工作。 　　她对现在的生活已不能更满意。参加比赛就算获奖了又如何呢，这些名头她丝毫不在乎。 　　“你的意思我大概能明白。”李成蹊理解地笑笑，道，“不过在我看来，参加比赛的意义不在于获奖与否，更多的，是有一个和其他优秀设计师交流的机会。在比赛中，你能看见其他人的设计理念，他们对于设计、对于服装的理解。你如今的设计是不错，可是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呢？如果你一直停留在如今，不说与别人比较，只说你的客人们，他们难道不会期待新的设计吗？不走出去看一看别人的作品，你也发现不了自己的不足，哪有提高的机会呢。服装设计师也是个需要你一辈子不断充实自己、丰富自己的职业。” 　　锦娘脸上有些发烫，她好像有些夜郎自大了？ 　　李成蹊又道：“当然，我也理解你的想法，想要一步步踏踏实实地从工作室做起。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闷头往下做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闯出名头？你不想从普通的定制走向高级定制吗？都说‘高级定制是服装设计的最高境界’，我不相信你心里没有这个追求。” 　　锦娘脸红红地低下头。她有啊，当然有。高级定制是最高端的服装设计，它的精细工艺能完美地体现出设计师的意图，是服装中的奢侈品，甚至是艺术品。如果不是条件所限，她从工作室成立之初就要以高定的要求来做了。 　　“最后你可能还忽略了一点，”李成蹊笑眯眯地说道，“世界闻名的设计师，能够左右全世界服装设计的理念，让无数人追随。像第一条女装裤，第一条黑色迷你裙，更是开创了一个时代。” 　　锦娘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成衣匠，如今也只是一个没有多大名声的设计师，但她内心其实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眼中的美，让所有人都追随她所创造的美，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这个小小的工作室有限的客户之中。 　　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参加这个比赛？ ☆、第45章 　　锦娘不知怎么的，将目光落在陶陶身上。 　　陶陶眼睛微微发亮，开口道：“顾锦，只要你想去就去吧，这是一个好机会，我、我们所有人都会支持你的。工作室这里如果有事，我也多少能帮上点忙。” 　　他不想让锦娘觉得自己是在逼迫她做决定，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参加也没关系，你只要顺心而为，过得开心就好。” 　　顺心而为，过得开心？ 　　锦娘觉得这一句话像是一口钟敲响在她心头，让她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她如今已不是那个背负仇恨隐忍十年的锦娘了，也不是刚刚离婚没有收入没有方向的顾锦。 　　她现在既有工作室和网店的收入作为生活基础，又有桑榆、陶陶他们一贯的支持，她的确有这个底气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锦娘又低头看了眼身边的晏晏。 　　晏晏一直安安静静看着自己的绘本册，听到她们说话才偶尔抬起头，但她看向锦娘的目光永远写满了信任。 　　锦娘眼睛一弯，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整个人仿佛都明媚了。 　　她对李成蹊说：“李教授，刚刚是我想得太浅。我现在决定参加这个比赛还来得及吗？” 　　李成蹊抬高眉毛瞅着她，道：“你说呢？” 　　锦娘歪了歪脑袋，带了几分撒娇的语调说：“知道您对我好，太谢谢您啦！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说着，她举起自己的茶杯，往李成蹊的方向一送，然后仰头一口喝完，倒真有那么一丝豪迈气息，逗得李成蹊和陶夫人都笑起来。 　　陶陶默默注视着锦娘，虽然没有出声，但表情柔和，唇边溢出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笑容，只被陶夫人一人看在眼里。 　　她再瞧见锦娘全无察觉的样子，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深深替儿子的情路担忧。 　　按照这一届大赛的赛程安排，五月初的参赛作品投稿截止后，经过一个月的评选，将在六月初公布通过初赛的入围名单，并于公示期后开始复赛。 　　在复赛中，入选的设计师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他们的投稿作品制作为成衣，并由模特穿着拍摄成照片。 　　制作成衣的地点和模特均由大赛组委会统一指定，以避免舞弊。 　　这就意味着，锦娘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完成设计稿，才能赶上复赛的赛程。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参加，她自然会尽全力。 　　在李成蹊教授到来的第二天，锦娘便填写好了报名参赛的表格。 　　她又花了半天时间，将工作室的事务重新安排妥帖。 　　因为新的助理还没招到，郝爱窦身上的任务立刻增加了许多。 　　“最近先辛苦你了，”锦娘有些抱歉，“我们先把招助理的事放在第一位吧，最近的新客户预约也少安排一些。” 　　郝爱窦一脸不在乎地说：“这算什么，还能有在绮罗时累吗？顾锦姐参加比赛最重要，我就当是在给你加油助威了。” 　　让他们惊喜的是，那天下午，小张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到他们工作室。 　　锦娘看见他时还望了望他身后，发现不是陶陶还挺诧异。 　　“顾小姐好！”小张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指了指身后的小姑娘说，“这是甄艾繁，陶总说您这边人手有点紧，就安排她过来给您搭把手。” 　　甄艾繁个头小小的，但很有精神。她接着小张的话，对锦娘道：“顾小姐，您好。”她声音清脆，一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眼睛眯成一条线，甜美可爱。 　　锦娘刚想说不用，小张又说：“陶总还说了，如果顾小姐让我们回去，我们就得在门口坐到下班才能走。” 　　锦娘只好合上嘴，让甄艾繁先进来。 　　转头她就给陶陶拨了个电话。 　　陶陶也很坚决，他说：“我知道你还没找到合适的助理人选，我就暂时借一个人给你。我这边的人事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要是不用，她回来也没事可做。等你找到助理了，再把人还来也成。虽然她不会设计，但是做事利索，你就别推辞了。我昨天也说过，要给你帮忙的。你不会嫌弃我没有亲自去帮你吧？” 　　锦娘无奈，只能随了他的意。 　　她挂了电话，就见甄艾繁端端正正坐在一边看着她。 　　锦娘其实很喜欢这个精气神十足的小姑娘，既然人要留在这儿帮忙，她也不客气，干脆地把安排预约时间、整理业务资料之类的行政事务交给她。 　　“没问题，有事儿您直接跟我说！”甄艾繁快步走进设计室里，脑袋后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上下甩动。 　　郝爱窦微红着脸跟在她后面，看起来反倒像是她的助理了。 　　甄艾繁接手了这边的工作后偷偷松了口气，她真怕顾锦就将她摆在一边当摆设。 　　要知道，她那个“冷漠冰山鬼畜总裁大大”陶总在她出发前可以特意叮嘱过，让她一定要认真工作，同时还要肩负起替陶总照顾顾锦的重任。简言之，就是不能让顾锦累到，不能让她受气，一旦有任何异常状况都要随时向陶总汇报。 　　整理完资料后，甄艾繁偷偷在锦娘的啾啾下发了一条评论： 　　【元气少女阿繁酱：打滚舔女神一百遍！女神炒鸡温油！一秒钟沦陷在女神裙下！连鬼畜总裁也不能阻止我爱女神！】 　　这条评论很快被啾啾下的其他发言淹没。 　　之后的一个月里，锦娘除了日常照顾晏晏、偶尔见一见客户之外，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大赛的设计中。 　　这一届大赛的初赛设计主题为“盛世·太平”。 　　在主题介绍中，组委会只简短地写道：“太平盛世，意为天下安定、国家兴盛的时代。沈德符《章枫山封事》：余谓太平盛世,元夕张灯,不为过侈。” 　　至于对这个主题更深的理解，则需要参赛者在自己的设计中展现。 　　当初组委会公布初选主题时，无数人吐槽他们的主题介绍。直接把成语的含义和出处放上去能算得上介绍吗？随便一搜索就有的东西还用得着你写出来吗？敢不敢真诚一点！ 　　锦娘第一眼看到这个设计主题时也有些迷茫。这个词语太过宽泛，让人一瞬间能想起很多，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她第一次觉得设计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平时，她总是习惯于根据客人的特点和着装场合来确定衣服的款式、颜色、面料、装饰。如今给她一张白纸，任由她发挥，却反倒难住她，让她几乎无从下手。 　　最初的那几天，郝爱窦和甄艾繁就见她埋头在各种各样的书里。 　　有些是设计类的，有些是不同类型的画作，甚至还有看起来与设计毫不相关的经史书籍。 　　若不是还有晏晏需要她保持规律的作息，锦娘可能都要废寝忘食了。 　　不过之后她也渐渐有了思路，在画了数十张废稿之后，总算在初赛的入围名单公布前，及时完成了设计。 　　六月十日，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的官方网站上公布了本次入围复赛的设计师及作品名单，并附上了入围作品的设计稿。 　　“顾锦姐！官网上公布啦！快来看！”郝爱窦这天一早就抱着手机不停刷新页面，一看见公布的通知立刻喊起来。 　　“顾锦姐不是有推荐吗？肯定在入围名单中啊，你这么激动干嘛？”甄艾繁无奈道，她还故意挖了挖耳朵，表示不满。 　　对，她现在也不再喊“顾小姐”，改成跟着郝爱窦叫“顾锦姐”了。 　　他们俩性格几乎相反。 　　郝爱窦有些傻愣愣的，还容易害羞脸红。甄艾繁则精干利落，见人就笑，嘴巴也能说，接待客人时总能哄得他们眉开眼笑。 　　甄艾繁才来的时候还没表现出什么，等和他们熟悉了，没事儿就能和郝爱窦斗上几句嘴。 　　她倒也不是坏心，只是习惯了工作时利利索索的状态，看见郝爱窦犯懵就会忍不住说上两句。 　　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都觉得两人逗得很。 　　锦娘交完设计稿以后就回到工作室中了，她和甄艾繁的心态差不多，对于入围名单没有那么关注。 　　不过郝爱窦刷出了页面，她也就顺便打开看了看。 　　因为她是通过推荐直接入围复赛的，所以她的名字和作品图都排在其他参赛者之后。 　　通过初赛评选的共有四十五人，锦娘略过文字部分的名单，直接看起之后的作品设计图。 　　李成蹊教授说得没错，参加这样的比赛，的确能够见识到其他优秀设计师的设计理念。 　　对于同一个主题，每一个人都有其独到的见解，再加上各人的设计风格，使得几乎每一张设计图都有锦娘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其中还有几份，画出了锦娘自己曾经想到却没有抓住表现出来的内容。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入复赛的流程，与这些设计师们接触了。 　　入围名单公布后还有十天的公示期，一旦有作品涉及抄袭、过度借鉴或者存在知识产权纠纷，公众可以在这一期间向组委会举报。往届就曾经出现过抄袭的作品，大赛组委会核实后立刻取消了参赛资格，并对设计师永久禁赛。 　　十天后，锦娘带着设计图和相关资料，准时来到了组委会通知的地点。 　　复赛，就要正式开始了！ 　　锦娘与其他参赛者的竞争，也会从这里开始！ ☆、第46章 　　大赛组委会将初次集合的地点直接定在了制衣的场地。 　　这片场地实际上是每一届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复赛进行的地方，从外面看上去很像是一间普通的服装制造车间，只有一层但层高数米。场地内部设有数十个工作台，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组委会在场地入口处设了一个简易的会场。 　　竖着的一大块幕布上写着“第三十二届全国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复赛”，这就是主席台的背景。幕布正对着的区域摆满椅子，就是座位。还有几人扶着摄像机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站在外围。 　　锦娘到的时候，入围复赛的设计师已经来了大半，分散着坐在椅子上。 　　她进了门，被工作人员指引着去了签到处。 　　锦娘在签到台出示了证件和入围通知，并在签到名单上签了名，负责签到的小姑娘看到她的名字，多看了她几眼，还特意将她送到参赛者入座的地方。 　　锦娘谢过她，却发现那个小姑娘对别人似乎并没有这么热心，附近几个参赛者看见了，瞧着锦娘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好奇。 　　她将脸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挑了个靠后的空位置坐下。 　　这个座位四周的参赛者基本上都是自顾自坐着，没有人说话。 　　锦娘对他们礼貌笑笑。她左边的女孩看起来年纪很小，像是个学生，也对她咧嘴一笑。但她右边的那个只点了下头，就将脑袋转了过去。 　　那也是个姑娘，大约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头微卷的短发，挑染出几缕灰白色，左耳沿着耳廓钉了几个银色的耳环，耳朵里塞着黑色的耳机，搭在座椅把手上的手指上上下下打着节拍，露出的右手腕上有一块小小的羽毛图案的刺青。 　　锦娘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左手边的女孩主动和她聊起来。锦娘很快知道，她虽然看起来小，却是本地一所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的研究生，还在一家国际服装企业的国内分公司中实习。 　　很快，组委会规定的报道时间到了，入围的参赛者也全部来齐，有一个带着工作人员名牌的男人走到那块幕布前。他面对着参赛者，举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场内安静。 　　锦娘左手边那个小姑娘立刻闭上嘴坐直了身子，右边那个也摘掉耳机，抬眼向前看去。 　　等场地内没有人再说话，他才开口道：“各位，我是本次复赛部分的负责人，姓高。首先，恭喜各位入围复赛，复赛部分的比赛内容在入围通知书内已经写了，各位应该都清楚。 　　“我再重申一遍，复赛的内容是根据初赛投稿的设计图，在规定的二十天时间内，在我们现在所在的场地内进行制作，并由模特穿着拍摄。 　　“要求至少完成四件服装，每位设计师可以带一名助理，设计师和助理可以在比赛期间离开场地，但不允许将参赛的作品或材料带出场地，也不允许带入任何制作材料。 　　“在制作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或者找其他工作人员。比赛期间，全天都会有工作人员在场地内，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找不到人。 　　“现在谁有疑问？”高负责人看了一眼，见没有人举手，接着说道，“接下来，将分配各人的工作台，请念到名字的参赛者上来抽取号码牌。” 　　另一个工作人员端上来一个小箱子，高负责人拿出名单念起来。 　　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位参赛者站起来，走上去抽取号码牌。 　　锦娘晓得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便安安心心坐着等待。 　　“于娴。” 　　锦娘左边的姑娘几乎跳着站起来，小步跑着上前抽到她的号码。 　　“嘿，我是16号！”她冲锦娘挥了挥，小声道，“这个数字挺好。” 　　锦娘对她笑笑。前方，名单还在继续往下念着。 　　“程蔓蔓。” 　　锦娘微微抬高了脑袋，想瞧瞧这位设计师是谁。 　　在网上公布的设计稿中，她最喜欢的就是程蔓蔓的那一份。她的设计极有张力，对比赛主题的理解角度也很特别，让锦娘极佩服。 　　忽然，她右边的姑娘站起身来，低声对她说了声“借过”。 　　锦娘下意识地腾出了空间，就见她不急不慢地走到幕布前，手伸到抽号箱子里，两指夹出了一个号码牌。 　　等工作人员记录下她的数字，她又慢悠悠地走回来。 　　锦娘这才明白自己一直就坐在程蔓蔓旁边。转念想想她的设计稿，和她的穿着打扮也的确有些共性。 　　又过了一会儿，高姓负责人才终于念到了锦娘的名字。 　　“顾锦。” 　　锦娘起身，眼角余光瞟到坐在她前方座位上的那些参赛者里，有许多都回头来看她，表情不一。 　　大赛每一届都有特定的推荐名额，这是明明白白写在规则中的。在网站公布的入围名单上，“顾锦”这个名字后面也注明了“推荐入围”几个字。 　　如果换成一些小型的比赛，推荐可能会直接被当成是黑幕。 　　但是青设赛举办多年，又有官方背景，公正性无人质疑。早年通过直接推荐入围复赛的参赛者中，大多都能力不弱，有值得推荐之处。却也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无法通过复赛，组委会和评委根本不关心推荐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背景。 　　只是推荐名额只在几位设计界泰斗手中，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几个人得到，所以不少人都对“顾锦”极为好奇。 　　这其中也有一些设计师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她的推荐人是李成蹊教授，此时也更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锦娘脸上只涂了淡妆，唇边时时挂着轻浅的笑容，一身简约修身的连衣裙。 　　她这一身在常人眼中是很合适也很美的，但在不少设计师眼里，她的穿着打扮则太过平常，少了些艺术气息。 　　装着号码牌的纸箱中还有三块号牌，锦娘伸手抓住摸到的第一块，拿出来一看，第33号。 　　那边工作人员记好，锦娘回到座位。 　　左边座位的于娴一脸惊讶地看着她，道：“原来你就是靠推荐入围的顾锦啊！可以告诉我是谁推荐你的吗？你是怎么得到推荐的啊？” 　　锦娘前后的座位上也有人凑过来，抢着说道：“顾小姐，顾姐，你好，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我们往后有机会可以多多交流、合作。” 　　“顾小姐，你是不是就是啾啾上的刺绣大神？你的推荐名额是不是李成蹊大师给的？” 　　“顾小姐，我特别喜欢你的设计……” 　　锦娘正要让他们别再说话，程蔓蔓已经转过头皱着眉对他们低低道了声：“安静！” 　　几人声音一顿，就听前方高负责人拍了拍手，也同样喊了一声，只得无奈缩回了头。 　　锦娘松了一口气，对程蔓蔓笑笑，以示感谢。 　　程蔓蔓却已经重新坐正了身子，看向负责人，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接下来，高姓负责人让工作人员带领复赛入围者往场地内部的工作台走去。 　　工作台共八排，每排六个，每一个工作台上都标有号码。 　　加上锦娘在内的四十六个参赛者，每人都根据自己抽到的号码来到对应的工作台前。 　　锦娘的33号是第三列的整数第六台。 　　她刚找到，就见右前方第28号工作台前站着程蔓蔓。于娴则正好在程蔓蔓的正前方，两人中间隔了一排。 　　于娴回头看见锦娘，还晃了晃手，同她打招呼。 　　锦娘回了一个笑，开始按照高负责人的指示，检查起自己的工作台来。 　　组委会准备的用具很齐全，从各种尺寸的针、各号不同颜色的缝纫线，到剪刀、尺、珠针都有。 　　工作台的一侧安装有电动缝纫机，锦娘打开拨弄了几下，也可以正常使用。 　　另一边，则放着一男一女两个标准尺寸的人台，无论参赛者设计的是男装还是女装，都没有问题。 　　工作台下方有打版所需要的纸张、坯布，制衣所需要的材料则放置在场地另一片区域。在复赛开赛前，所有参赛者都向组委会上报过他们需要使用的各类材料清单，此时已经按照各人的名字分别准备好，此外还有每人都可以随时取用的公共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唯一让锦娘有些不大适应的，就是工作台右前端立着一根杆子，上面挂着一台摄像机。 　　复赛中，每一个参赛者制作服装的过程都会被拍摄下来。根据以往的惯例，这些内容会剪辑出一部分，等到决赛的最终评奖阶段，作为决赛选手的背景资料播放。 　　待所有人都确认无误，今天的流程就基本结束了，场地也将正式进入封闭阶段。参赛者将在一天后带上自己的助理开始制衣过程。 　　因为工作室需要有人照看，锦娘没有带郝爱窦，而是选了一位经验比较丰富的缝纫师傅做她比赛中的助理。 　　随着复赛正式开始，锦娘也全情投入到制衣的过程中。 　　二十天至少制作完成四件衣服，这个时间看起来并不算非常紧张。 　　但是与制作日常穿着的服装不同，在将纯粹的设计概念转化为实际的过程中，没有人能预测到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也没有人能确定到底能不能够完全实现自己的设想。 　　而且除了服装本身，必须的各类配饰、鞋、包等也需要参赛者们准备，所以时间不容浪费。 　　锦娘将长发全部梳起，在脑后团成一团，扯出一段坯布，裁下了第一刀。 　　与此同时，锦娘的啾啾下已经为了一条评论火热起来： 　　【前两天看到青设赛复赛入围名单，最后那一个“顾锦”是锦娘女神，还是只是巧合重名了？求知情人！ovo】 ☆、第47章 　　大赛的复赛入围名单公布至今其实已经有十多天了，只是在网上和各类节目中，锦娘绝大多数时候仍以啾啾账号“锦娘”为名，记得她原名是顾锦的并不多。 　　同时，青设赛又是相对较为专业的比赛，行业外会关注到这方面消息的也不多。以至于这么长时间过去，才有人发现锦娘的名字出现在参赛名单中，提出来这个问题。 　　【哇！顺着楼上说的青设赛摸过去，竟然是真的！名单最后一位“顾锦（推荐入围）”！地址在这里：［链接］好多设计稿根本看不懂啊_但是女神的设计图还是原来的风格，美美哒～】 　　【原来女神的原名是顾锦？我竟然才知道？！】 　　【楼上，女神参加一月中那一期《挑战者之路》的时候，导演有说过。快去补！】 　　【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那时候导演就介绍说女神是设计师和刺绣师来着，参加比赛也正常吧？】 　　【女神一直就是设计师啊！她早就开始设计衣服啦，去年不是给女儿和桑小鱼都做过衣服嘛？啾啾上的图都炒鸡美丽！年后又开了工作室做定制。反正我支持女神！设计很美么么哒！】 　　【悄悄说一句，女神的确参加这次比赛了，那个人就是她。】 　　【捕捉楼上疑似知情人一只！可不可以问“推荐入围”是啥意思？】 　　【在官网主页溜了一圈，感觉这个比赛很高大上的样子！女神加油啊！［握拳］】 　　【学服装设计专业的大三狗表示青设赛逼格满满，打个比方，有点相当于是设计界的青歌赛吧(_)女神赛高！】 　　【推荐入围好像是获得特定人的推荐，可以直接进入复赛的。不过以前也没出现过几次推荐入围的，根本不知道哪些人有推荐的名额。忽然间觉得女神乳齿神秘［笑cry］［笑cry］】 　　【爬了好多楼整个人都是晕的无论怎么样，都支持女神！女神加油！女神最棒！永远爱你么么扎～】 　　【＋1！女神窝永远支持你！怀挺！［奋斗］［奋斗］】 　　在复赛现场的锦娘对网上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和其他参赛者一样，所有心力都放在完成自己的设计上。 　　她在这一阶段其实还算有些优势，两世加起来，她做过的衣服比场中所有人都多得多。她带来的制衣助理也是有多年缝纫经验的，两人又一起工作了几个月，合作起来也相当顺手。 　　其他参赛者就不一样了。 　　经验更丰富一些的设计师倒还好些，比赛前都有了基本的规划，做起事来条理分明，思路清晰。 　　更多年轻些的设计师就不那么稳。 　　比赛之初，他们精益求精，在一件衣服上花费时间和精力太多。等复赛赛程逐渐缩短，他们又容易开始慌张，这件衣服还没做完，心里又惦记起其他尚未完成的衣服，情绪一慌张，动作也手忙脚乱，没了方寸。 　　最后四天，锦娘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为自己的衣服做最后的精修和完善。 　　场地里的气氛日益紧张，几乎所有人的心情带有不同程度的压抑和焦躁。 　　锦娘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该吃午饭了。她放下手中的衣服，活动了一下颈子和双手，对助理道：“走吧，我们吃饭去，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两人静悄悄走出封闭区域，来到组委会专门设立的食堂。 　　食堂里还没什么人，安安静静。锦娘她们点好吃的，单独坐在一张桌上。 　　吃到一半，于娴端着餐盘坐到锦娘旁边。 　　她带来的助理是学校同专业的学妹，也跟着她一起，坐在她对面。 　　她们俩看起来满脸疲惫，于娴下意识地锁着眉头，说话前就先是一叹：“这几天好累啊，我好担心自己会来不及。” 　　锦娘安慰了她两句，于娴勉强笑笑，道：“还是你厉害，看起来已经完成了，马上就能让模特拍照了吧。” 　　她也不等锦娘说话，自己一个人就能聊起来，也算是平缓一下自己的心绪。 　　四个人吃完回到场地内，不自觉地就放轻了了动作。 　　虽然是午饭时间，但还有近半的参赛者守在自己的工作台前忙碌。 　　于娴跟着锦娘从尾端区域走进，走到锦娘的位置时正好看见斜前方程蔓蔓。 　　她一个人埋头在工作台上，姿势从锦娘离开时就没有变过。 　　于娴挑了下眉，凑到锦娘耳边轻轻说：“那个程蔓蔓，好像和带来的助理吵架了。” 　　锦娘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她一直在程蔓蔓附近，从没听到他们有什么争执啊。 　　于娴抿嘴一笑，道：“昨天晚上我们回去的时候碰到他们俩了，程蔓蔓跟她助理说什么‘你不做就回去’之类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太好呢。” 　　的确，这十几天里，在所有参赛者中，也就程蔓蔓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没什么朋友，连和助理之间都少有交流。就好像头上顶着几个大字：“不要和我说话！！！” 　　她的助理则跟她完全不同。 　　那个男孩子长相清秀，对谁都很有礼貌，脾气也好，对女孩子又格外体贴，从参赛者到工作人员没有哪个不说他一句好的。 　　没过两个小时，锦娘就听见那个方向传来尽力压制的争执声。 　　程蔓蔓助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道：“蔓蔓，你这样做下去真的没完了。我们先不说效果怎么样，你连衣服都完成不了，效果就是做破天那也没用啊，你这不等于自动弃权吗？” 　　程蔓蔓抱着衣服头也不抬，只说：“你要是不想做就回去吧。” 　　“程蔓蔓！”她助理几乎气结，“你能不能理智一点？我是不想做吗？我不想做现在还会站在这儿吗？你这样下去纯粹是浪费时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我就是要这样做，如果改了根本实现不了我的设计意图。”程蔓蔓抬起头，表情仍然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对我来说，那和放弃并没有任何区别。我决不允许自己手里诞生那种残次品。” 　　助理拖出椅子，身子软绵绵地瘫坐上去，口中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天啊，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个大小姐呢。行，你继续吧，就慢慢做吧。我看你要怎么在这么几天时间里做完。” 　　程蔓蔓又低下头去，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再次继续原先的动作。 　　她的助理终归是没有真的只在一旁看，过了一会儿还是挠了挠头发，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又用极不耐烦的语气拉她起来休息走动。 　　程蔓蔓表情虽然不变，但也乖乖听他的安排。 　　等锦娘完成这天的工作准备回去时，抬眼看去，程蔓蔓仍然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从几天前开始就有参赛者住在这里了，程蔓蔓也是其中一个。 　　锦娘远远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衣服露出来的部分似乎用刺绣添了些图案。 　　想到当初的程蔓蔓的设计图，锦娘有些恍然，如果用刺绣的话，最终的效果会比用其他方式好很多。 　　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秒，程蔓蔓的动作不是十分熟练，她对成品效果的要求又几近严苛，使她的速度快不起来。 　　锦娘第二天一早来时，就见程蔓蔓还穿着昨天那一身衣服趴在工作台上，她的助理端了一大杯浓浓的黑咖啡，拍着她肩膀小声喊着：“蔓蔓，蔓蔓醒醒。” 　　程蔓蔓坐起身，闭着眼睛接过咖啡，狠狠灌下一大口。她打了个寒战，揉揉眼睛清醒过来。 　　在她转身去洗漱的时候，锦娘看见她脸上的妆已经没有了，眼圈黑沉沉的，衬着略显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倒有些脆弱。 　　锦娘甚至不禁觉得心里一揪。 　　又经过半天，锦娘的设计就全部完成了。她的速度还不是最快的，组委会安排的模特们已经有不少在拍摄中了。 　　锦娘选好模特，用了大约两个小时将自己的四套衣服拍摄完毕，并各挑选了几张作为自己复赛的作品。 　　复赛阶段她终于全部完成了。 　　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后，她带来的那个助理也彻底放松下来。 　　这段时间虽然工作量不算大，但比赛的气氛带来的心理压力让人倍感疲倦。 　　“顾锦姐，我们可以回去了吧？”助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一边收拾着工作台一边问。 　　“是的，辛苦你了。”锦娘点了点头，眼神不知怎么地又一次转向程蔓蔓那里。 　　六月天气渐热，虽然比赛场地内有制冷设备，但程蔓蔓额上还是冒出了汗。 　　在一众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中，她凝固了一般的姿势竟能让锦娘看出一股倔强来。 　　锦娘想了想，放下自己的东西，对助理说：“你先回去吧。” 　　然后，她走到程蔓蔓桌边，问道：“需要帮忙吗？” ☆、第48章 　　程蔓蔓抬起头，双眼眯着，眼白布满血丝。 　　“啊？”她过了两秒才出声，似乎刚刚反应过来锦娘在跟她说话。 　　她的助理先上前了一步，站到她和锦娘之间，挡住了她半个身体：“不好意思，请问您刚刚说‘帮忙’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你们这两天一直在做衣服上的刺绣，时间似乎也比较紧，所以问问你们需不需要帮助？”锦娘指了指自己原先的工作台，又道，“我是33号台的，已经做完了。” 　　程蔓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那张工作台已经收拾干净了。 　　她的助理倒是认得锦娘，闻言抬了抬眉毛，问：“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帮蔓蔓？” 　　程蔓蔓也专注地望着她，等她回答。 　　锦娘浅笑道：“在所有入围复赛的作品里，我特别喜欢程蔓蔓的设计，我只是不希望她因为时间来不及而错失这次机会。” 　　“你会刺绣？”程蔓蔓直接问道。 　　“蔓蔓？”助理低头看了看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一摆手拦住。 　　程蔓蔓站起来，整个身体好像都有些僵硬。 　　“需要我先绣几针给你看看吗？”锦娘顺手拈起桌上的一段碎布，冲她晃了晃。 　　程蔓蔓抿住嘴唇，面露犹豫。她握紧双手，却发觉自己右手手指已几乎没有了知觉。 　　这两天，她一直赶时间做刺绣，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捏针的手指指尖简直都快要磨出血泡来。 　　锦娘的眼神一如既往的诚恳，程蔓蔓心里一松，原本想让她先在别的布上试绣一下的打算没说出口，转而道：“不用了，我相信你。谢谢。” 　　她的助理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 　　他见程蔓蔓真的将详细的刺绣图案交到锦娘手里，不由地问了一句：“这样做，比赛规则允许吗？” 　　不只是他，程蔓蔓附近有几个同样听到她们交谈声音的参赛者也把目光投向他们。 　　有个工作人员看见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此时也走过来，小声问发生了什么。 　　程蔓蔓的助理犹豫着把情况说了，那个工作人员也傻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他说了句“请稍等”，然后匆匆跑到场地外，向负责人汇报。 　　他的负责人好像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又带着他跑去更外面的办公室。 　　锦娘拿着程蔓蔓给的刺绣图案，回到自己的工作台边坐下，细细看起来。 　　程蔓蔓也坐下，继续自己艰难的工作。 　　只有程蔓蔓的助理显得心神不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抬头看看工作人员离开的方向。 　　他挠挠头，凑到程蔓蔓耳边小声问：“蔓蔓，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不怕她万一不会刺绣，或者会故意给你添乱吗？” 　　“她不会。”程蔓蔓果断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就不会呢？”他不禁更担心了，忍不住脑补起顾锦绣出的图案会有多么难看，她又会在过程中做什么样的手脚，毁了程蔓蔓完成了大半的衣服。 　　程蔓蔓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得出她是个好人。就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好人一样。” 　　她的助理忽然说不出话了。他长叹一口气，肩膀一塌，两腿叉开坐在椅子上。 　　算了，谁让他认识了程蔓蔓这个傻姑娘呢，只好自己辛苦点帮她盯着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那位工作人员回来了，身后跟着负责这次复赛的高姓负责人。 　　“高理事，就是她们两个。”那位工作人员为他指了指程蔓蔓和锦娘。 　　高姓负责人对两人招了招手，几人在程蔓蔓的工作台边围拢到一起。 　　“顾锦，是吧？”他看向锦娘，见她点头，继续道，“你决定帮助程蔓蔓完成她复赛的服装制作工作，是吗？” 　　锦娘点点头。 　　他又看向程蔓蔓：“你也同意，是吗？” 　　程蔓蔓也点头。 　　“那好，”他直接道，“首先我可以告诉你们，大赛规则是允许比赛场地内的参赛选手互相帮助的，此前的比赛中也有过先例。但是，无论在你们合作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问题，都请你们自行承担解决，组委会是不会插手的。所以在最终决定前，请仔细考虑清楚。” 　　在复赛过程中，每位参赛者和他／她带来的助理都不能随意接触其他参赛者的工作台，也禁止取用其他参赛者的制衣材料。 　　一旦程蔓蔓同意锦娘提供帮助，那么她就要首先允许锦娘接触她的工作台。如果因为这一决定导致她的服装出现任何差错，一切结果都将由她自己承担。 　　程蔓蔓“哦”了一声，道：“就这样吗？我知道了。” 　　“好，等会儿你们登记一下，继续比赛吧。”高姓负责人点点头，不再停留。 　　他一离开，程蔓蔓工作台附近的几个位置忽然声音大了起来。 　　那几个听到了高负责人的话的参赛者都和自己的助理议论起来，然后他们互相看了看，终归仍是埋首于自己手头的工作。 　　有别人帮助看起来固然很美好，但是也正如高负责人所暗示的那样，在比赛场上，有几个人敢真正将自己的工作台和衣料库开放给另外一位参赛者？即便他们敢相信，又有几人会像锦娘一样，完成自己的比赛内容之后，还有余力、也愿意去帮自己的竞争对手？ 　　登记完毕，锦娘很快上手。 　　程蔓蔓倒是真的毫无戒心，直接让她拿了一件衣服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去绣了。 　　锦娘也毫不避讳，拿起衣服就走。 　　她将衣服挂在人台上对照着刺绣设计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用珠针定了几个点，就将衣服取下来，铺在工作台上绷紧，下了第一针。 　　程蔓蔓的助理可不像程蔓蔓，衣服一交出去就抛到了脑后。 　　他特别想站在顾锦的身后，盯住她的每一个动作。但程蔓蔓的举动在前，他也不好意思这么□□裸地表达对顾锦的不信任，只能偶尔才回头瞟一眼。 　　他的视线被工作台上安装的缝纫机挡了大半，能看到的，就是锦娘低着头，连她有没有在动都不知道。 　　如坐针毡的半个小时过去后，他终于憋不住，打定主意，以确认进度为借口，去顾锦那边看看情况。 　　他几步走到锦娘的工作台，视线故意不往衣服上看，问道：“顾锦，你做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锦娘抬头看他，轻轻笑了，把手中做好的部分向上提了提，道：“你想看就看吧。” 　　锦娘的那个笑容似乎在说她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他脸有些发热，挠挠头，还是硬着头皮弯下身子去看。 　　“我x！”他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然后连忙捂住了嘴。 　　他看了看锦娘，又看了看衣服，双手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点看了一眼。 　　他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怎么样，可以吗？”锦娘笑眯眯地问道。 　　他眨着晏，晃了晃脑袋，举起两个大拇指，用力地点头再点头：“可以！太可以了！何止是可以，简直、简直太牛逼了！” 　　被他的那一嗓子引来的注意不少，但他们也只在远处望望，只有程蔓蔓走过来，问他：“怎么了？你喊什么？” 　　她视线一转，看到锦娘手里的衣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看看！”她两步绕到锦娘身边，抓住绣了图案的部分，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喃喃道，“好，真好，和我想象的简直一模一样！速度竟然还能这么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绣得多了，就能做到了。”锦娘说。 　　程蔓蔓猛地转身，握住了她的手，使劲摇了摇，然后说：“谢谢，真的，谢谢你！”她的脸颊上浮起了两团红晕，连带着眼圈似乎都泛红了。 　　她的助理也才反应过来，冲着锦娘就是深深的一个鞠躬：“谢谢您。蔓蔓不会说话，我替她谢谢。如果没有您帮助，蔓蔓这次复赛的作品肯定完不成了。如果以后有任何我们能帮您的地方，您说话就成。” 　　程蔓蔓看了，也跟着对她鞠了一躬。 　　锦娘都有些无奈了，赶紧将他们拉起来，赶回去继续做衣服。 　　有了锦娘的帮助，程蔓蔓的进度大步向前。 　　也是她设计的刺绣部分并不算太多，她自己也做了不少。锦娘总算在最后一天上午帮她把所有的衣服完成了。 　　下午，三个人急匆匆地找了模特拍好照片，几乎是赶在最后一刻完成全部比赛内容。 　　看到工作人员在程蔓蔓的名字后记录下“完成”两个字，三个人同时舒了口气。 　　“好险好险！” 　　“呼，幸好赶上了。” 　　“来得及就好。”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程蔓蔓第一次在锦娘面前露出这么轻松的表情，就像一朵花忽然破冰而出绽开花瓣。 ☆、第49章 　　为期二十天的复赛比赛阶段过去后，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的组委会很快在官方网站公布了一系列照片。 　　只要参赛者在复赛规定的期间内按照要求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这些服装都将以照片的形式展示在网站上。每一件作品的照片都包括正面、侧面、背面三个角度，以及不超过两张的细节图。同时，还会以动态图片的形式，展示一段模特走台的短视频。 　　和以往比赛的情况差不多，这一次复赛里有六个人最终没能完成比赛，提前退出了决赛入围名单的竞争。 　　复赛入围决赛共有两种方式，一是网络票选，二是评选委员会评分，共计十五个决赛名额。 　　所有参赛者中，网络票选前两位的将首先获得入围资格。其他设计师中，将按照评选委员会的评分，选择前十三名入围。 　　官网上才一公布，锦娘啾啾下就有粉丝将链接和图片贴出来。 　　锦娘的设计名为“雍容”，她的灵感实际上正来源于她的许多女客户。 　　在社会安定的时候，世人才会有心思讲究自己的穿着。通常在这样的时代，服装的造型会倾向于更加夸张和□□。 　　锦娘的几件参赛设计都是女性礼服裙。 　　整体风格与她平时所设计制作的服装相似，简约大方，色彩清雅。但是，她又在某些细节处增加了以往不曾使用过的艳丽、对比度高的色彩。在款式上也更加有设计感，不像为客户定制时，还需要考虑日常穿着的方便和舒适。 　　其中一款主打设计，是在短款抹胸连衣裙后侧裙尾处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迤地裙摆。 　　在静态的正面和背面照片中，这条裙摆看起来似乎很普通，只是将裙尾连接在短裙的后开衩处。 　　但在模特走动中，裙摆便微微散开，似乎闪烁着点点光芒。 　　等模特牵起长裙边缘猛然转身时，淡金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忽地在她身后绽开，如同雄孔雀展开尾屏，也像花骨朵在瞬间爆开花瓣。 　　裙摆的面料轻薄，在空中翻腾了片刻才落回地面，再次合拢。 　　柔软中带着尊贵的美在那一刻扑面而来，正中人心。 　　没有过分浓重闪亮的色彩，锦娘却仍将“雍容”这一设计主旨体现得淋漓尽致。 　　啾啾上，这一件设计的动态图迅速流传起来。 　　【看到裙摆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跳都似乎停了！这是服装设计吗？简直就是在变魔术！】 　　【女神干脆不要叫服装设计师了，改叫服装魔术师算了2333】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我忍不住脑补成身边低调的女同学某天突然告诉我，她其实是微服私访的公主！】 　　【哈哈哈，和楼上有差不多的感觉！一秒变女王！】 　　【在好多前锐的完全领会不了的设计里看见女神的，如同看见了一股清流［笑cry］［笑cry］】 　　【不懂服装设计所以也不评价其他参赛者的设计到底好还是不好，只能说我最喜欢的还是女神的风格啊～】 　　作为一个一本正经、从不搞噱头的专业性比赛，青设赛难得受到网上这么多行业外的人关注。 　　在复赛入围的网络票选中，锦娘虽然没有主动宣传和拉票，却也拦不住粉丝的热心，她的票数几乎占到了总投票数的三分之一。 　　一周后，网络票选窗口期结束，锦娘毫无疑问地占据了票数第一的位置。 　　又过了两天，比赛组委会发布了最终入围本届比赛决赛的参赛者名单。 　　这一次仍然是郝爱窦盯着手机，第一个刷新出这条通知，“顾锦”赫然在列。 　　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没有大叫，只是憋红了脸跑到锦娘身边，将手机界面塞到她眼睛下。 　　原本锦娘还是有几分紧张的。毕竟她是用了李成蹊教授的推荐名额，如果她不能晋级，或者比赛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她都觉得有可能给李教授丢脸。 　　不过随着她啾啾粉丝涌入官网给她投票，她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反正只凭投票的情况，她就一定能进入决赛了。 　　在决赛入围名单中，组委会同时公布了网络票选的票数和排名，以及评委会评分的分数和名次。 　　锦娘网选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但在评委会的评分中，她仅仅能排到第五，相当于在所有决赛参赛者中的前三分之一。 　　她心里稍稍觉得空了一下。 　　虽然嘴上不说，但锦娘对自己的设计还是很满意的，她自然希望能得到更高的认可。 　　她看了看名单中的其他参赛者，她最喜欢的程蔓蔓的设计果然是评委会评分最高的那一个，只是在网络票选的排名中稍微靠后一些。 　　她将郝爱窦的手机还给他，听他道了几声“恭喜”，才看到自己手机上也已经收到桑榆和陶陶发来的消息。 　　【桑榆：哇啊啊啊，顾小锦你进决赛啦！太棒了嘤嘤嘤！加油加油～】 　　【陶陶：听说你通过青设赛的复赛了，恭喜！】 　　锦娘笑着一一回复过去，因为评委会评分而产生的那一丁点儿失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天后，锦娘来到李成蹊家中。 　　她在入围名单出来后，给李成蹊打了一个电话，一是汇报她成功入围决赛的结果，二是再次感谢了她一番。 　　李成蹊在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电话里让她找个时间和她见个面。 　　锦娘到了之后，李成蹊拿出她参赛的设计稿和成衣照片，先夸了一句：“你的设计不错，水平很稳定，是你一贯的风格，也有几个比较亮眼的地方。” 　　锦娘还没来得及谢谢，她已经接着往下说道：“但是，你也看到，评委会的评分和前面几名的设计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 　　锦娘点点头，语气不是很确定地道：“是不是设计感上欠缺了一点？” 　　李成蹊笑笑，将前几名的设计也拿出来，与锦娘的放在一起：“你说设计感，算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但还不确切。” 　　“服装设计，到底设计的是什么？”她指了指其他参赛者的作品，道，“有时候，是制作我们每一个人日常生活中穿的衣服，但也有些时候，不单单是在做一件衣服，而更像是创作一件艺术品，用衣服和布料来表达我们设计师内心的想法，对服装的理解，对美的认识。体现在外，就是你所说的设计感。” 　　李成蹊耐心和锦娘分析了一遍她的设计。 　　其实，她这一次的参赛作品最大的缺点就是表达得少，使得服装的整体设计略显单薄。 　　李成蹊也拿了评分第一的程蔓蔓的作品举例。 　　程蔓蔓的设计主题是“飞”。 　　与大多设计师从正面，通过华丽的色彩和造型来表现这次初赛与复赛的主题不同，她的设计思路则显得叛逆。 　　她以黑白两色为主要色调，少量的彩色图案呈迸发之势，以不同的形态突破单调。 　　她的“飞”，是不甘于平静、想要打破现状，也是盛世之中，能包容一切与众不同。 　　李成蹊说：“其实，她的设计也是比较内敛的，没有过度的造型。但是她的内敛富有张力，情绪饱满，设计意图也很清晰，有许多新的尝试。你会看到，她并不仅仅是做一件衣服，更是要借此传达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锦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就像作诗、写文章一样，”李成蹊道，“不单单是将很多美丽的词藻堆砌在一起就行了，你要有自己的风格、自己的主题、自己的思想。定制就好比是命题作文，你要围绕别人的题目来写。而这次比赛就好比开放式的题目，你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表达。更多设计师日常中的设计就像随笔创作一般，从题目到内容，都由你自己决定，但怎么才算写得好，这个你要自己思考。” 　　锦娘看着李成蹊拿出来的所有设计图稿，反复想着她所说的话，也明白了自己对服装设计的理解还是浅了。 　　在前世，她只晓得要做出让客人满意的衣服，这个想法也一直跟着她到现在。 　　她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啊。 　　李成蹊瞧她表情有变化，心里也满意，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 　　她对锦娘道：“这样，现在离大赛的决赛还有些时候，这几天你有空就来我这儿，我再跟你聊聊日常生活中的服装之外的服装设计。” 　　锦娘忙不迭应下。 　　在那之后，每隔一两天，锦娘都会去李成蹊教授那里“补课”。她对服装设计的认识显见得丰富了起来，对当代很多著名设计师的作品也能理解得更深刻了。 　　十天后，锦娘收到了青设赛组委会的通知，决赛即将开始了。 ☆、第50章 　　决赛的赛制比初赛和复赛都要严格许多。 　　根据组委会的通知，锦娘和其他十四个入围决赛的参赛者将统一入住比赛场地，并进行为期一周的全封闭设计制衣环节。当这一环节结束后，参赛者才能离开，休息两天后，开始最终的评奖环节以及颁奖典礼。 　　看到通知上写的一周封闭比赛，锦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晏晏要怎么办？ 　　在复赛期间，锦娘还能每天晚上回家，早上送她去幼儿园。决赛的七天，她岂不是一直不能和晏晏见面？ 　　别的不说，晏晏恐怕就接受不了，锦娘也没办法放心。 　　桑榆和陶陶知道决赛安排，先后都主动提出，可以在这段时间帮锦娘照看晏晏。 　　虽然他们都是锦娘极好的朋友了，晏晏也很亲近信任他们，但是一想到一连这么多天都不能亲自照顾女儿，锦娘心里仍不能全然安心。 　　她也试探着问过晏晏，愿不愿意去小鱼阿姨或者陶陶家里住上几天。 　　晏晏起初是满口答应的，神色兴奋，可等到明白这几天都不能见到妈妈，她立刻变了脸，扁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锦娘赶快哄了哄她，最后还是给组委会打了通电话说明情况，问决赛时可不可以带上晏晏一起。 　　大赛办了三十多届，全封闭式的决赛也实行了十几年，像锦娘这样，要带着孩子的还真是头一个。 　　组委会特地开了个短会，专门商量了一番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才通知锦娘，她可以将孩子带上。 　　替晏晏向幼儿园请好假，安排好工作室这几天的工作，锦娘领着晏晏按照组委会的要求，提前一天到达了决赛地点。 　　因为进入决赛的参赛者数量不多，又都要住在这里，这一次的场地条件比复赛时好许多。 　　他们住的这栋楼相当于一家小型酒店，参赛者们每人单独拥有一间套房，每三、四个人住在同一层。楼里有餐厅、健身房，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制作衣服的工作区域占据了一整层，除了放置衣料的区域外，每个人都分配有单独分隔开的工作间。 　　决赛中，每位参赛者都需要自己一个人独立完成整个设计和服装制作的过程，连与其他人讨论设计思路都是被禁止的。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参观完比赛场地后，锦娘收拾好东西，便和晏晏早早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每一位参赛者都来到场地一层的大厅内，有工作人员将写有决赛主题的卡片交给他们。 　　【决赛主题：盛世·万世长安。 　　主题介绍：所谓“长安”，既是“长安城”的长安，也是“长治久安”的长安。它是历史中大气恢弘的一页，也是自古流传至今的美好心愿。 　　请围绕该主题，根据你的理解，设计并制作一件服装。】 　　锦娘回想着这个世界的历史中有关长安城的信息，忽然就回忆起自己前一世生活的都城。 　　前世的都城和长安城颇为相似。 　　她的国家也极为强盛，也曾让周边小国都俯首称臣、万国来朝。那个时代文化也相当包容，女子也没有严苛的礼教束缚。 　　她记忆中的都城繁华瑰丽，街道纵横交错。她见到过的宫殿宽广庄严，处处显露着皇家的尊贵。 　　锦娘想起了许多前世所见过的景象，脑中突地闪过了什么。 　　她快步回到房间，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花了整整两天半的时间，她不断构思、修改、完善着自己的设计，终于将那一瞬间的灵感彻底变成一幅设计稿。 　　接着，她又立刻确定了布料，钻进工作间开始了制作。 　　幸亏晏晏性格安静，在家里时也习惯了和锦娘两个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每天就跟在锦娘身边，自己看书画画、玩玩具，无聊时和锦娘或其他工作人员说说话。只要锦娘和她呆在一块儿，她就安安心心地玩自己的，一点都没有让锦娘操心过。 　　剩下的四天半，锦娘全部用来将设计制作成现实中的服装。 　　在制作过程中，她也时不时调整最初的设计，细细雕琢，最终完成了这件衣服。 　　她对前世生活的记忆，都城和皇宫在她心中最深刻的印象，都投入了其中。 　　在衣服完成的那一刹那，锦娘已经觉得完满无憾了。 　　这几天挖空心思做一件设计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李成蹊教授告诉她的“用服装承载和表达思想”的感觉，如此酣畅淋漓。 　　对她来说，参加这次大赛的意义已经实现了。 　　第八天上午，参赛者们还需要做最后一项工作，为两天后的评奖大会挑选自己服装的走秀模特。 　　锦娘一眼就看中了一位长着一双细长凤眼的女模特，二话不说就定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她在这次决赛中的作品也算全部完成了，总算可以回家。 　　彻底放松休息了两天，大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到了。 　　决赛评分和大赛颁奖地点是在某个电视台的演播厅，除了参赛设计师和评委，还会有许多观众在现场。 　　作为参赛者，锦娘需要在大会开始前先到后台准备，开始后也要坐在参赛者的座位区域内。晏晏便交给了作为观众的陶陶带着，随后入场。 　　在演播厅后台，十五个参赛者再次抽签，决定模特登台展示他们作品的顺序。 　　锦娘运气还不错，抽到了第十一号，比较靠后。 　　抽签结束，他们又跟着工作人员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演播厅内的灯光很快熄灭，几束光落到了舞台上。 　　演播厅内，舞台搭建成t型台的样子，t台末端正对着评委席。 　　评委共有二十人，也是复赛中评委会的成员。他们都是来自服装设计院校的教授、国际知名服装公司的设计总监、行业内著名的设计师等。 　　观众席里，苏子萱抬高了脑袋往t台两侧区域望去。 　　参赛者应该都坐在那一片的。 　　知道锦娘入围了决赛后，苏子萱便立刻想办法拿到了一张决赛的观众票，亲自到现场看最后的比赛。 　　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但在明亮的舞台映照下，那两块区域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更别提看清谁是锦娘了。她只好无奈放弃。 　　“第三十二届全国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决赛暨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随着音响中传来的声音，两个主持人相携走上舞台。 　　几句简短的开场白之后，是青设赛主办方国家服装设计师协会的主席发言。 　　苏子萱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这个主席花太多，时间太漫长。 　　如同半个小时的三分钟过去，协会主席发言结束，主持人侧身，抬手指向舞台后方的黑色电子屏，开始介绍起入围了决赛的参赛者。 　　苏子萱来了精神。 　　参赛者介绍中，电子屏上显示了他们每一个人初赛的设计稿和复赛的成衣照片，以及他们在复赛中所拍摄的制衣片段。 　　“顾锦，28岁，独立设计师”。 　　看到锦娘出现时，苏子萱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一边用力鼓掌。 　　虽然设计稿和成衣照片她都看过许多遍，但再看也还是一样的好看。 　　复赛做衣服时认真的表情也好看，干练极了。 　　苏子萱内心刷过满屏的弹幕：【美美美！】 　　等介绍结束，一束灯光打在参赛者所在区域，锦娘和其他人一样，也站起身，面向评委席和观众席微微弯腰致意。 　　她的脸在灯光下，就像是一块白玉一样，简直在发光。 　　苏子萱兴奋地攥紧了拳头，特别想喊一声“女神”。 　　她正想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声音，叫着：“女神好棒！女神加油！” 　　苏子萱暗暗乐了，原来观众里女神的粉不止她一个呢。 　　参赛设计师介绍完，电子屏暗下来，舞台上的灯光也只留下t型台中间竖着的那一条通道。 　　决赛作品的展示和评分正式开始，模特们按照先前参赛者抽签的顺序依次上台。但为了评分的公平，他们只报编号，并不公布对应的设计师的名字。 　　苏子萱一边看也在一边猜着，锦娘的作品会是哪一件。 　　每一位模特展示完身上的服装，评委会中的每一位评委都会用手上的打分器打分，并有两三位评委发表几句简评。 　　因为决赛主题的关系，这一次决赛的作品中，有好几个人都用了红色，作为展现古长安城繁盛的代表元素。 　　第八号是程蔓蔓的作品。 　　她的思路果然又与许多人不同。她在服装中大量化用了古代建筑结构的意象，像是斗拱、飞檐等，用在衣服的肩膀、袖口，显得相当有趣。她使用的颜色，也是古代建筑常见的黑、白、红。 　　评委在评价时，也都夸她的思路别具一格。 　　第十一号上场后，观众席上传出了不小的讶异声。 　　这位模特身上裹着一件青黛色的披肩，整体呈茧型，只露出双腿自大腿中部往下的部分，连胳膊都没伸出来。 　　苏子萱也皱着眉毛，完全搞不懂这个设计师做的是什么。 ☆、第51章 　　随着模特踏着节奏向前大步走来，舞台背后的电子屏上播放出放大后的画面。 　　她的头发高高盘在脑后，发间点缀了几个金属色的发饰。 　　她一边走着，一边伸手解开了合拢在胸前的披肩。 　　披肩的布料轻软，像水波一般顺着她的双肩滑落，垂在她后背，只留着两个角固定在双肩，变成了一条圆弧形状下摆的长披风。 　　她的双臂忽地向两侧伸展开，如同羽翼般宽阔的袖子坠在她胳膊上，随着她的前行而飘动起来。 　　纯白色的衣袖上有金色的花纹，从袖口至衣身逐渐浓密，仿佛正向衣服正中汇聚。 　　模特身上所穿的衣服此时也全部显露在众人眼前。 　　裙子的长度到膝上十五公分，衣料与袖子一致，都是纯白色，配有金色花纹，也同样由稀疏到浓密，交汇延伸到模特胸前。 　　衣服的领口是v形，领口底端正是全身花纹汇集的地方，正中是一个火红色的图案，指向正下方的一端如同鸟喙微微勾起，另一端顺着左侧衣领向上，形如羽翎，就像是凤凰头顶的羽毛搭在模特的肩膀。 　　舞台电子屏上，播放着一架摄影机对这部分图案的特写镜头。衣领上的羽翎图案是绣上去的，连最纤细的羽毛形状的纹路也是纤毫毕现。 　　作品的名字也适时地出现在屏幕上：《朝凤》。 　　模特走到t台顶端站定，下巴微微上抬，视线却向下落。她的一双凤眼眼尾上挑，配上妆容和此时的神情，竟让人莫名地不敢正视，仿佛她不是模特，而是君临天下的女皇。 　　原本观众席中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所有人的视线和心神都被台上的模特吸引住了。 　　衣服胸口和左领的红色图案如同烈日，在舞台上熊熊燃烧着，金色的花纹就是它发出的光芒，冲破了夜幕，扫尽了黑暗。 　　模特在原地停留了两秒钟，长臂一甩收回到身前，人也转了个身。 　　青黛色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起来，被她重新归拢起来，包裹住身体，回复成原先茧型的披肩样式。 　　从她上台到现在，长度不过十米的t台，她往返也只走了二十多步。 　　短短的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她解开披肩，露出裙身，到再次将披肩穿上，就好像展现了日出到日落的变化。 　　苏子萱猛地吸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朝凤，百鸟朝凤。 　　她细细品味着这件设计的名字，越发觉得贴切。 　　她转头看看身边的观众，也无一不是微张着嘴瞪大了眼睛，一时回不过神来似的。 　　苏子萱此时已经确定，锦娘的作品就是这一件。 　　只有锦娘，会用这样的方式将一件衣服的静态与动态表现出不同的美感，让衣服本身成为一个独立的表演。 　　而且在这件设计中，对于古代大袖衫的改良运用，也是锦娘会做的。她平常就喜欢在设计中增加古代服装的设计元素。 　　更别提衣服上的刺绣了，她只晓得锦娘一个刺绣大神有这样的技巧。 　　坐在观众席最前端的李成蹊微微笑了，鼓起了掌。 　　安静的观众席顿时被惊醒，掌声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起来。 　　陶陶也跟着用力拍手，因为刚刚李成蹊很确定地告诉他，这一件作品就是顾锦设计的。 　　他满心都是骄傲，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比他自己受到这么多人的肯定还要更开心。 　　参赛者所在的区域中，排号抽到锦娘之后的第十二号参赛者神色有些暗淡。 　　他能看出来，这一件衣服的设计实在太有冲击力，排在之后的衣服只会被映衬地格外平淡无奇，恐怕很难得到好的分数。 　　评委席中，所有评委各自打了分数，一位评委拿过话筒，道：“十一号作品我个人非常喜欢。设计师把握住了古长安城的气质，以百鸟朝凤来表现万国来朝，思路很特别。同时他（她）也化用了古代大袖，这也是那个朝代的典型服饰，也能体现出当时恢弘大气的特点。设计很有特点，也非常有感染力。” 　　另一位评委接过话筒，道：“我也很同意前一位评委的点评，但是有一点，在披肩、或者说披风的处理上，可能有一些欠缺，和主体裙子之间的融合不是很完美，显得有点脱离了。” 　　第三位评委却说：“我倒很喜欢披肩的设计，很巧妙，中和了衣服本身的明亮。如果没有披肩，单纯看衣服会显得单调点了。加上了披肩，就使古代感与现代感结合在一起，更难得的是，这种结合并不突兀。非常好。” 　　评委说完后，台上的模特离开了舞台，接下来该是第十二号作品的展示了。 　　苏子萱的心思还停留在刚刚的服装上，眼前似乎一直能看到模特展开手臂甩出衣袖时的样子。 　　直到十二号作品的模特走完了一圈，评委发表点评时她才看到台上的新服装。 　　观众席里也一直断断续续地冒出议论声，没有注意到新的参赛者作品的观众并不止苏子萱一个。 　　很快，十五件决赛的参赛作品全部展示完毕，十五个模特按照顺序列队在台上一起走了一遍，然后站在舞台上。 　　评委们再一次从头看了一遍所有的设计，在打分器上输入了最终确定的分数，通过机器直接传送给了组委会，统计出每一件作品最终的分数。 　　在宣布最终的奖项前，工作人员将参赛者都领上了舞台，让他们站在了自己作品的模特旁边。 　　锦娘见到自己的模特，第一时间竖起了大拇指，无声地说道：“你太棒了！走得真好！” 　　那个模特也回了一个大拇指。 　　主持人拿到组委会确认过的最终奖项名单，走上了舞台。 　　锦娘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丝。 　　最先公布的是优秀设计奖。这是一个鼓励性的奖项，共设有三名。 　　主持人一一念出出场的序号和设计师的名字，锦娘和程蔓蔓都不在其中。 　　锦娘也不知是不是该松口气，还是要更紧张一些。 　　随后是铜奖。 　　铜奖和金奖、银奖一样，都只设立了一个获奖名额。 　　铜奖的获奖者是一位男性设计师，他是一位独立男装设计师，决赛设计的作品也是男装。去掉最高和最低分之后，他得到的平均分是8.7分。 　　比起女装，男装想要做出创新性的设计会更难一些，在决赛的所有作品中，也只有两个设计师制作了男装。 　　在这位设计师的获奖感言后，主持人接着开始念银奖的获奖者： 　　“获得本次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的是：第八号作品，《天工》，设计师程蔓蔓！最终得分9.1分，恭喜！” 　　锦娘立刻扭头看去，程蔓蔓和她的模特都迈着不急不躁的步伐，站到主持人旁边。 　　她的表情远不像其他获奖者那么激动。 　　“获得银奖我非常高兴，”她道，“感谢从初赛开始就一直支持我到现在的朋友们，也感谢在复赛中曾经帮助过我的新朋友。谢谢” 　　她鞠了一躬，从颁奖嘉宾手上接过银奖的奖杯和证书，回到了原来站着的地方。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主持人拿出了金奖的获奖卡片。 　　苏子萱紧紧攥着拳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大声。 　　她默默念着：是锦娘大大，一定是我女神，一定是…… 　　陶陶抱着晏晏的胳膊也紧了紧，全神贯注盯着主持人。 　　主持人看了一眼卡片，“咦”了一声。 　　全场人的心都跟着提了提。 　　就听他笑了一声，道：“拿错卡片了，这个不是金奖的。” 　　他一边换卡片，一边说：“刚刚我看大家都很紧张，特意帮你们放松一下心情。” 　　观众席中传出嘘声。 　　主持人看着正确的金奖卡片，念道：“本届全国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的金奖获得者是——” 　　他又停顿了一秒钟，将手一挥，伸向排序靠后的参赛者所在的方向，然后高声道：“第十一号作品，《朝凤》，设计师顾锦！得分9.4分，让我们恭喜她！” 　　锦娘的决赛作品的画面在电子屏上显示出来，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苏子萱听到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出来。 　　观众里还有其他人大声喊着：“女神你最棒！”“锦娘大大我们永远支持你！” 　　陶陶用力挥了挥拳头，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他在晏晏耳边说道：“晏晏，你妈妈得了第一名！” 　　晏晏双眼发亮，双手举起来使劲鼓着掌，细细的嗓音喊着：“妈妈好厉害！妈妈第一名！” 　　锦娘自己听到名字时，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和模特走上前去，接过服装设计师协会主席递给她的奖杯和证书，终于切实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获得了最后的金奖！ ☆、第52章 　　青设赛的奖杯是人造水晶质地的，整体是一个艺术化的字母d的形状，上面写着“第三十二届全国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的字样，奖杯底座上刻有“金奖·顾锦”几个字。 　　锦娘稍稍用力握了握，沉甸甸的，还有些凉。 　　她一手拉着模特，两人齐齐向评委席和观众席弯腰致意。 　　主持人站到锦娘旁边，将话筒递给她，演播厅里的掌声渐渐低下去。 　　锦娘缓缓呼出一口气，开口道：“能获得金奖，我非常荣幸，也很惊喜。参加这次大赛最大的收获，是见到了许多优秀的设计师，学到了更多有关服装设计的东西，让我在这条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通过音响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与她平时的音色有些微不同，陶陶坐在观众席，觉得此刻站在舞台上的顾锦光芒四射，他光是远远地看着，就不自觉地露出了笑。 　　他听锦娘又接着说道：“感谢我的老师，让我参加了这次比赛，也教导了我许多，没有您，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感谢我的好朋友们，一直支持和鼓励我。也要谢谢我的同事，在我参加比赛期间，承担了许多工作压力。谢谢你们所有人。最后，要对我的女儿说，你是妈妈努力下去的动力，妈妈永远爱你。” 　　说完，锦娘又欠了欠身，向台下晃了晃手中的奖杯。 　　晏晏听到锦娘说起她，直接站起身来，跳着喊道：“妈妈，晏晏也永远、永远爱你！” 　　她个头太小，即使用力蹦也蹦不了多高，脑袋被前面座位上的观众挡得严实。 　　旁边的陶陶干脆将她抱起来，让她站在自己大腿上挥手。 　　四周的观众发出一阵善意的笑，演播厅内的摄像机也将镜头对准了她。 　　舞台后的电子屏上出现了晏晏兴奋得泛红的小脸，在她晃动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陶陶专心扶着她，一脸纵容溺爱的笑。 　　原本气氛严肃的大赛会场忽然就多了几分温情。 　　颁奖典礼落幕后，这一届的比赛也算正式结束了。 　　锦娘在后台粗略地卸了妆，就准备离开，去电视台出口和陶陶、晏晏他们会合。 　　程蔓蔓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见她要走，才急忙喊了她一声，小步跑过去。 　　锦娘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蔓蔓？” 　　“顾、顾锦，”程蔓蔓唇角微微绷着，说，“这次我得奖，应该谢谢你。” 　　锦娘笑笑：“我没做什么，你有这个实力。” 　　“你也有，你也很厉害！”程蔓蔓立刻答道，然后停顿了两秒，又说：“你记着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一定要告诉我。”她紧紧盯着锦娘的双眼，表情很是正经，乍一看甚至有点像是在生气似的。 　　锦娘冲她摇了摇手机，道：“我记下了，你放心，以后常联系。” 　　程蔓蔓立刻松了口气，肩膀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她用力点点头，摆手道：“嗯，再见。” 　　锦娘笑着挥手，走出了演播厅。 　　电视台正门外，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锦娘小跑着出了门，一眼就看到路边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后车窗全部摇下，晏晏正趴在窗框上，盯着正门的方向，一见到她便立刻抬起脑袋，声音清脆地喊了声“妈妈”。 　　锦娘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晏晏的脑袋缩了回去，车门打开，正好让锦娘坐进车里。 　　没等她坐稳，晏晏就扑了上来，抱住了她的胳膊。锦娘顺势搂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两口。 　　她刚刚跑得有些急，此时呼吸还有些急促，坐在另一头的陶陶拧开了一瓶水递到她面前，道：“喘口气，喝点水。” 　　锦娘先和坐在副驾驶的李成蹊道了声好，才小口喝起来。 　　李成蹊也很为她高兴，道：“你决赛的这个设计真的挺好，看得出我之前告诉你的你都记下了。继续努力下去，你会越来越好的。” 　　锦娘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恩师，听了她的夸奖比赢了比赛还要高兴，频频点头。 　　她喝好水，正准备问陶陶要瓶盖，陶陶已经先一步伸手将瓶子接回去，重新拧紧。 　　锦娘一愣，说了声谢谢。 　　陶陶摇摇头，碰了碰她的胳膊，道：“你累了吧？靠在座椅上休息一会儿，等到了我喊你。” 　　他的声音极轻，因为晏晏已经歪倒在锦娘身上，小脑袋一顿一顿地晃着。 　　决赛和典礼结束得有些晚，加上晏晏之前有些兴奋过头，此时自然坚持不住。 　　锦娘本来不打算在车上睡的，但她累了许多天，这一天也耗费了不少精力，随着车身平稳行进，还是不由地眯起了眼睛，脑袋倚在后座靠枕上入了眠。 　　车子先将李成蹊教授送回家。副驾驶车门关上时，锦娘迷迷糊糊地醒了片刻，同李成蹊道了别，转头又睡着了。 　　陶陶敲敲驾驶座，上半身探过去，嘱咐了一句：“开慢点，稳一点。” 　　锦娘脸上没有妆容的掩盖，倦意深重，甚至显得有几分憔悴。 　　陶陶看在眼里，心底一叹，心疼极了，恨不得车子能立刻开到翠云湾，让锦娘回家里休息，又想让车慢慢开下去，让她先好好地睡上一觉再说。 　　他看着锦娘和晏晏一大一小两张脸，怎么都不觉得腻，胜过他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不知不觉，他就这样默默看了一路，翠云湾竟已经到了。 　　“顾锦，”他轻轻喊道，“醒醒，到家了。” 　　“啊？”锦娘脑袋一抬，眨了眨眼睛，渐渐回神，“到了？” 　　陶陶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的冲动，道：“是的，到了，你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锦娘还未完全清醒，迟钝地点点头，摸索着打开车门。 　　小张下车走过去，替她将门完全拉开，半伸着胳膊随时准备扶她。 　　陶陶也下了车。他今天没有坐轮椅，而是拄着拐杖。 　　他站到小张旁边，一只手伸过去虚虚护住锦娘的脑袋，不让她磕到车身。 　　锦娘弯着腰，把晏晏也抱了出来。 　　晏晏睡得正熟，枕在锦娘肩上，连呼吸都没有变。 　　锦娘松开一只手，要拿座位上的包，又是陶陶赶在她之前，帮她将包拿在手上。 　　锦娘打开家门，接过陶陶手上的包，对他说了声“谢谢”，又对小张说“辛苦了”。 　　因为时间有些晚，她没有请两人进门，而是改天请他们吃饭道谢。 　　她脚上还踩着高跟鞋，包里装着奖杯格外沉重，加上晏晏的体重，很快累得冒出汗来。 　　陶陶立刻蹙起眉，向后退了一步，道：“快进去吧，我们这就回去了。早点睡，好好休息。” 　　“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锦娘笑笑，关上了门。 　　陶陶站在门外，看见别墅二楼的灯也亮起来，才慢慢往回走。 　　他坐进车里，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心出了些汗，但似乎还能感觉到握住锦娘胳膊时的触感。 　　细腻，光滑，柔软，微凉，让他根本舍不得松开。 　　他看了看自己左腿膝下空荡荡的裤管，忽然极后悔没有装上假肢。要不然，他可以腾出双手帮锦娘抱着晏晏，让她不要这么累。 　　过几天有时间再去医院看看吧。 　　他想象着自己重新站起来的样子，心情甚至有些迫切。 　　苏子萱也回到了家里，却仍然没有从兴奋中回过神。 　　她躺在床上，整理着手机中拍摄的照片。 　　因为观众席距离舞台有些距离，加上舞台灯光太亮，拍出来的照片都不太清楚，颜色也像曝光过度了一样，整体发白偏浅。 　　她不满意地嘟了嘟嘴，简单调了一下，发上了啾啾。 　　【苏忘忧：青设赛金奖！顾锦！《朝凤》！锦娘女神好棒啊啊啊啊啊！去现场看了青设赛决赛！女神的设计真的是太美啦！特别有古代的韵味！看现场的时候各种震撼！女神本人今天也依然是一样的美！以及，女神家的小公主实力抢镜，萌哭！2333到现在还是兴奋，毫无睡意肿么破！[照片1][照片2]】 　　她发了锦娘接过奖杯的照片，和一张模特站在t台前端伸开胳膊展示服装时的照片。 　　啾啾下很快有人回复： 　　【啊啊啊！金奖！好厉害！我们女神果然棒呆了！】 　　【恭喜女神！！！以及，对po主的拍照水平也是服了→_→】 　　【恭喜女神1！以及，说好了女神家小公主抢镜的呢？都已经捧起了脸你竟然不放图？】 　　【竟然能看现场，超羡慕！等我听说了这件事，已经没机会了qaq好想亲眼看女神捧起奖杯的样子嘤嘤嘤……】 　　【窝也好想第一时间亲眼看到qaq如今只能等转播了，希望能看清楚女神和她的设计！光看现在的照片都已经感受得到有多美了！】 　　【现在反而最想看萌cry的女神家公主，请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握个爪！】 　　【睡前刷手机看到了这一条……你还我睡眠来！我现在也根本不想睡了！】 　　【戳了一发官网，通知还没出……戳了一发新闻，通稿还没出……青设赛组委会你们还要不要好了！】 　　【坐等新闻1，至少先看看照片呀！】 　　【躺着等……】 　　【睡着等zzz】 ☆、第53章 　　因为大赛结束，锦娘的精神放松了很多，第二天起床就有些迟了。 　　晏晏醒过来在楼下转了一圈没看见她，又跑到她卧室，扑到她床上，喊着：“妈妈、妈妈，太阳晒屁股啦，起床啦！” 　　锦娘眯着眼睛将她拉到被子里，拍拍她后背，哄到：“乖晏晏，再和妈妈一起睡一会儿。” 　　晏晏枕在锦娘肩头，一侧小胳膊试着搂住她。 　　她睁着眼睛趴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扭来扭去。 　　锦娘干脆起身，给晏晏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最近一个多月一直在忙比赛的事儿，陪伴晏晏的时间很少，她决定这几天要多多补偿回来。 　　八点出头，郝爱窦和甄艾繁两人就到了。除了锦娘参加决赛那一周工作室集体放了假，他们从复赛开始，为了能让锦娘安心比赛，每天都早早到工作室来。 　　进门一见到锦娘，他们就说了好几声“恭喜”。 　　郝爱窦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道：“顾锦姐，怎么没看到奖杯啊？” 　　锦娘这才想起来，获奖的奖杯和证书还都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呢。 　　她把奖杯递给郝爱窦，甄艾繁扒着他胳膊，伸长了脖子一起看。 　　两人轮流摸了摸奖杯，啧啧赞叹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桌上。 　　甄艾繁问：“顾锦姐，这个奖杯你打算摆在哪儿呀？” 　　锦娘还没想过要把奖杯摆出来，倒是郝爱窦插话：“当然是放在设计室里了，客人一进来就能看见，多好。” 　　甄艾繁白了他一眼：“我问的是顾锦姐，你激动什么呀。”郝爱窦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在她忙着比赛的时候，这两人的关系比以前好了许多。 　　锦娘笑笑，无所谓地道：“放设计室也行，你们俩看着办吧。只要当心别掉下来砸到人就好。” 　　甄艾繁戳了一下郝爱窦的胳膊，让他拿着奖杯，两人走进设计室里找地方去了。 　　将近九点，工作室里的其他员工也陆续到了，专门用作工作室办公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这一响就是两三个小时几乎没歇，甄艾繁接电话接得口干舌燥，喉咙都疼了。 　　就在早上，青设赛的官方网站发布了最终获奖名单和现场照片，相关的消息立刻在网上——尤其是啾啾上——蔓延开来。 　　等到下午，电视台播出了决赛和颁奖典礼，收视率竟比同时段不少常规节目还要高，比起往届大赛的情况，更是几乎创造历史。 　　【终于等到照片和比赛视频啦！！！女神的设计实在有气场！历史上那个朝代就是这么霸气！】 　　【发现这些服装设计真的都蛮好看的，虽然不是很懂设计师们的设计意图，但是看起来顺眼、觉得美！真的好棒！】 　　【女神家的小公举果真实力抢镜！肿么可以这么萌！已经变身怪阿姨形态惹-v-】 　　【看到小公主给女神欢呼真的太暖了！】 　　【女神仍然在变魔术！从给桑小鱼设计的礼服开始，到复赛的裙摆，再到决赛的披肩，女神干脆转行当魔术师好了[笑cry][笑cry][笑cry]】 　　【魔术师赞！看别人的设计只要看照片就行，看女神的必须看动态图哈哈哈23333】 　　【身为古装爱好者，我觉得锦娘女神对古代衣服一定很了解。之前她给她女儿做的衣服就有用古风元素，这次又用了，而且都用得恰到好处，完全不觉得生硬！好佩服！】 　　【自从关注了锦娘女神，每天都觉得被励志→_→简直是亲眼见证了女神是怎么一步步从一个单亲妈妈开始，开网店，录节目，开工作室，参加比赛，获奖……真的，我觉得关注女神再正确不过了！我也要和女神一样加油！】 　　【真的好励志！楼上带我一起加油！】 　　随着锦娘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的工作室也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咨询的，预约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甚至还有些设计师毛遂自荐，想要来应聘工作室的职位。 　　甄艾繁大半天的时间，就都耗在了接电话上。等到下班时，她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工作室里的其他工作也还没怎么做呢。 　　她本来还想加一会儿班，被锦娘拦住，直接推出门：“你快点回去休息，少数话，明天也不许你接电话了。” 　　郝爱窦也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晚上可别吃辣了，我回去炖点梨子水给你喝。” 　　锦娘关上门，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两个小家伙竟走到了一起，让她看着都觉得温暖。 　　她看过这段时间工作室的情况后，心里开始盘算起要多招些人，将工作室继续扩大的念头来。 　　现在的定制单越来越多，现有的人手和场地都已经不能和业务量匹配了。如果想进一步发展，必须再扩张一些。 　　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她稍稍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问问陶陶的意见。 　　她已经约上自己的几个朋友，过两天一起去饭店吃饭庆祝一番，到时候就可以和陶陶聊一聊了。 　　吃饭当天，总共来了九个人，除了陶陶、陶然兄妹，郝爱窦、甄艾繁，何晓和女儿李碧荷，还有许久没见的付灵松，和两周没见的桑榆和齐信芳。 　　桑榆走进包厢的时候，嘴唇撅着，一脸烦躁。齐信芳几乎快要贴在她身上，一只手虚虚地扶着她的腰，一只手牵着她胳膊。 　　“锦！”看见了锦娘，桑榆立刻哼哼起来，加快脚步往她的方向走。 　　齐信芳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手依然护着桑榆，口中念叨着：“慢点、慢点！你小心！” 　　桑榆坐到锦娘旁边，用力摆着手，让齐信芳走开。 　　锦娘看了看两人怪模怪样的举动，心中一动，轻抚上桑榆的小腹，问道：“小鱼，你这是……” 　　桑榆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唉，是啊，一不小心竟然怀上了。” 　　锦娘高兴地差点叫起来，她轻轻抱了抱桑榆，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告诉我？” 　　“就是前几天，我吃冷饮吃多了拉肚子，去医院检查，哪想到就查出来这个？”桑榆的语气懊恼得很，道，“所以才没赶上去看你的决赛，气死我了。” 　　“孩子可比比赛重要多了！”锦娘摸摸她胳膊安慰道，“既然孩子来了，就是缘分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桑榆嘴上一副嫌弃的样子，实际上也很小心，摸着还没什么大变化的肚子，也忍不住甜笑，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你可不知道小芳芳，简直像疯了一样，天天把我当玻璃人似的供着，我真是累得慌。” 　　锦娘憋住笑，问：“不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至少等我满三个月吧？”桑榆摊手，道，“这些都是我妈跟小芳芳两个人在筹划，我都没注意他们怎么说的。” 　　锦娘瞟了眼齐信芳，他的视线大半时间都落在桑榆身上，脸上无意识地带着浓浓的笑意，看起来满身傻气。 　　齐信芳从大学开始追桑榆，花了一年时间两人才正式交往。桑榆和顾锦大学毕业的时候，齐信芳就已经想和桑榆结婚了，只是桑榆还有些孩子气，不想早早被捆住，绝不松口。 　　后来齐信芳就没怎么提过结婚的事了，但很快也从他当时工作着的律师事务所辞了职，给桑榆当经纪人，陪着她满世界画画办展。 　　锦娘想，他这回可算是求仁得仁，孩子有了，婚也能结了，估计还得乐上几天。 　　饭桌上，几人难得地开了两瓶酒，一瓶香槟，一瓶红酒，结果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能喝。 　　桑榆怀孕，齐信芳要开车带她。 　　陶然是除了晏晏和李碧荷之外最小的，只少倒了些香槟意思意思。 　　郝爱窦和甄艾繁两人倒是都喝一点，但郝爱窦一直帮甄艾繁挡着，结果没喝多少就原地坐着犯迷糊。 　　何晓和锦娘一样，带着孩子，也不多喝。 　　最后，只有付灵松和陶陶两人喝得多些。虽然大家都不劝酒，但一顿饭吃下来，互相敬了几次，也就喝下去不少了。 　　陶陶那平时总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氤氲起一层红晕，一直蔓延到眼角，让整个人散发出的冷淡气息少了许多，连向来有点怕他的郝爱窦都敢和他开玩笑了。 　　付灵松更爱闹些。饭后，她便拉着陶然、郝爱窦、甄艾繁几人，跑去ktv唱歌。 　　齐信芳带着桑榆回家休息，何晓的丈夫也开车来接她和李碧荷母女。 　　只剩下陶陶、锦娘和晏晏三人，坐上陶陶的车，由小张先送回了翠云湾。 　　陶陶跟着锦娘下了车，拄着拐杖，走路有些不稳。 　　锦娘赶紧伸出手，搀住他一条胳膊。 　　陶陶反手一把握住锦娘那只手，牢牢的，仿佛真的要靠她支撑身体。 　　锦娘想了想，还是让他在家里坐下。安顿好晏晏后，她给他倒了杯蜂蜜水。 　　陶陶小口喝掉，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他对锦娘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好久没喝酒，我晚上可能有些喝多了。” 　　锦娘摆摆手，又给他倒了一些，静静坐在他旁边看着。 　　陶陶喝完，起身离开。站在门口，他问锦娘：“顾锦，可以陪我走走吗？” ☆、第54章 　　锦娘总觉得，陶陶喝完酒之后，情绪就变得有些奇怪，隔着眼镜都能看到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就像有一场风暴在酝酿。 　　她的心莫名一颤，很想就此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但她对陶陶的担心还是占了上风，没多考虑便点头答应，随手拿了件薄披肩，和陶陶一起走出门。 　　这是一个盛夏的夜晚，靛蓝的夜空中飘浮着几朵深蓝的云，地平线上泛着红色的光芒。 　　城市靠海，晚上有凉风吹来，小区里栀子花的香甜气息忽隐忽现。 　　陶陶眼睛看着前方，行走的速度却不快。他紧紧攥着拐杖，额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 　　酒精的味道和栀子的芳香交杂在一起，熏得他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锦娘沉默地跟在他身侧，低着头看脚下人行道上的地砖，偶尔侧过头抬眼瞟陶陶，将他走路还算稳当，又再次低下脑袋。 　　小区里也静悄悄的，能听见远处马路上偶尔会有车辆行驶过的发动机轰鸣。 　　两人就这样安静走着，只有呼吸与陶陶拐杖落地的声音。 　　一走就走到人行道的尽头，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 　　陶陶渐渐放慢脚步，然后停住。 　　路肩上立着一盏路灯，灯光泛着点黄，从陶陶的后方照来，投在他身边的锦娘脸上，像在她身上笼了一层纱。 　　锦娘微微抬头望着他的脸，她的身后是一片院墙，有蔷薇藤蔓从墙里头翻出来，垂下长长短短或稀或密的花枝上，缀着繁密的花朵，映在锦娘脸庞边。 　　这画面胜过无数名家画作。 　　陶陶看见她的神情，平静，有一点疑惑和更多的关切，带给他的感受仍是同样的温柔，还有于静默中流动的体贴。 　　他的心脏砰砰地乱跳，抵在胸口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陶陶悄悄低了低头，离锦娘的脸更进了一些。 　　夜晚实在太安静，他觉得顾锦可能下一秒就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开口道：“今晚夜色很美。” 　　锦娘点点头，道：“是。” 　　陶陶无声吐出一口气，又道：“晚上的风也很清凉。” 　　“嗯。”锦娘握着披肩，目光落向地面。 　　陶陶舔了一下略有些干燥的嘴唇，手心里满是汗水，他如同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顾锦——” 　　锦娘忽然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先回去吧，这么晚了，站在这儿怪吓人的，也别让小张等太久。” 　　她的嘴唇笑着，眼神坚定，好像真的着急了一般。 　　陶陶右脚向前猛然跨出一步，右手握在她胳膊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公分。陶陶一低头，就能嗅到锦娘发间的清香。 　　锦娘一惊，向后退了半步，瞪大眼睛看着陶陶。 　　陶陶这次没让她再开口，抢先说道：“顾锦，有些话，我想说很久了。我、我想，我真的很喜欢你。” 　　第一句说出来，之后的更顺利了许多： 　　“我想每一天都能见到你，听到你，触碰到你。 　　“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觉得世界是那样美好，我的心情也无比平静。 　　“看到你笑，我就开心。看到你皱眉，我就难过。 　　“可不可以，让我有机会分享你的快乐，分担你的痛苦。无论你遇到什么问题，都让我帮你解决。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照顾晏晏，好不好？” 　　锦娘从脸颊到耳朵都通红一片，大脑也几乎一片空白。 　　她半张着嘴，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陶陶不是她的朋友吗？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往后又退了一些，脱开了陶陶的手。 　　她握紧了披肩，双肩微微收起，两只手互相摩挲着。 　　“顾锦？”陶陶伸手想去拉她。 　　锦娘立刻又躲开了一些。 　　她慌乱的目光从陶陶脸上划过，一秒钟都没有停留，落在自己的鞋尖上，说：“今天有点晚了，快回去吧。你家里人要担心了。”她的嗓音发颤，语调急促。 　　陶陶的心忽然觉得有点冷，冻得他肺腑生寒；又有点沉，让他抬不动手脚。 　　“顾锦……”他的声音低下来，近乎喃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 　　“陶陶！”锦娘终于正视他的双眼，道，“别说了，别说了！你是我的朋友啊，我从没想过你会、会……”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尝试从纷乱的思绪中找到一丝理智。她继续道：“我是一个被、一个离过婚的人，我还有一个孩子。我只想好好守着她，过我们两个的小日子，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大。其他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打算去想。” 　　她摇着脑袋，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她的想法似的。 　　“可是我喜欢你，也喜欢晏晏！我想要和你、和你们两个在一起，就像、就像平时的每个周日下午那样，那不是很好吗？”陶陶的声音显得急切起来。 　　锦娘只是摇头，一直摇头。 　　陶陶的肩膀慢慢地塌了下去，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再出声，拄着拐杖，经过锦娘身侧，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锦娘的心忽地一揪。 　　陶陶，他曾经冷淡，也曾经温和，但从来没有这样落寞过。 　　他应该是永远挺直脊背，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让人只能仰视。 　　锦娘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脑子乱成一团，心头也被种种感觉冲击得几乎失去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她又不敢伸手去拉住他，也不敢开口叫住他。 　　她怕。 　　不知道在怕什么，可就是怕。 　　小张远远地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来，就觉得好像不对劲。 　　等稍微近一些，他就看见老板面色惨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牙关紧咬，满脸都是冷汗。 　　他心中一惊，连忙跑过去想要扶着他。 　　陶陶躲开他的手，冷冷说道：“去开车，我们回去。” 　　小张偷偷瞄了一眼陶陶身后的锦娘，却发现她表情也很复杂，目光停留在陶陶后背上，那眼神让旁人看着都觉得憋闷。 　　“看什么呢？快去。”陶陶皱着眉，不耐烦地催促着。 　　小张缩着脑袋，钻回车里。 　　陶陶拉开车门，先将拐杖扔进去，人也低着头钻进车里。 　　他硬生生忍住到嘴边的呻|吟，抹掉脸上的汗，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露出眼睛。 　　“顾锦。”他喊了一声，就看见锦娘立刻看向自己，神情里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像是被人从家中赶出去的小动物一般。 　　他忍不住放软了语调，道：“回屋去吧，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他左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手掌中，掐得生疼。 　　“走。”陶陶对小张说了一声，将车窗全部关上，终于压抑不住，拱起背，双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左腿伤处。 　　自从认识了锦娘和晏晏之后就没有再发作过的幻肢痛突然爆发出来，他此刻只觉得明明已经失去了的左脚正在被人用刀反复划开皮肉。他恨不得能让左脚再次出现，重新截肢一次。 　　小张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和沉闷的哼声，自己的手心也跟着出汗。 　　“陶总，您要不要先去医院？”他小心问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后座传来回应：“不、不用，送我回家就行。” 　　小张加快了车速，一路疾驰回到陶家，跳下车，搀着陶陶往里走。 　　由于时间的确不早，陶陶进门时并没有被人看见，他多少松了口气。 　　进了自己的卧室，他立刻倒在床上，从床头摸出几粒药塞到嘴里吞了下去。 　　来自左脚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如同海浪一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遍遍回忆着顾锦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到在桑榆画展上的第二次相遇，从他们一起参加晏晏的新年联欢会，到每周去翠云湾陪晏晏。 　　顾锦的笑容。 　　顾锦的声音。 　　顾锦的气味。 　　顾锦哄晏晏时的样子。 　　顾锦做刺绣时的样子。 　　顾锦做饭时的样子。 　　顾锦拒绝他时的样子。 　　陶陶勾起唇角，他能回忆起有关顾锦的一切，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她有了这样的感情。 　　但等他意识到时，他的所有情绪，都已与顾锦的一切相连。 　　如今，要放弃吗？ 　　陶陶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睛。 　　锦娘一直等到陶陶的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回到家中。 　　她拖着脚步，走进客厅。陶陶刚刚喝过水的杯子还放在桌上。 　　她顿了一下，拿起杯子准备冲洗。 　　杯中的水还残留着一丝温热，摸上去就好像握住了陶陶的手。 　　锦娘脸上又是一热，险些叫杯子脱手掉到地上。 　　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走路还有些晃，就是那时候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以至于她现在竟还能细细回忆起那只手的样子，它的温热、有力。 　　锦娘猛地晃晃脑袋，把脑子里关于陶陶的一切都赶出去。 　　她迅速洗好杯子，向二楼房间走去。 　　路过晏晏的活动室时，她又想起陶陶给晏晏念书时的样子，和他低沉清朗的嗓音。 　　他并不多话，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可靠又稳妥。当初自己的工作室，就是他一手帮忙计划的。 　　只是今天晚上…… 　　锦娘抿着嘴唇，快步走过，回到自己的卧室。 　　不想了，不要再想了。 　　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第55章 　　锦娘这一夜睡得不大安稳。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竟看见了自己的上一世。 　　那是她才成婚的时候，夫君对她爱护有加，公婆也可亲可敬，女儿出生后，家中气氛更是和睦温馨。 　　她梦见新婚之夜，夫君亲口允诺，此生必只爱护她一人。他为她寻来南蛮之地的花种，两人相携种下，静待发芽。他为她买来北方雪岭难得一见的白狐裘，制成温暖的斗篷。 　　然而他却转头就变成面目狰狞的怪物，追赶在她身后，似要将她咬死。 　　锦娘拼命逃跑，沿着宅子的游廊，一直跑到大门外。 　　她用力关上门，再一回头，门外是车来车往的宽阔柏油街道。 　　她身上的长衫裙变成了短袖、短裙。 　　“顾锦！”不远处有人在喊。 　　她转身，原来的砖瓦院墙消失，变成顾锦大学的围栏。 　　年轻的男孩捧着一大束粉色玫瑰花小跑到她跟前，将花递上。 　　这是刚与顾锦认识不久的倪谦，他的面孔还有几分稚嫩，因为奔跑而呼吸不稳，耳尖也微微泛红。 　　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风度翩翩，对顾锦道：“请做我女朋友吧。” 　　画面一转，倪谦身上的西装换成了正式的黑白套装，手中的花束变成了一枚戒指，锦娘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婚纱。 　　她想要退回来，想要拒绝，想要抛下整个婚礼。 　　她却完全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锦红着眼圈伸出手，由倪谦为她戴上戒指。 　　就在这时，倪谦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握住了顾锦的手越来越紧，疼得她几乎尖叫出声。 　　她猛然抽回手，提着婚纱的裙摆向会场外奔逃。 　　倪谦站在原地，身边多了一个女子。锦娘回头时看见，似乎是抱着孩子的雁于飞。 　　她不敢停留，会场的过道却仿佛没有止尽，怎么也跑不到头。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双腿疲惫，如同灌了铅踩在泥沼之中。 　　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伸出了一双手，轻轻一拉，便带着她向前走了一步。 　　他握住锦娘的手，两人向前跑去。那只手掌温热有力，感觉十分熟悉。 　　锦娘抬头望去，看到陶陶的脸。 　　陶陶带着她左拐右拐，来到翠云湾的别墅门口，打开门道：“快，趁他们没人追来，先躲进来。” 　　锦娘走进别墅，就看见晏晏正好好地坐在活动室里，捧着一本画册专心涂涂写写。 　　她松了一大口气，转头准备谢谢陶陶，却发现他并不在身边。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锦娘走上别墅二楼，看见陶陶站在她的卧室里，面向窗户，身边还有一个女人，看不清面容。 　　陶陶看锦娘的眼神冷淡，像是不认得她一样。 　　锦娘心里一惴，不知是该说话还是离开。 　　陶陶走到她面前，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声：“出去。” 　　锦娘心头一空，脚下的地板也消失不见，整个人跌落下去。 　　她仿佛要跌落到地底一般，离陶陶越来越远，他却只站在上面冷冷看着。 　　锦娘从梦中忽然惊醒，坐在床上，后背出了满满的冷汗。 　　她揉了揉脸，起身拉开窗外。远处的地平线已经泛起白色，向上空蔓延。 　　她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 　　做了一夜的梦，她现在的精神比睡觉前还要困倦，躺回床上却也无法入眠。 　　她忍不住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尤其是最后跌落时，陶陶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样子。 　　即便只是个梦，也让她后怕不已。 　　如果是在现实中，会不会也是如此？ 　　终有一天，他也会像前世的夫君和这世的倪谦一样，因为另一个人而眼睁睁地看着她跌落？ 　　锦娘晃晃脑袋，告诉自己，她和陶陶是朋友，也只是朋友，她不该也不会对朋友做出任何逾矩的要求，他们会好好地相处下去。 　　直到听到晏晏的房间里传来动静，锦娘才起了床，用冷水冲了冲脸，强打精神走了出去。 　　郝爱窦发觉，这两天他顾锦姐的状态有点不对头，时不时就会走神片刻，整个人也有些懒懒的样子。 　　他起初只以为她是因为比赛还没有恢复过来，但在甄艾繁的提醒下，也觉得并不太像，因为她只有走神和看手机两种症状。 　　锦娘又点了一下手机，并没有任何新消息，暗自又是一叹。 　　这两天陶陶一直没有联系她，她才发觉，平时他们聊天有多么频繁。 　　要不要，发一条消息去问问他的情况？ 　　锦娘拿起了手机。 　　不，还是算了，还是等他自己想通比较好。 　　锦娘将手机放下。 　　可是，作为朋友，对他这样是不是显得太漠不关心了？ 　　锦娘又摸向了手机。 　　“顾锦姐？”郝爱窦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锦娘手一抖，手机落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郝爱窦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锦娘摆摆手，问：“有什么事吗？” 　　郝爱窦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他，这些是关于工作室未来发展方向的一些参考资料。 　　郝爱窦踟蹰了一会儿，小声问她：“顾锦姐，你这两天没什么事儿吧？” 　　锦娘动作一顿，摇摇头：“没事的，就是没睡好。” 　　“那就好，”郝爱窦不多想就信了，道，“晚上睡前泡泡脚或者做点运动、喝点牛奶都有助于睡眠，顾锦姐可以试试。” 　　锦娘集中心思，准备先看看资料，研究工作室的事情。 　　其他的，还是先放一放吧。 　　没过两天就是周日。上午带晏晏出门转了一圈回来后，锦娘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 　　晏晏吃完饭，准备好要陶陶今天给她念的故事，便安安心心地睡午觉。只留锦娘一个人，坐在她小床边，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的心也随着时间越发揪在一起。 　　陶陶会不会今天不来了？如果他不来，要怎么和晏晏解释呢？如果晏晏一定要找陶陶，她是不是应该联系他试试？ 　　晏晏起床后，陶陶还没有来，锦娘看时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到了平时他会到的时间，陶陶仍然没有出现，锦娘的心沉了沉，晏晏倒还在自得其乐地哼着幼儿园教的儿歌。 　　又过了五分钟，锦娘几乎要打开手机发消息问情况时，门铃终于响起来。 　　锦娘松了口气，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郝爱窦和甄艾繁齐齐道了声“顾锦姐好”，走进屋内。 　　下午安排了一位客人，他们俩提前一些时候到工作室做准备。 　　锦娘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将门合上。 　　就在大门还留着一条缝时，锦娘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别墅小院门外。 　　她把门一推，就见小张从驾驶室里出来，冲她摆摆手，喊了声“顾小姐”。 　　锦娘笑了起来，将门开着，双手背在身后，互相捏着。 　　小张搬出轮椅，拉开后座车门，陶陶从车里跨出来，坐到轮椅上，然后向锦娘这里过来。 　　小张将轿车开走，陶陶也来到锦娘面前。 　　他停住，直视前方，道：“我前几天有些忙，没和你联系，抱歉。” 　　锦娘的脸上带着几丝红晕，她摆摆手道：“不不不，你的工作更重要。” 　　陶陶点点头，问：“晏晏还在活动室吗？” 　　锦娘正在给他倒水，道：“当然在，她可是在等你呢。” 　　陶陶看了她一眼，默默进了晏晏的活动室。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让锦娘有些安心，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但看到他还和往常一样对待晏晏，锦娘无视了那几分失落，只觉得心里踏实，转身脚步轻快地去了设设计室。 　　等她忙完这一位客人，陶陶早已经将今天的故事份额讲完，正看着自己带来的书。 　　锦娘对他笑笑，有点脸热。 　　陶陶拿出几张纸，来到她身边，道：“上次吃饭前，我和你说过未来工作室的发展规划，你有没有想好？我抽空简单做了一些，你来瞧瞧吧。” 　　他的声音也有些低，说话时眼睛紧盯着手上的纸，也是一眼都不看锦娘。 　　锦娘细细看了一遍，与之前他们自己查找到的资料相比，这一份明显更加清楚。 　　有许多原先模糊不清的词句，在陶陶拿来的材料里也基本上都作了说明，锦娘的思路也很快清晰起来。 　　陶陶的建议就是将工作室的性质从个体工商户改为有限责任公司。虽然交税会更多，财务等体系也要更加完善，但改成公司能更好地分担锦娘的风险，也有利于未来与其他商业主体的合作。 　　锦娘翻开另外几张纸，也和之前工作室才建立的时候一样，陶陶将相关的程序和要点也都细细说了，预估了一下投资金额。 　　锦娘按照工作室现在的情况算了算，发现自己的钱看起来多，投资起公司来还是显得稍微冒险了点。 　　陶陶视线余光看见锦娘在沉吟，便说：“我有计划和你合作，一起成立这家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第56章 　　陶陶提出与锦娘合作，共同投资成立公司后，锦娘不假思索，张口就想说好。 　　可是话到了嘴边就立刻停住。 　　她想起陶陶那天晚上说的话，忍不住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同意了，不免有些利用他的嫌疑。 　　但如果就这么直接拒绝，似乎又太不讲情面。 　　锦娘难得地迟疑了。 　　陶陶见她的表情变了变，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做了一个商业上的决定而已，与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无关。” 　　他说：“那天我所说的话，到现在也还是一样。但既然你如今并没有同样的想法，我也绝不会逼迫你。我们也可以像原先那样，继续做朋友。我只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讨厌我，故意疏远我。”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平静如水，实际上内心却波涛汹涌。 　　在被锦娘拒绝后，他花了好几天时间平复心情，理清思绪。 　　他不敢确定锦娘拒绝他是因为真的不打算有新的感情，还是只是不考虑他，但锦娘太好，他绝不愿意轻易放弃。 　　他仿佛变回了公司中那个冷静果决的陶总，才再一次来见锦娘。 　　锦娘听了他的话，连忙摆手道：“怎么会，你当然还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们合作成立公司吧，”陶陶说，“你懂得技术，我会一些管理，这样的配合正合适。” 　　无论是从理智上分析，还是感情上感受，锦娘都没有办法拒绝陶陶的提议。 　　她的确对于现代企业的管理没有什么了解，陶陶主动承担这些工作也是大大减少了她的压力。 　　况且，她也完全没有办法再一次拒绝他，没有办法忍受再一次看到他露出落寞的样子。 　　她笑起来，道：“好，我们合作。”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似乎回归了从前。 　　他们简单商议了一番，各自开始准备。 　　陶陶自己还有公司需要管理，便替锦娘找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总经理，负责公司日后的运营。 　　锦娘也开始寻觅更多的设计师、助理，和善于缝纫、刺绣的手工师傅。 　　设立公司的手续比较繁琐，其中也涉及到相当多的法律文件。 　　陶陶有自己的律师，锦娘也找了齐信芳，请他介绍一位在公司方面经验丰富的律师。 　　几人碰面确定合作协议时，齐信芳也跟着来了。 　　他见到陶陶时，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陶陶倒是泰然自若，任他打量。 　　齐信芳没多说什么，只是将锦娘叫到一边，说：“顾锦，你确定要和陶陶合作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锦娘有些不解。 　　“小鱼有些担心你，她觉得陶陶对你可能有别的想法。”虽然他对锦娘不多话，但毕竟是多年的好友，齐信芳其实也是一样担心锦娘再受到伤害的。他道：“我也建议你在这几天讨论合同细节的时候仔细考虑清楚。” 　　锦娘有些不自在地避开齐信芳的视线，陶陶对她表白的事情她一直没好意思跟其他人说。她小声道：“我们只是朋友罢了，而且公司不过是商业上的合作，我会认真对待的。” 　　“好，你记得任何事情都有我和小鱼在你身边。”齐信芳看了她两眼，不再多说。 　　他和桑榆不同。 　　桑榆虽然长得就像电视剧里的美艳女二号，看起来心机很深的样子，但她因为生活优渥，家教宽容，实际上心性单纯，对待朋友掏心掏肺，只要觉得对他们好的，心里想什么都会说，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他却习惯于给朋友留出更多空间。他觉得有必要注意的地方，他会提一句，但至于最终别人做了什么决定，他全然不会干涉。在他看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能看出陶陶的确对锦娘有意，于是便提醒锦娘一句。 　　他也能看出，锦娘不是毫无所觉，知道她心里有数，他也就不再多嘴，只要在两人协议中看着，不让锦娘吃亏就好。 　　等到商讨具体合作条款时，齐信芳对陶陶的好感多了些。 　　陶陶虽然对锦娘说公司只是商业合作，与两人的关系无关，但还是让出了些权益。 　　在两人所占的股权比例上，陶陶只要求了49%，让锦娘拥有了51%的持股比例，这样锦娘便成了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实际上，陶陶对公司不仅有现金投入，还提供了一栋房产，用作公司未来经营的场所。仅从出资比例上，陶陶是占了大多数的，但他提出，锦娘将带来技术和市场资源，对于公司的发展至关重要，其价值远高于他所投入的货币与非货币资产。 　　齐信芳和锦娘的律师自然支持这种对锦娘和自己当事人有利的条款，陶陶的律师已有他的授意，也不可能表示异议。锦娘虽然觉得不太对，但见专业人士都没有意见，也就点头同意了。 　　协议很快确定，两人各自签名，合作就算是达成了。 　　经过近十天的各项流程，属于锦娘和陶陶的服装设计公司正式成立了。 　　当初锦娘的工作室刚成立时，她只小范围邀请了几个好友庆贺。这一次公司成立，开业仪式则办得隆重得多。 　　锦娘这边邀请了比较熟识的几位客人，包括两位娱乐圈中还算小有名气的女星，还有她认识的一些设计师。 　　陶陶请到的更多是他那个圈子里的朋友，大多也和他一样，开着自己的公司，或接手家里的产业。 　　考虑到锦娘未来的业务仍然是走定制路线，所以这次仪式尽管正式，也没有大肆宣传。 　　但恰恰是这种方式，使受邀前来的宾客们觉得更加舒适，能感受到专人定制服务的气氛。 　　锦娘作为主办人之一，在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客人中穿梭，时不时停下来与他们交谈。她说话温和，行事有分寸，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受她尊重。 　　陶陶同自己的朋友们打过招呼后，便一个人端着一杯酒，坐着轮椅待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隔着来来往往走动的身影，他远远地看着锦娘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心中难掩骄傲。 　　“嘿，陶哥，你在这儿呢？”一个留着满头卷发的男青年溜过来，伏在他肩头道，“你这是和我嫂子开了家夫妻店啊？” 　　这一声“嫂子”让陶陶身心舒畅，看着他鸟窝一样的发型都不觉得刺眼了。他瞟了那青年一眼，道：“还不是。” 　　“嗬！”那人露出个八卦的表情，挑着眉毛歪过头看陶陶，“陶哥这是动真格的呀！” 　　陶陶没搭理他，那人也知道陶陶的性格，倒无所谓，看着锦娘夸了几句：“我未来嫂子真不错，长得美，还会来事儿。不错，不错。” 　　“哟，冉文瀚？你也来了？”陶然的声音从两人后面传来。 　　她一手牵着晏晏，另一只手在那男青年头上揉了一把。 　　冉文瀚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跳开一步，道：“陶然！你能不能别碰我头发！” 　　陶然吐了吐舌头，把晏晏交给陶陶。 　　冉文瀚凑过来，在晏晏脸上轻轻捏了捏，逗道：“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儿啊？长得这么好看呢！” 　　晏晏见到生人有些紧张，揪着陶陶的衣服，红着脸缩到他怀里。 　　冉文瀚瞪大眼睛指着陶陶，小声问：“陶哥，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都？” 　　“瞎说什么！”陶然白了他一眼，道，“这是顾锦姐的。” 　　冉文瀚不清楚锦娘的情况，有些惊讶，不过他也识趣，不在陶陶面前多嘴，反而顺着陶然的话道：“怪不得呢，跟妈妈一样好看！” 　　陶然露出个“算你识相”的表情，到人群里找自己认识的朋友说话。 　　留下的冉文瀚挠挠头，再次凑到陶陶旁边，说：“陶哥，我听说，那个‘虞美人’可能要回来了。” 　　陶陶眉头一跳，嘴唇抿了抿，道：“她想回来就回来，跟我没什么关系。” 　　冉文瀚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略微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估计吧，可能是故意想让我给你传个话什么的。我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所以就直接跟你说了。” 　　陶陶点了点头，表情还算平静，说：“没事儿，我知道了。以后那些人你也少接触，少让姨妈替你着急。” 　　冉文瀚表面上老老实实地点头，不过陶陶知道，他肯定还是没往心里头去。 　　他这个表弟二十多岁了，还是这副“童心未泯”“青春期”“中二病”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好在他心地善良，晓得好坏，虽然小麻烦不断，但大是大非上还守规矩，陶陶对他便也不那么严厉，只等他有一日开窍。 　　至于他说的“虞美人”的事情，陶陶暗自冷笑。 　　当初他一出事儿，这女人跑得比谁都快。这几年他一直没搞出什么动静，她大概是以为自己忘了以前的事了？ 　　她回来要是安安分分的就算了，要是到处乱蹦跶，可别怪他小心眼记仇。 ☆、第57章 　　姚知雪到场时，开业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 　　她是作为乔亦灵的同伴前来的。 　　绮罗公司是国内最知名的服装公司之一，主要经营的是批量的成衣，与锦娘的公司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加上锦娘曾在绮罗工作过，与乔亦灵也算是有过短暂的同事之谊，她便送去了一张邀请函。 　　乔亦灵一直记得锦娘，也多少听说过她离开绮罗至今的发展情况。知道她这么快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乔亦灵虽然惊讶，但也觉得算是意料之中，自然乐意前来。 　　一张邀请函可以携一名同伴，乔亦灵想到姚知雪正是当初锦娘所在小组的直接负责人，便将她带上。 　　姚知雪得知这件事后，心情便有些复杂。等到坐上车，距离开业仪式的地点越近，她越发显得心神不定。 　　从锦娘进入绮罗工作到现在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她不仅在网络上有相当高的人气，还获得了青年设计师大赛的金奖，更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设计公司。 　　而她自己，在绮罗才刚刚升了一级，成为成女部门的负责人，还沾沾自喜了许久。 　　哪怕她原本并不太在意，但在真正要见到锦娘真人前，她的心态还是免不了有些波动。 　　乔亦灵注意到姚知雪的表情，道：“我在进入绮罗前，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独立设计师开的工作室里做助理。这份工作我做了五年，之后才成为设计师。在设计师这个职位上，我又做了五年，才开始有自己的助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服装公司里最普通的一员而已。当年与我同龄的人里，有做小组负责人的，有开自己工作室的，有在国际公司里任职的。今年我四十二岁，是绮罗的总监，比我发展好的也有，不如我的甚至已经离开了这个行业。所以，你不用和别人比较，走好自己的路。之后，你会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想要达到的高度，而你的身边也没有多少人了。” 　　姚知雪第一次听乔亦灵说起自己的事，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乔亦灵在公司里是个相当有威严的人。她行事利落冷静，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正是这样，反而更让她的这一番话听起来温暖。 　　姚知雪弯起唇角，对她露出一个笑，整个人冷静了许多。 　　锦娘看见她们两人到了，快步迎上去。 　　乔亦灵还是她印象中的样子，但姚知雪好像有了些许不同。 　　她依然有一头浓密的卷发，身材在礼服裙的包裹下凹凸有致。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但她的姿态却和锦娘第一次见到她时不一样，举手投足都带着坚定，少了几分媚意，眼神也更加明亮。 　　锦娘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却也不妨她更喜欢姚知雪现在的样子。 　　“乔总监，姚组长！”锦娘笑眯眯同她们握手，用的还是在绮罗时的称呼。她这么一喊，许久没见的陌生感消散了不少。 　　“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以后叫我名字就好。”乔亦灵微笑道，“而且知雪现在不只是组长了，她前段时间刚升职成为副总监，负责成女部。” 　　“那可真的恭喜了！”锦娘一脸赞叹，轻轻拍了拍手表示祝贺。 　　姚知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也要恭喜你之前在青设赛里获得金奖，你真的很厉害。祝你的公司生意兴隆。” 　　“多谢，借你吉言！”锦娘边说，边将两人迎进室内。 　　到场的人里也有其他设计师，乔亦灵和姚知雪见到认识的人便聊上几句，也借这个机会结识了些新的同行。 　　等时间差不多了，郝爱窦走到人群前的一座小演讲台上，正式宣布开业仪式开始。 　　锦娘在掌声中上了台。 　　她先感谢了到场的宾客，然后简单介绍了新公司的情况，尤其是主要经营的定制业务。 　　在她之后，身为公司的另一位主要股东，陶陶也上台说了几句。不过，他没提公司如何，反而一直称赞锦娘，从她的设计能力，到她的性格，仿佛无一处不好。 　　短短几句，已经让锦娘脸上发烫，当陶陶从演讲台下来时，她忍不住嗔怪地瞟了他一眼。 　　两人都说完后，便是这次开业仪式最重要的部分，开业设计展。 　　作为服装设计公司，最重要和最核心的能力必然是设计。 　　从确定开设公司起，锦娘便开始着手准备。除了她以外，所有在公司中任职的设计师也都每人准备几件作品。这一次开业展，也是他们展现自己设计风格，吸引客户的绝好机会。 　　姚知雪随着人群走进展览所在的场地，不由地微微睁大双眼。 　　锦娘的这次展览不像一般的时装秀那样，让模特穿着服装走在展台，观众坐在四周观赏。 　　不知是不是受到桑榆画展的启发，她反倒让每一位模特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展位，由观展的宾客自由地走动。每一个展位也都有独特的布置，以与服装相互映衬配合。 　　姚知雪慢慢走着，在每一件衣服前都会停下脚步，细细观看。 　　同为设计师，她看衣服的角度更为专业，心态也更冷静。但渐渐地，她也被精心布置的展览所吸引，常常忘记分析每一件设计的优劣。 　　锦娘的设计中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会运用许多古代传统服饰的元素，有时是色彩，有时是某个特别的结构，有时是某些细节的装饰。 　　这一次的设计中也不例外。配上模特脸上柳眉樱唇的妆容，即便她们穿的不是古装，却也有一股浓郁的古典氛围。 　　姚知雪心里也是彻底服气了。在她看来，顾锦对于古代服饰的了解可以称得上深入骨髓，她不仅能够完美化用古装的形制，更擅长将古典气质融入到现代服装造型之中。 　　最后的压轴设计是一套婚纱。 　　说是婚纱，称为喜服似乎更为贴切，因为这一身服装没有用传统西方婚纱常用的白色和纱或丝质面料，而是与展览中其他设计统一，采用更有国内古代气息的正红色丝绸。 　　喜服整体是大方简洁的高腰抹胸款式。上半身抹胸处和长裙裙摆下都露出层层叠叠的不同颜色和图案的衣料，华丽繁复，看起来就好像整件衣服就是用数层布料将模特裹了起来，只在束腰处用一条细带固定住。但再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些重叠露出来的部分只是装饰，模特的身材实际上依旧纤细。 　　她侧身站着，长长的裙摆铺成一个半圆，不同的色彩从裙下蔓延开，在灯光下如同水波反射着粼粼的光芒。 　　姚知雪几乎想为她拍手叫好，道一声“新婚快乐”了。 　　其他的宾客也在这一件礼服前久久驻足，不少女性客人脸上都带着憧憬，似乎都想要亲自穿一穿这身喜服。 　　走出展览场地，锦娘仍然亲自迎接到场的客人，那些宾客中有许多看完了开业展便当场决定预约。 　　姚知雪远远地看见她微笑着对每一个人点头致意，既不矜傲也不过分谦卑，在这样的场合中游刃有余。 　　她忽然想起以前从雁于飞口中听说的那个“顾锦”，那是个一朝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没有什么见识，不懂服装和设计，只会在家里做安逸的富太太，连孩子都有保姆照看。 　　可是现在看来，顾锦已经是她们以前所推崇的事业成功的独立女性了，而雁于飞，则变成了原来她自己最鄙夷的“顾锦”这类人。自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一直没有继续工作，每天也都只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做的样子。 　　姚知雪想到这，不禁觉得世事无常，她们这前后两任“倪太太”的境遇变化实在有些讽刺，曾经那样满心优越感还不自知的自己，现在看来也实在幼稚。 　　从锦娘这里离开后，姚知雪觉得心情格外轻快，这一场开业展不仅给所有人带来了服装的美的享受，更让她的心境越发开阔。 　　锦娘的开业仪式因为有了这一场展览而取得了极好的效果。现场就同她预约定制的客人就有二、三十人，开业仪式结束后也陆陆续续又有更多的预约。 　　等公司的宣传部门将开业仪式和展览的照片整理好，上传到网络上之后，又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尤其是锦娘设计的那一件婚礼礼服，让许多人眼前一亮。 　　【天哪，婚纱大美！我也想结婚的时候穿这样一件！】 　　【最近几年，做传统结婚礼服的人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是全盘用了古代的设计，全是长袖上衣加下裳的那种，天气不热的时候还好，夏天没法穿。就算是连衣裙款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式，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设计，佩服锦娘的创意！】 　　【用了这么大片的红色还不让人觉得俗，女神果然棒！】 　　【怎么同时做到简洁大气和华丽富贵兼具的？感觉我的审美好像有点分裂了［笑cry］】 　　【楼上，分裂的不是你一个人23333】 ☆、第58章 　　锦娘每一次做什么事儿，都会在网上引发极大的关注，从最初的刺绣视频开始，到之后的设计服装、比赛获奖，不少人都已经感到习惯了。 　　从她设立工作室到正式成立公司，别人可能需要花费数年才能做到的事情，在锦娘这儿却仅仅用了半年多，竟然没有多少人表示出惊讶来，仿佛这件事发生在锦娘身上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在开业设计展之前，锦娘刚刚设计出那条婚礼礼服裙时，看到她设计的郝爱窦、桑榆、陶然几人就已经预料到，这件衣服会像她为桑榆画展《日出》设计的礼服裙、青设赛决赛时设计的《朝凤》一样，受到大众的欢迎。 　　一是因为这件礼服保持了锦娘一贯的设计风格和水平，又是向来最受关注的婚礼礼服，二也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国内突然兴起了一股复兴古代传统服饰的潮流，锦娘的设计风格恰好与之相合。 　　实际上，这件衣服的受欢迎程度甚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 　　这件事极巧，就在锦娘的开业设计展开展前两天，有一位当红的女星结婚了，她在婚礼上也穿了一件有许多古代元素的红色礼服。 　　她穿的礼服是旗袍的改良款式，半高的立领，无袖，裙身没有开叉，而是采用了鱼尾裙的样式，从腰部起就贴合着身体的线条，自大腿中部开始散开。 　　鱼尾裙的设计凸显了她下半身的曲线，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但是上身却显得瘦削平淡了，整体看来有些轻微的上窄下宽、头重脚轻的不协调感。 　　再加上红色的面料搭配金色的刺绣图案，初看美艳喜庆，看久了就容易审美疲劳。 　　锦娘的礼服设计一出，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算得上将不少人的眼睛从这几天的图片轰炸中解救了出来。 　　免不了的，这两件设计被许多人拿来比较。有比较就有争执，那位女星的粉丝中有些比较激动的，受不了别人说她礼服不好看，很快吵吵嚷嚷起来。原本只受设计圈和锦娘的粉丝关注的礼服，一下子成了娱乐圈的热点。 　　在众多关于两件礼服哪一件更好看的争论中，有一条言辞比较平静的评论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却被迅速顶起来： 　　【总有人说锦娘设计的服装有古风，用了许多古代服饰的元素，我也一直这么觉得。然而这一次的婚礼礼服设计让我要粉转黑了，这分明是仿照某岛国的十二单衣啊！讲真，虽然现代服装里的各种设计都不分国家，大家都可以用，但是你为什么偏偏要用某岛国的(_)［手动再见］】 　　在文字之后，这个网友还放上了十二单衣的图片，与锦娘的设计进行比较。 　　十二单衣是那个国家最典型的古代传统服装之一，样式华贵复杂，只有在相当郑重的场合才会穿着。这种服装的特点就是在外衣内层叠穿着数件单衣，由内到外，每一层都会在领口、袖口和衣摆处露出窄窄的一条，不同色彩和图案的衣料交织，形成华丽的美感。 　　而锦娘的设计里，不同布料层叠装饰的确是核心的设计元素之一。与十二单衣的图片放在一起，一眼看过去的确十分相似。 　　不少人立刻跟着激愤起来。 　　【用哪个国家的衣服特点来做设计不好，偏偏要用某岛国的＝＝不能忍】 　　【我们历史上那么多种服装不都可以用吗？真的让人好别扭啊，求女神出来说明一下>_<】 　　【不想说得太狠，但是在我看来这就是卖国！脱粉转黑！】 　　【女神平时不像是这样的人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觉得很好看的衣服，现在有点不想看到它了(/_;)】 　　【呵呵哒，刚刚还蹦哒得欢，说这件比我们家爱豆的礼服好看，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衣服设计得好不好看到还是其次，学岛国的衣服装作我们国家的古风就是人品和立场问题了！】 　　锦娘的粉丝里也有很多人因为这一条而心存疑虑，这是处于对她的信任，语气温和得多： 　　【女神，这件设计真的和十二单衣的感觉很像啊，求问当时是怎么设计的哇～】 　　【相信女神，么么哒～一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锦娘没有预料到这件设计会引起这么大的争议，甚至上升到设计以外的高度。 　　这种多种布料层叠穿法是她所生活的上一世比较常见的，无论是宫廷命妇还是商贾百姓，只要条件允许，大多都会在正式场合选择这种样式。只是根据身份高低不同，所穿衣服的层数、所用的衣料和颜色会有所限制罢了。 　　从当初发现这个世界的某一个朝代与她上一世所生活的时代有相当多的共同点之后，锦娘便专门花费了许多时间去了解两个世界的相同与不同之处。而在服饰上的差异比她想象得还要小得多。 　　这个世界的那个朝代里，也有锦娘所熟知的服装样式，无论是宽大的袖衫还是多件单衣叠穿，都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而某岛国的十二单衣，实际上也是从历史上的那个朝代流传过去的，经过他们的改造和演变，才成为了现在所能追溯到的十二单衣。 　　锦娘见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专门打电话来问她情况，也是无奈。 　　她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将自己曾经了解过的各类史料、服饰形制文献，还有不少古代的画作、壁画、人形俑等，统统整理出来，写成了一篇小文章，发在了网上，算是解释她的设计灵感来源。 　　文章发出去之后，网上先是安静了片刻，接着，各类评论如同爆炸了一般，涌入锦娘的啾啾。 　　【看完全文直接跪，女神你真的不是历史专业的吗？】 　　【原本以为是长篇大论的公关稿，猝不及防被科普了一脸，感觉又学到了不得了的知识呢2333】 　　【第一次知道原来不仅仅是文字、官制、建筑，岛国那时候的衣服也是学我们的！】 　　【每天都要更加佩服女神一点，真是太厉害！考据太用心！】 　　【天哪天哪！刚刚我还说女神学岛国的服装不好，转眼就被打脸qaq原来归根结底，实际上用的还是自家历史上的服装元素啊！】 　　转眼间，网络上的风向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在这之后，锦娘的啾啾下又多了些立志复原古代服饰的粉丝，时不时就会问一些考据上的问题。 　　只是锦娘平时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只有偶尔有时间时，才会看一眼啾啾，回复一两条。 　　即便是这样，她的一次回复竟然被一位专门研究服装史的教授转发，还夸她【有理有据，对当时的服饰历史了解很深】。 　　实际上，对于锦娘而言，那个朝代的服饰是她做了十年的，哪里还有她不知道的呢。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通过史料分辨两个世界的不同，找到证据罢了。 　　但正是因为这次“科普”和之后的回复，锦娘在很多人心里都成了这方面的权威。 　　锦娘的公司势头正旺，倪家便有几分压抑了。 　　雁于飞生产时因为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身体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所以之后便一直在家中调养休息。 　　之后又要哺乳，倪太太说孩子离不开妈妈，她只好又在家里多留了几个月。 　　直到这个时候，锦娘成立公司的消息传来，雁于飞是彻底不能安心留在家里了。 　　她原本就是好强的性格，至今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实现自己成为“人上人”的目标。因为怀孕生子而停止工作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她为了倪谦和儿子百般忍耐的结果，如今锦娘这个曾被她鄙夷的家庭主妇竟然也有了自己的事业，甚至比她做得更好，她当然不会甘心。 　　趁着晚饭的时机，她在饭桌上提起了回公司工作的事。 　　倪太太第一个反对：“孩子才这么点小，你这个做妈妈的怎么能放着他不管，跑出上班？” 　　雁于飞对她向来客气，她道：“妈，我不是不管他。他平时有保姆照顾，公司也有育婴室，我带着他去工作也是可以的。” 　　“哎哟，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工作了怎么照顾好孩子？你怎么就只想着自己？”倪太太不高兴地拉了脸。 　　雁于飞也没话好说了，世界上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的母亲多了去了，怎么到她这儿就变成“只想着自己”、“不是当妈的”了？ 　　她看了一眼倪谦，却发现他门不吭声埋头吃饭，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她心里一阵不快，老婆和妈妈发生争执了，他这个做丈夫和儿子的竟然摆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人格外生气。 　　倪谦其实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他还在想着今天听说的顾锦开公司的事儿。 ☆、第59章 　　倪谦的心情只能用“复杂”两字形容。 　　自从与顾锦离婚后，他越是不想听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这些消息却越是往他耳朵里钻。不论是她获得设计师比赛大奖，还是成立公司，都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他自己都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雁于飞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面上带笑对倪太太道：“妈，毕竟我还是公司里的设计总监，这么长时间不去工作，公司的事情也不好管理。倪谦那么忙，我多少还可以给他搭把手。是不是啊，老公？”她转头看向倪谦。 　　倪谦随意地点点头，道：“妈，飞飞想去工作就让她去吧。” 　　“可是，孩子还要喂奶呢，怎么办呀？”倪太太瞪了他一眼，深感他不懂自己的好意。 　　“这都六七个月了，已经可以加辅食了。”雁于飞赶忙说道，“我早晚都在家里，可以母乳，白天可以用辅食，到时候我多准备一些母乳放在家里喂他。” 　　“我看你是早就打算好了。”倪太太抿着嘴哼了一声，嘀咕着，“成天想着往外面跑，像什么样子，还不如顾锦在的时候。” 　　雁于飞动作一顿，表情僵在脸上。 　　倪谦也皱起了眉，道：“妈，你说什么呢！” 　　倪太太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却拉不下脸道歉，瞟了小夫妻俩几眼，不耐烦般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我哪管得了你们。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雁于飞嘴上说着谢谢，心里头却不由地想到，当初要让顾锦离婚时，倪太太说顾锦不贤惠不能帮上倪谦，现在又说她应该像顾锦一样待在家里带孩子。如果她真的像顾锦一样不去工作了，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她心中泛着寒意，去工作的想法更加强烈，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甜了。 　　雁于飞重新回到倪家的公司工作，锦娘的公司也在平稳运营着。 　　比起当初的工作室，现在她手下有近十个可以独立完成客户设计的设计师，每个设计师配有两到三个助理，此外还有数十个缝纫、刺绣等手工工匠。 　　这些设计师中，有的是她从别的公司挖来的，有的是通过招聘层层筛选来的，也有像于娴这样，因为机缘巧合认识后，主动加入她公司的。 　　锦娘在比赛中认识于娴的时候，她还是一名研究生。如今毕业了，听说锦娘要成立公司，她便没有选择加入当时实习的那一家国际服装公司，而是联系了锦娘。 　　当初为了暂时帮她分担一部分工作而被陶陶安排来工作室帮忙的甄艾繁，现在也正式加入公司，成为行政运营部门的负责人。 　　陶陶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每隔两三天便会到公司一趟，看一看各个部门的情况，解决一些经营中的问题，一直让公司走上了正轨。 　　锦娘提过一次，觉得他这样做让自己很过意不去。 　　陶陶没有说什么“因为喜欢你所以做什么都甘愿”的情话，只道这公司也有他的一部分，他管理自己的公司再正常不过了，让锦娘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其实，他自那天表白过之后，就没有再对锦娘多说一次，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有时候，锦娘甚至会觉得那件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从没有真实发生过。即便偶尔会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她还是觉得如今的状态最好，最让她觉得安全。 　　在一整个夏天的忙碌之后，锦娘的生活再次规律了起来。 　　陶陶也轻松了不少。 　　连续这么长时间要兼顾两家公司，他不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十分疲惫。 　　他回到自己家里，却见自己妈妈和妹妹两个坐在客厅里说话，表情都带着明显的不快。 　　“妈，然然，出什么事了？”陶陶来到她们身边问道。 　　陶夫人看着他，忽然像对小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叹了一句：“我的陶陶啊。” 　　陶然撅着嘴，愤愤不平地开口道：“哥，你不知道，姓虞的那一家今天竟然给妈妈打电话，说要来看你！” 　　陶陶下意识蹙起了眉头。他握着陶夫人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问道：“他们怎么突然要来看我？怎么说的？” 　　陶夫人摇摇头，道：“他们也是找了别人家从中牵线，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家之类的罢了。”说着，她脸色也有些冷。 　　“哼，不要脸！”陶然气鼓鼓地骂道，“要道歉的话，早干嘛去了？当年说两句对不起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觉得万事大吉了？五六年前的事情现在又拿出来说，肯定没安好心！” 　　陶陶想起薛寰曾对他提起过，说“虞美人”要回国了，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在别人面前可不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对陶然笑笑，转向陶夫人，问：“他们找了谁来说和的？能拒绝吗？” 　　陶夫人为难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怎么的，找到了你姨夫。” 　　陶陶点了点头，道：“那就见吧，你别担心，也叫姨妈别为难。” 　　他们圈子里的几家人互相之间要么沾亲带故，要么就有利益往来，关系错综复杂，能找到让他们不好拒绝的人也算正常，真正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才少见。 　　陶陶早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答应见面不过是给姨夫一个面子而已，至于他们计划要做什么，还得看他答不答应。 　　陶然用力抱了他一下，气哼哼地跑回自己房间，原地转了几圈，发了一长串话给薛寰，把他骂了一顿。 　　骂完了薛寰，她还是觉得憋得慌，给锦娘发了一串表情，有生气的，有悲伤大哭的，还有小刀。 　　锦娘吓了一跳，回了一个电话，问她：“然然，你怎么了？” 　　陶然听到她温和的声音，忽然就觉得鼻酸，她很想直接说请她答应自己哥哥，和他好好地在一起，却又知道不能这么自私，最后只能闷闷地喊了一声：“顾锦姐。” 　　锦娘应了一声，在电话那头等着，没有催促她。 　　陶然平静下来后，才开始说起陶陶的事。 　　“顾锦姐，你可能不清楚，我哥他的腿，是在六年前意外受伤的。” 　　认识了陶陶这么久，这还是锦娘第一次了解他受伤的具体原因。 　　那时候的陶陶还是个极开朗的人，他为人热情，性格爽快，喜欢各种各样的运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与圈子里的几个同龄人一起去徒步登山。 　　那一次实在是运气不好，他们登山时遇到突发的暴雨，山体湿滑。他走在第一个，为其他人探路，踩到一块滚石，跌了下去，左小腿摔成了骨折。 　　谁知道跟在后面的虞家小姐和另外两个人不仅没有停下来救他，反而先一步出了山。剩下的人冒着危险，沿着他摔下去的方向找到了他，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带着他一点点往外走。 　　先行出山的三个人获救后，救援队伍才找到剩下的人，连夜将陶陶送到了医院。 　　然而由于当时环境恶劣，送医的时间又迟了些，最终只得截肢。 　　原本陶陶和陶家几人也都没有责怪先离开的那三个人。毕竟当时情况危急，他们连自己能不能得救都不确定，选择想办法自己先逃生，再寻找救援来救其他人也很合理。 　　然而虞家的那个女儿作为陶陶的未婚妻，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说，一听说陶陶截肢，就立刻飞到国外，让自己的父母向陶家提出解除婚约。这几乎是在陶陶和陶家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 　　陶陶从手术中醒来后，就看见自己父母抹着眼泪怒骂虞家两人。 　　后来的事情就可以想见了，因为左腿截肢，陶陶原先的朋友里有不少渐渐疏远了他。他也变得敏感、冷漠，甚至很少再相信别人，除了工作也不出门了，曾经喜欢的运动也都再也没有碰过。 　　陶然说到后面，好几次哽咽住。 　　有人说时间是一切伤痛的良药，但对她来说，时间只是让这些痛苦凝结发酵。 　　她的哥哥，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落得这样！几乎每一次看见他苍白的肤色、对待外人冷淡的表情，她的心都会痛上一阵。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锦娘张口想要安慰她，却觉得喉咙仿佛堵上了一团东西，让她发不出声音。 　　她眨了眨眼睛，脸上一湿，竟然落下眼泪来。 　　记忆中陶陶的各种模样浮现在眼前，初见时冷淡的、照顾晏晏时细心的、闲聊时风趣的、处理公司事情时专注的、还有向她表白时几乎孤注一掷的样子，交织在一起，让她愈发替他难过。 　　她想，如果此时陶陶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用力抱住他，让他知道，即便是如今的他，也让她…… 　　让她怎么样？锦娘看着指尖的泪忽然愣住。 ☆、第60章 　　电话那头，陶然继续说起了虞家这次的事。 　　“从虞家小姐偷偷溜了以后，我们家基本上就和虞家不来往了。到现在已经六年了，他家那个女儿竟然一直待在国外，一点消息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道歉、解释了。他们家的人除了事发后道了歉，再之后也竟然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再也没出现过。说真的，他们能有点儿诚意吗？他们把我们家当成什么了？”陶然把对着家里人不敢说的话通通倒了出来，“现在倒好了，莫名其妙地，竟然还找了我舅妈要跟我们见面。哟，这时候又想起我哥来了？我简直被他们的无耻震惊了！脸皮这么厚是不是每天就在地上蹭呢！我舅妈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们两家是这么个情况，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胳膊肘往外拐！” 　　锦娘几乎能想象出陶然气得嘟嘴的样子。 　　她刻意忽略了自己之前的情绪，劝陶然道：“你别气到自己了。你要相信你哥，他肯定能处理好的。” 　　“他能处理好是一回事儿，但我该生气还是生气。就是对普通朋友也没有这样不闻不问的，碰到这样的人，谁不气啊！”陶然都觉得委屈。 　　“如果他们这次真心道歉，多少弥补一下，那不是也挺好？”锦娘试着安慰她。 　　“我才不想见到他们呢！看见他们就生气！”陶然道，“别在我们眼前晃悠最好！谁知道他们有什么心思。” 　　锦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嗯，好，那这次见了，以后就再也不要见了。” 　　陶然狠狠点了点头，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冉文瀚在这段时间也连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她，各种解释卖萌讨好。 　　陶然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对于姨夫的作法，理智上她也能理解一点。有很多事情不能像她这样感情用事。 　　她叹了口气，扑在床上，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自己哥哥被他们欺负了！ 　　陶陶那边也接到了冉文瀚的电话：“陶哥，我妈那儿……真是对不住。” 　　陶陶比陶然冷静得多，道：“这不关你的事儿。” 　　冉文瀚挠挠头，说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晓得，但是好像他最近在做的一个什么项目正好碰上了虞家的什么人。他也就是传个话，你不想答应就别答应。” 　　陶陶笑笑，也没当真，人情往来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何况，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虞家在他眼里，和跳梁小丑也没多大差别了。 　　冉文瀚想了想，又说：“对了，这次虞家找你们可能跟‘虞美人’有关系，她前两天回国了，可能也会和虞家人一起去见你们吧。” 　　“行，我知道了。”陶陶挂断电话。只等真正见到那家人，才晓得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虞家似乎为这次两家人见面准备了很久，一听说陶陶这边同意了，便报上了一家私家菜馆，约好了时间。 　　虞家，陶然口中的“虞美人”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她父亲刚刚挂了电话，轻轻松了口气。 　　“小霁，陶家那边同意了，到时候你好好地跟人家道个歉。” 　　虞霁手指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好啦，爸，陶陶那边我会好好跟他说的，你就放心吧。” 　　她回国前可是打听过，陶陶这几年一直没有新的女朋友，也很少在外面露脸，就连当初为他们结婚预备的新房也还留着。一看就是还没从他们的感情中走出来，肯定也没忘记她。虽然她在他受伤后做的事有些不妥帖，但她相信，只要自己说点好话哄哄，陶陶一定会原谅她的。 　　在国外的这几年，人生地不熟的，她过得也不算痛快。这次回来，也想就这样干脆结婚安定下来。等陶陶那边的事情解决，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倒是虞先生和虞太太两人心里没底。 　　虽然这几年没有和陶家接触，但他们也听说过，陶陶如今的性格可不好相处。当初女儿一声不吭偷偷跑了，连他们也没有告诉。等事情成了定局，陶家人对他们已经快当仇人来看了。 　　但是有谁能说陶家一句不是呢？未婚夫还在病床上，未婚妻就跑了，这不但伤了人的感情，还踩了一家的面子。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陶陶和陶家，最后只选择了避而不见。 　　即便是这样，虞家的名声在圈子里也算是毁了大半。这几年无论是商业上的合作，还是其他领域的发展，虞家都多少受到了陶家和其它几个与陶家关系亲近的家族的排挤，作为虞霁的父母，也没少听到亲戚们的抱怨。 　　这次虞霁回来，整个虞家都要求她去赔礼道歉，想要挽回一些两家的关系。 　　虞先生看见虞霁的样子，又是担忧又是生气，皱着眉毛道：“你别这么吊儿郎当的，到时候诚心点。” 　　虞霁无奈地答应道：“知、道、啦！” 　　等两家人约好的日子，虞霁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她出国前爱穿的短裤，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多了几分青春的气息。以前她和陶陶一块儿出去玩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的打扮。 　　他们一家三口到了地方后又等了一会儿，陶家四人才到。虞霁一眼便看见陶陶坐在轮椅上，跟在陶先生夫妇身后。 　　陶陶的肤色不像几年前那么健康，但是神色间更为成熟了，带着眼镜看上去多了些别样的魅力。 　　陶先生同虞先生握手寒暄了几句，两家人互相打了声招呼，便一一落座。 　　桌子是个圆桌，陶先生坐主位，陶夫人坐在他坐右边，然后是陶陶和陶然，虞家的三人则坐在陶先生右边。虞霁和陶陶之间便隔着个陶然。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陶陶是习惯性地面无表情，陶然因为不喜欢他们这一家人，除了进门时喊了声好，就盯着手机不抬头。 　　陶先生和陶夫人心疼儿子还来不及，见到虞霁没有开口骂她已然是有涵养了，保持着冷淡疏离的笑容，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虞先生端着酒站起来，对陶先生道：“老陶啊，谢谢你们这次愿意来见我们。小霁以前年纪小，性子冲动，做了错事，早已经后悔了，这次就是来给你们赔礼道歉的。” 　　陶先生一挥手，道：“老虞，你坐。这是孩子们的事，他现在大了，我也不好干涉他的决定。” 　　虞先生看了一眼陶陶，依然喝尽了杯中的酒，才坐下来。 　　他瞟了一眼女儿，示意她说话。 　　虞霁低低地清了一下嗓子，站起身，将酒杯向陶陶高高举起，缓缓道：“陶陶，我向你道歉。当年我实在是被那场意外吓怕了，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只想躲得远远的。我那时夜夜做噩梦，等到勉强恢复后，才意识到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并不是有意要离开你，可是后来我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才能有所弥补，一犹豫就是几年。现在我下定了决心，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 　　陶然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众人，捂着嘴道：“不好意思，刚刚看到一个笑话，没忍住。你们继续。” 　　虞霁垂下眼帘，掩住自己的不快，也笑了笑，道：“然然，我知道当时的行为给你们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抱歉。” 　　陶然转头看向陶陶，说：“我都听我哥的。” 　　陶陶看着虞霁因为举杯时间太长而微微颤动的双手，手指细嫩，指甲修得细长，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映着杯子里的红酒显得格外艳丽。 　　他却只能想到另一双因为缝纫和画图而磨出了几处老茧的手，那双手的手指纤长，指甲永远圆润，露着健康的粉色。 　　他的表情不自觉地缓了几分，举杯对虞霁道：“鉴于我现在腿脚不便，就不站起来了。你的道歉我知道了，几年前的事我现在也不想去追究了，谅解不谅解的，现在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只希望，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虞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变成了难过，眼神中也露出受伤，双手握紧酒杯落回桌上。 　　“陶陶，我知道你还怨我，这也是我该得的。”她嘴角挑起一抹苦笑，仰头一口将酒喝完，轻轻抹去唇边残留的酒液，语气坚定道，“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实意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为了我所犯的错误赎罪。” 　　说罢，她脸颊似乎因为喝得太急而泛起红晕，眼圈也有些湿漉漉的。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悲伤，目光流连在陶陶脸上，似是悲伤、似有歉疚，又仿佛还有一些怀念，看得人都有些心酸。 ☆、第61章 　　虞霁的长相算得上标志，欲哭未哭的样子也很是楚楚动人。 　　她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能恰到好处地释放着自己的魅力。 　　陶陶挑起眉毛，有些疑惑道：“你还站着做什么？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这是，不愿意原谅我吗？”虞霁咬着下唇，声音低沉。 　　“我说过了，现在谈这个问题没有意义。”陶陶道，“你坐吧。” 　　虞霁不动，她父亲虞先生出了声，道：“小霁，你怎么傻了？陶陶这就是不和你计较了，还不快点谢谢人家。” 　　“是这样吗？”虞霁低下头，乖巧地小声说了句，“谢谢。” 　　陶陶不再看他，饭桌上只剩下虞先生拉着陶先生聊起了社会、经济新闻，一顿饭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匆匆结束。 　　对于虞先生来说，他的目的算是基本达到了。该道歉的女儿终于当面致歉，受害者陶陶也发话不再追究当年的事，他们终于有了一个与陶家和解的台阶。 　　虞霁却不那么舒心。 　　陶陶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的样子要好得多，让人时常忽略他身体的残缺。但他对她的态度却太过冷淡，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饭后，众人离开时，她喊住了陶陶，落在了其他人后面一些。 　　她问道：“陶陶，我听说这些年你一直都是单身？” 　　陶陶觉得自己实在不懂虞霁在想什么，现在又想做什么，瞟了她一眼，干脆不说话。 　　虞霁微微笑起来，软软地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些年我经常回忆起以前的时光，现在终于回来了，不如我们什么时候再一块儿出去转转吧。” 　　陶陶摇摇头，直接道：“抱歉，我没有时间。”推着轮椅便加速向前离开。 　　虞霁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有些懊恼地跺了下脚。她可是有好久都没被人拒绝过了，陶陶的态度反倒让她好奇起来。 　　另一边，陶然几乎用手机对锦娘全程直播了这一次两家会面的情况，还附赠了她的吐槽。 　　锦娘不得不承认，看到陶然的转述中，陶陶那样不讲情面地对虞霁说出“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句时，她心底立刻松了口气。 　　最近，她越发频繁地想起与陶陶有关的种种。在得知他曾有一个未婚妻，并且这个未婚妻竟然再次出现时，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担忧和酸涩让她再也无法忽视。 　　她并不太懂这个世界的人口中的所谓爱情是什么样的，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享受与陶陶相处的每一刻，不愿意他的身边出现其他人。 　　她会为了陶陶曾经的经历而心痛不忿，会希望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他支持，在他喜悦的时候与他分享，会希望他走出痛苦，露出更多笑容。 　　她想，她必须承认，自己对陶陶的确是动了心。 　　转天，接了晏晏放学回家的锦娘，在别墅门前看见了一个陌生女子。 　　那人看着别墅的表情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那人看见锦娘拿出钥匙，一脸惊讶地“咦”了一声，出声问道：“你好，这是你的房子吗？” 　　锦娘摇摇头，答道：“不是，是我租的。” 　　那人似乎放松了不少，看了看晏晏，同她搭话道：“这是你的女儿？长得真好看。” 　　“是的，谢谢。”锦娘笑了，见她似乎还要站在门外，不由地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那人摆摆手，脸上却露出个有点羞涩的笑容，道，“其实，这套房子原本是我未婚夫准备用做我们婚房的。” 　　锦娘一愣，问：“未婚夫？是陶陶？” 　　那人也跟着一愣，然后笑起来：“瞧我，真是犯傻了。你应该就是从他手里租的房子才对。” 　　锦娘打量了她一眼，想到陶然跟她说起的虞霁的事儿，笑了笑没再接话，带晏晏进了门。 　　晏晏小声问了句：“妈妈，‘未婚夫’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还没有正式结婚的丈夫。”锦娘简单答道，见晏晏没有更多追问，松了口气。随着年龄增长，晏晏知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她却没有想到，晏晏不是没有别的疑问，只是忍住了没有问她而已。 　　那一周周日，陶陶照常来到别墅，晏晏竟问他：“陶陶，你是不是要和别人结婚啦？是不是要做别人的爸爸了？” 　　“没有啊，怎么会呢！”陶陶怎么都想不明白，晏晏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晏晏撅着嘴，揉着陶陶的衣服道：“可是那天，有个阿姨说你是她的未婚夫。妈妈说，未婚夫就是要和别人结婚的。” 　　陶陶笑着抱起她，安抚道：“不会的，晏晏，我不是任何人的未婚夫，也没有要和别人结婚，做别人的爸爸。” 　　他的眼神却不那么温和，似乎要穿透空间看到虞霁似的。 　　晏晏也抱住了他，哼哼唧唧地道：“陶陶，你为什么不做我的爸爸呢？” 　　“那可得你妈妈同意。”陶陶道，心想，我也希望能做你爸爸，做你妈妈的丈夫。 　　晏晏眼珠转了转，从他身上跳下来，拉住他道：“走，我们去问妈妈愿不愿意！” 　　陶陶正在想办法劝住她，锦娘端着点心走进了晏晏的活动室。 　　晏晏立刻高声喊道：“妈妈，我们让陶陶做我爸爸好不好？” 　　锦娘惊讶地看了一眼陶陶，他低着头，好像正在研究地板的纹路。 　　锦娘耳根泛红，道：“别乱说，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为什么啊？”晏晏拉住她衣角晃了晃，道，“我刚刚问过了，陶陶他不是未婚夫，也不做别人的爸爸。这样也不行吗？” 　　陶陶摸着鼻子，轻咳一声，道：“晏晏，这是大人们的事情，要好好商量才行。” 　　“哦，好吧。”晏晏有些失望地嘟起了嘴，一个人钻进自己的小图册里去了。 　　陶陶瞄了一眼锦娘，两人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活动室。 　　他们停在房间到客厅的过道上，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他们似乎在同时移开了视线，齐齐出声道：“晏晏……” 　　两人又都笑了，锦娘将脸颊旁的头发拨到耳后，道：“你先说吧。” 　　陶陶十指交叉，两肘架在轮椅扶手上，道：“刚刚晏晏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只是忽然问我是不是别人的未婚夫，是不是有谁在你们面前说什么了？” 　　他看向锦娘，目光中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锦娘便把那天在门口遇见虞霁的情形说了一遍。 　　陶陶不等她全部说完便出声解释道：“她不是我未婚妻。或者说，她曾经是，但好几年前我们就已经解除婚约了。”他想也不想地说起了几年前受伤，虞霁离开的事情。 　　锦娘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了声：“我都知道。” 　　陶陶收了声，直愣愣地看向锦娘。 　　锦娘收回了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陶陶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猛然亮了起来，试探着握住了锦娘的右手，道：“其实，我现在仍然很想有机会做晏晏的爸爸。” 　　锦娘的脸红了起来，显得格外动人，她却没有抽回手。 　　陶陶脸上露出个极灿烂的笑，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从轮椅上下来，单脚站在锦娘面前，将她抱住。 　　锦娘的头顶就在他鼻下，发间清淡的香味充盈他鼻尖。怀里的身体温热而真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纤细，让他不敢用力。 　　锦娘枕在陶陶肩头，被他的气息笼罩，心跳剧烈地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跟着颤动。她也轻轻环抱住陶陶，结实的身躯一如他这个人，让人觉得可靠、坚定，让她有了一个安心的归处。 　　两人就这样默默拥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直到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妈妈，你和陶陶在做什么？” 　　锦娘仿佛从梦中惊醒，立即松开手，后退了一步，陶陶也忙着坐回自己的轮椅上。 　　晏晏看了他们几眼，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商量好了，陶陶做我的爸爸是不是？” 　　锦娘：“还没。” 　　陶陶：“是的。” 　　锦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陶陶一眼，蹲下身摸着晏晏的脑袋说道：“妈妈和陶陶只是、只是互相喜欢对方，还没有到要陶陶做晏晏爸爸的时候。” 　　陶陶立刻接了一句，道：“但是以后会的。” 　　晏晏笑裂了嘴，举着小拳头对陶陶说：“那陶陶加油！” 　　陶陶也跟着挥了挥拳头，道：“好，我会的！” 　　锦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忍不住笑出来。 　　她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至少此时此刻，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第62章 　　这一天，陶陶在锦娘家停留的时间比平时更长一些。直到回到家中，他脸上都时不时冒出若有似无的淡淡笑容。 　　家里只有陶然还没睡，她听到声音跑下楼，绕着陶陶转了两圈，皱着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啧啧”了几声。 　　陶陶轻笑着点了下她的脑袋，道：“别闹，你在闻什么？” 　　陶然摸着下巴严肃道：“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陶陶一愣，下意识把袖子抬到鼻子下，也跟着闻了闻，道：“没什么味道啊？” 　　陶然被他的举动吓傻了，在原地整整僵硬了三秒钟，然后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问：“哥，你没事儿吧？没发烧啊。” 　　然后她像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瞪，指着他失声道：“你、你、你、你真的恋、恋爱了！” 　　陶陶也觉得自己刚刚犯了蠢，尴尬地摸了下鼻子，点了点头。 　　陶然扑到他身前，连连追问：“是谁是谁！是股锦姐对不对！天啊天啊天啊！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追她的？怎么表白的？快快快，快点告诉我啊！” 　　陶陶脑袋向后躲了躲，道：“你慢点，别急，一个个问。” 　　陶然跺着脚，几乎原地跑起来，问：“是不是顾锦姐？” 　　“是的。”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今天下午。” 　　“你先表白的？” 　　“对。” 　　“什么时候？” 　　“八月份，青设赛决赛之后。” 　　“咦，过了这么久？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一开始拒绝了，之后……我也没做什么，她似乎就不拒绝了。” 　　“什么叫没做什么？”陶然一脸不相信，“我想想啊，那时候你不是和她一起开了公司吗？难道没有趁机送个花、约个会什么的？” 　　陶陶摇摇头，那时候锦娘反应太大，他生怕自己往前多走一步，就会将她彻底推得远远的。 　　陶然又“啧啧啧”了一会儿，像他哥这样追求人还能成功，她只能说顾锦姐对他也是真爱了。 　　“这么说来，‘虞美人’一家来找我们的时候，你已经跟顾锦姐表白过了啊。”陶然挠挠头，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她的行为现在看来，有种拿别的追求者来刺激表白对象的即视感。 　　她不提，陶陶差点忘了虞霁的事情。他问：“我和虞霁的事情，是你和顾锦说的？” 　　陶然吐了吐舌头，道：“嗯，那时候我不是生气嘛，就没憋住。” 　　陶陶虽然觉得她这次做得还算不错，但是完全没有打算表露出来，省得她得意。 　　不过陶然多了解他，眉毛一挑一挑地凑到他眼前，邀功道：“怎么样？是不是我帮了你大忙？是不是顾锦姐听说了你前未婚妻的事儿后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会吃醋，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终于勇敢面对自己接受了你的感情！说，我是不是全国好妹妹？是不是！” 　　陶陶捏住她的脸，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是是是，我的好妹妹是世界第一好，快去休息吧。” 　　“有了媳妇忘了妹妹，我要跟顾锦姐告状！”陶然抱着自己的脑袋跑开。 　　陶陶无奈，想到妹妹和顾锦两人相处的画面，却又不禁觉得美妙。 　　他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还是给虞霁打了个电话。 　　“陶陶？”虞霁的声音显得有些惊喜，“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前几天去翠云湾的别墅了？”陶陶开门见山问道。 　　“啊，是，你知道了？”虞霁惊讶，转而笑着道，“听说那套房子你还留着，我便去看了。” 　　“虞霁，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关系了，”陶陶道，“现在住在那里的是我的女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不和你们计较不代表我原谅了你，更不代表我还愿意和你们来往。” 　　虞霁的脸都涨红了。她真没想到陶陶竟然这么不讲情面，她一直以为陶陶只是一时不快而已。 　　她又羞又恼，说了句：“你当我想缠着你吗？”挂断了电话。 　　陶陶给她发了条消息：【那最好，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虞霁看到后简直气得心口疼。她立刻把陶陶拉黑了，顺便还暗暗骂了一顿那个给她消息的人。她可没那么没脸没皮，非要缠着一个摆明了不喜欢她、还有女朋友的人！ 　　锦娘也把这事儿告诉了桑榆。 　　桑榆这个时间已经被齐信芳强制按在床上休息了，看到消息惊得直接坐起来。 　　齐信芳眉毛皱得死紧，念叨着：“当心，动作轻点！” 　　桑榆都没心思嫌他唠叨，将手机塞到他眼前，道：“你快看看、看看！我家锦竟然真的和陶陶在一起了？我没看错吧？” 　　齐信芳接过手机，点点头：“你没看错。” 　　桑榆嘴巴张了半天没合上，捶了齐信芳的肩膀道：“都怪你，非不让我出去，害得我消息都不灵通了！” 　　齐信芳举手认错：“是是是，都怪我，是我的错。”其实桑榆不是不出去，只是因为小心，而减少了出门的次数罢了。 　　她转身就给锦娘打了个电话，问起了具体情况。 　　锦娘对于描述这件事儿都有种羞涩感，被桑榆问得面红耳赤。 　　桑榆调笑了几句也就适可而止，她感叹了一句：“你能走出来就好，我其实一直担心，你会因为倪谦的事儿，就再也不相信感情，将所有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说实话，我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锦娘笑笑，对她来说，不仅有倪谦与顾锦的例子在前，更有自己的亲身经历，让她完全不能相信任何人，更不要说相信感情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要谢谢你，小鱼。是你给了我开始新生活的底气，让我学会信任。” 　　桑榆嘟着嘴，眼前有些模糊：“怎么这么肉麻。说了这么多好听话，最后还不是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哎呀，你们俩还是因为租房子，由我介绍认识的吧！这种亲手把你送人的感觉，好心酸！” 　　说着，两人一同笑起来。 　　其实，锦娘还有更多的感受无法用言语表达。陶陶让她佩服、让她信任、让她心疼，种种感觉汇集在一起，才让她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啊，对了，还有件事儿先跟你说吧。”桑榆笑完了，道，“我和小芳芳的婚礼大概在这个月底办，日子定了，请柬还没发，先告诉你一声。” 　　“齐信芳可高兴了吧？” 　　“高兴？他简直是疯了。”桑榆嘴上抱怨，表情和语气却都极甜蜜。 　　“婚纱呢？不用我来做吗？”锦娘问道。 　　“婚纱用我妈当年穿的那件，稍微改一改就成。我妈非说要当传家宝，不让我做新的。” 　　“那也很好啊，多有意义。” 　　桑榆想到锦娘父母都不在了，换了个话题，道：“反正就是这样，到时候你可以把陶陶也带来，我就不给他单独发请柬了。还有晏晏，我已经预定她做我的花童啦，不许不答应。” 　　锦娘当然答应下来。 　　十月底秋高气爽，桑榆怀孕四个月，肚子还不大看得出来，办婚礼正合适。 　　桑榆跟锦娘说不给陶陶发请柬可没当成玩笑话，送到陶家的请柬里真就没有陶陶的份。 　　陶家还在奇怪呢，就接到锦娘的消息，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不说别人，陶陶自己对这样的安排倒相当满意。 　　婚礼的地点在一条邮轮上，因为晏晏要做花童，所以他们三人到的比较早。 　　锦娘和陶陶在船舷边，遥望远处海景，海风吹拂，船身轻微起伏，心情似乎都因为婚礼而柔软了。 　　坐在宾客中，看着桑榆头戴白纱走向齐信芳，两人的手交握的一瞬间，锦娘心头涌起一阵不知来源何处的感动。 　　陶陶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齐信芳说：“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会用全部的身心爱你、护你，做你身后的男人，无论你何时回头，我永远都会在。” 　　桑榆也忍不住落泪，道：“谢谢你，包容我。你已是我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会爱你，直到生命尽头，直到你不再爱我。” 　　齐信芳没有反驳她，他会用一生让桑榆知道，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晏晏将手中的戒托举得高高的，齐信芳和桑榆互相为对方戴上了戒指。 　　然后，晏晏清脆地喊道：“现在，新郎和新娘可以亲亲啦！” 　　在宾客的笑声中，齐信芳和桑榆两人拥抱着彼此，留下了一个轻柔而长久的吻。 　　陶陶看了一眼锦娘，她唇角带笑，眼眶却有些湿润。 　　他将锦娘的手抬到唇边，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锦娘脸颊微红，也握紧了陶陶的手。 ☆、第63章 　　在婚礼仪式进行完毕后，桑榆顶着如同礼花般被喷射到空中漫天飞扬起的花瓣，走到锦娘身边，跳过抛花球的过程，径自将手中的花球塞进她手里。 　　她瞟了一眼锦娘旁边的陶陶，眼神像是在示威一般。 　　虽说在婚礼上接到新娘的花球原本只是代表会接到好运和幸福，但对于未婚女子来说，又有祝福她是下一个结婚者的含义。 　　陶陶冲桑榆微微一笑，还点了点头，仿佛在对她的举动表示感谢。 　　桑榆眨了眨眼，不由地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掉进他的陷阱了？ 　　锦娘满心感动，一点儿都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她握紧了花球，小心护住桑榆的小腹拥抱了她一下。 　　桑榆笑眯眯地退了两步，站在座位中间的空地上，向齐信芳伸出了右手。 　　齐信芳一直护在她身后，此时走上前，左手抬着她的右手，自己的右手则轻轻搂住她的腰。 　　邮轮甲板上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轻快悠扬的乐声，两人旋转着跳起舞来。 　　有服务员静静地将座椅撤到四周，婚礼场地变成了一个舞池。 　　几个小节之后，桑榆左手扬起，向客人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陆陆续续地，有客人两两手拉着手，离开座位，跳起来。 　　锦娘和陶陶和其它客人一起站在外围，晏晏一手拉着锦娘，一手拎着自己雪白的公主裙跟着节奏甩来甩去。 　　桑榆迈着舞步靠近，牵起晏晏的手，和齐信芳两个人带她转起圈来，逗得她直笑。 　　锦娘看着他们，脸上也漾起笑容，摇晃着脑袋打节拍。 　　陶陶见了，便对她道：“你也去跳吧，不用陪我。” 　　锦娘眉毛一抬，弯下腰，问：“你说什么？音乐有些大，我没听清。” 　　陶陶凑到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锦娘脸上红红的，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不会跳舞。” 　　陶陶捏了捏她的手，没有再坚持，心里却无比后悔，自己没有早日让医生给他安上假肢。 　　他想可以站在锦娘身边，可以对她耳语而不需要她弯下腰，可以和别人一样，带着她随意舞蹈，让她不必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于是，婚礼之后的那个周六，陶陶来到了医院。 　　自从截肢伤口完全愈合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医院。这次再来，看见白惨惨的墙面，嗅到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好像回到了当初住院的那段日子。 　　每天被伤口的疼痛折磨，每天都眼睁睁看着缺了一截的腿，却能感受到仿佛一直有人用利器反复刺向已经失去的部分的痛苦。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中锦娘与晏晏的合照，似乎有股暖意从这只手的手心注入全身，让他从心底里冒出喜悦。 　　诊室的门敞开着，陶陶在外面敲了三声，转着轮椅进去。 　　“陶陶，真是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啊。”诊室里的医生靠在转椅上，手里拿着陶陶的病历。他是陶陶当年的主治医生，从做手术到术后康复，都是他亲自动手的。 　　他年纪不是很大，却将眼镜挂在鼻尖，视线从镜片上方越过，落在陶陶脸上。 　　“董医生，麻烦你了。”陶陶点头致意。 　　董医生无奈一笑，将病历一抛，扔在桌上，扶好眼镜，问道：“说吧，隔了这么久又来是怎么了？幻肢痛恶化了？” 　　陶陶摇摇头：“不，我想装上义肢。” 　　董医生高高挑起眉毛，眼神有些探究：“你确定？当年你那么反对，现在是自愿的吗？装义肢是很复杂的过程，需要长期辛苦的训练才能真正适应，如果你不是自愿来的，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陶陶笑笑，道：“我看上去像是会受人逼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人吗？” 　　“你变了很多，陶陶。”董医生也笑了，说，“我以前总觉得，你一辈子都不会选择再站起来了。” 　　才做完手术时的陶陶是董医生见过的最坚强也是最脆弱的病人。 　　他能咬牙忍住伤口的痛，一声不吭地熬到痊愈，却又刻意对截肢的事实视而不见。他就好像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坚持着活下去，另一半逃避着现实。所以在伤口愈合后，陶陶断然拒绝了董医生提出的穿戴假肢的建议，选择立刻离开医院。 　　如今的陶陶不仅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虚弱，更是在精神上多了生机，眼睛里都有了神采。 　　董医生一边替他做检查，一边又问起了他的情况：“这几年有没有幻肢痛？频繁吗？” 　　他捏了捏陶陶的伤腿，比起健全的右腿，这条腿肌肉明显有退化萎缩的情况。 　　“前几年还是每隔一两个月会发作一次，上一次是在七月底，然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了。”陶陶看着伤处的疤痕，忍不住微微皱眉。 　　“你是说，最近三个月都没有再痛了？”董医生不掩惊讶。 　　陶陶点了点头。 　　董医生笑了，道：“看来你真的是走出来了。去拍个片子吧。” 　　幻肢痛的发作既有生理病变的原因，包括伤处神经受损、大脑皮质功能重组等，也有心理创伤带来的影响。目前，医学上也没有完全治疗或者缓解这一病症的有效手段。 　　陶陶当初接受的是最好的治疗，伤处的愈后极好，他的幻肢痛主要就是精神导致的。现在竟然一连几个月不发作，只能说明他的心理上的伤口也终于要开始愈合了。 　　董医生也极为他高兴，等看过他伤处的影像检查结果后，语气轻快地说：“没问题，可以安装义肢。不过你的身体要好好锻炼一下，做一些准备。” 　　陶陶放下心来，点头答应。 　　根据承重和固定的方式不同，假肢也分为不同的种类。董医生根据陶陶的情况，推荐了tsb全接触式的假肢，这种假肢的接受腔完全贴合残肢的形状，两侧又会向上延伸些许，使得整个假肢承重合理，又便于穿戴。 　　陶陶自然相信他的判断。他便直接叫来假肢制作师，为陶陶伤腿取模型，尽快制作假肢。 　　陶陶的心情很好，取模时累出一脑袋的汗也没影响他脸上的笑意。 　　等他到了锦娘家，却发现郝爱窦和甄艾繁也在，三个人凑在电脑前看着什么。 　　陶陶也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心里一跳，竟然是“霓裳”的春夏时装发布会。 　　“霓裳”是倪家的服装品牌，而倪家和锦娘的关系，陶陶可是清楚得很。 　　他瞟了一眼锦娘，她的表情很是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随着模特们鱼贯而出，这一场秀就算结束了。郝爱窦“啧”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霓裳’这两年的风格有点飘忽啊。” 　　甄艾繁问：“怎么说？我觉得还是挺好看的啊。” 　　“唔，我也不确定要怎么讲，就是一种感觉吧。”郝爱窦挠挠头，道，“这个牌子主要走的是轻奢的路线，针对的是追求品质、特色，却又没有能力承担奢侈品高昂价格的年轻人群体。这样的品牌要做起来，一是靠质量，二也是靠设计特色。 　　“我在学校的时候也研究过这个牌子，设计中有不少融合国际大牌的设计点，但是整体看来，能做到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而且能保持一贯性，在国内的品牌中，算是相对有辨识度的了。可以说，它能在短短数年间做到现在这种地位，是有必然性的。” 　　甄艾繁若有所思地接道：“这么看，它应该也是正好赶上了国内服装行业的扩张期。我记得前些年，国内正开始讲究服装设计、流行，国际品牌也还没有大规模进入国内市场。它和绮罗差不多都是那时候做起来的。” 　　陶陶也点头，他是做投资的，对于各个行业的兴起周期都有了解。他们公司也投资过服装企业，绮罗的股东里就有他一个。倪家是个家族性质的企业，不接受注资，而且最开始几年，他们的营业状况比绮罗还是稍弱一点，走的是低价、量大、更新快的快时尚路线，他才放弃了投资的想法。大约五六年前，倪家开辟出了“霓裳”这个品牌，把握住了这些有些钱又舍得花钱的客户群，才稳稳超越了绮罗，牢牢占据了国内服装集团第一的位置。 　　“两三年前开始，‘霓裳’的设计风格就开始不那么稳定了。我记得那一阵，他们的设计部门人员变动得有点频繁。”郝爱窦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有可能是核心设计师离开了？我猜，可能是这样导致整体设计水平和风格不稳定。” 　　“就算有人员变动，不是也可以找别的设计师接任吗？”甄艾繁觉得奇怪。 ☆、第64章 　　“每一位设计师的设计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对于销售成衣的公司来说，他们每年的设计都会有统一的主题，公司内不同设计师的设计，最终也会有统一的风格，这是最考验一家公司设计部门最高领导人或者说首席设计师的地方了。” 　　郝爱窦细细为甄艾繁解释道：“如果这样的角色突然离开，公司中没有培养好适合的接任人选，即便从外部引进更优秀的设计师，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来融合前后两任的设计风格。这是相当考验运气的一件事。运气好，新的设计师能很好地融入公司，甚至带来新的元素，将品牌推得更高。运气不好，哪怕新设计师本身的能力很强，也有可能导致品牌的设计风格出现大的变动，原先的客户群体说不定就流失了。 　　“即便是有百年历史的国际品牌，有时候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被时尚界贬损一通，更别说‘霓裳’这种成立没几年的牌子，一个不慎就会一蹶不振了。” 　　“那，‘霓裳’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甄艾繁问。 　　“目前看来，大概是不好不坏吧。”郝爱窦道，“可以看出来，现在接任的设计师在很努力地保持原本的风格，但是光靠模仿走不长久，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飘忽的状态。如果不能有所突破的话，可能会就这样慢慢没落了。” 　　甄艾繁对设计不太懂，郝爱窦的说法听起来有些玄乎，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锦娘想起了顾锦的父母。 　　“霓裳”创立的时候，正是顾家夫妇两进入倪家公司不久，而郝爱窦所提到的设计风格变化、设计团队变动的时期，也正是他们刚刚去世之后。 　　在顾锦的记忆里，她没有刻意去了解父母具体在公司里担任了什么职务，只听他们说过，做的事情挺重要的，收入不低，平时也受到倪谦和倪先生的关照，所以她一直很放心。 　　现在看来，她父母对待倪家倒是真心实意，也没有借这个只可惜倪家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锦娘想到这些事情，眼神还是忍不住带上冷意。 　　忽然，她手上传来一阵温热。 　　转头，陶陶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关切。 　　锦娘宛然一笑，示意他自己没事。 　　她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跟陶陶详细说过离婚的事情，陶陶也没有追问过，就好像她独自带着晏晏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她想，她也应该让陶陶了解一些过去的事了。 　　电脑屏幕里很快又出现新的视频。 　　郝爱窦迅速坐直身体，将图像放大。 　　陶陶看见视频中仍然是个秀场，t台中央挂着的仍然是“霓裳”的名字。 　　“怎么又是他们家的秀？”他问道，“今年办了两场？” 　　“是的，不过和刚刚那一场不一样，”郝爱窦解释道，“他们今年推出了定制业务，这是专门的定制秀。因为我们也做定制，所以看看他们的情况。” 　　陶陶心里对倪家的不满又多了几分，这不是成心和锦娘做对吗？ 　　郝爱窦和锦娘看起这一场秀的时候，比之前要用心了不少。毕竟他们不做成衣，看成衣秀只是为了等直播的这一场定制秀时顺便看的，定制秀才是重点。 　　一场秀近百件衣服，全程看下来也需要半个多小时。 　　陶陶虽然不是设计行业的专业人员，但也能看出，高定秀的主题和风格与前一场的成衣秀接近，但服装比起成衣要华丽精细不少，衣服也从日常可以穿着的设计变为更加隆重的礼服或夸张的形态，更加适合特殊的场合使用。 　　等走秀完毕，所有模特集体亮相后，首席设计师在掌声中登台。 　　设计师是一个女人，短发红唇，一身黑色连体裤，几乎垂到地面的裤脚在走动中露出近十公分高的尖头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潇洒率性。 　　她牵着最后一位婚礼礼服模特走到秀台最前端，向观众挥手致意。 　　郝爱窦看着自己提前准备的资料，念道：“首席设计师雁于飞，国内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在国外艺术与设计学院进修过，前几年回国后加入了倪氏服装集团，最近刚升任‘霓裳’品牌的设计部副总监，是定制业务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和首席设计师。”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雁于飞的脸，锦娘发现自己的心中竟然毫无波动，反倒是一旁的陶陶多看了她几眼，又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 　　甄艾繁戳了戳郝爱窦，直接问道：“怎么样？跟我说说，他们做的怎么样，跟我们公司比，谁比较好啊？” 　　郝爱窦见锦娘没有说话的意思，语气也不是十分肯定地说：“这个，和我们不太好比较，因为好像他们的目标群体还是定位在比较年轻的女孩身上，我们的客户群体年龄段要更广一些。” 　　“所以呢？到底好还是不好啊？会对我们有影响吗？” 　　“看设计的话还可以，但是感觉有点不上不下的。”郝爱窦皱着五官，道，“怎么说呢，就好像卡在成衣和高定之间，说是高定吧，衣服细节上不够考究；说是成衣吧，又不那么轻松随意。” 　　甄艾繁接道：“就是低配的高定呗？” 　　郝爱窦点点头：“对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会影响到我们公司吗？”甄艾繁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郝爱窦看向锦娘。 　　“别担心，我预计目前不会有什么影响。”锦娘轻笑道，“我们的客户主要是那些看重衣服本身品质的成熟一些的女性，对‘霓裳’的设计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锦娘其实并不看好倪家推出的定制业务。 　　每一件定制服装中的各项人工成本，尤其是设计师的设计，投入都远高于批量生产的成衣，所以即便不是纯手工制作的高定服装，价格也绝不可能太低。对于年轻人来说，费用太高，大多都负担不起。对于能够负担得起的人来说，这些设计又不够高级，性价比偏低。 　　如果仅以这一次走秀的服装来看，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叫好不叫座：会有不少年轻人喜欢，但是真正定制的客户不多。 　　郝爱窦对锦娘的看法很是赞同，原本听说“霓裳”推出定制业务后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他随后便和甄艾繁离开了，他们俩今天来找锦娘就是为了这件事。 　　在只剩下自己和陶陶之后，锦娘说起了和倪谦离婚的始末。 　　陶陶虽然已经早早找人打听过，但听锦娘亲口说起，他仍极用心地倾听。 　　事情发生不过才一年多，锦娘却觉得仿佛过了许多年，再提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个丈夫出轨这么没有新意的故事罢了。 　　陶陶握住她的手，她语气越是平淡，他越是心疼。 　　他想了想，道：“我不想空口许诺什么，那样的话也没有意义，但我可以确定，只要我还和你在一起，那么我都是爱你的。即便有一天，感情真的不在了，我一定会坦诚地告诉你。” 　　锦娘有些惊讶，随即笑了起来。 　　她早已不是那样会天真地相信一生一世的诺言的人了，比起所谓的爱情，她觉得，能支持两个人相偕而行一辈子的，更多的是靠责任感，对自己、对另一方、对彼此感情的责任感。她选择接受陶陶，除了出于内心情感外，还有陶陶行为中透露出的担当，更有如今事业带给她的底气。她有勇气相信陶陶，更相信自己不会落入同样被动的境地。 　　陶陶的这两句话，反而正和她的心意。 　　锦娘抿着嘴低头一笑，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能握紧陶陶的手表达自己的感情。 　　雁于飞回到后台后缓了一口气，接下来，她还要和倪谦一起出席晚间的庆功宴。 　　这一次回到公司，她的职位又提高了一级，可以说设计部门的工作基本上都由她负责了。 　　但是她完全不能放松。倪家集团看似势头强劲，内里却有不少问题。尤其是设计部门，两年来连续换了好几个首席设计师，设计团队也时常有人员变动，身为总经理的倪谦虽然懂一些设计，却也不能真正把控设计方向，将不同设计师统一到同一风格之内。 　　而她自己，在真正接手后，也立刻察觉到了这项工作的艰难。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一手将“霓裳”这个品牌带出来的设计师不是别人，正是倪谦曾经的岳父岳母。 　　她当时愣了好久，甚至有种冲动，立刻甩开手上的工作。 　　她也不免觉得心冷，想象不出倪谦和他父母在将顾锦赶走时，心里都在想什么，他们每天看到“霓裳”这个名字时，又是什么感觉。 　　但是想到自己一路用尽手段才走到了现在的位置，她最后还是压抑了所有情绪。 　　倪谦父亲提出开辟定制类业务时，她甚至觉得松了口气，哪怕公司走的路线可能有问题她也不在乎。 　　无论如何，这将是完全由她主导的新的部分，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名字。 ☆、第65章 　　看过“霓裳”的时装发布会后，锦娘没再对他们投入更多的关注，而是继续日常的工作。 　　没过几天，锦娘接待完一位客户，刚走出接待室就见到助理在门口等她。 　　“顾总，”助理跟在她身侧低声说道，“刚刚有一位姓楚的女士给您打了个电话，说是有一项工作想要与您合作，希望您有空的时候可以回个电话。” 　　“姓楚？”锦娘在记忆中搜寻起自己认识的人来，“她有没有说自己是做什么的，合作内容是什么？” 　　“她说她是个导演，具体要做什么没有说。”助理答道，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好奇。 　　他们公司不是没有接待过娱乐圈中的明星，但是不预约做衣服，反而说要和老板合作的，这还是头一个。 　　锦娘一听是导演，便立刻想起来是谁了。 　　她认识的唯一一位女导演就是楚梦林。说起来，两人还是在去年年底参加真人秀《挑战者之路》的时候认识的。不过节目录完至今大半年，她与那些嘉宾们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更多的联系了，只有边雪来过工作室，请她设计过一两件礼服。 　　锦娘自己也想不出来，楚梦林找自己是为了什么，自己有什么可以与她合作的。 　　回到办公室，她便按照助理那儿记录的联系方式回拨过去。 　　电话刚响了一声，那边便接了起来。 　　“顾锦，好久不见，我是楚梦林，你还记得我吗？” 　　锦娘笑着说道：“楚导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听说您找我，我不胜荣幸。” 　　“快别这么客气。”楚梦林也笑了，道，“我比你大几岁，你要是不介意，就喊我一声‘楚姐’好了。” 　　“好啊，楚姐。”寒暄了几句，锦娘问起正事，“你找我是什么事儿？” 　　楚梦林的声音也严肃了几分，道：“是这样的，我最近在筹拍一部电视剧，主要时代背景是在古代，主人公是一位女裁缝，或者说是成衣匠。你在服装设计、制作方面都非常有经验，从日常的设计来看也很有古代风格，而且对那个时代的服饰有很深刻的了解。所以，我想邀请你作为我这一部电视剧的服装设计顾问。” 　　“顾问？”锦娘挑起眉毛：“可不可以问一下，这个‘顾问’主要需要做些什么呢？” 　　“最主要的工作是为剧中角色的服装提供设计意见，还原那个时代人们所穿的服装。”楚梦林解释道，“这几年古装剧发展不如往日，不论是题材还是剧情都开始重复相似的套路，服装和妆容上不说有多么考据吧，甚至完全不考虑时代，被观众们挑出了太多问题。这次我争取了不少预算放在道具和服装上，只求真实、专业。” 　　她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此外还有一部分工作，就是为剧中制衣部分的表演提供指导，让相关镜头下的动作、步骤正确。” 　　“楚姐，”锦娘想了想，道，“先不说我能不能接下这个工作，但是我得先劝你，不要过度追求考据和还原。 　　“举几个简单的例子，那个朝代，棉花还没有广泛作为衣服原料，难不成所有角色都只穿丝绸或者麻布吗？从色彩上说，古代不论是植物染色还是矿物染色，布料的颜色是随着时代慢慢丰富的，比起现代的色彩还是要少许多，颜色的明度也没那么足，而且麻布面料染色不容易固定，电视剧里的角色总不能穿褪了色的衣服吧。 　　“除了这些客观上的差异外，最重要的还是不同时代的审美观念不一样。你瞧瞧那个时代的画作中，最夸张的时期，女子妆容都非常厚重，脸上都涂得雪白，抹上大面积的胭脂，眉毛也会剔了重新画。要是真按照那个时代的服装和妆容来，别说演员同不同意了，观众首先就一定接受不了。这样即便是还原了，搬到电视上，也能变成纪录片，不会起到好的效果。再怎么说，影视作品最终追求的还是带给观众美的享受，重点还是要放在剧情和表演上。” 　　楚梦林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顾锦，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就得先谢谢你。我这两天一直琢磨着考据的事儿，差点真要颠倒主次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希望在满足好看这一点的同时，能尽可能还原出当时的真实面貌。你愿意来帮我吗？” 　　锦娘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楚姐，给我两天时间考虑一下，可以吗？” 　　“没问题，这是应该的。”楚梦林道，“不过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了，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锦娘笑笑，道：“谢谢楚姐夸奖。不过就算我去做了这个顾问，你最好还是请一位古代服饰方面的专家来，如果有可能的话。毕竟我对古代服装的了解有限，不如专家那么广泛、专业。”锦娘虽然有前一世在古代生活的经历，但不同世界的服饰还是会有不同，她对其他朝代的、同一朝代其他时期的服装变化的了解也没有那么细致。 　　“好，我会好好想一想你的建议。”楚梦林应道，“两天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结束了这通电话，锦娘把玩着手机，静静坐在椅子上琢磨起来。 　　没过一会儿，她的助理敲起了门：“顾总，设计团队会议时间到了。” 　　锦娘回过神，起身迈出门。 　　直到晚上下班回到家，她仍旧没有作出决定。 　　将晏晏安顿好以后，她躺在床上，给陶陶打去了电话。 　　“顾锦？”陶陶接电话很快，语气也很关切，问道，“怎么了？” 　　锦娘没有经常给陶陶打电话的习惯，两人平时工作也都没什么空闲，一般都是通过发消息来联系，主动打电话的也向来是陶陶。乍一看到锦娘的来电，他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锦娘把白天楚梦林和她说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陶陶，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陶陶很高兴锦娘遇到难以决定的事情时，会想到自己。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直接帮她做什么决定，而是反过来问她：“你呢？你想不想做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锦娘犹豫着，说起自己的顾虑，“公司的事情不少，我不知道能不能抽出这个时间来。而且电视剧拍摄时间会比较久，甚至会去各个地方取景，我也不能离开晏晏太久。” 　　从她的话里，陶陶听出来了什么，他道：“所以，其实你内心还是想要去的，对吗？只是我不清楚你真正在担心或者害怕什么，用工作和晏晏作为你阻止自己的理由。” 　　锦娘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陶陶笑着说道：“在我看来，你的两点担心对于你而言都不是问题：公司已经步入正轨，除了你以外，郝爱窦他们都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接客户的定制预约，你现在的工作比起前还要更轻松一些，时间也更灵活；至于电视剧拍摄周期和可能要去外地的问题，应该与导演商量，你作为顾问，并不一定必须随剧组到处跑，即使偶尔离开一两天，晏晏也可以交给我来照顾。” 　　过了一会儿，锦娘才“嗯”了一声。 　　陶陶放缓语气，对她说：“不论你心里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犹豫，在做决定的时候，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内心，听从自己的本心，不要让未来的自己后悔就好。无论你最终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通过电话听筒传出来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如同一匹光滑的丝绸。虽然他说的话很正经，但锦娘莫名就觉得耳朵发烫。 　　“好，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 　　锦娘匆匆挂断了电话，回想起陶陶所说的，逐渐也理清了思绪。 　　不可否认，楚梦林的这个邀请的确让她心中一动。 　　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那一句“还原那个时代”。 　　前一世短暂又漫长的一生，锦娘无人可以分享。她一直将这段记忆埋在心底，只当是一场梦。 　　但她不是没有想念过那时候的生活。 　　无论是痛苦也好，美好也罢，那是她灵魂诞生的地方，可以说是她的真正故乡。 　　对她而言，楚梦林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合作机会，更是她可以寄托那一段经历、重现自己生活景象的机会。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少见地胆怯了。 　　三、四十年的生命，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其中所包含的记忆是那样厚重，她越是想要曾经的生活用这种方式重现于世，她就越不敢接下这个工作。 　　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无法做到圆满，让楚梦林失望，更让自己失望。 　　可是又正如陶陶所说，如果拒绝了，她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第66章 　　楚梦林在那天的电话里，和锦娘约定了两天的考虑时间。 　　但仅仅一天之后，锦娘就再次联系了她。 　　楚梦林接起电话时，心里还真有些紧张，因为她对于顾锦会不会同意做古装剧的服装设计顾问并不确定。 　　她做导演也快十年了，古装剧不是没有拍过，合作过的服装设计师也有，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联系了顾锦。 　　这不仅仅是因为顾锦本身就是个专业的设计师，设计能力够强，她对古代服装的了解也远胜于许多人。 　　楚梦林作为导演，更考虑到她身上的话题性。 　　从她出现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引起了不同程度的关注。尤其是获得青年设计师大赛金奖后，她更是被广为认可。如果她能够成为自己这部剧的服装设计者，也必定会成为一个热点。 　　“楚姐，”锦娘在电话的另一头笑着开口，道，“我对你昨天说的服装设计顾问还挺有兴趣的，不知道可不可以先了解一下整个故事？” 　　“太好了！”楚梦林立刻轻松下来，“这样，我们约个时间碰个面吧，我给你仔细讲一讲。” 　　楚梦林做事干脆，她和锦娘住在同一个城市，现在知道锦娘正在公司里，又恰好不忙，便直接开着车来了。 　　锦娘在大门外刚见到她，还没打招魂，手里便被塞了几页纸。 　　“这是我要拍的故事的大纲，你看一看。”楚梦林没有化妆，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不过看向锦娘的眼神依旧明亮，一笑起来眼角上翘，带着几缕笑纹，有种成熟的魅力。 　　锦娘带她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助理倒上一杯红茶，看起了手中的大纲。 　　若不是楚梦林就坐在自己身边，锦娘可能会忍不住惊叫一声。 　　这个名叫《成衣国手》的故事，和她本人的经历有不少的相似之处，只是时代不同罢了。 　　在故事中，女主角是个现代服装设计师，因为意外回到古代，成为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面对不怀好意、对她父母遗产打主意的远亲，女主角毅然自立为户。在这个历史上难得的女性地位比较高、思想也较为开放的时代，她利用自己现代的服装设计理念和制作方法，从一个小小的绣坊开始，一步步成为名震四方的女子成衣匠，甚至当朝的女皇帝都特意赐了她一块“成衣国手”的牌匾。 　　不仅如此，她还仿照现代的服装设计学院，成立了专教人刺绣、设计、缝纫的“衣学”，将自己的经验和理念广为传播，真正成为了无数裁缝和成衣匠人的祖师。她用自己的产业救了无数曾受人欺凌、甚至几乎流落风尘的女子，凭一己之力，让女性的地位又提高了几分。 　　细说起来，这不过是个金手指大开的穿越故事罢了。若真回到那个时代，这故事里的每一件事都不是轻易可以做成的。古代讲究“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做成衣匠是“工”，经营产业是“商”，社会地位都不高，即便做到顶级，要获得认可也是极难的。 　　不过既然是故事，也就没有必要较这个真。锦娘合上手中的大纲，对楚梦林一笑，道：“挺有意思的。” 　　楚梦林笑眯眯点点头，说：“这其实是一部小说改编成的，原书是在一个女性文学网站上连载的，很受欢迎。一家制作公司看中了，买下影视版权，找了我来拍。” 　　她放下茶杯，侧过身，一手抵着脑袋，胳膊肘搭在沙发靠背上，面朝着锦娘，继续说道：“这个故事看起来天真、不现实，好像只配让人打发时间，但是坦白说，我却觉得它比现在许多电视剧要好得多，因为这个女主角独立、果敢，她不依赖男人，作者在整本书里也没有流露出‘结婚生子是女人毕生的目标’，或者说‘结婚生子才是幸福的必经之路’之类的想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楚梦林的笑容都淡了，道：“明明我们都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可是你去瞧瞧，现在的电影也好、电视剧也罢，哪怕是一个小品、相声，所有人都传达出一个理念，那就是好女人只能是温良贤淑的贤妻良母，只要稍微刚强一些的、事业有成的，就都是母老虎，都被塑造成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形象。同样受过那么多年教育，我怎么没见过那么多不讲理的女人啊？倒是不少男人，你跟他讲道理，他二话不说，就砸一个‘女人都不讲道理’的帽子给你，然后就拒绝沟通了。可这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在说起一个女人的成就时，不管是文学艺术作品还是现实社会，最后通通都要落到她是否结婚、是否贤惠上，只要没结婚、没生孩子、没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家庭中，她就什么都不是。就算是多么成功的独立事业女性，最终就一定要安排她结婚生子才算是好结果。凭什么？女人在事业上取得的成就就不是成就吗？就不配受到认可吗？” 　　锦娘见她越说越激动，赶紧将水杯递给她，让她缓缓。 　　楚梦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到了剧本上，道：“我喜欢这个故事，它讲了一个女人怎么用自己的智慧、坚毅、魅力克服困难，最终获得认可。它没有入宫为妃的宫斗，没有邪魅王爷温润公子，也不讲三妻四妾后宅争宠。女主角一生中，唯一的爱情是一个浪迹天涯的诗人，两人却因为性格不合最终相忘于江湖。她终生未嫁，收养了一个孤女，将自己的事业留给了养女，一生无悔。” 　　锦娘想，如果不是那时候意外死亡，在请公主替自己和自己父母复仇后，她应该也会守着自己的成衣铺安安心心过一辈子，可能也会像师傅一样，收几个徒弟传下自己的手艺，为自己养老。 　　“顾锦，你觉得怎么样？你愿意为这个故事做服装设计吗？”楚梦林问道。 　　锦娘原本就有同意的意思，看到这个故事后，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点头应道：“当然！” 　　楚梦林故意捂着心口，长长地舒一口气，道：“可算同意了，我紧张地心脏都快出毛病了。” 　　接下来，两个人就开始商量起具体的合作规程来。 　　楚梦林给锦娘的费用是按照当前行业中最高的档次来的，同时还额外给她配了两个助理，分担一些群众演员、路人的服装。 　　锦娘也将自己之前担心的，需不需要跟随剧组拍摄的问题提出来，楚梦林一摆手，道：“这个你放心，我们还有化妆师，会负责现场的服装调配。你按照剧本和分镜将每一幕、每一场的角色服装安排好以后，真正拍摄的时候直接由化妆师来准备就行。只是剧组筹备和拍摄前期，需要各演员试装，那时候要到场，因为可能涉及到服装的修改。不过这些工作都在我们这里完成，不需要去别的地方。至于那些制作衣服的场景，我也都安排在本地摄影棚里拍。” 　　锦娘放心了许多，不过她也知道，拍摄过程中或许会发生各种意料不到的事情，便道：“如果到时候真的需要我，你也不必和我客气。既然接了这个工作，就一定要做好，该我做的，我绝不会推脱。” 　　楚梦林听了，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最终的协议需要锦娘和制片公司签署，她进组后也需要和制片组中的人见上一面。 　　楚梦林当天回去后就安排好，锦娘拿到协议后，也让公司的法务部门看了一遍。 　　两天后，她便和制片组碰了面，双方签下了协议。 　　至于她一开始就对楚梦林提的建议，请一位古代服饰方面的专家，这时候也确定下来，恰好就是曾经在啾啾上转发她的回复，夸奖她对服饰史了解很深的那位教授。 　　据楚梦林说，本来这个教授对做一部电视剧的“专家顾问”没有什么兴趣，听说服装设计是顾锦后，他才欣然同意，说是“要看看顾锦的水平怎么样”。 　　锦娘瞬间便觉得身上的压力重了，还没拿到剧本和分镜，就找了许多那个朝代的服饰史和古画来看，时不时还去博物馆瞧瞧出土的实物、雕塑、壁画之类，生怕出了大纰漏。 　　楚梦林和制片那边组建剧组还有许多工作，包括面试演员、安排场地等，除了服装，还有更多的道具需要准备和确认。 　　锦娘这边也拿到剧本，忙碌起来。 　　做电视剧的服装设计与平时设计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她需要考虑到每一个角色在不同的身份、环境、季节中应该穿着什么样的服装，甚至还会将角色的性格包含在内，不同性格的角色会有不同的喜好。 　　仅仅是第一个开始做的女主角的服装设计，她就画了几十张设计稿。 　　好在还有楚梦林安排的助理，不少服装她只需在他们设计好之后审核、修改即可。 　　就是这样，锦娘也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了第一遍设计草图。 ☆、第67章 　　锦娘的草图画完之后，便将电子格式的文件发给了楚梦林和制片组。 　　她手上是上百页的草稿，摞在一起有厚厚的一大叠。 　　没过几天，楚梦林便通知她安排时间，到剧组开会。 　　参加会议的除了她和楚梦林两人外，据说还有制片方和原作者。而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讨论和确定最终的服装设计。 　　会议的地点定在制作方公司，锦娘看着地址总觉得眼熟，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正是当初和桃子ntv合作拍摄《锦绣》和之后的缝纫节目的那座大厦。 　　难道这家制作公司是陶家旗下的？ 　　这个想法在锦娘的脑中一闪而过，她没有细想，迈步走进大门。 　　到了开会地点上所写的楼层，一出电梯就能看见“天瑞影视”四个大字。 　　按照前台的指引来到会议室，锦娘发现自己来得还不算早。 　　楚梦林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前端，她正和两个人说着话。下方还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氛围倒还算轻松。锦娘一眼就看到自己的那两个助理坐在其中。 　　看见锦娘进来，楚梦林站起身迎向她，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指了指她身边的两人，道：“这是资方的代表，姓尹。另一个是我们剧组的监制，姓韩，你喊他老韩就行。” 　　她又冲锦娘一抬手，道：“这位就是我们这次的服装设计师，顾锦。” 　　锦娘笑着同他们打了声招呼，道：“我来迟了。” 　　姓尹的那人穿着一套合身的西装，一副典型的职业白领的样子。老韩则随意得多，上身一件羊毛衫，袖子还卷到了胳膊肘上。 　　楚梦林摆摆手，让她坐下，说：“不用和他们这么客气，我们合作过几次，大家都熟了。”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又开了，一个小姑娘把脑袋伸进来，然后吐着舌头推门进来。 　　“我们的作家到了。”楚梦林一招手，语气和缓，道，“她是原著小说的作者，笔名‘七归’。” 　　七归在小说改编剧本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见过面了，此时和尹先生、老韩打过招呼，眼神落在了锦娘身上。 　　楚梦林一笑，道：“那就是顾锦了。” 　　七归眼睛一亮，脸颊一瞬间红起来，声音微微发颤地说道：“大大、女神！我是你的脑残粉！求签名合影！” 　　锦娘有些诧异，但也欣然同意。 　　七归捧着合照和签名“嘿嘿”笑了两声，仍有些激动，道：“其实，我这本小说的灵感就是来源于女神的，写的时候就一直把女主的脸脑补成女神。” 　　七归年纪不大，在锦娘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锦娘便笑眯眯地说：“我的荣幸。” 　　七归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再一次涨红，默默埋头整理背包。 　　参加会议的人都到齐了，会议也正式开始。 　　关于锦娘的设计草图，有异议最大的，实际上正是资方。因为如果完全按照锦娘的设计来，制作服装的费用将远远超过前期的预算。 　　“顾小姐的设计，我们都非常喜欢，但是资金方面没有办法完全满足需哟。”尹先生指着锦娘设计图上的备注道，“事实上，我们在这部剧的服装和道具上已经多拨了不少资金，但是顾小姐的设计需要使用大量的蚕丝，大面积的手工刺绣。拿到设计草图的这两天，我们初步估算了一下，仅原料和人工费用就将达到原本预算的180%左右。” 　　锦娘点点头，这个问题在她的预料之中，接下来就是双方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站在锦娘这一边的有楚梦林和七归。楚梦林作为导演，自然希望能够最大程度保证拍摄质量。原作者七归一方面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得到最完美的展现，另一方面她还是锦娘的“脑残粉”，锦娘说的她都赞成。 　　老韩身为监制，也是实际上的制片人，他的职责是保证剧组的运营和拍摄的正常进行。他眼下在锦娘和资方之间调和，实际上会略微倾向于资方。毕竟电视剧作为一个项目，投资是要求回报率的。在任何一个方面的投入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边际效用会递减，也就是说，再增加投入所能够获得的收益会越来越小。 　　几人从群众演员和次要角色开始，依次削减他们服装的面料和精细程度。 　　最后确定基本的原则是，保证特写和近景中主要人物身上的服饰质量，对于群演、远景或者某一镜头中一闪而过的人物，服饰质量将适当降低。 　　不能够按照锦娘的设计来制作的服装，将优先保证其整体造型，使用相似的替代面料，简化装饰，或者使用机器、印染来替代人工刺绣的部分。 　　原则确立之后，几人干脆按照分镜脚本，开始一一商议每一个角色的服饰设计。 　　这个过程用了好几天。 　　因为不同的分镜可能是故事中同一个场景或同一时间段内发生的事情，前一个分镜中身处远景的角色，在下一个分镜说不定就是镜头中的主要人物了，那么这个人物的服装自然也要归在第一档的服饰质量中。 　　此为，各人对于人物所处主、客观环境的理解不同，对某些特定服装的色彩、款式、面料等有时也会有不同的想法。现有的设计便可能需要适当修改。 　　等第一版设计草图磨完，成为第二版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之后就等各个角色的演员确定，测量尺寸，可以开始服装的制作了。但这一过程也不能放松，不说可以批量生产的群众演员的服装，女主角的衣服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制作完成后，还需要进行试穿，拍摄各个场景的定妆照。拍摄过程中，还要进一步根据演员的情况，确定合适的妆容、光线等，虽然锦娘的设计图中已经包括了基本的发型和饰物，最终仍需要考虑到演员的长相和道具情况，随时准备进行最后的修改。 　　不过在那之前，锦娘至少可以先歇一歇了。 　　几人的助理整理第二稿设计图时，锦娘将自己的那一份剧本递给楚梦林，道：“楚姐，剧本里有几个制衣方面的小问题，我都标注出来了，你看着改一下吧。” 　　楚梦林挑着眉毛接过来，七归脸上一红，也跟着凑过去看。 　　这些问题都不大，如果不是锦娘确实知道那个时代的一些制衣方法，哪怕是真正做服装的内行人，也挑不出这么多错处。 　　楚梦林低声问七归：“你看得明白吗？” 　　七归摇了摇头：“我查的资料里没有这么详尽。”她动笔写小说之前，是做了许多准备的，不论是服装设计，还是现代的缝纫技巧，甚至古代从织布、染色、刺绣到裁缝各个阶段的制作方法，她都搜集了许多。只是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总有疏漏和理解错误的地方。 　　楚梦林“啪”得把剧本一合，道：“算了，我就不看了，等要拍这些镜头的时候，请顾锦你来现场指导一下好了。” 　　这本也是锦娘的工作内容之一，她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次关于剧组服装的讨论结束后，楚梦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一稿设计发给那位研究古代服饰的教授，请他最后确认设计有没有重大的违背历史的地方。 　　此外，她和老韩还要确定最后的演员名单。 　　时隔几天，锦娘再次回到公司。 　　如今郝爱窦越发成熟，和甄艾繁两人配合，将客户定制设计这一块管得井井有条。 　　她在办公室没坐下多久，于娴敲门找她。 　　于娴在公司里算是年纪较轻的。因为她资历稍浅，所以加入公司以来，锦娘一直让她做资深设计师的助理。但是她能力不弱，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很好，甚至还有客户会在锦娘面前提到她，夸上两句。 　　见到她，锦娘笑着问道：“最近怎么样？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于娴摇摇头，道：“都挺好的呢，几个老师对我也很好。” 　　锦娘点头，等她说来找自己的原因。 　　于娴歪着头问道：“顾锦姐，你最近是不是在给古装剧设计服装啊？” 　　锦娘有些吃惊，也没有否认，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在啾啾上看到的，那个剧的原作者发了一条消息，说是你设计剧里的衣服。”于娴脑袋凑近了一点，睁大了眼睛问道，“我看你最近蛮忙的样子诶，要不要我帮忙呀？我还没做过这个呢，感觉会很有意思。” 　　“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锦娘忍不住笑，“做什么设计都是一样，需要考虑人、场合、环境这些要素。你先不要想其他的，耐心做好现在的定制，过一段时间我会让你开始自己接客户了。” 　　“真的？！”于娴惊喜，随后微微撅着嘴道，“真的不能去剧组看看吗？我可以帮上忙的。” 　　“这次的设计已经差不多做好了，”锦娘笑道，“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说不定，你以后自己也可以做。” 　　于娴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离开了办公室。 　　在她走后，锦娘打开了啾啾。自己这几天一直忙着开会也没时间看，也不知道网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第68章 　　锦娘没有点开自己账号下弹出的转发、回复消息提示，直接找到原书作者七归的啾啾主页。 　　七归的主页上最新的那一条是转发她自己的啾啾： 　　【七归誓不做乌龟v：这几天一直在和导演、剧组讨论剧里的服装设计，顾锦锦娘女神的设计图棒呆了，尤其是我们女主青媖的衣服，每一件都好好看！我相信女神！希望小天使们也对我、对女神、对剧组多一些信心！么么哒你萌~[比哈特]//七归誓不做乌龟v：啊啊啊啊啊！今天见到女神锦娘啦啦啦啦啦啦！真人好美！好温油！还要到了合照和签名诶嘿嘿嘿嘿~开森地转起了圈圈~偷偷说，成衣这本书就是因为看到女神做刺绣、做设计才产生的灵感[害羞][害羞]由女神亲自设计剧中的服装，真的有种愿望实现的感觉！#有生之年系列#】 　　被转发的那一条啾啾下附了两张图，正是锦娘和七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拍摄的合照，和锦娘在她笔记本上签的名字。 　　锦娘点开评论看了一眼，大多是七归的粉丝在表示支持。 　　【支持大大！(*￣3)(e￣*)】 　　【相信大大的眼光么么哒！】 　　【同为女神粉表示一直相信女神哒~大大和剧组肯定也会对电视剧的质量严格要求的，所以一直很有信心=v=】 　　【比起衣服是谁来设计，我更想知道青媖谁来演啊谁来演！带入锦娘的脸以后，感觉只有她最像了qvq】 　　【大大不要介意，大家都是希望影视化能做得更好一点。不过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亲亲]】 　　【送大大两朵小红花！顺便，新文又双叒叕断更了=。=我已举起了手中的小皮鞭……】 　　【我们担心的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啊。就算衣服设计得再好看，总要符合当时的时代。毕竟小说和电视剧都不是架空，大大在书里也考据了很多，服饰什么的肯定要严谨。相信大大，坐等定妆照。】 　　【大大放几幅设计图吧！如果设计真的没问题的话，可以用设计图来证明哒~敲碗等！】 　　锦娘看了几条，就心里有数，似乎又引发了什么争议？她打开了原先那条啾啾下方的评论区。 　　【有种写真人同人结果真人说我看过你的同人的感觉[笑cry][笑cry][笑cry]是不是应该说恭喜？】 　　【所以，是由这个“锦娘”来设计剧里的服装？呃，认真的？】 　　【楼上村网通？不认识锦娘？可以去她啾啾里看一眼，或者直接搜索“顾锦”，她很厉害的。】 　　【虽然顾锦名气挺大的，也获得过青设赛金奖，平时看到她设计的衣服也都挺好看，可是古装剧的服装设计和平时的设计不是一个领域啊，真的没问题？】 　　【古风不等于古装！古风不等于古装！古风不等于古装！被现在的电视剧打败了！就不能好好地请一位专家来考据吗！故事的背景又不是架空的朝代！求放过原作，放过我们青媖！】 　　【锦娘女神刺绣超神，平时的设计风格也很有古风。我记得之前她在啾啾里回复过关于古代服饰的考据问题，还被专门研究古代服饰史的王泓海教授夸过。担心考据出问题的想多了吧。】 　　【考据古代服饰哪有那么简单？楼上才是想得太简单了好吗！古装粉表示光各种服制、史料就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读通，不是专业研究这个的要想能做出符合史实的衣服一点都不简单！】 　　【只想说，本来大众对古代服饰的认知就够歪曲的了，能不能别再继续歪→_→】 　　【连设计图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开始说会“歪曲”、会出问题，某些人也是太容易激动……】 　　【所以我们都要相信，一个服装设计师可以做到严格考据？不好意思，这个可能性我不看好。】 　　【女神粉就默默地不说话。嗯，根据历史经验，凡是黑女神的最终都要被啪啪啪……打脸……】 　　【女神如果活在在小说里一定是女主，作者还是亲妈，光环简直刺眼[doge][doge][doge]】 　　锦娘看到自己的粉丝说的话也不由地笑起来。 　　楚梦林一早就对她提起过，这些原著小说的爱好者和古装爱好者会对她有质疑和不信任，她自己也能理解。 　　如果不是曾有过前一世的生活经历，她也没有这个自信，可以让自己设计的服饰基本符合当时的历史。 　　她关闭了啾啾页面，给楚梦林发了一条消息，说了下这个情况。毕竟，这些言论不仅对她有影响，也会拉低观众对这部剧和剧组的信任度。 　　楚梦林很快回复：【好，我知道了，我去和制片方沟通一下。你不要在意，我们都知道你做得很好，他们也会知道的。】 　　当天下午，楚梦林再次联系她，道：“顾锦，我们刚刚商量了一个解决方案，你方便的话一起开个电话会议吧。” 　　电话会议里，仍然有楚梦林、七归和老韩，但是那个尹先生没有出现，换了另外一个人，楚梦林叫他“孔经理”。 　　孔经理据说也是资方的人，在制片组里负责宣发方面的工作。 　　他语气很客气，一上来就是道歉：“顾小姐，很抱歉，是我们工作失误才没有发现这个情况，给你添麻烦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是失误，锦娘也不去细究，只道：“没关系，现在讨论一下怎么处理就好。” 　　七归也懦懦地道：“顾锦姐，我当时就是一时高兴发了啾啾，没想到会这样。” 　　她也是第一次参与小说的影视化过程，碰到这样大规模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光想着自己去安抚了。 　　锦娘反倒安慰了她几句。 　　孔经理开口说：“是这样的，我们内部讨论了一下，觉得可以利用这一次的舆论开始宣传这一部剧，但是需要征得顾小姐的同意。” 　　“具体是怎么宣传？您先说一下吧。”锦娘道。 　　“总体来说就是‘先抑后扬’的策略，”孔经理解释道，“对于目前网络上对于顾小姐设计的质疑，我们暂时不采取任何反驳的行动，有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适当再助推一下。等王教授审核完您的设计图之后，我们放出这些设计，由楚导、剧组官方等相关人员表示支持。再请王教授公开发言，从专业上表示对您、对所设计的服装的肯定。这样一来一往，提升了关注度的同时，也在专业上得到认可，在观众心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正面的印象。这不仅对我们剧组，对您也是有好处的。” 　　“可是，这不是纯粹让顾锦姐拿自己的名誉来赌嘛。”七归有些担心，道，“万一大家都认定了顾锦姐做得不好，你们是没什么事儿，她受影响可就大了。谁知道王教授会怎么说呢？” 　　孔经理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坦白说，如果设计师不是顾小姐，我们这么做的确有点风险。不过顾小姐的设计从美观上没有任何问题，而专业上我们也非常信任她。况且，王教授是我们剧组聘请的专业顾问，即便目前的设计图里有疏漏，他也会协助修改的。对于经过他自己审核确认过的设计图表示一下认可，他一定能够做到。此外，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在宣传剧组方面，所以网上的言论我们会往整个剧组上引导，不会将更多的目光放在顾小姐身上，也是尽可能降低顾小姐本人的风险。” 　　他补充道：“当然，如果顾小姐有疑虑，不同意这个做法，我们会立刻更改方案，绝不会擅自动作。” 　　锦娘想了想，觉得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同意了：“可以，我没什么问题，就这么做吧。” 　　“多谢顾小姐理解，”孔经理笑笑，道，“那么这一次就按照刚刚所说的方案进行吧。在这段期间内，如果几位要发表关于剧组服装设计的言论，不管是他人采访还是网络回复、发言，希望都事先与我联系，确保无误。” 　　几人都表示没问题，孔经理率先退出了电话会议。 　　老韩哈哈一笑，道：“小顾你就放下心，天瑞他们在这方面很有一套的，他说能做就肯定行。娱乐圈里嘛，就是这样，等演员们都进组了，各种虚虚实实的新闻只会更多。有一些小公司，什么黑的红的料都不忌讳。天瑞大老板讲究，公司风气好，绝不会做出毁人名誉的事情来。” 　　楚梦林也道：“顾锦，七归，你们都不用担心，还有我在后面帮你们看着呢。这几天就别看网上的消息了，回头等事情落定了就好。” 　　锦娘自从工作室开设后，对网络上虚无缥缈的言语就不怎么在意了。 　　她除了剧组的工作外，还要忙公司今年的秋冬时装展，若不是于娴提了一嘴，她也没心思去关注这件事。 　　孔经理那边的行动很快，当晚，一个专门发娱乐圈八卦的账号发了一篇文，标题是： 　　【《成衣国手》再次唤起观众对古装剧造型的担忧，只想说：这么多年来奇葩古装造型见得还少吗？！】 ☆、第69章 　　在这篇八卦中，小编一开头就先写了这几天围绕着《成衣国手》电视剧服装设计产生的争议。 　　这个编辑收集的资料倒很齐全，从原著小说改编电视剧的消息开始，到小说作者七归所发的两条消息，以及网友的反应通通写了出来，条理清晰。 　　紧接着，“他”便开始细数最近几年最火的几部古装剧的服饰。 　　这些古装剧有的是玄幻、仙侠等完全虚构的设定，没有真实历史背景。对于这类剧，“他”只简单罗列了一些剧照，评论了一番设计的好看与否。 　　更多的古装剧，不论是武侠也好、宫斗也罢，社会背景都是建立在现实历史之中的，有些甚至连故事情节、人物身份都直接使用历史中所记载的。这些也是“他”的讨论重点。 　　【甲剧，播出前，号称耗资数百万，用于定制演员的服装、首饰，然而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演员的衣服，除了窗帘布，就是喷染的图案，此外就是在窗帘布上印了图案。演员的首饰也不说了，大约是为了和窗帘布保持相似的水平，看起来也是一样无比廉价！即便是女主角出人头地之后，她头上戴的金银首饰看起来也都像街角巷尾小摊小贩卖的塑料货。翡翠玉石也是，好歹也用人造水晶的顶一下啊！观众眼不瞎你也不能故意瞎观众的眼啊！就这样还耗资数百万？用的是最近货币崩溃的那国货币单位吧？】 　　【乙剧，也是在播出前放出了话，说剧中所有服饰均严格按照历史还原，誓要做成电视剧史上最考据、最精确的古装剧。于是乎，我们看见了至今仍被人时不时提起的那一个超长挑刺贴：《八一八某剧中服饰不合史实之处》。从首饰到服装款式，从颜色到图样，简直被扒得赤|裸|裸，我这里就不多说了。平心而论，乙剧剧组已经非常良心，可以看出他们至少比甲剧用的材料好不少。可是偏偏当初牛皮吹得太大兜不住，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只能说，网友的智慧是无穷的，你们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丙剧比较低调，不知道他们剧组的宣发是不是吸取了甲、乙两部剧高开低走（？）线路的经验教训，没有说花了多少钱，也没有说如何考据。果然，播出后在这一方面受到的诟病不那么多。然！而！剧组的化妆师实在是太不走心了！这靓丽的眼影！这翻飞的睫毛！这时尚的咬唇妆！把演员的妆容移植到现代时装剧里也毫无违和感呢！看剧中角色一身的装束，瞬间让人觉得这是影楼在拍艺术照吧？要不就是风景区陪游客照相的模特！没有别的解释了！只能说，白白浪费了剧组的投入，难得没什么槽点的服装就这样毁了。】 　　八完近几年的剧，“他”话题一转，提起了至今堪称经典的电视剧。 　　【凡是提到古装剧的考据，十个贴子有九个会有人提起多年前拍摄的某名著电视剧版。这部剧可以说是给现在的影视剧创作者们树立了一个良心的标杆。剧组们花了几年时间集体学习原著先略过不提，主要看服饰。由于原著本身模糊了时代背景，所以严格说，剧中的造型并没有完全按照某一朝代的服饰来制作还原，但是光看衣服、首饰、妆容，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符合原著的描述、人物的气质。隔了数十年，服装业发展了，技术先进了，古装剧中的服装质量却看不出一丝进步，这让人无法不感叹。】 　　【客观地说，这种现状也不是一个、两个剧组导致的，也不尽然是剧组和主创们的锅。社会环境、观众审美偏好、投资人成本与盈利需求，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才让古装剧走到了现在。如果要展开来说，估计能写一篇论文了。（学导演制片之类专业的大学和硕士毕业党们，现成的题材就在这里！不用谢我了，记得打赏就行[doge]）】 　　最后，“他”又写道： 　　【其实，观众们真的那么在意电视剧里人物的服饰是不是百分之一百符合历史吗？我仅代表自己，先说一句：不是的。我更在意的，是从服装上透露出来的，剧组主创们对观众的尊重。现在想要靠大ip、红演员抗收视已经越来越不可行了，你们敷衍观众，消耗的是观众对你们的信任。】 　　【《成衣国手》从确定改编至今，受到无数书迷的关注，却一直低调行事，还是第一次爆出新闻。】 　　【从目前曝光的剧组成员来看：导演楚梦林，善于擅长处理人物情感，镜头张力十足，审美至少高过直男，加分；制片是曾经霸屏十年的韩导，经验丰富，对情节节奏的把握炉火纯青，加分；剧本是导演、制片、原作者三人合作完成，还能说什么？我只想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了好吗！这样的编剧组合一定既能忠于原著，又能适应电视剧的表现形式啊！】 　　【如此看来，道具和演员将是决定本剧质量的关键因素。希望剧组能在服装道具上精益求精，虽然是个穿越故事，但时代背景是确实存在的朝代，不要挤挤胸、带披帛就当那个时代服饰的全部了。】 　　【最后，青媖姐姐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这篇八卦发出去后，网上的讨论迅速从一部剧扩展到整个古装剧行业。原本已经开始逐渐降温的《成衣国手》，其关注人数再次迅速增加。 　　相应的，尽管有孔经理的引导，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不少人跑到锦娘那里，不管是表达希望、表示支持还是心有疑虑，总之是热热闹闹。 　　锦娘心里有数，陶然却快炸了。 　　七归发啾啾那几天，她已经注意到网上针对这件事、尤其是涉及到锦娘能力的讨论了。 　　要知道《成衣国手》这本小说是在她拥有大部分股权的文学城里连载的，买了影视版权的天瑞也是她家集团下的公司，结果就在她眼皮底下，竟然给她未来的嫂子、现在的姐惹出麻烦来。 　　她本来还想着，公司肯定会出面，哪知道本来事情都快过去了，忽然又被炒起来。 　　她挠挠头，一不认识作者，二不参与公司业务，干脆跑去找她哥。 　　陶陶虽然知道锦娘最近在做这件事，却没关注网上的情况。 　　陶然深表鄙视：“顾锦姐被人欺负了，你还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我亲哥，我就要骂你渣了。” 　　陶陶敲她额头，然后道：“我去问一下她吧。” 　　“可是，要是影响到她心情怎么办？她最近那么忙，这不是给她添麻烦嘛。” 　　“那你想怎么办？”陶陶问。 　　“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的嘛。”陶然犹豫着说道，“要不然，你看看天瑞是谁在做这个项目，问一声？” 　　“假设问到了，你又准备怎么做？”陶陶接着问。 　　陶然支吾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好心，”陶陶摸摸她脑袋，道，“但是我们不经过她同意，插手她的事情你觉得恰当吗？如果她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打算怎么办？” 　　“唔，好吧。”陶然嘟了嘟嘴，道，“你永远最有道理啦！那你快问问顾锦姐，如果她不知道这件事就早作打算。” 　　陶陶无奈点头，把她赶回自己房间，然后给锦娘打了个电话。 　　锦娘便把天瑞孔经理的安排说了一遍，让陶陶放心。 　　“那就好，然然都急死了。”陶陶笑着道，“以后有类似的事情多和我说说，男朋友就是帮你解决问题的。刚刚听然然说起来，我也吓了一跳。” 　　锦娘耳朵被电话捂得发烫，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天，王教授那里有了回复。 　　他找了自己手底下的研究生一道，反复检查了两边，最终把所有错漏的地方列成了一份清单。 　　清单不长，只有十几条，再对比近三百套的设计图，可见准确性之高。 　　王泓海也有些感叹，道：“这个顾锦还真是有些研究，不知道她对别的朝代的服饰是不是也这么精通。楚导你帮我问问她啊。” 　　搞得楚梦林哭笑不得。 　　这边确认过设计图，孔经理那里也开始进行下一步安排。 　　很快，《成衣国手》剧组的官方账号和天瑞官网上都放出了剧中人物服饰的设计图。 　　设计图以女主角的服饰为主，有她在不同年龄、不同场合所穿的五套服装。 　　七归、楚梦林紧跟着转发了消息。 　　【七归v：#成衣国手#青媖的衣服出来啦！大家快来看~虽然我早已经看到过，但是再看一次还是觉得超美，比我写文时所想象的样子更美！表白女神锦娘！】 　　【楚梦林v：经过两个月的辛苦设计，#成衣国手#剧中服装的设计基本定稿。感谢设计师顾锦锦娘，邀请你来做设计的决定没错！】 ☆、第70章 　　这是《成衣国手》剧组第一次正面回应网络和媒体上对于剧中服装的设计的质疑。 　　不论是剧组官方账号公布的设计图，还是剧组主要成员对于设计的肯定，都表明了他们对于顾锦和她的设计的支持态度。 　　早已期待多时的娱乐记者、原著书迷和网友总算见到了实料，“《成衣国手》服装设计图公布”这一话题迅速成为新的热点。 　　先不说记者和媒体怎样报道，更多的普通人则是立刻涌进了剧组账号下，点开图片一一查看。 　　锦娘以往所画的设计图大多是类似于水彩的风格，颜色清透，边缘线条带着些晕染开的朦胧美感。 　　但这一次，她却风格一变，图中的服饰与发型都运用了不少国画中的工笔画技法。轮廓以黑色勾勒，线条流畅圆润，又界限分明。光影交错处，以晕染的方式展现光暗的变化，色彩变化极富层次感。整体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时候工笔仕女图的味道，与古代装束配合，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再看设计本身，对于大部分非专业的网友来说，这些造型完全符合他们对于古代服装的认知。至少初看上去，没有过分夸张的发型，没有过分闪亮的色彩，也没有不合时宜的□□，或清雅或明艳，都极有分寸，让人觉得好看的同时，又不会察觉出任何现代感。 　　在这条消息下的第一批留言都是最简单的感叹： 　　【啊啊啊啊啊啊！好美好美好美！prprpr】 　　【棒棒棒！已经全部右键保存！】 　　【剧组良心！期待成品能和设计图一样美！】 　　【表白我女神！设计果然美！锦娘】 　　【我们青媖的衣服！！！太太太太好看啦！！！爱导演爱剧组爱设计师！】 　　在最快回复的留言之后，渐渐地有一些更认真的评论出现了： 　　【第一眼看还以为是真的工笔画，看了大图才发现还是电脑做出来的。不过给设计师的构思赞一个，这种风格的设计图用在古装上太协调了！而且细节处理棒，一看就知道肯定对工笔画有所了解的。而且衣服本身的比例和色彩都特别和谐，抛开其作为设计图本身的功用不看，可以直接当成一幅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部分细节的刺绣、纹路不是特别清晰，有些可惜，期待看到精细的实物！】 　　【原著粉表示，虽然不懂这些服饰造型是不是符合史实，但是至少符合小说！青媖初次出现在公共场合的竹青色襦裙，她开设自己的第一间成衣铺时的石榴红色长裙，还有她日常喜欢穿的藕荷色。目前我只想起来这三件衣服，都是书里写到过的！配色够美，发型和首饰也符合她当时的状态，感觉真的像青媖从书里走出来了一样！】 　　【别的不说，光看裙腰线的位置没有一直那么低，就已经觉得靠谱了。而且袖子也是以窄袖为主，很符合当时的典型服饰特点。能看出来，设计师果然做过功课！不过最终的定妆照没有出来还是不敢太早放心，希望剧组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势头！】 　　除了支持和夸奖的评论外，几天以来一直位于讨论中心的“考据”这一点也没有被人忽略。 　　官方账号下，开始有“考据党”出没，有人称赞这些设计符合朝代特点，就有人唱反调，挑出毛病。很快，在评论区里就出现了各类史书、研究、论文的节选，支持者与反对者都在引经据典，论证自己的观点。 　　有人发帖：【八一八《成衣国手》服装设计图中哪些设计不符合历史】。 　　就有人跟着发：【驳“八一八《成衣国手》服装设计图中哪些设计不符合历史”】。 　　总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叫那些对于古代服饰没有研究的网友们看得应接不暇。反正看起来都挺有道理的，也都有引用文献论证，根本不知道该信哪个。 　　不过不少深谙这种宣传之道的明眼人也能看出来，其实挑毛病的人不如表示肯定的人多，只是同一批人一直以各种方式发言，所以乍一看上去好像旗鼓相当的样子，这样倒是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大众对于这一问题的好奇心，甚至推得更高，只等最后有人能一锤定音。 　　他们也没有等太久，“一锤定音”的人很快出现了。 　　【王泓海v：剧组的主要服装设计均由我和我的学生们一一检查过。最终的成品都是基于目前的服装史研究成果，稍加调整修饰而成。全剧数百件服装的设计原稿中，仅有十余处错漏，可见设计师的功底。望再接再厉！//电视剧《成衣国手》v：剧中服装终于基本定稿啦~我们的女神青媖的衣服到底长什么样呢？让我们先看为敬！#成衣国手#】 　　凡是关注这一次考据话题的人，对“王泓海”这个名字都不算陌生，因为他经常出现在“考据党”们引用的书籍文献的来源中。 　　直到这个时候，剧组才透露出消息，王泓海教授是本次服装设计的专家顾问。 　　有他出现，这次的考据之争几乎立刻分出了胜负，原先在设计中指出各种各样错误的人一个个都不再说话。 　　锦娘跟着，也发了一条，首次表态。 　　【锦娘：《成衣国手》的服装设计中，并没有百分之百复制还原历史服饰，因此不合历史之处自然是有的。比如颜色、绣纹等，考虑到服装造型的整体美感，而用了许多后世才出现的种类。在款式中，衣袖和裙摆的宽幅、裙腰的材料等，也为了适合现代的审美习惯而有所调整。希望读者和观众们能够理解。也非常感谢王泓海教授的指点和包容！】 　　有了王泓海的发声在前，锦娘的这一番话在许多人看来，是她的谦虚、专业、精确，对她的肯定反而只多不少。 　　有更多的人在她这条发言下留言，表示理解她对于服装的修改，支持她所做的设计。 　　孙经理趁机将准备好的稿件发布出来，《成衣国手》电视剧的关注度空前高涨，锦娘也总算可以从这一轮宣传中功成身退了。 　　接下来，将由出演角色的演员们作为宣传主力，一直保持电视剧的热度，直到拍摄完成、甚至播放结束。 　　这一批定下的演员，楚梦林都以新生代为主，女主演甚至是个连女二号都没演过的新人，安飏。 　　安飏出道也有两年了，与她同期的女艺人里有一位甚至已经演过两部电视剧和几部电影了。她因为长相不够“标准”，尤其是一双眼睛，略显细长，长相乍一看有些凌厉。所以能够得到角色的机会不多，出演的也多是些不重要的路人或者女三、女四号之类。 　　楚梦林这一次打定主意只看演技，终于让安飏抓住了这次机会。 　　主演的身份公布后，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从服装转移到演员身上，而且大多数也都在问，“安飏是谁”。 　　在挖出安飏的履历后，新一轮的口水战开始了。 　　有书粉嫌她长得不够美，担不了女主青媖的颜值。 　　也有其他女星的粉丝替自家爱豆鸣不平，觉得选角不公的。 　　还有就是些内心比较阴暗的网友，开始猜测是不是背后有什么“潜规则”之类。 　　锦娘完全不关心这些，她觉得安飏长相不差，而且她的职责就是做好衣服。 　　拿到演员们的身材数据后，服装的制作也要开始了。 　　制作这些衣服的是一家专业制作古装剧服装的厂家，比起一般的服装厂，这家的裁缝对于制作古装的经验更多，也更加熟练，同时也积攒了许多适合的布料。 　　锦娘见过厂里师傅们手上的功夫后，也放心了许多。只是这个时候，她又要考虑服装精细度和价格、制作时间之间的取舍平衡问题。 　　好在这个时候资方代表尹先生也来了，二话不说主动承担了同服装厂商议价格的任务。 　　现在，锦娘放在工作上的精力有二分之一交给剧组的服装制作。毕竟，每一件设计都由她向缝纫、刺绣师傅讲解，每一件衣服都由她亲自检查确认，讲解、示范、返工、确认，每一道程序都需要消耗时间。有的时候，她还需要去别的地方寻找适合的布料，哪怕只是为了一截露出的袖口、领子。 　　这一做就是近两个月的时间。 　　也幸好这家服装厂常接古装剧的订单，裁缝工人数多、经验足，加上锦娘自己对于这些衣服的设计和制作方法了然于胸，不然，以她和楚梦林的要求，数百件衣服根本来不及，更何况不少衣服上还有那么多刺绣图案。 　　检验服装的最后一步也要开始了。 　　服装厂将成品运送到摄影棚里的第二天，锦娘和剧组主创及演员也集体到达。 　　楚梦林对照着剧本和设计图道：“青媖，第一套服装。” 　　安飏接过化妆师手中的衣服，走进化妆间。 ☆、第71章 　　古装剧角色试装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尤其是女演员，仅是戴假发、编出合适的发型就需要半个多小时，加上换戏服和化妆，平均一身服装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 　　好在摄影棚里有四个化妆间，可以允许十个演员同时进行准备，大大缩短了需要花费的时间。 　　安飏第一个开始，也是第一个走出来。 　　锦娘看见她，心里不由得感叹，楚梦林做了多年导演，看演员的眼睛的确够毒。 　　安飏换上了衣服，编好发髻化好妆，不必摆出什么姿态，光站在那里就活脱脱是一个古典美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即使没有用眼线过分描画，竟也自带一丝妩媚的气质。 　　她刚一走出化妆间，对上众人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眼睛就弯成一道月牙，整个人仿佛都小了几岁。 　　不过等她站到镜头前，表情便立刻严肃起来。化妆师将她的眼角勾出一个小小的上挑的弧度，眼神清亮，看起来成熟温婉。 　　七归眼睛也亮了，小声在楚梦林耳边说：“楚导你好厉害啊，我完全没想到她化完妆以后会这么合适。” 　　楚梦林笑笑，道：“选演员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你那个时候觉得她不好？” 　　“那时候主要还是看她演技很好，而且楚姐和韩制片都觉得她合适，我这个外行当然要尊重你们的意见啦。”七归挠挠头，道，“现在看来还是你们的眼光好，她的古代妆很有味道，气质也和青媖的外柔内刚相当符合。” 　　楚梦林点点头，却见锦娘走到安飏身边，似乎在看她身上的衣服。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锦娘捏住群腰线，又拉了下她的袖子，问道。 　　安飏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嗯，衣服略有点松。”锦娘拿了几根别针在她背后将衣服稍微别起来一些，从正面看果然更合身了。 　　锦娘看了一眼效果，满意地点点头，笑着道：“你可得多吃一点。稍微胖一点儿没事儿，这衣服显瘦。可是再瘦下去，穿起来可就不好看了，到时候上镜头得改尺寸了。” 　　安飏慌忙应道：“嗯嗯，好的，我会的！” 　　她的经纪人也在一旁解释道：“顾老师，我们安飏难得有机会接到这么好的本子，最近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怎么吃都瘦。” 　　楚梦林对她的情况更清楚，安慰道：“别紧张，你是我们选定的演员，我们都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至于网上的那些话你别听，他们有我们专业吗？刚刚咱们的大作家还夸你呢，说特别符合青媖的感觉。”七归在旁边使劲点头。 　　“是啊，”锦娘也道，“把这些衣服都穿出了感觉，肯定没有问题。” 　　安飏暗暗捏了个拳头，道：“谢谢楚导、七归、顾姐，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接下来，她迅速进入了状态。在镜头前拍摄照片时，她全然没有那种紧张的感觉，而是显得轻松自在、如鱼得水。 　　第一套衣服顺利拍完，安飏回到化妆间更换服装造型，这期间则由其他演员进行拍摄。 　　锦娘盯着每一个人和他们身上的衣服，大多时候都没有问题，只是偶尔会遇到演员在服装制作的这段期间内身材变化较大的、肤色和衣服颜色不合适、发型和脸型与五官不协调、妆容和五官不搭配之类的。 　　能够现场调整、修改的，锦娘和楚梦林、七归还有化妆师几人便现场商量确定新的方案。不能立刻解决的问题，他们都一一记下，再慢慢考虑是改衣服还是换演员。 　　这项琐碎的工作整整进行了五天，光安飏一人就试了上百套衣服。如果不是将相同发型、相似妆容的造型凑在一起节约时间，恐怕再来个五天也结束不了。 　　万幸的是，除了她最近瘦了一些以外，所有服装、发型、妆面都没有问题，定妆可以算得上是一切顺利。 　　挑出一些定妆照通过剧组官方账号公布后，网上曾经对选角有怀疑或担忧的人也大多和七归一样，惊讶于安飏的古装扮相，也立刻转过话头开始夸奖她。 　　很快，剧组顺利开机。 　　真正开始拍摄后，需要锦娘参与的工作少了许多。楚梦林按照自己之前许诺的那样，将涉及到衣物制作和刺绣之类的场景、尤其是近景特写镜头集中在一起，尽量放在摄影棚里先行拍摄，让锦娘可以更方便地完成这部分指导工作。 　　其实，一些特写镜头原本是可以让专业的裁缝或刺绣师傅做替身的，但是楚梦林希望可以拍到连续推近的镜头，安飏自己也主动提出先亲身上场试一试。 　　为了这个，她在定妆和开拍前的那两个月的时间里，特意找了个裁缝学了不少基本的技巧。 　　锦娘见安飏端端正正坐在绣架前，捻起绣花针的姿势有模有样，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绣两针我看看。”锦娘对她鼓励地一笑，说道。 　　安飏轻轻呼了一口气，在提前准备好的绣了半幅的绣布上落下针。她没有练习多长时间，左右手之间的配合不是特别协调，不过问题不大。 　　锦娘看了一会儿，笑道：“可以了，我帮你把绣架的高度调整一下，再教你一个简单一点的针法，你绣起来会舒服很多。” 　　安飏的手指也算灵活，加上本来已经有了一点基础，学起来很快，不一会儿就有几分专业绣娘的样子了，几个镜头顺利拍完。 　　之后的量体、裁剪、缝纫的动作更加简单，因为这些不像刺绣，一针下去就能看见效果，安飏只需要将动作做出来就行。 　　整部剧本中，涉及到的女主角青媖刺绣和裁缝的细节场景不多，要拍摄的镜头也有限，不过十天的时间，这些部分就全部结束了，锦娘也总算可以不用全天呆在剧组里了。 　　不过换到外景的第一天，锦娘还是跟着去了。毕竟摄影棚和室外场景不同，服装可能出现的问题也不一样。她跟着去一天，万一出现新的问题可以第一时间想到解决的办法。 　　事实上，整部剧里几乎都是文戏，加上衣服的质量都不差，只要定妆时没有出现问题，后期出问题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即便有，也不会是什么难以解决的。 　　倒是在这一天下午拍摄的一幕戏里，锦娘发现了另一个与服装无关的问题。 　　这一幕戏是整个故事唯一一段感情戏中的一幕。 　　女主角青媖与那个诗人相遇后，两人相谈甚欢，互相引为知己，很快熟悉起来。 　　这一天，两人在青媖住处的花园中，一个抚琴一个吹箫，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正是这一曲，让两人情愫暗生。 　　几位演员走到拍摄场地，随着楚梦林一声“开始”，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念着台词，颇为自然。 　　诗人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箫，提起合奏之事，青媖便让侍女取来琴桌与琴，摆放好准备演奏。 　　锦娘看到，不小心发出“咦”的一声。 　　楚梦林余光瞟向她，就见她看向场内的两人，眉毛微微皱起。 　　“卡。”楚梦林喊了一声，转头问锦娘，“顾锦，你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 　　锦娘冲安飏努了努嘴，道：“古琴摆放出问题了。” 　　“你知道该怎么摆？怎么弹吗？”楚梦林眼神里带了些期待。 　　“简单会一点儿罢了。”锦娘道。 　　楚梦林一脸惊喜拉着她道：“那可太好了！能不能请你教教他们？” 　　安飏和那位男演员两人都不会演奏这两个乐器，楚梦林原本特地找了一位老师，没想到老师临时有事，要去外地一段时间。楚梦林便打算暂且先拍着，如果镜头不能用，就等那位老师回来了，再补拍一段。 　　谁也没想到，锦娘竟然连古琴这样冷门的乐器都会。 　　锦娘走进场地里，安飏立刻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锦娘笑笑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将古琴左右倒过来。 　　“琴头，也就是架弦的这一端，应该摆在右手。”锦娘一边动作一边解释道，“琴轸，就是下方用来调弦的这几个小柱子，应该悬空摆在琴桌右侧之外。奏琴时，右手一般都在架弦的这条硬木附近弹、拨，左手则根据需要的音调音色，在弦上滑、按。” 　　锦娘抬手看似随意一拨，便是几声悠长的琴音。 　　别说就在她近处的安飏了，就是稍远一些的楚梦林、摄像师和其他剧组工作人员都有些愣。 　　虽然他们不懂古琴，但锦娘的动作太娴熟，奏出的声音也太好听，仿佛直接钻到了人的心里，在胸腔中回荡。 　　“顾锦，你能弹一曲给我们听听吗？”楚梦林走过来，笑眯眯道。 　　“是啊，顾老师，好想听你弹一段，我还从来没听过古琴曲呢。”安飏也说。 　　锦娘好多年没有碰琴了，倒也有些技痒，干脆应下来：“好，我弹一小段吧。” 　　她拨弄几下琴弦，调了调音，左手手指轻按在琴弦上，右手拨出了第一个音。 ☆、第72章 　　古琴能发出的音量并不大，以锦娘为中心，在场的演员也好、工作人员也好，都随着缓慢悠长的琴音渐渐安静下来，在她几步之外的地方围成了个半圆。 　　时而清脆时而低沉、忽现忽隐的几个较缓的节拍之后，节奏渐渐加快，音色也转而清澈高亢起来。 　　安飏本身对古琴曲没有什么兴趣的，她总觉得这些古代乐器演奏的乐曲都太过阳春白雪，节奏太慢，她自觉性子急，没那个耐心坐下来静静欣赏。 　　然而她第一次近距离听到古琴曲，却轻易就被开头的几个音安抚了心境。 　　随着乐曲渐入佳境，即便她并不懂欣赏古琴，也不知道锦娘演奏的是什么曲子，她也觉得从心底里冒出点喜悦来。 　　这种感觉不是那种特别汹涌或强烈的感情，而是像喝下一杯有些苦涩的茶后，从舌根处泛上来的点点回甘，淡，却弥久。 　　一阵激昂流畅的拨弦之后，锦娘节奏渐缓，最后用几个音结束了整段演奏。她双手轻轻抬起，离开琴弦，放回腿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她这才发觉双手手指都有些隐隐作痛。顾锦从来没有摸过琴，手指的皮肤不适应坚韧的琴弦。右手经常捏针还好一些，左手大拇指在琴弦上按揉滑动的一侧已经开始泛红。 　　“这就、就没有了？”安飏愣愣地问了一句，迟疑着拍起手来，“顾老师太了不起了，弹得真好。” 　　周围的人也跟着哗哗鼓起掌来。他们大多数也和安飏一样，对古琴没有什么了解，但锦娘能流畅地弹出一曲，让他们能够静心去听，还能觉得挺好听的，在他们看来就已经够厉害的了。 　　锦娘站起来摆了摆手，道：“好多年没有碰过琴了，生疏了许多，献丑了。” 　　“已经很厉害了！”安飏一边说一边还自己点了点头。 　　“是啊，你可别过分谦虚了。”楚梦林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锦娘侧过头，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楚梦林笑笑，没有直接说出来，摆了摆手道：“你先教教安飏基本的指法和姿势，待会儿我再和你说。” 　　她眼神发亮，看起来有些兴奋的样子，冲围在附近的人挥手：“好了好了，都散开吧。” 　　人群三三两两互相议论着回到各自的岗位上，锦娘则让安飏坐在琴桌前，教她摆起了基本的姿态和手型，楚梦林则翻开剧本写写画画着什么。 　　等锦娘这边大致教了一些动作，让安飏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会弹琴的样子了，她便来往楚梦林那里走去。 　　楚梦林正在和谁打电话，见锦娘来了立刻招了招手，对着电话那边说：“你稍微等一下，正好顾锦过来了，我们一起说。” 　　她让锦娘坐在自己旁边，把电话调成免提，摆在桌上，然后道：“好了，七归，我们继续，你觉得剧本能加上这一段吗？” 　　“锦娘女神好。”电话里传出七归的声音。 　　锦娘也答了一声“好”，问道：“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楚梦林说：“是这样，刚刚突然有一个灵感，我在想可不可以在剧中增加一个角色，相当于女主角的‘师傅’或者‘人生导师’之类的作用，可以教她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之类古代女子都会但现代女子一般不会的东西。” 　　七归接道：“如果一定要加的话肯定是可以加的，但是加上的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和主角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帮助主角，又以什么方式来帮助她？我觉得不好设计，也没什么必要啊。” 　　楚梦林道：“可以是原主的魂魄，或者她家族中的一位姐妹之类？” 　　“这个，可能不是很合理吧。”七归直接说道，“如果是原主的魂魄的话倒是还好，就是需要安飏一人分饰两角，做成特效。如果是别人的话，穿越之后的青媖这样暴露自己与原主的不同点不是很危险吗？以青媖的性格，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可是一辈子都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灵魂穿越的事呢。” 　　楚梦林皱皱眉头，也冷静了下来：“你说的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七归好奇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加这么一个角色啊？” 　　楚梦林瞟了一眼锦娘，道：“你是没看到，刚刚顾锦露了一手弹古琴的本事，可把我震撼到了。我就想，要是能在电视剧里让她也来这么一下，那得多美呢。” 　　“咦？女神竟然还会古琴？”七归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我竟然没有看到啊嘤嘤嘤！女神要演这个角色吗？那无论如何我也要加！肯定加！” 　　“我？”锦娘几乎愣住，“我不会演戏的。” 　　“你可以试一试，真的。”楚梦林笑眯眯地“诱惑”她，道，“其实你也不需要表演，只要本色出演就好，在镜头前弹上一曲，多简单啊。” 　　“是啊是啊，女神来吧，我立刻就去改剧本！”七归也附和着。 　　锦娘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楚梦林的时候，她就曾问过自己想不想试试进娱乐圈演戏。那时候自己就拒绝过她一次，如今她仍然摇了摇头，带着些歉意却坚定地说道：“我并不想做演员，我只想好好地做我的设计师，帮人设计衣服、做衣服罢了。” 　　“啊？真的不再考虑了吗？”七归还有些不死心。 　　楚梦林却能看到锦娘的眼神，知道她的的确确是不想参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剧本的事我和七归再讨论一下吧。” 　　锦娘对楚梦林轻声说了句：“抱歉。” 　　楚梦林摇头，心里对改剧本的那股劲头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这个想法本就是因为看到顾锦演奏才冒出来的，就算剧本改了，如果不是让顾锦亲自上阵，她恐怕也找不到更能让自己满意的表演者了。 　　比顾锦好看的，基本都不会弹古琴；会弹古琴的，十有八|九也难找到比顾锦更美的。 　　她甚至有种错觉，顾锦这个人是完美的，她无所不会，是上天的宠儿。 　　就在她们这通电话结束后不久，不知是谁拍下来的锦娘弹奏古琴的视频片段已经被人上传到网上，标题：【《成衣国手》拍摄现场，设计师顾锦展现古琴演奏技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成衣国手》正是这一段时间网上关注的热点，即便只是拍摄现场相关的消息或者图片都能吸引到许多人的注意，即使锦娘只是设计师，不属于主创或者演员之列，但她演奏的毕竟是少见的古琴，听起来就很不同寻常，与设计师这个身份好像又没什么关系，自然也迅速成为众人的焦点。 　　锦娘原本的粉丝们不用说，个个言语间带着骄傲： 　　【我家女神，没有什么不可能=v=】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觉得惊讶，毕竟是女神嘛……或许某一天谁告诉我女神是真·女神我也不会觉得惊讶呢[抠鼻]】 　　【画质、音质差评，舔屏都不方便，哼唧→_→】 　　【粉上这样一个女神也是没办法，已经习惯被她的各种技能刷一脸[骄傲挺胸.jpg]】 　　即便只是因为这部电视剧拍摄前期的古装设计问题而认识她的路人网友们，也不得不佩服： 　　【这年头会弹古琴的人真不多了，就冲这一点也要夸一句厉害！】 　　【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应该练过许多年吧。原本以为她只是设计上比较厉害，必须路转粉！】 　　【没想到古琴也蛮好听的，就是视频里声音小了点，求问乐曲名！】 　　等到楚梦林和锦娘她们知道的时候，这个视频已经在网上转发了上万次。 　　锦娘有些无奈，这种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的感觉其实并不那么舒服，尤其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免不了有种不安全感。 　　楚梦林则直接得多，她对剧组的管理是很严格的，拍摄过程中在什么时候放出什么消息一直都是由制片组商议决定。这样既能保证不泄露拍摄内容，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也能有节奏地保持电视剧的关注度。 　　今天有人偷偷拍摄顾锦，明天说不定就会有人偷拍演员们的*。万一剧组中有一些什么负面的纠纷，她还怎么处理？ 　　况且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在宣传中更是如此。如果一味地夸奖或者过分长期地曝光，网友们会很容易开始觉得厌烦，对于宣传而言只能起到反作用。 　　她向锦娘郑重道了声歉，立刻集合了全剧组的成员，查找视频源头，重申剧组的纪律。 　　然而视频已经传播开，来不及撤回或者删除。 　　很快，正如楚梦林所担心的那样，网上便有了对剧组和锦娘负面的评论。 ☆、第73章 　　【《成衣国手》炒作也太多了吧……从原著版权卖出去就开始了，没开拍就为了服装的问题闹了好几天，然后是选角色、争番位、定妆照，现在好了，连设计师弹个琴也要搞出来，推广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把自己炒成这样的设计师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设计师都老老实实做设计，就这个顾锦，没事儿就要刷一下存在感，这样真的能做好设计？】 　　【不用看就知道是炒作，一切都是套路啊套路！（手动再见】 　　【深究起来这种炒法好像是第一次[摸下巴]。剧组成员闹出新闻的，以前只见过八导演的、八编剧的、八制片的、八主创矛盾的，头一回看到服装设计师也能搞出这么多新闻，以后是不是摄像、道具师、化妆师、剧务都要一个个轮流来？剧组宣发好辛苦哦，呵呵哒。】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搞个大新闻，就把什么话题炒作一番！我可是身经百战了，什么手法我没见过？你们毕竟还是too_young_too_simple,_s_naive……蛤蛤蛤】 　　网友中出现这样的评论算是在楚梦林和孔经理意料之中，毕竟公布定妆照也不过十来天以前的事。 　　借发布定妆照的机会为剧组进行宣传，几乎是所有影视剧——尤其是改编自小说、漫画、游戏之类的作品——都会做的，《成衣国手》也不会例外。更何况，出演剧中的女主角青媖的演员安飏在公布主演名单的时候受到过许多负面的评价，剧组要用这种方式提升在观众中的口碑，安飏的经纪公司更会借这个机会将她往上捧，宣传的力度绝不会小。 　　如今几乎相当于定妆照和安飏的宣传刚刚结束，锦娘的古琴演奏视频就立刻流传出来，让人不往炒作上联想都难。 　　面对现在的情况，即便经验再丰富的楚梦林、老韩或是孔经理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先尽力将相关的话题压一压，再尽快炒热其他话题，转移网友的关注点。 　　唯一让人感到一丝庆幸的，就是这样的□□不会伤筋动骨，等再过一段时间，大家都会忘记这件事，对锦娘留下的只会是“会演奏古琴”这个正面的印象，至于剧组是不是故意炒作，那更是无足轻重了。 　　锦娘也有心理准备。 　　网友目前对剧组的反感更甚，她还能躲躲清静。反正她现在也不需要每日去剧组报到，便埋头在公司的事情中，静等一切平静。 　　她其实还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公司今年的秋冬展在上个月底就已经结束，至少不会有人联想到公司的声誉上。她只是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在公共场合更要谨言慎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很快平息下来的时候，网上却突然有人爆出了一条消息： 　　【爆料！设计师顾锦疑与陶氏集团太子交往甚密！】 　　又是顾锦！ 　　这是无数人看到这条消息时的第一反应。 　　而他们的第二个反应就是：怎么老是顾锦！ 　　就在这两天，已经有许多人将“顾锦”和“炒作”这两词联系在一起，看到新的消息，他们条件反射一般就是皱眉。 　　接着，他们才会注意到这条消息涉及到的另一人——陶氏集团太子。 　　陶氏集团在国内影视行业是极有名的，全国每一年制作、播出的电影电视剧中，有近四分之一是由陶氏集团出品或者制作的。更不用说它还有自己的网络电视台、经纪公司，捧出了不少艺人。可以说，但凡了解一点娱乐圈的，都知道陶氏的名字。 　　陶氏的太子则一直笼罩着几分神秘色彩。因为他没有任何陶氏的股份，从不参与陶氏或关联企业的管理，也没有涉足过娱乐圈，近几年来更是深居简出，少有消息。 　　别说普通人了，就连娱乐记者也对他没什么关注。 　　说白了，关注他没什么意思啊。他们家庭构造比较简单，没有豪门争宠，“太子”本人又不参与公司内部的权力纷争，关注他还不如关注经纪公司代理艺人的一哥一姐之争，连公司高层的股权或者人事变动都比他本人更有话题性。 　　哪里想到，他没有新闻则已，一有新闻就是这种带着点“桃色”意味的八卦。 　　——话说回来，凡是沾着点娱乐圈边的有关富家子弟的八卦，好像没有哪个不桃色？ 　　在这条消息里，爆料的人准备得相当充分，来龙去脉描述得相当清晰，文字也很精彩。 　　“他”首先表明自己关注顾锦许久，从她以“锦娘”这个账号开始活动，以自制的刺绣教程起就打响名气起，“他”就一直对这个账号背后的人产生了好奇。 　　“他”说，自己起初也只觉得“锦娘”与其他自媒体或者网红没有太大的区别，和其他人一样，喜欢并且佩服她的刺绣能力。但是，看到“锦娘”与桃子ntv合作制作《锦绣》这个节目的时候，“他”心里就产生了疑惑。 　　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怎么能做到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和桃子ntv这样的媒体达成合作？ 　　或者说，桃子ntv，为什么会选择“锦娘”？甚至整个节目都有帮“锦娘”的小小网店做广告的嫌疑？ 　　不过，在“锦娘”被人恶意诽谤后，“他”的疑惑反而减轻了，因为有李成蹊教授这样的高级别教授支持她，“他”便猜想，可能“锦娘”是李教授的学生或者徒弟，这样桃子ntv的做法就可以理解了。 　　——事实证明，“锦娘”本人在此前与李教授并无接触，她所读的大学也不是李教授任教的国立大学。 　　在那之后，“锦娘”又与桃子ntv合作制作了一档半真人秀的节目，在“他”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档节目邀请不同的明星嘉宾亲自学习手工裁缝，制作简单的衣物、包、进行缝补等，主题新奇，内容也算有趣，还展现了自己手工制作衣服的能力，稳固了相当一部分粉丝群体。 　　“他”原以为“锦娘”会借此走进娱乐圈，没想到她似乎还真的要做一个设计师，开了一家工作室后就很少在网络或媒体中出现。 　　直到青年设计师大赛，顾锦——也就是“锦娘”账号背后的真人——竟然因为一个设计行业的专业比赛获奖而再次轰动网络？ 　　青设赛举办三十多届了，除了设计行业内部的人较为关注外，从来没有对往届哪位金奖获得者在行业外得到过和顾锦一样的名声的。 　　“他”表示，因此才再次对顾锦的身份产生了好奇，毕竟她只是个普通的单亲妈妈，发生在她身上的许多事看起来都不可思议。 　　再到最近因为参与《成衣国手》剧组而闹出的消息，越发显得她和一般的设计师不同，似乎永远自带头条，随便做一件事都引人注目。很有几分“人不在江湖，江湖中却处处有她的传说”的意味。 　　于是“他”将很早以前就开始收集的信息多加整理，又花了很多精力了解顾锦的生活轨迹，才赫然发现，她的背后竟然是陶氏集团的太子爷——陶陶！ 　　主要证据有三： 　　1.顾锦现在所住的翠云湾别墅，是陶陶拥有的房产。经顾锦邻居证实，顾锦早在前年八月就已经入住，其女顾晏晏也在当年九月份进入附近的私立幼儿园就读。（附有房产登记信息和顾锦出入别墅的照片作为证据。） 　　2.顾锦目前经营的公司，是与陶陶二人合伙成立的“夫妻店”，陶陶本人并不参与公司日常经营。（附有工商登记信息查询结果作为证据。） 　　3.陶陶经常出入顾锦所居住的别墅。（附有陶陶出入别墅及两人共同出入的照片数张。） 　　在知道顾锦与陶陶的关系后，以前许多看起来神奇的事情就有了解释。 　　为什么桃子ntv与她合作？因为那是陶家的公司！ 　　为什么李教授会帮她说话？因为有陶家从中转圜！ 　　为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在网上受到如此大的关注，甚至胜过许多娱乐圈中的明星？还是因为有陶家保驾护航！ 　　一个从来都声名不显的设计师，竟然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异军突起，让无数人称她为“女神”，成为设计界的新星，这让人不禁想问： 　　前几年她在做什么？ 　　仔细想一想，顾锦作为一个设计师，她的作品有多少？设计能力到底有多优秀？网友们真的能够分辩出来吗？还是只是被网络的舆论所引导而产生了错误的认知？毕竟她如今经营的只是一家从事“定制”业务的公司，服装成品几乎少有人能够接触和了解。 　　看完这么长长的一篇爆料，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三个字：大！新！闻！ ☆、第74章 　　旁观者们的心态说起来是很复杂的，或许是因为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让他们总想要探究人或事物的最隐秘之处，而且越是让人雾里看花摸不清楚真相的，就越是让人想要深入探寻，也越是倾向于相信更加复杂甚至阴暗的解释。 　　尤其是涉及到娱乐圈、富豪、官员等等，这些离普通人生活很遥远，却又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事情时，更是如此，仿佛他们和普通人有不同的喜怒哀乐，永远心思深沉城府极深。 　　写出这篇爆料的作者对于看客们的心理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先列出事实，暗藏线索，再提出疑问，列出证据，引着所有读者发散联想。 　　虽然“他”没有直接写出自己的观点，看似只是在分享一些消息和猜测，实际上已经将想要表达的观点塞进了读者的脑袋里。 　　那就是：锦娘与陶陶有不一般的关系，她一路走来所取得的成功或者认可全靠陶陶和陶氏的力量帮助，甚至直白点说，就是炒作。 　　最重要的一点，是锦娘她作为一个设计师，名不副实。 　　这篇爆料最难以对付的地方，是它九真一假，将事实巧妙串联组合在一起，再掺杂一些似是而非的推测，让人很难不去相信。 　　就连熟悉锦娘与陶陶之间事情的人看了，也要忍不住猜想，是不是真的？ 　　毕竟锦娘住在陶陶的房子里，锦娘与桃子ntv合作，锦娘与陶陶合作开公司可都确有其事。 　　再加上他们两人现在也的确是男女朋友，想将以前的交集撇清，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这篇爆料一经发出，立刻以一种爆炸式的速度传播开来。 　　虽然陶氏公关部门有重点词监控，第一时间发现了文章，就立刻上报。可就在上报的过程中，转发量便在所有人面前呈指数上涨。 　　陶陶第一时间从自己父亲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没过几分钟，陶然也从网上看到了。 　　她还看到了网上某些人心底最黑暗的恶意。 　　【离过婚的老女人也有人要？】 　　【富二代的口味略猎奇，难道是顾锦某方面……】 　　【有些女人为了爬上位，连残废的富二代都不放过，这个社会实在是太堕落了。】 　　【什么单亲妈妈？我看就是未婚先生子想逼婚吧，可惜生的是个女儿，进不了豪门，就是个外室的命了。】 　　【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不知羞耻，这种女人放古代就该沉塘！】 　　陶然不是没有见过那些极端的言论，可是当这些可怕的语句落在她家人身上时，她觉得格外心冷。 　　明明顾锦姐和她哥只是通过租房认识的，明明顾锦姐现在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明明顾锦姐是一段不幸婚姻的受害者，明明顾锦姐和她哥都是那么好的人。 　　他们凭什么指手画脚！ 　　他们凭什么这样恶意攻击诋毁！ 　　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 　　陶然胸口发闷，她很想大声叫出来，手都气得发抖，大脑却格外冷静。 　　她走出房间，推开陶陶的卧室门，发现里面没有人，接着走向书房。 　　书房里，陶陶和他们父亲在一起说话。 　　陶然敲门进去，两人一起转过脑袋看她。 　　陶陶笑着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小心明天长痘痘。” 　　陶然走过去，坐在陶陶轮椅边，一声不吭把脸埋在他腿上。 　　陶陶和陶父对视了一眼，摸摸陶然的头发，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掉眼泪呢？” 　　陶然晃晃脑袋，不理他。 　　陶陶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哭，你哥什么事都能解决的。” 　　陶然听了，反而憋不住，哑着嗓子道：“我就是觉得，他们怎么那么坏！人的心，怎么可以那么恶！” 　　陶陶有点糊涂，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陶然举起手机，那些评论还停留在屏幕上。 　　陶陶皱了皱眉头，把她的手机从手中抽出来，关上屏幕。 　　陶父弯下腰，轻轻拍着她后背，道：“然然，你很善良，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善良。人的心里都是善恶并存的，甚至更多时候是混沌，无所谓善恶。只是有些人会将心中的恶控制住，不行恶事，有些人行恶事而已。你不用去深究，不用去理解，也不用去烦恼。” 　　“可是，”陶然抬起头，眼睛周围一圈都红通通的，“可是哥哥和顾锦姐……”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会解决的。”陶父安慰道，“这种纯粹恶心人的手段上不了台面，也不会有太大的实质性影响。” 　　“你们准备怎么做？”陶然不放心似的问道。 　　“找出背后是什么人，什么目的，想办法解决。”陶父道。 　　陶陶跟着说：“我出面，正面公开说明和顾锦之间的事情，澄清事实。” 　　至于更多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把那些网友的嘴堵上。 　　在基本议定怎么处理之后，他们也不再多说，陶陶将陶然送回她房间。 　　陶然的情绪已经平静，她再次找到那个黑客朋友，请他帮忙查爆料人的情况。 　　陶陶给锦娘打过去一个电话，这事明摆着是针对她的。 　　“陶陶？”锦娘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陶陶再次皱眉，心疼道：“你还好吗？网上的那些话你别去管。” 　　锦娘笑了：“我挺好的，网上那些风波我都习惯了。反而是一直接到不同人的电话，说话说得累了。” 　　从桑榆、何晓，到李成蹊，还有合作过的付灵松、楚梦林，甚至几个同她关系比较好的客户都打电话来安慰她。她手机上还有不少人发来消息支持她。 　　比起网络上陌生人的评论，现实中朋友们的支持显然有力得多。 　　陶陶听她语调的确平静，放下心来，道：“这两天我会找个合适的方式帮你澄清一下。” 　　“澄清？”锦娘有些不确定地道，“这种事没办法澄清的吧。不相信的人，你说再多他也不会信，反而会觉得这是在掩饰。” 　　陶陶道：“但至少可以让人知道，你身边有我。” 　　锦娘想到那篇爆料里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帮那个爆料的人确定事实啊，那些本来不信的人可能都会相信了。” 　　陶陶想想自己的话，好像的确是这样，也跟着笑起来。 　　锦娘笑着也无奈着：“我怎么觉得，我跟网络好像克着，这都是第几次了，被人在网上骂。” 　　“你这是人红是非多，”陶陶道，“喜欢你的人多了，不喜欢你的人也会变多。娱乐圈的那些明星们哪个没被骂过？” 　　锦娘想，或许这就是她最初选择用网络来宣传和推出自己的刺绣带来的负面效果吧。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可能仍会这么做。毕竟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这是最便利、有效的手段。 　　陶陶接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可能是谁做的？” 　　“不知道，”锦娘说，“我觉得认识的人都和我关系挺好的，而且这么做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或许是竞争对手？”陶陶猜测。 　　“这也可能，毕竟定制，尤其是高定的业务不是很多，但是国内这一块领域还在发展阶段，竞争没有那么激烈。”锦娘想了想，道，“而且我总有种感觉，这个人应该是认识我的。如果是单纯针对公司的，应该更多会从业务上着手吧。” 　　“如果你的名誉受到影响，公司也会跟着受影响，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陶陶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过他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对锦娘道：“先不想了，你早点休息吧，这几天都先小心一些。” 　　他挂了电话，拨通另一个号码：“你帮我查一个人，打听点事儿。” 　　第二天，事件仍然在继续扩散，虽然有不少锦娘的粉丝在网上据理力争，仍抵不过大部分人选择相信“炒作”这个更加“合理”的解释。 　　一个单亲妈妈怎么可能这么成功？必然有黑幕。 　　一个设计师怎么可能这么火？必然是炒作。 　　就这么简单明了。 　　在这个基础上，稍微发散联想一些，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下午，锦娘去幼儿园接晏晏回家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些记者，围住了她们母女两人，大声喊着问道： 　　“顾锦，网上所说的你与陶氏公子正在交往的事是真的吗？” 　　“顾锦，你以前在网络上进行的宣传背后是不是有陶氏支持？” 　　“顾锦，你的设计师大赛金奖是否是凭借你自己的能力获得的？” 　　“顾锦，网上有许多人猜测，你的女儿是陶陶的私生女，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锦，网上有人再次爆料，陶陶最近独身一人前往医院，你们两人感情是否出现问题？” 　　听到他们提起晏晏，锦娘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 　　她看了眼被自己紧紧抱住的女儿，将她的脸护住，然后站在原地，盯着那些声势吓人的记者们，直等到他们一个个安静下来。 　　锦娘冷笑着说道：“有关于我和陶陶的问题，我们会有回应。但是，我女儿还小，劳烦诸位稍加爱护。” ☆、第75章 　　锦娘抱着晏晏，不再理会围在她们身旁的记者，埋头往家里走去。 　　话筒、录音笔几乎快要戳到她们身上，照相机的闪光灯交错亮起，即使是在白天也有些晃眼。 　　锦娘虽然脚步坚定，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些记者们会不会一路跟着她回到别墅。 　　就在这时，人群外有一个人侧着身子往里挤进来。 　　在记者和摄像的低声惊呼和抱怨中，一只手牢牢拉住了锦娘的胳膊，喊了一声：“小锦，快跟我来！” 　　锦娘抱住晏晏的胳膊一紧，脚步加快，跟着那人从记者的包围中钻了出去。 　　路边停着一辆轿车，那人拉开后车厢门，护着锦娘和晏晏的脑袋，挡住追过来的人。 　　等锦娘刚一坐进去，那人把车门一关，自己快步跑到驾驶座，手刹一放，车子缓缓加速，渐渐地将那些人甩在了后面。 　　锦娘从车后窗看见人群终于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初春时节，身上已满是汗水。 　　晏晏也从她怀里钻出来，坐在后座上。她们身边还有另一个小姑娘，她摸了摸晏晏前额有些乱的头发，道：“晏晏，没事儿啦。” 　　锦娘扯着嘴角笑了笑，对驾驶座的那人道了声谢：“何晓，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和晏晏可能都没法回家了。” 　　“不用谢，顺手的事。”何晓摇摇头，一边开车，一边从倒车镜看了一眼锦娘，目光关切地问道，“那些记者是来做什么的？是为了网上说的那件事儿吗？” 　　“网上那篇东西你也看到了？”锦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嗯，”何晓轻声说，“不只是我，大部分家长好像都知道。你来得晚，之前好多人都在聊。” 　　锦娘猜也能猜出来“聊”的是什么，她轻叹一口气道：“大家都知道了，那些记者们怎么可能放过呢。” 　　何晓从没这么近距离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者能给出什么建议，干巴巴地说：“你别担心，等这一阵热闹过去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锦娘看着低头不说话的晏晏，捏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心里对于那些记者的愤怒丝毫无法平息。 　　她不知道晏晏从那些人七嘴八舌的提问里会不会听出些什么，又会有怎样的想法。突然间被这么多人围住，连她这样的成年人都免不了有些慌张，更别说孩子会有什么感觉了。 　　那些记者们为了新闻、为了爆点、为了博人眼球，是不是连做人基本的善恶是非观都忘了？ 　　如果不是有何晓，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才能带着晏晏突破重重包围走回家。 　　幼儿园离锦娘住的别墅很近，开车不过三五分钟就到了。 　　可能是因为别墅区的管理比较严，她们住处外总算没有记者等着。 　　锦娘再次道了谢，挥别何晓，牵着晏晏走进家中。 　　她还在门厅换鞋时，手机就响起来，陶陶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担忧：“顾锦，听说有记者在幼儿园门口堵住了你和晏晏？你现在在哪儿？” 　　“我们已经回来了，”锦娘歪着脑袋，用肩膀将手机夹住，道，“何晓开车，是她把我们‘救’出来的。” 　　“那就好。”陶陶道，“晏晏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了？” 　　锦娘干脆将电话调成免提，蹲下身凑到晏晏嘴边，道：“晏晏，陶陶问你，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只有一点点，”晏晏抬着下巴道，“我可勇敢了。” 　　“好，晏晏真棒。”陶陶的声音柔软了许多，“不过害怕也没有关系，陶陶和妈妈都会保护你的，知道吗？” 　　“知道！我也保护妈妈！”晏晏清脆应道，情绪明显好了起来。 　　锦娘倒了一杯牛奶让她慢慢喝去，自己继续和陶陶通话。 　　陶陶问道：“下午见到那么多记者，除了晏晏，你有没有被吓到？” 　　“有些惊讶，但是谈不上吓到。”锦娘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被记者堵住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陶陶建议道，“我担心明天还会有记者，你和晏晏要不要干脆请两天假，暂时不出门。” 　　锦娘想了想，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也可以，只是这样一两天也就罢了，时间太长也不是个事儿。” 　　“我准备明天就开记者招待会，”陶陶道，“如果不能在一两天里解决，我还算什么‘陶氏太子爷’。” 　　锦娘被他逗笑了：“好吧‘太子’，记者会我和你一起去吧？” 　　陶陶道：“不用，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可是整件事毕竟是因我而起，”锦娘道，“总不能我这个当事人一直不出声。” 　　“也好，”陶陶道，“那明天早上，我让小张去接你，提前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去见记者。” 　　锦娘微微笑着，道：“好。” 　　“那就明天见？” 　　“明天见。”锦娘挂断电话。 　　晏晏趴在餐桌上，小口抿着牛奶，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她，乖巧极了。 　　直到晚上入睡前，她才小声问锦娘：“妈妈，那些人是不喜欢我们吗？”她说的自然是白天的那群记者。 　　锦娘帮她掖好被子，道：“不是，他们只是想要问很多问题。”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围住？老师教我们说，提问题要举手的，他们为什么不举手？” 　　“也许，他们忘记了老师是怎么教他们的了。”锦娘笑着说道，“他们没有礼貌。” 　　晏晏脸上露出个“嫌弃”的表情，点了点头，又问道：“妈妈，你会一直和晏晏在一起的，对吧？陶陶也不会讨厌妈妈和晏晏的，对吧？” 　　锦娘在她两边的脸颊上各轻轻亲了一下，道：“是的，妈妈会永远陪着晏晏，陶陶也会永远都这么喜欢晏晏的。” 　　晏晏也搂住锦娘的脖子，用力亲了亲，然后抱住她最喜欢的娃娃，合上了眼睛。 　　锦娘留下一盏朦胧的夜灯，轻轻离开晏晏的房间。 　　她还要先整理一下思路，想好明天面对记者时，自己要说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锦娘先和公司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暂时不去了，又替晏晏向幼儿园请了一天假。 　　她带着晏晏一起出了门，直接坐进了黑色轿车里。陶陶担心会有记者死守，便让小张开了车停在别墅门前接她们俩。 　　事实证明，他的准备的确有用处。 　　锦娘刚关上车门，小张就看见路对面跑过来几个人，端着相机“啪啪”地拍了好几张。 　　为了抢新闻，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混进小区的，又等了多久，锦娘都不知道是该夸他们敬业，还是该愤怒他们的不择手段。 　　那几个记者里，有一个盯着车牌号，“啧”了一声，道：“那是陶家大少爷的车啊。” 　　和他同行的另一个人翻看着自己相机里的照片，从别墅大门打开到车子离开，他一连拍了十多张，能清楚地看见顾锦和她女儿上车的动作。他也看见，那辆车分明就是最近的爆料里透露出来的陶陶出行用车。 　　“看了她跟陶陶关系还挺好的，不像是传闻里说的出问题的样子。” 　　“那些传闻你还真的信？”前一个记者收拾起东西，一边摇摇头，低声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看不出来吗，就是在黑她呗。不知道今天陶家开记者会要说什么，我估计顾锦可能也要去，我先走了啊。” 　　另一人眼睛一亮，也把相机往包里一塞，道：“嘿，对啊，我也不耗在这儿了。” 　　小张开着车，先将锦娘和晏晏送到了陶家。 　　今天的记者会上不知道会有人说些什么，锦娘和陶陶都不想让晏晏参与，于是商量好，让她在陶家先待一会儿，有陶然陪她，还有保姆能照看着。 　　陶陶的母亲也在家，她知道晏晏要来，干脆也留下来了。 　　自从陶陶和锦娘确定关系，陶家父母也见过锦娘和晏晏几次，算得上熟悉。 　　晏晏一进门，就先甜甜地喊了一圈：“陶奶奶好，高奶奶好，桃子阿姨好，陶陶好。”陶陶的父亲先走一步去了公司。 　　陶夫人立刻满脸是笑，蹲下身摸了摸晏晏的脑袋，道：“晏晏好，真乖。” 　　锦娘将替晏晏带的玩具和幼儿园书本交给陶然，说了句：“麻烦你们啦。” 　　陶然立刻摇头：“一点都不麻烦，你好好开记者会，别担心。” 　　“是啊，你受委屈了。”陶夫人轻轻拍了拍锦娘的肩膀，道，“晏晏有我们照顾你放心，和陶陶去吧。” 　　锦娘最后嘱咐了晏晏一句在陶家要懂礼貌，便和陶陶一起离开。 　　记者招待会将在陶氏集团的大厦里举行，他们要先去和公关部门沟通、准备一番。 　　这个“准备”实际上就是由公关部门列出记者们可能会提出的问题，他们事先演练一遍，统一好口径，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第76章 　　记者招待会定在上午十点钟开始。 　　陶陶已经提前准备过，锦娘将他准备的问答从头浏览了一遍，又以自己的角度准备了一份。 　　她原本以为没什么太多需要做的，毕竟她和陶陶两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基本上没有干涉过对方的生活。她觉得只要将事实都说出来，大家自然会知道谁是谁非。 　　没想到，陶氏公共部门的职员抓着她的回答连连追问、步步紧逼，差点叫她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顾小姐。”那人提问时一脸严肃，仿佛在审讯犯人似的，一问完立刻换了副神情，道，“我这就是模仿记者可能根据你的回答进行的提问，您别介意。” 　　锦娘脸憋得有点红，摆了摆手，道：“没关系，我就是突然开始有点紧张了。” 　　陶陶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水，说：“别急，你先适应一下节奏。实际上，有很多问题你可以不用回答，毕竟我们的目的是澄清那一篇所谓的‘爆料’里的不实猜测，与它无关的问题我们都不需要回答。而且多说多错，碰上谁故意抠字眼歪曲你的话，反而更容易出问题。” 　　“比如关于你一个人去医院的那些照片？”锦娘挑眉瞥了他一眼，“是不是我们感情出现了危机？” 　　锦娘说的是前一天刚刚冒出来的新爆料。 　　有人拍摄到陶陶多次前往医院，但是除了接送他的司机小张以外，锦娘从来没有陪他一起过，于是便有人号称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 　　无数人猜测到底是锦娘不关心陶陶，还是陶陶将她排除在自己的生活圈之外，又或者，是陶家看不上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 　　不少人仿佛被戳中了什么点，极力嘲讽锦娘“攀高枝不成反被踹”，“坐等她跌下女神宝座”，好像他们早已看透了她的“真面目”。 　　实际上，陶陶只不过是在为穿上假肢做准备。 　　在董医生让他开始做康复训练前的准备后，他便一直坚持锻炼，基本上每周都会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假肢的制作用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做好后，陶陶就开始进行真正的康复训练，到现在为止已经接近四个月了。 　　康复训练是一个很艰苦的过程，陶陶这样的情况犹是如此。 　　他受伤的那一条腿已经好几年没有锻炼过，肌肉萎缩相当严重，与右腿的力量极不相称。第一次穿上假肢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就差点因为抬不起腿而摔倒。 　　将假肢固定在他腿上的部分也一直与他的皮肤摩擦，尽管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仍然免不了会有磨损，加上伤处附近的神经曾经受损，疼痛的感觉更加明显。 　　虽然他心里希望能尽快用“双腿”站起来走路，考虑到身体实际状况，还有工作的忙碌，也只能一周去两到三次罢了，进度一般。 　　听到锦娘提起这件事，陶陶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干咳一声，道：“我原本是打算等康复训练正式开始的时候告诉你的，但是之后你开始忙剧组里的事情，我不想打扰你就没说，再之后就忘了。” 　　“要不是听那些记者问我，我还不知道这么一回事。”锦娘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我，有事一定要告诉你吗？现在这句话也要送还给你。工作再忙，晏晏和你的事情我也会放在第一位。” 　　陶陶老老实实点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如果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一定要尝一尝锦娘的嘴唇是不是抹了糖，说出来的话竟然让他从心底里泛起甜意。 　　很快，记者招待会准时开始。 　　锦娘和陶陶一起出现在现场时，大部分记者都明显有些惊讶，在他们收到的通知上，只写了陶陶一人而已。 　　不过他们的惊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紧接着就是更加频繁的拍照声响起。 　　有顾锦出现只会更好，他们有机会知道更多她与陶陶两人之间的事情。 　　先前帮他们进行会前准备的那名陶氏公关部的职员此时是记者会的主持人，待陶陶和锦娘两人坐好，他站在一旁说道：“谢谢各个媒体的记者，本次记者招待会上，陶陶和顾锦将就最近几天针对他们二人的一些恶意揣测和不实流言进行澄清，稍候会给大家提问的时间。先请两位做一个简单的声明。” 　　陶陶率先拿起话筒。他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出现了以前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他不疾不徐道：“首先，我与顾锦现在的确是在恋爱中——” 　　锦娘坐在陶陶旁边，将会场中记者们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他们大多就像看到猎物的野兽一般，眼睛一亮，直起身体，低声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陶陶停了一会儿，那些记者们知道自己在陶氏，也多少有所收敛，很快静下来，等他继续。 　　陶陶接着说道：“但是，我不曾使用任何假公济私的手段或途径，为顾锦提供过任何便利条件，以达成所谓的‘炒作’的目的。我与顾锦两人是在我们合作的公司成立后才真正走到一起的，但不论是之前还是之后，她与任何媒体之间的合作、为了推广其作品所采用的方式，我都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也从来没有利用我与陶氏之间的关系或我的身份施加任何影响。顾锦至今所取得的名气也好、认可也罢，都是她通过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得到的。网上某篇所谓的‘爆料’中不负责任且无视客观事实的推测，对我、对顾锦、对陶氏集团、对网友都是极大的诋毁与不尊重，有诽谤的嫌疑，我们将保留追究这些‘爆料’与流言的发布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他没有理会记者们高高举起的手，继续道：“此外，顾锦目前所居住的房屋是我于前年八月出租的，并且签订有正式的、具有法律效力的租赁合同，对于网上部分人因为这件事而对我与顾锦的关系进行的揣测、发表的某些极不负责任甚至有侮辱性的评论，我们也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陶陶全程语气都很平淡，就好像在说他早饭吃了什么似的，但是所有记者都感受到了这些话里传达出的含义。 　　如果简单概括一下，他说的就是：网上的爆料都是胡扯，我有可能会告他们诽谤，以后谁再罔顾事实乱说话，就等着接法院传票吧。 　　锦娘拿着话筒笑了笑，说道：“事情的主要情况正如陶陶所说，我与他是因为租房相识，但我之后进行的网络宣传并未使用任何非正当的手段，制作的节目也是双方平等协商达成的商业合作，不存在利用陶陶的影响力进行‘炒作’的情况。我的设计能力得到了比赛的检验，受到客户与网友的认可，这一点无法作伪。” 　　锦娘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声音也很温和，让记者们舒服了许多，没想到她话锋一转，道：“但是，我想在这里强调，我的女儿与整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昨天，竟然有几位记者当着她的面问我，她是不是陶陶的私生女。我可以告诉各位，她是我与前夫的孩子，在我离婚后由我抚养。如果任何人有任何疑问，请直接问我，不要再有任何针对她的议论，也请不要她面前发表任何不恰当的言论。否则，我绝对会追究到底。” 　　她说完，又微微一笑，道：“以上是我和陶陶对于这次事件的态度，如果各位还有任何疑问，可以提问了。” 　　记者们大约是没有料到锦娘会表现出这么强硬的态度。如果说陶陶有陶氏和他的公司作为后盾，那她的底气从哪里来？难道陶陶和她的感情就那么牢不可破？他们互相看了看，各人心里什么样的猜测都有，却也不敢随便张口。 　　主持人又重复了一遍：“各位记者，现在可以自由提问了。” 　　有人举起手来：“顾锦小姐，请问你怎么证明你与桃子ntv的合作不是陶先生提供的帮助？” 　　锦娘对他礼貌一笑，答道：“正如我刚刚所说的，我与桃子ntv之间是正常的商业合作，没有考虑这次合作本身以外的因素，整个合作过程都有详尽的会议记录、商业合同等文件，也可以向项目的负责人询问。当然，有人会说这也不能证明陶陶没有做什么。的确，但是，法律上有一个原则叫做‘谁主张，谁举证’，如果有人认为陶陶在这件事中进行了干涉，请提供证据，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通过什么方式、达到了什么效果？是否有明确的人证、物证，证据之间是否形成了证据链，能够排除所有的合理怀疑？如果没有，那这就只是某些人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想。” 　　陶陶补充道：“这一次涉及的很多其他事情也是一样，我们很难证明我们没有做过一件什么事，但是，在任何人提出任何‘猜测’的时候，希望你们都能够提供足够充分的证据。事实真相也许不如你们的想象精彩，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容歪曲。” ☆、第77章 　　陶陶一句话，又堵住了不少记者的嘴。 　　现在每天冒出来的那么多新闻，尤其是娱乐圈相关的八卦，哪里有那么多证据可言？大多数不过是你猜猜、我猜猜，空穴来风，三人成虎。只要能抓住眼球，没人在乎那么多，甚至有些“新闻”就是明星们自己造出来的。他们得到了宣传，提高了关注度，媒体得到了点击和知名度，而看新闻的人得到了娱乐，一举多得，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记者们都参加过不少类似的新闻发布会，在那些的声明中，他们也常常听到相似的言辞，要求他们或者其他发布、传播消息的人提供证据，要求他们尊重事实，但是同样的话从陶陶的口中说出来，就让他们下意识地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会场里安静了片刻，才有记者再次举起手提问。 　　只是他们的用词谨慎了许多，大多只是询问锦娘经历中的一些细节，完全没有根据“爆料”和八卦流言质问他们的了。 　　在一片罕见的“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记者会逐渐接近尾声。 　　这时，有个年轻的女记者高高举起了手。 　　锦娘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提问。 　　她站起来，语速极快地说道：“陶先生，顾小姐，我是《娱乐一日》的记者钱溪，我想请问两位是否有结婚的计划？” 　　这个问题是几乎每一个到场的记者都想问却没有敢提出来的，他们不自觉地将话题全部限定在了网上针对锦娘的那篇爆料上。 　　钱溪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然后又转向锦娘和陶陶。 　　他们觉得两人应该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却也不由得心生期待。 　　陶陶和锦娘对视了一眼，这个问题也是他们在记者会召开前考虑到的。 　　锦娘开口回答道：“我们两人都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也还在加深彼此了解的过程中，暂时还没有考虑到结婚。” 　　陶陶看着她，露出了全程唯一一个笑容，虽然很浅，却足够明显。他道：“是的，我还在追求她的过程中，感谢引起这次事件的作者，给了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场内众人不知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无奈，都低声笑起来。 　　主持人接到陶陶暗示的眼神，开口道：“各位是否还有关于此次记者招待会主题的问题？如果没有，那么就到这里吧。” 　　他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像刚才那样的私人问题不能再问了，这次记者会也要结束了。不少人羡慕钱溪的同时也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听从主持人的安排。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陶陶和锦娘相携离开，留下工作人员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不论他们对这些记者有什么看法，总归还是得按照这一行默认的规矩，给一些“辛苦费”。 　　这笔钱最终都会由陶陶个人承担。事实上这一次记者招待会前后所有费用，包括使用大厦会场、借用陶氏集团公关部职员等，他都会一一支付。 　　在记者会召开的同时，网上对于锦娘和陶陶的议论正愈演愈烈。 　　从第一天傍晚“爆料”被发布，到第二天白天陶陶独自去医院的照片公布，然后是下午锦娘和晏晏被记者在幼儿园围堵，晚上她们两人的照片也被公布，一直到这一天上午召开记者招待会，实际上才过去了不到四十个小时。 　　这段期间里，除了断断续续的各种形式的“爆料”、“揭秘”，当事人没有正式发表过任何言论，网上各种各样的评论层出不穷。 　　而参加了记者招待会的记者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将每一个问题和回答整理出来。 　　他们中有一些人似乎是不太满意陶陶和锦娘对待他们的强硬态度，字里行间强调着他们“号称将采取法律手段”，“不满网友的评论”等等，也让不少人跟着表示不爽。 　　【我真是呵呵了，他以为他是谁？顾锦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炒作自己，就要做好被人评论的准备，说两句怎么了？】 　　【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还会被人这么说？有本事就去告好了。】 　　随着负面言论的累积，网络上的情绪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就像当初古琴视频流传开以后，反而引起了网友们的反感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这些评论是不是太过分了？那些人是不是损害了顾锦的正当权利？围堵顾锦和她女儿的行为是不是超出了合理的界限？ 　　当陶陶和锦娘回答记者提问的视频公布之后，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 　　【陶陶帅呆了！纯爷们儿！】 　　【什么叫“男友力”，陶陶现身示范！胆敢污蔑顾锦者，最远必告！】 　　【那些在网上随便乱编排顾锦和她女儿的真是low爆了，嘴巴真脏，我要是顾锦我也得怒！不管说什么，带上无辜的孩子就是不对！】 　　【我想了半天，觉得写那篇爆料的人真的蛮毒的。就好像你扶了个摔倒的老人，怎么能证明不是你先撞了人？顾锦红了，怎么能证明不是她和陶陶在背后炒作？根本没法证明啊！】 　　【“谁主张谁举证”1！证明一个东西存在很简单，只要找到就行。但证明一个东西不存在太难，哪怕你把整个世界翻一遍，也还是不够充分。】 　　【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们口中的故事也都能说得通，不知道该相信哪个版本了……】 　　【和那篇爆料比较了一下，赫然发现爆料里说得大多都是真事，偏偏就是调整了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九真一假才是假话的最高境界啊，好可怕……】 　　【被滚滚而来的直男癌评论恶心到了，反正一个女人在世上做什么都是错的呗？某些人真该回娘胎里洗洗脑→_→我坚定站陶陶！这才算得上是个男人！】 　　【讲真，最近网上好多言论，包括针对其他明星或者事件的，让我越来越觉得应该将这种不负责任的、侮辱性的言论定一个“网络暴力”罪。现在网络生活已经越来越成为日常生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网络上受到的伤害也是伤害，就像家庭暴力除了生理上的暴力外，心理上的控制和折磨也是暴力一样。】 　　这段评论出现后，越来越多的人跟在后面支持，主要讨论的话题也从锦娘个人身上转到了网络暴力上。 　　“网络暴力”已经不是一个新鲜的词了，从“人肉搜索”到言语辱骂，总有那么一些人因为拥有虚拟的身份而对他人进行各种形式的攻击，带来的后果也相当严重。 　　有人因为“人肉搜索”而被干扰到日常生活，丢工作、被人在现实中恐吓、攻击。 　　有人因为网络上的辱骂而产生严重的心理创伤，甚至选择自尽。 　　发生在锦娘身上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是她算得上幸运，有自己的事业，背后还有陶陶支持。 　　但这不代表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代表那些话就没有造成伤害。 　　不知不觉间，锦娘从一个通过炒作上位的服装设计师，变成了一个网络暴力的受害者。 　　在记者招待会后回到陶家的两人，一直和陶然、陶夫人关注着后续反馈。看到网上风向的变化，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我之前还担心你们说话太直了，会引起网上的反弹，”陶夫人道，“还好最后效果不错。” 　　“因为那人打定主意要给顾锦泼脏水，炒作这种事又很难自证清白，说再多好话也没用，只会让人觉得我们心虚。”陶陶解释道。 　　陶然心里一直有点紧张，却又忍不住翻着评论，说：“哎，现在这些人说的才像是人话。你们看这条：【陶陶和顾锦配一脸！两个人都是既好看又有能力！我不管，颜狗表示颜就是正义！】幸好哥你长得过得去，不然你们俩一出现在镜头前，人家就要认定顾锦姐是傍上富二代金主了，哈哈哈哈！” 　　锦娘一边乐，一边无奈摇头：“别看啦，估计还得吵上一两天。” 　　这一次有专业的公共人员在其中参与，加上陶陶所说的“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的话，网上的言论终于没有再更多的反复，终究慢慢被人遗忘。 　　但是锦娘公司业务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这一段时间里的新增客户明显比前期少了许多。锦娘除了必要时前往《成衣国手》剧组继续顾问工作外，也开始琢磨，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一些。 　　在事件逐渐平息，锦娘的生活恢复平静之后，四月底，她接到了齐信芳的电话： 　　“顾锦，小鱼她、小鱼她要生了！” ☆、第78章 　　锦娘接到电话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距离桑榆的预产期还有几天，她们俩前天还商量着，这两天她去医院陪她，谁知道还没去，桑榆就要生了！ 　　“好，我马上就到医院！”锦娘冲着电话喊了一句，嗓音都有些发颤。 　　虽然知道现代社会生孩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但无论是对产妇还是对胎儿，仍然是个不小的挑战。 　　锦娘顾不上许多，拿起包冲出办公室，跟郝爱窦几人打了声招呼，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病房里，桑榆正躺在床上吃东西，齐信芳站在一旁一脸肃穆，好像要上战场似的。 　　锦娘把包一扔，坐到她旁边。她下了出租车就是一路小跑，气都没有喘匀就直接问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没事儿，就是刚刚开始有点疼而已。”桑榆嘻嘻笑着，但脸色还是有些白，还有些汗留在额上。 　　她开始宫缩有一段时间了，但一开始间隔时间比较长，她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越来越疼，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她才意识到可能是要生了，告诉了齐信芳，齐信芳给锦娘打了电话。 　　锦娘拉着她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桑榆笑着道：“当年我们小晏晏出生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拉着你的。” 　　锦娘点点头，也笑起来：“我记得你那时候还说坚决不要生小孩。” 　　“唉，我也没想到啊，”桑榆瞪了齐信芳一眼，“都是他的错。” 　　齐信芳乖乖受着，反正孩子都要生了，被说两句也没事儿。 　　他们两人的父母也都在医院，强压着心里的紧张，时不时说笑几句。 　　还好有桑家的保姆在，不然锦娘和齐信芳还要分心照顾他们。 　　桑榆说了几句话，脸色忽地一变，“嘶”得吸了一口气，上身微微抬起。 　　病房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锦娘扶着她，口中说着：“放松，深呼吸……” 　　这一次的疼痛来势凶猛，汗水顺着桑榆的额头、鼻子落了下来。 　　齐信芳眼圈有点红，四个老人更是有些慌张，“医生”“护士”得一阵叫。 　　助产士几乎立刻就出现，她检查了一下桑榆的身体，道：“没事，不要紧张，她身体状态很好，但是宫口还没有开，所以需要再等一会儿。” 　　桑榆咬着牙，道：“还要等多久啊？” 　　“具体时间不好说。”助产士道，“产房已经安排好了，等到宫口开了随时可以生，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漫长的疼痛过去，桑榆喘了口气躺回床上。助产士看了一下时间，道：“大约45秒，已经快了。” 　　锦娘见她不再疼了，走出病房给陶陶打了个电话。她在医院可能还要待上一段时间，晏晏需要人去接。 　　她电话还没打完，病房里又是一阵忙乱。 　　桑榆阵痛的频率已经接近三四分钟一次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次，助产士再次检查了桑榆的情况之后，终于开口道：“宫口开了，去产房。” 　　从宫口开到宫口全开还有一段时间，齐信芳换上手术服，进产房陪着桑榆。 　　产房外，锦娘陪着桑榆和齐信芳的父母坐在过道两侧的椅子上。 　　桑榆的母亲紧紧抓住锦娘的胳膊，道：“你说，不会出什么危险吧。” 　　锦娘胳膊被抓得隐隐作痛，她没有介意，劝慰道：“医生说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阿姨别担心。” 　　桑榆的父亲也对她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却紧张地控制不好表情。 　　他手中有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已经被捏得变形。 　　锦娘站在产房门外，她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喊声，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握住了一般。 　　桑榆平时那么怕疼，也不知道生孩子这种痛她怎么受得了。之前聊天时，她还坚定不移地说要顺产，现在说不定在怎么后悔呢。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小时。 　　桑榆的母亲已经问了好几遍“怎么还没出来”了，她还对锦娘道：“要是她跟你一样早一点生肯定比现在顺利，偏偏要等到30岁，你说她怎么这么不听话。” 　　“阿姨，桑榆身体好，没问题的。”锦娘劝着她，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快两个小时过去，陶陶带着晏晏来到医院。 　　晏晏拉着锦娘的手，被几人的情绪感染，小声问道：“妈妈，小鱼阿姨还在生小宝宝吗？” 　　锦娘点头道：“是啊。” 　　陶陶问：“还顺利吧？” 　　“应该是顺利的，”锦娘道，“至少没有人对我们说出了什么问题。” 　　陶陶捏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正说着，产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来，又随着大门的合拢而消失。 　　走出来的是一个护士，她取下口罩，问道：“你们是桑榆的家属吧？” 　　桑榆的父母几步迈到她面前，连连点头，道：“是的，我们是，她怎么样了？” 　　“恭喜你们，”那护士笑着说道，“生产顺利，产妇和胎儿都很健康。生了个男孩儿，六斤六两。” 　　“老天保佑！”桑榆的母亲靠在丈夫身上，笑起来。 　　晏晏扒着锦娘的腿，踮着脚伸长脖子问道：“妈妈，妈妈，怎么了？小宝宝出生了吗？” 　　“是啊，”锦娘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有一个小弟弟了。” 　　婴儿出生后，还有剥离胎盘、剪脐带、清洗等等过程，他们一群人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才见到刚刚诞生的宝宝和新上任的父母。 　　齐信芳眼睛通红，拉着桑榆的手不放。 　　桑榆撇了撇嘴，对今年道：“锦啊，你快把这人弄走。在产房里头我还没哭呢，他倒哭得跟什么似的。” 　　锦娘只站在一边笑。 　　桑榆嘴上说得很嫌弃的样子，也没见她甩开手。 　　晏晏趴在婴儿床边，盯着宝宝看。 　　才出生的婴儿皮肤红红的，五官皱在一起，脑袋也因为产道的挤压有点尖尖的。 　　晏晏问：“妈妈，我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锦娘笑道：“是啊，又红又皱，像个小猴子。” 　　“才不像呢！”晏晏撅撅嘴，道，“小鱼阿姨生的小宝宝应该像鱼宝宝。” 　　桑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宝宝的脸，被他小手一挥然后握住。 　　她手指一颤，脸上露出一个柔软的、仿佛握住了全世界的笑容。 　　因为生产的疲惫，桑榆很快睡着了。 　　齐信芳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走出病房。 　　陶陶在外面等着他，先说了一句：“恭喜。” 　　齐信芳笑容止不住，心情颇好地道：“你也加油。” 　　陶陶愣了一下，眼神飘向病房，锦娘还在里面陪着桑榆母子。 　　如果是她和自己的孩子出生…… 　　“你找我有什么事？”齐信芳打断了他的想象。 　　陶陶回过神，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份文件递给他：“你看这个。” 　　齐信芳接过来，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这份文件不是别的，正是陶陶托人调查的这一次针对锦娘的“爆料”事件的结果。 　　他和锦娘曾经讨论过，谁有可能做这件事。 　　锦娘没有想起谁，但陶陶当时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她的前夫倪谦和倪谦的现任妻子雁于飞。 　　倪氏去年推出了自己的定制业务，声势不小，口碑似乎也还不错。 　　但是正如锦娘和郝爱窦在看他们的时装发布会时所推测的那样，这个业务实际上并没有收到很好的成果。 　　将向来以昂贵、高端著称的高级定制的价格压低，变成“低配”版反而有些不上不下。一般人承受不起那个价格，承受得起的却又觉得不够上档次。 　　霓裳原本的成衣业务也正受到冲击。不光有绮罗与他们竞争，外来的品牌也在不断蚕食着他们的市场。 　　比起锦娘的公司的蒸蒸日上，倪氏集团却像是走到了瓶颈，显出几分无力。 　　从“爆料”的内容看，作者一直紧盯着锦娘和陶陶的关系不放，攻击锦娘的个人能力和私生活，显然是有些私怨的样子。 　　陶陶原先最怀疑的就是雁于飞，毕竟她和锦娘中间有倪谦这个人，两人又都是服装设计师，不管是出于情感上的嫉妒，还是出于事业上的竞争，她都有理由这样打压锦娘和她的公司。 　　但经过调查，结果却显示这一切都是倪谦在背后策划的。 　　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锦娘和陶陶的关系，找人盯上他们俩，又找到专业的营销公司和营销账号，让人写了这样一篇文。 　　“真他妈混蛋！”齐信芳骂了一句。 　　骂完，他却也觉得不解：“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陶也不能理解倪谦的想法，比起商业上的效果，这种方法对锦娘个人的影响更大，甚至可能毁了她作为设计师的名誉。 　　说得性别歧视一点，这手段有点娘。 ☆、第79章 　　不论陶陶和齐信芳心里怎么想，又有什么不解，但调查结论和证据都摆在眼前。 　　倪谦雇佣私家侦探的协议、与营销公司的交易过程，包括他提供的有关锦娘的信息都在调查出的文件之中，甚至还有他与那些人私下见面的照片，由不得他们不信。 　　陶陶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就是他做的，我可不打算轻易放过。” 　　“你有什么打算？”齐信芳也同样对倪谦的心理活动没有什么兴趣，问道，“难不成你要去法院起诉他？” 　　“嗯？这些可以用来起诉？”陶陶有些诧异地问道。 　　“当然不行，”齐信芳皱眉，“这些材料怎么来的我就不问你了，但是我相信里面有不少是从不那么合法的途径取得的，把这些证据排除出去以后，恐怕不能支持你的主张。此外，以什么名义来起诉他也是个问题。” 　　光是从私家侦探和营销公司口中挖出这些“实话”，要说他没有动用一点特别的手段，谁都不会信。 　　陶陶也同意他的说法，道：“法律上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我也没考虑过诉讼这条路。他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法，我也准备从他背后下手。”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什么？”齐信芳看向他。 　　“你对姓倪的一家应该比我更了解，我想请你帮个忙。”陶陶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齐信芳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勾起，道：“你说。” 　　陶陶的想法直接、简单，既然倪谦可能是出于业务竞争的原因而做了这次的事，那他就好好地让倪家的生意受点教训。 　　他懒得动脑子去学倪谦走下三滥的路子，他的计划也是从商业上行动。 　　一家公司要健康运营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健康稳定的现金流，二是忠诚有能力的员工。 　　他作为一家私募投资基金的老板，别的不说，认识的企业、投资人、银行、各类融资公司不少，也多少能说上电话，卡一卡倪家的贷款，挤一挤他们的现金流还是能做到的。 　　他还准备入股兼并几家与霓裳有竞争的公司，或者给他们投一些钱，让这些公司和倪家争，去挖倪家公司的员工。 　　这些动作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公司的经营就像精密运转的机器，有时候只是一个小部件出点问题，就有可能导致整台机器瘫痪。 　　特别是现金流。 　　像倪家的公司，他们虽然有自己的服装制作工厂，但是产量有限，而且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他们更多地会将服装制作工作外包给其他制造商。支付给制造商的这部分货款正常情况下需要等到服装正式上市以后才能收回来，所以公司一般会选择通过贷款、延迟结算周期等方式，减少对现金流的占用。 　　在公司信用良好，运营正常的情况下，供应商一般会对收款有信心，那么公司就能在收回销售收入时支付上一期货款，同时预支下一期的货物，滚动前进。 　　可是，一旦公司出现经营困难，让供应商产生无法支付货款的预期，那么所有的债权人都有可能第一时间要求公司支付欠款。 　　就好像银行被挤兑时的情况一样，公司即使本身没有出现任何困难，也可能仅仅因为悲观的预期而很快出现现金流的紧张甚至断裂。 　　而陶陶要做的，就是制造出这么一个预期，剩下的，就看倪家的运气了。 　　齐信芳感叹了一句：“你们搞金融的，脑子就是这么弯弯绕绕。” 　　陶陶轻笑一声：“你们搞法律的，也不见得多么正直。”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笑笑不出声了。 　　“那倪谦给顾锦泼的脏水呢？”齐信芳又问，“小鱼可一直不甘心。” 　　“这个不大好办，”陶陶说，“我也考虑过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如果要把倪谦或者倪家的事情捅出来，免不了会牵扯到顾锦。我不想这样。” 　　齐信芳也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更别说还要考虑晏晏。” 　　陶陶当然也有些不甘心，不过他不是冲动的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些东西就暂时放在自己手上，万一哪一天倪家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他也有办法应对。 　　两人握了握手，暂时达成了合作。 　　锦娘走出病房，就看见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淡笑，笑容看着让人心底发毛。 　　“小鱼醒了。”锦娘对齐信芳说了一声。 　　等他跳起来，快步走进去，锦娘转头对陶陶问道：“你们俩在外面说什么呢？” 　　“在商量怎么给你出气。”陶陶笑着道。面对锦娘时，他总是比平时温和许多。 　　“出气？”锦娘一愣，然后想到了他话中的含义，“你是说，你们知道是谁做的了？” 　　“是的，”陶陶点点头，握住她的手，道，“你听了不要生气，是倪谦。” 　　锦娘倒没有怎么生气，只是满心说不出的厌恶：“怎么又是他？我们都离婚了，他到底想怎么样！” 　　“‘又’是他？”陶陶抓住关键词，问道，“他以前还做过什么？” 　　锦娘皱着眉头，把她找工作被倪谦出手干涉、做节目被他打电话骂的事情简单说了。 　　陶陶心里又给他狠狠记上了两笔，然后拍拍她道：“这次一起帮你报仇。” 　　锦娘被“报仇”这个词逗笑了，她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你说起他，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我现在只希望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在她看来，离婚以后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倪谦却总是用不同的方式给她添堵，实在是让她想不通。 　　她如今不过一个弱女子，到底哪里碍了他的眼了？ 　　陶陶简单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计划。锦娘现在自己有公司，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她看向陶陶，有感激也有歉意：“多谢你，陶陶，又让你费工夫了。” 　　陶陶笑笑，现在锦娘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做，愿意让他为她做一些事，他只觉得心满意足。 　　锦娘将倪谦的事情交给陶陶，自己不再理会。她现在的生活中又多了两个新的重点，一是桑榆和她的宝宝，齐若愚。 　　作为一个拥有两世养育婴儿经验的人，锦娘照顾起鱼宝宝得心应手——是的，因为晏晏的一句话，齐若愚小朋友的小名就这样定下来了。 　　虽然桑榆和齐信芳两人的母亲也愿意帮他们照顾孩子，但是锦娘和桑榆同龄，有很多话更好说。而且她还研究过不少儿童教育方面的书籍文章，更容易和桑榆分享心得。 　　她的另一个重点则是陶陶的康复训练。 　　虽然陶陶反复说明不需要每次都陪他一起，但锦娘还是坚持。 　　她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伤，但是她也是从痛苦的经历中走过来的人，没有谁比她更明白，在鼓起勇气前行的时候，有一个人的陪伴会多么美好，能给人带来多大的鼓舞。 　　一直以来，都是陶陶在为她付出，不求回报地帮助她。她不会说很多好听的话，在事业或者生活中也帮不到陶陶什么，但她至少可以在精神上给他一些温暖。 　　陶陶的康复训练计划中，又在每个周末增加了一次。每到这个时候，锦娘就会带上晏晏一起。 　　虽然嘴上不说，但陶陶的确是开心的。原本枯燥痛苦的训练过程也变得有趣起来。 　　除了他，其他在训练中心进行康复的病人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 　　就像陶陶第一次和锦娘打交道的时候觉得轻松一样，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有类似的感觉。 　　锦娘和晏晏看待他们的眼神和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亲朋好友虽然关心他们，但这种感情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他们心头的负担，让他们觉得自己身有残疾是一个错误，是拖累。面对或同情、或关切的态度，他们有时反而会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在感到痛苦的同时，他们的理智又告诉他们，那些人都是出于好心，这一点再次在他们的心理增添了一层负罪感：面对善意，拒绝会显得如此不知好歹，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但锦娘对待他们的态度却很是平常，好像注意不到他们身上的残缺。 　　而晏晏这样一个小孩子，也从来没有表现过惊讶、恐惧、厌恶之类的感情。 　　短短几周，晏晏就几乎成了他们所有人手心里的宝。有时候，他们稍微来迟了一些，都会有人问医生：“陶陶今天不来吗？他家小晏晏也不来吗？” 　　董医生私下里跟陶陶感叹：“这两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运气好得让人羡慕。” 　　陶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得意就别提了。 　　五月下旬的一个周四，陶陶已经从扶着平行杠的步行训练开始逐渐尝试双手离杠，锦娘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锦娘愣了半晌，憋出一声“啊？” 　　顾锦的记忆慢了一拍才让她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英语？ ☆、第80章 　　锦娘刚刚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英语，那边也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人用腔调生硬的汉语说道：“您好，请问是顾锦小姐吗？我们是《design》节目组。” 　　“您好，我是。”锦娘道，心想却着《design》是个什么节目？ 　　对方继续说道：“顾小姐，我们准备在这个月开始录制新一期节目，节目围绕亚洲设计来展开，我们想邀请你加入，请问您从本月起到七月之间有时间吗？您愿意参加吗？” 　　锦娘想了想，说道：“具体的时间和节目安排可以先说明吗？我想有一段考虑的时间。” 　　“哦，当然，当然，这个要求非常合理。”对方说，“如果您需要，我们会将本期节目的时间和基本流程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您。请您告诉我您的电子邮件地址，可以吗？” 　　锦娘将自己的工作邮件报给了他，对方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说道：“顾小姐，我们这一期节目是特殊的系列，希望您参加。”这才挂断了电话。 　　陶陶好奇问道：“有节目找你？是谁？” 　　“一个叫做《design》的外国节目，”锦娘说着，自言自语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在哪里听到过的……” 　　“国内是叫做《设计之巅》或者《巅峰设计》的吧？”陶陶道。 　　锦娘一拍额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就说名字很耳熟。” 　　实际上，顾锦曾经是这个节目的忠实观众，她从上大学起就开始看，一直到生了晏晏之后才渐渐断了。 　　《设计之巅》是一档以服装设计为主题的真人秀节目，节目组基本上每一季都会从世界各地找来优秀的设计师，让他们经历数轮拼杀选出最后的优胜者。 　　节目至今已经拍摄了十多年，在国际上都拥有相当高的知名度，推出了许多年轻新锐的设计师。尤其是最开始拍摄的几季，其中的优胜者，甚至连一些没能闯入最终决赛的选手中，都有好几位现在已经是国际品牌的设计师，成为国际时装周的常客。 　　锦娘自己还没有什么反应，陶陶就已经先替她高兴起来：“接到这个节目的邀请，着说明你的设计能力已经得到他们认可了，真是太好了！” 　　锦娘也露出笑来，她前段时间还在想要怎么给公司进行宣传，这个好机会就送到了自己眼前。 　　没多久，她就收到了节目组的邮件，里面有更加详细的拍摄计划。 　　这一期是在正常节目日程之外拍摄的，也就是特辑，主题是亚洲设计。 　　节目策划中写道，本期比正式节目的集数要短一些，选手也比较少。他们将在亚洲几个主要国家和文化区域中邀请十位设计师参加，共进行五轮比赛，最终决出一位冠军，直接空降参与之后一季正式节目总决赛。但本期节目的前三名都将被邀请参加今年十月份的时装周。 　　主要举办地点定在锦娘所住的城市，因为他们是亚洲最大的国家，城市也相当国际化。 　　不过陶陶看过通知以后却笑起来，道：“看来他们十分想打入亚洲——尤其是我们国内——的市场。” 　　毕竟已经拍摄了十多年，节目的形式可以创新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优秀的设计师也不是那么容易发掘，这个节目眼下也到了一个瓶颈期。节目策划们一直在讨论思索新的方向，这一次亚洲设计师特辑，就是开拓节目受众的一次尝试。 　　亚洲与欧美的文化差异比较大，这个节目也一直以欧美观众为主要群体。但是比起其他节目，以服装设计为主题有一些优势，因为大多数时候，人类对于美的欣赏还是有共性的，更何况随着技术发展，各类文化冲突交融，有一些差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缩小了。 　　除了国内，节目组还安排了两集在其他国家拍摄，每一集三到四天的日程，对锦娘来说也还可以接受。 　　第二天，她确认了一下公司接下来两个月的工作安排，给楚梦林打了个电话，确认剧组那边到时候即使有问题，能让她离开几天。 　　之后，她才回复了节目组的邮件，初步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接下来她又花了半天时间，讨论了具体的安排，包括她要照顾女儿，所以在非比赛期间可能会自己家住之类。 　　很快，节目组与锦娘签订了正式的合同，这一季特辑的拍摄信息也开始逐渐公布。 　　在知道《时尚之巅》要到国内拍摄后，不少靠字幕组养活的国内观众都兴奋起来，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一期的选手会是谁。 　　现在国内比较受大众认可和熟知的设计师其实不是很多，除了几个曾经参加过国际时装周的、经常给明星们设计红毯或婚礼礼服的设计师之外，锦娘就是最有名气的一个了。 　　在好事的网友发布的投票贴里，支持或者希望锦娘参加节目的人数竟不比那几位少。 　　在她的啾啾账号下，也有很多粉丝表态： 　　【女神，时尚之巅特辑有没有邀请你参加呀？求透露！】 　　【按照时尚之巅的惯例，他们一般都是邀请那些比较年轻的设计师，基本没有见过曾经参加过时装周的选手。如果选手自己已经能去了，比赛的奖励还有什么吸引力呢。所以我觉得那几个大牌应该不会参加的，女神的可能性很高。】 　　【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女神！没有女神的话，看节目都没意思了。】 　　当然，这种时候也少不了那些不喜欢锦娘的人。自从“爆料”事件过后，就一直有一批“锦娘黑”，他们坚定地认为锦娘现在所有的名气都是炒作来的，不信任她的能力。如今也纷纷冒头，话里话外说她的粉丝想太多，锦娘的层次不够。 　　就在这纷纷扰扰中，节目组已然入驻了城郊的一栋别墅，来自不同国家的设计师选手也陆续到来，正式开始拍摄的日期到了。 　　锦娘也是到了别墅之后才见到其他选手，节目组最终邀请到的十个选手中，有两个国内设计师，除了锦娘外，另一个正是程蔓蔓。 　　程蔓蔓还是那一副冷淡不爱搭理人的样子，看到锦娘之后倒是露出一个笑脸，眼神中也带着了然。 　　除了她们俩，其他选手还有来自两位岛国的设计师，一位来自韩国的，两位来自中东地区阿拉伯国家，三位来自东南亚的小国。 　　节目的评委也分常驻评委和特邀评委。 　　目前的常驻评委有三位，都来自欧美时尚圈，一位是国际顶级超模艾莉西亚·基茨，她同时也兼任节目的主持；一位是顶尖时尚杂志的编辑克洛伊·皮尔斯，她在时尚圈中的地位不低，很多时候，一季服装的流行风尚就是她一句话决定的；最后一位则是一名设计师约瑟夫·亚历山大，他从一名裁缝学徒做起，一手创立了自己的时尚品牌，算得上是当代时尚圈中的一个传奇。 　　除了常驻评委，节目组还会邀请与服装设计相关的其他人员，包括服装公司的设计总监、时尚买手、时尚评论员等等，邀请的人数不固定，每一季中每一期甚至都有可能发生人员变动。 　　十名选手和三名评委互相见过，简单自我介绍之后，有专业化妆师为他们化妆，做拍摄前的最后准备。 　　锦娘穿着是她一贯的风格，简单清爽。她上身是一件白色中袖t恤，下身一条藏青色长裙，但她自己在裙子腰线、上衣的领口和袖口都绣上了简单的花纹，再搭配一条丝巾，立刻让原本可能有些单调的搭配变得别致起来。 　　给她化妆的化妆师年纪跟她差不多，一边给她上妆一边问道：“哦，亲爱的，你衣服上的刺绣可真好看！可以告诉我你是在哪里买到的吗？” 　　锦娘用节目开始前的几天时间复习了一遍顾锦学过的英语，又看了几季节目，用英文进行日常对话和使用一些常用的服装设计术语都没有问题。 　　她嘴唇微动，道：“这些刺绣都是我自己绣的。” 　　“什么？”化妆师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顾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么精致的刺绣，真的是你自己绣出来的？” 　　“千真万确。”锦娘笑了笑。 　　“哦，我的天哪！”化妆师凑近了些，又仔细瞧了瞧绣纹，“实在是太美丽了。顾，你可真是了不起，我相信凭你刺绣的能力，也能够在比赛中取得很好的成绩！” 　　“谢谢你的夸奖和祝福。”锦娘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化妆台上，道，“这也是我自己绣的小东西，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作为你辛苦替我化妆的谢礼。” 　　化妆师夸张地张开了嘴，道：“哦，顾，你真是太好了！我可以现在打开看一看吗？” 　　“如果不会耽误你工作的话，当然。”锦娘道，委婉地提醒她别忘了给她化妆。 　　“你放心，顾，我的化妆能力是不用担心的。”她说着，放下手中的化妆工具，轻轻打开了小礼盒。 　　盒子里装着一方手帕，这是锦娘在网店里销售的那种普通的非定制类商品。 　　薄绢质地的方形帕子上，一角绣着几株竹子，还有锦娘的名字缩写紧贴在图案旁。 　　化妆师捧着手帕，动作放得极轻，她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道：“这简直是一件艺术品。顾，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锦娘笑着摊开手，耸了耸肩，意思十分明确。 　　那化妆师将手帕重新放进盒子里收好，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再次给锦娘化妆时动作都更细致了些，最后的成果也极好。 　　她没有给锦娘涂抹厚重的眼影，而是将重点放在她眼形的勾勒上。微挑的眼角，配着弧度圆润的眉毛和菱形的红唇，让锦娘身上的古典气质完全展现出来，再加上衣服上的几处刺绣点缀，浓郁的东方美感展露无遗。 　　锦娘笑眯眯地对化妆师道了声谢：“你的化妆技巧真的很棒，我非常喜欢，谢谢你。” 　　化妆师再一次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道：“哦不，顾，请别再这样对着我笑了，我怕我会忍不住爱上你。” 　　锦娘走出自己的化妆间，来到拍摄房间时，也让众人惊艳不已。 　　超模评委艾莉西亚·基茨甚至说：“瞧，我们的选手中是不是混进来了一位大明星？” 　　服装设计师是评自己的设计能力吃饭的，并不看设计师的脸，但是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会有那么一点优势，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包括选手和评委在内，几乎整个节目组的人在和锦娘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放缓嗓音。 　　锦娘坐到程蔓蔓身边，所有选手都已到齐，按照座位在房间中围成了一个圈，节目导演喊了一声：“开拍。” 　　艾莉西亚·基茨站在选手们中间，说道：“欢迎各位选手来到《时尚之巅》，我们的宗旨是在全世界各处寻找最优秀的服装设计师，经过艰难赛程获胜者，将有机会在时装周上展示自己的设计，有机会让作品登上世界最伟大的时尚杂志，有机会与世界著名的服装公司合作。” 　　“今天，我们来到了亚洲，”艾莉西亚原地转了一圈，与每一个选手对视一眼，道，“今天，我们请来了亚洲最具潜力的设计师。今天，我们将开始《时尚之巅》亚洲设计师特辑的比赛。以下，将是节目对于各位设计师的要求，希望各位遵守。” 　　她接着，简单介绍了几个规则。这些内容在选手们与节目组签订的合同中都有详细的规定，艾莉西亚主要是说给观众们听。 　　在这之后，全员的第一次集合就算结束了。接下来，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单独拍摄自己的参赛片段。 　　“首先，请你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摄像师对锦娘道。 　　锦娘看向摄像机，微笑开口：“我是来自拍摄所在地的设计师，我真正开始商业性的服装设计是在大约两年前。那时候我第一次进入服装公司，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我离开了公司，开始了自己的创业和经营。从一家网店开始，终于在今年年初拥有了一家小小的公司。” 　　“可以的话，也请介绍一下你的优点。” 　　锦娘想了想，道：“除了服装设计，我最擅长的应该就是刺绣了。”她说着，稍稍展示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刺绣，又拿出一条手帕来，果然也让摄像师连胜惊叹。 　　锦娘事先准备了不少这样的手帕，这些小东西对她来说不费钱也不费力，最适合作为见面礼了。除了工作人员，她也给每一个选手和评委都准备了一份。但是想了想，送给评委可能有贿赂的嫌疑，她便该注意，等到比赛结束的时候再送。 　　这一段录制结束后，这一天的工作也就告一段落了。第二天，将是第一场比赛正式开始的日子。 　　锦娘走出房间。客厅里，选手们大多都在，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 　　室内公共区域也是有摄像机的，在节目录制过程中选手们都住在一起，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也是节目的看点之一。 　　锦娘走向程蔓蔓，她们从到达别墅到现在，一直没有机会说话。 ☆、第81章 　　锦娘和程蔓蔓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锦娘和陶陶的公司成立时举办的开业典礼上，到现在已经有快八个月了。 　　那时候她们刚刚结束青年设计师大赛没多久，程蔓蔓是和比赛时做她助理的那人一起来的，她短发中挑染出的几缕白色引人注目。 　　这么长时间过去，程蔓蔓还是有了些变化。 　　她仍是一头短发，全部染成了棕色，做了些造型，看起来乱中带着随性，比起原来的叛逆，反而更多地显露出时尚感来。 　　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帅气的裤装只会让人觉得她极有个性，少了曾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就像她在这几个月中忽然成熟了许多，已经将身上的大部分锐气收敛起来，从一块刺人的冰棱变成圆润剔透的冰球。 　　程蔓蔓对锦娘浅浅一笑，两人作为所有选手中唯二的本国人，和其他同国选手一样，立刻凑在一起。 　　“顾锦，我就知道他们会找你。”程蔓蔓开口道，“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不愿意来，你能参加，我很开心。” 　　锦娘笑着道：“看到你我也很开心，你的工作室最近怎么样？忙吗？” 　　程蔓蔓在参加青设赛时就和几个好友一起开了一家小小的独立工作室，那时的那个助理就是她的朋友之一。他们经常参加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平时也会接一点设计的业务作为收入来源，渐渐地也闯出了一些名声。 　　尤其是程蔓蔓，她几乎可以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经过频繁的比赛和设计业务的一次次磨练，她成长的速度可谓惊人。上一届青设赛的银奖更是让她立刻受到几乎整个设计圈的瞩目，他们的工作室也算打响了名头。 　　“比以前要忙一些，不过也还好，”程蔓蔓道，“能赚到钱，大家也更有动力坚持下去。” 　　没说几句话，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便走进来，带他们去吃晚饭。 　　菜色是地道的国内菜，考虑到国外选手的口味，也准备了一些生鱼片、烤肉之类的食物。因为选手中有□□，节目组还细心地专门请了阿訇监督制作过程。 　　不过大吃货国的美食魅力几乎无人能挡，受国内文化影响较深的东南亚国家来的选手就不说了，来自中东的两位从刚看到菜品时的一脸“这东西能吃？”，变成了一脸“这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锦娘左手边是来自新加坡的女设计师陈莉莉，她本身就是华裔，祖父母那一辈才移民到国外，从小就受到家庭中浓厚的国内文化的影响。她熟练地用着筷子，一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和锦娘说：“我很早就想吃正宗的国内食物了，在我们那里，餐馆里做的食物味道总是不那么纯粹。” 　　岛国的女设计师岛津爱子也几乎说了同样的话。她的座位在锦娘右方，两人之间是程蔓蔓。 　　爱子性格很是开朗，和人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甜笑，即便是冷淡如程蔓蔓，也不由得对她温和起来。 　　“其实国内有许多不同种类的菜系和小吃，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忌口或者避讳的，很多食材和做法都非常特别。” 　　“对对对，我听说过！”爱子点点头，眼神几乎在发光，“我看过相关的纪录片，非常不可思议呢。” 　　陈莉莉也凑近了一些，道：“我来之前就计划在节目录制的间隙出去转一转，顺便也尝试一下这些食物。你要一起吗？” 　　“可以吗？”爱子一脸惊喜，忙不迭点头，“你真是太好了！” 　　再加上来自泰国的另一位女设计师里拉瓦·班库，三个来自异国的年轻姑娘迅速组成了旅行小队，还诚挚地邀请程蔓蔓作为她们的顾问。 　　有爱子在，几人一直到回别墅的路上都在闲聊。据她说，和她同国的男设计师长谷川秀一是这一期节目的种子选手。 　　“长谷川实力很强，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而是事实如此。”爱子耸耸肩膀，说道，“知道他也参加后，我就对自己夺得比赛第一不抱希望了。” 　　陈莉莉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据说他是杰弗瑞·库珀的学生？” 　　杰弗瑞·库珀可以说是国际设计界的大神，他以自己的名字创立的品牌“杰弗瑞·库珀”集团被称为时尚帝国，圈内顶尖的设计师中有一半都曾经在他手下学习过。 　　“或者可以说是学徒。”爱子点头道，“长谷川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学习，在国内倒十分低调，公开发表的作品不多，但都很优秀。” 　　说着，她忽然笑了，挤挤眼道：“再说了，他长着那样一张禁欲系的脸，加上设计风格也是极简路线的，当然很受欢迎啦。” 　　陈莉莉捂着嘴笑起来。 　　她也说起了与她一样来自东南亚的第三位设计师哈希姆·赛因范。哈希姆相当特立独行，他的作品以华丽繁复的设计、多样的色彩为特点。在如今时尚界整体风格都走向简约的趋势中，他更显得大胆。 　　回到住处，她们不再多说，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以准备面对第二天的比赛和节目录制。 　　毕竟真人秀与一般比赛不同，所有人一早便要起床准备，造型、化妆、道具一通忙碌，才能正式开始拍摄。 　　正式比赛时的地点已经不是他们所住的别墅，而是距离不远的一处专业摄影棚。摄影棚中搭建起了不同大小和作用的空间，他们所在的“屋子”里有一个小型的t台，下方是高低两排共十张座椅。五个女选手坐在前排，五个男选手坐在后排。还没开始比赛，气氛就已经变得有些紧张。 　　评委兼主持人艾莉西亚·基茨先友好地道了一声“早上好”：“希望各位选手都适应你们的住处，我们即将开始第一场比赛，主题是‘亚洲现代传统服饰’。”这个主题的名字非常拗口，实际上是要求设计师将传统服装进行重新设计，让它们变得现代、时尚。 　　不少人脸色都很轻松，对于设计师来说，改良本国的传统服装算是一个相当经典的主题，几乎每个人都做过相关设计。 　　可能因为是第一场比赛，所以节目组选了一个简单的题目——他们在心里暗暗猜测。 　　然而，艾莉西亚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一个小箱子，笑着道：“好了，现在开始抽签吧。箱子里有十个小球，代表着各位选手所在的国家，各位依次抽签，抽中自己的国家的就放回去重新抽。那么，从谁开始呢？” 　　原来，他们要做的都是其他国家的传统服饰的改良！选手们轻松的表情都变了，如果恰好抽到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那个国家，这个设计就难了。 　　“女士优先吧。”几个男设计师回过神，很快说道。 　　“哦，非常绅士。”艾莉西亚轻点脑袋，将小箱子交给第一排一端的里拉瓦，道，“请先开始吧。” 　　里拉瓦轻吐一口气，伸手在箱子里搅动两下，摸出一个白色小球，球上印着一个国家的名字，是阿拉伯。 　　她立刻皱起了眉，似乎很是烦恼，将箱子递给旁边的陈莉莉。 　　陈莉莉抽中的是岛国，她抿着嘴唇，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忧。 　　接下来爱子抽中了东南亚的马来，程蔓蔓和锦娘则分别是岛国和泰国。 　　男选手那里，最终的结果是长谷川秀一抽到韩国，哈希姆抽到阿拉伯，来自韩国的姜贤宇和阿拉伯的奈比哈·拉杰卜都抽到中国，另一位阿拉伯设计师巴希尔·卡杜安是东南亚的新加坡。 　　艾莉西亚接过空了的箱子，看到所有选手各异的表情，笑容似乎更加明媚了几分，说：“各位将有一天半的时间设计和制作一件服装，祝各位好运！” 　　补拍了几个特写镜头后，这一部分的拍摄告一段落，锦娘和其他设计师一起来到了他们的制衣间。 　　制衣间一侧的墙壁几乎由布料架构成，各种颜色和质地的面料至少有上百种。他们将在这里制作完成自己的设计。 　　除了大的制衣间外，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工作间，选手可以在里面休息或者整理灵感。 　　里拉瓦忍不住叹了口气，在陈莉莉耳边道：“我竟然抽到了阿拉伯，运气真是太差了，我对他们的传统服饰几乎没有任何了解。更可怕的是，哈希姆和我抽到的一样。我觉得自己现在就能知道这一轮比赛的结果了。” 　　陈莉莉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干巴巴地劝道：“别这么没有自信，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不过，在之后录制选手对抽签结果的感想时，陈莉莉也实话实说道：“里拉瓦的运气真的不好，阿拉伯国家传统服饰与东亚、东南亚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而哈希姆来自马来，他们国家的国教就是□□教。” 　　锦娘也看出了里拉瓦的低落，她鼓励道：“其实，评委们和你一样，对阿拉伯的传统服饰没有很深的了解，所以，你只要抓住自己理解中的特点就足够了。” 　　里拉瓦眼睛一亮，似乎有了些思路。锦娘笑笑，走进自己的工作间，开始思索起自己的设计。 ☆、第82章 　　锦娘自己对于泰国的传统服饰并没有什么了解。 　　在她的认知里，东南亚也好、东亚也好，要么是他们王朝的属国，要么就只是一片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而顾锦的记忆中，更多的只记得一些民俗歌舞表演中的夸张服饰。 　　所幸，在得知节目组邀请了来自亚洲其他国家的设计师之后，锦娘特地翻阅过一些相关的资料，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些民族或地方的历史和习俗。她原本的目的，是想在节目录制期间，与这些设计师们更融洽地相处，避免触碰到什么禁忌，谁承想竟误打误撞用在了第一轮比赛中。 　　泰国的传统服装也经历过不小的变化，下装以“绊尾幔”和“帕农”纱笼为主，后来，女性的服装中发展出前有皱褶装饰的筒裙。筒裙搭配无袖上衣，再在一侧肩上搭一条丝绸或纱织的披肩，就是如今最常见的泰国女性传统着装了。因为这些衣服颜色明丽，又衬得人几分优雅婉约，许多泰国人在正式场合甚至平日里都会选择这样穿着。 　　锦娘便决定从这种样式入手进行自己的设计。 　　她先在稿纸上画出这种服装原本的样子，然后挑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设计，包括单边披肩、从腰带垂至裙角的褶皱装饰、筒裙，接着试着画了几张草图，却总觉得思路被限制住了，找不到突破口，好像无论怎么画都还是泰国服饰，而不是现代设计。 　　锦娘停下笔，盯着稿纸看了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去了制衣间。 　　希望看看布料能给她带来一些灵感。 　　制衣间里，岛津爱子竟然已经坐在自己工作台前，听到锦娘进门的响动，她转过脑袋。 　　见是锦娘，爱子脸上露出几分惊讶，道：“顾，你已经完成设计了吗？真厉害！” 　　锦娘摇摇头：“并不是，我只是想稍微活动一下，顺便寻找一些灵感。” 　　她见爱子的桌上凌乱地散落着各种设计稿，并没有制作衣服的样子，有些好奇，问道：“你呢？你怎么也出来了？” 　　“这里到处都是摄像机，待在工作间里总是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太让人不舒服了，我很不习惯。”爱子嘟了嘟嘴，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说，“制衣间比较宽敞，和缝纫机在一起更自在一些。” 　　锦娘对摄像机倒没这么敏感。她不仅拍摄过网络节目，前不久还在剧组里，对摄像机的镜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对于爱子的不适，她只能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不适应拍摄环境的绝非爱子一人。设计师大多常年独自工作，总有自己喜欢和习惯的工作环境。就像有些人换了床和枕头会睡不着觉一样，有些设计师碰到新的缝纫器具会觉得用不惯也是正常。 　　在设计师们全情投入比赛的时候，《设计之巅》节目组正在对他们第一天齐聚别墅时拍摄的素材进行最后的剪辑。 　　这一次的《亚洲特辑》是节目组的新尝试，他们也不能确定节目播出后的效果会怎么样。虽然节目录制计划基本确定，但是如果播出后的反响不佳，他们也不介意中途加快比赛进程，五轮变三轮。所以，每一期节目的播出都安排在录制完成后的一周，以便迅速调整节目内容。 　　他们现在在做的，就是这一季的正式宣传片。 　　宣传片不长，只有短短的两分钟，却需要介绍整季的节目主题和内容、评委的身份，要烘托起比赛的气氛，吸引观众的视线。留给选手们的镜头并不多，当初每个人录制的自我介绍用在宣传片里的也就三五秒。 　　“长谷川可以多放一些，”导演看过一遍样片，在选手镜头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还有中国的两个选手，无论如何，中国是我们这一季最大的目标市场。这个，呃，顾，宣传部门还特地告诉我，她最近的市场关注度很高。” 　　剪辑点点头，立刻按照导演的要求，将几人的素材调出来，重新进行调整。 　　导演撸了一把头上略显稀疏的短发，有些无奈地摇头道：“这些东方人真是太过谦虚，说的话一点火药味都没有。希望他们能快点弄出点竞争的感觉。” 　　“不过毕竟人数不多，最多也只有五轮比赛，时间太短不利于展现他们的冲突。”节目编剧也在一旁，插话与导演讨论起来。 　　真人秀的编剧与电视剧或电影编剧不同，编写的主要是节目的各个环节，虽然也会设计一些“故事情节”，但大多是以引导为主。至少《设计之巅》的编剧从来没有为选手们编写剧本台词。设计师们毕竟不是演员，刻意让他们去“表演”反而会露出痕迹，倒不如将他们真实的样子展现出来。 　　几人反复检查观看了几遍制作完成的宣传短片，紧接着发回制片公司。 　　位于另一个半球的公司正是深夜，然而与节目相关的工作人员无人休息。当地时间凌晨，宣传片便在节目网站、电视台、各类社交媒体的官方账号上公布。 　　此时正是国内时间的正午十二点，还没等官方发布国内版本，早已对节目消息期待许久的粉丝们第一时间就涌到官方网站上自给自足。 　　开头是《设计之巅》一贯的风格，伴随着渐强的鼓点，在一片黑暗中，一个t台逐渐亮起，背景墙上design标志也显露了出来。如果锦娘他们现在看到这个画面，肯定能立刻认出，这就是他们抽签时所在的那个地方。 　　背景音乐轰然响起，镜头一转变成一个鸟瞰角度的航空画面，随着云彩散开，锦娘他们所在的新浦市出现在众人眼前，旁白随即介绍起这一期特辑的主要情况，亚洲其他国家的经典风情画面也不断切换闪现，让人眼花缭乱。 　　紧接着，音乐旋律一静，便是三位常驻评委与选手的介绍。 　　这三位评委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设计之巅》，凡是追过这一档真人秀的观众都对他们相当熟悉。他们故作严肃地之后的选手介绍中，头一个就是顾锦。 　　在镜头中，她依然自在，笑容温婉，画面空白处有文字说明她的名字和国籍。 　　“我真正开始商业性的服装设计是在大约两年前。”她说英语时语速不快，带着一点口音，“在今年年初拥有了一家小小的公司。”在她说“我最擅长的应该就是刺绣了”的同时，屏幕里是她衣服和手帕刺绣的特写。没等观众细看，短片里已开始介绍下一名选手。 　　几分钟之内，这条短短的宣传片便蹿升为社交媒体上的头条热点，国内好几家大型媒体也推送了相关的新闻。 　　【《设计之巅》亚洲特辑宣传片公布！赛制十进三！国内设计师顾锦、程蔓蔓参赛！】 　　【《设计之巅》革新！关注亚洲设计师！特辑未播先火！】 　　【《设计之巅》首次迈出欧美，亚洲特辑备受关注！】 　　在中国版官方宣传片通过审核后的第一时间，节目组便用事先注册的国内官方啾啾账号以最快的速度发布出来。 　　这一条啾啾的转发和评论数量几乎在瞬间破了千，并仍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持续增长。 　　【看了这么多年的字幕组，竟然能看到官方【着重号】中国【着重号】版本！简直就是#有生之年#系列！】 　　【宣传片看得我热血澎湃！背景音乐有很重的东方风格，好评！】 　　【啊啊啊我的艾莉女神还是这么美！舔大长腿！】 　　【女王克洛伊受我一拜！想想她现在就和我在同一片土地上，莫名激动！】 　　【新浦市人骄傲挺胸！离男神女神好近啊，好想摸到比赛场地看一看→_→】 　　【认出了画面里选手们入住的别墅！天惹，好想去！】 　　【女神锦娘果然受到邀请参加节目了！女神依旧美美美，刺绣实力抢镜，期待女神的作品！】 　　【顾锦和程蔓蔓正好是上一届青设赛金银奖诶，忽然感觉国内这个比赛竞争也很激烈的样子！】 　　【程蔓蔓有种莫名的帅气！感觉自己药丸，啊不是，要弯=。=】 　　【颜狗表示一本满足！艾莉西亚和锦娘就不说了，长谷川秀一好帅！忍不住想象他穿制服的样子[口水][口水][口水]】 　　【岛国留学狗表示长谷川秀一在岛国有名的性冷淡…………风格的设计师23333】 　　【没有人喜欢哈希姆嘛？扑面而来的娘gay气质不知道为什么戳到了我的萌点啊哈哈哈哈，感觉他会很有戏的样子！】 　　【我一直觉得中东那边的人都很帅，五官立体。这一期的设计师们颜值普遍高，感觉节目组好像别有目的wwwww】 　　收到宣传人员关于中国市场上的观众反馈，《设计之巅》的导演松了一口气，再看岛国市场也有差不多的热度，他知道，亚洲区域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第83章 　　亚洲观众的良好反馈只能让导演放下一半的心，接下来，还要看他们自己国内观众们的反应。 　　特辑里没有任何欧美设计师，是他们的一次大胆尝试，如果国内观众不能接受，即便有亚洲市场的支持，也不能算成功。如果国内市场反应良好，那么他们就可以着手开始准备南美、澳洲甚至非洲特辑，未来甚至可以将这种区域性的比赛常规化。 　　导演打了个哈欠，灌下去一杯咖啡，转头问道：“选手那边现在怎么样？” 　　“选手们很好，”负责现场的副导演摊开双手，但说话的语气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或者说，太好了，每个人都专心于自己的事，完全不需要担心。” 　　而这正是导演所担心的。他想了想，对副导演说道：“下午让艾莉西亚去一趟。” 　　制衣间里，锦娘从进门后便一直站在那一整墙的面料前，一匹一匹地看过去，有时还会伸手摸一摸。她看得仔细，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在参加比赛，而是在逛街选购。 　　直到午饭时间，她也不过才看了大约四分之一。饭后略微休息了片刻，她又接着之前的进度继续下去。 　　没过多久，继锦娘和爱子之后，其他选手也陆续来到制衣间里。 　　第一个便是长谷川秀一。 　　他手中拿着一叠纸，身上穿着一条深褐色的围裙。围裙上有大小不同的数个口袋，干净平整，没有一丝皱褶，露在外面的衬衫袖子也整整齐齐地卷到手肘。 　　他来到自己的工作台，将手中的纸放在桌上，检查了一遍所有的工具，步伐纹丝不乱地走向面料墙。 　　路过爱子时，他用日语说了句什么。看到站在面料前的锦娘，他也特意停在两步之外，微微躬身低头致意，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看中的面料，抱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连串的动作，看得锦娘都有些愣神，制衣间里的气氛都仿佛变得严谨了。 　　在长谷川之后，陈莉莉和里拉瓦两人低声说笑着一起走进来。 　　看到长谷川已经在人台上贴线打板，她们表情一变，和锦娘、爱子简单打了声招呼，也都不再说话，在各自的工作台上埋头动起手来。 　　接着，是来自阿拉伯国家的两个男设计师，他们刚刚做完中午的礼拜。之后，程蔓蔓、姜贤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最后是哈希姆，他带着耳机，看到其他人都在也没有什么反应。 　　人到齐后不久，艾莉西亚便来了。 　　“嗨，亲爱的各位，”她露出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道，“你们的进度如何了？” 　　她换了一身稍微日常一些的连衣裙，不过裙子极短，包裹住曲线优美的臀部，笔直的双腿几乎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 　　“艾莉西亚，你好。”“进度一般般吧。”“艾莉西亚，是节目组有什么任务吗？” 　　选手们简短地打了招呼，最关心的还是比赛的情况。 　　“哦，不不不，别担心，”艾莉西亚笑笑，连连摆手，“这是你们参加的第一场比赛，我只是来给你们加油的，希望你们不要紧张，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工作台之间走动，饶有兴趣地观察每一个人在做什么。 　　“这是你的设计吗？很有意思！” 　　“哦，这个布料的颜色我喜欢，期待你的作品。” 　　“哇，你的速度可真快，”艾莉西亚走到长谷川的位置旁，夸张地睁大了双眼，“应该说，你现在是所有人里最快的一个，让人印象深刻。” 　　长谷川已经几乎完成了整个打板的工作，听到艾莉西亚的话，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礼貌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反倒是他旁边的爱子，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咬着下唇不放。 　　艾莉西亚来到她身边，看到桌上凌乱的稿纸和各种草稿。 　　“嘿，亲爱的，放松一点。”她拍拍爱子的肩膀，眼含关切，道，“相信你自己，好吗？” 　　爱子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勉强笑笑。 　　艾莉西亚最后才走到锦娘身边，说：“顾，听说你花了很长时间观察这些面料。”——这当然是她来之前从导演组那里了解的——“我猜你很快要开始制作了吧？” 　　锦娘摇摇头，坦诚道：“我还没有确定我的设计，只是希望面料会带给我更多想法。” 　　“那么，我祝愿你能尽快寻找到自己的缪斯。” 　　艾莉西亚在制衣间里巡视了一圈，站在房间正前方朗声道：“我看到你们每一个人都很有自己的想法，这非常好，正是我们节目的追求。在我离开前，仍然要祝你们每个人都能按时完成自己的作品，展现给我们每一个评委和每一个观众最好的一面。” 　　说完，她带着跟拍她的摄像师功成身退，离开了制衣间。 　　锦娘暗自摇头，她来转悠这么一趟，还说这些话，不是会让人更紧张吗？她环视一圈，选手们多多少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表情越发严肃。 　　锦娘做了两个深呼吸，抬头看向下一个面料。很快，她眼前一亮。 　　导演组的这个举动收到了明显的效果，制衣间里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好几个选手都在休息时对着摄像机倾诉自己的压抑心情。 　　到了晚间，选手们陆续回到别墅，每一个人都要到小黑屋里录制这一天的心情或感受。小黑屋实际上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参与真人秀的评委和选手们在这里说的话都不会被透露给其他任何人知道。 　　摄像师们也都专门问到，他们对于其他选手的了解，对他们进度的想法。 　　受到白天节目组有意塑造的紧张情绪氛围影响，加上小黑屋带来的安全感，选手们更容易说出真实的心理感受。 　　爱子甚至有些哽咽：“我觉得我要来不及做完了，长谷川的速度太快，我一看到他就更加慌张。” 　　长谷川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我一直专心在自己的作品上，没有怎么关注其他选手的进度。我也不希望受到别人的影响。” 　　韩国的姜贤宇则说：“我对自己这次的设计感觉不太好，但是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准备先保证作品能够完成。说实话，看到顾和爱子都才刚刚开始制作，我觉得安心了不少。”说完，他“哈哈”笑了两声。 　　锦娘和爱子的确是所有人中最慢完成设计的，她们将近晚饭时间时才开始打版。那时候，速度最快的长谷川已经开始裁剪布料了。 　　第二天在所有人繁忙的制衣过程中飞快过去，十个设计师虽有先后，但总算都按时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第三天便是第一轮比赛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这天将会有选手离开这档节目。 　　摄影棚后台，选手们带着自己的模特要进行最后的准备，包括确认服装的上身效果，发型和妆容是否合适等等。虽然这些都已经在前一天晚上调整过，但为了能以最佳状态展示，他们宁愿多确认几遍。 　　除了模特要准备，选手们自己也需要化妆。二十个人加上化妆师、摄像师，后台挤得满满当当。十多座化妆台的灯光齐齐亮着，照得人身上发烫。 　　而t台所在的隔间里，这一期的特邀评委们已经到齐，坐在t台下方。 　　卢娜是《伊人》杂志的编辑。《伊人》是国内最受欢迎的时尚杂志之一。如果论专业度，它可能算不上顶尖，但受众之广、销量之巨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坐在她右前方不远处的，是《i-》杂志的编辑。同样是时尚杂志，他们《伊人》碰到《i-》总会觉得比人家矮半个头，能和i家编辑坐在一起，卢娜暗自有些兴奋。她在杂志社的资历不算老，这次来自《设计之巅》节目的邀请，她还是凭借英语好才争到的机会。 　　在她周围，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同行，总共十几人。卢娜理了理头发，拽直了裙摆，同坐在她左右的人友好地笑笑，闲聊起来。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卢娜注意到摄影棚的顶上和外侧好几台摄像机都调整了位置，对准了t台。 　　一个挂着工作牌的外国人走进来，通知他们拍摄很快就要开始，强调了一些诸如保持安静、禁止拍照之类的注意事项。在他离开后，很快，灯光亮了起来。 　　卢娜赶紧掏出化妆盒补了补妆，就听到一声“开始”，熟悉的旋律响起，几束聚光灯落在t台中央。 　　她挺直了身子，和身边的人一起按节奏鼓起掌来。 　　艾莉西亚就在这个时候从t台后走了上来。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无袖旗袍，踏着音乐的节奏走了一趟秀，修长的双腿在高高的裙衩中若隐若现。 　　在掌声中，她站定在t台t字形交叉处，一名摄像师扛着摄像机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欢迎来到《设计之巅》亚洲特辑，我是主持人艾莉西亚。”艾莉西亚道，然后双手向两边伸出，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有请本节目的两位评委，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克洛伊和约瑟夫！” ☆、第84章 　　卢娜顾不上保持优雅的姿势，双手在胸前拼命拍着。 　　克洛伊！那个克洛伊·皮尔斯！她是几乎每一位时尚杂志从业者的偶像，卢娜自然也不例外。她觉得，能亲眼见到克洛伊真人，并且同处一室，相距不超过五米，这一趟就算值了！ 　　一直到三人走上属于自己的评委专座，卢娜终于放下手。手掌已经发红，有些微微的刺痛，却也平息不了她此时激动的心跳。她脑袋都有些发木，连艾莉西亚开口宣布选手们的作品展示开始都没听清，看到第一个模特在音乐声中出现在t台上，她才反应过来。 　　后台，所有人此刻却都将神经绷得紧紧，听到音乐声响起，工作人员在第一个上场的模特身后轻轻一推：“上！” 　　这是巴希尔·卡杜安的模特。 　　模特们上场的顺序是前一天抽签决定的。抽到第一的巴希尔除了暗自感叹自己运气不佳，只能在模特上场前力求做到完美。 　　他在这一轮比赛中抽到的设计主题是新加坡传统服饰。 　　新加坡本身是一个受到过许多文化影响的移民国家，它本身由官方认可的传统服饰是娘惹装，是华人移民与马来人结合所诞生的一种特殊文化的产物，在马来服饰的基础上加入了华人与西方服饰的一些特点，低胸搭配上轻纱质地的外衣，再加上领口、袖口精美的绣花装饰，极富热带风情。 　　巴希尔的设计没有改变娘惹装上衣与裙子的搭配，他的作品由一件长袖上衣与一条半裙组成。 　　上衣浅金色，从双肩向下到胸部是一块半圆形的区域，绣着滕蔓造型的纹饰，藤蔓的枝叶间还点缀着大大小小的花朵。上衣的下摆边缘用极紧密的针脚包住，制造出了稍微硬挺的效果。他在模特腰部扣上一条绣有同样花纹的腰带，故意放的稍大的衣摆便自动形成了弯曲的线条，如同花瓣一般。 　　与精致的上衣相比，裙子就显得有些单调了，看起来就像只用一条相同色系的条纹布料卷了一圈，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 　　不过整体来说，还是相当协调的一套衣服。 　　接下来出场的是程蔓蔓的作品。她将岛国的和服设计成了一条相当简约率性的抹胸裙，面料采用的是较硬的牛仔布，腰部仿照和服腰封的造型作为装饰，长裙的下摆前短后长，大大方方地露出了模特的双腿，俏皮中带着点性感。 　　卢娜在心里暗自为每一身设计打分，一边也忍不住猜测，这些设计里哪一件会来自本国的设计师顾锦和程蔓蔓，不知她们的发挥会如何。 　　t台秀不紧不慢地继续着。在牛仔长裙之后，卢娜看到了一件明显以中国为设计基础的衣服。 　　这同样是一条连衣裙，绕着脖子的吊带是旗袍立领盘扣的样式，裙身以红色丝绸为主要面料，长度在膝上二十公分的裙摆却做成了公主裙，层层叠叠的红纱将裙子撑了起来。 　　卢娜总觉得看起来有点怪。 　　不过很快，第四件作品让她不再关心前一条裙子。 　　这是一身典型的阿拉伯风情的衣服。女模特上身是一件形似衬衫的上衣，纯白色的面料上，顺着正面中线绣着阿拉伯式花纹，下身是一条剪裁合身的长裤，脚下则是一双及膝的长靴，设计非常简洁，但沿着两边裤缝一直到鞋底都装饰着和上衣相同的花纹。 　　模特的肩上如同穿着披风一般挂着一件外套，同样的白色为底，只在领口和前襟有一条窄窄的金色。她头上没有像普通的□□女子那样裹着头巾，反而是像阿拉伯国家的男人一样，用布将头发裹起来顶在头上。 　　这一身让模特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如同一朵带着刺的白色鲜花。 　　在这一套衣服的衬托下，之后的两个设计更显得普通。 　　一个是同样以旗袍为基础的设计，长裙搭配短斗篷，设计师在斗篷的领口和前襟将旗袍的立领和盘扣进行了夸大。 　　一个是将马来人的传统长袍做成了无袖的长裙，裙身宽松，但前后襟却是以数条交错的细带相连，行走晃动间隐约露出肌肤。 　　这两件设计都各有特点，只是比不上之前那一套阿拉伯风格的亮眼。 　　紧随其后走上台的模特，却再次让卢娜觉得心头一动。 　　那是一条黑色长裙，第一眼看过去会觉得满眼的泰国气息，但第二眼就让人几乎找不到泰国服饰的痕迹。 　　裙子是由极好的黑色素锻制成，抹胸的样式，胸部的布料带着皱褶，右胸的布片越过中线，在左胸上方像是被人打了一个结，那个花朵造型的“结”的另一端延伸出另一条缎带，越过左肩，垂在模特身后。 　　自胸部向下，长裙上再无一点装饰，仅靠着剪裁勾勒出模特窈窕纤细的腰线，圆润挺翘的臀部，线条向下收到膝盖上方时，又柔和地缓缓散开，垂落地面，漾起一小圈黑色的波纹。 　　她转过身去，布料一直剪到在臀部上方，整个光滑的后背只有一条缎带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半遮半掩。 　　随着模特款款前行，裙子在灯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光线，就好像她身上穿的并不是衣服，而是一层波浪。 　　卢娜甚至忍不住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会破坏了这一身静谧。 　　在她走下台后，紧跟而上的模特却与她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这一个模特身上的衣服极短，上衣几乎覆盖不住模特的下胸线，裤子的长度也是仅仅盖过臀部。 　　卢娜仍然一眼便能认出这一身是取材于韩服。 　　上衣虽然是一字肩，但胸口处装饰有典型的韩服结。无论是长得盖住手面的袖子，还是短得几乎只有手掌宽的裤筒，都是弧度圆滑，看不到棱角。这也是韩服一个鲜明的特点。 　　与前一件长裙的端雅庄重相比，这一身同样剪裁简练的设计，则透出一种彻头彻尾的肆意、无拘无束。 　　最后两套设计则分别是将阿拉伯女子的黑裙改成黑纱，将岛国的和服改成了风衣。 　　在最后一位模特展示完后，十位模特依照顺序再次登台，站在t台上，让所有评委可以继续评判。 　　摄影棚里的光线明亮了许多，艾莉西亚站起身，此时已是评委们该投票的时候了。 　　按照规则，这一轮邀请来的评委们将选出全场第一，获得第一的设计师将在本轮和下一轮获得豁免，可以免于淘汰。 　　卢娜拿着手里的投票纸无比纠结，其实有好几个作品她都非常喜欢。 　　像是第二个上场的和服牛仔连衣裙，第四个作品阿拉伯风套装，更别提那条黑色长裙和之后的韩服短衣裤了。 　　她的目光在模特身上来回逡巡，狠下心用排除法，最终还是留下了黑色长裙。 　　她在纸上将数字“7”圈起来，吐出一口气，交到了工作人员手中。 　　十几张票很快都汇总，送到了三位常驻评委面前，在评委的监督下计票。 　　计票的同时，艾莉西亚则走到卢娜他们面前，请他们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最喜欢那一套白色的阿拉伯风格设计，大胆有力，硬朗的剪裁和华丽的花纹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相当具有冲击性的美感。” 　　“我更喜欢那条黑色长裙，实在是太美了。而且能以如此简单的剪裁达成这样的效果，设计师的能力无可非议。” 　　“相比而言，今天的两件以旗袍为设计素材的设计都有些平庸，看不到设计师的野心和突破，仅有的一些变化也有些浮于表面。” 　　“六号的那件马来长袍也有些奇怪，感觉设计师的思路不是很明确。虽然能看到一些亮点，但是整体设计不是非常协调。” 　　卢娜也抓住机会，夸赞了一番她最后选择的那条长裙，又感叹了一番最后做出选择时的纠结。 　　“你说的没错，”艾莉西亚接着她的话道，“我们既希望能看到更多更棒的作品，又会痛苦于无法抉择。接下来，就邀请这些作品的设计师登台，来到他们的模特身边！” 　　说完，她率先鼓起了掌。卢娜也立刻朝着t台的方向看去，她此刻无比好奇，自己喜欢的衣服都是由谁设计的，也暗暗忐忑，不知道同国的那两位设计师表现得如何。 　　随着设计师们一一登台，卢娜的眼神渐渐亮起来，终于抿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骄傲与喜爱的笑容来。 　　因为她看见，程蔓蔓站在第二位模特身后，正是她设计了那条牛仔裙。 　　而站在那条黑色长裙身后的，分明就是顾锦！ 　　艾莉西亚此时已回到了她的座位旁，特邀评委们的投票结果已经统计完毕，交给了克洛伊和约瑟夫。 　　约瑟夫绅士十足地向克洛伊欠了欠身，克洛伊勾了勾嘴角，站起来，道：“在这一轮展示中获得评委们投票最多的作品是——” ☆、第85章 　　克洛伊·皮尔斯略微停顿了两秒，没有故意吊人胃口，干脆利落地开口继续道：“第七号作品，设计师顾！” 　　卢娜的双手猛地攥成一团，然后立刻用力鼓起掌来。 　　锦娘愣了一瞬，在评委和其他选手的掌声里回过神，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虽然这只是一个真人秀节目，但对于置身其中的锦娘来说，她仍然感觉到了久违的紧张感，和一丝悄然升起的胜负欲。 　　节目最终冠军的归属锦娘并不在意，但她还是第一次面对国外的设计师。与来自其他国家的优秀选手同场比拼，近距离接触到他们各具特色的设计风格，尤其是看见他们手中诞生出的、令她为之惊艳的作品，这些都让她莫名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更进一步，继续往前，看看世界上那些更好的、最好的设计师们，以及—— 　　成为其中的一员。 　　锦娘轻抚自己的胸口，笑容更深，冲着评委们的位置浅浅鞠躬致谢。 　　克洛伊也拍了几下手，等摄影棚里安静下来，她说：“顾的作品在这一次的投票中获得了近一半的票数。除了她之外，第四个登台的哈希姆与第八个登台的长谷川的作品也得到了不少评委的肯定，他们两位的作品也非常受欢迎。” 　　“是的，他们都在这一轮中表现优异。”约瑟夫·亚历山大接过话道，“顾的设计中运用了泰国服饰的经典线条，无论是披肩、抹胸，还是从臀部向下微微向内收起的裙子，细节把握相当精准，切合主题。” 　　“而且她对面料的选择非常的——怎么说呢——令人赞叹。”艾莉西亚毫不掩饰她的喜欢，夸道，“她把华丽、热情的泰国风情，变成了典型的欧式晚礼服的味道。我刚刚一直有冲动，相遇现在就将这一身据为己有，下一次走红毯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穿上了。事实证明，顾最初花在挑选面料上的时间完全没有浪费。” 　　“是的，这一套设计非常具有美感。”克洛伊淡淡地夸了一句，不过没有人会认为她这是不喜欢。凡是对她有一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她并不喜欢长篇大论地说好话，能在句子里用一个“非常”已经算是很大的肯定了。 　　克洛伊偏了偏头，看向了哈希姆：“哈西姆的作品也不错，将阿拉伯男性的长袍设计为女装，这个想法很妙。” 　　“长谷川的设计也同样大胆，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设计，”约瑟夫笑道，“有很强的现代风格，同样突破了韩服在人们心中的传统印象。” 　　几位评委简单说了几句，特邀评委们出场的这部分就录制结束了。 　　卢娜依依不舍地跟着其他人离开了座位。在摄影棚的大门口，那个挂工作牌的外国人又一次对他们强调，不允许在官方公布比赛信息前透露任何有关这一轮投票的结果，哪怕他们只知道顾锦拿了第一。 　　摄影棚里，节目组调整了棚内的道具，撤掉了特邀评委的座位，换上选手们的座位。 　　所有人都补过妆后，拍摄继续。 　　这一次，摄影棚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因为三位常驻评委将做出决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而将离开节目的选手是谁。 　　锦娘是首先坐到自己座位上的，在特邀评委的投票中获得第一，就意味着她在这一轮和下一轮都不会被淘汰。 　　接着是同样获得众人肯定的哈希姆与长谷川，他们俩在投票时获得的票数仅次于锦娘。 　　这时候仍站在场上的还有七个人，锦娘一边听着评委们的点评，一边也在猜测这个人选。 　　在她心里，程蔓蔓、陈莉莉、里拉瓦和巴希尔的作品都不错。而岛津爱子设计的马来裙与巴希尔的娘惹装都有马来元素，同台比较起来就显得不那么出彩。至于设计中国旗袍主题的两个设计师姜贤宇和奈比哈，在这一轮的发挥都挺平庸，不相上下。 　　所以，那个被淘汰的人十之*是爱子、姜贤宇、奈比哈中的一个，其中后两者更为危险。 　　评委们的看法显然也和锦娘相似。 　　他们首先确定了同样设计日式服装的程蔓蔓和陈莉莉的安全，接下来是里拉瓦。 　　剩下的四个人则按照设计主题分为了两组。 　　“巴希尔，”克洛伊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给模特穿上这么一条裙子，但是我知道，这差点毁了你的整个设计。这两件衣服让我不敢相信竟然出自同一个人手中。” 　　“非常抱歉，”巴希尔解释起来，“因为我在制作上衣的时候花了太多时间，裙子已经来不及完成了，所以……” 　　“不要对我说抱歉，你应该感到抱歉的是你的设计、你的作品。”克洛伊直接道，“不过你的上衣设计能看出几处闪光点，裙子最终也勉强可以组成一套设计，所以，你也是安全的。” 　　巴希尔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座位。站在他旁边的爱子却快要笑不出来了。 　　节目组大概是打定主意做出一种两两捉队厮杀的效果，评委们接着转向了姜贤宇和奈比哈。 　　约瑟夫的点评风格要平易近人得多，他先对两人的作品都夸了几句，然后留下了在设计中将旗袍设计为短斗篷的姜贤宇。 　　“爱子，从你的作品上我们能看出你有自己的设计意图，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个意图体现得不够明显。” 　　“奈比哈，你的作品更加完整，但是你的设计对于旗袍并没有太大的突破。” 　　爱子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奈比哈，听到艾莉西亚天籁般的声音说道：“最后，在爱子与奈比哈之间，我们更希望能在下一轮中看见爱子更好的表现。抱歉，奈比哈。” 　　爱子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她按捺住心中的庆幸，转身和奈比哈握了握手。 　　评委们说了些安慰和鼓励的话，奈比哈也与其他选手们一一道别，转身沿着t台走了回去。 　　摄影棚里的部分就此拍摄完毕，众人回到别墅后又是照例进了小黑屋。 　　等到锦娘终于走出别墅，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爱子等几个姑娘走在她身后。她们都换上了日常装束，准备按照早先约好的，在新浦好好转一圈，品尝一下向往已久的地道中国美食。 　　大概是因为险而又险地逃脱了淘汰的险境，爱子显得格外兴奋，一直在说话。 　　她忽然指向别墅外路上停着的一辆车，道：“看，那边有一辆轿车，而且还不是节目组的。” 　　锦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没待看出是谁的车，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妈妈”，车旁窜出来一个小女孩。 　　锦娘下意识的笑了，上前几步蹲下身，将她搂住：“晏晏！” 　　再一抬头，陶陶正站在车旁，浅笑着望着她们。 　　锦娘耳根一热，弯起嘴角冲他一笑。 　　“‘妈妈’？顾，这是你的孩子？”爱子几乎不能相信，“你竟然已经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是啊，我的女儿。”锦娘站起身，牵着晏晏的小手，冲她们摆了摆手道别。 　　“哇哦，简直难以置信，顾看起来如此年轻。”爱子感叹道。 　　“是啊，”里拉瓦开玩笑地说，“也不知有多少人要为此伤心了。” 　　锦娘已听不见她们的讨论。她坐在陶陶的车上，一边听晏晏念叨这几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一边将儿童座椅的安全带扣好。 　　陶陶安静听着，目光越过两人之间的晏晏落在锦娘身上。 　　驾驶坐上的小张也没有出声，平稳发动了汽车。 　　锦娘微微低着头，似乎全神贯注于晏晏说的话，只是耳根却渐渐泛起红色。 　　在晏晏说话的间隙，锦娘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因为要给妈妈惊喜！”晏晏抢着回答道，“陶陶说了，妈妈这几天很辛苦，也会很想念晏晏，所以带晏晏来接妈妈。” 　　“晏晏可真好，妈妈的确很惊喜。”锦娘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晏晏先是眯着眼睛笑了，然后眼珠一转，小手把眼睛捂上，道：“好啦，妈妈也要奖励陶陶一个亲亲，我不会偷看的哦。” 　　“咳咳，这几天一直是然然陪着她，没注意就变成这样了。”陶陶忍着笑解释了一句，却又接着说，“不过，我想我的确应该得到一点奖励。” 　　锦娘整张脸都红了，见晏晏仍捂着眼睛，狠狠瞪了陶陶一眼。 　　陶陶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晏晏偷偷从指缝里看看左边的妈妈，又看看右边的陶陶，暗自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桃子阿姨说的对，她在的时候，妈妈和陶陶都会觉得羞羞，以后她还是要让妈妈学会一个人独立一点才行呢。 　　唉，可真是操碎了心。 ☆、第86章 　　陶陶的车将他们三人送到了陶家。 　　锦娘和晏晏下车后，陶陶也从另一边下来，腋下拄着一对拐杖。 　　自从开始假肢的适应性康复训练后，他已经很久不坐轮椅了，平常在家里或是在公司都用拐杖来去自如。 　　“妈妈说你这几天比赛肯定累了，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家。”陶陶说着，推开了门。 　　晏晏的小短腿跑得飞快，立马钻了进去，口中还喊着：“桃子阿姨，我们来啦！高奶奶好，我肚皮都饿扁啦！” 　　陶家上下仿佛都被晏晏闹腾起来。 　　高姨将准备好的午饭一一端上桌。陶然抱着晏晏，两人一起趴在桌边盯着一道道一看就很美味的菜色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陶陶的父母闻声也从二楼走下来，一见到晏晏脸上立刻露出了笑。 　　陶先生今天中午是特地从公司赶回了家，这一场为了让锦娘放松心情准备的午餐，变得更像是一顿家宴。 　　“顾锦来了啊。”陶夫人伸出手轻轻揽住她，道，“这几天累了吧？在外面肯定吃不好，比赛时间那么短肯定也没能好好休息。你高姨做菜很好吃，吃完了好好歇歇。” 　　锦娘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来自长辈的亲切关怀了，她眼圈有些发热，轻声道：“谢谢阿姨。” 　　陶先生话不多，但笑起来一团和气，对锦娘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晏晏的脑袋，对陶然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别让晏晏摔了。” 　　吃完饭，陶先生直接去公司继续工作。陶夫人领着晏晏上楼午睡。陶然正值大四毕业前夕，在自家老爸的公司实习，也跟着蹭车去了。高姨还在厨房收拾打扫。 　　一眨眼间，就留下陶陶和锦娘两人。 　　“你不用去公司吗？”锦娘被陶陶领进他的房间，见他一副也要一起休息的样子，不由问道。 　　“不了，今天我在家工作，”陶陶道，忽然低头凑到锦娘耳边小声说，“今天的工作就是陪老板娘。” 　　锦娘脚步一顿，一抹红色从耳根蔓延到了颈子：“你、你、你胡说什么呢！” 　　陶陶见她羞窘交加的样子，不再开玩笑，退到门边正色道：“你放心休息，我一会儿去书房。” 　　锦娘白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他什么，而是问道：“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陶陶一愣，点点头，微微笑着将锦娘鬓角的一缕碎发顺到她耳后。 　　他什么都没说，手指甚至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却让锦娘又一次觉得心脏咚咚乱跳，面颊烫得像着了火。 　　“你去忙吧。”锦娘低下头，握着门把做出要关门的样子。 　　陶陶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意，去了他在一楼的书房。 　　他今天的心情的确是很好，在接到锦娘前就是了。 　　在他的电子邮箱里，有一封关于倪家公司情况的邮件。他从四月份起着手做出的安排已经开始显现出效果来，倪家人现在一定正万分头疼。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不打算让锦娘知道，锦娘已经不关心倪家了，以后也不必去关心。 　　霓裳服饰集团有限公司，是倪氏集团的一家全资子公司，倪家经营的所有服装、服饰业务都通过这家公司开展。 　　霓裳总部的一间内部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压抑，公司董事长——正是倪谦的父亲——正在听取公司几个业务部门高管的报告。 　　销售总监道：“这一季度公司的整体销售情况不是特别理想，与往年同期相比，有近百分之十五的下滑。根据各门店统计的销售数据，尤其以新浦市的情况最为严重，差不多下降了三成。情况最稳定的则是网络销售，几大购物网站的旗舰店的销售收入与往年差不多。” 　　倪董事长翻着面前的报告，皱眉问道：“这些数据我都看见了，但是原因呢？有没有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销售总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公司从前年开始，销售的增速就已经开始放缓，几乎没有什么增长了，今年网络销售量只是略微下降，主要还是门店……” 　　倪董事长抬眼看他，等待着答案。 　　“从下面反映的情况来看，我们有多家门店附近出现了几个其他竞争对手的品牌，客户分流情况严重。更奇怪的是，他们几家仿佛约好了似的，轮流进行促销活动，我们虽然也相应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是效果有限。门店受到的影响在销售数据上也能看出来，情况最严重的是新浦市，基本上所有的门店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其他地区的情况则程度不一。”销售总监没说的是，他觉得这好像是有人在刻意针对他们公司一般。 　　倪董事长转向另一个高管：“生产部门呢？你们是什么情况？” 　　生产总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下属一位负责采购的副总。他说道：“我们生产这块儿主要问题不是自己的工厂，还是外面的那些供应商，让我们负责采购的副总给您说说。” 　　采购副总道：“从大概五月份开始，就有供应商找到我们业务员，说要我们支付前期的尾款，或者要求新合□□改付款条款，不仅要求提高定金支付比例，还要先付款再发货。但是因为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滚动付款的，等于是这一季的货交单了，付上一季的尾款，他们这么一来我们从财务根本领不到款。而且这么要求的供应商还不止一家，新一季的订单到目前为止有八成还没谈下来。” 　　倪董事长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转头问财务总监：“我们现在的资金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理想。”财务总监道，“销售回款没有增加，采购部分已经开始要求走付款流程，加上我们自己的工厂还需要继续进行下一季度的生产，流动资金不足。而且，银行和其他金融公司那边也有坏消息，他们突然卡紧了放贷的口子，短期内很难抽出更多资金了。” 　　倪董事长双眉紧锁。他沉吟了一会儿，对他们四人点点头，道：“行了，情况我了解了，你们先回去把情况理一下。销售这边先想办法多出货，门店有问题多走走网店。采购这边回头要跑一跑供应商，你去列一张清单，看看每家供应商合作的年限、待支付货款金额是多少，还有货品的质量、和我们的关系怎么样。财务要辛苦一点，想办法先挤一点资金出来。” 　　这四个人走后，他又转向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问：“我听说最近公司人员流失有点严重，走了不少中层，你们人事怎么放走了那么多人？” 　　人事总监无奈地笑，道：“倪董啊，这个事情可不能怪我们部门的人哦，一下子突然这么多同事走，讲起来我们自己也觉得很难过的。但是外面挖人，他们宁愿不拿工资、付违约金都要出去，法院都不管的。我们好话说尽劝下来几个，其他人是真的拦不住啊。” 　　“他们为什么要走？” 　　“要走的基本上都是为了薪资和升职。”人事总监摊摊手，道，“我也去打听过，挖人的主要是那几家竞争对手。他们挖走两三个，多开点工资，升个title不算什么。我们不能为了留人每一个都加薪升职啊，要是他们都加了，那其他人会怎么看？公司会乱套的。” 　　这道理倪董事长自然明白，便也让人事总监离开了。办公室了除了他，就只剩下倪谦一人。 　　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道：“你怎么看？” 　　“这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吧。”倪谦脸色不太好，“销售上不去，采购付款跟不上，公司的资金链会断裂。” 　　资金链一断，不管是供应商还是银行，这些债权人为了收回资金，下一步一定是向法院申请拍卖公司资产，基本上就等同于宣告公司的终结。 　　“所以，现在第一步就是要安抚供应商，不要传出任何□□，让他们继续保持对我们公司的信心。7、8月份又是淡季，速度要快。”倪董事长看着倪谦，道，“这件事你去办最合适，除了跟我有私交的那几个，剩下的最重要的供应商就交给你了。” 　　倪谦点点头出门。他现在是公司总经理，又是董事长的儿子、股东之一，他的身份就表示他说出的话的意义。 　　倪董事长靠在椅背上，想的要更远一些。 　　这次的确是有人在背后针对，而且来头还不小，光是那几家对头还不至于影响到银行的信贷政策。 　　除了背后被人动的手脚以外，公司本身的经营也的确出了问题。 　　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国内服装行业的竞争愈发激烈，公司的利润正被压缩，加上销售突然陷入了瓶颈，即使没有这背后之人，公司迟早也会面临相似的情况。只是现在有人额外加了一把力推动，留给他的时间和余地都不多了。 ☆、第87章 　　第二天，倪谦就带上负责采购的副总监，开始依次拜访几个重要的供应商。 　　虽然他在公司里是说一不二的总经理、太子爷，到哪里都有人愿意捧着，但是面对其他公司的老总们，尤其是在这种有求于人的情况下，他也必须时时挂着笑脸。不管对方态度如何，他都不能乱说一句话。 　　仅仅一天下来，不过才拜访了位于新浦市附近的两家公司，他就已经觉得身心俱疲。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连着跑了四五天，连周末都没有休息，他才总算完成了任务。至于清单上一些小型供应商，自有采购业务员或部门经理负责。 　　倪谦回到家里时已经过了饭点。保姆做了一碗鸡汤面，盛到碗里撒上一点蒜花，虽然简单但吃起来舒服得很。 　　他妈妈倪太太抱着孙子，在一旁念叨：“慢点吃，小心烫。” 　　倪谦的儿子如今一岁半，正是学话的时候，跟着倪太太嚷着：“吃、吃。” 　　“哎，爸爸吃。”倪谦笑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倪太太逗逗孙子，却忽然嘴巴一撇，说道：“我说，你媳妇到底在忙些什么呀？这宝宝都开始学说话了，她怎么还这么整天不着家？我年纪不小了，你们可不能老指望我给你们带孩子。” 　　“最近公司事情多，”倪谦扒拉着面条，道，“让阿姨帮忙带他就是了。或者再请一个保姆也行，你也别累着了。” 　　倪太太动作一顿，在倪谦对面坐下，蹙着眉头道：“她是你媳妇，天天回来得比你还晚，这像话吗？你们公司难不成就缺她一个？我就没见过这么做人儿媳、做人妈妈的。要是别人，肯定早早给你准备好了晚饭点心。我看啊，她就是心太野，你平时要多管管，别——” 　　“啪”的一声，倪谦把筷子拍到桌上，猛地站起身来，说道：“我吃好了，回房间了。明天我找人给宝宝找个保姆，你在家别操心了，享福就成。”说着，就往二楼走去。 　　“哎，我说你，面还没吃完呢！”倪太太回过神，急忙站起来想拉住他，“还有那雁于飞——” 　　“她忙来忙去不也是为了公司吗？你天天在家就带带孩子，能不能别瞎操心？”倪谦的声音高了起来，烦躁地挥了挥手，大步跨上了楼梯。 　　“你！我、我这又是为了谁啊？”倪太太也觉得气不过，但她怀里的宝宝这时候大声哭了起来，她又忙不迭地哄孩子。 　　倪谦回到房间，钻到浴室冲了一会儿冷水，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他知道他妈妈的意思，他也了解雁于飞，的确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当初雁于飞刚进公司的时候，他能就经常看见她，设计部总监会带她开会，会让她代为发言。从她的眼睛里，他也能看到熊熊的野心。如今公司面临危机，雁于飞能在外面帮到他，也挺不错。 　　倪谦躺在床上，打开电视。 　　电视上也没什么好看的节目，他随手调了几个台，忽然看见了顾锦。 　　顾锦正站在一个室内的t台上，身边站着一个女模特。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就见她一愣，然后抿嘴笑起来，双眼明亮得仿佛映着灯光。 　　倪谦没有听节目中的人在说什么，盯着电视屏幕中的人，看她动作轻盈而优雅地鞠躬，脸上的表情有礼又温婉。 　　这张脸如此熟悉，他恍惚间却觉得无比陌生。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笑的，她是那样天真，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哪怕生了孩子，她也仍然有少女的气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一颦一笑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倪谦想起两年前离婚时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理解自己当时在想什么，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想和她分开的？ 　　好像是从他父亲要他学着管理公司而不是做一个设计师的时候？他说不出反对的话，开始按照父亲的要求轮流在公司各个部门工作。等他再回到设计部的时候，却已经画不出像样的设计了。那时候顾锦的父母都还在，他们虽然不是公司的高管，却是设计部的核心，也是霓裳每一季设计的核心。 　　然后他看见了顾锦的设计稿。顾锦只是随便画画而已，她安安心心地做着他的小妻子，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设计天赋，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 　　“怎么样？好看吗？”顾锦笑眯眯地问他，而后挽着他的胳膊说，“我想，以后要是有机会，就把我的设计做成衣服，我们俩一起穿。要是有了宝宝，我要让宝宝穿着我设计的衣服长大。你说好不好？” 　　倪谦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了，但是他清晰地记得心里一闪而过的阴暗的情绪。 　　后来，他成了总经理，再也没有拿过笔。 　　再后来，顾锦的父母去世，晏晏出生。 　　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却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逐渐膨胀、发酵，他却丝毫不清楚问题的根源，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要看见顾锦，觉得她做什么都不好。 　　他的父亲并不在意顾锦，对他来说，重要的是顾锦的父母。 　　他的母亲更是以他的情绪为中心，他露出一丝不喜，她就能夸大成十分。 　　所以离婚时一切顺利，甚至他还在离婚后几次三番给她添堵。 　　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却直到今天才明白，他讨厌的并不是顾锦，而是自己。 　　他懊悔于自己早早放弃梦想，他深恨自己的无能，他内疚于自己丑陋的嫉妒心，但他的内心承受不了，所以潜意识将这一切投射到了顾锦身上。 　　或许是公司的困境让他不得不承担起责任，或许是这些天面对形形□□的供应商让他不得不更加成熟，也或许单纯只是这个夜晚什么都恰到好处。 　　倪谦关上了电视，仰面躺在床上，一阵无力感席卷而来，他却觉得心头无比轻松畅快。 　　雁于飞推开门进来：“你回来了？” 　　“嗯。” 　　“供应商那边都去过了？” 　　“是。” 　　“那可以放松几天了。” 　　“是啊。” 　　雁于飞换下身上的衣服，走进浴室。 　　在倪谦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从另一边上了床。 　　倪谦闭着眼睛道：“累了吧？好好休息。” 　　雁于飞“嗯”了一声，说：“公司那里，我想试试把定制这一块业务再做大一点。” 　　“嗯？” 　　“这段时间这边已经步入正轨了，我想再挖几个设计师，拉一点客户。” 　　“唔，你想做就去做吧。不过霓裳这边你还是要重点拉着，毕竟最近走了一些人。” 　　“好，睡吧。” 　　与此同时，陶陶看着电脑上收到的消息，露出一个快意的笑。 　　霓裳为了回笼资金，正在暗地里接洽房地产客户，准备关掉一些租赁的门店，部分公司拥有的地产和商铺也在寻求买家。他们的供应商那里，也有消息说准备缩减供应商和订单数量。 　　至于部分供应商开始收到部分款项这件事，陶陶没有放在眼里。这不过是给他们的安抚罢了，掩盖不了公司资金链紧张的事实。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桌面是桑榆画的那幅以顾锦和晏晏为主题的画。 　　在新浦市的一栋别墅里，锦娘此时也还没有睡。《设计之巅》第二轮比赛正在这里进行。 　　晋级到这一轮的九位设计师正三人一组，各自讨论着。 　　这一轮的规则与第一轮不同，他们九人被分为三组，每一组都要以围绕着童装主题进行设计。 　　与锦娘同组的，是长谷川和巴希尔。程蔓蔓与哈希姆、里拉瓦在一组。剩下的爱子、陈莉莉、姜贤宇三人一组。 　　然而他们作为团队进行设计，速度反而更慢了。 　　每一个设计师，尤其是独立设计师，都有自己的设计思路。有的时候，越是优秀的设计师，越难与他人合作。 　　好在锦娘有在公司里工作的经验，对于合作并不陌生。有她从中调节，他们组渐渐融洽起来。 　　长谷川提议道：“我考虑，我们可以尝试统一设计风格，这样每个人的设计放在一起会比较协调。” 　　巴希尔追问：“那应该统一成什么风格呢？我们三个人擅长的风格都不一样。” 　　长谷川点头表示认可。 　　巴希尔出主意：“我们商量一个主题如何？比如围绕玩具、花草这些与儿童相关的事物进行设计？” 　　长谷川和锦娘都觉得可行，便直接确定了以玩具为设计基础，各自分头开始画稿。 　　本以为事情会顺利进行下去的三个人，在晚饭后碰了个头，拿出了他们的草稿，顿时都愣了。 　　虽然每个人都是围绕着玩具来设计的，但是设计风格截然不同，三个人的设计除了主题就几乎没有关系了，怎么看都组不成系列啊！ ☆、第88章 　　同样是以“玩具”为设计的主题，长谷川是将岛国传统玩具用在了衣服的造型上，巴希尔用的是国际都受欢迎的足球，而锦娘则是将多种玩具的形状抽象化，变成了衣服的各处细节。 　　三样设计摆在一起，一个风格极简，一个颜色丰富活泼，一个造型别致，虽然都挺不错，就是没法作为一个系列，完全不符合这一轮比赛的要求。 　　他们面面相觑，忽然都笑起来，把设计稿都放到了一边，从头开始讨论起。 　　锦娘的目光在被废弃的稿件上来回转悠，眼睛忽得一亮，开口道：“不如，我们都是用同样的装饰吧？” 　　“相同的装饰？”长谷川不解，“你是指什么？” 　　“很简单，就是在衣服上的一些花纹、图案之类的。”锦娘随手在纸上画了一条普通的连衣裙，在空白的裙身上，加了几个小孩子笔触的火柴小人，和人差不多大小的花朵、房子。 　　简单几笔，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 　　长谷川和巴希尔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神色也越来越好。 　　“顾，你的想法太棒了！”巴希尔先道，“我觉得这样做的话，我都不需要彻底推翻之前的设计，只需要稍微改变一些细节，再加上这些可爱的图画就可以了。” 　　长谷川则是直接将他之前的设计稿拿来，改动了几笔，说：“我也同意你的想法，那么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确定好要用哪些装饰。” 　　锦娘进一步提议道：“我想，我们可以每个人都画一些出来，然后在各自的设计中，将三个人画的都用上。” 　　巴希尔接着道：“主题还是不变，用‘玩具’，也画玩具相关的。” 　　“这些装饰也都统一用简笔画的形式，以免再次出现差异太大的问题。”长谷川跟着补充。 　　三人达成了统一，也不在乎时间是不是晚了，一鼓作气定下了三人各自提供给团队的装饰图案。 　　第二轮比赛录制第三天，同样的摄影棚，同样的常驻评委，坐在t台下的特邀评委们换成了一群真正的孩子。 　　艾莉西亚是这么说的：“主题是‘童装’，那么只有受到孩子们喜爱的衣服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童装’，不然，它就只是大人们的洋娃娃换装游戏而已。” 　　第一组上场的是程蔓蔓所在的小组，他们的设计主题是动物。 　　第一件就是程蔓蔓的作品，一条长及膝盖的无袖连衣裙，裙身是白色绒布料，没有袖子，却配上了一副手套。手套有半个小臂长，以栗色为底，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白色斑点，圆形的领口和裙角收边上是一圈鹿角形状的花边。女童转过身时，后背上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和近似倒三角形的鼻头，就像是一只小鹿的脸。 　　第二件是哈希姆设计的热带鱼。他的设计不分男女，上衣是背心，蓝色面料上有亮黄色的条纹，色彩明丽，后襟处垂下两条长长的尾巴，如同热带鱼的鱼尾一般。配上圆滚滚的灯笼短裤，既活泼又清爽。 　　最后是里拉瓦，她以象为主元素，做了一件小风衣。风衣的两肩上都有斗篷式的雨挡，前胸的两片布料剪成象耳的形状，腰带则是象鼻的纹路。 　　在他们之后，是爱子组。 　　爱子三人则统一选择了复古宫廷风格，一个男童穿着小燕尾服，两个女童穿着小洋装，有繁复的蕾丝花边和蝴蝶结装饰，倒是引得不少小姑娘连声感叹。 　　最后是锦娘一组，他们的设计看起来反而是最简单的。 　　长谷川以剑玉为造型，成品是一条a字连衣裙，没有袖子，肩膀处却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垫肩，有一点微微上翘的弧度，从侧面看像是个半圆。巴希尔设计的是一套短袖加短裤的组合，以黑色五边形与白色六边形的拼接作为主要图案，通过图案的不同大小和密度形成层次。锦娘设计了一件吊带连衣裙，面料是轻盈的雪纺，吊带化用了九连环的形状，抹胸部分是一个竹蜻蜓的t型，裙角有两道不显眼的花边装饰，用的是陀螺上的凹槽。 　　但是三人设计的衣服上，都有他们提前商量好所设计出的儿童画。 　　不论是设计在衣角作为细节装饰，还是放大作为主要图案，三件衣服因为这些看起来稚嫩的图形而隐隐呼应。 　　三组设计展示完成，九个小模特重新站在了t台上，等待小评委们投票。 　　小女孩中，多数更喜欢爱子组设计的小洋装，看起来就像小公主一样。但是相对的，男孩子们几乎都不怎么喜欢这些设计。 　　锦娘所提议的儿童画为他们吸引了不少支持票，有个孩子说，看到这些画就觉得好像衣服是自己做的一样。 　　而设计动物主题的程蔓蔓一组，可能是因为设计稍有些抽象，提到的孩子不多，哈希姆的热带鱼设计得到的关注最多。 　　锦娘听见孩子们稀奇古怪的评价，心里想着，这一次恐怕是爱子他们会得第一了。 　　很快，投票情况统计出来。这一次，是约瑟夫来公布最终结果。 　　他走到台上，依次夸奖了每一个小模特，最后站在了锦娘他们身边，举起了一个小姑娘的手，道：“恭喜我们今天的第一名！” 　　在投票的结果中，爱子组和程蔓蔓组获得的票数一样，而锦娘他们只比那两组多了两票，赢得可谓侥幸。 　　这一轮里胜者的奖励，是他们的设计将会在国际儿童保护基金的慈善晚会上拍卖，拍卖所得将会全数用于基金会未来的援助项目，而他们三人在接下来的淘汰中也全数安全。更重要的是，通过慈善拍卖活动，他们的名字将会被更多人所知。 　　“这一次，我们将淘汰三位选手。”艾莉西亚看着台上的六人，表情诚恳，带着些歉意。 　　几人的脸色都明显变了，这相当于他们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被淘汰！ 　　艾莉西亚接着说：“其中一组会淘汰两人，一组会淘汰一人。” 　　克洛伊表情不变，直接公布道：“我们决定淘汰两人的一组是，第二组。” 　　爱子又一次露出了被吓到的表情。 　　上一轮她就被留到了最后，险象环生。这一次又是在“死亡之组”，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去用柚子皮洗洗澡。 　　最先宣布被淘汰的，是第一组的里拉瓦。她的设计相对于“童装”这个主题来说，还是显得少了些儿童元素，设计上也没有很大的突破。里拉瓦自己大约也有心理准备，她对于自己与同组的程蔓蔓、哈希姆之间设计水平的差异也清楚。 　　“至于第二组，”在里拉瓦离开t台后，克洛伊转向爱子三人，非常不客气地说道，“你们的设计令我大失所望。我看不出这些衣服和商场里卖的洋娃娃或是电视中播放的动画人物之间有什么区别。作为一个设计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创造性。你们应该表现出更多的想象力、更多的自我表达。我看不出你们这一次设计的诚意在哪里。这是t台，不是什么工厂的制衣车间，不容忍任何人敷衍了事。” 　　“不可否认，你们的设计是非常好看的，完成得也非常好，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节目希望看到的是每一个设计师不断突破、不断前进。”约瑟夫道，“我们在这一组中留下的，是爱子。” 　　死里逃生第二次的爱子平静了许多。陈莉莉从克洛伊说话起就开始默默流眼泪，此时也只是扯出一个带泪的笑。 　　每个人都知道克洛伊所说的话完全正确。设计师所拥有的舞台不过就是人体而已，所能做的就是变化衣服的形状、长短、颜色、面料，但是每一年，仍然有新的衣服出现，有新的美被创造出来。如果他们做不到，不用心去做，那他们就愧为设计师。 　　这一轮比赛虽然获胜，锦娘却没有比之前更感到高兴。她反而觉得克洛伊的话比得到第一更有价值。 　　离开别墅当天下午，锦娘接到了甄艾繁的电话。 　　从公司成立到现在，甄艾繁和郝爱窦两人成长十分迅速，锦娘也才能放心地做剧组的工作、参加这一次真人秀。能让甄艾繁特意打电话而不是发邮件，锦娘觉得可能事情不小。 　　甄艾繁在电话里说道：“顾锦姐，是这样的。前两天郝爱窦接到了猎头的电话，说有公司在招设计师。本来他也没当一回事，谁知道我们公司有一大半的设计师和设计师助理都接到了电话，对方开的条件也不低。我和经理沟通了一下，觉得这种情况不是很妙。最近公司业务不少，走掉一个两个也许还能勉强应付得来，如果多几个，可就完全忙不过来了。” ☆、第89章 　　“嗯？具体发生的情况你说细一点。”锦娘坐直了身子。 　　甄艾繁顿了一下，开始从头说起。 　　五天前，锦娘还没有开始第二轮比赛的时候，郝爱窦接到了一个猎头的电话。那个猎头说，国内一家行业顶尖的服装公司目前正在招聘设计师，对方愿意提供的薪资比郝爱窦现在拿个工资要高15%左右。猎头强调，对方公司有多年的经营历史，公司建制完备，福利也非常完善，如果他愿意去，他会有机会担任设计部门下某一个团队的领导。 　　郝爱窦没什么兴趣，他原本在绮罗的发展就很好，绮罗也是国内最好的服装公司之一，当初他会选择放弃绮罗，如今自然不会选择离开。毕竟，他更看中的是能跟在顾锦身边学东西，别的公司有顾锦吗？ 　　回头，他就把这件事情当成笑话讲给甄艾繁听。——至于他当时说的可以要求涨工资的玩笑，甄艾繁就没有也学给锦娘听了。 　　甄艾繁一开始也没有当成是什么大事。服装设计师的流动性本来就挺大，他们一年接一两个猎头的电话也正常。没想到，隔天上班，她就听到有其他设计师聊天时也在说什么猎头挖人的事。 　　她一时好奇，跟他们聊了几句，哪晓得，聊天的这几个每一个都接到了电话。 　　她那时候就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找了她手下的几个小姑娘去跟公司里那些设计师的助理们打听情况。 　　等打听出来的情况汇总到她这里，她就知道肯定有问题。因为他们公司每一位资深设计师都接到了猎头的电话，有一些工作经验满2年的设计师和设计助理也是一样。 　　要知道，猎头挖人也是有讲究的，他们得按照客户方的要求挑选候选人，从学历、年龄、工作经验、过往经历等等各方面的条件进行匹配，同时还要考虑到候选人目前的工资、职位。要硕士还是要本科？要30岁的还是35岁的？要5年以上同岗位工作经验的还是可以不足5年？需不需要管理经验？总不能他们公司每一个设计师都符合对方的要求吧？ 　　但是这个时候锦娘已经去参加第二轮比赛了，选手们与外界的联系是隔绝的。甄艾繁于是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公司的总经理。 　　总经理也知道这种大规模被其他公司挖角的情况有多严重，他脑海里甚至蹦出了好几个阴暗的猜测。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外面打探了消息，发现出现这种情况的不知他们一家，而且基本上都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小公司、工作室之类。 　　这也好理解，一般的小型私人企业和工作室在福利待遇上比不过行业龙头，更不像大公司，把工作经历写在简历里还可以加分。从这里挖人，算是高性价比的。 　　不过，就算这不是什么阴谋诡计，由于公司业务量大，设计师们已经开始加班了，如果这时候有人要离开，单子不能按时完成，金钱损失是小，公司信誉影响是大。会选择在他们这里定制衣服的，他反正是一个都惹不起。丢一个单子说不定就是丢一个客户，口碑建立起来不容易，倒下去却是眨眼间的事，到时候再想重新站起来，需要花费数倍的努力。 　　于是，他和甄艾繁两人一个留意外面的动向，一个注意公司内的变化，等锦娘比赛一结束，就赶紧来告诉她。 　　“辛苦你们了。”锦娘心里也是感动。她想了想，开口道：“如果他们真的想走，我们拦也拦不住，到时候也只能放手。不过，核心还是要抓住客户，只要客户相信我们，继续选择我们，那么这一时的困难就不算什么。郝爱窦那边最近稍微抓紧一些跟客户的联系，多沟通，如果到时候真的出现不能按时完成的，我们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我也会亲自去的。” 　　“嗯，好的，我让设计师们也再多撑一段时间吧。”甄艾繁道。 　　锦娘叹了口气，道：“最近确实是忙了点，我这边也走不开，你们的奖金和加班费多发点吧。月初说要招的人也加快速度，看看能不能提前入职，先上手。” 　　“这个已经在做了，有两个有工作经验的下周就能来。还有几个今年的应届生，倒是什么时候上班都行，可是他们也只能打打下手，抗不了活。其他谈拢的不能马上离职，还有两个谈不拢，经理说回头让顾锦姐去呢，肯定你一坐那儿他们立马就签了。” 　　“要真是这么管用，我就天天坐公司里头，也不怕猎头挖人了。”锦娘笑笑，又道，“不过这次猎头打了这么多电话，公司里肯定还是会有点不稳，回头你把人聚起来，简单提一下，顺便摸摸底，看谁要走。这一次没走的，年底调整岗位和工资的时候，我们可得多调一点啊。” 　　甄艾繁一口答应，挂了电话就开始准备集体聚餐。理由很简单，一起加过班的情谊，非常值得大吃一顿。 　　饭吃了一半，大家爽爽地吐槽完最近遇见的奇葩客户，吐槽起最近加班加得看不到头，有人说起了在其他公司的同事。 　　不管做什么工作，哪个行业都有人仿佛每天光拿钱不上班。甄艾繁笑笑道：“这么好？还招人吗？我也要去！” 　　“人家做设计师的，你一个搞管理的不要抢我们饭碗啊！” 　　“那让我老公去！”甄艾繁不甘示弱。 　　“那快去，放下女神身边的位置让我来！” 　　“你不是羡慕人家上班轻松吗？最近正好有猎头挖人，你就去呗。” 　　“我才不，跟着女神有肉吃。”那人立马摇头，“要走肯定是老二，他要给宝宝赚奶粉钱。” 　　被叫做“老二”的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听说你才给你女朋友送了个包？” 　　“现在顾锦姐正是火的时候，大家想抱大腿还来不及呢。”于娴也接话。 　　前几天《设计之巅》第一期节目正式播出，获得了第一名的顾锦俨然成为了网友口中的“国民女神”，公司接的单子已经快排到半年后了。即使是在欧美本土，观众们的反响也相当好，毕竟好几个选手都长得不错，设计也好，又有独特的亚洲风情。 　　几个人你说我、我说你，但总归都没有人流露出想离开的意思。 　　甄艾繁也知道，让他们真的把心里想什么都说出来也不可能，只是利用这个机会细细观察他们的神情。大多数是真的没想过走，有的可能有一时意动，有的在考虑，还有的她看不出来。 　　直到锦娘出发参加第三轮比赛前，公司里都没有什么动静。她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眼下也做不了什么，还是继续参加节目。 　　这一轮比赛的地点不在国内，而在马来的一座海岛上。 　　节目组借到了岛上一家度假村的临海别墅，别墅位于海岸边一片珊瑚礁上，乍看起来，整栋房子就仿佛漂在海面。从别墅大门延伸出一座木板桥，直通向雪白的沙滩。这座桥也将是比赛最后一天模特们展示服装时的t台。 　　锦娘是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见到热带岛屿的风景。虽然炎热潮湿的环境让她有些不适应，但眼前的景色还是让她因公司的事情而有些烦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新一轮比赛的主题正与周围的环境相配，是“泳装”。只是节目组增加了一项特殊要求，就是选手们需要将海滩上至少一样东西用在制作的衣服里。 　　这个要求一公布，几个选手的表情就都变了。 　　海滩上有什么？沙子、贝壳，还有一些热带植物。这些要怎么恰当地用在衣服上？ 　　原本泳装应该是做起来最简单的衣服，但是所有选手这一次花在制衣上的时间都比前几期更久。 　　投票日那天，这片海滩上可谓美人云集。这一期的特邀评委们，是来自另一档同样火热的真人秀的选手。这些选手们都是模特选秀节目至今为止的优胜者，她们将选择，自己最希望穿着走上t台的那一件。 　　锦娘用在自己的设计里的，是海滩上雪白的细沙。 　　她将沙子当做作颜料，用热熔胶黏在了布料上。光是尝试合适的温度和练习，她就用了近半天的时间，好在成果喜人。 　　她的模特穿着深蓝色的比基尼，脖子后系带的圆环上缝着一片同色的薄纱，薄纱的两端系在模特手腕上。 　　随着模特的大步走动，薄纱上的白沙仿佛会闪烁。等她转过身，双手微微展开，众人才看清上面画的是一对翅膀，翅膀下还有羽毛散落。风将薄纱吹得不断起伏，就如同张开的双翅在空中拍打。 　　评委席里响起了一阵掌声。 　　不过这一次，锦娘没有能再获得第一。 ☆、第90章 　　第三轮“泳装”主题的投票结果，第一名是哈希姆。 　　哈希姆这次的作品完全展现出了他的特点和性格。 　　艳丽斑斓的布料制成比基尼的主体，裁成细长条的棕榈树叶和各种不同颜色的布料被编织成各种造型，在模特的肩头是两块巨大的盔甲造型的半球，模特的腰腹部则是形如古代欧洲的束腰，连小腿上都缠着一道道线条。 　　这一身兼具着野性和艳丽的美感，一出场就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神。 　　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输给了哈希姆，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连克罗伊这次都连连夸奖了他好几回。获得了第一的他，将有机会在模特选拔真人秀最终的舞台上贡献出属于自己的设计。 　　或许是上一轮评委们眼里的话语让选手们都憋足了劲，这一轮里的每一个人都发挥的不错。连续两次游走在淘汰边缘的爱子，这次的设计是暗黑风格，她同样在泳衣中用了植物纤维作为装饰，造型别致。 　　而本轮中最后不得不离开节目的，是来自中东的巴希尔。 　　不是他的表现不佳，只是其他选手的发挥都太棒了。 　　节目录制结束后，节目组为所有人准备了一顿当地特色的海鲜大餐。锦娘换好衣服，与其他选手们准备出发。 　　同一时间的新浦市也到了午饭时间。 　　锦娘的公司里，设计师们陆续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休息。 　　于娴拿起挎包，对着和她一个团队的几个设计师助理说：“我有个大学同学从外地来，今天中午和他吃顿饭，就不和你们一起了。要是下午回来晚了，你们帮我顶一会儿哈。” 　　“哟，我们小娴这是有约啊，怪不得今天穿得那么美哦。回头别忘了请我们喝奶茶。” 　　于娴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挥了挥手：“知道啦！我走啦！” 　　她出了公司大门，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市中心的一座写字楼。 　　这栋写字楼的顶层是一家五星酒店的观光餐厅。她走到餐厅门口，一位服务生迎上来，问道：“欢迎光临！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的，一位姓雁的女士。”于娴轻声道。 　　“好的，雁女士已经到了，麻烦您跟我来。”服务生笑着轻轻一弯腰，伸手示意她进去。 　　于娴无声地长吐一口气，抹了抹裙子前侧因为久坐而产生的的皱褶，捏着包跟上。 　　服务生停在一个半封闭式的包厢门前。 　　于娴站在外面，一眼就看见包厢另一侧通透的落地玻璃，视野宽阔，正对着新浦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几乎能一眼望见地平线。 　　坐在包厢里的人转过头看向她，笑道：“于小姐，快请坐。” 　　于娴也弯起嘴角，说道：“抱歉，我来晚了，最近工作比较忙。”一边坐在了那人对面。 　　“你客气了。麻烦你工作日的中午特地跑一趟，我才觉得不好意思。”雁于飞将桌上的柠檬水往于娴面前推了推，道，“不过我最近的日程有些紧，又想能早一些和你见见，只能辛苦你了。” 　　于娴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笑道：“还好，说不上。” 　　雁于飞亲切一笑：“那我们就先点餐吧，然后边吃边说？” 　　于娴点头。 　　雁于飞招招手，唤来服务生，然后问于娴：“你想吃什么？西餐，中餐？我个人推荐这里的香煎龙利鱼，味道不错。” 　　于娴道：“好啊，那就尝尝吧。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呢。” 　　雁于飞道：“那好，你有什么忌口吗？” 　　于娴摇摇头：“没有，好吃的我都可以。” 　　雁于飞笑起来：“和我一样，有口福。”她转头对服务生道，“主菜来两份香煎龙利鱼，其他配餐请主厨安排就好。这是一顿工作餐，酒水要度数低的或者果汁。真可惜，下午还要上班，不然这里的葡萄酒值得一品，味道很正。” 　　于娴见她一举一动都自在优雅，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她的衣服和妆容也都恰到好处，将她的成熟和魅力展现到百分之两百。 　　她知道雁于飞是谁。她在找工作的时候就搜索过国内所有顶级的服装公司和工作室，霓裳自然在其中。 　　她知道雁于飞并不比她年长多少，除了曾经留过学，学历也并不比她高。 　　她想象过自己未来的样子，一定要像顾锦、像雁于飞这样，30岁以前就成为一家公司或一家品牌的最核心的设计师。 　　只是顾锦似乎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所以她在接到猎头的电话后动心了，听猎头那边提出对方部门负责人希望与她见见时也一口答应。 　　当看见这个人是雁于飞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娴，我就直接叫你的名字了。”雁于飞随意地倚在座椅的扶手上，说道，“你也别叫我什么女士或者某总之类的，不嫌弃的话就叫‘雁姐’。我们不用太严肃，就聊一聊。” 　　“那就听雁姐的。”于娴歪歪头，露出一个带点孩子气的笑。 　　雁于飞的笑意夜更深了，她问起于娴之前的经历、工作的状态。 　　听她说道自己工作到现在还只是设计师的小助理时，雁于飞适时地略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却只说道：“其实我觉得你的工作经历在同龄人里已经很优秀了，在国际品牌里实习，参加青社赛的成绩也不错，做的设计也很成熟了。” 　　于娴谦虚地笑了笑，眼神却透露出她的骄傲。 　　这是，他们的午餐也上桌，雁于飞转而说起了菜色来。 　　她已经可以确定，于娴一定会跟她走。因为这个女孩子眼睛中的雄心勃勃，想要往上爬、想要功成名就的野心实在太明显，雁于飞觉得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现在也正需要这样的人。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于娴离开前，雁于飞给了她一个拥抱，道：“我想，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机会一起吃饭。” 　　于娴又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回公司，在公司附近买了几杯奶茶拎回去，放到那几个同事桌上。 　　“看，我们的女主回来啦，心情不错嘛。” 　　奶茶很快被分光，于娴没有回答，用笔敲敲办公桌，道：“干活干活，有新任务吗？” 　　晚上，来自马来的飞机在新浦市国际机场降落。锦娘拖着行李箱走出国际航班到达口，就见到陶陶的车正静静停着。 　　她一上车就靠在了椅背上。连续坐了5个多小时的飞机，她简直累得够呛。 　　其实节目组本来安排了选手和嘉宾们留在海岛上游玩的，不过锦娘考虑到公司目前的状况，还有在家里等她的她也不能偷懒，第二天仍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随着第二轮节目的播出，找他们做设计的、合作广告的都快要数不过来了。锦娘花了一上午时间处理掉一些需要她本人回复的电话、邮件，甄艾繁走进来。 　　“来的正好！”锦娘让她赶快坐下，道，“我之前抽空想了一下调岗的事情。行政和业务那边你负责我放心，设计部这一块儿我理了个清单，回头你帮我看看吧。” 　　甄艾繁点点头，说道：“我听说，于娴可能会走。” 　　“于娴？”锦娘一愣，“她怎么会……”说到一半，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知道了，下午让她来我办公室一下吧。” 　　于娴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些紧张，以为她和霓裳的人见面的事情被发现了。 　　锦娘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走，只是根据带她的设计师和助理们之间的传言猜测的。传言的可信度不高，但设计师的话让她放在心上。 　　她和于娴简单聊了聊最近的工作，还问她未来的想法：“转眼你毕业也有一年了，见过的客户也有不少，你喜欢这个工作吗？以后想往哪个方面发展呢？” 　　于娴一律都说“挺好的”、“还不错”、“没有什么想法”。 　　锦娘笑了，说：“有什么问题跟你的老师或者跟我聊聊都行。”就让她离开了。 　　锦娘能感觉到，于娴是真的不想再继续留在公司了。 　　很快，第四轮比赛也要开始了。 　　这一次的录制地点依旧不在国内，一行人飞到了印度。 　　然而在正式录制之前，就出了状况。抵达印度当晚，几乎所有选手和三个评委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腹泻情况。 　　最严重的是克洛伊，她上吐下泻，连夜送到了医院。 　　选手里程蔓蔓年纪最小，身体状况最好，爱子和长谷川都开始轻微脱水了。哈希姆和锦娘没那么严重，但也够呛。 　　原本定在第二天开始的比赛，眼下也只能暂时推迟。 ☆、第91章 　　第二天，所有人都呆在酒店里休息。 　　节目组出现这种问题，克洛伊甚至还进了医院，消息早已传开。锦娘一早醒来就看到手机上来自各方的关心——因为不在比赛，所以他们可以和外界随意联络。 　　锦娘反正也不敢随便出门乱逛，便在房间里回复消息，顺便也处理公司的事情。 　　桑榆在她回了消息之后，很快拨了一个国际长途来。 　　“锦，你怎么样？严重么？需要去医院吗？” 　　“真的没什么，就是拉肚子而已。节目组提前备好了不少止泻的药，我昨天夜里休息的时候就基本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桑榆松了口气，“听说很多人去那边都会不适应，你记得尽量别用自来水，就算要用也先烧开了。洗脸刷牙什么的也都用瓶装水。还有，不要在外面吃小吃，吃饭都去正规的餐厅，或者就干脆在酒店吃。” 　　锦娘笑眯眯地听桑榆念叨着，房间门铃却突然响了，门外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想笑，又像是羡慕。 　　“嗨，顾，希望你现在身体感觉好多了。楼下有一个你的‘朋友’过来看你了，他说他叫‘tao’。” 　　锦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还连通着的电话那端传来桑榆的惊呼：“tao？陶陶过去了？天啊，我的天啊！千里追妻！连夜赶路！我都有点感动了。” 　　锦娘谢过工作人员，匆匆对桑榆道了别，小跑着上了电梯。 　　酒店一楼的大堂里，来来往往的到处都是人，锦娘一眼看见了倚在前台柜台上的陶陶。 　　陶陶的头发有一点乱，衣服也有些皱，抓着拐杖的样子看得锦娘鼻酸。 　　他原本正低着头说话，然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正正地对上锦娘的视线，然后轻轻笑了。 　　锦娘一直知道陶陶长得好看，虽然有些偏瘦，但是五官端正，眉眼分明，搭配在一起十分吸引人。 　　可是今天，明明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明明他还有一些淡淡的黑眼圈，但他站在那里，就让锦娘觉得仿佛全世界一切的美好都凝聚在他身上。 　　她一步一步向陶陶走过去，脸上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压不下去的笑，直到站在他面前。 　　陶陶张开嘴还没有出声，锦娘已经靠在了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肩上。 　　陶陶有些艰难地松开一支拐杖，用那只手牢牢将锦娘保住，吻了吻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事，我来了。” 　　锦娘默默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她此时才看到陶陶身边还站着助理小张和节目组的一个工作人员。 　　“那个，你怎么来了？晏晏呢？”她小声问道。 　　“节目组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出现了一些因为环境不适应导致的问题。我怕他们说不清，就过来看看。晏晏还要上幼儿园，这事我们都还没跟她说。”陶陶蹙着眉，问道，“你怎么样？严重么？现在好点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事，我现在好得很。”锦娘冲他安抚地一笑。 　　陶陶目光里有着不赞同，一直到房间安排好了，两人都坐下时，才开口道：“你脸色不太好，感觉还瘦了点。” 　　“怎么可能，就是拉肚子而已。”锦娘不满地瞪他，“你才是，一脸的倦意。昨天晚上睡了多长时间？就算要过来，也不用这么急嘛。” 　　陶陶心想，知道你身体不舒服，我根本就睡不着。要不是昨天夜里没有航班，肯定昨天就飞来了。 　　不过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转而道：“也是出了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你的紧急联络人是我。” 　　锦娘乍一听有些奇怪，不是陶陶那要是谁？难道是晏晏？或者桑榆？ 　　可是瞬间，她意识到什么，自己竟然已经可以如此信任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出现意外情况之后的事情都交给他。 　　她脸上发烫，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身子，仔细研究起这间客房的墙纸花纹。 　　陶陶拉着她的手，清晰而郑重地说道：“我爱你。” 　　锦娘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有人用力地将它握紧，有些沉重，却又十分温暖。 　　那一种让她想要笑的感觉又来了，但这一次，她却同时觉得自己想要哭。 　　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是看到陶陶的眼睛，她又觉得似乎什么感觉都不重要了，只要知道陶陶在这里，她的心里就无比安定，所有的担忧、恐惧、紧张都会消失不见。 　　她凑过去，快速地碰了碰陶陶的唇角，轻声道：“我也是。” 　　然后她就看见陶陶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两团火，亮得让她心颤。 　　陶陶揽住她，一手扶着她的脑袋，用力地压了上去。 　　他的嘴唇有些干燥，脸颊和下巴上冒出头的胡茬也有些刺人。 　　然而锦娘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每一次的舌尖相触，都如同带着让她失去力气的□□。 　　不知不觉间，锦娘已经仰面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陶陶伏在她上方，嘴唇顺着她的下巴，向下，吻到纤细的脖子，然后是锁骨，渐渐向下移动。 　　锦娘觉得，仿佛有电流在他双唇经过的地方蔓延跳动，激起一阵接着一阵的战栗。 　　“我爱你，阿锦。” 　　两人合为一体的时候，陶陶如同感叹一般，在锦娘耳边轻轻地又说了一遍。 　　锦娘双腿圈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肢，双手紧紧搂住他，喘息着道：“我、我也爱你。” 　　到中午吃饭时，两人才收拾好出了房门。在酒店的餐厅，爱子远远地看到她就挑起了眉，走到近处时凑到她耳边悄悄说：“看来，某人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哟。” 　　锦娘轻推了爱子一下，不过她现在的状态的确好了许多，她和陶陶之后也安稳地睡了一会儿，两个人此刻都精神奕奕。 　　午饭后，陶陶将自己来时准备的饮用水、消毒液和一些中成药都拿了出来，细细叮嘱她各种需要注意的地方。 　　锦娘听他的声音毫不嫌烦，回过头也问他，左腿有没有不舒服，什么时候回去做复健。 　　“我这次就在这里陪你，和你一起回去。”陶陶脸上的笑一直没有退去，“复健偶尔缺一次也没事。” 　　“可是录节目的时候基本都是封闭的，你在这里也陪不到我。还是回去吧。”锦娘虽然也挺舍不得，但总归觉得他的身体更重要。 　　陶陶并不反驳，但意思却很明白，他会一直在这里。 　　晚上两人一起通过视频给晏晏报了个平安，节目组就通知，明天上午将开始拍摄。 　　第二天一早，锦娘带着行李，和其他选手们一起到了正式拍摄的地方。 　　克洛伊还在医院，这一天的拍摄她将临时缺席。艾莉西亚和约瑟夫两人宣布了第四轮比赛的开始。 　　这一轮的主题是“女性权利”。 　　对于锦娘来说，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已经比以前高了许多，可是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也让她接触到这个世界对于女性的恶意。 　　可是当她第一次面对女权这个主题，真正开始思考背后的意义的时候，她才开始逐渐明白，自己需要的、想要的是什么。 　　很快，她向节目组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够现在就见到她的模特。 　　节目组很吃惊，艾莉西亚问她：“一定需要吗？与你完成设计有必要的关系吗？” 　　锦娘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艾莉西亚笑了，说：“好吧，我相信你，顾。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起你将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了。” 　　见到自己的模特后，锦娘拉着她坐下来，在她的手里塞了一支笔，问道：“可不可以描述一下，你觉得自己最美、最舒服的样子？” 　　新浦市，甄艾繁在总经理办公室里看见于娴和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人，简直怒不可遏。 　　“于娴，你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于娴主动说道，“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呵，”甄艾繁怒极反笑，“‘你已经决定了’？于大设计师真的好有担当，好坚定，我好佩服啊。” 　　于娴觉得她的冷嘲刺耳极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甄艾繁冷笑一声，接着道：“你有这么大决心，怎么早不跟顾锦姐讲？偏偏趁她现在不在，来找经理？怎么昨天她不录节目的时候你不讲，偏偏等到她不方便跟我们联系的时候来讲？” 　　她合了合眼睛，放软了语气，道：“你们想走，我们理解，绝对不会拦着，可是现在公司正是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们走了倒是干净利落，本来分配给你们的任务呢？你们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我们会按照合同的要求赔偿违约金的，手上的活基本上都做完了，该交接的也交接了。”于娴低着头，仍然坚持，说着，又瞟了一眼甄艾繁，不只是自嘲还是嘲讽谁，道，“反正我们不过是几个小助理罢了，能有什么影响。” ☆、第92章 　　“哦，都交接好了呀？”甄艾繁上下打量着于娴，道，“原来你们是早有准备。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觉得自己对得起顾锦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抱歉，”于娴道，“但是我们也要为自己职业和未来考虑，这只是正常的工作变动而已，并不代表我们和公司、同事之间的感情不好。” 　　正常的工作变动？甄艾繁忽然不想再说什么了，冷冷地堵了一句，“祝你们前程似锦。” 　　郝爱窦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但他原本就是不特别会说话的人，劝了两句无果，只得闭上嘴。 　　总经理倒是还按照程序通知他们一声：“按照规定，你们提出解除劳动合同应该提前30日书面通知，现在没有提前，那么公司将保留追究因你们离职而造成的经济损失的权利。” 　　于娴点头：“没问题，我们都清楚。” 　　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设计师助理们的离开并不会产生什么直接的损失，签过的单子也不会因此而解除。即便可能因为人手不够来不及完成，但公司比他们更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只会尽一切能力避免。 　　于娴等人的手续很快办好，甄艾繁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似乎要将他们的脸刻在心里。有几个助理仿佛受不住，躲开了她的目光，走之前还一脸歉意地对他们鞠了一躬，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等到他们真的全都离开了，甄艾繁的脸色一变，眼圈红了起来。 　　郝爱窦急急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急，别难受，为了他们不值得。” 　　“我是为了他们吗？为他们有什么好难受的？”甄艾繁哑着嗓子瞪他，眼睛里水汪汪的，就是没有落下泪来，“我是为了顾锦姐不值！一群不识好歹的白眼狼！顾锦姐走之前还给我发了一张表，里面把每一个设计师和助理的情况都写得一清二楚，连他们现在设计上的缺点，未来的改进方向都有，她还特意针对每个人的情况调整未来分配的岗位和任务！” 　　“哎，你刚才怎么不说呢？”郝爱窦奇怪道，“他们要是知道了，可能就会留下来了吧。” 　　“说什么？凭什么跟他们说？”甄艾繁喘了口气，平静下来，慢慢说道，“顾锦姐想得倒是很好，可是这些人真的能明白她的用心吗？就说那个于娴吧，她毕业才不过一年，算上实习在公司也才做了一年半，不过是学历高一点，在大公司实习过，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了，实际上呢？还不是眼高手低，基础不牢，不跟着设计师后面学着点，她以为自己能独立做案子了？她就算到别的公司里，也照样得跟在别人后头，照样得做这些基础的活。真当人家给个title就地位高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知道。”郝爱窦顺着她道。 　　“你说这种人，跟她说她能听进去吗？保不准心里怎么埋怨，觉得自己不得志呢。”甄艾繁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们以后能混成个什么样！” 　　郝爱窦也是这么觉得。顾锦就好像以前年代的那些成衣师傅们，把这些在她跟前做事的设计师们都当做了自己的小学徒，该教的从来不藏着掖着，关注他们做出的每一次设计，用心替他们打算发展方向。虽然顾锦没有说出口，但他觉得，只要工作用了心的，都能察觉到她的这种做法。 　　郝爱窦也在不同的公司做过，他知道能碰上这样一个老板，简直像是中了彩票。要不然怎么那么多比他们经验更丰富，甚至比顾锦年龄更大一些的设计师们都没有走呢？ 　　“他们以后会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的。”郝爱窦揉揉甄艾繁的脑袋，道，“不过你放走了这么多人，接下来的活怎么干，你可要负责啊。” 　　甄艾繁脸红了下，她知道自己是一时意气冲动了。就算看不上这些人，也可以先把他们留下来，等找到接替的人选以后再慢慢清理掉。 　　设计助理本身就承担着大量基础性工作，今天一下走了好几个，他们不得不面对人手短缺的窘境了。 　　甄艾繁歉意地看了郝爱窦和总经理一眼，道：“那，我们只能先扛过去了。” 　　总经理“哈哈”一笑，道：“说实话，我现在突然浑身充满了动力。工作上必然会充满各种挑战，面对这种压力才能逼出人的潜力来，我相信经过这次的事情，咱们公司所有人都会大大成长的。走，通知下去，所有人都来，我们开个动员大会！” 　　公司里此时正不平静，不少人都因为于娴他们的突然离开而措手不及，对前景也有些担忧。他们的压力已经不小，现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总经理的动员大会来得正是时候。 　　他让郝爱窦将目前公司的订单按照时间顺序排出来，仔细分析了接下来的工作量。 　　他说：“没错，看起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根本看不到头，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我们的业务周期是很长的，最少也有三个月，所以我们只要分清楚轻重缓急，将最紧急最重要的任务先完成，扛过不要多，半个月的时间，后面就不用担心了。” 　　他见很多人还是一脸愁容，道：“咱们的顾姐过两天就回来了，她能放心我们，我们难道能让她失望吗？如果现在就想放弃的，觉得自己不行的，不如现在就走了吧，省得你们顾姐回来替你们操心。” 　　不少人神色变了，或许是被总经理说的话激起了斗志，或许是不愿意让顾锦失望，总之是重新燃起了斗志。 　　总经理将任务重新分配了一遍，几乎细化到了每一个人。原先仿佛一块巨石般的压力变成了零零碎碎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工作。当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就不会为了虚无的未来而焦虑。 　　整个公司立刻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甄艾繁已经能体会到总经理所说的‘所有人都会成长’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任务和责任有了清晰的认识，也开始努力学会安排时间，将自己的潜力逼迫到极致。 　　她忽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印度，《设计之巅》摄影棚，锦娘花了半天的时间和她的模特沟通。 　　不仅是其他选手，连模特自己都有点懵，不知道锦娘想做什么。她们从模特的喜好聊起，从衣服说到妆容，从食物说到花草。有锦娘的刻意引导，模特越来越放松，甚至时不时笑出声来。 　　艾莉西亚和约瑟夫听说后越发好奇，等到锦娘完成了设计，开始制作自己的衣服时，却又不约而同皱起眉来。 　　“她这是做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是不是有些偏离主题了？” 　　但他们都将自己的疑惑放在心里，耐心等待最后一天到来。 　　第三天投票日时，克洛伊已经病愈回归，节目组请了来自印度各个阶层的女性作为特邀评委。 　　当然，她们都对设计这一行业有所涉猎，包括杂志编辑、本土设计师、模特、设计专业的学生等等。她们知道这一轮的设计主题是女权，对最开始登台的设计也很欣赏。不论是帅气的裤装，还是性感成熟的套裙，都极富有魅力，将女性或率性自信或强硬干练的一面展示得淋漓尽致。 　　接着一位模特走上t台，让评委席忽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模特身上穿着一条长及脚面的吊带裙，亚麻布料，设计宽松，只在腰部有一条亚麻色丝线编织成的腰带勾勒出腰线的位置。她也没有穿高跟鞋，而是仿佛用布条在脚面和脚踝处缠绕了几道。 　　她脸上几乎没有妆容，只用粉底将肤色调至均匀，细细的眼线和淡淡的眉粉稍微点亮了些眼周。但她却在松松盘起的头发上插着几朵鲜花，手上也握着几支，看起来悠闲自在，似乎根本不是在走t台，而是在自家花园里放松。 　　这正是锦娘的作品。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将这一身设计和“女权”联系到一起。甚至有评委说，如果她有权利淘汰一个人，那么她一定会选择这一个。 　　但是现场有一位模特职业的评委全然反驳的她的话，她说她会选择那一条亚麻裙的设计。 　　“我不知道设计师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我也不知道别人看见这样的设计会有什么感觉，但我却觉得，至少它代表着对模特的一种关怀。”她说着，脱下一只鞋子，露出了变形了的脚，“看，为了t台或照相机中的美，我们每一个模特几乎都会这样。在我看来，我只想穿上那条裙子。或许她不够女权，但我只想要一点健康权。” 　　有些人因为她的话而开始了新的思考，不过投票不等人，她们要当场选出自己最喜欢的设计。 　　结果很快公布，这一次的第一是长谷川。 ☆、第93章 　　在录制特邀评委们离开后的淘汰阶段的时候，艾莉西亚头一个就提起了锦娘。 　　“顾，你这一次的设计依然非常美，我注意到这条裙子的有无数值得注意的细节。包括用丝线编织的吊带与腰带之间的呼应。裙角的皱褶模仿出花瓣的形状，加上前襟胸口边缘绣上的暗花，又和模特身上的鲜花对应。而且，裙子的剪裁也几近完美。我一直知道你在剪裁这方面十分擅长，但是这种柔软又容易产生皱褶的面料，能处理成现在我们眼前看到的效果，可以说你的剪裁能力出类拔萃。” 　　她先夸奖了一通，然后问道：“但是，我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设计和我们的主题‘女权’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条裙子看起来太——怎么说呢——太柔软了。” 　　“但是，为什么女权就不能柔软呢？”锦娘反问了一句。 　　她笑笑，解释起来：“最初我看到这个主题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可是脑子都是一些很模糊、朦胧的概念。我对‘女权’其实并没有很深入和专业的了解，只是看过一些新闻、一些文章和演讲。可是女权到底代表什么？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女权的历史已经有几十年，可是至今为止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范围，到底什么样的权利是女权？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平等？ 　　“其实这两年我经历过很多。我曾经是一个家庭主妇，离婚后成为了一个单亲妈妈，后来为了生活又成为了一个事业女性。在我的生活经历中，也感受到了很多因为性别本身而带来的压力。 　　“于是，我就开始想，我代表不了全世界的女性，但我自己呢？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自己会希望得到什么？甚至，我会希望我的女儿在她的人生中有什么样的体验？ 　　“我的答案是：我有权利做我自己，表达我自己，实现我自己。” 　　“不会有人因为我选择做一个家庭妇女而鄙夷我，也不会有人因为我选择做一个事业女性而歧视我； 　　“不会有人因为我选没有功成名就而说‘果然女人们都不行’，也不会有人因为我的成功而说‘她一定是通过桃色交易才做到的’； 　　“不会有人因为我穿裙子而视我软弱可欺，也不会因为我穿裤子就说我不像个女人； 　　“不会有人因为我喜欢化浓妆而骂我‘□□’，也不会有人因为我不爱化妆就认为我‘愧为女性’。 　　“类似的例子有太多太多。其实，我只是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单纯因为性别而对任何人作出判断。女人可以开飞机造导弹，男人可以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女人可以不懂得装扮自己，男人也可以每天化妆一个小时再出门。” 　　“女权本身或许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议题，‘女权’同时也是‘男权’、是‘少数人权利’，是生活在世界上每一个人获得他人尊重与平等对待的最基本的权利。 　　“所以，这一条裙子与其说是我的设计，更可以说是我的模特自己的化身。这是她喜欢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最美、最舒服、最自信的样子。我只不过是用我的设计帮助她表达出来而已，同时也用这种方法表达一点自己的理解。” 　　锦娘缓了缓，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理解。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界限分明非此即彼的，对或者错、好或者坏，很多时候也未必那么清晰。如今女性仍然是社会上更加弱势的一方，” 　　克洛伊在安静的摄影棚里鼓起了掌，接着是艾莉西亚和约瑟夫，然后是台上的选手和模特。 　　锦娘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几乎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样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说这么多话，赶紧在掌声中鞠了鞠躬。 　　在评委们选择能够进入最后一轮的三个胜者的时候，锦娘成为了长谷川之后的第一个。 　　长谷川是因为在本轮特邀评委投票中获得了第一而自然进入下一轮的，锦娘却有些不确定，评委是因为喜欢自己的设计还是因为她的想法。 　　约瑟夫眨眨眼，道：“正如你所说的，做你自己、表达你自己，你喜欢你的作品吗？” 　　锦娘抿唇一笑，不再多说。 　　在剩下的程蔓蔓、哈希姆和爱子三人中，最终晋级的是哈西姆。 　　程蔓蔓和爱子的设计也都很好，至少锦娘觉得她们的很多想法和设计是她自己做不出来、想不到的。评委们也同样认为两人在这几轮的比赛中都有长足的进步，只是比赛就是比赛，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走到最后。 　　也就是说，一周后的最终战将在锦娘、长谷川和哈希姆三人间进行。他们三人也都将拿到一张十月份美国纽市国际时装周的参展门票。 　　一行人回到酒店，陶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一边陪锦娘整理东西，一边说：“趁比赛结束，我们留在印度玩玩吧。”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公司最近还忙着呢。”锦娘道。 　　“好玩好看的地方很多，重要的是我们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玩过。”陶陶道，“公司那里不是有人管着吗？如果有什么急事肯定会联系你的。” 　　话音刚落，锦娘刚刚开机的手机上就有一通电话进来，正是甄艾繁。 　　陶陶一脸无奈地看着锦娘接起了电话，然后看到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我会尽快回去的。”锦娘说完，挂断了电话，有些抱歉地看向了陶陶。 　　“行了，让小张订票吧。” 　　陶陶没说什么，锦娘却更加觉得歉疚：“等这一阵忙过去，我们重新找个时间，好不好？” 　　等回去了，她肯定满心都是晏晏，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 　　陶陶想了想，凑到她耳边，道：“那这样，你下次让我……” 　　锦娘满脸通红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奔出了房间。 　　陶陶捂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小张很快订好了票，三人收拾起行李来。 　　程蔓蔓正要问锦娘是留在这里游玩，还是回国，看到整整齐齐的行李箱，不由问：“你们这么快要走了？” 　　“是，有点急事要回去。” 　　程蔓蔓一脸关切：“是家里有事吗？” 　　“不，是公司的事，前几天突然有几个人离职了。” 　　程蔓蔓眨眨眼，道：“需要帮忙吗？我和我那几个朋友可以去给你们搭把手。”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锦娘笑笑，“你们现在应该也很忙吧。” 　　《设计之巅》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尤其是随着他们通过一轮轮比赛，来找他们的业务和合作方都越来越多。 　　程蔓蔓摆摆手：“比以前是多了那么一点，不过本来我们工作室就没什么名声，所以还挺清闲的。帮你撑上十天半个月的没问题。” 　　锦娘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约她回国之后再详谈。 　　锦娘第二天进了公司，被满屋子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她无比庆幸遇到了程蔓蔓，不然公司的这些设计师们真的要拼了命了。 　　而程蔓蔓他们都上手极快，更别提节目的忠实粉丝，对程蔓蔓的能力也相当信服，两边的人迅速合作起来。 　　而对于于娴等人的选择，锦娘没什么更多的看法。她的确觉得他们选在这个时候离职很没有道义，但她却不觉得多么失望。 　　世界上有于娴这样更重视自己的利益的，也有现在这些愿意通宵做事帮助公司的。她做到自己该做的，至于其他人，她没有那个精力去管。 　　从回国后，锦娘便一直忙着公司里的事情，连周末也闲不下来，到参加第五轮比赛前都没有好好休息。 　　好在这一轮比赛回到了新浦市进行，锦娘免去了路上奔波的辛苦。 　　最终决赛的要求和《设计之巅》往日的正规节目一样，要求设计师设计出一个系列的服装。当然因为是亚洲特辑的关系，录制时间较短，这一次只需要做三件，主题是“亚洲之美”，时间则比之前几轮多了一倍，最终投票环节将在第四天傍晚进行。 　　在锦娘埋头设计时，新浦市爆出了一桩新闻。 　　【霓裳服装董事长包养情妇，其夫人大闹公司，背后竟隐藏倪家多条惊人丑闻】 　　事情发生在这天上午。 　　倪太太照常在家逗孙子，手机上却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信息的内容不多，主要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倪董事长亲亲密密地搂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儿，看起来就快要亲上了。 　　消息里写出了倪董事长为这个女人所买的房子和地址，以及两人保持这种关系已经近十年了，这个人还拥有公司2%的股份。 　　倪太太过了二三十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了，她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找到她丈夫问清楚！ ☆、第 94 章 　　倪董事长最近也很头疼。从公司出现问题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他和倪谦到处奔走，但情况却没有一丝好转。 　　原先只有几家供应商要求付清尾款的，到现在所有人都找上了门。 　　他好话说尽，也拿了不少钱出去安抚，可是那些小供应商觉得自己的款项小，应该先把他们的钱付了，大供应商又觉得他们的款项多，得先付一部分他们的。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觉得自己整整老了五岁，头发都快白了。 　　倪太太到公司的时候，倪董事长正和销售总监开会。他听说自己妻子来了，皱了皱眉头挥手对助理说了句“现在没空”。 　　倪太太本就被他包养情妇的事情冲晕了头，这时候根本无法冷静，只觉得他是在应付自己，他眼里只有那个情妇，他要抛弃她这个糟糠之妻。 　　她一怒之下，推开助理，硬生生挤进办公室。 　　倪董事长又是惊讶又是恼火，道：“我这正开会呢，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回家？你眼里还有家？”倪太太顾不上室内还有其他人，一把将手机上的照片塞到他眼前，尖声道，“这是谁？啊？你说啊！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这个女人了！你是不是准备让我给她腾地方了？” 　　说着说着，她悲从中来：“我当年嫁给你的时候，你还是一穷二白的服装厂工人，是谁陪你吃糠咽菜一步步走上来的？现在倒好，有了钱了，想要一脚把我踢开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销售总监盯着面前的报表，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他找到个空隙小声咕哝了一句“董事长我们先走了”，也不管有没有回应就站起来匆匆溜出了办公室。 　　就在他出门的时候，外面的人都听见倪太太的声音叫到：“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背着我包二奶，你要不要脸啊！” 　　倪董事长匆匆把门关上，然后怒吼道：“够了！这是公司！我最近忙得觉都睡不好，你还跑来跟我闹！你让那些员工们怎么看，怎么想！” 　　倪太太梗着脖子对上，不依不饶地问：“那你说，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跟她搅和到一起的？你什么时候把她解决了？” 　　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倪谦先一步赶到，拉着他妈说：“妈，你先别急，有什么事儿回去慢慢说，最近公司真的事情特别多。” 　　雁于飞也跟在后面推开门，道：“妈，我先送您回去吧。” 　　倪太太看到她就想到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一肚子气全部冲她撒过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什么贤惠！别以为自己小三上位了就抖起来！” 　　办公室的大门还开着，雁于飞不用看就知道此刻有多少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用力攥着双手，羞耻感如潮水一样将她裹住，闷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脱光了衣服一样。 　　“闭嘴！”倪董事长脸色彻底黑下来，“你闹够了没有！要不要再给你一个喇叭？” 　　倪太太终于开始觉得有些害怕。毕竟她都这把年纪了，万一真的离了婚，她还怎么见人！她的目的是让那个女人收拾东西滚蛋而已！ 　　她捂住脸，哭道：“你们老倪家的一个个都没良心！”然后快步走出了公司。 　　霓裳董事长包二奶，董事长现任儿媳小三上位！ 　　这个消息迅速流传开来，记者和狗仔们闻风而动。 　　本就风雨飘摇的公司现在也到处漏风，转眼间什么消息和说法都冒出来，几分钟内就演变成“霓裳董事长欲将公司交给情妇之子，倪家演绎了好一场豪门狗血剧情”。 　　也有记者极有耐心地翻出了早前的报道，找出了倪谦和他第一任妻子的合照。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不就是顾锦吗！ 　　而顾锦父母与倪家的关系也很快被人爆出来，网友们才知道，原来顾锦的父母曾经是霓裳的设计师，结果人去世没几年，就急匆匆地把人赶出去，娶新人进门。这时候正逢《设计之巅》第四轮轮比赛节目播出，网友们立刻炸开了锅。 　　【这倪家什么人品？用完就扔啊我去！】 　　【大写的心疼我女神！碰到这样的渣男简直惨！】 　　【幸好是离婚了，不然我们将失去一位了不起的设计师，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代表我自己感谢倪家高抬贵手！】 　　【感谢倪家高抬贵手+1！顾锦是我心中真正的女神！】 　　【现在看到衣柜里霓裳的衣服碰都不想碰，真添堵，买的时候还死贵qaq】 　　【楼上的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呀？说不定会是女神粑粑麻麻设计的哟~至于以后的，借你一把火[烧][烧][烧]】 　　丑闻的流传最终给了霓裳致命一击。 　　新闻曝光的第二天，新浦市的几家银行联合供应商们集体来到霓裳所在地的法院，正式提出了破产申请。 　　一个巨大的企业转瞬间就走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却无一人表示同情。 　　又过了一天，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锦娘，终于走向了比赛的最后一程。 　　新浦市金融大厦，是新浦第一高楼，也是目前亚洲第一高楼。 　　《设计之巅》亚洲特辑的最终决赛将在这里落下帷幕。 　　下午五点，天仍很亮，金融大厦的顶层已经亮起了数盏聚光灯。灯光汇集处是一座t台，t台一端被观众席包围，另一端的背景板上是大大的《point design》标志。 　　锦娘站在后台，心情却格外平静。她觉得自己在这一次的设计中好像突破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她对服装设计的理解似乎不一样了，对以前的设计有了更深的领悟，多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以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现在轻而易举，以前觉得看不透的，现在也一眼望穿。 　　她沉浸在这种新鲜的感觉中，比赛的结果对她来说也已不重要了。 　　天空渐渐染上深蓝，最后的t台秀开场。 　　走到最后的三人无一不是设计行业中的佼佼者，他们在过去的36个小时中投入了全部的心力，完成了这三个系列、九套设计。 　　哈希姆的“斑斓”系列大面积使用的艳丽色彩却毫不俗气，仿佛将热带花园搬上了舞台。 　　长谷川的“山”系列则以黑白二色为主，冷峻锋利，瞬间将观众带到了雪山之巅。 　　而锦娘的“古意”系列却几乎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设计风格。或许是她本身性格的原因，她之前的作品总是那么的适度，每一件都像是定制的成衣一般恰到好处。这并不是什么不好，只是会限制住她的设计。而如今，她已经突破了这一点，真正地实现了以布为颜料，以针线为画笔，以人体为画纸。 　　她的三件衣服均以以黑白色为主体，在各处增加了不同的装饰。那黑白如同水墨画，而各处装饰则取自亚洲各个源远流长的文化。整体而言，每一件衣服都兼具了悠然的历史沉淀与华丽的异域之美，只是造型在常人看来会显得有些夸张。 　　决赛时的特邀评委共七人，与三位常驻评委构成了总数为十人的评委团。他们将共同决定，谁会成为节目最终的胜者，进入新一季《设计之巅》常规节目的总决赛。 　　十个人手中都有三种颜色的圆牌，每一种颜色对应一个系列的设计。 　　随着“三、二、一”倒计时的结束，他们同时举起了自己的手。 　　现场有低低的惊呼，三种颜色竟然正巧分别是3个、3个和4个！ 　　“最终的胜利者，是黄色所代表的的设计。这一系列的设计师是——”在艾莉西亚的声音中，灯光汇集到了t台的尾部，一个人在掌声中登台，缓缓走向前。 　　“长谷川秀一！”艾莉西亚大声道，鼓起了掌。 　　以一票之差落败，哈希姆显得有些沮丧。锦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打起精神来，他们俩稍后也要登台。 　　节目录制完成后，几位评委和他们一一拥抱。 　　艾莉西亚对锦娘说：“你很棒，顾，今年的时装周再见！” 　　克洛伊则说：“顾，你的进步实在是太惊人了。坚持下去，世界顶级设计师中将会有你的身影。” 　　约瑟夫也说：“顾，等到了时装周，让世界为你大吃一惊吧！” 　　都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锦娘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她收拾好东西，将准备好的绣帕送给了节目录制期间和她接触过的几个工作人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拥抱中与他们道别。 　　她刚走出大厦正门，被保安拦在门外许久的记者们蜂拥而来。 　　有的是问刚刚结束的决赛的情况的，更多的却是问： 　　“你对倪家爆出的包养情妇、小三上位的新闻怎么看？” 　　“离婚后取得了事业成功，你对濒临破产的前夫有什么想说的？” 　　“可不可以说说离婚时的详细情况？” ☆、第 95 章 　　锦娘一脸茫然，什么“包养情妇、小三上位”、“濒临破产的前夫”、“离婚时的情况”，她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她不过才四天没收到外界消息，怎么觉得好像天都变了？ 　　她举起一只手遮住脸，然后四个身强体壮的黑衣墨镜男人跑过来，两三下扒开挤在锦娘面前的记者，一个在前面开路，一个在后面殿后，两个一左一后护在锦娘两旁，将她带出了包围圈。 　　她放下手，看见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小张站在车旁，将对着她的一侧后座车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锦娘随着四个黑衣人的脚步小跑着到了车边。小张护着她的脑袋让她安稳进了车内，然后迅速关上车门，窜回了驾驶座，趁那四个人将记者们拦住的时间发动汽车，甩开了那群人。 　　“我的天，幸好你来接我。”锦娘吐了一口气，对旁边的陶陶笑了笑。 　　陶陶握住她的手，忽然小声说了句“抱歉”。 　　“什么？”锦娘眨眨眼，“我没听清。” 　　陶陶笑着摇摇头。 　　抱歉，最后还是把你牵连进来。以后我会更小心，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锦娘盯着他，问道：“他们说倪谦要破产了？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经营不善吧，加上最近又爆出了好几个丑闻，墙倒众人推。” 　　锦娘有凑近了些，继续问：“所以你也推了？” 　　“什么？”陶陶一脸无辜。 　　锦娘眯了眯眼睛，忽然笑了，坐直了身子。 　　路灯透过车窗落在两人的身上，忽明忽暗。 　　陶陶：我没有推，我只是挖了几下墙角，然后找了些人而已。 　　锦娘：他肯定做了什么，只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配合配合他吧。 　　他们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倪家，倪家和霓裳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霓裳于一年后完成了破产清算，倪家因为与公司的财务独立，所以他们家庭和个人的财产没有更大的损失，只是想要过上和以前一样的日子是不可能了。 　　雁于飞因为被爆出“小三上位”的事实，决定再次出国，重新从底层爬起。 　　倪谦与她一起，他想试试重新回到学校，捡回画笔。他们的儿子自然也跟着。 　　临走之前，倪谦悄悄去晏晏的幼儿园门口又见了一次晏晏。她过得很快乐，会扑向来接她的锦娘和陶陶。倪谦觉得晏晏似乎看见了自己，她的目光落在这个方向，很久，然后转过了头。倪谦回去后，就将晏晏的抚养费全部转给了锦娘，之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她们母女身边。 　　《设计之巅》拍摄全部完成后，锦娘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公司上。 　　一直到七月底，节目全部播放完毕，招聘的人手也一一到位，融入了岗位，她才总算能歇一口气，可是紧跟着，还要准备十月份的时装周。 　　在陶陶的强烈要求下，锦娘勉强挪出一个礼拜的时间，和他一起去南方旅行。 　　然而在出门的第四天，甄艾繁又打电话来，说公司又来了许多人，说要谈业务。 　　锦娘挂掉电话后，看着陶陶的脸色忍不住大笑起来，气得他狠狠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的笑，然后用自己的方式“惩罚”到她求饶。但第二天还是只能和她一起回去。 　　这一次的业务大多是来自剧组。 　　八月初，锦娘负责设计服装的《成衣国手》正式播出，剧情、演员和服装都广受好评，而这部剧本身更是借着锦娘最近的人气而收获了极高的收视。无数导演和制片人一边暗暗嫉妒，一边赶紧联系起锦娘的公司。 　　这一忙就到了十月，时装周要开始了。 　　锦娘带着郝爱窦、甄艾繁和公司最资深的设计师一起抵达纽市，他们的衣服紧跟着空运到达。 　　在时装周上，锦娘用了一个系列二十八套设计，正式向国际时装界宣布了她的高级定制品牌“锦”的到来。 　　当所有的模特排成一列在t台上走过，完成最后的展示后，秀场里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掌声。 　　锦娘狠狠吐出一口气，和其他人短暂拥抱。 　　“上吧，顾锦姐。”甄艾繁帮她理了理头发，快速地补了一些唇彩，将她推到了t台上。 　　她的头发盘起在后脑，耳后垂下两缕带着自然卷曲的弧度，身上是一条修身的长裙，剪裁很简单，不会显得太过正式。 　　她对着观众挥了挥手，在更加响亮的掌声和间或想起的叫好声中走到了t台最前端。 　　弯腰谢幕时，锦娘却忽然发现留给陶陶和晏晏的两个座位上都空着。 　　等她站起来时，秀场的灯光忽然渐渐暗了，柔和的米黄色光芒像一层薄纱将t台笼罩。 　　锦娘回过头，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却见到陶陶和晏晏都站在那里。 　　陶陶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挺拔修长。他没有拄拐杖，双手贴着裤缝，笑容看起来有些僵。 　　晏晏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裙身蓬松，轻轻飘在地面。她头顶着一只简单的蔷薇花环，双手捧在胸前，好像托着什么。看见锦娘回头，咧嘴笑了。 　　两人一起向锦娘走来。 　　晏晏个子小，走起来不快。陶陶穿着假肢，也有些不灵活。 　　锦娘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往前迈了半步，却再也抬不动脚。 　　陶陶的鼻尖冒出些细汗，走得并不算轻松，却一步又一步没有丝毫停顿，一直走到锦娘面前。 　　锦娘的眼睛里已经有泪水聚集。 　　陶陶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失败了。 　　他舔了舔上唇，然后弯曲右膝，左膝跪地，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起锦娘的的左手。 　　他说：“顾锦，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双眸反射出灯光，晃得锦娘眼晕。 　　周围好像响起了掌声，但锦娘什么都听不到。 　　陶陶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表情却十足郑重。 　　锦娘张开嘴，嗓子像是被东西堵住。 　　她只能点头，又点了点头。 　　陶陶笑了，轻松，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好像想站起来，又发觉不对，赶紧稳住身体，右手从晏晏的手中接过那个方形的天鹅绒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设计精美的戒指。 　　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在了锦娘左手无名指上，然后珍重地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他扬起脑袋，露出了一个有点傻的笑。 　　陶陶握着她的手，身体微微歪向右边，一个用力，提起了身体。 　　锦娘连忙伸手，想拉他一把。 　　陶陶已经站了起来，悄悄道：“你放心，我练习了好久了。” 　　锦娘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不停地往下落。 　　陶陶慌忙捧住她的脸，帮她一点点擦掉。 　　落下一滴，他就抹去一滴。 　　晏晏抬头看了看，又看看后台那边几个给她打手势的人，大声说道： 　　“现在，妈妈可以吻陶陶了！” 　　——全文完—— 本书由（胭脂有毒）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