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傅沅的后宅生活 作者:阿狸小妃 文案 傅沅心有余悸躲过了青梅竹马的表哥,却没躲过那个权倾天下最后还登上皇位的人。 与竹马表哥和腹黑王爷不得不说的故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主角:傅沅,宋淮砚,谢迁 ┃ 配角:傅珍,谢琦 ┃ 其它:穿越时空,宫廷侯爵,宅斗 【晋江金牌编辑推荐】 宣宁侯府四姑娘傅沅自幼被外祖母接来住在淮安侯府。 一次落水之后,梦见原身“傅沅”上一世的事情。 “傅沅”和表哥谢迁青梅竹马,却被人陷害私相授受成了表哥身边的妾室。 后被赶出淮安侯府,欲跳崖时遇上了今上所出的三皇子,并答应三皇子陷害舅父通敌之罪,使得淮安侯府满门抄斩。 傅沅回了宣宁侯府,偶遇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南阳王府二公子宋淮砚,又被皇上下旨赐婚与宋淮砚。 本文基调沉稳细腻,文笔流畅,人物刻画鲜明,角色丰满,又有谜团藏在其中,只待一一解开,是一本值得读的书。 ================== ☆、侯府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庭院里娇艳的花儿纷纷绽放,一阵清风吹过,空气中犹带着一丝花草的香甜。   一个身着暗蓝色绣花褙子头发齐整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快步走过抄手游廊,抬起脚来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谧无声,只有两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坐在庑廊下绣着花,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池嬷嬷。”   池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人,在淮安侯府连老爷太太都要给她几分脸面,更别说是她们这些小丫鬟了。   “姑娘今日可诊过脉了?”   两个小丫头点了点头,答话道:“一早大夫就来过了,说姑娘没什么大碍了,姑娘还说,等好些了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听着小丫头的话,池嬷嬷只笑道:“可不许姑娘折腾,回头老太太又要心疼了。”   小丫鬟撩起帘子,引了池嬷嬷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大丫鬟怀青见着池嬷嬷进来,忙迎了上去,朝里头道:“姑娘,池嬷嬷来了。”   说着,又吩咐了小丫鬟们上茶。   “老太太那里还有事情,我看看姑娘就走,别麻烦了。”说着,就朝里屋走去。   怀青听着这话,笑着在前头带路,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异样。   因着姑娘的缘故,她和池嬷嬷打交道也不少,看得出来池嬷嬷脸上有几分不快,不知是因何缘故。   这几日姑娘病着,想来该不会是因着姑娘。   池嬷嬷走进内室,就见着一个身着梨花白素锦寝衣的女子靠在身后的浅粉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上,见着她进来,忙要起身。   “姑娘快躺着,老太太原就是怕姑娘顾着礼数,反倒折腾了自己,不好养病,这才差我前来看看姑娘。”   “劳烦嬷嬷了,等我好些了,就去陪着外祖母,外祖母这几日怕是闷坏了。”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憨的味道,听在耳中,由不得叫人疼到了骨子里。再加上一双莹亮的眸子,端的是乖巧可人。   怪不得老太太宠着这个外孙女儿,府里的少爷小姐加起来都比不得沅姑娘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重。   池嬷嬷忍不住抿嘴一笑,面上不自觉带了几分亲近:“可不是这话,就是为了老太太,姑娘也该快些好起来。”   说着,就叫两个丫头将东西拿了过来。   “老太太说了,姑娘这几日喝药定是嘴里苦的很,叫姑娘尝尝这些个瓜果,就不觉着腻味了。”   傅沅听着这话眼睛一亮,转头对着站在那里的大丫鬟怀青道:“快收起来,我少喝几次药,病就能好全了。”   听着这话,屋子里的人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池嬷嬷说完了话,就说是老太太那里离不得人,怀青亲自送了她出去。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回了屋里。   才进了内室,就见着自家姑娘靠在迎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吃着手里的橘子。   听到脚步声,也没抬起头来,只问道:“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怀青听了,又一次感慨自家姑娘聪慧,什么都瞒不过她,当下只上前道:“方才奴婢瞧着,池嬷嬷脸色好像不好,便去打听了,才知道今个儿大太太给老太太请安,不知说了什么就惹了老太太生气,竟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落了大太太的脸面。”   傅沅听着,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大舅母寇氏掌管府中中馈,将府里上上下下管的井井有条,外祖母对这个儿媳妇很是看重的。   只今日,偏偏当着众人的面叫大舅母下不来台。   傅沅想着前几日她落水时表哥谢迁差点儿跳入水中救她的事情。又想到昨日她听怀青说大舅母下了帖子请了郑国公夫人和嫡出的大姑娘崔贞来府上做客,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怀青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小声道:“许是大太太见着表少爷过了十六岁生辰,有些着急了。”   傅沅听了,看了面前的怀青一眼,哪里还能不明白,大舅母面上喜欢她,心里不见得喜欢。丧母长女,又是客居在府中,不过是见着外祖母偏疼她,在众人面前对她好罢了。   她前脚落水,大舅母就迫不及待请了郑国公夫人和崔贞进府。饶是从未对表哥有过心思,这样被人嫌弃,傅沅心里也觉着有些怪怪的,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幸好,那日湖边正好有会水的婆子跳下去救了她,又有小厮拉住了表哥没叫他跳下去。不然,还不知寇氏怎么讨厌她呢。   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一旁的丫鬟书蝶忍不住安慰道:“姑娘别担心,老太太最疼姑娘,表少爷对姑娘又好,如今虽住在外院,可也日日叫人来问姑娘吃的可好,睡的可好,生怕姑娘有一丝不舒坦了。那日姑娘落水,表少爷见了,可是想都没想就要跳下去救姑娘。这些年奴婢瞧着,表少爷对姑娘......”   书蝶的话还未说完,怀青就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她日日在姑娘跟前伺候,哪里不知姑娘的心思,姑娘和表少爷虽玩的好,可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情分。姑娘自打落水后,她更是瞧出姑娘愈发和表少爷疏远了几分,想来姑娘是不想叫旁人说些什么。   再说,姑娘如今虽在淮安侯府,可姑娘毕竟大了,总有一日府里要派人来接姑娘回府的。淮安侯府再好,到底也是客居,不比宣宁侯府,姑娘才是正经的主子。   只有一点,就是继夫人黎氏,姑娘回去了,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好在,三少爷自幼聪慧,才华横溢,九岁时拜在荆康先生门下,十五岁考中解元,十八岁又中了进士,乃一甲第二名,奉旨赐进士及弟,授翰林院修撰。有三少爷这个嫡亲的哥哥护着,想来是不会叫姑娘吃了亏的。   “姑娘如今大了,老爷总是要接姑娘回府的,上回少爷来看姑娘,不是说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愈发想念姑娘了。这回节礼又是老太太亲自派人送来的,礼更是重了几分,依奴婢看,老太太的意思多半是要接姑娘回去了,不过是怕姑娘骤然说要离去,太过突然,叫人伤心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明白的。往常的节礼不是父亲派人送的就是兄长亲自送来。这回,却是祖母派府里的管家送来的。外祖母定是看出了什么,这些日子才日日叫她在上房陪着,更是叫人给她做了好几套头面。   她从三岁那年醒来,就成了宣宁侯府二房嫡出的姑娘,原身的记忆她一点儿都没有,脑海中只有被接来淮安侯府后的日子。可几日前落了水,却是断断续续做了好几日的梦,梦中,她看到了另一个“傅沅”的一生。   这便是为何,她这几日刻意疏远了表哥谢迁的缘故。   梦中,她和表哥谢迁青梅竹马,更被谢迁的体贴感动,两人互相喜欢,却被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设计陷害,以为她勾引谢迁,坏了名声。寇氏本就不喜欢她,只碍着外祖母施恩许了她个妾氏的位置。后来,崔贞进府,自然是处处难为她这个妾室。寇氏更是看低了她,罚跪,朝写经书似乎成了平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外祖母肯信她,处处护着她,也奈何不了寇氏和崔贞私下里作践她。   她心思郁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谢迁虽常常来看她,可那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带累了他的名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好色之人,他虽娶了她,却从不碰她。   她是个气性高的,也从不刻意讨好他,日子长了到底没有最初的爱慕了。等到外祖母过逝后,崔贞污蔑她与人有私情,将她赶出府去,贴身的丫鬟发卖的发卖,杖毙的杖毙,她万念俱灰想要跳崖而死,却是被人掳走,带到了一座别院里。   “看在你救过本王的份儿上,本王给你个机会,将害你欺你的人都送到地下去。”   “你既清白,日后就跟着本王吧。”   隔着帐幔,她听到里头的人清冷的声音。   那时,她恨极了寇氏,也恨死了谢迁和崔贞,约了谢迁出来,求他收留她几日。暗地里却是拿了一封信,偷偷藏到舅父的书房里。很快淮安侯府因着通敌之罪被诛杀,满门抄斩。   刑场上,她见着寇氏和谢迁还有崔氏,所有人狼狈不堪人头落地,只有她因为被休弃,捡了一条性命,看着一地的血,她骨子里都在发寒。   那个“傅沅”,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到宣宁侯府,而是留在那个人身边,最后等到他登基称帝,却是选择了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不知道这个梦会不会是真的,直到听到寇氏下了帖子请郑国公夫人和大姑娘崔贞到府上做客,才相信她梦中的一切怕是上辈子“傅沅”的命运。   所以,为了改变“傅沅”的命运,她定要回宣宁侯府的,再不能和表哥谢迁有什么牵扯。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书了,已有存稿,保证日更,希望大家帮忙收藏。 ☆、请安   这日一大早,在大夫诊过脉后,傅沅终于可以出去透透风了。头一件事,自是去雁荣堂给外祖母请安。   “前些日子老太太叫人给姑娘新做的衣裳还未上身,姑娘今日就换上吧。”怀青拿了衣裳笑着从衣柜那边走了过来。   这件苏绣月华锦衫和翡翠烟罗绮云裙是老太太专门叫府里苏州的绣娘给姑娘新做的。只姑娘这些日子病着,也没穿出去过。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笑着点了点头,随着碧竹到了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后,由她伺候着换好了衣裳。又坐在梳妆镜前,叫怀青重新梳了头发,插了一支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并两朵粉色桃花珠花。   镜中的女子肌肤白皙,皓齿星眸,仿佛清晨里绽开的一朵玉蕊娇花,灵气逼人,只脸上微微带着几分婴儿肥。   傅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轻轻叹了口气:“病了几日,倒是又长肉了。”   一旁的丫鬟书蝶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忍不住抿嘴一笑:“老太太日日叫小厨房的人专门做了姑娘爱吃的东西送来,还有表少爷,自打姑娘病着,就变着法子往咱们这里送补品。奴婢倒觉着,姑娘胖些才更好看。”   几个丫鬟里,书蝶最是嘴甜,傅沅平日里也格外纵着她些。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最后会背叛了她,投靠了崔贞,成了表哥谢迁的通房呢。   想到那个梦,傅沅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书蝶一眼,站起身来。   没得到自家姑娘的回应,书蝶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和不安,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时候不早了,奴婢随姑娘去雁荣堂给老太太请安吧。”怀青笑着给书蝶解围,又转头吩咐书蝶道:“小厨房还煨银耳红枣羹,你过去看看吧。”   书蝶喃喃应了一声,等到怀青扶着傅沅出了屋子,才回过神来,有些错愕地看着一旁的碧竹。   “姑娘怎么......”   碧竹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只说道:“姑娘这几日远着表少爷,你倒好,偏在姑娘跟前提这个。”   书蝶抬眸看了一眼碧竹,语无伦次解释道:“我,我也是为了姑娘好,表少爷对姑娘是真心的。”   “你说这话就该打,少爷如何,姑娘如何,哪里是咱们这些奴才能议论的,你好好想想,姑娘该不该恼你。”   碧竹原是在陈老太太跟前贴身伺候的,自打傅沅来后就调到了蕙兰院,行事很是稳重规矩。因着陈老太太的关系,在这蕙兰院里碧竹身份很是不同。   听着这话,书蝶怔在当地,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这边,怀青扶着自家姑娘从院子里出来,一路上,什么都没问。   她深知姑娘的性子,并非是那种随意给人脸色看的。方才落了书蝶的脸面,定是书蝶什么地方做错了,惹得姑娘恼了。   两人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陈老太太所住的雁荣堂。   雁荣堂在淮安侯府的北侧,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北向为正房,另配有两个耳房,其中一间布置成了小佛堂。后院是个内花园,莳花种树,叠石垒池,又有戏台供老太太看戏。   院子里的碧桃开得很盛,树姿婀娜,枝条拱垂,花朵重瓣,红、白、粉红相映,灿烂绚丽。   傅沅刚踏进院子,门口的婆子便迎了过来,福了福身子道:“听大夫说姑娘病好些了,老太太高兴的早饭都多用了些,姑娘快进去吧。”   傅沅避过身去受了她半礼,对着她点了点头,那婆子便领了傅沅朝正屋走去,早有小丫鬟撩起了帘子,恭敬地请她入内。   陈老太太穿着一件宝蓝色八宝纹的杭绸褙子,头发发白,梳得整整齐齐,额间是金镶祖母绿抹额,耳上坠着点翠镏金耳坠,面目和善,眼神极为慈爱。   见着丫鬟领着傅沅进来,脸上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   “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好,快过来,瞧着气色是好了些。”陈老太太将傅沅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是放下了心。   “老太太成日担心着,我看沅丫头若是多病几天,老太太就该吃不下饭了。”说话的是二舅母卢氏。因着是庶子媳妇,平日里很是奉承老太太。   傅沅对着寇氏和卢氏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舅母,二舅母。”又和大姑娘谢茹,二姑娘谢琦互相见了礼,早有丫鬟搬了绣墩放在了老太太跟前,傅沅挨着坐了。   刚坐下来,就听外祖母问:“那日送过去的瓜果可吃完了,若是不够,再叫人给你送过去。”   老太太这话一出,寇氏的眼中就闪过一抹不快,她倒不是在乎这些个东西。只是看不惯老太太这般宠着个外人。寇氏不着痕迹看了一旁的闺女谢琦一眼,见她笑得没心没肺,心里头更是堵得慌了。   傅沅知道外祖母疼她,也知外祖母这般疼她定会叫大舅母心里不快,可她身为晚辈,总不能拒绝了这些疼爱,惹得外祖母伤心。   所以,听着这话,傅沅笑着抬起头来,撅了撅嘴道:“外祖母您看看,我如今脸上这么多肉,再吃就不能见人了。”   这话逗的老太太笑出声来,指着她道:“你这孩子,哪里晓得什么好看不好看,胖些才有福气。”   正说着,就见着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道:“回老太太,大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听着丫鬟的话,寇氏面色一变,傅沅拿着茶盏的手也一时怔住。   自打她这回落水生病后,还从未见过表哥谢迁,他过来两次,她都以怕过了病气为由没叫他进来。   很快,就有丫鬟挑起帘子,走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身着靛蓝色团花锦衣,面如冠玉,清贵逼人,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说不出的俊雅。   谢迁一进来,视线就落在早已起身的傅沅身上,只傅沅微微移开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一幕落在寇氏眼中,脸上的笑意愈发僵硬了,她哪能不知他今个儿到底是为何过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谢迁收回视线,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笑着叫他起来,问道:“今个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用过饭了?”   谢迁点了点头,对着老太太道:“听说祖母这几日睡得不好,孙儿就想着过来看看。”   陈老太太听着他这话,便笑道:“原不过是担心你妹妹,如今你妹妹大好了,有她陪着,你不用操心。”   二太太吴氏平日里最会揣摩陈老太太的心思,知老太太是想叫傅沅一直留在淮安侯府当孙媳妇的。   当下,就笑着道:“老太太还不知,那日沅丫头落水,大少爷想都没想就要跳了下去。定是知道老太太疼沅丫头,怕出了事老太太跟着担心呢。”   吴氏的话音刚落,大太太寇氏就沉下了脸,这事情她早就发了话,不准人传出去。   如今,却是被吴氏抖落出来。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众人都知道前几日大太太请了郑国公府夫人和姑娘崔贞来府里做客,心里是中意那崔大姑娘的。   吴氏是巴结老太太,可这吴氏也太不会说话了,一点儿都不顾着寇氏这个嫂嫂。   傅沅看着大舅母的脸色,突然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外祖母担心我我都知道,今个儿过来除了请安,孙女儿还有一事要回禀。”   “上回哥哥来府里,说是祖母年纪大了,这些年愈发想着我,想来是要接我回府的。”   傅沅一句话,就叫众人愣住了,老太太更是眼圈都红了,半晌才开口道。   “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对于这个外孙女儿,她是打心眼里疼,比起嫡亲的孙女儿都要疼上几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叫她往后一直就在淮安侯府。   这些年,她知道迁哥儿的心思,往后若是留在府里,有她护着,又得迁哥儿喜欢,那是一丝委屈都不用受的。   听着傅沅突如其来的话,大少爷谢迁身子当即就僵硬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听老太太道:“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和沅丫头说。”   众人知老太太这会儿心里难受,都起身退了出来。   屋里,陈老太太看着傅沅,忍不住落下了泪。   “年前你祖母派人送节礼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在我这里住不长了。”   这些年外祖母待她格外的好,傅沅自然也是舍不得,听着这话忙说道:“外祖母放心,便是孙女儿回了宣宁侯府,也要时常过来给您请安的。”   傅沅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从屋里退出来。   待她离开,池嬷嬷才上前宽慰道:“您也宽心些,表姑娘没说具体日子,想来那边怕您伤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接表姑娘回去的。”   池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大太太对表姑娘,怕没面儿上那么喜欢。虽说迁少爷待表姑娘好,可到底还有大太太这个当母亲的。”   听着池嬷嬷这话,老太太皱了皱眉,不满道:“这些年,她是连面儿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沅丫头可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自小养在我跟前,最是知道礼数。她兄长十八岁就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哪一点比不过那崔家大姑娘去。”   寇氏出自广平侯府,嫁进来没出过什么错,只这些年当着家,对她这个婆母也不那么忌惮了。不然,哪里会当着她的面就给沅丫头委屈受。    ☆、表哥   从雁荣堂出来,傅沅心里难受的厉害,以至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怀青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想要安慰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这些年,老太太对自家姑娘的好她全都看在眼中,也难怪姑娘会舍不得。   可她一直觉着,姑娘回了宣宁侯府才是正经。老太太对姑娘再好,到底也岁数大了,不能庇护姑娘一辈子。再说姑娘如今十四岁,已到了说亲的时候,姑娘的亲事,总该老爷和老太太做主才是。   表少爷待姑娘再好,恐怕也拗不过舅太太去。   方才她在门外站着,寇氏出来的时候,那脸上的怒意是藏都藏不住的。姑娘既无意表少爷,何苦继续住着惹了寇氏的嫌。   左右早些回了宣宁侯府,便是开始不习惯些,也终归不是客居在别家。   只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回了蕙兰院。   怀青扶着自家姑娘坐下,一旁丫鬟碧竹端了煲好的红枣银耳羹过来。   “姑娘早起喝药,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喝碗粥吧。”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莲纹青花小碗,拿勺子搅了几下,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还未喝完,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大少爷来看姑娘了。”   傅沅一听,微微愣了愣,不等她开口,那丫鬟就吞吞吐吐道:“大少爷说了,姑娘今日若是不见,他日日来看姑娘,直到姑娘肯见他。”   那丫鬟说完,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不安,她虽伺候着表姑娘,可到底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何敢拦着大少爷。   傅沅看了她一眼,思忖了片刻才对着她点了点头。   那丫鬟得了吩咐,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外头走去。   很快,就有丫鬟掀起帘子,谢迁从外头进来,瞧着坐在软榻上的傅沅。   傅沅见着他不说话,一时很是踌躇,打破了屋内的沉静,对着谢迁道:“表哥今日怎么过来了?”   谢迁只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怀青道:“我有话要和你家姑娘说,先退下吧。”   见着他的脸色,怀青迟疑了一下,下意识朝坐在那里的傅沅看去,心里自是有些不放心的。   傅沅隐隐能猜出他要说些什么,屋里还是留了人为好,免得传到大舅母耳中,平白生出误会来,于是开口道:“她二人自幼服侍我,表哥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听着她的话,谢迁突然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苦涩道:“妹妹如今是愈发疏远我了。”   傅沅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二人自幼一块儿长大,她一直都将他当兄长一般,也不想彼此有了什么误会。   “表哥误会了,只是因着咱们都大了,碍着规矩,不好和小时候一样亲近。”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在谢迁了然的目光下全都咽了下去。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迁看着她,突然走上前去,怀青见着忙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   “表少爷何苦难为我家姑娘,姑娘出自宣宁侯府,如今长大了自该回去的。”   谢迁也不理会怀青,只看了傅沅半晌,开口道:“祖母想叫你留在府里,我也如此,你可愿意?”   说着,就把手伸到腰上,取下一块儿雕琢精致的羊脂玉佩来,递到傅沅面前。   傅沅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怔了一下,才要开口,又听他道:“母亲那里,你不必在意......”   没等他将话说完,傅沅就摇了摇头,道:“我自小将你当哥哥的,如今也一样。”   看着谢迁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傅沅微微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温声道:“大舅母中意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我觉着,她和表哥很是相配。”   虽然那个梦中,崔贞对她这个妾室百般刁难,可对表哥谢迁,却是事事在意,小心讨好着。   若没有“她”的存在,二人定会举案齐眉,不会最后落到那般的境地。   她的话令谢迁的脸色立时就阴沉下来,脸上终究带了几分颓然,拿着玉佩的手迟疑了半晌,这才收了回去。   “妹妹好生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这话,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傅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失神。   怀青见她失神,知道她心里难受,便道:“姑娘也该委婉些,何苦提那崔家大姑娘。”   方才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自家姑娘说完那句话后,表少爷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   “既然他今日过来,总是要说清楚的。”傅沅深知表哥谢迁的性子,她说那句话,也是想叫他彻底断了心思。   这样,对彼此都好。   傅沅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青芷院   寇氏脸色铁青坐在软榻上,心里的那股怒气怎么都平息不下来。   方才,在老太太屋里,见着儿子一点儿都不避讳看着傅沅,她恨不得拉了他出去。   一个丧母长女,被老太太宠得太过,哪里能配得上她的迁哥儿。   “去,去将明路叫来。”寇氏的气息有点儿不稳。   听了她的话,丫鬟半松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明路是大少爷跟前的小厮,大少爷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只一会儿功夫,半松就带着明路进了屋里,走到寇氏跟前,凑到她耳边道:“太太,奴婢去的时候,大少爷并不在书房。”   寇氏一听,面色愈发难看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明路,铁青着脸问:“说,你家少爷去了哪里?”   明路被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却是不敢开口,咬了咬牙回道:“回太太的话,少爷,少爷给老太太请过安,就出府去了。说,说是东平侯的世子找少爷......”   他的话还未说完,寇氏手中的茶杯就重重放在桌上:“满嘴瞎话,行啊,平嬷嬷,去将看门的婆子叫来,我倒要问一问今个儿你家少爷是不是出了府里。”   听着寇氏这话,明路脸色都白了,立刻磕头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少爷去了表姑娘那里,不叫奴才跟着。”   “少爷是因着表姑娘病了,才去看望。”   寇氏冰冷的目光落在明路的身上,带着几分不屑道:“她病了,自有府里大夫诊治。怎么,蕙兰院的人常常扰你家大少爷?”   明路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知老太太最疼表姑娘,万不敢随意编排表姑娘,吓得脸色愈发白了,颤抖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当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极冷淡的声音。   “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思,何必说出这些话来。”   “大少爷。”门外的丫鬟没来得及通传,听到这话,吓得立刻跪了下去。   平嬷嬷见着情景,忙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谢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明路,吩咐道:“这里没你事了,还不下去。”   明路听着这话,忙不迭站起身来,转身退出了门外。   “怎么,我这当娘的连儿子的事情都不能过问了?”寇氏一双眸子阴沉的看着他。   谢迁叹了口气:“母亲知道,儿子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疯了,才被那丫头给迷住了!你也不想想,她一个丧母长女,被你祖母宠爱太过,往后如何持家,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谢迁静静看了寇氏半晌,才开口道:“儿子这辈子若要娶亲,只能是她。”    ☆、谢琦   寇氏一听这话,愈发觉着惊心,自己这儿子,真真是被迷了心窍,心里愈发迁怒起傅沅来。   “你死了这心思,我活一日,总不会叫她进了谢家的门。”   寇氏正在气头上,说话俨然没了平日里的顾忌,就连素来知道她心思的平嬷嬷心里都咯噔一下。   府里都知老太太将表姑娘当眼珠子似的疼爱,自家太太说出这话来,若是不小心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谢迁听到寇氏这么说,也没有觉着意外,语气平静而坚定:“母亲知道儿子的性子,可这世上的事情,哪里有什么绝对。”   “母亲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儿子就先退下了,等改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说完这话,谢迁一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全然不顾及寇氏的脸色。   “这,这就是我一手养大的儿子!”寇氏气急,指着谢迁离开的背影,半天才说出话来。   平嬷嬷见着她生气,忙上前宽慰道:“您暂且放宽心,大少爷如今只是钻了牛角尖,一时出不来罢了,这事情,您得慢慢来。您越是阻挠他,他越是听不进去。”   “左右用不了多久,表姑娘就会回宣宁侯府了,到时候太太再好好想想法子看如何劝大少爷。”   听着平嬷嬷的话,寇氏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但还是忍不住道:“我真是不明白,迁哥儿怎么会被她给迷了心窍,他以前可是个听话的孩子,哪里会说出这些忤逆的话来。”   平嬷嬷没有说话,只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过来,递到寇氏手中。   寇氏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重重叹了口气,未等她开口,外头就有丫鬟挑起帘子,回禀道:“太太,姑娘过来了。”   说话间,谢琦就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桃花云雾烟罗衫,下头是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这是怎么了,我一进院子,丫鬟婆子一个个低着头像木头似得杵在那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若不是母亲在,我还以为我走错了地方。”   谢琦性子活泼,平日里寇氏又肯宠着她,所以并不畏惧寇氏这个母亲。   寇氏却是在气头上,听着这话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谢琦察觉到母亲是真的在气头上,当下就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子:“女儿给母亲请安。”   说完这话,这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寇氏跟前,问道:“好端端的谁惹母亲生气了,您告诉女儿,女儿替您去教训他。”   对着女儿的笑脸,寇氏重重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就惯会说这些话哄娘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寇氏的脸色到底是缓和了几分。   谢琦听着这话一怔,迟疑了一下,才抬起头来,小声道:“母亲是为着沅表姐的事情生气吗?女儿听说,祖母有意将沅表姐嫁给大哥,母亲却是中意郑国公府的崔姐姐。”   寇氏听着,皱了皱眉,她就知道,这事情是瞒不住的,拖得越长,越是麻烦。   老太太心里既有了这个意思,这话自然会在府里传开。   “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你大哥的事情,别瞎掺和。”   谢琦点了点头,却是带着几分不解道:“沅表姐出自宣宁侯府,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询表哥前年又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母亲为何偏偏不喜欢她。”   谢琦看着寇氏,眼中满满都是困惑。   在她看来,傅沅这个表姐出身侯门,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身份尊贵,相貌又极好,哪里就配不上自家哥哥了。   寇氏听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重重叹了口气:“你呀,看到的不过是面儿上的风光。她那县主,不过是太后给黎氏做名声罢了。黎氏亲生的女儿也十岁了,这亲疏有别,太后自然是站在黎氏那边的。”   “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娶进来的媳妇自然是门第越高越好,外人瞧着也体面,于你哥哥也有助益。再说,那崔家大姑娘打小就跟着母亲管家,行事稳重,不像沅丫头,被你祖母疼爱太过,哪里能比得上崔家大姑娘。”   还有个原因,寇氏从没对人说过,甚至连平嬷嬷也是不知道的。   傅沅若是嫁过来,迁哥儿有那样一个大舅子,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迁哥儿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十八岁中了进士,还是一甲第二名,被皇上看重入了翰林院。   世人的嘴最是不饶人,到时候倘若迁哥儿失意沮丧,可不就毁了他一辈子的前程。   在她这个当娘的看来,什么事情都比不过儿子的前程。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傅沅进这个门的。   谢琦听了,若有所思,心里却依旧觉着比起崔贞来,更愿意叫傅沅当她的嫂嫂。   她虽然平日里表现的心思单纯,实际上却很是有些想法的。这些年看着祖母那样疼爱傅沅,却是一点儿都没嫉妒,还和傅沅这个表姐玩的好,不过是想叫祖母心存愧疚,母亲也因着这事儿更疼她一些罢了。   她知道崔贞若真像母亲说的那样,往后她这小姑子怕是免不得还要讨好她。倒不如傅沅嫁过来,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她自然不会端着嫂嫂的架子,甚至为了讨母亲喜欢,还要愈发对她这个小姑子好。   ......   青芷院发生的这一切傅沅并不知道,表哥谢迁离开后,她看了会儿书,许是喝了药的缘故,没一会儿就觉着有些犯困了。   怀青见着她脸上疲惫的神色,忙上前道:“姑娘若是困了,就躺下来歇上一会儿。”   傅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正要躺下,就见着外头服侍的小丫鬟绯儿蹑手蹑脚从外头走进来。   怀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着绯儿进来,脸上有些诧异。   “你怎么进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绯儿只是三等的丫鬟,依着规矩是不能随意进姑娘屋里的。   绯儿看着怀青,迟疑了一下,才上前一步跪了下来,道:“奴婢有话要回禀姑娘,若是不说,怕往后书蝶姐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傅沅听了,面色微微变了变,心里隐隐有些计较。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怀青也在一旁道。   绯儿咽了咽口水,才有些紧张道:“今个儿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后来大少爷过来,和姑娘说话。奴婢正巧从小厨房里出来,见着书蝶姐姐趴在门缝上偷听。奴婢不敢吱声,就回了小厨房,心里却是一直不安,才想着将此事回禀了姑娘。”   她的话音刚落,怀青和碧竹俱是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目光不自觉朝傅沅看去,却见自家姑娘脸色平静,竟是一点儿也不吃惊。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你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傅沅吩咐道。   “是。”绯儿小声应了声是,才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心里却是有些奇怪,姑娘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难道真是因着书蝶伺候了姑娘多年。   可偷听主子说话这样的事情,哪个府里能容得下。   “姑娘,这事可要问一问。”待绯儿退下去,怀青才上前道。   怀青才说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打起帘子,书蝶端着茶水和点心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时,怀青就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又若有所思看了书蝶一眼。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一上午都没见着你,姑娘问了你几次了。”怀青看了书蝶一眼,出声道。   书蝶有些吃惊,解释道:“是绣房的佟妈妈过来找我,说是要我替她画几张花样子,我陪着佟妈妈说了会儿话。”   书蝶说完,缓步上前,将手中的茶水和点心放在桌上。   “姑娘看了一上午的书,定是有些饿了,奴婢做了姑娘爱吃的牛乳菱粉香糕,姑娘尝尝看看味道可好。”   书蝶一进来就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还以为是因着谢迁的关系,并没有多想,继续自顾自道:“奴婢听说,姑娘今个儿和老太太说了要回去,可是老爷、老太太写了信给姑娘,定了日子接姑娘......”   书蝶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自家姑娘坐在软榻上,满是审视的看着自己,当即就紧张起来。    ☆、心思   “姑,姑娘。”书蝶被这审视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下意识道。   她心里做了亏心事,自然是最怕自家姑娘知道了。   傅沅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小跟在我跟前,知道我待人最是宽和,你说说,今个儿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傅沅的话音刚落,书蝶的心里咯噔一下,却是强自镇定,小声回禀道:“奴婢画了花样子后,陪着佟妈妈说了会儿话。”说完这话,怕傅沅不信,又着急道:“姑娘若是不信,可派人叫了佟妈妈过来问。”   “哦,那佟妈妈离开后,你怎么不过来伺候?”傅沅挑了挑眉,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问道。   书蝶微愣,她方才送佟妈妈出了院子,就偷偷去打听,看看大少爷去了哪里。一打听才知道,大少爷从姑娘这里离开后,便去了大太太的青芷院,听说好似还顶撞了大太太。她怕人起疑心不敢多问,又怕回来晚了姑娘生气,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去小厨房做了姑娘爱吃的点心。   哪里知道,姑娘会这样追问她。   书蝶愈发不安起来,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奴婢听说园子里的花开的极好,便去了园子里。”   傅沅听着这话,突然就笑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起竟连最起码的规矩都忘了,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叫你连规矩都顾不得了。”   “姑娘,奴婢不敢。”书蝶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姑娘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姑娘是随便说说,还是话里有话,存了别的意思。   傅沅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往后没事别随便走动,叫人找不着。你是我跟前的人,若是没了规矩,旁人只会说我这当主子的治下不严。”   方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叫书蝶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她的心落了下来,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想来姑娘方才的话,并不是试探她,是她自己心虚想多了。   “是,奴婢记着了。”书蝶应了一声,就站起身来退到了一边。   怀青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伺候了姑娘这些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   姑娘若是肯责罚她证明姑娘还未疏远她,姑娘几句话就叫她起来,从头到尾也没提起她偷听表少爷和姑娘说话的事情,便表明姑娘是再也不肯信她了。   怀青看着书蝶身着一身藕绿色绣花褙子,腕上戴着一只翠玉手镯,肌肤白皙,发髻上簪了一支碧玉棱花双合簪,是往日她生辰姑娘赏她的。   当下,怀青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些什么,越想越是心惊。   府里人人都知道,表少爷最喜竹子,泊墨院外头种了一片小竹林,就连平日里表少爷作画,也最爱画竹子。   她不得不联想到这些日子书蝶时常和自家姑娘提起表少爷,又说表少爷待姑娘好,劝着姑娘留在府里。   她还以为,书蝶是替自家姑娘着想,想着有陈老太太这个外祖母护着,好过回宣宁侯府对着黎氏这个继母,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如今看来,是她想岔了,书蝶竟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来,想攀高枝儿了。   她是姑娘跟前儿的人,这样的心思若是被人察觉出来,姑娘的脸面都不要要了。   怀青想着,不由得揪心起来,寻了个由头叫书蝶下去,自己这才走到傅沅跟前,开口道:“姑娘打算怎么办,若是处置了难免叫人疑心。”   书蝶自小就是在姑娘跟前伺候的,府里人人都知道,姑娘若是赶她出去,或是不叫她在跟前伺候,定会引出好些猜测来,老太太知道了怕也会过问。   再者,不知道的人会觉着姑娘苛刻,连伺候了自己多年的贴身丫鬟都容不下了。   想来姑娘方才没急着处置,也是因着这个的缘故。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心里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只说道:“不着急,她若是个聪明的,也会安分一些日子的。”   “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寿辰了。”傅沅想了想,又说道。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怀青不解地看着她,想了片刻才道:“姑娘觉着,老爷和老太太会在这个时候接姑娘回府?”   傅沅点了点头:“外祖母疼我,我想祖母多半会借着寿辰的由头,将我接回府里。我细想着,若是下个月来接我,过几日就该有消息了。”   怀青听了,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许是和姑娘想的一样,到时候总要先将叫几个人收拾了行李,送回府里。姑娘再给三少爷书信一封,言明缘由,叫三少爷寻个理由将她留在府里便是了。左右等姑娘回了府里,再慢慢处置,也不叫人疑心。”   怀青说着,心里愈发觉着姑娘该回宣宁侯府,倘若留在淮安府里,可不是事事都要像今日这样,顾忌着怕被人起了疑心。   若是回了宣宁侯府,姑娘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处置自己跟前的丫头,谁敢说半个不字。   果然如傅沅所料,这月十五,陈老太太便接到了宣宁候府老太太的书信,信中言明,借着寿辰想将傅沅接回府去,也叫她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露露面,带她认识几个人,免得各家太太夫人都忘了傅沅这个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宣宁侯府二房的嫡长女。   陈老太太看着信,不由得叹了口气。   池嬷嬷见着老太太脸上的神色,问道:“信里说了什么?可是定了日子要接表姑娘回去?”   “你看看。”陈老太太伸出手去将信递到池嬷嬷面前,池嬷嬷也不避讳,接过信看了一遍,才知老太太为何会叹气。   原想着还能留表姑娘多住几个月,哪里想到,那边会这么心急,下个月就要将表姑娘接回去。   “您也宽心些,即便表姑娘回去了,还能不时常过来给您请安。再说,往后您若想见表姑娘,老奴陪您去宣宁侯府,总叫您安心了才是。”   陈老太太听着池嬷嬷的话,笑斥道:“你呀,就会说这些好听的。沅丫头若真回去了,我能去看一两次,总不好常常去看她。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我怕她祖母和父亲苛待了她。”   虽说陈老太太舍不得傅沅这个外孙女儿离开,可既然早晚都有这么一天,总是要替她打算的。   借着她祖母的寿辰叫她在圈子里露露面,对沅儿来说总是好的。   这些年她顾忌着宣宁侯府那边,甚少带着沅儿出去,若是回了宣宁侯府,总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了。   陈老太太想着,看了站在那里的池嬷嬷一眼,吩咐道:“你去将沅丫头叫来,我亲自和她说。”   “是,老奴这就去。”池嬷嬷听着吩咐,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屋子,朝蕙兰院的方向去了。   雁荣堂距离蕙兰院并不远,只需约一刻钟的功夫。   见着池嬷嬷进来,门口的小丫鬟忙迎了上去,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嬷嬷。”   “你家姑娘可在屋里?”   小丫鬟点了点头,打起帘子领着池嬷嬷走了进去。   傅沅正坐在桌前看书,听到廊下丫鬟报“池嬷嬷来了”,便放下手里的书,从桌前站起身来,笑着迎了出去。   “今个儿嬷嬷怎么有空过来了?”傅沅说着,转头吩咐一旁的怀青上茶。   池嬷嬷含笑阻止了:“不敢耽搁姑娘的功夫,是老太太找姑娘有事,宣宁侯府来了信,说是要趁着府里老太太寿辰的机会,将姑娘给接回去,好叫姑娘在一家子亲戚面前露露面。”   傅沅听了,便问道:“外祖母看了信,可是又难受了?”   不曾想傅沅头一句话便是问这个,池嬷嬷心里很是有几分感慨,怪不得老太太这些年将表姑娘当眼珠子似得疼,便是亲孙女儿也未必能事事头一个就想着老太太。”   想着这些,池嬷嬷含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几日的功夫,老太太也想开了些,知道姑娘迟早都要回去,与其舍不得,叫姑娘跟着伤心,不如高高兴兴的,左右往后又不是见不着姑娘了。”   听着池嬷嬷的话,傅沅这才放心了,随着池嬷嬷出了院子去了雁荣堂。    ☆、匣子   傅沅进了雁荣堂的时候,陈老太太正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两个紫檀木匣子。   傅沅福了福身子,不解道:“外祖母这是做什么?”   听到说话声,陈老太太这才抬起头来,面上露出笑意,朝她招了招手:“你也过来看看。”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朝桌旁走去,才发现两个檀木匣子里其中一个放着叠在一起的一沓银票,而另一个,则分了三层小抽屉,第一层放着簪钗和步摇:金丝八宝攒珠钗、镂空兰花珠钗、金累丝红宝石步瑶、金海棠珠花步摇,蝴蝶图案镶蓝宝石花钿簪、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第二层放着各种镯子和手串:金镶九龙戏珠手镯、鎏金水波纹镯子、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琥珀连青金石手串、碧玺香珠手串,还有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东珠木兰纹饰耳坠。第三层,则是放着几个方形的玉盒。   “打开看看。”陈老太太对着她道。   傅沅听了,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发现上面铺着一层白色的绒布,上头放着四粒拇指大小的药丸,发出阵阵药香味,其余几个玉盒里,想来放着的也是药丸。   “你叔外祖父和外祖父一母同胞,性子却是大不相同,十六岁那年中了举人,就撂下了书本离家拜了无尘大师为师,说是学医,事实上也和出家没什么两样,只一门心思钻在医药里,到三十了还没成亲。”   “你外祖父提议将你二舅舅过继到他那一房,被你叔外祖父拒绝了。说是儿子终究无趣,不如女儿粉雕玉琢,叫人疼爱。”   “那时你母亲才刚十岁,我只一个女儿虽舍不得却也得顾及着你外祖父的心思,就叫你外祖父请了族里的长辈们,想将这事儿定下来,将你母亲的名字记在你叔外祖父名下。”   “哪里想到你叔外祖父根本就没露面,只派了个人回来传话,说是他云游四海,不定哪一日在府里,叫你母亲继续留在我跟前,不必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了。他若哪一日不在了,他的东西,都留给你母亲。”   傅沅刚开始还当故事听着,听到后来,越听越是觉着诧异。   这样礼教森严的地方,竟还有叔外祖父这样的人,由着自己的性子,颇有几分魏晋之风。   “前些年他才知你母亲去了,只留了你和你哥哥两个,写了书信说是你哥哥若是缺什么,叫他自己去挣,你是个姑娘家,原就该娇养着,将东西都留给你。”   “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其他还有地契、古玩、名画,还有一些庄子铺子的我都叫你哥哥帮你打理着,等你出嫁的那一日再给你。”   傅沅从来都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哥哥也没对她说过。   见着她吃惊的样子,陈老太太忍不住抿嘴一笑:“瞧你,旁人知道这事情只顾着欢喜,你倒好,却是只顾着吃惊了。”   傅沅坐直了身子,小声道:“平白得了这么多东西,孙女儿给吓住了。”   “孙女儿还是觉着,这东西一半给哥哥,一半给我,我一个姑娘家,哪里需要这么多东西。”   陈老太太听了,知道她这是真心话,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既是给你,你做主就是了。只你哥哥的性子,怕是不会要。”   “我听说,你哥哥自打进了翰林院,在府里愈发有几分威严,连黎氏都要怵他几分。”   “也是,你哥哥若不是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进了翰林院。我只是担心,他这样的性子,娶了哪家的姑娘过来,怕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话。”   傅沅不由得道:“哥哥虽厉害些,待亲人却是很好,嫂嫂若是知道,定不会怕了他。”   陈老太太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倒是我想岔了,不如你通透明白。”   傅沅笑道:“外祖母这是笑话我。”   陈老太太抿嘴一笑,继续道:“你屋里的人,怀青和书蝶都是随你从宣宁侯府过来的。碧竹是我安排过去伺候你的,她父亲跟着你叔外祖父做事,时不时给她捎些医书回来,她也跟着学了不少的药理。有她在你跟前,我也能安心些。”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准备你祖母寿辰的礼物,还有黎氏那里,你也做些帕子荷包,免得到时候缺了礼数,叫人挑出错来,在孝字上做文章。”   傅沅听得外祖母处处替她打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和感激,想着这些年她在淮安侯府处处受着庇护,不禁心中一酸,扑到了陈老太太的怀中,哽咽着叫了声:“外祖母”。   陈老太太愣了愣,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傅沅的后背,心里也是不舍。   又说了几句后,陈老太太才道:“好了,去洗把脸去,红着眼睛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训斥了你。”   听着这话,一旁的池嬷嬷上前,道:“姑娘随老奴来吧。”   傅沅知道外祖母是不想叫她继续伤心,听了这话便站起身来,随着池嬷嬷到了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后。早有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她净了面,重新梳妆打扮好了,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这样才好,往后可不许在我面前哭了,这新换的衣裳,都叫你的眼泪给打湿了。”陈老太太看着站在面前的傅沅,打趣道。   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扑在外祖母怀中哭鼻子,傅沅先时还不觉着如何,这会儿听着外祖母这话,却是忍不住脸红起来。   陈老太太见着她这样,抿嘴一笑,道:“回你屋里去吧。”   傅沅听着这话,才红着脸告退出来。   “这两匣子东西等会儿你送到沅丫头院里去。”陈老太太吩咐一旁的大丫鬟平萱。   “是。”平萱应了声是,见着老太太神色间透着几分疲惫,说道:“奴婢扶您回内室躺上一会儿。”   见着老太太点头,平萱就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进了内室。   傅沅从雁荣堂出来,许是出了这段小小的插曲,刚才心里的那点儿酸楚一时竟烟消云散了。   回了蕙兰院的时候,怀青告诉她,说是方才二姑娘来了一趟,送了一盒沁芳斋的松仁粽子糖,见她没在,就先离开了。   傅沅打小就喜欢吃甜的东西,表妹谢琦知道这个,时不时就会送上一盒过来。   实际上,傅沅也有些不明白,明明寇氏那样不喜她,谢琦为何还要和她相交。   “你装一盒荷花酥,当作回礼送到倾樱院去吧。”傅沅说着,捻起一块儿松仁粽子糖放到嘴里。   怀青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朝外头走去了,屋子里留了碧竹和书蝶伺候。   傅沅寻了个借口将书蝶遣了出去,对着碧竹道:“方才我去外祖母屋里,外祖母说要你往后跟我回宣宁侯府去,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愿,我回了外祖母叫你回雁荣堂伺候。”   碧竹原是在外祖母房中伺候的,她五岁那年来了淮安侯府,外祖母就将她指派过来伺候她。   她要回宣宁侯府,自然是要安排好碧竹的出路的。虽说外祖母叫她跟着去,可也要问一问她的意思,是想留在府中,还是跟着她一起回宣宁侯府。   到底,淮安侯府才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更亲近些。   碧竹听着这话也不觉着诧异,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回道:“姑娘若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自是愿意跟着姑娘回府。”   她原先虽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可这些年在表姑娘跟前伺候,老太太房里早就没她的位置了,倒不如一直伺候姑娘,老太太怕也是这个心思。   再说,她父亲是二老太爷跟前的人,在她过来伺候姑娘的时候,老太太就将姑奶奶当年差点儿过继给二老太爷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自然,是愿意跟在表姑娘跟前伺候的。   更何况,这些年她伺候自家姑娘,知道姑娘性子最是宽和,待她们这些下头的人也好。彼此虽是主仆,感情却比寻常的主仆要深上许多。她跟着姑娘,不必日日都提着心,怕一不注意哪里惹恼了主子,叫人给发卖或是赶出府去了。   碧竹知道自己嘴不甜,也不会巴结奉承,平日里还很喜欢看些医书,这样的丫鬟,怕也只有自家姑娘能容得下了。    ☆、轻快   翌日一早,傅沅照例去了雁荣堂给外祖母请安。   她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坐满了人,大舅母寇氏,二舅母卢氏,还有表姐谢茹,表妹谢琦,程姨娘,梅姨娘也在。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今个儿来迟了,是孙女儿的不是。”   陈老太太听着,忙叫她起来:“并非你的错,是我起的早,便叫你大舅母、二舅母早些过来了。”   陈老太太说着,看了坐在那里的寇氏一眼,继续道:“昨日宣宁侯老夫人来信,说是趁着下月初九她寿辰,想将沅丫头接回府里。这样算算,这几日就该忙碌起来,先收拾行李,派几个婆子送回宣宁侯府去。免得真正回府的时候,手忙脚乱,出了什么差错。”   寇氏听着这话,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喜色,心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只是不知是怎么个章程,沅丫头跟前只几个大丫鬟,连可用的嬷嬷都没有,既要收拾行李,定是要腾出时间清点东西,该归置的归置,该登记的登记,需有个可靠得力的人才是。”   寇氏说这话的时候,举手投足并不与平常有什么不同,顾忌着老太太,语气中也并没有什么喜色,可偏偏,任谁都能听出她心中是巴不得傅沅这个外甥女下一刻就离开的。   陈老太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是闪过几分不满来。   卢氏最会揣摩陈老太太的心思,几乎是寇氏的话音刚落,卢氏就笑道:“这事情哪里需要大嫂担心,老太太平日里就疼沅丫头,难不成这会儿了却是撒手不管了?定是要派得力的嬷嬷过去帮衬的。”   “再说了,沅丫头跟前三个大丫鬟,怀青和书蝶就不说了,是沅丫头从宣宁侯府带过来的,单就碧竹姑娘,就是个聪明稳重的,行事很是有几分章法。也是,她原先就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若是不稳重,老太太也不会叫她伺候沅丫头去。”   傅沅站在一旁,听着卢氏这话,又看着大舅母寇氏脸上有些挂不住,突然觉着二舅母也真是个妙人,气了人还偏拉扯着老太太,寇氏就是生气,也不会不顾脸面,当众和她争辩起来。   “这不打紧,这几日叫池嬷嬷早起就去你那里,晚上再过来伺候。”陈老太太对着站在那里的傅沅道。   “孙女儿觉着,您还是派其他人过来吧,池嬷嬷平日里伺候您,没她在跟前您肯定不习惯。”傅沅福了福身子谢过,又开口道,并不敢应了下来。   “不碍事,屋子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哪里就缺人服侍了。”听着傅沅这话,陈老太太只笑着道,显然是定了主意的。   这话说出来,谢琦心中闪过一丝嫉妒来,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掩唇笑道:“祖母您偏疼表姐,孙女儿可不依,趁着池嬷嬷不在,我要过来粘着您,也看看能不能讨得什么好东西。”   听着她这话,陈老太太噗嗤就笑了,抬起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又不是小财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当祖母的缺你吃喝了。”   这话,便是默许了,谢琦听了轻笑起来,拽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娇道:“才不是,祖母取笑我,这话传出去了我可不依。”   比起大姑娘谢茹的端庄稳重,谢琦就着实有几分俏皮可爱的样子,陈老太太一笑,道:“好,若是传出去,祖母替你跟人解释。”   一时,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谢琦脸一红,就站到了母亲寇氏身后。   陈老太太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傅沅蓦然明白过来,方才谢琦分明是在给寇氏解围,免得寇氏落了脸面。   傅沅不着痕迹看着谢琦,觉着自己可能是低估了这个表妹。   也是,有寇氏这样的生母,谢琦怎么可能真的单纯到那个地步。   这些年外祖母偏疼她,她肯定是嫉妒恨死了她,可偏偏对她最是亲近,时常到蕙兰院来,叫府里的人都知道,府里几个姑娘,偏她们两个最是亲近。   这样的心思,哪里是一点儿城府都没有的小姑娘。   傅沅收回了视线,心里却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往后和这个表妹相处,定要小心些才是。   陈老太太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命众人散了,傅沅跟在寇氏和卢氏的身后,和谢茹、谢琦一块儿走了出来。   目送大舅母、二舅母她们离去后,才对着站在那里的池嬷嬷福了福身子:“我跟前几个丫头毛毛躁躁的,这几日还得劳烦您。”   池嬷嬷哪里敢受她一礼,忙扶着她起来,心里却是对傅沅的懂礼暗暗点头。   她看得出来,表姑娘是真心谢她,并非是因着老太太的缘故。   宽和有礼、行事又稳重,在长辈面前既孝顺,嘴又甜,不端着像个只知道规矩的木头人一样,府里几个姑娘,真是没哪个能比得过表姑娘去,也怪不得老太太喜欢。   “哪里敢担姑娘这话,能替姑娘办事,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姑娘先回去,容我收拾收拾,等回过老太太,过了晌午就去姑娘院里。时间紧,老奴可不敢耽搁功夫。”   傅沅点头,池嬷嬷亲自送她出了院子,才回了正屋。   “沅丫头可是谢你了?”陈老太太坐在软榻上喝着茶,见着池嬷嬷进来,头都没抬就问道。   “您真是什么都知道,表姑娘既懂事又孝顺,是个可人疼的。只往后回了宣宁侯府,在黎氏手底下讨生活,怕多少要受些委屈。”池嬷嬷忍不住多了句嘴。   陈老太太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有她兄长在,想来会护着她的。这些年我看沅丫头眉眼间愈发和念娘相似了,她父亲当年对念娘极好,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到底,沅丫头是宣宁侯府正经的主子。   “希望如老太太说的一样,只老奴实在不明白,姑爷这些年,怎么一次都没来看过表姑娘,每年零零总总送来的东西倒是不少。”   这些年府里不是没人私底下嚼舌根子说是宣宁侯府早就忘了表姑娘这个嫡出的孙女儿,可她瞧着那些个礼物,都是用了心的,姑爷也不像是真的忘了这个女儿。   陈老太太叹了口气,才道:“若是见了惹得伤心,倒不如不见,他多半是怕见了女儿,就想起念娘来。”   陈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很多事情心里都有数,倘若傅呈修真是那种薄情寡义,这些年对傅沅这个亲生的女儿不管不顾,她就是拼了叫外头的人议论,也要将沅丫头留在府里,将她许配给迁哥儿。   寇氏便是再不愿意,她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能叫她同意了这门亲事。   ......   傅沅回去练了两个时辰的字,丫鬟们都知道她练字的时候不喜人打扰,所以等到放下笔来,时间就过了晌午。   “奴婢叫人去膳房领了饭菜过来,姑娘先将就着吃些瓜果。”怀青将瓜果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拿竹签插着吃,不会脏了手,黏黏的。   傅沅点了点头,在碧竹的伺候下净了手,才又问道:“中午吃些什么?”   听着傅沅的话,怀青忍不住抿嘴笑了:“姑娘练字太入神了,都忘了之前说想吃清炖蟹粉狮子头和花香藕了,奴婢又要了西湖醋鱼、水晶虾仁、银芽鸡丝和樱桃肉山药和火腿鲜笋汤。姑娘若是还想吃别的,奴婢派人告诉膳房,叫她们去做。”   傅沅听着她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笑道:“你这会儿再去,就招人嫌了,厨房的管事嬷嬷肯定要说,表姑娘精贵,咱们肯定做了亲自送来。”   这是她有一回听小丫鬟们说的,听说是梅姨娘过了饭时想吃酒酿清蒸鸭子,厨房掌勺的嬷嬷阴阳怪气说了好些讽刺的话。   因着这事儿,梅姨娘没脸见人,称病在屋里躲了好些日子。   傅沅的话音刚落,怀青和碧竹皆抿嘴笑出声来。   “她们可不敢这样编排姑娘。”怀青说着,就朝外头吩咐了小丫鬟去膳房。”   只一会儿功夫,就有两个小丫鬟提了雕红漆九攒食盒进来,怀青和碧竹亲手将饭菜摆好。   怀青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放到傅沅面前,还是忍不住道:“亏得老太太不知道,不然定要怪罪我们没有好生伺候姑娘,连饭也不按时吃。”   傅沅笑着讨好道:“怀青姐姐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傅沅的话音刚落,怀青顿时就脸红了:“哪个跟姑娘说的,姑娘又拿来打趣我。”   几日前,有个花匠来府里修剪花枝,不小心将海棠上的花剪了一朵,不等怀青开口,就忙作揖道:“怀青姐姐,奴才再也不敢了。”   偏偏,这花匠二十三四的样子,年龄可比怀青大了许多。许是听小丫鬟都叫怀青姐姐,一时着急了,话就从嘴里说出来。   怀青一边替自家姑娘布菜,一边道:“姑娘今日心情好像不错。”   傅沅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抬起头来:“我也好生奇怪,原来还觉着定了回府的日子定会舍不得,心里头难受。可今早从外祖母屋里出来,心里头却是突然觉着轻快得很。”   “我这样说,会不会很不孝?”傅沅看了怀青一眼,问道。   怀青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神,突然就觉着有些心酸,嘴上却笑着安慰道:“怎么会,姑娘和老太太一样,伤心过了,就该想着往后的日子了。”   她早就说,姑娘是该回宣宁侯府的,老太太待姑娘再好,这淮安侯府都不是姑娘的家。   只有回了宣宁侯府,姑娘才能没了寄人篱下的感觉。    ☆、黎氏      宣宁侯府,宁寿堂上房。   过了晌午,周老太太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才刚醒来,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净了面,就听外头有婆子回禀,说是外院的闵妈妈回话,淮安侯府老太太派了贴身的方嬷嬷来府里了。   周老太太闻言,脸上露出笑意来。   “快,快叫她进来。”说着,对着一旁的大丫鬟青馥道:“早上才去了信,这会儿就有回音了,亲家那边也是知道我有多想这个孙女儿。”   这些日子,周老太太时常提起这个常年住在淮安侯府的孙女儿,青馥听着老太太这话,当下就笑道:“可不是,过不了几日,您就能天天见着四姑娘了。”   正说着,外头闵嬷嬷亲自领了一个身着深棕绣金撒花褙子的嬷嬷从外头进来,这人便是方嬷嬷了。方嬷嬷平日里也是在雁荣堂伺候的,是除了池嬷嬷外,陈老太太最倚重的人。   “奴才给老太太请安。”一进来,方嬷嬷便看着坐在软榻上的人,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快起来吧。”周老太太抬了抬手,叫她起来,又吩咐一旁的丫鬟春南搬了绣墩过来。   “亲家母派嬷嬷过来,可是看了信,问过沅丫头意思了?”周老太太问道。   方嬷嬷谢过,只挨着坐了半边儿,才回道:“我家老太太接到您的信,就叫了表姑娘去上房说话,问了表姑娘的意思。表姑娘虽在府里多年,也着实想念自己的亲祖母,就说是一切都听您和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琢磨着,表姑娘下月初九回府怕是有些迟了,不如这几日就收拾起来,先叫几个得力的丫鬟婆子将行李搬进来,等下月初一,府上的继夫人再过去接表姑娘回府。”   方嬷嬷一番话说下来,不仅条理清晰,而且不卑不亢,将陈老太太的话全都转达了。   “继夫人”三个字,哪里是方嬷嬷说的,分明是借着方嬷嬷的嘴替陈老太太说出来。   周老太太听着,也不恼,点头道:“是这个理,她是沅丫头的嫡母,按理也该她去接。”   周老太太又问了一些傅沅在府上的事情,方嬷嬷一一答过,因着还要回府里回话,不敢耽搁太久,就起身告辞:“您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   “替我向亲家母问好,这些年,叫她费心了。”周老太太说完,叫大丫鬟青馥亲自将方嬷嬷送了出去。   片刻的功夫,青馥就送了人回来。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喝了小半盏茶,才吩咐道:“去,派人将二太太叫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青馥应了一声,就使了个眼色,叫丫鬟平烟去传话了。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么一来,二太太头疼的毛病,怕是要加重几分了。   自打年前老太太提起四姑娘,说是今年要接四姑娘回府,二太太心里就不愿意。虽然面儿上依着老太太,说是四姑娘回府,府里就更热闹了。可府里上上下下谁又看不出来,二太太是巴不得四姑娘住在淮安侯府,最好是一辈子也别回来了。   听说这些日子,二太太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叫了太医来诊治,也没什么作用,想来是思虑太过,常生闷气的缘故。   青馥正想着,就见着小丫鬟掀起帘子,卫嬷嬷端着一碗熬好的药从外头进来。   一时,屋子里就充斥了浓浓的中药味儿。   周老太太皱了皱眉,对着卫嬷嬷道:“这药不是昨个儿就喝完了?”   周老太太年底下雪的时候着了凉,体内进了寒气,病了好些日子,等到开春儿了才断断续续好了些。   卫嬷嬷听着这话,只劝道:“这是老奴叫太医给您开的调养身子的药,一共十副,您喝完了保准气色就好了。”   卫嬷嬷是当年周老太太带过来的陪房,年龄比周老太太还要大上三岁,身子骨却是好得很。   因着这个,虽说上了年纪,却一直留在乐寿堂伺候周老太太。   听着卫嬷嬷这话,周老太太只能接过药碗,几口灌了下去。一旁,早有丫鬟递了漱口水伺候了周老太太漱口,青馥则拿了檀木桌上的一碟子梅子过来。   周老太太捻起一粒来压在了舌根儿底下,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老奴方才在小厨房,听说淮安侯府派人来了,可是定了四姑娘回府的日子?”卫嬷嬷一边接过周老太太手中的药碗,一边问道。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指着卫嬷嬷道:“你呀,一辈子都是个精明的。和你料的一样,那边要先收拾了行李送过来,等下月初,叫黎氏亲自去淮安侯府接沅丫头。”   卫嬷嬷抿嘴一笑:“我精明,老太太您不比我还要精明?前日就吩咐我派人给四姑娘收拾院子,您可别说您一早没料到。”   一旁的大丫鬟青馥听了,笑道:“嬷嬷您别和老太太争了,您是自幼伺候老太太的,论眼力,您和老太太可是不相上下,奴婢们若是有您和老太太一分,也就知足了。”   一句话,就将周老太太和卫嬷嬷全都逗笑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二太太到了。   周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着那丫鬟道:“叫她进来吧。”   “是。”那丫鬟福了福身子,领命退了下去。   很快,就见着一个身着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约摸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贴身的丫鬟从门外来。梳着流云髻,头发上簪了一支嵌蓝宝石花形金簪,红珊瑚手串,耳朵上坠着一对赤金石榴花耳坠,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高傲的贵气。   这妇人,便是宣宁侯府二房的继夫人黎氏,自幼养在太后的慈安宫,尚在襁褓之中就被皇上封了平淑郡主。   “媳妇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叫媳妇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黎氏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周老太太沉默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起来吧,这会儿叫你过来,是因着沅丫头的事情。”   “淮安侯老夫人派了贴身的嬷嬷过来,说是定了下月初一叫沅丫头回府。我找人查了,是个好日子。到时候,你这当嫡母就去府上亲自将沅丫头接回来。”   周老太太的话音刚落,黎氏嘴角的笑意瞬间僵在那里,有些为难地看了周老太太一眼,片刻才出声道:“母亲,这事情原该我走一趟,只这几日府里事情多,媳妇又恰巧犯了头疼的毛病......”   亲自去接继女,明显是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她可不愿意去接那个女人的女儿。   黎氏的话还未说完,周老太太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   “你若是不愿意,我也能叫别人去。只你是沅丫头的嫡母,你去总比别人去要好。不然,我叫你大嫂去,左右沅丫头也是她的亲侄女儿。”   周老太太几句话,便叫黎氏的脸色变了变,暗自咬牙。   她是傅沅的嫡母,而且还是个继室,她不去旁人挑不出错来,可若真叫张氏去了,传了出去还不知她如何被京城里的人议论?   老太太分明是由不得她拒绝。   想着这些,黎氏强咽下堵在胸口的闷气,笑道:“都是媳妇一时想岔了,沅丫头回来,我这当母亲的自然是要去接的,正好亲自谢过淮安侯老太太这些年对沅丫头的照顾。”   周老太太看着她口不对心的样子,眼底愈发露出几分不满来,挥了挥手,对着黎氏道:“也没别的事了,你去准备着吧。陈老太太规矩大,平日里又最疼沅丫头,你去了要好生应付着,别叫人挑出错来,说咱们宣宁侯府缺了礼数。”   “是,媳妇知道了。”黎氏说着,对着坐在软榻上的周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转身走出了屋子。   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黎氏脸上强撑着的笑意就落了下来,脸色已是变得几分阴沉。   跟在身后的丫鬟翠夏见着自家太太这样,一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伺候了太太多年,自然是知道太太不愿意放下身段去接四姑娘回府的。   太太虽说是自幼养在太后娘娘的慈安宫,可到底是个继室的身份,去了淮安侯府,在世人眼里便是示弱了,叫人愈发看低了去。   再说,那陈老太太听说性子是极为厉害的,又十分的疼爱四姑娘,自家太太若是去了,不管说什么话听到自家太太的耳朵里怕都心里堵得慌。   黎氏铁青着脸回了沉香院,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了,全都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叫太太迁怒了自己。   这些年,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自家太太这个儿媳,不过是碍着太后的面子,不得不在丫鬟婆子面前给太太几分颜面罢了。   可即便这样,老太太的这份儿不喜也时不时就表现出来。   “都下去吧。”陶嬷嬷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陶嬷嬷本是太后宫里的人,一直在黎氏跟前伺候,黎氏出嫁的时候太后叫她跟着出了宫,所以她在沉香院很是有几分脸面。   听着陶嬷嬷的话,众人应一声,很快就退出了屋外。   陶嬷嬷这才倒了一盏茶递到黎氏手边:“老太太叫您过去,说的可是四姑娘的事情?”   这些日子,老太太要叫四姑娘回府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听说,老太太还叫身边的卫嬷嬷派人收拾了四姑娘回来的住处,往里头添置了不知多少好东西。知道四姑娘在淮安侯府住的是蕙兰院,便也叫人换了牌匾,也叫蕙兰院。   老太太对四姑娘的这份儿疼爱,对自家太太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感慨   黎氏脑中还盘旋着方才在宁寿堂周老太太逼着她应下此事的情景,当时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心里头定是忍着笑,看她这个二房太太的笑话。   听陶嬷嬷问起傅沅来,她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她三岁就去了淮安侯府,这住了有十一年,也没听见说想要回府,老太太分明是存了心思要难为我。”   黎氏自幼在太后宫里长大,又得了郡主的封号,原以为嫁到傅家后府里上上下下会高看她一眼,哪里想到,会摊上个处处都看她不顺眼的婆婆。   自打嫁到傅家,周老太太对她,就存着几分不喜。这些年,无论她怎么试着去讨好,都没变过。   黎氏说着,就阴沉着脸满是不快道:“老太太叫我下月初一亲自去淮安侯府接那丫头,我堂堂郡主之尊,又是她的嫡母,放下身段去接她回府,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说这话的时候,黎氏眼底多了一层恨意。在她看来,老太太是专门和她过不去,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她的笑话。   “太太您也宽心些,您既应了此事,不想去也得去了。到底您是郡主,宫里头又有太后娘娘在,想那淮安侯老夫人也不敢故意难为了您的。”   “您就大大方方去,备份儿厚礼,替老爷谢过淮安侯老夫人这些年对四姑娘的照顾,顺顺当当将四姑娘接回来就是了。京城的人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说您心地良善,对四姑娘这个继女疼爱有加,才亲自去接了人回来。”   “要知道,四姑娘被封了仪安县主是实打实的事情,若不是您从中出力,她哪里有这样的福分?只这一点,外头的人就不敢背地里乱嚼舌根,污了您的名声。”   陶嬷嬷说着,拿起桌上的茶盏递到黎氏面前,黎氏顺手接过,眼底却是露出几分尴尬来。   当年皇上一道圣旨就将傅沅封了仪安县主,所有人都说是她在太后面前替傅沅说了好话,才叫她得了这样尊贵的身份。可事实上只有她知道,这圣旨,她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后来她进宫私下里打听,才知有一日太后将皇上叫进了慈安宫,之后就有了那道圣旨。   她原先也以为太后是为了替她做名声,才叫皇上封了傅沅为县主。可这些年,她亲生的女儿傅珍也大了,她进宫的时候不止一次委婉提过这事儿,却是每一次都被太后转移开话题去。   次数多了,她也明白太后这是回绝了她的意思。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后能封傅沅为县主,为何就不能同样也给她亲生的女儿这个体面。   她总觉着,这些年太后对她,好像和之前她在慈安宫住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嫁到了傅家,不能时常在慈安宫侍奉的缘故。   “太太。”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端着茶,半天都没反应,忍不住提醒道。   听到陶嬷嬷的声音,黎氏回过神,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吩咐道:“去备上一份儿厚礼,别叫淮安侯府的人看低了咱们。”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才刚转过身去,又听黎氏道:“你把上回进宫太后赏的那支蔷薇花嵌南珠簪子找出来。”   陶嬷嬷听着这话,却是转身看了黎氏一眼,问道:“太太是想那日叫五姑娘一块儿去?”   那蔷薇花嵌南珠簪子花样别致,最适合小姑娘们戴,是太后专门赏给五姑娘的,太太原是打算留着那簪子想叫五姑娘及笄那日戴的。   “一起过去,也好叫珍姐儿见见她这从未见过面的姐姐。”   陶嬷嬷听了,明白自家太太是想在淮安侯府就压制住了四姑娘,她身为长辈不好做什么,只需叫五姑娘戴上这支太后赏赐的嵌南珠簪子,就能叫五姑娘显露出来。   想也是,虽说传到耳朵里的话都说陈老太太对四姑娘极好,可四姑娘毕竟不是嫡亲的孙女儿,只是个外孙女儿。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面儿上的功夫罢了。穿的戴的,自然是比不过府里娇养着的五姑娘去的。   陶嬷嬷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出去。   ......   距离陈老太太得到信那日又过了三日,这三日除了傅沅这个闲人外,蕙兰院上上下下全都忙碌得很。   库房里的东西池嬷嬷都一件件清点了,还有些没登记上的,全都登记入册。只这一项,就足足花了三日的功夫。傅沅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自己在淮安侯府住了十一年,竟有这么多的东西。   有的是外祖母赏的,有的是她生辰的时候收到的礼物,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每年父亲和哥哥送来的节礼和她的生辰礼物。   风筝、弹珠、琴、箫、棋盘,书册画卷,零零总总,足足装了六个大的檀木箱子。   傅沅看着那一箱箱抬进来的东西,微微有些愣神。   这些年父亲一次都没来过,兄长来的次数也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可见着这些明显是认真挑选过来的礼物,傅沅心里很是感动。   “姑娘看了许久,别累着了,还是坐下来喝杯茶吧。”怀青见着自家姑娘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良久,还以为她是快要回府,心里有些紧张,便出声道。   傅沅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上前坐在了软榻上,接过怀青递过来的菊瓣翡翠茶盅喝了起来。   茶是新摘的洞庭碧螺春,味道清香浓郁,饮后唇齿间有股清甜的味道,傅沅很是喜欢。   才喝了几口,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人问:“你家姑娘可在?”   傅沅听出来,来人是大太太跟前的平嬷嬷。心中虽诧异,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门口看去。   才刚看过来,就见着小丫鬟领着身着暗蓝色绣花褙子的平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嬷嬷怎么有空过来了?”傅沅出声问道。   平嬷嬷笑着给傅沅行礼,才刚蹲下去,傅沅就使了个眼色,叫怀青将她扶了起来。   “我可不敢受嬷嬷的礼,不然大舅母该恼我了。”傅沅突然说道。   傅沅这话说的平嬷嬷脸上有几分尴尬,眼底也带了些诧异,正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就见着傅沅朝自己笑了笑,说道:“嬷嬷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嬷嬷可别多心。”   傅沅说着,就问道:“嬷嬷今个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平嬷嬷闻言回话道:“回姑娘的话,太太知道姑娘下月初一就要动身回宣宁侯府,就想着叫府里几个姑娘聚上一聚。姑娘们平日里各有各的份例,除开日常的开销,还要买些胭脂水粉,手头怕没那么多的余钱,倒不如太太用公中的月例叫底下的人操办,也叫姑娘们高兴高兴。”   傅沅听了,也不觉着诧异,只含笑看着站在那里的平嬷嬷。   见着傅沅不说话,平嬷嬷又道:“太太原是想着叫老太太和府里几个长辈也去,可又觉着长辈们都在,姑娘们难免拘束些。索性就操办两场,这月二十二,姑娘们聚一聚。这月二十九,就在雁荣堂的后花园里摆上几桌,也能叫姑娘有一日的歇息。”   平嬷嬷知道,因着这些日子的事情,表姑娘多半对自家太太存了些怨意。太太却是知道这关口想要讨老太太的好,只能在表姑娘身上下功夫。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了表姑娘的。   平嬷嬷张了张嘴,才想说话,就听傅沅道:“难为大舅母替我想着了。”   傅沅说着,又吩咐一旁的怀青道:“你去匣子里拿二百两银子。”说着,又转头对平嬷嬷道:“虽说公中有月例,可到底也是因着我的事,总不好叫人说我小气、一毛不拔。这二百两银子不算多,只能添几个新鲜的菜式,全当是我的一份儿心了。”   见着傅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能将她看穿似得,平嬷嬷顿时就尴尬起来,只讪笑道:“哪里敢叫姑娘破费,老奴若是拿了,等会儿大太太就该将老奴赶出府去了,表姑娘体谅老奴这一回吧。”   说这话的时候,平嬷嬷心里也着实有几分紧张。她这才知道平日里最是好性儿的表姑娘难为起人来,真叫人受不住。   她再糊涂,也知是因着自家太太的缘故,心里一时也有些感慨。   表姑娘虽借住在淮安侯府,到底也是宣宁侯府嫡出的孙女儿,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方才看着她的眼神,可不是透着几分高贵威严,连她都摸不清表姑娘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傅沅原本也是做做样子,并非真的要叫寇氏难堪,听着平嬷嬷这话,就点了点头:“嬷嬷既这样说,我也不好强叫嬷嬷收下,嬷嬷回去替我谢过大舅母,等改日我亲自去给大舅母道谢。”    ☆、通房   见着平嬷嬷离开,怀青才忍不住道:“姑娘平日里最是好性儿,怎么今个儿反倒和她过不去了,她到底是大太太跟前儿的人。大太太原本就......”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略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奴婢是觉着,姑娘下月初就要回去了,何苦叫人挑出错来。”   傅沅闻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大舅母既想讨了外祖母欢心,又想叫我这外甥女承了她的情,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怀青伺候了自家姑娘这么多年,难得见她这样较真,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也明白过来。这些日子姑娘心里头怕是窝着一口气,不过是碍着自己晚辈的身份没发作出来罢了,如今大太太派平嬷嬷过来,可不是给了姑娘发作的理由。   怀青想着,朝自家姑娘微微笑道:“是这话没错,泥人还有三分性,姑娘若真是什么都不计较,旁人只会以为姑娘好性儿,能随便拿捏了。只是,奴婢担心,大太太将这事儿说给老太太听。”   “大舅母行事最是妥当,哪里会在外祖母跟前说我的不好。”傅沅又说道:“怎么好一会儿不见书蝶了?”   “姑娘不是给老太太炖了冰糖雪梨粥,她在小厨房里看着。”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池嬷嬷带着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丫鬟手里拿着一本账册。   不等池嬷嬷请安,傅沅就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嬷嬷忙了一上午,快坐下来喝盏茶吧。”说着,就拉着池嬷嬷的手叫她一块儿坐着。   池嬷嬷知道傅沅是真心让她坐,道了声谢,就在桌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碧竹重新沏了壶茶过来,还有几样糕点,里头有池嬷嬷爱吃的桂花糕。   “之前听外祖母说嬷嬷爱吃桂花糕,就叫书蝶去做了,嬷嬷尝尝味道可好?”傅沅说着,将桌上的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碟子拿到了池嬷嬷面前。   “劳姑娘费心记着了。”池嬷嬷有些诧异傅沅竟记着这样的小事,语气上不免亲近了几分。   “这几日老奴将小库房里的东西全都清点查看,分类记录了,姑娘可看看。”池嬷嬷说着,转身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拿过账本,递到傅沅手中。   傅沅接过那账本,翻看起来,只见上头的东西全都分类记录,清晰明了,看着并不费神。   “嬷嬷记得这么细致,往后我看这账本也能省事不少,怪不得外祖母身边一时也离不了您。”   傅沅这话说的真心,池嬷嬷听了却是笑道:“姑娘您不知道,老奴这看账的本事还是老太太教的,老太太看起账本来,比老奴还厉害呢。”   听着池嬷嬷这话,傅沅面露诧异:“平日里我在雁荣堂可没见外祖母算过账。”   “老太太上了年纪,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了下头的人,老奴每月检查一遍,再将账本交给老太太过目,也省的老太太费心。”   池嬷嬷有意和她交好,两人顺着这话也就闲聊起来,正巧到了晌午,傅沅又开口留了池嬷嬷用饭。   池嬷嬷推辞了几句,见傅沅真心留她,就陪着傅沅用了午膳,喝过茶之后,便告辞要走。   “我随嬷嬷去雁荣堂吧,今早请安的时候听外祖母咳嗽了几声,我方才在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这会儿也该好了,正好给外祖母送过去。”   “我就说方才见着姑娘去了小厨房,原来是做这个,姑娘这样孝顺,是老太太的福气。”池嬷嬷脸上愈发露出笑意来。   雁荣堂并不缺这一盅冰糖雪梨,可表姑娘亲自做的和丫鬟们做的哪里能一样,单就这份儿体贴孝顺,就不枉老太太疼了表姑娘这些年。   傅沅和池嬷嬷才走出屋子,书蝶就拎着食盒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奴婢将冰糖雪梨粥装好了,还另做了一碟老太太爱吃的云片糕,只因着老太太咳嗽,不敢加糖,就拿糯米粉配了芝麻做的。”   书蝶说完,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心中带着几分忐忑。   这些日子见着自家姑娘待她不比往日亲近,书蝶心里头很是不安。既觉着姑娘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因着不喜她提起表少爷才恼了她,又怀疑姑娘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然怎么一下子就疏远了她。   偏偏,她依旧是蕙兰院的一等丫鬟,姑娘说什么话也不避讳着她,还肯叫她做池嬷嬷爱吃的桂花糕。叫她什么都揣摩不出来,心里愈发不安起来,只能比平日里更勤快些,讨了姑娘的好。   傅沅点了点头:“你随我一块儿去吧。”   书蝶听见姑娘肯叫她陪着去,提着的心终于是松了下来,忙应了一声跟在了傅沅的身后,朝雁荣堂的方向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傅沅和池嬷嬷就一前一后进了雁荣堂,门口的小丫鬟见着,忙迎了上来,又叫人去里头传话。   “方才老太太还说起表姑娘,不料这就过来了。”那丫鬟福了福身子,笑道,说话间,领了傅沅和池嬷嬷朝上房走去。   傅沅进去的时候,陈老太太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见着她二人进来,便笑了出来。   “怎么今个儿一块儿过来了?”   不等傅沅开口,池嬷嬷就福了福身子,笑道:“是老太太您有福气,早起请安的时候表姑娘听您咳嗽了几声,就亲手炖了冰糖雪梨粥,拿给您喝。您看看,表姑娘有多孝顺。”   陈老太太听着这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外祖母,又起身从书蝶手中接过食盒,走上前去亲手拿了冰糖雪梨粥和一碟子云片糕摆在桌上。   “外祖母咳嗽,可不许吃糖了。”   陈老太太笑着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对着池嬷嬷道:“你瞧瞧,这会儿就管起我来了。”   陈老太太和傅沅一样,平日里就爱吃些甜的,跟前儿的丫鬟为着她的身子,也时常劝着。   “好,都听你的。”陈老太太说着,端起了面前的冰糖雪梨粥,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   这边平嬷嬷从蕙兰院出来,回了青芷院后,便将方才在蕙兰院的事情说给了大太太寇氏。   寇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茶喝着,小丫鬟蹲在下头帮着她捏腿。   听完平嬷嬷的话,脸色当即就不好看起来,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平嬷嬷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平日里府里都说表姑娘性子最好,如今看来,倒是他们没将人看清,不然,也不会使小性儿为难奴才。”   寇氏慢慢合上茶盏,放在手边的黄花梨雕螭纹鱼小方桌上,眼底露出几分恼怒来。   “她哪里是为难你,那些话分明是在说给我这当舅母的听。我一早就看出来,那丫头和她娘不一样,也是,小小年纪若没几个心机,老太太怎会那么偏疼她。我看她平日里的乖巧听话,多半都是装出来的。”   寇氏突然嗤笑一声:“也好,她这样子,哪里配得上我的迁哥儿。”   寇氏说着,又随口问道:“这些日子,大少爷可曾去过蕙兰院?”   平嬷嬷最知道寇氏的心思,听着这话,忙说道:“太太放心,自打那日太太说过大少爷,大少爷就一次都没往蕙兰院去过。”   “这些日子,听说大少爷读书愈发用功了,每日都是很晚才歇下。”   寇氏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叫膳房的人变着法子准备一些宵夜,这孩子我知道,读起书来没人提醒就忘了时辰,也不知他跟前的人伺候的尽心不。”   “太太放心,若秋是太太一手教出来的,是个稳重老实的,定会好好照顾大少爷的。”平嬷嬷笑着宽慰道。   寇氏听着这话,却是沉思了一下,才道:“过了这两日,你挑几个机灵的丫鬟进来,将我跟前的含巧调到泊墨院去。”   “你也知道我的心思,若秋是我预备着给迁哥儿当通房丫头的,不能整日里只顾着做些丫鬟的活计。”   听着寇氏的话,平嬷嬷点头:“老奴明白。”她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老奴只是担心,大少爷念着表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   平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寇氏就打断了她的话:“你糊涂了,迁哥儿才多大,哪里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等到若秋成了他的房里人,我看他那心思也就淡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该懂得这个道理。”   听自家太太这样说,平嬷嬷点了点头,应道:“太太所言极是,大少爷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若秋的相貌,在丫鬟里也是一等一的。”   话虽这样说着,平嬷嬷心里却是隐隐有些不安,这些年她也算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大少爷面儿上看着性子温和,骨子里却是极为执拗的。他看准了表姑娘,若不是他自己断了那心思,旁人做什么怕都没什么作用,反倒伤了大少爷和自家太太母子的情分。   虽然这样想,平嬷嬷却是没敢说出来。如今表姑娘眼看着就要回宣宁侯府了,这个关头上,自家太太再怎么看不惯表姑娘,也不能做出什么事来,惹得老太太动怒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这月的二十二,在寇氏的吩咐下,宴席摆在了雅安居的一间花厅里。傅沅亲自叫了谢茹、谢琦和谢灵一块儿去了花厅。    ☆、难堪   傅沅三岁起就住在淮安侯府,和府里三个表姐妹相处不错。   表姐谢茹,乃是方姨娘所生,却自幼得二舅母喜欢,记在了卢氏名下,当嫡女一般教导着长大。平日里行事稳重,性格柔和,举止投足间皆有一种清丽温婉的气度,府里从长辈到下头的奴才,没有人说她不好的。   表妹谢琦和谢灵皆是长房的,只谢琦是寇氏嫡出,谢灵则是柳姨娘所生。不过比起谢茹来,谢灵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能记在寇氏名下,所以自幼便有些敏感怯懦,在府里跟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些日子好几次都想去蕙兰院,只母亲拦着我,说是你收拾东西,叫我别去添乱了。”谢琦笑着挽着傅沅的胳膊道。   傅沅听了,笑问道:“看来,大舅母最知你的性子。”   谢琦不甚在意吐了吐舌头:“哪有,表姐吃了我的糖,这会儿还打趣我,我可不依。”   谢茹在一旁,听着谢琦这话,只笑道:“二妹说这话,脸上羞不羞,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淮安侯府小气,连一盒糖都吃不起了。”   谢茹的话逗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   “姑娘们快些落座吧,大太太说了,姑娘们先吃着,过会儿还有什么想吃的,就叫厨房里的人现做。”一旁站着的婆子是福瑞家的,原先在雁荣堂做粗使活计,只一回做了道清炖狮子头味道格外不同,老太太喜欢,就将她调到了厨房做事。   傅沅点了点头,看了福瑞家的一眼,笑道:“劳烦嬷嬷帮着张罗了。”   傅沅说着这话,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怀青,怀青便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放到福瑞家的手中。   “劳烦嬷嬷这一日,这些个银子,嬷嬷拿去买酒吃。”   福瑞家的接过荷包,不着痕迹掂了掂,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表姑娘抬举奴才,奴才就舔着脸收着了。”   说话间,几个人簇拥着傅沅坐在了主位上。   才刚落座,就有丫鬟端着水盆和帕子进来,伺候着众人净手后,才将饭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山珍蕨菜、香烹狍脊、湖米茭白、酿冬菇盒、荷叶鸡、金腿烧圆鱼、清炖蟹粉狮子头、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虾籽冬笋、五丝洋粉、五香鳜鱼、酸辣黄瓜,另有一道煨山鸡丝燕窝羹膳粥和一道蛤什蟆汤。   “这一桌子菜,都是替表姐你准备的,母亲真是偏心。”谢琦看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不由得撇了撇嘴,开口道。   傅沅心里虽腻味谢琦这样装样子,面上却是莞尔一笑,脆声道:“你们听听,这话我可记着了,等明日见到大舅母就告诉她,到时候妹妹可别拦着我。”   谢茹也跟着笑道:“也算上我一份儿,最好今日二妹一口也别吃,都咱们吃了。”   谢灵没有跟着打趣,却也抿嘴一笑。   一时,气氛就热闹起来,几个小姑娘说说闹闹的,不时有笑声从屋里传出来。   平嬷嬷领着丫鬟半松过来的时候,在门外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门口的丫鬟见着她过来,忙迎上前来,道:“嬷嬷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太太过了晌午就去了雁荣堂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怕姑娘们吃酒伤了身子,叫我过来送一坛雪芝酿,这酒已经在雁荣堂后花园的大树底下埋了有六年了,最是清甜好喝,也不容易醉。”   说话间,早有小丫鬟进去通传。   傅沅和谢茹几个正说笑着,就听到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怕姑娘们醉酒,派平嬷嬷过来送坛雪芝酿。   听着小丫鬟的传话,众人才转过头去,就见着有丫鬟领着平嬷嬷和半松从屋外进来,半松手里提着一坛子酒。   傅沅心中诧异,她知道这酒一直埋在雁荣堂后花园里,这会儿怎么却是平嬷嬷送了过来。   傅沅想起池嬷嬷说大太太这些日子时常去雁荣堂陪着外祖母说话,心中便有些明白过来。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谢琦就笑着开口道:“嬷嬷今日不陪着母亲,这么抽空过来了?”   平嬷嬷福了福身子,笑道:“太太这会儿在雁荣堂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原是想叫池嬷嬷送过来,正好池嬷嬷在偏房里看帐,太太就说不必劳烦池嬷嬷走一趟了,便叫我给姑娘们送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平嬷嬷的目光不自觉落到傅沅身上。   傅沅闻言,却只莞尔一笑,道:“劳烦嬷嬷亲自跑一趟了,正好有这一桌子的菜,嬷嬷若是不嫌弃,就坐下来陪我们吃上几杯酒,别叫嬷嬷白跑一趟。”   平嬷嬷原以为傅沅会多问一句,这会儿却见她只道谢了一句,就邀她坐下来吃酒,眼底露出一抹诧异来。   这表姑娘,真是一日一个性子。   那日还拿话落她的面子,今个儿却是一副温和有礼、待人热情的模样。   她平日里虽有些脸面,可到底是个奴才,哪敢和姑娘们一块儿坐着吃酒,推辞了几句,就告辞退了下去。   谢琦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底露出几分了然来。   “我怎么瞧着,平嬷嬷有些怕你?”谢琦自然知道那日平嬷嬷被傅沅为难的事情,忍不住道。   傅沅听后笑着说:“那是你看错了,她虽叫我一声表姑娘,却是你家的奴才,我哪里敢得罪了她,更别提她会怕了我?”   听着傅沅这话,谢琦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一时说错了话。   这些日子,她的确是对傅沅有些意见,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她原觉着她嫁给大哥当她的嫂子最好,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分上比起那崔家大姑娘来不知要多了多少。   她听说祖母也有这个意思,可傅沅偏偏自己不愿意。   前些日子她去了泊墨院,进去书房的时候见着兄长脸颊消瘦,气色一点儿也不好,身上还沾着些酒味儿。   因着哥哥吩咐谁都不许告诉,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便死死瞒着,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那温和俊雅的兄长会变成那样。   这些日子她心里一直闷着,想问她哥哥有哪一点配不上她?所以今个儿见了平嬷嬷进来,就忍不住想要刺她一句。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谢茹忙道:“快些吃吧,过会儿菜该凉了。”   谢灵也将手放到桌子底下,扯了扯谢琦的袖子。   她出来的时候,姨娘告诉她今个儿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谢琦也顾忌着一旁的丫鬟婆子,将想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因着这段插曲,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之后便再没原先的热闹了。   等到散席后,谢茹称喝酒上头先叫丫鬟扶着离开了,傅沅和谢琦还有谢灵从屋里出来。出了雅安居,正待和怀青离开,忽然听到谢琦道。   “表姐难道就不问问,兄长这几日过的如何?”   傅沅停下步子,回过头来,清楚的见着谢琦眼底的那抹不满。   傅沅道:“迁表哥有大舅母和外祖母挂心,何须我来问?”   谢琦脸色微僵,当然明白傅沅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却愈发替兄长觉着委屈。   “兄长是淮安侯府嫡长孙,身份贵重,人品周正,有哪一处配不上表姐,表姐非要伤了兄长的心。”   “表姐不觉着,这样太过狠心,心中就一丝歉疚都无吗?”   听着谢琦的话,傅沅愣了愣,方才一瞬间,傅沅以为站在她面前的是大舅母寇氏。不然,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   然而,她并不觉着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既然无意,就要叫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虽说她心中不是没有难受,可这些难受,仅仅是因为这些年她和谢迁的兄妹情分。   傅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有一日有个人对妹妹说他喜欢妹妹,可妹妹却是不愿意,那你会因为怕他伤心就答应他吗?”   谢琦哪里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一时就涨红了脸,有些恼怒道:“表姐怎么能这么问我?”   谢琦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傅沅的这句话给噎住了,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怎么不能?还是在妹妹心里,我这些年寄住在淮安侯府,妹妹就将我看低了?”   傅沅看着她,眼底露出一丝嘲讽来。   不等谢琦解释,她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身朝前走去。   终究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傅沅叹了一口气,真是想避都避不过去。   有些人,原本就看低了她。   谢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怔在当地,脸上有被人戳穿内心的难堪,还有一种恼怒。   “她,她凭什么这样说,我不过问一问哥哥,她就冤枉我。”   这话说出来到底少了几分底气,谢琦只抱怨了一句,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住处。    ☆、不甘   雅安居这段小小的插曲到底还是传到了陈老太太耳朵里,陈老太太听了,诧异道:“她们两个自幼要好,今个儿是怎么了,为着什么事情起了争执?”   池嬷嬷听老太太这么说,便开口道:“要不老奴派人叫表姑娘和二姑娘过来,您亲自问问,好叫两位姑娘将话说开,当着您的面和好了免得日子长了伤了和气。”   听着池嬷嬷的话,陈老太太却是摇了摇头:“不必了,她们小姑娘家拌几句嘴,我这老婆子跟着瞎操什么心。你成日里劝我别事事都管着,这会儿却头一个闲不住。”   陈老太太打趣了池嬷嬷一声,就拿起手中的汝窑青釉茶盏喝起茶来。   池嬷嬷伺候了陈老太太多年,听着这话哪里还能不明白老太太是不想追究这事情了,只当是姑娘们耍性子拌了几句嘴。   话虽这么说,池嬷嬷却是明白老太太心里未必猜不出来,这件事定是二姑娘挑的头。   二姑娘虽然看着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可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哪里能看不出来二姑娘骨子里和大太太是一样的性子。   只是这些年老太太偏疼表姑娘,心里就难免对二姑娘这个嫡亲的孙女儿有几分愧疚,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平日里也肯纵着二姑娘一些。   “时候不早了,老奴扶您歇下吧。”   见着老太太点头,池嬷嬷就上前扶着老太太从软榻上起来,朝内室走去。   伺候着老太太睡下,池嬷嬷才抬脚从内室出来,对着站在外头的丫鬟吩咐道:“你明日去打听打听,二姑娘和表姑娘到底是为什么起了争执。”   那丫鬟应了一声,记在了心上。   因着昨晚起了那样的争执,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雁荣堂给外祖母请安,见着表妹谢琦,就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眼。   “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不是定了日子今个儿安排人先将行李搬回宣宁侯府去,你怎么还过来了?”老太太见着傅沅过来,便问道。   傅沅听了,不由得抿嘴一笑:“事情方才就安排下去了,左右不用孙女儿去动手,就想着过来给外祖母请安。”   听了傅沅的话,老太太笑着将她拉到跟前,嘴上说道:“我可不差人给我请安,琦丫头天才亮就到我这儿来了。你们两个,都是孝顺的。”   傅沅看了站在那里的谢琦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妹妹。”   谢琦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不快,碍着老太太在,到底还是福了福身子,随后便直起身来。   池嬷嬷在边上,看着二姑娘这样,微微皱了皱眉。   早起就有丫鬟打探了消息过来,问清楚了昨晚二姑娘和表姑娘拌嘴的缘由。事关大少爷,她便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听了心里也是气,怪二姑娘喝了几盅酒,就说话没个分寸,小姑娘家斗气,还牵扯上自家兄长。   老太太没有发作,只是给二姑娘留几分颜面,也免得事情闹大反倒叫表姑娘难做。   如今看来,二姑娘哪里是喝醉了酒说了胡话,分明是心里早就怨着表姑娘了。   老太太看了谢琦一眼,又转过头来细问傅沅道:“行李搬回去总要有人看着,你派了哪个跟着回去?”   “孙女儿先叫书蝶跟着回去了,她和怀青自幼是在府里长大的,总比别人要熟悉些,我跟前儿又一步都离不了怀青。”   “之前哥哥也来过信,说是到时候将他院里的万嬷嬷安排过来服侍我。”   老太太听着傅沅这话,怔了一下,片刻才说道:“她原先就是你母亲的陪房嬷嬷,你母亲去世后,才去了你兄长院里,有她在你跟前,我也能安心些。”   老太太说完这话,才将视线移到二姑娘谢琦的身上。   “昨个儿听说你们拌了几句嘴,我也不细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姐妹间拌嘴是常事,可说话也需注意着些,免得伤了你们姐妹的情分。”   “可都记着了?”   陈老太太突然说出这话来,傅沅和谢琦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记住了。”   “好了,昨晚我没睡好,这会儿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傅沅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外祖母一眼,方才她提起万嬷嬷的时候外祖母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变,多半是想起了母亲。   谢琦却以为昨晚祖母就知道了她和傅沅争执的事情,心里生了气,才没睡安稳,当下脸上就闪过一抹不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陈老太太却是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是。”听着陈老太太这话,二人福了福身子,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从雁荣堂里出来,傅沅在前头走着,突然听着谢琦带着几分恼怒道:“是你和祖母告状了吧,叫祖母以为是我欺负了你,要不祖母怎么对着我说那些话?”   傅沅听着这话,脚步只顿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气的脸色通红的谢琦。   “姑娘别生气,您才是府里正经的主子,表姑娘也住不了几日了,您何苦和她生气。”跟在谢琦身后的丫鬟见着自家姑娘气的脸色通红,忙上前劝道。   谢琦瞪了那丫鬟一眼,愈发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最讨厌的便是傅沅这样,明明她只是个外孙女儿,却是被祖母捧在手心里。方才祖母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哪个听不出来,祖母是偏向着傅沅这个外人的。   谢琦脸上说不出来的难看,她们兄妹两个,一个被她嫌弃,一个被她抢走了所有的重视,偏偏她还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不和她相干的样子来,叫她怎么能甘心。   一会儿功夫,傅沅就回了蕙兰院,坐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心中的闷气。   被谢琦那样指责,她哪里能一点儿都不介意,可她却不后悔昨晚对谢琦说的那些话。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怀青掀起帘子走进了屋里。   见着傅沅在,面上有了几分惊讶:“姑娘不是去给老太太请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着自家姑娘脸色并不怎么好,怀青忙走上前去,带着几分恼怒道:“二姑娘今日可是又难为姑娘了?”   昨晚她在雅安居伺候着,从头到尾都知道是二姑娘在故意难为自家姑娘。   更别说,宴席散后,二姑娘对自家姑娘说的那些话。分明,是打心里将自家姑娘给看低了。表少爷喜欢自家姑娘,姑娘就该讨好着,高高兴兴嫁给表少爷吗?   傅沅喝了口茶,才将方才在雁荣堂的事情说给了怀青听。   怀青听了,心里愈发恼怒,也对傅沅理都没理谢琦的做法表示很是解气。   “姑娘做的好,有人没事找事说些难听的话,姑娘还怕污了自己的耳朵。”   “奴婢早就觉着,二姑娘待姑娘不是真心好,不过是做给老太太看的。这府里,只老太太是真心待姑娘好,旁人不过将姑娘当外人罢了,好在姑娘下个月就要回宣宁侯府去了,日后也无需受这些个气。”   青芷院   寇氏看着坐在面前一脸委屈的女儿,心里头暗自恼怒,半天才开口道:“你不是平日里和沅丫头相处得好,怎么这会儿觉着委屈了?”   “我早就说,你祖母偏心,明明你才是她嫡亲的孙女儿,她却宠着个外孙女儿,我早叫你离她远些了,偏你不听。”   寇氏忙着二十九那日府里宴席的事情,并不清楚昨晚谢琦和傅沅起了争执,只以为是自家闺女终于觉着老太太偏心,心里觉着委屈了。   谢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怕被寇氏责骂,只低着头喝着手里的茶。   寇氏安慰了谢琦一会儿,见着平嬷嬷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问过之后,才知是郑国公夫人下月要在府里举办赏花宴,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郑国公府的榕园在京城里都是闻名的,每年四月里都要举办一场赏花会,请了各家的夫人带着府里的姑娘去赏花。   说是赏花宴,实际上也是叫姑娘们在各家夫人太太面前露露脸,这个时候,也是各家的姑娘们争先表现的时候。   倘若能入了哪家公候夫人的眼,便是极大的体面了。   寇氏拿着帖子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笑意来,视线落在谢琦的身上。   “到那日,你好好打扮一番,崔家大姑娘你也见过,到时候你多和她说说话,崔家大姑娘是个贤淑懂事的。”   谢琦原本就因着傅沅的事情心里难受,这会儿听着寇氏这话,更是不喜的皱了皱眉。   虽说她如今不喜傅沅,可比起傅沅这个表姐来,她更不喜那崔家大姑娘。   谢琦向来觉着自己身份相貌都算不错,可在母亲眼中,那崔贞却比她好过千倍万倍。   即便她是郑国公嫡长孙女儿,她也不屑去陪着笑脸讨好着她。    ☆、女戒   不论谢琦心里如何不情愿,当着母亲寇氏的面,只能高兴地应了下来。   “母亲每每说起崔姐姐来,就满意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姐姐才是您亲生的女儿呢,我只是个捡来的。”谢琦拉着寇氏的胳膊,撒娇道。   寇氏听她这话,又是生气又是好笑道:“你这孩子就会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崔家大姑娘再好,也比不得你在娘心里的地位。”话虽这样说,寇氏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深了起来。   她一直盼着能和郑国公府结成亲事,前些日子请了郑国公夫人和府里大姑娘到府里来,就是为着这门亲事。   她看得出来,那崔家大姑娘是愿意嫁到谢家的,当年崔贞去寺里上香的时候,不小心惊了马,恰巧被迁哥儿遇着,救了下来。   虽说不能挟恩图报,可这两个孩子能遇见,不正是缘分吗?   淮安侯府虽比不得郑国公府门第显赫,可崔贞若是嫁过来,她们谢家也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   只是,那郑国公夫人的态度,她就有些看不透了。   寇氏才刚想着,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太太,大少爷来了。”   寇氏听着谢迁过来,眼底立马就有了喜色,笑道:“快,快叫他进来。”说着,转头对平嬷嬷道:“这孩子性子执拗,我还以为他这些日子恼了我,不想见我这当娘的了。”   平嬷嬷听着自家太太这话,忙奉承道:“大少爷书读得多,便是和您起了些争执,也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母子情分,哪里会因着一个外人就疏远了。”   寇氏听了,点了点头,心中深以为然,对迁哥儿来说,她这当母亲的才更重要。   他心里再喜欢沅丫头,也不会不顾她这个当娘的。   说话间,就见着谢迁从门外进来,一身墨蓝色团花锦衣,头发拿玉冠束起,面上温和,只是一眼看上去显得消瘦了几分。   “儿子给母亲请安。”谢迁上前几步,拱手请安。   寇氏见着他消瘦的面颊,心里一阵难受,有些后悔将儿子逼得太紧了。可一想到谢迁竟为着傅沅一个外人那般顶撞她这个当娘的,又觉着自己这样做并没什么错。   她若不果断些,对儿子才是不好。心里这样想着,寇氏伸出手去道:“快起来,知道你读书用功,跟前儿的人怎么也不多照顾着些,你看都瘦了。”   寇氏说这话的时候,谢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只有她知道,兄长前些日子借酒消愁,身边的人不敢劝,也不敢回禀了母亲叫母亲怪罪。   就连平嬷嬷,也只知道兄长心情不好,并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的。   “叫母亲担心了,是儿子的不是。”谢迁听着这话,恭敬地道。   听到这话,寇氏仔细看了谢迁几眼,见着他虽看着消瘦些,可气色倒还不错,想来应该是想开了,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坐吧,你妹妹也在,你们兄妹也有几日没见了。”寇氏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谢琦。   谢琦在谢迁进来的时候,便站起身来,听着寇氏这话,便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哥哥。   “哥哥这些日子在外院读书,都忘了我这个妹妹了。”对于自己这个哥哥,谢琦心里很是敬重亲近,平日里很爱缠着他。因为这个,她昨晚才忍不住对傅沅说出那些话来。   她的兄长这样好,哪里就配不上傅沅这个表姐了?若不是因着她,哥哥也不会借酒消愁,人都瘦了一圈。她的哥哥,应该是意气奋发,什么事情都不会叫他消沉的。   这样想着,谢琦心里愈发有些替自家哥哥抱屈了。   听着谢琦满是撒娇的话,谢迁只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去看你,你若想见我这个兄长,又不是不能自己去。你如今也大了,要懂事些才好。”   听着自家哥哥后半句话,谢琦心里一紧,下意识抬起头来,却见着兄长脸上依旧一副平静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谢琦才知,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哥哥在外院,哪里会这么快就知道昨晚她和傅沅拌嘴的事情。   再说,即便是知道了,难道还真能因着这件小事儿而责骂她,她可是他的亲妹妹。   不等谢琦开口,谢迁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头对着坐在软榻上的寇氏道:“儿子约了东平侯世子去别庄上住,要四五日的功夫,今个儿过来便是为着此事。”   听谢迁这样说,寇氏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要去别庄?”寇氏才说了这句,就被站在身后的平嬷嬷偷偷拉了拉袖子,想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你这些日子闷在屋子里读书,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要多叫几个人跟着你去,别庄里到底不如家里,叫伺候的人多操些心才是。”   寇氏说完这话,又接着问道:“出行的箱笼可都收拾好了?”   见着谢迁点头,寇氏迟疑了一下,才又道:“这回出去你带着若秋去吧,那丫头心细又稳重,有她在你跟前伺候,娘也能放心些。”寇氏说完这话,眼睛就一直看着谢迁的脸,似乎想要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好,都听您的。”谢迁听了,脸上却是丝毫都没有不耐,只迟疑了一下,就平静地道。   听他肯带着若秋去,寇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开口道:“好,这就好。”   “去了别庄多穿些衣裳,那里天气冷,别着凉。”   寇氏又叮嘱了谢迁几句,就吩咐道:“你也别在我这里耽搁了,还要去回禀了老太太才是。等给你祖母请了安,就早些动身吧,免得耽搁了时间到了别庄天就黑了。”   “是,儿子想着先来问过母亲,再去向祖母辞行,儿子这就去雁荣堂了。”谢迁说着,就对着寇氏拱了拱手,恭敬地道。   谢迁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寇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道:“这孩子,打小就不会照顾自个儿,要不是他大了,我这当娘的也不放心他去别庄。”   听着自家太太的话,平嬷嬷上前道:“少爷不是答应了叫若秋跟着去,太太也说那丫头稳重心细,该放心才是。”   谢琦也跟着道:“就是,哥哥不过是去趟别庄,又有随行的护卫在,母亲放心就是了。”   谢琦又陪着寇氏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己的倾樱院。   刚一回去,就见着丫鬟白筠脸上的表情怪怪的,看着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不安。   谢琦有些诧异道:“有话就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听她这样说,白筠才吞吞吐吐道:“奴婢说了,姑娘可别生气。”   “方才大少爷院里的小厮明路过来,拿了一本《女戒》给姑娘,说是大少爷去别庄的这些日子叫姑娘抄写百遍,等回来大少爷要亲自看。”   “明路还说,大少爷说了,并非是因着姑娘和表姑娘拌嘴,只是因姑娘行事失了分寸,忘了名门闺女该有的礼仪气度,姑娘若觉着自己不该罚,也可不抄。事情不会传到太太耳朵里去,老太太那里大少爷也会替姑娘说话,叫姑娘往后行事说话多想想淮安侯府的体面。姑娘如今大了,若是再和小时候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大少爷只会对姑娘失望。”   白筠说完这话,便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了。   她自小服侍自家姑娘,知道姑娘最敬重的便是大少爷这个兄长,大少爷说的话,姑娘都肯听。只是,这回明路传过来的话,真真是有几分古怪。   要说大少爷真要责罚自家姑娘,姑娘即便觉着委屈也不能不抄,可偏偏,大少爷还说了,并非是因着表姑娘的缘故,姑娘若是觉着委屈,也可不抄。   半天没听见自家姑娘说话,白筠才抬起头来,朝自家姑娘看去,却见着自家姑娘脸色有几分苍白,眼眶里噙着泪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落下来。   “姑娘。”白筠看了,心里一急,忙劝道:“姑娘便是委屈,也不该糟蹋自个儿的身子,姑娘想哭,便哭出来吧。”   谢琦听着她的话,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就从座上站起身来,朝书房里走去。   白筠跟在谢琦身后,不知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姑娘若是恼怒摔些东西或是打骂下头的丫鬟出气她还觉着能够理解,可偏偏,姑娘一句话都不说,就朝书房去了。   傅沅听到谢迁去别庄的消息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听到这消息,傅沅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是什么话都没问。   怀青见了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小声道:“姑娘别担心,表少爷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奴婢听说表少爷还带了丫鬟若秋去,那若秋原是在大太太跟前伺候的,是去年大少爷生辰后,大太太才将她调到了泊墨院。”    ☆、傅珍   “奴婢听说表少爷还带了丫鬟若秋去,那若秋原是在大太太跟前伺候的,是去年表少爷生辰后,大太太才将她调到了泊墨院”   听出怀青话中的意思,傅沅点了点头,等用过早饭后,便叫碧竹拿了绣线来,继续绣着一幅观音图。   这福观音图傅沅已经绣了半个多月了,打算祖母寿辰的时候当寿礼。   “姑娘绣的这么好,老太太见了肯定会高兴的。”怀青在自家姑娘旁边看了半天,才开口道。   虽说姑娘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儿,可三岁起就住在淮安侯府,若论起感情来肯定比不上府里几位姑娘和老太太亲近。   姑娘这一回去,首先便要讨了老太太喜欢。老太太笃信佛教,平日里经常礼佛念经,这幅观音图拿来当寿礼老太太见了肯定满意。   傅沅听了,没有抬头,嘴里却是说道:“叫祖母高兴不难,叫太太满意便不是容易的事了。”   傅沅口中的太太,便是继夫人黎氏。   怀青听着自家姑娘提起继夫人,眼中微微诧异了一下,宽慰道:“姑娘也别担心,便是有什么事情,还有老爷替姑娘做主。这些年,老爷不是派人送了那么多东西来,心里头自是疼爱姑娘的。”   傅沅原不过一句随口的话,就惹得怀青这般紧张,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怀青一眼,轻笑一声:“还叫我别担心,我看你这几日也提着心,下头的小丫鬟见着你,都不大敢说笑了。”   被自家姑娘戳中了心思,怀青有些不好意思道:“还以为奴婢隐藏的好,没想到姑娘早就看出来了。”   “奴婢担心,太太不好相处,故意难为姑娘,叫姑娘受了委屈。”   “好了,别愁了,你家姑娘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傅沅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再说,还有父亲和兄长在,内院也有万嬷嬷在,左右不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自家姑娘这话,怀青心中的紧张才消散了一些。   等到傅沅赶着绣完整幅观音图时,已经到了二十九日下午。   傍晚时候,大舅母寇氏就派了贴身的丫鬟半松来传话,说是晚上在雁荣堂后花园的沁湘亭摆了宴席,叫她早些准备着。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叫碧竹打赏了那丫鬟后,又重新梳洗装扮了一番,这才带着怀青去了雁荣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表姐谢茹和表妹谢琦,谢灵已经到了,正站在屋里,陪着外祖母说话。   见着她进来,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谢琦更是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来。   “孙女儿给......”傅沅缓步上前,福下身子请安道。   不等她说完,陈老太太就将她拉了起来,将她打量了片刻,哽咽道:“住了这些年,如今说话就要回去,我真是舍不得。”   傅沅眼圈一红,也跟着落泪。   一旁站着的谢茹和谢灵也全都红了眼。   谢琦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安慰道:“祖母您这一伤心,反倒叫表姐跟着伤心了,今个儿咱们该高高兴兴才是。”   听着谢琦亲切的叫她表姐,傅沅心中有些诧异,这些日子她能感觉到,谢琦对她,好像是存了几分小心,再也没之前那么说话不管不顾了。   虽然,她依旧能从她含笑的眸子里看出一丝不甘来。   听二姑娘这么说,池嬷嬷也忙劝道:“就是,表姑娘虽然要家去,可过些日子还会来给您请安的。”   众人跟着劝了好一番,陈老太太才回转过来。   又说了几句话,就听外头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饭菜都摆好了,叫老太太移步后花园。   傅沅扶了老太太站起身来,一行人鱼贯从雁荣堂里出来,转过一道垂花门,进了后花园。   因着是夜晚,后花园里点了灯,明亮如昼,空气中一阵花香扑面而来,耳边也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   因着是家宴,便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老太太、寇氏、卢氏还有几位姑娘坐一桌,几位少爷坐一桌,期间大舅舅和二舅舅过来坐了坐,就回了前院的书房。   因着后日傅沅就要回府,陈老太太心绪不高,满座的人虽也说笑着,到底是有几分顾忌。   傅沅陪着外祖母说话,心中却也觉出几分伤感来。   等到散席后,陈老太太也觉着有些乏了,由池嬷嬷扶着回了上房,又传话叫傅沅明日好生歇息一日,不必过来请安了。   傅沅听了,知道外祖母是心疼她,便只在屋子里看着怀青和碧竹收拾一些贴身的行礼。   正收拾着,就见着池嬷嬷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嬷嬷。”傅沅上前几步,迎了上去。   “老太太知明日姑娘回府,这些日子特意叫绣房的人做了这身衣裳还有一双鞋,叫老奴给姑娘送来。”   傅沅看过去,是件绣栀子花蜀锦裙,还有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蜀锦双色芙蓉鞋。   “老太太说,等明儿一大早继夫人过来,您就穿上这身,至于首饰,姑娘随意戴哪个,看着都好。”   听着池嬷嬷这话,傅沅心中满是感动,外祖母这般替她操心,真是比嫡亲的孙女儿还要好。   傅沅送走了池嬷嬷,怀青就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选起了首饰,最后选了一支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并两朵碧玺海棠珠花。手碗上,则挑了一串碧玺香珠手串。   “姑娘手腕雪白,这碧玺手串,更能显出姑娘来。”   傅沅看着镜子里的只,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头也很是满意。   因着明日要回宣宁侯府,傅沅用过晚饭后很早就歇下了。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傅沅就醒了过来,在怀青和碧竹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裳,梳洗装扮一番,才要到老太太的雁荣堂请安,老太太院里就派人丫鬟过来,说叫她在蕙兰院安心等着就是,等黎氏来了,再派人过来传话,叫她去雁荣堂见面。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想着时候还有些早,就坐在软榻上看起书来。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沉静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一些,去小厨房熬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过来。   “一会儿太太过来,您要陪着说话,先吃碗粥吧。”   傅沅接过她手中的青花瓷碗,拿勺子搅动了几下,小口小口吃了下去,一会儿功夫,就将一碗粥全都用完了。   一直等到太阳出来,天大亮了,才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宣宁侯府二太太来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叫表姑娘过去见见。   傅沅听了,才站起身来,带着怀青出了院子,一路朝雁荣堂去了。   怀青跟在自家姑娘身后,紧张的手心都冒出汗来。她没见过继夫人,不知道继夫人是个什么性子。   今日的雁荣堂安静得厉害,院子里丫鬟婆子都屏气凝神站在廊下,见着傅沅进来,忙朝里头回禀道:“老太太,表姑娘来了。”   说着,打起帘子领着傅沅朝屋里走去。   陈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下头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人,身上穿着绣金镶边紫色菊纹凤尾暗花缎面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簪了嵌红宝石累丝金花簪子,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身后站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鹅蛋脸,柳叶眉,头上插着一支嵌东珠簪子,一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正一动不动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喜来。   傅沅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   不等傅沅给黎氏请安,老太太就笑着抬了抬手,叫她起来。   “快起来。”   “这是你母亲和你妹妹,今个儿过来接你,你见个礼吧。”   傅沅听了外祖母这话,转过身去,对着黎氏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母亲。”随后,不等黎氏开口,就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珍亲切的叫了声:“妹妹。”   黎氏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却又什么错都挑不出来。   傅珍见着傅沅这一身的蜀锦衣裳和头上的首饰,就觉着之前母亲和她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些不对。   母亲说她这四姐姐自小借住在淮安侯府,寄人篱下怕是胆小怯懦,小家子气些。   可这会儿她见着傅沅,这周身的贵气,哪里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能有的。   老太太看了傅珍一眼,对着黎氏道:“瞧这孩子,见着她姐姐高兴,连话都不会说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听着老太太这话,视线不自觉落在黎氏和傅珍的身上,虽未言语,那目光分明是在说傅珍不懂事,连嫡亲的姐姐都不叫一声,真真是好教养。   黎氏看了傅珍一眼,对着老太太解释道:“这孩子面嫩,在家里的时候听说沅丫头要回府,可是高兴得很。如今见了人,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还不快见过你四姐姐。”   听着黎氏的话,傅珍才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姐姐。”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却是涌起一股难受来。   宣宁侯府二房明明只她一个嫡出的女儿,她想不明白,傅沅既然在淮安侯府住了这些年,为何不一直住下去,最好是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她一回来,祖母就叫人收拾了最好的院子给她,怕她住着不习惯,又叫人将那院子的名字改成了她在淮安侯府的蕙兰院。不仅如此,还叫母亲放下身段亲自来接。   今早出府的时候,她都觉着有些没脸,那些看门的婆子,虽然恭敬有加,可眼底,明明是存着嘲讽。   她想不通,傅沅要回来,也该叫淮安侯府派人送回来,这会儿却是摆起架子,非要叫母亲来接。分明,是故意叫人看了母亲笑话的。    ☆、玉佩   傅珍自以为隐藏的很好,没将心中的不满表露出来,却不知她眼底的神色一丝不差全都落入陈老太太眼中。   陈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便少了几分,心里愈发有些不愿叫傅沅这个外孙女儿跟着回去了。   有黎氏这样一个嫡母,还有这样一个妹妹,沅丫头回了宣宁侯府哪里能比得上留在她跟前儿。   黎氏见着陈老太太看着傅珍的脸上带了不满,心中一时也堵得慌。   若不是老太太逼着她亲自过来,她哪里需要受这些个气。   可到底,黎氏是自幼在太后宫中长大,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见着陈老太太面色冷淡,自然也不会陪着笑脸说话。   这客气了几句,就开口道:“老太太急着见沅丫头,您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   黎氏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什么急事,视线不由得朝门口看去。   很快,就见着一个身着暗蓝色团花褙子,打扮的颇有几分体面的嬷嬷从门外进来。只见她急匆匆从外头进来,脸上都是喜色。   这嬷嬷便是陈老太太跟前的方嬷嬷,陈老太太知她平日里稳重,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会如此唐突,没了规矩。   又见着她面带喜色,便也没怪罪,只开口问道:“不知道我正待客,急急忙忙的叫人看了笑话,可是出什么事了?”   听陈老太太这么问,方嬷嬷这才福了福身子告罪道:“是老奴心急,老太太别怪罪。只是,姑爷和表少爷亲自来府里接表姑娘了,这会儿正朝雁荣堂过来呢,老奴听了消息,就急着来回禀。”   方嬷嬷口中的姑爷和表少爷,自然就是傅沅的父亲傅呈修和兄长傅询。   方嬷嬷的话音刚落,黎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心中是恼怒又是震惊,因着太过震惊,手中的茶盏晃了晃,洒出几滴茶来,落在了袖子上。   而陈老太太,听着这消息则只愣了愣,脸上就露出高兴的神色来,对着站在那里的傅沅笑道:“好,好,你父亲亲自过来接你,可见这些年心里时刻都记着你这个嫡亲的女儿。”   陈老太太笑着说出这话来,丝毫不顾忌一旁黎氏带着几分难堪的脸色。似乎在她看来,只有傅沅这个外孙女儿才是傅呈修嫡亲的女儿,而傅珍,一个继室所出的女儿,在她眼中,便低了那么一等。   傅珍听着陈老太太这话,一双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恼怒,刚想开口,却被黎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这样的场合,傅珍若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传到外头去就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了。   陈老太太看了黎氏一眼,眼底露出笑意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搁到了一旁的檀木方桌上。   傅沅看着门口,片刻的功夫,就见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丫鬟挑起门帘,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先走了进来,身材挺直,穿着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面容温和,气质清雅。   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和自己见过几次面的兄长很是相似。   平日里外祖母总说,她长得像母亲,而兄长则是更像父亲一些,傅沅总算是明白了外祖母为何这么说。   跟在父亲身后的便是傅沅嫡亲的兄长傅询,他穿着石青色纱衫偏襟直裰,眉目端秀,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傅沅的身上。   傅沅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婿给岳母请安。”   “孙儿见过外祖母,今日下了朝,就想着随父亲亲自来接妹妹,您别怪我来的唐突。”   陈老太太见着二人,哪里有不高兴的,忙说道:“好,好,你父亲和沅丫头多年未见,是该亲自过来。你这当兄长的,更要替你妹妹想着些。”   陈老太太心里哪能不满意,说完这话,就对着站在那里的傅沅含笑道:“快去见过你父亲。”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早有丫鬟上前,摆上了蒲团。   傅沅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便走上前去,屈膝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叫了声:“父亲。”   傅呈修本就对这个儿女儿心中有愧,如今见着她这样懂事,愈发生出几分怜爱来,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这些年为父不在你身边,回去后一件件补偿你,可好?”   傅呈修许是甚少这般说话,语气中也有些不自在,傅沅听了,下意识抬起头来,却见着他眼底满是殷盼之色,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关心。   傅沅莞心中一酸,一脸孺慕地看着他,娇声道:“父亲既然说了,日后可不能反悔。”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没有委屈,有的只是孺慕之情和一丝刚见着他这个父亲的不安和紧张,让人愈发怜爱几分。   傅呈修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了个“好”字,又将腰间挂着的一块儿洁白无瑕的羊脂玉佩拿了下来,递到傅沅面前。   “这个你好生收着,往后想要什么,都可和为父说。”   傅呈修不过四十岁,温润如玉,周身除了书生气还有一股内敛的威严,这时却是扬着唇角,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傅沅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将玉佩接了过来,又福了福身子,娇声道:“女儿谢过父亲。”   傅珍嫉妒的将嘴唇都咬破了,这玉佩是父亲贴身戴着的,是祖父留下来的,如今却是给了傅沅,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能上前抢了过来。   到了这会儿,黎氏却沉得住气,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可心里的滋味儿只有她自己知道。   陈老太太见着傅呈修将贴身的玉佩送给了傅沅,更是满意,对着傅呈修道:“你既说要补偿她,可不许叫人欺负了她。这孩子自小养在我跟前儿,又乖乖巧巧的我难免偏疼一些。这些年眉目间更是和念娘相似了,我每每见着她,就觉着是念娘还在我跟前。”   “今个儿你们父女团聚,念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说到这里,陈老太太眼圈已是红了,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傅呈修听了,不由得勾动心肠,想起过往,脸上便露出几分伤感和怀念来。   “都是小婿的错,没照顾好念娘。”   见外祖母哭的伤心,傅沅忙上前,轻轻拍着陈老太太的后背,安慰道:“外祖母别伤心了,母亲肯定希望您天天都开开心心的。”   黎氏坐在那里,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满是难堪。   她没料到,陈老太太竟这般不给她脸面,当着她的面,就提起那个死了的人来。   她努力了那么多才嫁给傅呈修,可这些年在他心里,却是连个死去的人都比不过。   如今,傅呈修更是一点儿都不顾忌着她这个妻子。   她心里最大的不堪被陈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撕了开来,黎氏强忍着心中的恨意,挤出一抹笑来,上前一步,道:“老爷想着姐姐,也该顾忌着老太太的身子,别惹老太太伤心了。往后等回了府里,老爷多疼沅丫头些,姐姐也能放心了。”   黎氏装出一副贤良温柔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来,傅呈修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疏远客气。   黎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又陪着陈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便提出告辞。   “府里老太太一早就念叨着,想早些见着沅丫头这个亲孙女儿呢,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我和老爷就先带着沅丫头回府了,免得叫老太太等急了。”   黎氏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默了,陈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傅沅的手又嘱咐了几句,才道:“去吧,回去好好孝顺你父亲,有什么事,就派人来和我说。”   傅沅红着眼,屈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孙女儿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再来给您请安。”   陈老太太红着眼,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走,外祖母亲自送你出去。”   见老太太脸上满是不舍,众人只得依了老太太。   等到了垂花门,陈老太太看着傅沅上了马车离去,眸子更是多了几分不舍。   “老太太莫要难过,姑爷亲自过来接表姑娘,以后就不会叫表姑娘受了委屈的。”    ☆、回府   走过朱雀大街,往南拐再走上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进入了祥和里,里头是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巷子,名叫朱紫巷,宣宁侯府便坐落在朱紫巷的东南角。   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只石狮子,一雌一雄,雄狮脚下踩着一只绣球,雌狮身下依偎着一只幼狮,皆是精壮威武。   此时,侯府门前已经开了侧门,有几个婆子立在那里,马车直接从侧门驶入,到了仪门处才停了下来。   马车才刚停下,就有婆子上前,恭敬地道:“请姑娘下车。”   怀青掀起帘子先下了马车,才扶着自家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前头,黎氏和五姑娘傅珍也下了马车,见着傅沅下来,黎氏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道:“老太太想是等急了,这便去宁寿堂吧。”   黎氏引着她的手跟在傅呈修的身后朝老太太院里走去,很快就到了一道垂花门,却见着两个打扮精致的妇人正站在垂花门处,也不知等了多久。   傅沅才疑惑这二人是什么身份,就见着二人缓步上前,对着父亲和黎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妾身给老爷,太太请安。”   听着这话,傅沅才明白过来,这二人便是父亲房里的姨娘了。   只是,不知这其中哪一个是蓉姨娘。   傅沅记着怀青和她说过,蓉姨娘原先是母亲跟前的陪嫁丫鬟,后来开了脸,又生了三姐姐,便抬了姨娘。   前年,蓉姨娘还生下了五少爷澄哥儿,傅沅得了消息,还亲手做了件小衣裳当做礼物叫兄长带回去。   “起来吧,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却到这里等着了。”黎氏看着其中一个身着浅紫折枝花卉褙子的妇人,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喜。   傅沅当即就明白过来,这妇人,便是蓉姨娘了。   听黎氏这话,蓉姨娘忙恭顺道:“老太太听说老爷和三少爷一块儿去接四姑娘,便等不及吩咐妾身和妹妹出来迎接。”   “进去吧,别叫母亲等急了。”蓉姨娘的话才刚说完,傅呈修便开口道。   说着,就看了黎氏一眼,朝里头走去。   黎氏面色尴尬,狠狠瞪了蓉姨娘一眼,才迈步走了进去。   刚刚的那一幕落在傅沅眼中,傅沅不着痕迹朝身旁的傅珍看去,只见她脸色难看,明显对蓉姨娘很是不喜。   想来,蓉姨娘在府里很得父亲宠爱。   进了垂花门,走过一条青石小路,就到了一个院门前,傅沅抬脚走了进去。   见着众人进来,门口守着的丫鬟脸上便露出喜色来,掀起帘子朝里头通传道:“老太太,二老爷接四姑娘回来了。”   说话间,就有一个身着墨绿绣金梅花褙子的嬷嬷从屋里出来,笑着道:“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可算是到了。”   说着,视线便落在站在那里的傅沅的身上,随后上前拉了傅沅的手,笑道:“姑娘随老奴进去吧。”   傅沅心中明白,这位上了岁数的嬷嬷,定是祖母跟前最得力的卫嬷嬷。   傅沅抬起头来,冲着卫嬷嬷笑了笑,既无胆怯,也无不安,目光清澈更有一种从容。   卫嬷嬷不由得将傅沅打量的更仔细了些。   面前的少女,眉目如画、姿容清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明亮。   身上穿着绣栀子花蜀锦裙,脚下是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蜀锦双色芙蓉鞋,单这通身的气派,竟将府里几个姑娘全都比了下去。   都说陈老太太待四姑娘比嫡亲的孙女儿还要好,如今看着,当真是如此。   蜀锦贵重,便是公门侯府也轻易不能得一匹,这身装扮,无一不透着陈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儿的疼爱。   “姑娘请。”卫嬷嬷笑着将傅沅引了进去,一行人跟着鱼贯而入。   傅珍气的差点儿跳脚,这大半天,她愈发讨厌傅沅这个姐姐了。   她一回来,所有人都要捧着她。   父亲和母亲都在,卫嬷嬷却是先引着她进去,父亲眼中,却是带着少见的笑意,竟是一点儿也不觉着不妥。   傅珍心中愈发堵得慌,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   这些年,父亲什么时候拿那种宠溺的目光看过她。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傅珍愣住,却见着母亲眸子里带着几分严厉和警告。   “进去吧。”   傅珍撇了撇嘴,抬脚走了进去。   傅沅随着卫嬷嬷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着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软榻上坐着一个身着绛紫色绣福禄寿团花褙子,看着已经年过六旬的老妇人,头发发白,插着一支嵌绿松石花形金簪,额头上戴金镶红玛瑙抹额,手里头拿着一串佛珠,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祖母周老太太。   下头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陪在一边,打扮俱是华贵,想来离老太太近的是大伯母张氏,另一个是三婶母卫氏。   傅沅缓步走到前面摆放着的蒲团前,才刚跪下,磕过头叫了声祖母,就被老太太拉起来,一把搂在了怀中。   “我的儿,总算是回来了。”周老太太声音哽咽,忍不住哭出声来。   见着祖母这样,傅沅也忍不住心中一酸,落下泪来。   好半天,众人才将二人劝住,卫嬷嬷扶着老太太重新坐回了软榻上。   “这是你大伯母,三婶母。”   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叫了声:“大伯母,三婶母。”   “这是你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还有你六妹妹。”老太太指了一下一旁站着的几个妆容精致的姑娘,开口道。   众人依次见礼,随后老太太才拉着傅沅坐在了跟前。   老太太对着傅呈修道:“你和询哥儿有事,就去吧,我陪着沅丫头说会儿话。”   “是,儿子改日再来。”   “孙儿告退。”   听着老太太话,傅呈修和傅询退了下去。   屋里子,只留下一众女眷,听老太太问傅沅在淮安侯府的事情。   傅沅一一答过,不时惹得老太太笑出声来,一时屋子里十分热闹。   “我知道你在淮安侯府住着蕙兰院,怕你不习惯,就叫卫嬷嬷也收拾了一个院子,叫一样的名字。那院子离你大姐姐的香馥院近些,你若是闷了,就找你大姐姐说话去。”   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姑娘傅娅,笑道:“你四妹妹才回来,你抽空带她去逛逛府里,好熟悉一下。”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不等傅娅应下,一旁的卫嬷嬷就笑道:“这样的事情怎好单叫大姑娘去,其他几个姑娘要说老太太偏心了。”   卫嬷嬷这话惹得老太太笑出声来:“偏你会挑错,我的意思就是叫娅儿带着几个妹妹一块儿去,偏到了你耳朵里,就觉着我偏心了。”   一时,众人全都笑出声来。   说话间就到了晌午,外头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午膳已经摆好了,老太太、太太和姑娘们可要这会儿过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傅沅的手道:“你看看可有什么爱吃的,若不爱吃,叫她们重新去做,别觉着不好意思。”   傅沅点了点头,亲手扶了老太太出了屋子,去了宁寿堂靠左边的易兰轩。   傅沅扶着老太太入席,推辞不过,这才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随后,大太太张氏,二太太黎氏,三太太卫氏还有其他几个姑娘才落座,有丫鬟在一旁布菜。   黄花梨雕灵芝卷草纹福庆有余圆桌上摆着:百花鸭舌、金腿烧圆鱼、巧手烧雁鸢、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松树猴头蘑、墨鱼羹、荷叶鸡、牛柳炒白蘑、罐焖鱼唇、千层蒸糕、玉兔白菜、四喜饺、鼓板龙蟹、麻辣蹄筋、乌龙吐珠、三鲜龙凤球......   见着老太太动了筷子,众人才拿起筷子来。   古人最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傅沅动了几次筷子,低头吃着,却见着老太太夹了一块儿糯米紫薯糕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瞧你爱吃甜的,这糯米紫薯糕你吃着定喜欢。”   傅沅笑着谢过老太太,拿筷子夹起,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紫薯本就有甜味,里头再加了些乳酪,味道竟格外的鲜美。   见傅沅吃着喜欢,老太太笑着道:“你喜欢,往后想吃了就叫厨房的人给你做。咱们府里的厨子是从南边儿请来的,手艺很是不错。”   “你院子里也有小厨房,平日里想吃什么,也可叫丫鬟们去做。”   陪着老太太用完饭,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太才对着傅沅道:“你也去歇着吧,有什么需要的派人去告诉你大伯母。”   说着,对着坐在那里的二太太黎氏道:“四丫头屋里的丫鬟可齐备了?”   黎氏听了,忙站起身来,回道:“除了原先的怀青和书蝶,还从淮安侯府带了一个叫碧竹的丫鬟过来,媳妇是想......”   不等黎氏说完,老太太就指着一旁的丫鬟从霜道:“既缺一个,就从我屋里调了从霜过去,也不用再挑选了。”   黎氏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想借着这机会将院里的红霄安排过去的,不曾想老太太却将自己屋里的大丫鬟从霜给了傅沅。   黎氏心中恼怒,却是不敢质疑老太太的决定,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应了声是。    ☆、院子   “从霜是母亲跟前儿的人,由她去伺候沅丫头,媳妇自是放心的。”黎氏挤出一抹笑容来,开口道。   听着黎氏的话,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一旁的丫鬟从霜走上前来,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傅沅笑着将她扶了起来:“我才刚回府,跟前儿正缺个丫鬟呢,祖母疼我,一下子就将你给了我。”   听傅沅这么说,老太太便指着她笑道:“她父亲平日里嘴笨,轻易不说一句好听的,这丫头嘴上却像是抹了蜜一样,也不知是像了谁,真真是叫人疼到了心里去。”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屋子的女眷全都跟着笑出声来,张氏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满脸尴尬的黎氏,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平日里她对黎氏这个弟妹就不怎么喜欢,不过碍着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不得不让着她几分罢了。如今这话是老太太说出来的,她怎么能不跟着看这笑话。   老太太说沅丫头性子不像二弟,那自然是像了已故的谢念,老太太说这话,分明是在敲打黎氏这个当媳妇的。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便又开口道:“好了,又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沅丫头刚回府,也回去好好歇歇。”   “是。”众人福了福身子,这才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黎氏心中虽恼,可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不得不对傅沅这个继女亲近上几分,一从宁寿堂里出来,就对着傅沅道:“我带你去看看老太太给你准备的院子,看看你喜不喜欢。”   “叫你妹妹也跟着去。”   傅沅听着这话,福了福身子,道:“多谢母亲。”   傅珍站在那里,听着这话,撇了撇嘴,却是道:“女儿院里还有些事情,就不跟着过去了。”说完这话,对着黎氏福了福身子,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跟着出来的张氏眼中,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对着三太太卫氏笑道:“都说二弟妹自幼养在太后宫中,性子也稳重,怎么珍丫头却是个脱跳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张氏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很显然,是觉着黎氏贵为郡主,却是没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教养好。   不然,傅珍若真是个懂事的,就该乖乖地陪着自己的姐姐去了院子,叫老太太、二弟知道她这当妹妹的早就盼着自己嫡亲的姐姐回府了。   听着张氏的话,卫氏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掩嘴角,道:“大嫂这话在理,只是当年她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拿药调养着,一门心思都在这上头,哪里有功夫教养珍丫头。”   “别看珍丫头吃穿用度看着比府里其他的姑娘都强些,可这内里的东西,珍丫头是连娅丫头一个指头都比不上的。”   卫氏这话不仅顺了张氏的心思,还抬举了张氏所生的大姑娘傅娅,张氏脸上便露出几分真意来,拉着卫氏的手道:“瞧你说的,都是府里的姐妹,性子也差不离,只要用心教导,自是不会叫人挑出错来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们便是自小娇养着,也比寻常的小家碧玉要辛苦些,你二嫂膝下只珍丫头一个,想来是最舍不得她辛苦的,也难怪将珍丫头教导呈这样。”   ......   这边,傅沅随着黎氏出了宁寿堂,经过一条青石板小径,进了垂花门,再饶过一个花园子,往里便是老太太给她准备的蕙兰院了。   一进入院子,迎面就看见“蕙兰院”三个字,堂前栽着几颗玉兰树,还有两株西府海棠,树态峭立,似亭亭少女。花红,叶绿,红粉相间,叶子嫩绿可爱,果实鲜美诱人。正如郭稹海棠诗中“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所写的一般,既香且艳。   院子西面,几根长的竹竿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又娇嫩,又鲜艳,远远望去,好像一匹美丽的彩缎。   傅沅闻着空气中传来的芳香,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院子。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见着黎氏带着四姑娘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忙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给太太、姑娘请安。”   屋里听到动静的万嬷嬷忙带了丫鬟出来,上前给黎氏请安。   “老奴见过太太、姑娘。”   万嬷嬷身着一身墨绿色绣着梅花连枝的褙子,头发齐整,面上带着几分严肃,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   傅沅暗暗打量了她一番,觉着和外祖母说的有些不大一样,外祖母说万嬷嬷如今不过三十五岁,可面前的万嬷嬷,看起来却足有四十多岁的样子。   傅沅没有原身的记忆,还不知道那日是万嬷嬷抱着才刚三岁的她去了谢念的正房,在房外听到了谢念和黎氏的话,眼见着自家夫人吐出一口血来,昏倒在床上。   她捂紧了傅沅的嘴巴,怕人察觉,慌忙逃了出去,等来的却是自家太太旧病发作,吐血身亡的消息。   她碍着黎氏背后的太后娘娘,并不敢将此事声张,等府里办完了太太的丧事,就自请去了三少爷院里,照看三少爷。   黎氏进府后,更是处处防着黎氏怕她害了三少爷,日夜担惊受怕,看上去比一般岁数的人足足要大上五岁的样子。   “起来吧,屋子里可都收拾妥当了。”黎氏看了万嬷嬷一眼,随口问道。   对于万嬷嬷这个原先伺候过谢念的老人,黎氏不止一次想法子想将她赶出府去。可每一次,都被万嬷嬷化险为夷,反叫老爷生了她的气,以为她连原配夫人留下的奴才都容不下。   如今,万嬷嬷过来伺候傅沅,便是傅沅身边的一大助力,黎氏心里头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觉着憋屈。   她这个当嫡母的,却连安排个人进继女的院子都不成。   听着黎氏的话,万嬷嬷忙回道:“回太太的话,依着老太太的意思,都收拾妥当了。”说着,就亲手撩起帘子,迎了黎氏进去。   傅沅跟在黎氏的身后,对着万嬷嬷露出一个亲近的笑意,才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摆设的很是讲究,拿了一面玉兰鹦鹉镏金立屏风将房间分作两间,靠墙处摆了紫檀亭式高花几,上头放着一盆开得正好的海棠花。   饶过屏风进去,迎面便是临窗的大炕,上头铺着墨绿色洋罽,正面设着茜红底柳叶折枝靠背,大红色冰裂纹锦锻迎枕和湖蓝色滑丝薄被。正中摆了黄花梨飞龙莲花纹折叠式炕桌,桌上摆着成套的成窑五彩小盖盅,左边是一只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香炉,香气袅袅升起,格外的清甜。   靠墙是一架黄花梨多宝格,上头放着一个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玛瑙万年葫芦杯,还有其他各式的珍宝。   往里放了一面条案,铺着洁白的宣纸,旁边立着排笔,一旁是莲花纹笔洗和一方端砚。书桌不远处,是一张用来休憩的美人榻。   再里头,拿绣梅花门帘隔开,通往内室就寝之处。摆着一架红酸枝镶贝雕山水贵妃床,靠床摆着两把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檀木九屉梳妆台,螺钿铜镜、琦寿长春白石盆景,一个小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梁上还挂着几盏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   屋子里的摆设,比起她原先住着的蕙兰院,不知要精致了多少。就连傅沅这个自小被陈老太太娇养着的人,心里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祖母这般,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怪不得方才在宴席上,傅珍就说老太太叫人给她布置的院子,比府里其他姑娘的院子都好,叫人羡慕得紧。   “老太太说姑娘才刚回府,便特意从库房拿了好多东西出来,太太和大太太还有三太太又各自添置了一些。”   傅沅轻轻应了一声,走出了内室,扶着黎氏坐在了软榻上,陪着黎氏喝着茶,又闲聊了几句。   眼见着到了傍晚,黎氏看了看天色,才开口道:“你先住着,屋里还有什么缺的,就派丫头过来告诉我。若丫鬟们用的不中意,我派人叫了人牙子进来,新买上几个过来伺候你。”   “折腾了半日,你且歇着吧。”   “是。”听着黎氏的话,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   黎氏看了她一眼,就带了丫鬟婆子出了屋子。   傅沅目送她出了院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府里   万嬷嬷扶着傅沅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等自家姑娘喝了几口茶后,才问道:“除了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从霜,蕙兰院还有四个小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姑娘可要见见。”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万嬷嬷对着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很快几个丫鬟婆子依次进了屋内。   “奴婢(老奴)给姑娘请安。”   傅沅抬起眼来,听着几个人各自报了名字,视线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我才刚回府,府里的事情也不大熟悉,好在有万嬷嬷在,以后有什么事情先问过万嬷嬷吧。”   傅沅一句话,就摆明了万嬷嬷在蕙兰院的地位,丫鬟婆子全都应了声是。   “好了,都下去吧,这些日子收拾院子辛苦了。”   傅沅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怀青便上前打赏下去,众人出来的时候,脸上全都带着几分喜色。   等到众人退了出来,万嬷嬷才上前,刚一屈膝,就被傅沅伸手拦住了。   “嬷嬷这样,就生分了,我虽多年不在府中,却听哥哥提起过嬷嬷。嬷嬷能来帮我,该我谢过嬷嬷才是。”   说着,就将万嬷嬷扶了起来。   万嬷嬷心中酸涩,半天才哽咽道:“是,姑娘说的对,姑娘如今回府了,夫人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万嬷嬷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才又说道:“姑娘才刚回府,对府里的事情不大了解。老奴想着今个儿得空,好给姑娘说说,免得日后彼此见了,叫人挑出姑娘的错来。”   傅沅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咱们宣宁侯府共有三房,老太爷早些年就去了,府里的长辈只剩下老太太一人。大老爷任礼部尚书,娶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大人的内侄女,便是大太太张氏了。跟前儿有姨娘白氏和魏氏。大太太生了大少爷和大姑娘,姨娘白氏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处处以大太太为先,这些年,很是有几分体面,先后生了二少爷和二姑娘。魏氏之前有过一个儿子,却自小体弱多病,养到两岁便夭折了,因着这事儿,魏氏还闹到老太太跟前儿,说是大太太害了她的儿子。”   “三老爷是庶出的,娶了致远伯府庶出的女儿卫氏,卫氏生性软弱,不大能管住三老爷,只一味自怨自艾,三老爷也不爱往她屋里去,直到生了四少爷,身子才好些,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四少爷身上。四少爷不像三老爷,倒是个用功读书很是长进的孩子。三房除了四少爷外,只有六姑娘。这六姑娘的母亲原是个戏子,被三老爷养在了外头,生了六姑娘后求了三老爷将六姑娘带回府里养着,说自己身份卑贱,不想叫六姑娘知道有她这个生母。这些年,卫氏对六姑娘倒也不差,只是六姑娘生母是个戏子,难免被府里的人议论,性子也格外怯懦敏感些。三老爷屋里除了三太太卫氏,还有老太太赏的林姨娘,不过三老爷不大理会她,只一味地去外头胡闹,林姨娘这些年,跟前儿也没个一儿半女,心疼六姑娘,倒是对六姑娘很好。前年,老太太开口将六姑娘记在了林姨娘名下。”   “咱们二房,姑娘是知道的,蓉姨娘原先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生了三姑娘,这些年,老爷对蓉姨娘很是有几分宠爱,蓉姨娘又生了五少爷澄哥儿。三姑娘性子沉稳,虽是庶出,却很得老太太喜欢,为人也宽和本分,轻易不与人争。只太太生的五姑娘,仗着太太宠着,平日里难免霸道些,姑娘一回来就得了这院子,她少不得心里嫉妒,难为姑娘。”   “老太太屋里,最得体面的便是卫嬷嬷,姑娘今日想来也见着了。排在第二的便是大丫鬟青馥,卫嬷嬷相中了青馥求了老太太将她给了自个儿的孙儿,说是明年要过门。虽说这样,老太太如今还是事事看重青馥,连大太太也少不得要抬举她几分。”   傅沅听了,才对府里的事情明白了几分,她想了想,才又问道:“听说太太出自魏国公府,怎么又养到了太后宫里,嬷嬷可知道?”   这么多人里,傅沅往后接触最多又避不过的便是嫡母黎氏了。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万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才回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年皇上去西苑行猎,有人行刺,魏国公为救驾替皇上挡了一刀当场就断了气。魏国公夫人正有孕在身听闻噩耗便早产了,生下一个女儿,这女儿便是黎氏。魏国公夫人生下黎氏后便撒手而去,老国公只一个儿子,魏国公去后国公府就断了香火,皇上从旁支过继了一个侄子另其承袭爵位,只因年龄太小,降了一级封了魏安侯。”   “黎氏被皇上封了平淑郡主,自小养在太后跟前,很得太后宠爱,吃穿用度都和公主一般。夫人去后不久,皇上就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如此黎氏才嫁到傅家来。”   “这些年,老爷和黎氏的关系并不怎么好,说是相敬如宾都不为过。黎氏生五姑娘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都没再有个一儿半女,平日里便吃些药调养,千方百计想给老爷再生一个儿子。”   万嬷嬷说着,眼底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嘲讽来。   “姑娘如今回来,她定是想着法子要难为姑娘的。不过姑娘也无需担心,她虽贵为郡主,却只得了五姑娘一个,老太太又不大待见她,姑娘只需面儿上敬着她这个嫡母就是了。”   “左右老爷心疼姑娘,还有三少爷在,不会叫姑娘受了委屈的。”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就开口道:“姑娘累了这一日,睡上一会儿吧,免得晚上去老太太屋里请安,没了精神。”   说着,万嬷嬷就扶着傅沅躺了下来,怀青则是将一旁的茶盏端了出去。   到傍晚的时候,傅沅才醒了过来,叫丫鬟进来净了面,重新梳洗打扮一番,才要往宁寿堂去给祖母请安,祖母却是派人贴身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叫她在屋里歇息,不必来回折腾了,明早再去请安。   送走了传话的丫鬟,傅沅便觉着有些饿了,万嬷嬷听她饿了,亲手去了小厨房煮了一碗菌菇笋丝面来。   “前些日子就听书蝶说姑娘平日里爱吃这个,老奴正好会做,姑娘尝尝味道可好?”   万嬷嬷说的无意,傅沅自己却是愣了一下,今个儿事情太多,她竟将书蝶忘在了脑后。   傅沅抬起头来,见着屋子里只万嬷嬷、怀青和碧竹三个在,便出声问道:“哥哥信里说留了书蝶在燕誉轩,可是真的?”   书蝶毕竟是自小伺候过她的,若是留在燕誉轩,保不准黎氏借着此事,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坏了哥哥的名声。   黎氏待她面上虽和善些,可她哪里不知道,黎氏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哪里能真的对她这个继女亲近起来。   见自家姑娘担心,万嬷嬷猜出她心中所想,忙宽慰道:“姑娘别担心,这事情还是老太太开口的,老奴原先在燕誉轩,如今过来伺候姑娘,三少爷跟前儿就少了人伺候,老太太听说书蝶跟着回了府里,就说叫书蝶先留在燕誉轩伺候。左右三少爷如今在翰林院,忙得很,在府里的时间少,不必重新叫了人牙子进来了。”   傅沅听了不免有几分诧异,她听说祖母最重规矩,为何会?   才刚想着,傅沅念头一转,突然就明白过来。   “祖母是怕太太往哥哥跟前儿安排人,索性叫了书蝶留在燕誉轩?”   万嬷嬷点了点头:“姑娘不知道,自打三少爷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太太就变着法子往燕誉轩里安排人,为的还不是闹出些事来,坏了三少爷的名声?”   “老太太自然不能叫她带累了宣宁侯府的名声,说是三少爷跟前儿的人,她心里有数。后来,老太太说要接您回府,事情也便耽搁下来。等到书蝶跟着回了府里,三少爷叫老奴来伺候姑娘,老太太听了这事儿,问了几句就叫书蝶留在燕誉轩了。”   “姑娘才刚回府,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一问三不知,这事情又是老太太开口的,谁也挑不出错来。”   听万嬷嬷解释完,傅沅才放心了,若是为着书蝶的事情,叫人议论起哥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如今祖母开口,叫书蝶留在了燕誉轩,依着哥哥平日里的行事,书蝶是闹不出什么事来的。   傅沅说着,便拿起筷子来,吃起碗里的菌菇笋丝面来,许是真有些饿了,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底了。   万嬷嬷见了很是高兴:“姑娘和夫人口味一样,往后姑娘想吃什么,就叫厨房的人去做。”   傅沅还未说话,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   “奴婢见过三少爷。”   傅沅才刚往门口看去,就见着自家哥哥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杭绸直裰,眼底的一丝笑意,衬得他愈发月朗风清,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兄长   傅沅才刚往门口看去,就见着自家哥哥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杭绸直裰,眼底的一丝笑意,衬得他愈发月朗风清,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哥哥。”傅沅莞尔一笑,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   万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傅询和傅沅兄妹二人在屋里。   待万嬷嬷一离开,傅沅便上前拉了傅询的胳膊,在桌前坐了下来。   “我就知道,哥哥今日定会来我这里。”方才在宁寿堂说话不方便,傅沅就想到晚些时候兄长会过来。   听着傅沅的话,傅询眼底露出一抹宠溺来,环视了屋子一周,问道:“你才刚回府,这院子可还满意?”   傅沅点了点头:“祖母叫池嬷嬷收拾这院子,大伯母、太太和三婶母也添置了许多,瞧着是有些奢侈了。”   “这点子东西,不必放在眼中,只当是祖母给你的。”听出傅沅话中的意思,傅询毫不在意道,似乎这样奢侈,并没有什么不妥。   傅沅拿起桌上的茶壶,亲手倒了盏茶递到自家哥哥面前,闲聊了几句,不免问起丫鬟书蝶的事情。   “这样也好,祖母开口叫她留在燕誉轩,太太便是心里不满,也不会忤逆祖母的意思。”   “只是,哥哥平日里在宫中,也该有人看着她才好,别叫她做出什么事来。”   傅沅有这样的担心并不奇怪,梦中的书碟最后成了表哥谢迁的通房,她隐隐觉着,书碟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只如今她才刚回府,书碟又是自幼在她身边伺候的,不能随便处置了,只能叫她留在燕誉轩了。   “你安心就是,一个丫鬟而已,我心中有数。”听着傅沅的话,傅询冷冷一笑,言语中露出几分不屑,哪里有方才温和的样子。   傅沅愣了愣,随即抬起手来,抚了抚兄长皱着的眉头,道:“哥哥还是笑起来更好看,如今我回来了,哥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听着妹妹的话,傅询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斥道:“没大没小,小小年纪就管起兄长了。”   “哥哥没拒绝,就是答应了,那往后什么事情都不要想瞒着我。”不等傅询再说,傅沅就拽着他的胳膊,耍赖道。说着,亲自倒了一盏茶递到自家哥哥手中:“不然,往后来了蕙兰院,可就没茶喝了。”   对于自家妹妹的耍赖,傅询心中很是受用,唇角勾起,伸手将茶接过去:“好,为了能讨杯茶喝,也要依了你才是。”   傅沅听着这话,露出个得逞的笑意,不等她开口,就听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丫鬟怀青进来回禀。   “姑娘,太太派了翠夏过来给姑娘送东西。”怀青进来,见着坐在那里的三少爷傅询,不免有些紧张。   听着她的话,傅沅微微皱了皱眉,对着怀青道:“叫她进来吧。”   “是。”怀青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很快就领着一个身着藕荷色绣花褙子大约十□□岁的丫鬟从外头进来,她手中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檀木盒子。   见着三少爷也在,翠夏微微有些诧异,脚步顿了顿,才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奴婢给三少爷、四姑娘请安。”   傅沅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才叫翠夏起来。   “起来吧。”   翠夏应了一声,才上前几步,将托盘放在傅沅面前的桌上。   “太太说姑娘才刚回府,便叫陶嬷嬷从库房里挑出几样首饰来,叫奴婢给姑娘送来。这几样首饰,都是内造之物,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太后娘娘赐下的。”   翠夏说着,想将那檀木盒子拿起来递到傅沅手中,刚一伸出手去,却见着一只骨节分明指尖修长的手将那檀木盒子拿了起来。   翠夏抬起眼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坐在对面的三少爷一眼,不敢吱声。   傅询打量了那檀木盒子一眼,手指一拨,就将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放到了傅沅面前,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对着三少爷,翠夏心里很是有几分发憷,这首饰是太太叫她送来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太再怎么不喜欢四姑娘,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动手脚。万一日后叫四姑娘察觉,闹到老太太面前,这东西是太太赏的,太太是无论如何也辩解不了的。   所以,她觉着这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傅沅低头看去,只见着檀木盒子里摆放着一支翡翠雕海棠花簪子,另有一只羊脂玉刻花手镯,看上去晶莹剔透,很是贵重的样子。   傅沅知道黎氏是做给外头的看的,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劳烦姑娘特意跑这一趟,替我谢过太太,说这首饰我很喜欢。”   翠夏听着,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来:“姑娘喜欢就好,姑娘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傅沅点了点头,一旁的怀青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来打赏了翠夏,亲自将她送出了屋子。   傅沅看着怀青出去,才刚回过头来,却见着自家哥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檀木盒子来,递到她面前。   傅沅心中微微诧异,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禁愣住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檀木盒子里,装着的首饰,竟和方才黎氏叫人送来的一模一样,就连上头刻的字,都分毫不差。   见着傅沅吃惊的样子,傅询抬起手来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就这么吃惊?”   傅沅回过神来,依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哥哥,带着几分不解道:“哥哥怎么会知道黎氏会送这两样首饰,而且还做的分毫不差?”   傅沅的话才刚说完,不等傅询开口,又问道:“沉香院里可是有哥哥的人?”   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些东西,该是黎氏屋里的大丫鬟才能知道的。   黎氏屋里除了陶嬷嬷外,有四个大丫鬟,方才来的翠夏,春南、映雪、还有一个叫香竹的。   陶嬷嬷是从宫里跟着黎氏出来的,不会是她。方才的丫鬟翠夏也不会是,那春南、映雪和香竹,会是其中哪一个?   傅沅思忖了片刻,突然低吟道:“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   这首萧德言的《咏舞》,是前些日子她快回府的时候兄长派人送给她的一幅水墨山水图中的题诗。她当时还觉着奇怪,明明不相匹配,兄长为何选了这样一首诗。   原来,这才是画中真正的意思。   “是映雪?”傅沅带着几分笃定道。   见她这么快就猜出来,傅询只微微诧异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平日不在府里,黎氏有什么动作,映雪都会提前传了消息过来。”   “若是往后黎氏要给你丫鬟,这个人多半也是映雪。”傅询顿了顿,又开口道。   这个时候,傅沅已经露不出什么诧异的神色了,自家哥哥好像什么都算到了。就连书蝶留在他的燕誉轩,往后黎氏会借着此事将贴身的丫鬟安排过来都想到了。   这样的心计,怪不得旁人觉着他城府极深,府里的丫鬟婆子见了他,个个都提着心小心翼翼。   “哥哥这么厉害,往后就仰仗哥哥多多照顾了。”傅沅双手抱拳,站起身来作揖道。   有这样厉害的兄长,真好!她才不会作死觉着哥哥太过阴险,所以怕了他。   听她话中毫无畏惧,满是亲近之意,傅询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眼底微微有些动容。   虽说他毫不介意别人眼中他是什么样子,可若连自己嫡亲的妹妹都畏惧他,总归心里不会好受。   ......   沉香院   翠夏从蕙兰院一回来,就将三少爷去看四姑娘的事情回禀了黎氏。   黎氏听了,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他倒记着府里有个妹妹了。”   黎氏话中所指,自然是指傅询对五姑娘傅珍很是冷淡,像是全然不将她当妹妹。   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生气,只上前宽慰道:“太太又不是头一日才知三少爷的性子,依老奴看,三少爷和五姑娘亲近了才不好。三少爷心思深沉,别利用了五姑娘算计太太才是。”   听着陶嬷嬷的话,黎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陶嬷嬷在。   “依你看,四丫头会不会戴那首饰?”   “太太您放心,您毕竟是她的嫡母,赏了东西下去,她若是个懂事的,就该挑了一样来戴。她才刚回府,不会为这些小事叫人挑出错来的。”   黎氏点了点头,脸上才露出笑意来。   “我看沅丫头屋子里只一盆海棠花,府里的姑娘们前去做客,若能送上一盆夕雾就好看多了。”    ☆、玉镯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之后,便要带着丫鬟怀青去给祖母周老太太请安。   还未出门,就听着门口一阵说话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三姑娘来了。”   不等傅沅开口,就见着身着一袭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的傅珺从门外进来。   傅沅笑着站起身来,叫了声:“三姐姐。”   傅珺拉了她的手,道:“妹妹才刚回府,头一日早起给祖母请安,定是有些不习惯,我就想着和妹妹一道去,妹妹别怪我唐突才好。”   傅沅笑着摇了摇头,不着痕迹打量着自己这个三姐姐,一张鹅蛋脸略带着一些婴儿肥,皮肤白皙,眉下是一双丹凤眼,脸颊薄施粉黛,笑起来能显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来。   举止从容,整个人都透出几分端庄大方,说起话来也叫人舒服得很。   傅沅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三姐姐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就携着傅珺的手朝门外走去:“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过去吧,别去迟了叫祖母怪罪。”   二人从蕙兰院款款走了出来,一路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傅沅她们进去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丫鬟见着,忙笑着迎了上去。   “奴婢给三三姑娘、四姑娘请安。”   傅珺点了点头,听着屋里传出来的说笑声,开口问道:“可是大姐姐在屋里?”   听着傅珺的话,那丫鬟点了点头:“大姑娘天才亮就过来了,亲自给老太太做了银耳莲子羹,正陪着老太太在屋里说话呢。”   宣宁侯府大姑娘是长房嫡出,二姑娘、三姑娘皆是庶出,四姑娘傅沅又自幼养在淮安侯府,五姑娘是黎氏所出,老太太不喜黎氏,自然也不大喜欢黎氏生的女儿、六姑娘的生母又是个身份底下的戏子。所以几个孙女儿里,老太太最疼的便是大姑娘傅娅了。   那丫鬟说完,又道:“两位姑娘先在这里等会儿,容奴婢进屋通报一声。”   见着二人点头,便缓步进了屋里。只一会儿功夫,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引了傅沅和傅珺进去。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傅沅和傅珺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周老太太抬了抬手叫二人起来,笑道:“丫鬟说你们两个一块儿过来,我还不信,这一大早的,定是珺丫头去了蕙兰院。”   “你们姐妹相处得好,我就放心了。”   到了周老太太这个年纪,所求不过是阖府和睦,府里的晚辈们能懂事孝顺。   如今见着傅沅和傅珺一块儿过来,心里只有高兴的,便又问了傅沅几句。问她昨晚吃的可好,睡的可好,蕙兰院里可还住的习惯。   傅沅恭敬地一一答过,乖巧懂事的样子,叫老太太很是满意。   大姑娘傅娅见着老太太问完,笑着提醒道:“祖母只顾着高兴,拉着四妹妹说话,也不叫三妹妹和四妹妹坐下。祖母方才不是还说,叫小厨房的人做了上好的点心,拿给四妹妹吃呢。”   周老太太愣了一下才记起来,笑道:“瞧我,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说着就叫丫鬟青馥去小厨房拿了做好的点心过来。   “坐吧。”周老太太指着摆在下头的绣墩道。   “是。”傅沅和傅珺应了声是,才缓步上前,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很快,青馥就提了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食盒进来,又叫人拿了几个碟子,分给了坐在那里的傅沅和傅珺。   傅沅接过碟子,见着大姑娘傅娅没有,心中有些诧异,不等她开口,就听老太太笑道:“你别看她,你这大姐姐平日里就不爱吃这些甜的,你自己吃就是了。”   听着祖母的话,傅沅才捻起一块儿椰蓉糕轻轻咬了一口,外表的酥皮味道微甜,轻轻咬开,浓郁的奶香便缠绕在唇齿间,滑滑的,口感很是细腻。   见傅沅吃得开心,周老太太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爱吃这个,叫她们装上一盒,等回去了慢慢吃。”   傅沅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孙女儿可不贪吃,只爱吃些甜的,祖母这里的点心太好吃了。”   听着傅沅的话,周老头头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指着她笑道:“瞧这丫头,自己喜欢甜的,非说我屋里的点心太好吃了,什么理都叫她占了。”   一时,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出来,傅沅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站在身后的卫嬷嬷抿嘴一笑,道:“老太太别一个劲儿打趣四姑娘,四姑娘面皮薄,都脸红了。”   好不容易压下了笑声,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五姑娘和六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听了,嘴角的笑意僵了僵,才出声道:“叫她们进来吧。”   说着,看着坐在那里的傅沅道:“你二姐姐昨个儿你也见了,她身子不大好,我疼她就免了她这两日的请安,免得来回折腾病愈发好不了了。”   傅沅点了点头,就见着傅珍和傅芸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   傅珍身着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头发梳成如意髻,戴着的还是那支蔷薇花嵌南珠簪子,手腕上是一只玛瑙手镯,脚下踩着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这番打扮,竟比傅沅昨日在淮安侯府见着她的时候还要精致一些。   跟在身后的六姑娘傅芸,却只穿了一身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头上插着一支翡翠镂空雕花簪,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别的饰物。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一对比,竟叫人觉着傅珍的这一身打扮太显眼了一些。   周老太太手里端着茶盏,一时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二人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柔声道。   老太太的视线在傅珍身上打量了几眼,才开口道:“起来吧,坐下说话吧。”   “是。”   “你这身打扮,倒是好看的紧,尤其是这支南珠簪子,我见你昨日就戴着这个。”才一坐下,老太太就对着傅珍道。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珍眼底露出几分得意来,抬起手来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这簪子是前些日子孙女儿随母亲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赏赐的。”   傅珍提起太后,自然是想在傅沅面前炫耀一番,昨个儿一整天,她就见着父亲和祖母还有府里的人全都捧着傅沅,心里哪里能好受。   听她提起宫里头的太后来,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既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就该好生保管好了,叫跟前儿的人也小心些,别弄丢了。”   傅珍愣了愣,心里涌起一丝恼怒来,她就知道,这些年,老太太处处都瞧她这个孙女儿不顺眼。她做什么,老太太都觉着是错的。   太后娘娘赏赐的簪子,难道她不配戴着?还是说,老太太看不惯太后娘娘看重她和母亲。   傅珍正要说话,就见着了傅沅手上戴着的一只羊脂玉镯子,一时竟愣住了。   这只羊脂玉刻花镯子,她在母亲那里见过,心里喜欢便和母亲讨要,母亲却说她年纪小,不适合戴这个。   如今看来,却是给了傅沅。   傅珍一时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恨不得将那镯子抢过来,自己砸碎了也不能给傅沅戴。   “五妹这是怎么了,一直盯着四妹妹手腕上的镯子看,可是这镯子有什么不对?”三姑娘傅珺有些诧异道。   她这话说出来,众人的目光都朝傅沅手腕处看去。   傅沅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又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傅珍,带着几分不安道:“这镯子是昨日母亲派翠夏姑娘送来的。”   “妹妹若是喜欢就让给......”   傅沅才一开口,就被周老太太打断了。   “既是你母亲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了,哪有往外推的理。”说完,看了坐在那里脸色难看的傅珍一眼,眼底露出几分不满来。   可毕竟傅珍也是她的孙女儿,周老太太再不喜欢,也没开口训斥她。只转头对着站在那里的丫鬟青馥吩咐道:“你去内室拿了那个红木匣子过来,趁着几个丫头都在,叫她们挑一挑。”   青馥应了一声,很快就捧着一个红木匣子从内室走了出来,交到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打开那匣子,笑着道:“这匣子首饰都是秀玉坊的掌柜新送来的,你们几个挑一挑,看看喜欢哪个就拿着。”   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叫青馥将匣子放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叫傅沅她们几个过去挑。   傅娅见着气氛有些不对,头一个笑着站起身来,道:“四妹妹回来府里,咱们也跟着沾光了,祖母手里的东西,定是极好的。”   说着,就走上前去。   见着傅娅上前,其他几个姑娘也站起身来,跟着走上前去。   傅珍心里很不是滋味,觉着老太太拿出这匣子首饰来,是故意叫她难堪的,见着傅沅站起身来,便忍不住瞪了傅沅一眼,这一幕正好落在老太太眼中,当即便沉下脸来,看了站在那里的卫嬷嬷一眼,道:“我也有些乏了,叫她们挑着,你扶我进去歇着吧。”   卫嬷嬷点了点头,扶着老太太进了内室。    ☆、摔倒   宁寿堂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黎氏耳中,黎氏听了,当即就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上。   “眼皮子浅的东西,我平日里是缺她穿了还是缺她戴了,因着一个镯子,就闹到了老太太跟前,亏她还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黎氏这一动怒,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跪在了地上,自打四姑娘要回府,自家太太的心情就不怎么好,如今更是愈发爱动怒了。   陶嬷嬷看着自家太太的脸色,上前劝道:“太太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五姑娘还小,终归有些沉不住气,老太太便是再恼,不也没责罚五姑娘,想来是觉着五姑娘不过是孩子气些。”   陶嬷嬷嘴里劝着,心里却也对傅珍的做法不大看得上眼,不过一个羊脂玉刻花镯子,哪里就能闹到老太太跟前儿。   不过,那三姑娘也是,若没她那句话,五姑娘就是再不满,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出了丑,叫人觉着小家子气。   “这事情也怪不得五姑娘,三姑娘瞧见便也罢了,偏偏还问了出来,难道她不知五姑娘平日的性子,最是沉不住气的。”陶嬷嬷想着,便将这话说了出来。   黎氏听着她这话,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看了站在面前的陶嬷嬷一眼,带着几分不快道:“我就知道,她们娘儿俩仗着老爷看重,愈发不将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中了。”   黎氏口中所说,便是蓉姨娘和三姑娘傅珺。   这些年,二房只蓉姨娘得宠一些,平日里傅呈修到了内院,十日有七日是歇在她的秋词院,黎氏这个正室夫人,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姨娘得宠,没有别的法子。   对于傅呈修来说,蓉姨娘是原先服侍过谢念的,只这一条,蓉姨娘在他眼中就与旁的姨娘不同,更别说,蓉姨娘还生下了澄哥儿。   一想到这些,黎氏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等陶嬷嬷开口,外头就传进一阵脚步声,傅珍红着眼眶从外头进来,才要说话,就见着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盏,还有黎氏铁青的脸。   傅珍心里咯噔一下,上前福了福身子,带着几分胆怯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她的话音才落,黎氏就指着她道:“安?你这样眼皮子浅,一点儿都沉不住气,我哪里能安?”   黎氏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对着傅珍说出这些话来,傅珍愣了一下,随即就落下泪来。   陶嬷嬷见着,忙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才转头对着傅珍道:“姑娘也别怪太太生气,四姑娘才刚回府,这会儿满府里的人都盯着咱们二房呢。便是太太心里不愿,面儿上也要做足了功夫,待四姑娘亲近几分,不叫旁人觉着容不下四姑娘,何况是姑娘您呢?”   “姑娘以为不过是一只镯子,可传到外头去,会说姑娘霸道,连个镯子都不愿叫四姑娘戴着,太太是为这才生气,姑娘就给太太认个错吧。”   听陶嬷嬷这样说,傅珍脸色变了变,露出几分后悔来。   其实,从宁寿堂出来,这一路上她虽觉着委屈,可心里也是后悔的,后悔叫人看了她的笑话。她知道自己性子不好,最是沉不住气,可这几日,傅沅回了府里,见着府里从老太太到父亲,人人都捧着她,她心里早就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明明,她才是二房嫡出的姑娘,母亲贵为郡主,宫里头还有太后娘娘在,怎么傅沅一回来,就抢了她的风光呢。   往日,她看中什么母亲都会给她,可那羊脂玉镯,母亲说她年纪小压不住,一回头却是给了傅沅。   她不知道,为什么连母亲要捧着傅沅,明明,该傅沅来讨好母亲的。   再者,母亲便是赏她首饰,为何偏偏拿了那只羊脂玉刻花镯子去?   想着这些,傅珍心里的后悔又变成了满满的委屈和不解,站在那里迟迟不肯认错。   黎氏见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的恼怒又多了几分,沉声道:“跪下。”   傅珍一愣,看着黎氏铁青着的脸,半天才屈膝跪在了地上。   “母亲。”   黎氏揉了揉太阳穴,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吩咐道:“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起来。”   傅珍满心委屈,看着母亲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   陶嬷嬷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子道:“姑娘还不知太太的脾气,何苦这个时候倔着,您跪在这里,太太嘴上不说心里不也跟着难受。”   傅珍咬了咬嘴唇,却是道:“三姐姐一回来府里的人都捧着她,母亲便是要做些面儿上的功夫,何苦将那镯子赏了她。明明前几日我才和母亲讨要过。难不成,咱们二房除了那个镯子,再找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母亲若真心疼我,怎么偏偏将那镯子送了出去。”   陶嬷嬷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才想说什么,就见着外头有小丫鬟进来,说是三姑娘和四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陶嬷嬷皱了皱眉,朝内室走去了。   很快,黎氏就从内室出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傅珍,道:“起来吧。”   傅珍知道母亲是不想叫她在傅珺和傅沅面前丢了脸面,听着这话,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上前站到了黎氏旁边。   很快,丫鬟就引着傅珺和傅沅从外头进来。   二人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给太太请安。”   黎氏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来,面上却是温和道:“起来吧,可是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   傅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安道:“方才在祖母屋里,都是我不好,不该戴上这镯子,不然就不会惹得五妹妹不开心了。”   傅沅说着,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珍微微福了福身子,很是歉疚道:“原是我的不是,妹妹别怪我才好。”   傅珍本就心中委屈,如今见着傅沅一副装作好人的样子,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恼怒道:“我怎么敢怪四姐姐,别四姐姐前脚出了沉香院,后脚......”   “住嘴!”傅珍的话还未说完,黎氏就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今个儿是你的错,还不去给你四姐姐道歉。”黎氏瞪了傅珍一眼,心中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   这一句句,传到外头去,只会叫人觉着是她容不下谢氏的女儿,才惹得女儿这般。   见着母亲眼中的警告,傅珍很是不愿,又不敢不从,咬了咬嘴唇,这才走到傅沅跟前,不甘不愿福了福身子,认错的话却是迟迟说不出口。   黎氏正要开口,傅沅就走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   “母亲别怪妹妹......”   傅沅的话还未说完,傅珍就伸手推了她一把,恼怒道:“不用你装好心。”   傅沅一个没站稳,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上,脸上立时就露出一丝吃痛的表情来。   见着傅沅跌倒在地上,傅珍愣在那里,眼底露出几分慌乱来,还是傅珺急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问道:“妹妹可伤到了哪里?”   黎氏瞪了一眼傅珍,才要开口,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说话声,紧接着,就见着大太太张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   见着跌倒在地上的傅沅,张氏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来,对着黎氏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沅丫头怎么摔倒了,可有伤到哪里?”   张氏说着,亲自走上前去,将傅沅福了起来,见着她手腕通红,渗出血迹来,忙对着身后的丫鬟道:“四丫头受伤了,还不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那丫鬟应了一声,才刚转身,就被傅沅叫住了。   “我不过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还是别叫大夫了。”   傅沅说着,强忍着痛对着张氏福了福身子,道:“祖母这些日子因着侄女的事情操心的很,侄女才刚回府,实在不想叫祖母担心了。”   福沅说着,带着几分祈求看着面前的张氏。   张氏看了她一眼,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好孩子,难为你替老太太想着。”   张氏说着,吩咐贴身的丫鬟初兰道:“一会儿你拿了宫里赏的薄荷金疮药来,给四姑娘送到蕙兰院去。”说完这话,张氏这才对着站在那里的黎氏道:“沅丫头才刚回府就受了伤,想来都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照顾不周,弟妹也该好生管束下头的奴才了,免得叫人误会。”   黎氏没想到张氏这个时候会来,还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听着这话,强挤出一抹笑意来,道:“嫂嫂说笑了,沅丫头回了府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只盼着她能将我当亲生的母亲,别客气了才好。”   “嫂嫂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黎氏出声问道,将话题转移开来,又对着一旁的陶嬷嬷道:“你带几个姑娘先下去吧,沅丫头衣裳想是弄脏了,正好我前些日子吩咐绣房的人给沅丫头新做了几件衣裳,你带她换上吧。”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就带着傅沅她们退出了正房,朝耳房去了。   “五姑娘虽小孩子气些,却没什么坏心思,肯定是一时失了手才叫姑娘跌倒了,姑娘可别和她这个当妹妹的见怪。”陶嬷嬷见着傅珍出了正房,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沉香院,一时有些尴尬,忙对着傅沅道。    ☆、罚跪   傅珍将傅沅推倒在地上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去,只半个时辰的功夫,府中就尽人皆知。   老太太听着这事儿,便以不敬长姐为由,罚傅珍跪祠堂三日。   这会儿虽到了四月里,祠堂里却依旧阴冷的很,傅珍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能禁得住这样的折腾。   听着老太太要罚她跪祠堂,当即就哭了出来,坐在那里不肯走。   “姑娘,您做错了事,老太太才罚您,您别叫奴才们难做。”说话的是闵嬷嬷,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着傅珍的眼中多了几分不快。   五姑娘平日里就霸道些,二太太疼她,也不大管教,今个儿就撞到了老太太手中。   若早知道这样,不知二太太会不会亲自管教五姑娘。   毕竟,五姑娘罚跪祠堂,二太太这个当母亲的面上也不大好看。   见着傅珍只哭着,死活不肯跟着去,两个婆子便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姑娘还是跟着咱们走吧,奴才们粗手粗脚,别不小心弄伤了姑娘。”   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一丝也没松,架着傅珍的胳膊出了漪澜院。   傅沅听到傅珍被罚跪祠堂的时候,微微愣了愣,开口道:“这会儿,祠堂里阴冷得很,太太没去和祖母求情?”   怀青听着自家姑娘的话,摇了摇头,脸上带了几分快意:“奴婢打听过了,从老太太派了人过来到五姑娘被带到祠堂去,太太都没露面。也难怪,五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太太就是想求情,碍着面子也不能去。去了,只会叫府里的人觉着是太太先容不下姑娘,才叫五姑娘对姑娘有了这么大的敌意。”   说这话的时候,怀青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手腕上包着的厚厚的一层纱布,忍不住道:“五姑娘是自己做错了事,活该被老太太关进祠堂里,她欺负姑娘也该叫她得了教训才是。”   正说着,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等到丫鬟进来回禀,才知是黎氏派了陶嬷嬷送了药来。   见着自家姑娘点头,丫鬟惜蕊才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陶嬷嬷走了进来。   陶嬷嬷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想是傅珍被罚跪祠堂的事情惹了黎氏生气。   “老奴给姑娘请安。”   “太太不知姑娘伤的怎么样,派老奴过来给姑娘送这瓶灵芝雪兰膏,这是之前太后娘娘赏的,姑娘用了肯定好得快。”陶嬷嬷说着,将手中的一个白玉药瓶交到了怀青手中。   “难为太太心疼我,你替我谢过太太。”陶嬷嬷本想着开口替傅珍求情,叫傅沅在老太太跟前儿说句好话,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傅沅的这句话堵住了嘴。   正巧,万嬷嬷端着一碗药从门外进来,屋子里顿时就充斥着一种浓浓的中药味儿。   “姑娘,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   万嬷嬷走到傅沅跟前,将托盘里的药碗放在傅沅面前的檀木方桌上,又道:“如今天热,姑娘胳膊上又有伤,还是听大夫的话喝碗药吧。”   方才回了蕙兰院后,老太太就叫了大夫过来,给她看了伤口,虽只割破了几处,大夫还是开了药。   陶嬷嬷站在那里,根本就插不进话去,这会儿听着万嬷嬷这话,哪里还不知,万嬷嬷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再怎么想叫四姑娘替五姑娘求情,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姑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见着傅沅点头,陶嬷嬷才从屋里退了出来,回了沉香院。   知道傅沅受了伤,府里几位姑娘全都来了,傅娅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只说道:“五妹平日里霸道些,原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哪里想到她竟敢当着二婶的面推倒三妹你。这样的性子,也该好好改改了。   二姑娘傅萱听着这话,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笑道:“五妹的性子,怕不是跪一两次祠堂就能改的,要说,都是二婶平日里太惯着她了。”   傅芸站在一旁,听着傅萱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倒想也有个母亲能惯着她,哪怕性子变得和五姐一样。   三个人陪着傅沅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只留了三姑娘傅珺在屋里。   “经此一事,太太怕更恼了你,我和姨娘都替你担心,只是她是太太,便是想说些什么,我一个庶出的女儿,劝都不能劝一句,幸好祖母肯护着你。”傅珺说着,将剥好了桔子递到傅沅手中。   傅沅接过她手中的桔子,将一半递回了傅珺手中:“三姐也吃些,别只顾着我。”   “祖母疼我,可也是念着我才刚回府,怕叫我受了委屈心里难受。若往后再出这样的事情,祖母怕不会一味得护着我。再怎么说,祖母想见到的是姐妹和睦。”   傅珺听出傅沅话中的意思,微微诧异了一下,道:“四妹是想替五妹到祖母跟前求情?”   傅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祖母罚她跪三日,也未必真要跪上三日。五妹自小娇养着,哪里能吃了这样的苦。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不顾着府里姑娘们的身子,若是真落下病根儿,传出去也不好。”   傅珺想了想,突然就笑了:“倒是我想岔了,不如妹妹通透。也是,到底是一个房的姐妹,当妹妹的再不懂事,当姐姐的都要大度宽和些才不会叫人挑出错来。”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傅珺就告辞离开了。   见着傅珺离开,怀青忍不住道:“奴婢听着方才三姑娘那番话,她对太太和五姑娘怕是很有芥蒂。”   “姑娘不是说,今早在宁寿堂,是三姑娘引着五姑娘说出那些话来的?”   不等傅沅开口,万嬷嬷就出声道:“三姑娘是庶出,太太又是个不容人的,这些年蓉姨娘和三姑娘私下里受了不少刁难。您不知道,澄哥儿刚出生的时候太太就要将她抱到自己的沉香院养着,只是老爷没同意。”   “因着这事儿,太太心里愈发是忌惮蓉姨娘了,三姑娘今个儿这样做,实际上是在向姑娘示好。”   傅沅明白万嬷嬷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开口道:“蓉姨娘原先是服侍过母亲的,如今又得父亲恩宠,太太是容不下她去。”   傅沅说完这话,便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才刚起来,便听怀青说昨晚傅珍在祠堂里跪了一个晚上,天还没亮人就晕了过去。   只因着是老太太责罚,没人敢将人抬回漪澜院去,这会儿天亮了,才去了宁寿堂请老太太示下。   “姑娘这会儿可要过去?”万嬷嬷出声问道。   “嬷嬷觉着这会儿过去可好?”傅沅想了想,才又说道:“还是先听听祖母的意思吧。”   只一会儿功夫,从霜就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老太太没免了五姑娘的责罚,派了大夫过去,说是等她醒了,继续跪着。   傅沅听了,心里明白老太太是想借着此事看看她的心性,想了想,便带着丫鬟从霜去了宁寿堂。   见着她进来,门口守着的丫鬟忙迎了上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奴婢给姑娘请安。”   要说之前府里的人还观望着不知老太太对刚回府的四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昨个儿五姑娘被罚跪祠堂,府里的人便都知道了,虽说四姑娘养在淮安侯府多年,老太太心里还是疼爱四姑娘的。   不然,也不会生了那么大的气,叫五姑娘罚跪祠堂了。   这些年,老太太念佛,对晚辈更是慈善几分,府里的少爷小姐们犯了错,多半罚抄几遍书或是禁足,罚跪祠堂还是头一回。   “祖母可起来了?”傅沅叫那丫鬟起来,出声问道。   “起来了,姑娘在这等会儿,容奴婢进去通传。”那丫鬟说着,见着傅沅点头就转身进了屋子。   一会儿功夫,就从屋里出来,引着傅沅走了进去。   “姑娘请。”   傅沅进去的时候,只祖母周老太太和大丫鬟青馥在。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听到脚步声,这才睁开眼睛。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起来吧。”周老太太见着她,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道。   “不是说你伤了胳膊,这几日不必过来请安,偏你还来了。”老太太说着,又问她胳膊上的伤可还疼得厉害。   傅沅听了,摇了摇头:“不碍事,只是正好戴了镯子,镯子碎了才不小心割伤了,大伯母和太太她们都送了药,今个儿就不疼了。”   傅沅说着,看了老太太一眼,迟疑了一下,才福了福身子道:“方才孙女儿起来,听屋里的丫鬟说五妹妹昨晚在祠堂晕倒了?”   周老太太听她说这事儿,眼底微微闪过些什么,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恼怒道:“她这性子,若不好好管束,迟早带累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祖母顾及府里名声不错,只五妹的性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扭过来的,与其叫她罚跪伤了身子,倒不如请个嬷嬷收收她的性子。孙女儿觉着,这事情得慢慢来。”   “哦,她不敬你这个姐姐,你倒是替她求情?”周老太太盯着傅沅道。    ☆、眼药   “哦,她不敬你这个姐姐,你倒是替她求情?”周老太太盯着傅沅,眼底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听着老太太这话,傅沅思忖了片刻,才低声道:“孙女儿这些年住在淮安侯府,才刚回来五妹定是有些不习惯。虽说我也有些生气,可到底是一房的姐妹,五妹再有什么不是,孙女儿也要顾及着她的身子。”   傅沅迟疑了一下,才又道:“再者五妹若是因着孙女儿跪伤了身子,太太也会责怪孙女儿。孙女儿才刚回府,实在不想因着自己,平白生出好些事来。左右都是自家姐妹,相处的日子长了,情分自然就有了。”   她这番话说的诚恳认真,周老太太听了,心中的一丝疑心也消散了下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好,难为你能顾忌着姐妹之情,想着府里的体面。”   傅沅听着,轻轻松了一口气,不等老太太开口,就带着几分急切道:“那五妹妹......”   见着她这般着急想替傅珍求情,周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对着一旁的丫鬟青馥道:“你去一趟祠堂,就说我免了五丫头后两日的罚跪,这几日就在屋里好好反省。”   青馥听着周老太太这话,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老太太招了招手,笑道:“来,到祖母这儿来。”   傅沅缓步上前,走到老太太跟前,脸上带了几分不安。   瞧着她脸上的神色,周老太太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怜惜。都说淮安侯府待四丫头好,可到底是住在别家,哪里能真的处处都如意了。如今回到府里,竟是又要受这样的委屈,她知道,这孩子心里清清楚楚的,只是顾着宣宁侯府的名声,不想将事情闹开了。   自然,也是替她这个当长辈的想着,不想叫她跟着担心。   周老太太伸出手来摸了摸傅沅的头,带着几分怜惜道:“我知你是个懂事的,往后若有什么不如意的,都来和祖母说,别一个人藏在心里。”   “是,孙女儿谢过祖母。”傅沅乖顺地应道,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孺慕,眼底还有几分湿意,却是强忍着没将眼泪落下来。   周老太太看在眼中,愈发觉着傅沅这个孙女儿懂事的厉害。原本就是嫡亲的孙女儿,哪里有不疼的。不过是长久不在府里住着,心里便不大记挂,感情上也比不过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大姑娘。可如今傅沅人回了府里,又是个懂事乖巧的,想着她这些年寄人篱下的难处,便更多了几分怜惜。   “你既回来了,等过几日我寿辰,也好叫外头的人瞧瞧除了娅丫头外,我还有个嫡亲的孙女儿,这般乖巧懂事。”   听着周老太太的话,傅沅不好意思脸红了一下。   卫嬷嬷见着,抿嘴一笑,道:“四姑娘面薄,老太太就别打趣四姑娘了。”   周老太太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傅沅也跟着笑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觉府里几位姑娘都没来给老太太请安,便忍不住问道:“大姐姐她们怎么还没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听着她的话,老太太只说道:“昨个儿我睡得有些晚,今早就派了人传话说是叫她们不必过来请安了,你来得早,传话的丫头怕是还没到。”   听着祖母这话,傅沅心中哪里不明白,老太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过来给傅珍求情。   也是,要不然怎么一大早怀青她们就听到消息,说是傅珍在祠堂里昏倒过去了。   傅沅看了老太太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祖母昨晚没睡好,不妨再歇上一会儿养养神,孙女儿这就回去了。”   周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我歇上一会儿,你也别这么快回去,听说你字写得好,便替我抄上几篇佛经吧。”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青馥扶着老太太进了内室,卫嬷嬷才上前几步,笑着对傅沅道:“姑娘随老奴去静心堂吧。”   傅沅知道静心堂是祖母平日念经礼佛的地方,她跟着卫嬷嬷出了正屋,走过一条回廊,进了一道垂花门。   “老太太定是喜欢姑娘,不然也不会叫姑娘帮着抄写佛经,府里几位姑娘,平日里只大姑娘有这样的体面呢。”卫嬷嬷笑着引了傅沅进了垂花门,往东走去。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静心堂和老太太平日礼佛的小佛堂不同,是在宁寿堂后花园的东侧,迎门是两盆珐琅花树,紧接着是四棵木珊瑚树,然后有铜鎏金五供和珐琅象鼻鼎炉及珐琅塔各一对,之后便是佛堂的主要供奉了:正中紫檀木雕刻的单檐歇山顶的三连佛龛,龛内供奉佛像。左边是金胎四臂观音菩萨,右边是金胎文殊菩萨,中间是释迦牟尼佛,佛龛前有供案,案上供奉佛、菩萨、八宝、香池、供碟等物品。   屋内燃着檀香,几缕透过窗户缝隙的阳光射进幽静的佛堂里间,将那端放在贡桌上的香炉里,缕缕升腾而起的檀香照耀的纤毫毕现。   “姑娘请。”   佛堂往里拿椴木雕花欢门罩隔开,里边一间当作书房用。   傅沅跟在卫嬷嬷的身后走了进去,里头摆着一张檀木雕花长桌,上头摆着一摞佛经,铺好的宣纸洁白明亮,一旁的小香炉里燃着檀香,袅袅升起。   卫嬷嬷上前,从书桌上拿出一本法华经,递到傅沅手中。   “等过完寿辰,老太太要到寺院祈福上香,才想着多抄几卷法华经,平日里都是大姑娘帮着抄,如今姑娘回府了,老太太跟前儿又多了个出力的。”   卫嬷嬷说着,就叫着丫鬟端了水盆进来,伺候着傅沅净手,以表对佛祖的敬重。   “你在屋里伺候着姑娘。”卫嬷嬷吩咐了那丫鬟一句,才对着傅沅道:“那老奴就先回老太太跟前儿了。”   “嬷嬷慢走。”目送卫嬷嬷出了屋子,傅沅才走到檀木雕花书桌后。   “奴婢替姑娘研墨。”丫鬟春南上前,伺候着研起墨来。   傅沅对着她笑了笑,从一旁的笔架上摘下一支笔来。   ......   沉香院   “奴婢见过老爷。”   黎氏坐在桌前,听到外头丫鬟的请安声,脸色变了变,忙从座上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老爷。”见着傅呈修进来,黎氏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黎氏眼底都是青色,未拿脂粉掩盖,一看就是一整晚都没睡好的样子。   傅呈修看了她一眼,问道:“昨晚可是没睡好?”   “老爷,太太因着五姑娘的事情......”不等黎氏开口,站在一旁的陶嬷嬷便出声道。   陶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黎氏呵住,不敢再继续说了。   陶嬷嬷见着傅呈修坐在软榻上,才扶着自家太太上前坐了下来。   黎氏坐下后,看了傅呈修一眼,自责道:“老爷定也听说了昨日的事情,都是妾身没管教好她,才将她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老爷若责怪,就怪妾身好了。”   “妾身身子不中用,没能替老爷生个儿子,连珍儿也没管教好。”黎氏说着,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傅呈修听到这话,只抬了抬手,看着她一眼,出口的话却叫黎氏心里凉了一片:“珍丫头既犯了错,跪几日祠堂长长记性也好。”   陶嬷嬷见着黎氏止不住咳嗽,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担心道:“太太,您喝口茶吧。”   说着,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傅呈修道:“老爷,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五姑娘再有错,也是个姑娘家,祠堂里阴冷的厉害,五姑娘身子娇弱哪里能受得住。”   “昨个儿夜里,五姑娘就晕倒了,老奴想派人过去瞧瞧,被太太拦住了,说是平日里没管教好五姑娘,如今老太太怎么责罚都不为过,总要叫五姑娘得了教训知道怕了,往后敬着四姑娘这个姐姐才是。”   “四姑娘才刚回府,五姑娘从没和四姑娘相处过,拗着性子也在情理之中。老奴劝太太,叫太太去宁寿堂和老太太求情。太太说事关姑娘们,她当长辈的出面反倒是不好,四姑娘大度懂事,不会见着五姑娘罚跪祠堂而不管的。老奴知太太说的没错,五姑娘性子温和,又最是孝顺懂事,可这会儿都没见着......”   陶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自家老爷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陶嬷嬷噎了一下,不敢再开口了,脸上也带了几分苍白。   不等傅呈修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声,黎氏皱了皱眉,对着身边的大丫鬟翠夏道:“出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外头这样吵。”   翠夏听了黎氏的话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一会儿功夫却是面带难色进了屋里,支支吾吾道:“回太太的话,是,是闵嬷嬷送五姑娘回来了,说是四姑娘一早就去了老太太那里求情,老太太才免了五姑娘后两日的责罚,叫五姑娘回太太这里禁足反省。”   翠夏的话音刚落,黎氏的脸色就蓦地一变,站在一旁的陶嬷嬷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傅呈修却是站起身来,看了黎氏一眼,道:“你说沅儿不替珍姐儿求情,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   “你既身子不适,就少受累些,往后叫蓉姨娘帮着管理后院的事吧。”傅呈修说完这话,看都不看黎氏一眼,就大步走出了沉香院。   黎氏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身子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遭罪   见着黎氏跌倒在地上,陶嬷嬷忙走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   “太太。”   这个时候,陶嬷嬷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自家太太,想起老爷方才看她的那个了然中带着几分寒意的眼神,她后背就忍不住一阵发寒。   不等陶嬷嬷开口,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小声道:“太太,五姑娘还昏迷不醒,太太可要过去看看。”   那丫鬟在屋外犹豫了许久,方才见着老爷冷着脸出去,哪里能不知这个时候太太心情定然不好。   可五姑娘还昏迷着,她们总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到底,这些年太太膝下只五姑娘一个亲生的,便是五姑娘犯了错,也不至于真的放手不管了。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黎氏就带着几分恼怒道:“看什么,她整日里给我惹事,连老爷都厌弃了她,我只当没她这个女儿。”   方才傅呈修听到傅珍被抬回来,连一丝关心的表情都没露出来,更别说是去看了。   黎氏看在眼中,哪里是不怪傅珍沉不住气,讨不了自己父亲的喜欢。   黎氏眼中满满都是迁怒,俨然是觉着傅珍犯了错,才惹得傅呈修这般,要叫蓉姨娘分了她管家的权力。   “太太。”陶嬷嬷拉了拉她的袖子,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才对着身旁的大丫鬟翠夏吩咐道:“你去请个大夫进府,替五姑娘瞧瞧。”   说完,又看了站在那里的小丫鬟一眼,道:“你先去耳房照顾着五姑娘,五姑娘病着,不该说的什么话都别说。”   那丫鬟听出陶嬷嬷话中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就转身退出了屋子。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进府。”大丫鬟翠夏见着陶嬷嬷扶着自家太太坐在软榻上,这才出声道。   黎氏点了点头,翠夏才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见着翠夏出去,陶嬷嬷才忍不住道:“太太方才万不该说那样的话,若是不小心传到五姑娘耳朵里,难免伤了母女情分。”   这些年,她哪里看不出来,太太心里,对五姑娘一点儿都不上心,说句不好听的,因着难产伤了身子的事情,太太心里还有几里不快,更是迁怒到了五姑娘身上。   不然,这些年怎么会对五姑娘疏于教导,任五姑娘由着自己的性子,如今倒要老太太来管教。   之前兴许没事,如今四姑娘回府了,这一对比,旁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五姑娘霸道任性,容不下自己的姐姐。   长此下去,太太有的烦心。   听着陶嬷嬷的话,黎氏怔了一下,眼中也露出几分后悔来。   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哪里能一点儿也不顾着她的面子。   见着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陶嬷嬷便开口道:“老奴扶您去耳房瞧瞧五姑娘去,昨个儿跪了一夜,五姑娘自小娇养着,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黎氏点了点头,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带着陶嬷嬷出了正房,朝耳房那边去了。   才一出去,廊下站着的丫鬟婆子忙福了福身子,给黎氏请安。   “请太太安。”   一行人鱼贯进了耳房,屋子里伺候的丫鬟见着黎氏和陶嬷嬷进来,忙叫了声:“太太。”   “姑娘怎么样了?”黎氏抬了抬手,叫那丫鬟起来,随口问道。   听着黎氏的话,那丫鬟脸色变了变,带着几分哽咽道:“姑娘虽还没醒,可膝盖处有伤,嘴里一直喊疼,奴婢看了,姑娘膝盖肿的厉害。”   这丫鬟叫做代梅,是傅珍身边的大丫鬟,主子受了老太太责罚,没了体面,如今膝盖更是因着跪了祠堂伤着了,这要落下个什么病根儿,她这当奴才的往后也不好过。   “哭什么,还嫌外头的人看笑话不够。”黎氏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就朝内室走去,陶嬷嬷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见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有几分苍白,低声呓语的傅珍。   丫鬟们已经给她擦了身子,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绣花小衣,膝盖处露了出来,红肿不堪,还有些许的血迹渗出来。   陶嬷嬷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去。   太太虽说对五姑娘疏忽些,可吃穿用度哪里都亏不了五姑娘,从小到大,五姑娘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那祠堂阴冷潮湿,常人都受不了,更不说娇滴滴的姑娘家了。   五姑娘这回,是受了大罪了,只盼着腿上别留下什么病根儿,往后还跟着遭罪了。   陶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扶着黎氏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黎氏看着昏迷不醒的傅珍,脸上少见的露出几分心疼来,伸手摸了摸傅珍的额头。只是,似乎这样的动作有些不习惯,所以很快就缩回手来。   只一会儿功夫,大丫鬟翠夏就请了大夫进府,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手里提着药箱。   这大夫姓云,人称云娘子,惯常给官宦人家的小姐看病,深知侯门大宅里的规矩,不该问的一句都不问。   进了内室给黎氏请安后,就走到床前,查看了傅珍腿上的伤,从药箱里拿出纱布和膏药来,细心地上了药。   随后,才伸出手来替傅珍诊了脉。   她眉头微皱,好一会儿才将手收回来。   “大夫,我家姑娘病得可厉害?”陶嬷嬷见着云娘子皱眉,心里咯噔一下,忙开口问道。   听着陶嬷嬷的话,云娘子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姑娘寒气侵体在其次,关键是急火攻心,到晚间会高热不退。我开几张方子,叫人抓了药来给姑娘服下。”   云娘子的话音刚落,就有丫鬟拿了纸笔过来,递到她手中。   云娘子提笔写好方子,丫鬟翠夏接过方子去了药房抓药了。宣宁侯府设有药房,惯常的中药,里头都有。   “等姑娘醒了,要多宽慰她,别叫她堵着气,加重了病情。”云娘子又叮嘱道。   “是,劳娘子跑一趟。”陶嬷嬷打赏了云娘子,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又有小丫鬟将她送出了沉香院。   “太太别担心,云娘子医术高明,姑娘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太太,蓉姨娘和三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听着丫鬟的话,黎氏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来,对着那丫鬟道:“没见着这里正忙着。”   那丫鬟愣了愣,明白过来自家太太的心思,告罪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等出了耳房,见着站在那里的蓉姨娘和三姑娘傅珺,便迎上前去恭敬地道:“五姑娘还没醒来,太太在床前守着,说是叫姨娘和三姑娘等会儿。”   蓉姨娘听了,脸色平静,没露出一丝羞恼来。便是三姑娘傅珺,也只温声道:“既是太太不得空,我和姨娘就在院里等着,一会儿再进去见太太。”   傅呈修前脚出府,后脚就派了贴身的小厮传了话过去,叫蓉姨娘帮着管后宅之事。   蓉姨娘听了,虽知道这差事有些烫手,可一想到自己身边的傅珺和不到三岁的澄哥儿,心里就有了主意。   这些年老爷看重她几分,黎氏早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便是她什么都不做,黎氏也要处处难为她。   更别说,她还生了澄哥儿,因着老爷看重,能亲自抚养澄哥儿。   她明白,如今老爷肯叫她帮着管理后院之事,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黎氏虽贵为郡主,身后有太后撑腰,可太后年纪大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   而那魏安侯府,早已没了黎氏的位置了。到那个时候,老太太哪里还能容得下黎氏。   她从来不妄想有一日自己能扶正,只想着能替珺丫头和澄哥儿谋个好前程,别叫黎氏害了他们。   蓉姨娘和傅珺在院子里这一等就是近半个时辰,头上顶着太阳,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   这时才有丫鬟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太太叫姨娘和三姑娘进去。”   蓉姨娘和傅珺对视一眼,缓步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黎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见着蓉姨娘和傅珺,眼里露出几分厌恶来。   “妾身给太太请安。”   “给母亲请安。”   见着二人请安,好一会儿黎氏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淡淡道:“起来吧。”   “大热的天儿,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听着黎氏的话,蓉姨娘才站起身来,恭顺道:“听说老太太免了五姑娘的责罚,叫人将五姑娘送回来了,妾身和三姑娘心里担心,就想着过来看看。”    ☆、道歉   “听说老太太免了五姑娘的责罚,叫人将五姑娘送回来了,妾身和三姑娘心里担心,就想着过来看看。”   蓉姨娘一番恭顺中带着担心的话,叫黎氏心里愈发堵得慌,她冷笑一声,道:“倒是难为你能跟着担心。”   黎氏说完这话,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等喝完手中的茶,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蓉姨娘和傅珺。   “若没什么别的事情,就都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   黎氏才说着这话,就见着一旁的陶嬷嬷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黎氏面色变了变,迟疑了一下,才对着站在那里的蓉姨娘道:“这些日子珍丫头病着,后院的事情我难免不能全都顾着,你既认得几个字,就帮我分一分忧吧,你可愿意。”   “能替太太分忧,是妾身的福分,太太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妾身。”   见蓉姨娘说得诚恳,黎氏勾了勾嘴角,吩咐道:“那好,以后每日卯时,你到上房来。伺候我用膳后,就听管事的嬷嬷回话。”   听着黎氏的话,蓉姨娘面色平静,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   黎氏摆了摆手,叫蓉姨娘和三姑娘傅珺退了下去。   自打这一日,蓉姨娘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身去沉香院,伺候过黎氏用了早膳,就听管事的嬷嬷们回话。   黎氏叫账房的嬷嬷拿了几本账册过来,叫蓉姨娘将历年的份例规整一遍,又将后院的一些杂乱琐事交给蓉姨娘。   不过几日功夫,蓉姨娘就瘦了整整一圈,眼下也是一片乌青。   傅沅再见着蓉姨娘的时候,眼中的诧异也是忍不住的。   傅沅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姨娘。   蓉姨娘避了避,只受了她半礼,脸上露出几分亲近来。   “今个儿姑娘怎么过来了?不帮着老太太抄写佛经了?”   这两日,府里人人都知道,四姑娘得了老太太喜欢,被老太太留在了宁寿堂,在宁寿堂的耳房住着,每日去佛堂抄写佛经。   听着蓉姨娘的话,傅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都抄完了,老太太怕我闷着,叫我回来了。我就想着有几日没来给母亲请安了,就一路过来了。再说,五妹妹还病着。”   说这话的时候,傅沅脸上带着几分诚恳和认真,蓉姨娘一愣,转而却是露出一丝笑意来。   “姑娘孝顺,太太怕是高兴都高兴不过来。”   蓉姨娘引着傅沅朝屋里走去,不经意道:“这几日五姑娘病着,太太心情不大好。”   傅沅点了点头,随着蓉姨娘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傅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傅沅听说,黎氏这两日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一直喝着药,和老太太告了假,没过去请安。   陶嬷嬷站在软榻前,伺候着黎氏喝药。   见着傅沅和蓉姨娘进来,陶嬷嬷才低声对着黎氏道:“太太,四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听着陶嬷嬷的话,黎氏这才抬起头来,见着傅沅,眼底几分厌恶一闪而过。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给太太请安。”   黎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怎么有空过来了,不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   黎氏的话中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喜,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站在那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气凝神,微微低着头,手里的动作也放轻了几分,生怕惹得太太动怒。   听着黎氏的话,傅沅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微微一笑,温声道:“祖母叫我抄写的佛经抄完了,知太太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不等黎氏开口,傅沅又带着几分担心道:“太太可请过大夫了,大夫怎么说?”   她这话出来,蓉姨娘忍不住想笑,却又顾及着黎氏的面子,没敢笑出来。   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四姑娘竟是这样的性子。   姑娘家面子薄,若是换了旁人,兴许就红着眼,觉着委屈了。偏四姑娘还能将黎氏的话接下来,说自己过来,是一片孝心,将黎氏那番讽刺的话挡了回去。   四姑娘可真是个妙人,怪不得一回府就得了老太太喜欢,这几日还叫她留在宁寿堂里抄写经书。   这样的体面,府里除了大姑娘傅娅以外,谁都没有过。   蓉姨娘看了黎氏一眼,带着几分奉承道:“四姑娘一片孝心,不怪老爷喜欢。”   黎氏心里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想要发作,却是挑不出傅沅半分错处来,半天才挤出一抹笑意来。   “你这样有孝心,你父亲知道了也高兴。”黎氏说着,对着傅沅指了指下头的绣墩,道:“坐吧。”   傅沅谢过,这才上前坐了下来,问了问黎氏头疼可好些了,说了一会儿话后,又对着黎氏道:“五妹妹这几日可好些了?我带了上回大伯母送来的金疮药,里头加了薄荷,治疗红肿最是有效。”   傅沅说完,不等黎氏开口,就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带了几分不安道:“母亲恕罪,我知五妹妹心里恼我,不愿意见我,可到底是一房的亲姐妹,便是有些误会总要说开些为好。”   傅沅说着,带着几分不安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的黎氏。   黎氏怔了一下,眼中有些诧异,半晌才对着傅沅道:“去吧,你们姐妹相处得好,你父亲也高兴。”   黎氏说着,对着一旁的陶嬷嬷道:“你带四姑娘过去吧。”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上前几步,对着傅沅道:“姑娘请随老奴来。”   傅沅对着黎氏福了福身子,才跟着陶嬷嬷出了正房,朝耳房那边去了。   陶嬷嬷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傅沅,心里不是没有感慨,比起五姑娘来,四姑娘真是个懂事又极懂规矩的。   哪怕她心里知道四姑娘来这一趟并非出自真心,也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   难怪老爷、老太太都喜欢四姑娘。倘若五姑娘能有四姑娘的三分,也不会惹得老太太动怒,罚她跪祠堂了。   陶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领着傅沅到了耳房。   廊下的小丫鬟见着二人,忙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说着,帮着傅沅打起帘子,引了她进去。   屋子里浓浓的中药味儿,扑进鼻中,陶嬷嬷引着傅沅进了内室。   傅沅刚一进去,就见着靠在迎枕上身着一身月白色小衣的傅珍,她脸上带了几分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几分。   见着傅沅进来,傅珍眼中露出一丝恼意来,才想发作,就想到几日前陶嬷嬷来看她说的那些话。   因着她将傅沅推倒,父亲责怪母亲没教导好她,将管家的权力分给了蓉姨娘。   她若再不安分些,父亲只会更不喜她,反倒叫傅沅和蓉姨娘得了好处。   这样下去,母亲也会恼了她。   想着这些,傅珍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来,小声叫了声:“四姐。”这声四姐叫的心里格外的委屈,她不知道为何祖母和父亲都喜欢傅沅,因着傅沅,叫她罚跪了祠堂。   这几日她病着,父亲竟是一次都没过来看她,甚至都没派个人过来问上一句。   傅沅见着她叫了声四姐就低下头去,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只上前几步,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妹妹的病可好些了?”   听傅沅这样问,傅珍点了点头,突然出声问道:“听说这两日四姐在祖母的宁寿堂住着,帮祖母抄写佛经?”   陶嬷嬷端着茶过来,正好听到傅珍问这句话,手中的茶盏微微晃了晃。   五姑娘别是又管不住自个儿的性子,心中嫉妒,难为起四姑娘来。   不等傅沅开口,傅珍却又是道:“姐姐真是有福气,叫妹妹羡慕得很。我字写得不大好,往后四姐若是得空,可否教教我?”说这话的时候,傅珍语气中带了几分亲近之意。   “之前都是妹妹不对,不该失手将姐姐推倒,姐姐原谅我可好?”   傅珍说着,竟是伸出手来摇了摇傅沅的胳膊,语气中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寿辰   见着傅珍突然对她撒起娇来,傅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不由得抬起眼来,重新看向了自己这个五妹妹。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傅珍是真的知道错了,知道敬重她这个姐姐了?比起这个,傅沅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小姑娘家在祠堂里罚跪后受了委屈,痛定思痛,便学会了后宅生存最基本的技能,心里恨极了她这个姐姐,面儿上也要叫人瞧出亲近来。   傅沅微微一笑,对着傅珍点了点头:“你若想学,就抽空去蕙兰院去,跟着我一起练字。”   听傅沅这样说,傅珍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轻易,脸上随即露出一抹欢喜来。   “那妹妹就谢过四姐姐了。”   说着,就叫丫鬟给傅沅上了茶,两人闲聊了几句,见着丫鬟代梅端着熬好的中药进来,傅沅这才起身告辞。   “妹妹好生养着,我先回去了。”说完这话,傅沅对着傅珍笑了笑,转身出了耳房,陶嬷嬷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送走傅沅后,陶嬷嬷才转回来,就见着丫鬟代梅出了耳房。   “怎么不伺候着姑娘喝药?”陶嬷嬷见着她,忍不住问道。   “嬷嬷放心,姑娘这两日听话的很,几口就将碗里的药喝完了。”代梅说着,对着陶嬷嬷福了福身子,谢道:“多亏嬷嬷过来劝了姑娘,将姑娘给点醒了。奴婢虽自小在姑娘跟前儿服侍,有些话姑娘却是听不进去,往后还要嬷嬷多劝着些姑娘才是。”   代梅说得诚恳,看着陶嬷嬷的目光里也带了几分感激。   这些年,她跟在姑娘跟前儿看着虽是风光体面些,可哪一日不是提着心,生怕姑娘什么时候被老太太和老爷怪罪了。   她知道,姑娘虽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可太太对姑娘的关心都是面儿上的,心里头还因着生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的事情迁怒了姑娘。   倘若没有陶嬷嬷在太太跟前儿说些好话,又在姑娘这里费心劝着,姑娘的日子,哪里还能好过,更别说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了。   今个儿,她见着姑娘对四姑娘刻意亲近,就知道陶嬷嬷的那番话进了姑娘心里去,心里只有感激的。   “快起来,都是分内之事,何需你这般客气。”听着代梅的话,陶嬷嬷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我也是看着五姑娘长大的,姑娘性子任性,有些霸道,心里想什么面儿上全都露出来了,往后你也多劝一劝,叫姑娘收一收自己的性子。再有,就是叫姑娘多和老爷这个当父亲的亲近亲近。”   说到此处,陶嬷嬷的话音顿了顿,看了代梅一眼,才又道:“不过这两日,就别跟姑娘提起老爷了。因着四姑娘的事情,老爷恼了姑娘,等到老太太过完了寿辰再说吧。”   听出陶嬷嬷话中的意思,代梅认真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太太屋里还有事情,你伺候着姑娘,有什么事情就过来回禀了太太。”陶嬷嬷说着,就转身去了正房。   代梅目送陶嬷嬷离开,视线又朝屋里看了过去,想着陶嬷嬷方才的话,心里暗暗想着,定要想法子叫老爷原谅了姑娘,知道姑娘是真的知道错了才是。   代梅想着,掀起帘子进了屋里。   .....   转眼,就到了这月初九,周老太太寿辰的这一日。   这天天才刚刚亮,怀青就将自家姑娘叫了起来,一番梳洗装扮之后,就带着丫鬟怀青到了黎氏的沉香院。   今个儿老太太寿辰,各房的夫人和姑娘要一块儿去,给老太太贺寿。   傅沅和怀青刚一踏进院子,门口的丫鬟见着便笑着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姑娘。”   “太太可起来了?”傅沅出声问道。   那丫鬟点了点头,恭敬地道:“回姑娘的话,太太一早就起来了,四姑娘在屋里陪着太太说话呢,姑娘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傅沅点了点头,那丫鬟就进去通传了,很快就从屋里出来。   “太太叫姑娘进去。”   傅沅随着那丫鬟进屋之后,略抬了抬眼,就见着了坐在软榻上身着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褙子、打扮的格外精致的黎氏。下首坐着五姑娘傅珍,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头上戴着那支蔷薇花嵌南珠簪子,肌肤白皙,薄施粉黛,坐在下头笑着陪着黎氏说话,言笑间竟给人一种乖巧柔顺的感觉。   傅沅收回视线,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给太太请安。”   坐在软榻上的黎氏听到请安声,抬起眼来,下意识皱了皱眉,却是很快就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来。   “起来吧,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也不多睡会儿。”   黎氏语气虽是温和,却难免叫人听着觉着刻意了几分,对于谢念所出的这个嫡女,黎氏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的。更别说,傅沅才回府几日,就生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先有老太太叫珍姐儿罚跪祠堂,后有老爷命她将管家的权力分给了蓉姨娘。   因着这些,她自然对谢氏所出的女儿厌恶到了极点。   可偏偏,今个儿是老太太寿辰,宾客众多,各家的夫人小姐都要来,她怎么也要叫人觉着她这个当嫡母的看重谢氏所出的女儿。   听着黎氏的话,傅沅回道:“今个儿祖母寿辰,心里有些紧张,不敢起迟了。”   见着傅沅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黎氏暗自挑了挑眉,这些日子,她哪里不知,她这副乖巧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谢氏这个女儿,倒是比谢氏厉害了许多。   不等黎氏开口,坐在那里的傅珍就笑着道:“四姐一说,我也有些紧张了。今个儿各家的夫人、太太都要来,若是不小心错了规矩,会被人笑话的。”   “我向来粗心大意,到时候四姐可要提醒我才是。”   十岁的姑娘,若是真的乖巧柔顺起来,可不就是这个样子。若是傅沅没见过傅珍嫉妒任性,眼睛里满满都是不甘的一面,多半以为她真的就是个青涩天真,只是被母亲宠的有些任性的小姑娘了。   傅沅看着傅珍,笑着道:“有太太在,妹妹哪里需要担心这些。”   傅珍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却是很快又笑了开来,问起了傅沅寿礼的事情。   “四姐拿了什么当做寿礼?”问这话的时候,傅珍眸子里满是好奇之色。   傅沅看了她一眼,道:“是一幅绣观音图。”   傅珍听了,嘴角忍不住一翘,心里暗暗生出几分得意之色。   府里人人都知祖母平日里虔诚礼佛,是个信佛之人,所送之寿礼定是和佛有关,可这样的寿礼人人都能想到,便很难有什么出彩之处了。   这些年,祖母寿辰,不知收了多少观音,或是佛祖的绣图,这样的寿礼,叫人挑不出错来,却也不会叫人眼前一亮。   这回母亲从库里给她准备的是一座万寿海屋添筹玻璃小插屏,这种玻璃插屏极为珍贵,便是在宫中,也是极为贵重的,她也只在太后和皇后宫中见过。   傅珍想着,愈发对今日的寿宴有了几分期待。   傅珍虽平日里任性,却只是因着黎氏甚少管教她,有时候也是想借着一些事情叫黎氏这个当母亲的关心她。可如今,她也已经十岁了,十岁的姑娘,又自小长在侯府之中,哪里能真的什么心计都没有。   倘若能借着这寿礼讨得老太太喜欢,她因着罚跪祠堂失去的颜面也就回来了。    ☆、见礼   傅珍心里正盘算着,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蓉姨娘和三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傅珍听着,眼底闪过几分嫌弃来。   听了黎氏的吩咐,很快丫鬟就领着蓉姨娘和三姑娘傅珺从外头走了进来。   傅珺一身浅蓝色绣栀子花褙子,梳着如意髻,上头戴着一支鎏金嵌红宝石簪子,缓步进来,端庄大方,看上去竟比傅珍这个嫡出的姑娘还要有几分气度。   傅珍面色变了变,视线落在蓉姨娘身上,眼底浮出一丝不屑和嘲讽来。   不过是个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姑娘,老太太肯抬举她,倒叫她自己都忘了庶出的身份。   前几日若不是傅珺故意套了她的话,叫她在众人面前流露出对傅沅的不喜,老太太也不会罚她跪祠堂。   傅珍瞪了傅珺一眼,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往后,她总要叫她知道,她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出的女儿,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妾身给太太请安。”   “女儿见过太太。”   蓉姨娘和傅珺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黎氏看了一眼蓉姨娘,淡淡道:“起来吧。”   傅沅、傅珺和傅珍又各自见了礼,这才在黎氏下头的绣墩上坐了下来,蓉姨娘则是站在了黎氏的身旁。   傅珍看着,心里又不自觉涌起几分快意来,对着站在那里的蓉姨娘道:“姨娘虽是父亲的妾室,可也进了宣宁侯府这些年,哪里需要和寻常的妾室一样这样顾着规矩。”   傅珍说着,带着几分笑意对着坐在一旁的傅沅道:“四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傅珍的话音刚落,坐在软榻上的黎氏愣了一下,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来。   自己生的女儿她知道是个什么性子,怎么被老太太罚跪了一回祠堂,却是知道动些小心思了。   这话问的巧妙,傅沅说是会叫蓉姨娘觉着难堪,若说不是,会叫蓉姨娘更难堪。   黎氏的视线落在傅沅的身上,嘴角微微勾了勾,她这个女儿,倒也变得聪明了几分。   傅沅没有想到傅珍会这个时候挑拨她和蓉姨娘还有三姑娘傅珺的关系,听了这话,只莞尔一笑,道:“五妹妹这话就不对了,姨娘在太太面前恭顺有加,是记着为人妾室的本分,不叫人觉着姨娘得父亲看重,眼里就没规矩了。”   “相信父亲是深知姨娘的性子,才叫姨娘帮着管理后院之事,不然若是换了旁人,不说太太不许,便是父亲心里也不放心,怕叫那起子人将咱们二房搅的家宅不宁,反倒叫人看了笑话。”   傅沅一番话说下来,既说了妾室应当知道自己的本分,又点明了蓉姨娘和别的妾室不同,是父亲叫蓉姨娘帮着管理后宅之事的。   傅珍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傅沅的口齿会这般伶俐,想都没想就说出这些话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时候,黎氏突然问道:“怎么这个时候了,何氏还没来?”   何氏原先是黎氏的陪房丫鬟,后来抬了通房成了傅呈修的房里人,只是这些年,何氏和她的主子黎氏一样,并不受宠,反倒叫蓉姨娘占尽了风光。   黎氏一开口,陶嬷嬷就出声道:“老奴派人去问问?”   何氏身份低贱,又没有蓉姨娘这样的体面,平日里谨小慎微,处处以黎氏为先,不敢违背了黎氏半分。   听着陶嬷嬷的话,黎氏点了点头,道:“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就出去吩咐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有小丫鬟打听了消息回来,进了正屋,却是带着几分小心看了一眼黎氏,迟迟不敢开口。   “怎么回事?可是出了什么岔子?”不等黎氏开口,陶嬷嬷就出声问道。   那小丫鬟看了陶嬷嬷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回太太的话,是......是昨晚老爷歇在了何姨娘屋里,何姨娘这会儿正陪着老爷用膳呢。”   这话刚说出来,黎氏拿着茶盏的手便僵在了那里,半天才开口道:“是吗,她倒是真会伺候人。”说完这话,便继续喝着手中的茶,没再开口。   可谁都看得出来,黎氏心里头并不痛快。   一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而傅珍,脸上更是露出几分不快来。   何姨娘虽是母亲身边的人,可她向来不受宠,今个儿却能叫父亲留在她的清月轩用膳。   好一个狐媚子,她平日里竟没看出来。   屋子里好一阵安静,直到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何姨娘来给太太请安了,众人才将视线全都移到门口去。   何姨娘身着一身湖绿色绣梅花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戴着一支嵌蓝宝石云形金簪,格外的显眼。   依着何姨娘的月例银子和身份,哪里能买到这样的簪子?   再看着她脸上流露出来的几分娇羞和欢喜,黎氏哪里不知,这支簪子是傅呈修给她的。   黎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目光落在何姨娘的身上,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温度。   何姨娘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妾身给太太请安。”   言语依旧恭顺,可举止投足间,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和娇羞。以至于在面对黎氏这个正室夫人的时候,也忘了要收敛几分。   “起来吧。”许久,黎氏才淡淡道。   “时候不早了,都随我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吧。”黎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扶着陶嬷嬷的胳膊站起身来。   “是。”傅沅和其他几位姑娘全都站起身来,随着黎氏出了沉香院,一路朝老太太的宁寿堂去了。   因着刚才的插曲,黎氏脸上带着几分阴沉,直到踏进宁寿堂的院子,嘴角才扯出几分笑意来。   傅沅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蓉姨娘,却见她面色平静,似乎对于父亲宠爱了何姨娘,心里根本就没有起一丝波澜。   万嬷嬷之前就说,蓉姨娘是个拎得清的,最知道自己的本分,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   傅沅又看了一眼眉眼带笑的何姨娘,心里暗暗想着,父亲一下子宠了何姨娘,还送了她一支嵌蓝宝石簪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叫黎氏这个正室夫人没了脸面。   不然,好巧不巧,怎么何姨娘一直不得宠,这几日却是一下子得了父亲看重了。   傅沅想着黎氏方才见着何姨娘的时候带着几分难堪的脸色,心里愈发笃定了是这个缘由。   因着老太太寿辰,宣宁侯府一大早就热闹起来,陆续有宾客前来。   宁寿堂里,更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傅沅随着黎氏进了宁寿堂,早有丫鬟迎上前来,将众人领了进去。   宁寿堂里除了老太太外,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和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正坐在一起说笑。   见着黎氏和几位姑娘进来,老太太才将视线移到了门口。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蓉姨娘和秦姨娘没有进来,只隔着帘子给老太太磕了头,就退了下去。   老太太这才对着黎氏道:“这是靖安公府的老夫人,常去宫里,该是见过的。”   黎氏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对着那老夫人福了福身子。   才刚扶下身子,就被那老夫人拉住了。   “不敢,郡主身份贵重,老身哪里敢受郡主的礼。”   靖安公府老夫人这样说着,身旁的媳妇赵氏也站起身来,对着黎氏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老太太笑道:“你只当她是晚辈,受了这一礼就是了。”   说着,就叫黎氏坐下来一起喝茶。   许是因着有外人在,老太太对黎氏比平日里要亲近了许多。   说话间,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三太太卫氏和几位姑娘到了。   老太太含笑道:“快进来吧。”   等到卫氏进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见过靖安公府老夫人之后,老太太才指了指站在身边的傅沅她们几个,含笑道:“这是我的几个孙女儿,别的都还常带出去见见亲戚,只这一个嫡亲的孙女儿,一直养在淮安侯府,前几日才接回府里来。”   “哦,可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一直养在陈老夫人跟前那位?”靖安公老夫人诧异了一下,将视线落在了傅沅的身上。   ☆、第28章 赏识 “哦,可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一直养在陈老夫人跟前那位?”靖安公老夫人诧异了一下,将视线落在了傅沅的身上。 随着靖安公老夫人的话,屋子里的人全都朝站在那里的傅沅看去。 傅沅穿着一身藕绿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上头是浅粉缠枝莲纹褙子,梳着如意髻,头发上簪着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并两朵玉蝴蝶珠花,眉目如画、气质温婉,周身还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不由得叫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傅沅缓步上前,对着靖安公老夫人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温婉的笑意:“给您请安。” 靖安公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怪不得能有福气叫皇上封了县主,我看这孩子,竟有几分已故昭懿皇后的味道。” 傅沅和周老太太皆是一愣,周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敢和昭懿皇后相提并论。” 已故昭懿皇后幼时养在靖安公府,乃是今上的第一位皇后。若不是当年靖江王府被告谋逆之罪,满门被诛,昭懿皇后也不会病重早早就去了。 想起当年靖江王府血流成河,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靖安公老夫人笑了笑,将手腕上戴着的一只蓝宝石祥云纹手镯褪了下来,递给了傅沅,当做见面礼:“难得这孩子得了我的眼缘,看着是个懂事规矩的。这周身的气度,竟将我那几个孙女儿都比了过去。” 这样贵重的见面礼傅沅不敢去接,下意识朝一旁坐着的周老太太看去。 不等周老太太说话,靖安公老夫人就笑道:“拿着吧,算我给你的见面礼,不用问过你祖母。”说着,伸出手来,亲手给傅沅戴在了手腕上。 长者赐不敢辞,傅沅忙福身谢过。 靖安公老夫人又拉着她问了几句话,才转头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傅娅来。 因着周老太太寿辰,傅娅穿了一身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下头是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头发挽成一个流云髻,上面插了一支金镶红宝石蝴蝶花簪,并两朵翠玉珠花。红色宝石将她的肌肤衬托的愈发的白皙,叫她如芙蓉出水般清雅端庄。 比起傅沅这个妹妹来,傅娅更多了几分优雅成熟的气韵。 “这是府里的大姑娘吧,上回平阳侯夫人赏花宴上,带了一盆姚黄牡丹来。”靖安公老夫人的视线落在傅娅的身上,笑道。 她的话音刚落,周老太太便笑道:“劳您记着了,这孩子自小就爱弄些花花草草,府里还专门弄了花房,竟叫她种出许多新鲜的品种来。” 靖安公老夫人微微一笑,对着傅娅道:“我也爱弄些花草,府里有一株新培育的魏紫,叫你母亲得空了带你去靖安公府玩,顺便看看那株魏紫。” 听着靖安公老夫人这话,傅娅眼底露出一丝喜色来,忙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 靖安公老夫人送了傅娅一支紫玉雕云纹玲珑簪,其他几位姑娘,皆送了一只碧玺香珠手串。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大太太张氏引了几位宾客到了宁寿堂。 其中身份最高的,便是淮安侯老夫人陈老太太,身后跟着的,是庆阳侯夫人言氏还有淮安侯大太太寇氏。 见着陈老太太进来,周老太太笑着叫丫鬟扶了她起来,一番客气后,寇氏扶着陈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咱们一块儿说话,叫她们这些小辈们出去玩儿吧,省的在屋里她们不自在。”周老太太才坐下来,就笑着道。 “早该这样了,叫她们几个姑娘好好处处。”周老太太的话音刚落,靖安公老夫人和陈老太太俱是一笑,叫跟过来的孙女儿们一起出去玩儿。 傅沅她们福身告退后,才从宁寿堂里出来。 外祖母今个儿只带了表妹谢琦过来,谢琦身着一身织锦缎绿蔷薇对襟褙子,下头是青莲百褶裙,头发挽起,插着一支白玉簪子,看起来竟有一种温婉的味道,和她过去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不等傅沅开口,谢琦就笑着走上前来,道:“好些日子没见,表姐愈发好看了?” 对于谢琦的亲近,傅沅笑着打趣道:“表妹又何尝不是,原先我在的时候,表妹可从来不穿这样颜色的衣裳。” 听着傅沅的话,谢琦撇了撇嘴,带着几分抱怨道:“还不是母亲,给我挑了这件。”谢琦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道:“不过,好像这衣裳当真比我挑选的好看,表姐你说是不是?” 傅沅和谢琦正说得热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妹妹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 两人回过头去,傅沅立时就愣住了。 面前这个人,竟是她梦中见到过的郑国公府大姑娘崔贞。 她穿着一袭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头是鹅黄绣白玉兰长裙,梳着随云髻,簪上一支赤金衔南珠金钗,耳朵上垂着一对红珊瑚耳坠,一双亮丽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高傲。 梦中的那个崔贞,也是带着这样的高傲,看着跪在下头的“傅沅”。 只是,如今的崔贞,眉宇间还没有不得夫君喜欢的幽怨和求而不得的疯狂。 傅沅回过神来,将视线移到一旁的表妹谢琦身上,装作不认识面前的人。 谢琦看了崔贞一眼,才道:“方才在宁寿堂怎么没见着崔姐姐?” “我才随着母亲去给府里老夫人见了礼,见着陈老夫人和伯母也在屋里,知道妹妹也跟着来了,就出来找妹妹说话了。” 很难想象,这样带着几分讨好的话,会是从崔贞嘴里说出来的。 傅沅知道表哥谢迁曾经路过寺庙,救了惊了马车的崔贞,只那一面,崔贞便喜欢上了表哥谢迁。 听着崔贞带着几分讨好的话,谢琦笑了笑,转头对着傅沅介绍道:“这是郑国公府大姑娘崔贞。” “这是我表姐傅沅,自幼住在淮安侯府,前些日子才回了宣宁侯府。” 听着谢琦这话,崔贞看着傅沅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不喜和防备。 这些日子,她叫人打探着淮安侯府的事情,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是谢迁喜欢借住在府里的表姑娘。因着这事儿,还和寇氏起了争执。而陈老太太,似乎也很是想将自己这个外孙女儿一直留在跟前,叫她做了自己的孙媳妇。 “早就听伯母提起过妹妹,今个儿总算是见着了,难怪伯母提起妹妹来,总是说几个孙女儿里老夫人最疼妹妹你了,今个儿一见,妹妹果然相貌气质,都高出一筹来。” 听着崔贞的话,傅沅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无语。 她难道听不出来,崔贞这是在挑拨谢琦和她的关系。 “崔姐姐说笑了。”傅沅说着,看着在前头不远处陪着靖安侯大姑娘赏花的傅娅和傅珺,出声问道:“崔姐姐可要到那边儿看看,府里种的牡丹花如今开的极好。” 崔贞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对着傅沅道:“我有话要和谢妹妹说,就不过去了。” 傅沅点了点头,对着站在那里的谢琦笑了笑,就迈开步子朝牡丹花的那角走去。 很久,才感觉到身后看着她的目光消失了。 傅沅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崔贞方才看她的目光,她能猜测到淮安侯府的一些事情并没瞒过她去,不然怎么会头一回见她,眼睛里就带着敌意和不屑。 傅沅走到牡丹花的那一角,陪着大姐姐傅娅、三姐姐傅珺和靖安公府的大姑娘程湘赏了会儿牡丹花,又坐下来闲聊了几句,就见着有丫鬟过来,说是开宴了,叫几位姑娘过去。 一行人鱼贯进了宁寿堂,过了垂花门,就到了宁寿堂的后花园。 园子里设了一座仙鹤腾云灵芝蟠花围屏,男女分席面而坐,紫檀木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佳肴,瓜果清甜,果酒醉人。 上头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麻姑拜寿,气氛热闹极了。 傅沅的正对面,坐着的竟然是崔贞,满桌的佳肴,傅沅难得的没了食欲。 而崔贞,亦是时不时打量她一番,这一幕叫一旁的傅珍见着,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崔姐姐怎么一直盯着我四姐姐看,可是有什么缘故?” 傅珍这话问出来,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崔贞和傅沅的身上。 崔贞摇了摇头,视线停留在傅沅的手腕上,解释道:“我是看谢妹妹手腕上这只蓝宝石祥云纹镯子真是好看,竟一时看愣了,倒叫妹妹笑话了。” 崔贞的话音刚落,便有人说道:“这镯子是靖安公老夫人送给沅妹妹的,自然能入了崔姐姐的眼。” “靖安公老夫人还说沅妹妹身上有几分已故昭懿皇后的味道。” 这话说出来,众人全都诧异地看向了傅沅。 崔贞脸色微沉,垂着眼帘将眼中的那抹异样收了起来。 像已故的昭懿皇后,靖安公老夫人是年老昏花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29章 双面绣 崔贞心里想着,眼底愈发露出几分不屑来,只因低着头,没叫旁人看出来。 因着这一插曲,傅沅愈发觉着众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对,有羡慕,又嫉妒,更多的还是嘲讽,觉着是靖安公老夫人太过抬举她了。 傅沅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觉着自己很是无辜,明明,若不是靖安公老夫人说起,她根本连昭懿皇后都没听说过。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了,前来的宾客陆续离了府,傅沅才跟着傅娅她们一块儿去了宁寿堂。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见着几位姑娘进来,脸上愈发多了几分笑意。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等众人请过安,才有丫鬟拿了蒲团进来,几位姑娘先后上前给老太太磕头,说上几句贺寿的话,并拿出自己给老太太准备的寿礼来。 大姑娘傅娅送的是万寿十锦吉祥四时盆景,二姑娘傅萱送的是一幅亲手所画的祝寿图,三姑娘傅珺则是一只汉玊寿壶,轮到傅沅的时候,傅沅从身后的丫鬟怀青手中接过一个檀木盒子来,双手递到老太太跟前。 “孙女儿愿祖母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听着傅沅的话,周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傅沅献上的寿礼,打开一看,老太太却是愣住了,良久脸上才露出笑意来。 众人瞧着老太太脸上的神色,心中疑惑,好奇才刚回府的四姑娘到底送了什么贺礼,惹得老太太露出这样的惊讶的表情来。 傅珍站在一旁,下意识朝老太太手中的那幅绣图看去,她知道这是一幅刺绣观音图,可老太太看起来,似乎很是喜欢的样子。 “你们都看看,我竟不知沅丫头的绣工竟这样好。” 周老太太说着,将手中的绣图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卫嬷嬷,卫嬷嬷将绣图拿过去,展开给几位姑娘看了。 “苏州双面绣?”大姑娘傅娅才见着这幅绣图,突然就惊讶地问出声来,言语间满是不敢置信。 苏绣是四大刺绣之一,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色彩清雅。而苏绣中的双面绣,更是要求绣工高超,在同一块绣布上,绣出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图案同样精美。 卫嬷嬷手中的这幅双面绣,绣着的观音形态逼真、慈祥和蔼,手中执净瓶,脚下的莲花栩栩如生,给人一种清净庄严、慈悲无我的感觉。 傅娅也是自幼学习刺绣,从不间断,自以为擅长绣艺,这会儿见着这幅观音双面绣,竟一时不敢相信。 自己这四妹妹,竟有这样的本事? 傅娅感慨的同时,其他几位姑娘也上前,看着这幅观音双面绣,俱是露出震惊和羡慕的神色来。 傅珍看着这幅双面绣,心里一下子就涌起一些恼怒来。 她还以为只是一幅寻常的观音绣图,原来,傅沅竟只告诉了她一部分,对于双面绣,竟是一个字都没提。 傅珍的目光不自己朝正陪着老太太说话的四姐姐傅沅看去,眉目间有着掩饰不住的不甘。 “我竟头一回知道,沅丫头绣活竟这样好,能绣出这样一幅双面绣观音图来。”周老太太带着几分感慨道,言语间满是对傅沅这个孙女儿的满意和欣赏。 “你在淮安侯府住时请了哪位绣娘?”周老太太说完这话,又问道。 傅沅听着,微微一笑,恭敬地回道:“回祖母,是吴娘子,闺名绣月。” “哦,吴氏?祖籍可在苏州吴县一带?”周老太太思忖了片刻,又开口问道。 听着周老太太的话,傅沅有些诧异道:“祖母怎么知道?”明明,祖母根本没见过吴娘子。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知道苏绣发源于苏州,可知具体是苏州那个地界?” 见着傅沅摇头,周老太太才又道:“苏州吴县一带,最盛名的就是吴氏一族了。” “当年吴氏的刺绣艺人结合了绘画的技巧来刺绣,所绣之物栩栩如生,笔墨韵味淋漓尽致,有“以针作画”“巧夺天工”之称。只是,二十年前,吴氏族长被奸人所害,绣工秘诀也渐渐失传,吴氏一族便败落了。” 傅沅听了,这才明白了几分,心里隐隐猜测教她绣活的吴娘子,多半是江苏吴氏的传人。怪不得她早就觉着吴娘子和寻常的绣娘不一样,她以为她是手艺极好,才养出那股气度来。如今看来,吴娘子竟也是出自苏州名门,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淮安侯府。 傅沅想着,对着周老太太道:“孙女儿竟不知,苏绣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 听着她这话,周老太太笑了笑道:“你们小姑娘家,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你能学得这样的手艺,已经是极好了。” “那位吴娘子既隐瞒身份,往后你见了,也不必多问。” “是。”傅沅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 周老太太对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吩咐了一旁的卫嬷嬷,叫她找人将这幅双面绣观音图装裱起来,挂在静心堂。 周老太太这一吩咐,便是大姑娘傅娅,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变了变,很快就回转过来,对着傅沅笑道:“四妹绣艺这般好,往后我可要常去蕙兰院请教妹妹,四妹可别嫌我。” “大姐姐能来,我高兴来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傅沅笑了笑,对着傅娅道。 傅沅之后,便是五姑娘傅珍和六姑娘傅芸给老太太送寿礼。 有傅沅的苏绣双面绣观音图珠玉在前,傅珍送的万寿海屋添筹玻璃小插屏虽然也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到底没达到傅珍想要的效果,引得众人注目,讨了老太太的喜欢。 傅珍心中又是不甘,又是生气,不知道自己为何每次都争不过傅沅这个姐姐去。 明明,明明她求了母亲,废了很大的心思才拿得了这座万寿海屋添筹玻璃小插屏,可这会儿却又叫傅沅抢了众人的目光。 她愈发确定傅沅这个姐姐,回了府里就是专门和她过不去的。 想着这些,傅珍心里愈发恨极了傅沅。 之后六姑娘傅芸送的亲手绣的寿字更是寻常得很,老太太叫人接过那幅寿字,又说了几句话,就不再理会傅芸了。 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几位少爷来给老太太磕头了。 听着丫鬟的回禀,周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叫人将府里几位少爷领了进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少爷傅章,二少爷傅毅,三少爷傅询,四少爷傅钰一同跪在地上,给老太太磕头。 “好,好,都起来。”老太太笑着道。 傅章送的是一尊双喜祝寿玉杯,二少爷傅毅送的是一幅群仙聚会图,三少爷傅询所送是一幅唐寅所画的十州仙侣图,四少爷献上的是一个长寿玉瓶。 在周老太太眼中,府里的少爷和姑娘们不同,不需在这些小事上花费太多心思,不然便有钻营讨巧之嫌,失了正气。 等到傅章他们起来,老太太又问了几句,叫卫嬷嬷收了送来的贺礼,就叫他们去前院读书了。 见着几位少爷离开,周老太太才看了一眼站在下头的几个孙女儿,吩咐道: “折腾了这一日,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回自己院里吧。今个儿好好歇歇,明日晚一个时辰过来请安吧。” “是,孙女儿告退。”众人福了福身子,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等出了宁寿堂,大姑娘傅娅笑着对傅沅道:“我可和四妹说定了,日后若是想了什么花样子,便去叨扰四妹了。” 傅娅的话音刚落,二姑娘傅萱就笑道:“大姐姐这哪里是请教,分明是送上门逼着四妹妹教她,四妹妹别怕她,有咱们几个呢。” 傅萱的话音刚落,几个姑娘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是三姑娘傅珺道:“二姐姐说的没错,往后咱们去蕙兰院,要拿了东西去才好,不然可敲不开四妹妹的门。” 听着三姐姐傅珺的话,傅沅笑着伸出手佯装要打她,傅珺身子一闪,躲到了大姑娘傅娅的身后。 “大姐姐救我,快管管四妹妹吧。” 傅娅笑着将傅珺拉到了身前,道:“你打趣了四妹妹,四妹妹罚你是理所应当,我可不拦着。” 傅珍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几个这样要好,心里愈发堵得慌了。 她不明白,傅沅明明才回了府里几日,怎么就能一个个讨了她们的好,叫她觉着这个时候,她才是那个被排斥在外的。 六姑娘傅芸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上前一步,小声道:“五姐姐最近情绪不好,可是病了?” “若是病了,该好好吃药才是,不然日子久了,就难解决了。” ☆、第30章 消息 听着傅芸的话,傅珍愣了一下,带着几分嘲讽看了傅芸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便走开了。 “姑娘。”丫鬟听荷见着五姑娘离开后,自家姑娘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来,心里微微一酸,小声道:“姑娘回去吧,小厨房灶上还煨着雪莲银耳汤呢,您一会儿给太太送过去。” 傅芸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将眼中的湿意压了下去。 ...... 老太太寿辰一过,宣宁侯府就清净了许多,傅沅每日除了看书练字,就是和大姑娘傅娅、三姑娘傅珺一块儿刺绣,画着花样子。 “瞧四妹绣的这朵牡丹,真真比园子里开的那些还好看。”大姑娘傅娅指着傅沅手中的绣图,莞尔一笑道。 傅娅这话说出来,三姑娘傅珺也转头看了过来,又是一番称赞。 这时,丫鬟从霜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走到檀木雕花圆桌前,温声道:“夏日天热,姑娘们喝碗冰镇的梅子汤去去热吧。” 听着从霜的话,怀青忙帮着几个姑娘收拾了桌上的东西,笑着道:“这梅子汤是从霜姐姐亲手做的,奴婢听下头的丫鬟说往常一到夏日,老太太隔几日就想着这梅子汤呢。” 傅沅听了,微微一笑,对着从霜道:“那你过会儿送碗梅子汤到宁寿堂,祖母定然喜欢。” “是。”听着自家姑娘的话,从霜笑着点了点头,她虽伺候四姑娘不久,可也知道四姑娘是个孝顺的。 大姑娘傅娅拿起桌上的梅子汤来,轻轻抿了一口,才笑道:“往常喝从霜姑娘的梅子汤是在祖母那里,如今想喝,非得到四妹屋里了。” “大姐姐若是不嫌烦,我日日叫人送到香馥院去。”听着傅娅这话,傅沅笑着道。 “瞧,这是嫌我这几日叨扰的厉害,不想叫我来了。要送,也该妹妹亲自送才有诚意不是?” 傅娅这话,惹得傅沅和傅珺忍不住笑出声来,傅珺直点头笑道:“大姐姐这样说,四妹还不快应下,大姐姐跟前儿的诗岚姑娘点心做的可一点儿都不比卫嬷嬷差,四妹顺便去解解馋。” “三姐姐你也和大姐姐一块儿打趣我,我可不依。”听着傅珺这话,傅沅笑着朝一旁的傅珺伸出手去,傅珺受不住痒,笑得弯下了腰,连道:“我错了,四妹饶了我。” 一时,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起来。 一番打闹之后,傅娅才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怎么突然二婶母从宫里请了嬷嬷进府教导五妹妹规矩,平日里婶母是最疼五妹妹的,哪里舍得她受这样的苦。” 听着傅娅的话,傅沅摇了摇头:“这两日太太心情不怎么好,我和三姐姐哪里敢问。” 傅珺也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我只琢磨着,兴许是因着何......”傅珺才说了一个“何”字,就察觉有些不妥,没继续说下去了。 可傅娅和傅沅,哪里不知她想说的是姨娘何氏。 这两日,何氏很是得宠,就连去宁寿堂,老太太也肯多给她几分体面,和她说上几句了。 傅娅眼中露出一抹深思来,又闲聊了几句,就站起身来告辞。 三姑娘傅珺也笑道:“我也该走了,叫四妹也清净清净,等过几日画好了花样子,再来请教四妹。” 傅沅亲自将二人送到了门口,才转身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姑娘歇会儿吧,这两日大姑娘、三姑娘天天来,姑娘一日说的话可比往常一个月都要多。”怀青上前端了一盏茶走到自家姑娘跟前,笑着道。 傅沅轻轻一笑,伸手将她递过来的茶接到手中,轻轻抿了一口,才问道:“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事情?” 怀青听得不解,迟疑了一下,才出声道:“姑娘是说,太太从宫里请了教习嬷嬷教五姑娘规矩,这事情不大寻常?” 傅沅点了点头,对着怀青道:“你没见着方才大姐姐问起五妹妹时眼底的神色,大姐姐跟着大伯母管家,不是个多事的,若不是有别的缘故,哪里会好奇起这些事来?” “再说,太太是个要面子的,便是之前祖母叫五妹妹罚跪祠堂,留在沉香院禁足反省,太太也没真的请了嬷嬷来教五妹妹规矩。” 傅沅这么一说,怀青也觉出几分古怪来:“姑娘一说,奴婢也觉着奇怪。” “只是,如今大姑娘帮着大太太管家,若有什么消息哪里能瞒得住大姑娘。这会儿去打听,怕是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傅沅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也是,便是有什么事情,过些日子也知道了。” 正说着话,万嬷嬷从外头进来,端着一碗煨好的清炖鸽子汤进来,走到桌前道:“姑娘这两日忙,老奴亲手炖了这鸽子汤,给姑娘补补身子。” 万嬷嬷说着,就将托盘上的鸽子汤放到傅沅面前的檀木方桌上。 “劳您费心了,自打您过来,日日都有好吃的,怀青都说我胖了。” 听着傅沅的话,万嬷嬷笑着道:“小姑娘家,就是要稍微有肉些才好看,太瘦了一阵风就能吹倒,哪家的长辈会喜欢。” 万嬷嬷说着,递了勺子到傅沅手中:“姑娘趁热喝着,我去泊墨轩给三少爷送一碗过去。” 听万嬷嬷说起兄长来,傅沅轻声道:“听丫鬟们说,三哥这两日忙得厉害,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呆在书房,很晚才睡下,是该补补身子了。” “可不是,三少爷年纪轻,进了翰林院,又得皇上看重,自然是比旁人要辛苦些。” “姑娘喝着,老奴去给三少爷送去。”万嬷嬷说完这话,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傅沅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很是有几分感激,万嬷嬷对她和兄长,实在是尽心得很。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也带着几分感慨道:“奴婢刚回府时见着万嬷嬷心里还有几分怵,如今相处长了,才知万嬷嬷面上看着严肃,实际是真心替姑娘想着,姑娘能得她伺候,实在是福气。” 碧霄院 大姑娘傅娅从蕙兰院里出来,就回了大太太张氏所住的碧霄院。 傅娅进来的时候,张氏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一旁的夏嬷嬷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见着傅娅进来,夏嬷嬷便止住了话语,而张氏,也笑着朝傅娅这边看过来。 “女儿给母亲请安。”傅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傅娅虽是府中嫡长女,又得张氏和老太太疼爱,却也是最重规矩的,便是私下里,也轻易不会失了规矩。 “快起来,外头天热,可有热着?”张氏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跟前,拿起手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渗出来的薄汗,才又问道:“你去沅丫头那里,可有问出些什么?” 听着张氏的话,傅娅摇了摇头:“四妹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打听过了,这两日二叔和三弟没去四妹院里。” “哦,那你三妹也没听说什么?” 傅娅摇了摇头:“女儿问了,三妹妹以为是那何姨娘得宠,二婶觉着失了颜面,才想要好好管教五妹。” “那日二叔去了沉香院,怪二婶管教不严,才叫五妹做了错事,叫祖母责罚跪了祠堂。女儿觉着,兴许二婶真是为了这个,想着管教好五妹妹,二叔便能看重她几分。” 张氏听了,拿起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思忖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也是,兴许是我多心了。” 张氏说着,又和傅娅说起了别的事情,留了傅娅用了午膳后,才叫人将她送了回去。 等到傅娅离开,夏嬷嬷才忍不住道:“方才太太怎么不和姑娘说,姑娘的性子太太是知道的。” 张氏看了夏嬷嬷一眼,叹了口气:“就是知道,我才瞒着她。” “没影儿的事情,别叫她提着心,反倒受累。”张氏说着,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等老爷回府,我再好好问问吧。” 夏嬷嬷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太太这个时候也没了主意。两日前,靖安公夫人赵氏来府上做客,无意间说了一件事,说是太子这些年膝下只一个女儿,皇后着急得很,想着要替太子再纳个侧妃,还说起了宣宁侯府几个姑娘来。 太太听了,当时就变了脸色,再想问,赵氏就推脱说是自己也只听了一耳朵,不知皇后娘娘是不是真有这个意思。 赵氏虽这么说,事关大姑娘太太哪里会不放在心上,所以这几日,一直提着心。听说二太太黎氏从宫里请了嬷嬷回府,教导五姑娘规矩,心里的不安才愈发重了几分。 二太太这般做,就是将五姑娘禁足在沉香院,若是传出去,知道五姑娘这么大还专门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规矩,对五姑娘的名声也不大好。这些年,二太太何曾这样对过五姑娘。 二太太原先就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宫里头定也有些耳目,因着这,自家太太才愈发担心了。 自家大姑娘乃是侯府嫡出,这些年跟着太太管家行事颇有几分风范,便是做世子妃、皇子妃也使得。那太子侧妃身份再贵重,到底也是个妾室。 ☆、第31章 条件 一晃眼间,又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傅沅听到了好些传言。 听说太子膝下子嗣甚少,皇后娘娘有意替东宫纳侧妃,一时,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人喜,有人忧,喜的是若自家姑娘能选入东宫,只需诞下子嗣,便能光耀门楣。忧的是那太子侧妃的身份再贵重,到底也是个妾室。 不知皇后娘娘,看重了哪家的姑娘。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傅沅才明白过来那日大姐姐傅娅为何突然会问起傅珍来,也知道了黎氏将傅珍拘在沉香院学习规矩的缘由。 不管是大伯母张氏还是黎氏,都不想叫自己的女儿入了东宫,当了那屈居人下的妾氏。 怀青端着茶盏过来,见着自家姑娘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轻声叫了声:“姑娘。” 听到说话声傅沅抬起头来,将手里的书放在榻上,伸手接过怀青递过来的茶盏。 “太太可还在宁寿堂?” 怀青听着,点了点头:“奴婢派人打听过了,今个儿一早太太就去了老太太屋里,一会儿功夫,大太太也去了,到这会儿都还没回了沉香院。”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万嬷嬷就道:“老太太向来不待见太太,今个儿特意叫太太过去,想来是因着大姑娘的事情。” 傅沅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只带着几分不解道:“大姐姐是宣宁侯府嫡长女,便是当太子妃都使得,哪里能为人妾室。只是,太太虽在太后宫中长大,可嫁进谢府这么多年,事关东宫,太太有几分手段能从中周旋。” 傅沅才刚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是她想岔了,祖母和大伯母真正想求的是宫里头的太后娘娘。 见傅沅变了脸色,万嬷嬷便笑了:“姑娘这会儿才明白,只是不知,太太肯不肯答应。” 若是仅仅听到太子要纳侧妃的消息老太太不会这么着急,傅娅是宣宁侯府嫡长女,论身份,自然不可能成了妾室。再说,京城里那么多官宦人家的姑娘,身份有比傅娅贵重,也有比傅娅低的。哪里会好巧不巧皇后娘娘就看重了长房的傅娅去? 可偏偏,那日赵氏来府里做客,和大伯母张氏闲聊时,不经意间就提起了几日前进宫,皇后娘娘曾和她提起了傅娅来。 这事情不知怎么就传了开来,一时间,府里上上下下看着大姑娘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同情。 事情自然瞒不过老太太去,老太太今个儿一大早就将黎氏和大太太张氏一块儿叫到了宁寿堂。 宁寿堂 黎氏看着坐在对面的张氏眼下的青色,不禁在心里笑了。 “大嫂说叫我进宫去求太后娘娘,殊不知,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去了奉国寺礼佛,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宫。再说,事关东宫,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我哪里敢揣摩圣心。” 说这话的时候,黎氏眼底满满都是嘲讽,平日里张氏掌管府中中馈,向来不将她这个弟妹放在眼中。可她忘了,老太太再不喜她,她也是皇上亲封的平淑郡主,自小是在太后宫中长大的。 听着黎氏的话,张氏面上一僵,露出几分尴尬来,下意识朝坐在软榻上的周老太太看去。 她眼圈一红,道:“弟妹何苦说这样的话,都是一家子人,难道娅丫头为人妾室你这当婶子的脸上风光?” 张氏出身名门,嫁进宣宁侯府便得了老太太的喜欢,交给她管家的权力。这些年说一不二,哪里有过低头求人的时候。 黎氏的话不入耳,句句说出来就像是打她的脸一样。 听着张氏这话,黎氏笑了笑,略带着几分讥诮道:“嫂嫂说笑了,这太子的侧妃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妾室......”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出声打断了。 “好了,都消停些。”周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视线朝坐在那里的黎氏看去。 面对周老太太看过来的目光,黎氏到底是收敛了几分,轻声道:“不是媳妇不肯帮忙,只是事关东宫,媳妇实在使不上力。”说着,便低下头去喝起手中的茶来。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只开口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来,你既嫁进了傅家,就是傅家的人。你嫂嫂有句话说的对,娅丫头为人妾氏,你这当婶子的脸上也难看。” “再说,府里嫡出的长女为人妾室,往后几个姑娘出嫁,难免会被人议论。你不为了娅丫头想,也该替珍姐儿想上几分。” 周老太太扯出这一堆话来,未能叫黎氏动了心思,她既贵为郡主,又是自小在太后宫中长大,只这些,珍姐儿往后的亲事就不会差。 黎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想说话,就听老太太道:“我知这事不易,你有什么要求,尽可说出来。” 听着老太太这话,黎氏眼底露出一丝得意来。 她等的,就是老太太这句话。平白的帮忙她可不会,也没那样的好心。傅娅便是嫁给了市井俗人,她也只等着看笑话,在背后拍手称快。 可老太太既然这么问了,她总不好再端着了。 “不瞒母亲,有一事媳妇还真要讨母亲示下。” “媳妇嫁进府里有好些年了,虽比不得大嫂尽心尽力帮母亲管着家,可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媳妇既是二房的当家夫人,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说了。” “当年姐姐去时留下了嫁妆,一直在府里的库房由嫂嫂管着,这些年碍着体面,也不好说出来。可如今,沅丫头回了府里,这嫁妆自然是要媳妇这个当母亲的管着的。她年纪小,不懂事,询哥儿又在翰林院,哪里好经手银钱之事。” 黎氏的一番话说下来,周老太太和张氏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张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话来,才要开口,就听老太太道:“好,此事我应了你。你是二房正经的夫人,按理那些嫁妆也该你保管着。” 老太太说完,又说道:“太后前日已回了宫里,明日你就递了牌子进宫,将娅丫头的事情给办妥了。” 听老太太这么说,黎氏笑着点了点头,恭敬地道:“是,媳妇明个儿一大早就递了牌子进宫,母亲放心便是。” 黎氏说着,脸上露出笑意来。 原本,这几日她也打算递了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的。 虽说有太后一层关系在,珍姐儿不至于被选成太子侧妃,可她也需要进宫求个安心。 这些日子她将珍姐儿拘着学规矩,便是想带着傅珍一块儿进宫给太后请安,希望这些日子的努力,能叫珍姐儿讨了太后喜欢。 想起老太太方才答应的事来,黎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老爷日日想着那个死人,丝毫都看不见她这些年的付出,为了落她的面子,这些日子竟宠着何氏那贱人。 也许,是她太过示弱,因着喜欢就在他面前低了几分,叫他全然忘了,她是魏国公府嫡出,皇上亲封的平淑郡主。 只是因为喜欢他,才委屈了自己。 ...... 傅沅正在书房里练字,就见着小丫鬟惜蕊进来,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青馥姑娘来了。 傅沅眼底露出几分诧异,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片刻才吩咐道。 “请她进来吧。” “是。”惜蕊福了福身子,就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就引着青馥从外头进来,青馥身着一身浅绿色绣着玉兰花的褙子,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奴婢给姑娘请安。” “起来吧,姑娘过来,可是祖母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傅沅扶着怀青的手坐在了软榻上,看着站在下头的青馥问。 听着傅沅问话,青馥脸上露出几分迟疑来,抬头看了傅沅一眼,才回禀道:“姑娘,是老太太叫姑娘过去,说是有话要和姑娘说。” 话音刚落,万嬷嬷和怀青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安来。 “老太太叫姑娘过去有什么事情?”万嬷嬷忍不住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在屋里说话,说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只派了奴婢过来传话。” 怀青还想再问什么,就见着万嬷嬷对她摇了摇头。 青馥这话说的不实,若是真不知道老太太因着何事叫姑娘过去,方才姑娘问话时为何要迟疑。 万嬷嬷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的傅沅,道:“老奴陪姑娘过去吧。”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点了点头,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不安。 明明是事关傅娅,祖母这会儿却要叫她过去,傅沅由不得多想了几分,直觉告诉她,是黎氏有了什么算计,才将她牵扯在其中。 傅沅想着,从软榻上站起身来,随着万嬷嬷出了蕙兰院,一路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第32章 嫁妆 傅沅和万嬷嬷走到宁寿堂门前,青馥进去通传了一声,就带着傅沅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老太太和大伯母张氏在,刚一进去,傅沅就觉出空气中带了几分紧张,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气凝神,动作也比平日里愈发小心了许多。 傅沅心中咯噔一下,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不必多礼,到祖母这边来。”老太太见着她进来,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见着她请安,朝她招了招手。 傅沅点了点头,又对着大伯母张氏福了福身子,才上前走到周老太太跟前。 张氏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几分感慨来。这四姑娘和她虽处的不多,可真真是被陈老太太教导的好,这样懂事规矩。方才老太太派了大丫鬟青馥去传话,她心里定是忐忑的很,如今见了老太太和她,却是没流露出半分,失了晚辈的敬意。 “这府里我只看着四丫头最是孝顺懂事,难怪回来短短一个月,就能叫母亲喜欢成这样。”想着一会儿要和这个侄女说的话,张氏心中多了几分怜惜,看着傅沅嘴上只说着好话。 傅沅听着张氏这话,愈发觉着有几分不对,张氏掌管府中中馈,平日里待人便严肃上几分,便是喜欢哪个,也轻易不会说出这些话来。今个儿,却像是刻意的说她好话一样。 傅沅眼底微微露出几分诧异来,笑着道:“府里的姐妹哪个不孝顺懂事,大伯母这话若是传出去,侄女可就不好意思和大姐姐她们相处了。” “你这孩子。”张氏干笑一声,不自觉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傅娅来,视线便朝老太太那边看去。 周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看了傅沅一眼,才开口道:“这东宫要纳侧妃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听着祖母这话,傅沅点了点头:“这两日听府里丫鬟们说过,孙女儿也知道些。” 见着周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和往日有几分不同,说话也有几分迟疑,傅沅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祖母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孙女儿知祖母这两日心情不好,也想着替祖母解忧。便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听一听您心里到底也能宽慰上几分。” “好孩子,难为你这样孝顺。”周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里愈发多了几分怜惜和喜欢,拉着她在自己跟前坐下,才说了起来。 “那日赵夫人来府上做客,说皇后娘娘很是喜欢你大姐姐,咱们虽不比公府王府,到底也有祖上积攒下来的几分体面和名声,你大姐姐是府里的嫡长女,哪里能轻易当了那妾室,便是那东宫侧妃的身份再贵重,也比不得祖宗的名声。” “事关宫中,我和你大伯母想来想去只有求到太后娘娘面前。见太后娘娘一面不算太难,只递了牌子太后想来会给咱们宣宁侯府几分脸面见上一见。可若叫太后答应了不叫你大姐姐进了东宫,这满府上下,只你母亲能有这份脸面了。她是皇上亲封的平淑郡主,又自幼在太后宫中养大,加上当年魏国公的救驾之功,定能劝动太后,保全咱们宣宁侯府的脸面。” 周老太太说到这里,看了傅沅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叫你过来了,就没什么不可说的,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你虽自幼养在淮安侯府,可到底是咱们府上的姑娘。” 听着周老太太这话,傅沅点了点头,才听她又道:“你生母去时留下一百二十抬嫁妆,因着你大伯母管家,便叫她管着了,这些年,也没人有什么异议。只今个儿,你母亲提出来说是你既回了府里,她也是二房正经的太太,那些嫁妆,该交给她管着。如今你年纪小,你兄长是个男儿,又进了翰林院,不好沾手银钱之事。我想了想,不好抹了她的脸面,就应了她,想着派人叫你过来和你说说。” 周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将视线落在傅沅的脸上,似乎要将她脸上的表情全都收入眼中。 周老太太虽是府中长辈,可这样的事情应了下来,心里到底是对这个孙女儿有几分愧疚的。 张氏坐在那里,脸上有几分尴尬难堪之色。 老太太虽没有明说,可沅丫头怎么会猜不出来,这嫁妆的事情,便是黎氏答应去求太后娘娘所提的条件,老太太为了府里名声,为了娅儿,才应了下来。 傅沅只愣了一下,便恭敬地道:“孙女儿才刚回府,年纪又小,自该一切听祖母安排,祖母不必因此忧心。” 她是晚辈,老太太既是答应了,她总不好哭着怨怪老太太,只能叫老太太心里对她多一份喜欢和愧疚了。 “再者,既是为了祖宗的名声和大姐姐的前程,孙女儿更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傅沅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母亲去时孙女儿已经八岁,这些年时常记着母亲对我的疼爱,却是不知为何有些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孙女儿心里很是愧疚觉着对不住母亲。既提起这些嫁妆来,孙女儿想亲自去看看,兴许见着母亲留下的东西,便能想起母亲的样子来。”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合该是这样,便是你不说,我这当长辈的也要替你想着的。” 当年谢氏去后,她这个孙女儿发了高热,好几日都不退,后来请大夫来看吃了药也不好,眼见着娇滴滴的小姑娘命悬一线,她才应了陈老太太叫她将人接到淮安侯府住着。 这些年,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因着那年发热的事情这个孙女儿对年幼时的好些事情都记不清。如今说出这话来,不过是孺慕之情罢了,她听了只觉着更心疼,哪里还会怪罪。 周老太太想着,便开口道:“听青馥说万嬷嬷跟着你过来了,你一会儿就带了万嬷嬷跟着你大伯母到库房去,好好的看一看。万嬷嬷原是你母亲的陪嫁嬷嬷,也叫她给你讲讲你母亲的事情。” 周老太太说着,对着坐在那里的张氏道:“当年谢氏的嫁妆单子是谁保管着?” “弟妹去后,是媳妇一直收着的。”张氏听着周老太太这话,愣了一下,才回了老太太,转头看着站在那里的傅沅道:“你母亲的嫁妆你是该亲自看看,多半都是姑娘家用的东西,你往后也用得着。” 张氏能感觉到老太太因着这事情对傅沅愈发看重疼惜了几分,如今不过是借着老太太的话头说下去罢了。 好歹这些年府里用度虽大,可谢氏的嫁妆,她从没动过半分,也不怕拿给傅沅看。 “嗯,听你大伯母的。”周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和傅沅说了会儿别的事情,才对着傅沅道:“今个儿还早,你这会儿就跟着你大伯母过去吧。” 傅沅应了一声,向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才跟着张氏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万嬷嬷见着二人出来,上前行礼,叫了声:“大太太,姑娘。” 方才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青馥从屋里出来将老太太和姑娘所谈的事情告诉了她,叫她一会儿陪着姑娘去库房。 对于这个事情,万嬷嬷只诧异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黎氏那样的性子,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既然拒绝不了,倒不如叫黎氏管着,都说多做多错,黎氏既管了这嫁妆,总会叫她挑出错来的。 沉香院 陶嬷嬷端着茶盏到了黎氏跟前,带着几分不解道:“原交给大太太就行了,太太不管着也不会叫人挑出错来,太太何苦掺和这事儿,惹得老太太不高兴。老爷知道了,心里也会责怪太太的。” 陶嬷嬷对于自家太太的做法很是不解,不知太太是怎么想的。 听着陶嬷嬷的话,黎氏接过她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带着几分嘲讽道:“我就是要他心里膈应。这些年,他想着谢氏,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 “他既下了我的脸面,我总要叫他难受才是。” “太太......”陶嬷嬷听着这话,面色一紧,忙朝窗外看去。 “太太慎言,这些话若是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会怪罪太太的。” 陶嬷嬷说着,见着黎氏的脸色,心里也是涌起一股酸涩来。 这些年,老爷每个月只来太太屋里一两回,这沉香院的地砖都是冷的。 如今,连太太当年抬了的通房丫头都比太太要得宠几分,太太心里哪里能不迁怒。 她只担心,老爷因着这事儿,愈发不待见太太。 太太虽有太后庇护,可太后年纪大了,总有一日会...... 到时候,太太又该如何自处。 ☆、第33章 太后 张氏所住的院子叫做碧霄院,往里有个后花园,库房就在后花园的西北角,分了好几间屋子。 谢氏当年的嫁妆,放在靠墙的那一间,张氏吩咐丫鬟婆子们定时清理除尘,所以傅沅她们进去的时候,里头干净整洁,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苏合香的味道。 “姑娘请。”陶嬷嬷引着傅沅和万嬷嬷朝里头走去:“太太一早在老太太屋里说事,这会儿下头的管事婆子等着回话,就差老奴来陪着姑娘,姑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老奴便是。” 听着陶嬷嬷的话,傅沅含笑点了点头:“劳烦嬷嬷了。”说完这话,便将视线看向屋子里摆着的东西。 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雕红漆戏婴博古架,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金漆兽面锡环,金嵌蓝宝石葫芦式盒,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旧窑十样锦的茶盅,菊瓣翡翠茶盅,累丝镶红石熏炉,螺钿铜镜,梅花朱漆小几,梅花凌寒粉彩茶具,琦寿长春白石盆景。 花梨木梳妆台,玻璃风灯,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芙蓉白玉杯,和田白玉茶盏。 檀木箱子里,各色的绸缎布匹:方格朵花蜀锦、鸟衔瑞花锦、玫瑰紫缎子、天水碧、月华锦、雨华锦、嘉定斜纹布、喜上眉梢妆花锦。 “姑娘,这是二太太当年的嫁妆册子,这些年我家太太保管着,您看看。” 傅沅接过那册子,打开看了,不由得有些咋舌。母亲当年的嫁妆,竟有这么多,她方才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家具摆设,古董字画、金器玉器、衣裳首饰,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陶嬷嬷见傅沅看着,笑着道:“老奴还要去太太那里伺候着,姑娘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老奴就先告退了,有万嬷嬷陪着姑娘细看看。” 陶嬷嬷深知,有她跟着在这里,四姑娘和万嬷嬷有些话不方便说。这个时候,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就要有几分眼色了。 “劳烦嬷嬷跟着过来一趟。”傅沅点了点头,对着陶嬷嬷道。 “姑娘哪里的话,一切都是分内之事,能得姑娘差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陶嬷嬷奉承了几句,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见着陶嬷嬷离开,傅沅才将万嬷嬷手中的册子递到万嬷嬷手中:“嬷嬷服侍母亲多年,您也看看。” 万嬷嬷应了一声,双手将册子接了过来,看了许久才开口道: “大太太执掌中馈,自不会叫人在夫人的嫁妆上动手脚,让人知道了,失了体面。” 万嬷嬷说着,又上前打开一个正面刻着芙蓉花的檀木箱子来,里头放着人参、丹参、何首乌、灵芝、麝香、雪莲等贵重的药材。打开那箱子的一瞬间,屋子里就弥漫出浓浓的中药味儿来。 “这是当年夫人快出嫁时二老太爷专门叫人从南边儿送到京里的,只可惜夫人......” 万嬷嬷说到此处,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将话题转移了开来,和傅沅说起一旁的古玩字画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傅沅和万嬷嬷才从库房里出来,门口的丫鬟见着二人出来,忙迎上前去,道:“四姑娘,夫人吩咐奴婢再抄写一本嫁妆册子,说是抄好了,下午要叫陶嬷嬷给二太太送去。” 傅沅哪里不知张氏是什么意思,忙点了点头,开口道:“这本册子是母亲当年出嫁的时候所用,我自然是想留在身边,劳大伯母费心替我想着了。” “姑娘不必客气,等晚些时候抄录完了,奴婢给您送到蕙兰院去。” “太太这会儿还在听各处的管事回话,要不姑娘先随奴婢到耳房喝几杯茶。” 傅沅听着这话,摇了摇头:“大伯母忙完,好歹能歇上一会儿,我就不过去了。” 傅沅说着,就告辞离开,带着万嬷嬷出了碧霄院。 丫鬟初兰送走了傅沅,便去了正房回话了。 “太太,四姑娘看了会儿嫁妆,这会儿回了蕙兰院了。” 张氏听着,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大姑娘傅娅。 “我看沅丫头还是不错的,没像那些眼皮子浅的,非要将那嫁妆一一清点过才放心。” 傅娅听了这话,跟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相处着,我也觉着四妹不错,可见陈老夫人对四妹疼爱有加,才将四妹教导成这样的性子。” 说完这话,傅娅终于是忍不住带着几分担心道:“明日二婶递牌子进宫,不知能不能劝动太后娘娘。” 张氏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女儿掩在眼底的不安和担心,轻轻叹了口气,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放心吧,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太后对她不是一般的情分。” 话虽这样说,张氏心中也没有多少底气,皇后和太后素来不和,事关东宫太子,若是纳妃最后还是要皇上的圣旨。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今,只能往好处想了。 ......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黎氏就带着傅珍出了宣宁侯府,乘车进宫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便在高大肃穆的宫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里,傅珍穿着一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下头是藕绿色镶金丝万福苏缎长裙,梳着如意髻,戴一支赤金镶南珠簪子并两朵珍珠珠花,手腕上戴了一只莹润的黄琥珀手镯,脚下一双绣梅花月牙缎鞋,眉目娟秀,多了几分清丽婉转的气韵。 黎氏将女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道:“一会儿进了宫里别多说话,太后问什么就答什么。” 听着黎氏的话,傅珍点了点头:“女儿知道的。” 这些日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宫里头的嬷嬷颇为严厉,先时她还端着小姐的架子,不想那么辛苦。后来却发现,越是忤逆了管教的嬷嬷,日子就愈发不好过,那嬷嬷丝毫不顾忌她的身份。 短短半个月,她却像是过了一年一样,她再也不想重复那样的日子了,只能收敛起自己的任性,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样子说话行事,就觉着举止投足间有几分傅沅的味道,叫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陶嬷嬷先下了马车,才扶着黎氏和傅珍走了下来,又到宫门前递了牌子进去。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有宫女从里头出来,引着她们进去。 这宫女叫含玉,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行事稳重规矩,很得太后喜欢。 “听说前些日子太后去了奉国寺礼佛,寺院里阴凉,太后她老人家膝盖可疼过?” 黎氏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深知太后膝盖上的毛病,一到阴凉的地方受了寒就会疼痛,太医看了好些年都没看好。 听黎氏问,宫女含玉恭敬地回道:“回郡主的话,奴婢们都知太后腿疼的毛病,出来的时候就带了貂皮毯子,又有随行的太医在,屋里还燃了银丝炭驱寒气,太后膝盖初始有几分不适,过了两日倒也没什么大碍。” 听含玉这么说,黎氏点了点头,一路上又问了些话,很快就到了太后所住的慈安宫。 慈安宫主宫区呈南北方向,共有三进院落,院墙外东、西、北三面均有夹道。院落南慈安宫门为琉璃门,门前为一个封闭的小广场,广场东侧是徽音右门,慈安门内正殿即慈安宫。殿坐北朝南,黄琉璃瓦歇山顶,殿门悬皇上御书“慈安凝宣”的匾额。 宫女含玉先进了殿内通传,过了片刻,才从殿内出来引了黎氏和傅珍进去。 “郡主快些进去吧,太后娘娘听说郡主进宫请安,很是高兴呢。” 黎氏含笑看了她一眼,带着傅珍缓步走进了殿中。 殿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傅珍随着母亲黎氏缓步上前,心里生出几分紧张来。 “妾身给太后请安。”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才刚跪下,就听着软榻上的声音道:“好了,都起来吧,哀家这里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黎氏和傅珍应了声是,便站起身来。 太后的视线落在傅珍的身上,看着她这般打扮,笑道:“才多长时间没见,珍丫头就出落的叫哀家都不敢相认了,果然是小姑娘家,一天一个样。” 听着太后的话,黎氏一笑,道:“可不是,我先时还发愁这孩子任性,叫我给惯坏了,如今才能放心了。” 黎氏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突然听太后问:“哀家听说当年谢氏生的女儿如今回了宣宁侯府,怎么今个儿不一块儿带来给哀家瞧瞧。” ☆、第34章 姜氏 “哀家听说当年谢氏生的女儿如今回了宣宁侯府,怎么今个儿不一块儿带来给哀家瞧瞧。” 黎氏没有想到太后竟会突然提起傅沅来,嘴角的笑意立时就僵在了那里,半晌才回道:“没太后懿旨,妾身怎好唐突地带她进宫里来。再说,那孩子才搬回府里来,也该好好学习学习规矩才是。” 黎氏说完,不着痕迹看了坐在软榻上的太后一眼,揣摩不出太后突然提起傅沅还叫她领着进宫是何缘故。 “嗯,那孩子是在淮安侯府老夫人身边长大的,想来规矩不差。”太后说了这一句,就指了指一旁的绣墩道:“坐吧。” 黎氏谢过,这才上前坐了下来,傅珍跟着站在了黎氏身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快来。 明明母亲才是在太后慈安宫长大,太后在母亲面前,却是提起傅沅来。 傅珍微低下了头,将眼底的不快压了下去。 “前些日子太后去了奉国寺,寺庙阴凉,太后腿疼的毛病可犯过?” 听黎氏这样说,太后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含玉:“她们伺候的好,又有随行的太医跟着,没什么大碍。” 黎氏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才装作不经意问起了东宫的事情来:“妾身听说皇后娘娘要替太子殿下纳侧妃,不知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这些年太子殿下跟前只景阳郡主一个,真是难为了皇后娘娘。” 宫中人人皆知太后不喜如今这位继后,黎氏深知太后的心思,说出这话来也不怕太后怪罪。 太子是姜氏嫡出,自然不得太后喜欢,东宫太子妃无所出,正合了太后的心意。 太后听到这话,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叹了口气道:“也是太子妃肚子不争气,就连景阳郡主也是侍妾崔氏所生。别说是皇后了,就是哀家,也想着要替太子纳个侧妃,日后诞下皇嗣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说到这里,太后的话音顿了顿,视线朝坐在那里的黎氏看去:“哀家是听说,皇后很是喜欢你大嫂嫡出的长女,闺名好像叫傅娅。” 听太后说起傅娅来,黎氏忙回道:“这事妾身也听了一些风声,原来真有这事。妾身这些年瞧着大姑娘很是不错,知书达理,孝顺懂事,比妾身的珍姐儿不知强了多少倍去。再者,这两年娅丫头跟着大嫂学着管家,原以为她小姑娘家压不住底下的奴才,哪知却是叫妾身好生诧异,那孩子倒真真是个厉害的,小小年纪行事便很是有几分章法,因此也很得府里老太太的看重。” 黎氏说完,看了太后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倘若娅丫头能进了东宫,皇后娘娘多半要高兴坏了,妾身私下里觉着,她比太子妃要强上许多。” 太子妃姜鸾是姜氏的侄女,只是进宫多年,竟不如一个崔氏得宠,倘若没有皇后在,她太子妃的位子怕早就保不住了。 因着这,宫里好些人都将姜鸾这个太子妃看轻了些。 “也是,大哥任礼部尚书,大嫂又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大人的内侄女,生出来的女儿哪里能不聪慧。” 黎氏说完这话,便止住了话语,不再说下去了。 她知道,太后娘娘肯定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傅呈礼是礼部尚书,张氏又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大人的内侄女,倘若叫傅娅进了东宫,不是给了太子很大的助力? 她相信皇后姜氏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才叫人透出那些话来的。 向来是姜氏越想办成什么事儿,太后便越是从中阻挠。 黎氏想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来。 太后听着这话,嗯了一声,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转而又说起别的事来,说着说着,竟说到了傅珍的身上。 “哀家记着珍丫头今年是十岁?”太后的视线落在傅沅的身上,出声问道。 听太后问起这话来,黎氏忙笑着回道:“太后记性好,珍姐儿是十岁不错,妾身先前还以为这孩子被妾身惯坏了,哪知这大了一岁,就懂事起来了。” “嗯,瞧着是乖巧了几分,等过两年定了人家,寻一门好亲事,你这当娘的也能放心了。” 黎氏听到太后这话,笑道:“太后说的没错,只是妾身心里也不知该给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到时候还要太后您多疼这丫头几分了。” 黎氏说完,就带着几分期盼看向了坐在软榻上的太后。 太后笑了笑,便应了下来:“嗯,你既开口了,哀家哪里能不应了你,好歹珍丫头也算是哀家的半个外孙女儿。” 太后说着,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珍招了招手:“来,到哀家这儿来。” 傅珍应了声是,缓步走上前去,再离太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太后。” 太后拉着她的手将她打量了一番,对着一旁的宫女含玉道:“哀家记着前些日子内务府新送来一对金镶红宝石垂珠耳环,你拿过来。” 含玉应了一声,很快就进了内室,从梳妆盒里拿了这对耳环过来,呈到了太后手中。 “叫你母亲给你戴上,让哀家瞧瞧,这耳环比你如今戴着的更配这身儿衣裳。” 黎氏听着,便站起身来,笑着道:“太后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不用看也知道。” 说着,上前从含玉手中接过那耳环来,替傅珍换着戴上了。 太后看了她几眼,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生得好,小姑娘家竟也能压住这对耳环。” 听太后这样说,傅珍眼底露出几分欢喜来,这些年因着母亲太后也赏过她不少东西,可还是头一回对她这样亲近。 傅珍笑着福了福身子,谢恩之后,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回禀太后,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宫女的回禀,太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才对着那宫女吩咐道:“叫进来吧。” “是。”那宫女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朝殿外走去。 很快,就领着皇后姜氏和太子妃姜鸾从殿外进来。 姜氏身着一身湖绿色绣烟霞紫芍药宫装,梳着流云髻,发上插着一支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款款进来,说不出的贵气。 身后的太子妃姜鸾,则是一身杏黄色绣牡丹宫装,下头是散花如意蜀锦裙,是个清丽佳人,只是眉目间带了几分哀怨之色,不免叫人瞧着觉着不大喜气。 见着二人进来,黎氏和傅珍便站起身来。 “臣妾给太后请安。”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皇后和姜鸾缓步上前,俱是恭敬地请安道。 太后的视线朝姜鸾看了一眼,见着她眼底胭脂都盖不住的青色,露出几分嘲讽来,开口道:“都起来吧,今个儿不是十五,怎么过来了?” 太后平日里礼佛,喜欢清静,便将后宫妃嫔每日一次的请安改成了每月十五一次。 今个儿不是十五,皇后却是带着太子妃姜鸾过来了。 听太后这样说,皇后面色不变,恭敬地回道:“是臣妾听说平淑郡主进宫了,想着许久没见郡主,就过来了,还请太后不要怪罪臣妾才是。”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带着几分敬意,到底不是出自真心。 她这个皇后向来不得太后喜欢,自然也不会一味地伏低做小去讨好太后。 太后听她这么说,眼底露出几分恼怒来,却是叫她坐了下来,转头对着一旁的太子妃姜鸾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姜鸾听太后问,忙福了福身子道:“孙媳吃了药好很多了,谢皇祖母关心。” 太后点了点头,对着皇后和姜鸾道:“都坐吧。” “谢太后。” 黎氏和傅珍给皇后见礼后,这才上前几步,坐了下来。 皇后说了几句话,就将视线落到了黎氏的身上,出声问道:“去年中秋宴上本宫见过府里大姑娘一面,瞧着很是懂事,不愧是宣宁侯府教导出来的。” 皇后这些话说出来,丝毫不顾侄女姜鸾的脸面,姜鸾却是面色一阵发白,眼底露出几分哀怨来。 黎氏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笑着道:“娘娘谬赞了,她哪里担得起娘娘这般夸奖。” “是郡主谦虚了,这些年京城里的姑娘,能入了本宫眼的不过几个,府里大姑娘是不错,听说还跟着张氏管着后院的事情?” 黎氏点了点头,视线朝坐在软榻上的太后看去:“方才妾身还和太后提起娅丫头来,这会儿娘娘您又问了起来,那孩子真真是有福气。” 皇后笑了笑,却是站起身来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子道:“正好说起这事儿来,臣妾有一事要讨太后示下。” “臣妾这侄女肚子不争气,这些年未能诞下子嗣,臣妾想着给太子纳个侧妃,瞧着宣宁侯府的大姑娘就很不错,有福气的孩子。” “昨个儿皇上过来,臣妾已将此事和皇上说了,皇上倒对这傅大姑娘很是满意。” ☆、第35章 烫手 皇后姜氏说完这话,便低下头去等着太后示下。 黎氏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来,视线也不由得移到太后身上。 半晌,才听太后轻笑一声,道:“既是问过皇帝的意思,就依你的意思吧。事关太子,叫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将傅家大姑娘接进宫里吧。” 太后说完,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好了,你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 皇后姜氏福了福身子,带着太子妃姜鸾从慈安宫退了出来。 黎氏站起身目送姜氏离开,才忍不住道:“太后,皇后娘娘先请了皇上旨意,后才来讨您的示下,真真是......” 黎氏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语,可她话中的意思,谁都听了出来。 太后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了黎氏,那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叫黎氏当即就紧张起来。 “太后。”见着太后不说话,黎氏带着几分不安道,她不知道方才那句话是不是犯了太后的忌讳,可这些年,太后对皇后向来不待见,她不过是顺着太后的心思说出那些话来罢了。 “嗯,说了这会儿话,哀家也有些乏了,都跪安吧。” 太后说着,语气中带了几分毫不掩饰的不耐,黎氏听着这话,脸上的笑意立时就僵在了那里,一时也有些失足无措。 片刻,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应了声是。 “妾身改日再来给太后请安。” “臣女告退。” 黎氏和傅珍退出了慈安宫,脸上早已没有方才进来的时候的喜色,有的只是慌乱和不解。 往常她进宫请安太后总要留她用过午膳的,这回却是没有这样的体面。 黎氏想着,脸色愈发不好了几分,走出一条长长的宫道,在转角处,却是遇见了来给太后请安的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是怡太妃所生,怡太妃和太后处的很好,永安公主也时常到慈安宫去。黎氏和她,算是有一同长大的情分。 只是,不论黎氏如何讨好,永安公主对她都不待见。 后来,永安公主下嫁到江南郑家,两人便没见过面。也只去年年底,永安公主才和驸马从江南进京,太后甚是喜欢她,叫她在京城里常住些日子,也时常叫她进宫陪着说话。 黎氏见着永安公主,眼中露出几分不喜来,碍着规矩,到底还是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道:“妾身见过公主。”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永安公主的视线落在黎氏的身上,半晌才开口道:“起来吧。”说话间透着几分冷淡和高傲。 “本公主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就不陪着你说话了。”永安公主说完这话,便径直朝前走去,丝毫不顾及着黎氏的脸面。 宫道上有宫女太监朝这边看过来,却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黎氏知道,方才那一幕,用不了一会儿功夫就能传的宫中尽人皆知了。 黎氏眼中露出几分恼怒来,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心里满满都是屈辱。 傅珍见着黎氏这样,上前拉了拉黎氏的袖子,低声叫了声:“母亲。” 黎氏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咱们回府。” 傅珍跟在黎氏的身后一路到了宫门口,等在宫门口的陶嬷嬷立时就迎了上来。 见着黎氏的脸色有些不对,心里多少有了些才想,以为是太后没应了自家太太,太太不好和府里老太太交代,才脸色这般不好。 陶嬷嬷扶着黎氏和傅珍上了马车,车内的气氛很是凝重,马车走到朱雀大街,快到宣宁侯府的时候,陶嬷嬷才忍不住问道:“太太,太后可是没答应不叫大姑娘进了东宫?” 她伺候了自家太太这些年,深知太太的性子,这样回了府里,可不是在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面前丢尽了脸面。 更别说,昨个儿晚上,大太太已经叫人将谢氏当年的嫁妆单子送了过来,只等着过几日从库房搬到沉香院呢。 如今,太太没办成事儿,难不成还要将那嫁妆单子送回去。 这要是传开来,怕是要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陶嬷嬷这般想着,心里不是没有觉着自家太太失算了。 太太虽是郡主身份贵重,可既然嫁进了傅家,又何苦和老爷斗气,将自己逼到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黎氏听着陶嬷嬷的话,半天才开口道:“我进宫前,皇后就讨了皇上的旨意,只等着传旨的太监去府里了。我就是再能耐,也没那脸面叫皇上改了圣旨。” 说这话的时候,黎氏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的味道,陶嬷嬷脸色变了变,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下意识朝坐在一旁的傅珍看去。 傅珍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陶嬷嬷这才止住了话语,没继续问下去。 若她猜的没错,方才在宫里,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不然,便是太后不答应,太太也不会这样生气。 马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宣宁侯府,黎氏下了马车,就一路去了周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将具体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 周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也是沉得住气的,听了黎氏的话,脸上虽露出几分失望来,却是平静地道:“既是皇后讨了圣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周老太太虽没怪她,黎氏却从其中听出一些嘲讽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母亲若没什么别的吩咐,儿媳就告退了。”黎氏站起身来,开口道。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黎氏便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宁寿堂。 等到黎氏走了出去,老太太才忍不住咳嗽起来,卫嬷嬷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您也宽心些,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如今看来,皇后是铁了心叫大姑娘进了东宫去。” 卫嬷嬷说着,想了想,才又道:“老奴有一事想不明白,京城里这么多的姑娘,皇后为何就选中了大姑娘,偏偏皇上也应了。” 自家姑娘门第相貌和性情的确是出众,可东宫选侧妃,按照常理来说,皇后设宴请了各家的夫人小姐进宫,好好挑选一下才是。 可这回,却像是直接就定了大姑娘,卫嬷嬷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叫她实在想不通。 听卫嬷嬷这样说,周老太太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事情我也想过,按说黎氏嫁进咱们傅家,皇后如何也不会选咱们家的姑娘进了东宫。” 老太太说着,和卫嬷嬷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露出几分担心来。 ...... 蕙兰院 怀青进来的时候,傅沅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棋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怀青见着,抿嘴笑了,上前走上前去,笑道:“三少爷叫人送了本棋谱来,姑娘就一上午忙活着。” 傅沅观察了片刻,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才抬起眼来,看着怀青道。 “太太可从宫里回来了?” 怀青点了点头,道:“奴婢派人去打听了,太太回了府里就去了宁寿堂,脸色不怎么好。”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如此,大姐姐怕是真要进了东宫了。” 说到此处,傅沅不由得替傅娅惋惜起来,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一些东宫的事情。虽说有些只是传言,可传言未必全都不可信。 据说,太子最宠爱的不是太子妃姜鸾,而是崔氏。那崔氏原先不过是个宫女,所以位分上也只是个东宫侍妾,可偏偏,不知为何能入了太子的眼,就连景阳郡主都是崔氏所生。 崔氏前些年也再有过一次身孕,只是不知何故被姜鸾罚跪了半个时辰因此小产了。在这之后,太子便愈发不待见这个太子妃了。不仅如此,还上了折子请封崔氏为侧妃,只是皇上留中不发,既没允准,也没不允。只是此后,太子便没敢再上这样的折子,私下里却愈发宠爱起崔氏来。 倘若傅娅进了东宫,如何能斗倒崔氏,夺了崔氏的恩宠? “可不是这样,大姑娘心气儿高,哪里能屈居人下,处处仰人鼻息。” 怀青说着,有些庆幸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道:“好歹这事情和姑娘不相干,姑娘也别多想了。” 说到此处,怀青将话题转移了开来,问道:“奴婢听说大太太昨个儿派人将夫人的嫁妆单子给了太太,如今事情没办成,不知那些嫁妆可还要搬到沉香院去?” 昨个儿宁寿堂的事情早就传了开来,府里便是洒扫的婆子都知道了,有的说黎氏是贪图谢氏的嫁妆,有的说是黎氏想借着这些嫁妆拿捏住傅沅这个原配所生的女儿来。 如今事情没办成,那是该还回嫁妆单子去,还是照样将嫁妆搬到沉香院去。 若是前者,黎氏这个二房太太的脸面还要不要?若是后者,也要黎氏舍下脸皮来,接了那些嫁妆。 傅沅抬头看了怀青一眼,轻笑一声,道:“既然放到台面上说了,自然是要搬到沉香院去的,我只替太太点心,母亲那些嫁妆多得很,拿着太烫手了一些。” ☆、第36章 接旨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姜皇后讨了皇上旨意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宣宁侯府。 一时,府中众人都对傅娅生出几分同情来。 既是请了皇上旨意,那这事儿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 听说,傅娅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一下午没出来了。 大太太心里着急,又不敢告诉老太太去,怕叫老太太担心伤了身子,只一直守在门口,等着傅娅出来。 “大姐姐也真是可怜,平日里祖母宠着,咱们也想着她定能嫁到公门侯府,谁能想到这一转眼,竟要为人妾室。即便是东宫侧妃和寻常人家的妾室不同,可说到底,还是要仰人鼻息,怪不得大姐姐这样伤心,连人都不见了。” 傅沅坐在软榻上,听着这番话,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傅珍,心里微微摇了摇头。 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傅珍竟说出这些风凉话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傅娅积怨很深,巴不得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五妹既然担心,怎么不亲自过去看看。”傅沅轻轻一句话,就叫傅珍一时噎在了那里。 傅珍又说了几句话,才站起身来告辞,一路回了沉香院。 等到傅珍离开,丫鬟怀青忍不住道:“奴婢真是不明白,五姑娘过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些话。她想说,姑娘您还不乐意听呢。”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看了她一眼:“她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傅沅的话才刚说完,就见着有人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来人竟是三姑娘傅珺。 傅珺身着一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挽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梅花形金簪,缓步从外头进来,一见着傅沅便带着几分奇怪道: “方才在院门口碰着五妹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四妹哪里得罪她了?” 傅珺说着,笑着朝前走了过来。 傅沅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携着她的手坐在了桌前,轻笑着摇了摇头:“三姐姐这话问的好没道理,五妹妹不高兴,就一定是我得罪了她?” 听傅沅这么说,傅珺有些诧异看了她一眼,道:“哦,听你这话,那就是她不小心得罪四妹你了?” 傅沅迟疑了一下,才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起来,五妹的性子我实在是摸不透,前几日太太还说她懂事了许多。” 傅珺听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道:“随便她想做什么,咱们总管不了,她好不好,到底有太太管教。我就说,五妹的性子哪里是一个教习嬷嬷能扭过来的,便是这两日装的乖巧懂事,叫人看着也别扭得很。” “上回因着四妹,祖母罚她跪了祠堂,我是不信她没了心结真心和四妹你交好。这两日见她和你亲近些,心里总是怕是信错了人。” 在傅沅面前,傅珺从来都不掩饰她对傅珍和黎氏的不喜,傅沅听万嬷嬷说过,这些年黎氏因着蓉姨娘得宠,很是折腾过她们两个。甚至在蓉姨娘怀上澄哥儿的时候,叫她罚跪在院子里,差点儿就小产了。 若是换了她,她自然也不会喜欢黎氏生的傅珍来,更何况,傅珍还是那样的性子。 傅沅听了这话,只说道:“她要过来我这当姐姐的总不能将她拦在门外,不过是她说话我听着,真心还是假意,谁又是个傻的。” 听傅沅这样说,傅娅便笑着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因着大姐姐的事情祖母心里不大痛快,祖母身子才刚养好,我怕因着这事儿祖母又病了。我找你来,就是想着咱们一块儿到宁寿堂看看,也陪着祖母说上一会儿话,好宽慰几句,别叫祖母太过担心了。” 傅沅本也猜到傅珺巴巴的过来不会只为着和她说几句话,听了这话,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也是这个理,咱们这会儿便过去吧。” 这会儿正是傍晚,过去了还能陪着老太太说会儿话,若是去晚了,难免耽搁了老太太歇息。 如此,二人便站起身来出了蕙兰院,一路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宁寿堂,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老太太不大痛快,宁寿堂里的空气也很是凝重,廊下的丫鬟规规矩矩站着,也不敢像平日里一样说笑打闹,怕给老太太听见了,将她们全都撵了出去。 见着傅沅和傅珺进了院子,丫鬟连枝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来得正好,老太太因着大姑娘的事情心里头不高兴,姑娘们过来,正好劝劝老太太。” 若是换了二姑娘或是五姑娘,连枝可不敢这个时候进去通传,惹得老太太生气。而有傅沅在,就不一样了。 谁不知道,老太太对这个回府不久的四姑娘很是喜欢,自加上四姑娘会说话,常常能哄得老太太高兴,心下便觉着老太太不会不见四姑娘的。 至于三姑娘,更是性情温和,说话总要琢磨了人的心思才开口,老太太向来也是喜欢她的。 “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听着连枝的话,傅珺和傅沅点了点头,就见着连枝进屋通传去了。 一会儿功夫,连枝才从里头出来,笑着道:“两位姑娘请,老太太才刚睡了会儿,可巧卫嬷嬷家里有事也告了三天的假,正好没人陪着老太太呢。” 傅沅听着,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来,却是很快就掩了下去。老太太跟前向来是离不得卫嬷嬷,因着傅娅的事情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卫嬷嬷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告了假。 压下心里的不解,傅沅随着连枝缓步走进了屋里。 周老太太歇了午觉才刚起来,气色有几分不好,一旁的大丫鬟青馥叫下丫头打了水进来,将帕子浸湿了,给老太太擦了脸,才扶着老太太从内室里出来,走到软榻上前坐下。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和傅珺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都起来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太太接过青馥手中的茶盏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听老太太问,傅珺脸上带了几分小心,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孙女儿听说了大姐姐的事情,就想和四妹妹过来陪祖母说说话。” 傅珺这话说的实在,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话不自觉缓和了几分。 “你和沅丫头这个时候肯过来,也不怕我这当长辈的自个儿不痛快,也不给你们好脸色。”说这话的时候,周老太太指了指下头摆着的两个绣墩,叫二人坐了下来。 听着老太太这话,傅珺带着几分恭敬道:“孙女儿倒是宁愿祖母摆脸色给我们,心里能舒坦些,也好过心里不痛快,伤了身子。”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和沅丫头呆久了,嘴也变得甜了。”说着,就笑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傅沅。 不等傅沅开口,周老太太就对着二人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经历过,你们不必担心。” “只娅丫头那里,你们平日里和她相处的好,这两日抽空多陪着她,别叫她一个人心里难受。咱们家虽是侯府,可体面都是皇上给的,如今多半是没什么法子,只能委屈娅丫头了。” “是。”听着老太太这话,二人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正说着,外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外院的闵嬷嬷疾步匆匆从门外进来,见着老太太,忙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宫里头来人了。” 周老太太听着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扶着青馥的手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傅沅和傅珺也跟着从座上站了起来,眼中都露出几分诧异来。 还以为要过上一两日,不曾想会这么快旨意就下来了。 这时候宫里头来人,定是来宣旨的。若说之前存着一丝侥幸,这会儿真真是板上钉钉什么都改变不了。 “正好你们跟我一块儿去前院吧。”周老太太对着傅沅和傅珺道。 宫里头的人来宣旨,满府的主子都要跪着听旨的,以示对圣上的敬重。 傅沅和傅珺跟在周老太太的身后去了前院的花厅里,管家早已摆了香案,片刻的功夫,大太太张氏领着傅娅到了花厅。 傅娅过来的时候,傅沅不自觉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脸色带着几分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跟在大伯母张氏的身后走进了花厅。 张氏和傅娅才刚进来,黎氏便带着傅珍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三太太卫氏,跟在身后的是六姑娘傅芸。 一屋子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传旨的太监声音尖细,听在耳朵里叫人觉出几分难受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家有长女傅娅,年方十六,聪明睿智,端庄识礼,今赐与东宫太子为侧妃,钦此。” 众人领旨谢恩。 那太监宣完了旨意,才对着周老太太道:“老夫人请起吧,哪位是府中大姑娘?” 等到傅娅上前福了福身子,那太监才道:“皇后娘娘说了,等钦天监择了吉日就派人接姑娘进宫。这段时日,姑娘就呆在府里学学宫中的规矩吧。明日皇后娘娘会派了嬷嬷过来,专门教习姑娘宫中礼仪。” 傅娅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大太太张氏怕她出了岔子,忙上前亲手将一只精致的荷包放到了那公公手中。 “劳烦公公了。” 那公公捏了捏,脸上露出笑意来,再开口便比之前要温和上许多:“姑娘进宫只有好的,皇后娘娘可是颇为看重姑娘呢。” 那公公这话说的大有深意,张氏面色微变,迅速看了周老太太一眼,周老太太对着她摇了摇头,没叫她多问。 等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周老太太看了众人一眼,吩咐道:“都各自回屋里去吧,张氏,你随我到宁寿堂来。” 众人目送周老太太和张氏出了花厅,才收回了视线。 傅沅看着面色苍白的傅娅,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 她比谁都清楚,最后登上皇位的必定不是东宫太子,而是那个人。 大姐姐嫁给太子为侧妃,只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上几分。 ☆、第37章 初见 接了宫里赐婚的旨意,宣宁侯府同情大姑娘傅娅的就愈发多了起来。可也有些人,觉着大姑娘是得了个好姻缘,能嫁进东宫为侧妃,保不准以后能有什么大的造化。与其哭哭啼啼不想嫁,连带着叫府里的人都跟着提着心,也叫老太太担心,倒不如高高兴兴嫁了,宫里头的娘娘见了日后也肯多给她几分体面。 “太太,您今个儿气色倒是好上了许多。”蔡嬷嬷端着一盏茶,走到卫氏跟前。 听着蔡嬷嬷的话,卫氏唇角微微扬起,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我这个大嫂向来处处要强,如今娅丫头眼见着就要进宫去了,我这当婶母难道不该替娅丫头高兴高兴?” 三太太卫氏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又问道:“今个儿老爷可又出去了?” 蔡嬷嬷一听,面色微微变了变,迟疑了一下才想开口,就见着卫氏朝她这边看过来。 “你也别瞒我,老爷向来不着家,在外头寻花问柳,不然就是又去了南俊胡同。” “太太。”听自家太太这样说,蔡嬷嬷心中一酸,叫道,那南俊胡同,住的便是戏子柳氏。这些年柳氏虽没被接近府里,可府里谁不知道,三老爷每个月都要去南俊胡同几次。虽说对那柳氏比开始的时候淡了些,可到底是叫太太没了脸面。 这些年,老爷三天两头到外头去,整宿整宿的不着家,府里又是大太太管着家,大太太平日里虽不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们三房,可她眼里,从来都是瞧不上自家太太的。 太太平日里敬着她这个大嫂,说到底都是为了四少爷,不想得罪了张氏,惹得老太太愈发不待见她这个庶子媳妇。 如今,大姑娘要为人妾氏,太太自己不说,她也能看出来太太心里头是高兴的。 “小厨房的灶上煨着仙贝冬瓜汤,等老爷回来,派人送到书房去。”卫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吩咐道。 “是。”蔡嬷嬷应了一声,明白太太心里早就对老爷淡了几分,如今这样做,只是面上的功夫,不叫人挑出错来。 太太心里最要紧的,只四少爷一个了。只要老爷对四少爷好,太太便什么都不求了。 所幸这些年三房只四少爷一个,那六姑娘是个姑娘家,娘亲是个戏子,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六姑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卫氏听着,眼中露出几分厌恶来,对着那丫鬟道:“叫她进来吧。”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就领着六姑娘傅芸从门外进来。 傅芸穿着一身藕绿色绣栀子花褙子,梳着双平髻,头上戴着两朵溜金喜鹊珠花,缓步上前,脸上带着恭顺和小心。 “女儿给太太请安。”傅芸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卫氏看了她一眼,才抬了抬手,叫她起来。 “这个时候不在屋里呆着,你过来坐什么?”卫氏私下里对傅芸,可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么慈爱。也正因着这个,傅芸自打被接回宣宁侯府,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府里上上下下,便是奴才们心里也没真的将她当成主子看。 傅芸听着卫氏的话,有些紧张地看了卫氏一眼,才小声道:“女儿这几日在屋里没事,便绣了几块帕子,想着拿给太太。” 傅芸说着,才从袖子里拿出两块儿新绣好的帕子来,一个帕子上绣着卫氏钟爱的折枝桂花,另一块则是绣着蓝色牡丹花,绣工精巧细腻,叫人觉着眼前一亮。 卫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叫傅芸坐了下来。 “谢太太。”傅芸开口谢过,才走上前去,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随意聊了几句话,傅芸便不经意道:“方才我听说老太太房里的卫嬷嬷告了假,说是家里有事。老太太跟前儿向来离不开卫嬷嬷,也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竟在这个时候出了府。” 傅芸也是无意间听下头的婆子说的,因着卫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儿得力的人,她便将这话记在心里,想了想,过来告诉卫氏。 这些年她早看了出来,卫氏对老太太面儿上恭敬,心里可不大喜欢,就像卫氏不喜欢大太太张氏一样。 卫氏听着傅芸这话,眼底不由深思。 傅芸将卫氏脸上的神色看在眼中,微微低下头去,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知道卫氏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万事都不上心,宁寿堂和碧霄院的事情,卫氏听了,只会暗自思索。 想多了,便忍不住要去做些什么,这样一来,只要她惹恼了老太太,她在从中周旋,出些许个事情,她便能接她的生母回府里了。 傅芸想着,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两日,你姨娘可还去老太太屋里请安?”卫氏将话题转移开来,问道。 傅芸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恭敬地道:“这两日因着大姐姐的事情老太太心里不大痛快,姨娘去了一次,被拦在了门外,便每日只是在外头磕头请安,就回来了。” “姨娘平日里也不大朝外头去,除了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就呆在自己屋里了。” 卫氏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就叫她退了下去。 从玉清院出来,丫鬟绿春忍不住道:“太太方才听了姑娘的话,可是上了心的。只姑娘怎么说老太太将姨娘拦在了门外,太太本就看轻姨娘,不过是因着姨娘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才不敢作践姨娘。如今听了这话,往后还不知如何呢。” 绿春原是柳姨娘跟前的大丫鬟,傅芸被记在柳姨娘名下后,柳姨娘便安排她去了枕霞院伺候六姑娘,在绿春心里头,事关柳姨娘的事情,总是惦记着。 傅芸听了她的话,只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姨娘若这个时候还能见了老太太,太太才会想着难为她。” 绿春诧异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家姑娘的意思,忙点了点头:“姑娘聪慧,奴婢竟没想到呢。” 这些年她伺候自家姑娘,深知姑娘并非和平日里众人见到的那般胆小怯懦,相反,小小年纪心里就很有主意。 要不然,也不会叫柳姨娘那般喜欢,真将她当亲生的女儿一般疼。 只是,她今个儿听着姑娘那番话,心里头总觉着怪怪的。姑娘聪慧,想要改变自个儿的处境,她只盼着等姑娘出了头,别忘了柳姨娘对她的好才是。 绿春想着,随着自家姑娘一路回了枕霞院。 日子如水般滑过,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宫里头钦天监选了日子,则定九月十三是个吉日,宜嫁娶,那日宫里会派人来接大姑娘进宫。 虽是侧妃,到底是上了玉牒的,所以宫中和侯府里全都张罗起来了。 傅沅叫万嬷嬷开了库房取了几个头面首饰的匣子,要挑选一套好的头面给大姐姐傅沅添妆,挑了许久,才挑了一套金质头面首饰: 富贵双喜四字金簪,字面累丝,簪头可灵活拆下。 小花簪一对,镂空累丝花瓣,碧玺为蕊。 金质护指一对,尾部焊接一只青蛙,小巧可爱,蛙头朝向指尖,护指主体纹饰为莲花纹,铺鱼子地。 茄形耳环一对,茄子素面,与钩弯成环形,惟妙惟肖。 金镯一对,镯尾为两对称如意窗,窗中有两人物,镯身镂空累丝,点缀如意法宝和金珠点点。 长命锁一件,正面以鱼子纹为地,上饰花草纹,背面为莲花纹。 “这头面首饰样式精巧,寓意也好,大姑娘定会喜欢的。”万嬷嬷看着她挑了这套金质头面,开口道。 傅沅笑了笑,又对着万嬷嬷道:“我记着库房里有一块儿上好的琴式端砚,哥哥平日里忙着,怕也没时间挑选这些,正好今个儿休沐,我给哥哥送到燕誉轩去。” “姑娘有心了。”万嬷嬷说着,很快就去了库房,拿了那端砚过来。 傅沅打开红木砚盒,将那端砚拿了出来。 端砚为古琴式,造型质朴,琴身雕刻精细,包琴的丝绸流动感强,特别是一旁窥视的螭虎,有呼之欲出之感。砚背有费绍元铭文,云:“琴兮砚兮,以写我心。但得琴趣,何动弦音。松风一榻,花雨满庭。挥毫濡墨,和秋虫吟”。落款:费绍元。 傅沅将手中的端砚放回红木砚盒里,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带着丫鬟怀青去了前院的燕誉轩。 进到书房,傅沅见着一人站在窗前,便笑着走上前去:“我就说哥哥今个儿休沐,怎么也不来蕙兰院看我,原来是看外头的风景呢。” 傅沅的话还未说完,那人便转过身来,傅沅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手一松,手中的红木砚盒便掉在了地上。 ☆、第38章 宋淮砚 砚盒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叫傅沅回过神来,她收起眼中的震惊,才想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红木砚盒,就见着面前的人弯下腰去将那红木砚盒拿了起来。 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发以玉冠束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双眸深邃,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他的手指修长,十分的好看,捡起那红木砚盒,递到她手边,眼中带了几分隐隐地笑意。 这一刻,在傅沅的脑海中,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和梦中那个威严尽显的人重合在一起,只是看上去比梦中的人年轻上许多。 傅沅抿紧了唇,心里又是不安又是紧张,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恍惚,却又强压着不想叫面前的人看出来。 这个时候,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脚步声,傅沅知道是自家哥哥来了,忙上前一步,伸手将宋淮砚递过来的砚台接了过来,小声道了声谢。 宋淮砚不着痕迹的看了傅沅一眼,对于面前这个小姑娘很是有几分无奈。 他长相自认不错,怎么这姑娘见了他,竟露出惊吓的样子来,叫他不自觉有种一探究竟的好奇。 傅询从门外走了进来,见着傅沅和宋淮砚面对面站着,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带着几分异样,诧异了一下,问道:“四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等傅沅开口,就上前将手中拿着的一本书递给了宋淮砚:“我这妹妹胆小,你可别板着脸,吓坏了她。” 见着兄长很是自然的动作,傅沅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却是很快掩了下去。 听着傅询的话,宋淮砚略带着几分笑意地看了面前的傅沅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一句话都没说,小丫头就吓得将手中的砚盒掉在了地上,是胆小些。”话音刚落,他便迈开步子,上前一步。 傅沅见着他走上前来,心里有些琢磨不透这人想要做什么,下意识想要朝后退去,脚下却是一步都没挪动,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不做为好。 哥哥还在,难道他还能当着哥哥的面欺负她不成? 傅沅眼中露出几分紧张来,宋淮砚却只笑着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砚盒,亲手打开盒子,等看到里头碎成两块儿的古琴式端砚时,惋惜的摇了摇头。 “是我害的姑娘打碎了砚台,等改日我陪给姑娘。” 傅沅听着他的话下意识摇了摇头,嘴角动了动,才要开口,就听兄长傅询道:“没事就先回蕙兰院吧,等改日我再去看你。” 傅沅巴不得快些离开,听着兄长这话,忙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从书房退了出来。 等到出了书房后,她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方才虽然只见了一面,那人也只说了几句话,可傅沅就是不自觉将他和梦中那个满是威严,手段狠辣的人重合在一起。 傅沅摇了摇头,压下心里头的不安和紧张。 “姑娘。”等在门口的丫鬟怀青见着傅沅出来,忙走上前去,道:“方才观言姐姐去了茶水间,等回来才告诉奴婢说书房里有客人在,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姑娘可碰着了?” 傅沅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事,不必担心,哥哥在书房陪着,咱们先回去吧。” “是。”怀青看着自家姑娘额头上渗出汗珠来,开口道:“外头天热,姑娘回去了喝碗冰镇的梅子汤降降火,别中暑了。” 傅沅点了点头,两人一路回了蕙兰院。 怀青去了小厨房端了一碗冰镇的梅子汤进了屋里,放到傅沅面前的檀木小方桌上。 傅沅自打回来却是一直心神不宁,手里将那冰镇的梅子汤拿了起来,却是好半天都没喝上一口。 丫鬟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这样,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姑娘方才在燕誉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才回过神来,端着冰凉的梅子汤喝了一口,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你一路过来也热得很,去喝碗梅子汤吧,别热坏了。” 关于梦中的那些事,只能她一个人知道,不能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傅沅只能将这些不安和紧张藏在心里。 怀青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有事,没敢扰了姑娘的清净,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见着怀青退了出去,傅沅嘴里才喃喃吐出几个字来:“宋淮砚。” 在那个梦中,“傅沅”在绝望选择跳崖时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见到了宋怀砚。那个地方,并非是南阳王府,而是三皇子的府邸。 “傅沅”久居深宅,只知这三皇子原是养在南阳王府,两年前才被皇上认回宫里,并深受皇上看重。当时,恰逢太子失德被皇上废黜,圈禁在东宫。而淮安侯府,也是太子一党,宋淮砚借着“傅沅”的手在舅父书房藏了通敌的书信,淮安侯府满门被诛。 之后,宋淮砚就被立为了太子,又过了两年,皇上驾崩,宋淮砚的生母“舒贵妃”追随皇上而去,新皇登基。 皇上驾崩,是泰和五十八年的事情。 距离现在,还有八年的时间。 傅沅算着时间,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有些事情总能改变的。 她不是“傅沅”,不会因着对寇氏和崔贞的恨在舅父的书房里藏那封通敌的书信,这样,淮安侯府就不会满门被诛。 兄长,如今和还是南阳王府二公子的宋淮砚走得很近,她深知兄长的性子,日后也一定是站在宋淮砚那一边的。这样一来,宣宁侯府也不会因着站错了对落得淮安侯府那样的下场。 这样说来,她要做的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阻止大舅舅支持太子,最好是只做纯臣,日后等到宋淮砚登基,就不会被迁怒。 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宅女子,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办到?谁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话,便是听,她也不敢直接将梦中的这一切说出来,惹祸上身。 因着表哥谢迁的事情,大舅母已经厌恶了她,大舅舅虽对她不错,可也不意味着她因为要帮着淮安侯府逃过一劫,就将自己推到危险的境地。 她深知自己这样有些自私,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淮安侯府除了外祖母真心待她好之外,其他的人,在“她”坏了名声成了妾室之后,便看低了她几分。就连表哥谢迁,也疏远了“她”,默许着崔贞欺辱作践她,看着她在淮安侯府的后院中一天天凋零下去,失去了生机。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这辈子不要和谢迁和宋淮砚再有什么牵扯。然后,才是想法子帮淮安侯府逃过满门抄斩的结局。 想清楚这些,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一丝自责压了下去。 珠帘轻响,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太太身边的翠夏姑娘来了。” 傅沅挑了挑眉,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中生出几分猜测来,对着那丫鬟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是。”丫鬟惜蕊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翠夏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四姑娘。”翠夏身着一身藕荷色绣桂花褙子,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起来吧,姑娘过来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傅沅见着她起来,开口问道。 听着傅沅的话,翠夏忙回禀道:“回姑娘的话,太太叫奴婢过来是告诉姑娘一事,先时老太太答应了将先夫人的嫁妆交给太太保管,方才大太太派了人过来说是明日就叫人将那嫁妆送到沉香院去,太太说了,明日姑娘若是得空,便也来沉香院看看。” 说完这话,翠夏不着痕迹朝坐在软榻上的傅沅看去。 太太专门叫她过来传这句话,为的就是四姑娘去了,旁人也少在背后非议些。若是不去,今个儿太太情面也做足了,反倒是叫旁人说出些闲话来。 太太原本还想拖上几日,想个周全的法子,没想到大太太这么快就派人传过话来,又拿大姑娘进宫的事情说事,叫太太不得不接下。 傅沅听了这话,却只笑了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太太,我明日一定过去。” 翠夏没想到傅沅会说的这样干脆,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应了下来。 “姑娘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着傅沅点头,翠夏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见着翠夏离开,傅沅才轻笑一声,道:“这两日,太太可去过前院的凌松阁?” 听着自家姑娘问,怀青摇了摇头:“一次都没去过,奴婢还听说这些日子老爷没踏进过沉香院一步,太太面上无光,却也不肯和往常一样说句软话,只一味僵持着。” “老爷这样,太太火气没出发,多半会难为姑娘了。” 傅沅听着这话,却是摇了摇头:“父亲宠着太太,太太也不会真心对我好,背地里总要算计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连装都不必装了,我这些日子瞧着,太太虽是在宫中长大,论城府心计,却是一点儿都不如大伯母呢。” “大伯母是抢先一步说要将嫁妆送到沉香院,太太便是这会儿后悔了,为了脸面,也只能接下了。” “只不过,脸面是有了,却是少不得叫人非议上几分。大姐姐如今这样,大伯母还能想着这事儿,可见比太太强出多少去。” ☆、第39章 嫁妆 第二天傅沅去宁寿堂请安时,周老太太说起了嫁妆的事情:“听说你大伯母今个儿要派人将你母亲的嫁妆搬到沉香院去,你闲着无事,倒不如去瞧瞧,左右那些东西迟早要交给你保管的。如今只因着你年纪小,你哥哥又不好经手银钱之事,才叫人搬到了沉香院。”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的语气中带着对黎氏毫不掩饰的不喜。倒不全都是因着黎氏进宫没求得太后同意不叫傅娅进宫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黎氏不能当好这个家的缘故。 自打她嫁进了傅家,二房就没个安生的时候。黎氏贵为郡主,她倒不怕她贪图这些嫁妆,周老太太明白她是想借着这件事情叫修儿难堪,也好拿捏住傅沅。 这样的儿媳,她便是想装着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倘若不是顾及着宫里头的太后,她也不会任由她这样行事。 傅沅听着周老太太的话,点了点头:“昨个儿太太也派人来传话了,孙女儿自是要去瞧瞧的。” 傅沅脸色平静,没有一丝的不满,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和一旁的二姑娘傅萱说起话来。 “你可去瞧过你大姐姐,她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宫里头来人宣了圣旨后,傅娅回去便病了一场,老太太疼惜她,说是自己晚上老也睡不好,从外头请了大夫过来,借着这个由头叫她给傅娅诊了脉。 大夫说傅娅是郁结于心,又着了凉,吃几副药就能见好,只心里要想开些,不能过于伤心或是思虑过度。傅娅在屋里养病,这两日并没来给老太太请安。 傅萱听老太太问,忙站起身来回道:“昨个儿去了一趟,大姐姐气色看着好些了,说是饿了,姨娘还亲自下厨做了大姐姐爱吃的莲子百合糯米粥。” 傅萱口中的姨娘,便是白氏,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开口道:“你姨娘有心了。” 傅萱听着这话,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几分笑意来,重新坐了回去。 坐在一旁的傅珍见着傅萱眼底的笑意,心里闪过一丝不屑来。 老太太说一句好就乐得连北都找不着了,做出这番作态来,叫人恶心。 傅珍将心中的不屑压了下来,视线不着痕迹朝傅沅看去。 她心里有几分复杂,这些日子她时不时到蕙兰院去,一边是想看看她这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为何能叫父亲和祖母这样喜欢。也有一层,是做给父亲看。 那日陶嬷嬷说了,叫她听话些,别和傅沅起了争执,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面儿上也不能叫人看出来,要府里的人都觉着她敬重这个四姐姐。 陶嬷嬷虽只是个奴才,可傅珍心里明白,陶嬷嬷说这些话都是真心为她好,所以便将那些话全都记在了心里。这段日子除了学习规矩外,她还绣了个荷包,打算当礼物送给傅沅,也叫父亲知道她是真心改过知道错了。 想着这些,傅珍的心中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来,明明她不想示弱,更不想和傅沅亲近,可偏偏在傅沅面前,她就是没有太多底气。 老太太又说了几句话,就叫众人退下了。 傅沅和傅珺出了宁寿堂,才刚走了几步,便被傅珍叫住了。 “四姐姐。” 傅珍走上前去,笑道:“四姐姐今个儿要去母亲院里,不如这会儿就过去吧,大伯母跟前的夏嬷嬷行事最是利索,这会儿功夫该将那些嫁妆都送到沉香院了。” 对于傅珍刻意的亲近,傅沅实在觉着有些不大自在,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不等傅沅开口,傅珍就转身对着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傅珺道:“三姐姐也一块儿过去吧。” 傅珺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这会儿太太那里事情正多,等过了晌午,我再去给太太请安吧。” 傅珺笑着说出这话来,便告辞离开。 见着傅珺离开,傅珍眼底露出几分不屑,转头对着傅沅笑了笑,才和傅沅出了宁寿堂,一路朝沉香院的方向去了。 沉香院里,大太太身边的夏嬷嬷一早就忙活起来了,使唤着人抬着一个个的刻花红漆木箱,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嫁妆全都搬完。 沉香院里摆的满满的,廊下小丫鬟们也在小声议论着,她们料到谢氏的嫁妆多,可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 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家居摆设,只明眼看到的,就叫人忍不住咋舌,更别说箱子里装着的那些了。 就是自家太太当年嫁到傅家的时候,嫁妆也比不上谢氏的。 一时,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心里都生出几分感慨来,以至于见着傅珍和傅沅进了院子的时候,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许多平日里没有的意味。 夏嬷嬷和陶嬷嬷见着傅沅和傅珍进了院子,忙笑着迎了上去:“给姑娘们请安。” 傅珍看了陶嬷嬷一眼,问道:“母亲可在屋里?” 陶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天热,姑娘们进屋里去吧,别中了暑气。”说这话的时候陶嬷嬷不着痕迹看了傅沅一眼,见着傅沅见着那些嫁妆的时候脸色平静,丝毫没有对太太的做法有一丝的不满,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太太还是心急了些,自打四姑娘回府,五姑娘被老太太罚跪祠堂,太太就不像往日一样能沉住气了。 一个何姨娘算什么,不过是得宠了几日,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太太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这些年,太太为了在老爷面前留下好印象,不也连蓉姨娘都容下了? 听着陶嬷嬷的话,傅沅和傅珍含笑点了点头,便朝前走去。 丫鬟撩起帘子,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傅沅进去的时候,黎氏正坐在软榻上喝茶,大丫鬟翠夏站在身后拿着扇子替黎氏扇着凉。 天气渐热,屋子里却是一盘冰块儿都不摆着,傅沅心中有些诧异,想到万嬷嬷所说黎氏这些年调养身子的事情,又有些明白了。 “给太太请安。” “女儿见过母亲。” 傅沅和傅珍齐齐福下身子,给黎氏请安。 黎氏见着傅珍和傅沅一块儿进来,眼里出几分异样来,面上却是温和道:“都起来吧,坐吧。” 听着黎氏的话,丫鬟们便搬了绣墩过来。 等到傅沅坐下后,黎氏才说起了谢氏嫁妆的事来。 “这事情老太太想来和你说过了,这些嫁妆原是你大伯母管着,只如今你回了府里,就不好麻烦你大伯母了。你年纪小,询哥儿又进了翰林院,平日里忙得厉害,也不好叫他因着这些事情再费神了。” 傅沅早就猜到黎氏会说这些话,所以也不觉着生气,听着这话只恭敬地道:“我还小,自然是听太太的。” 黎氏见着傅沅脸上的神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来,看着她和谢氏愈发相似的面孔,黎氏心里头更是堵得慌。想了想,才又说起了别的事来。 “你兄长如今也大了,该是到了定亲的时候,只他平日里忙,便是有什么心思也不叫人看出来,才拖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你和他是亲兄妹,平日里也该劝着他些。” 黎氏突然说出这话来,傅沅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笑了笑,恭敬地道:“哥哥的亲事自有太太和祖母做主,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敢过问这事。”说着,便露出几分不安和尴尬来。 傅沅这话便是拿老太太来压黎氏,黎氏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才要开口,就见着外头有丫鬟进来,走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黎氏听了,脸色骤然一变,良久才挥了挥手,就叫那丫鬟退下去了。 “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黎氏看着傅沅道。 傅沅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叫黎氏骤然变了脸色,听着这话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从屋里出来。 等到傅沅出去后,黎氏才沉下脸来。 “母亲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傅珍见着母亲这样,忙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担忧道。 黎氏脸上露出几分讽刺的笑容,视线落在傅珍的身上,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摆了摆手,道:“没事,你也下去吧。” 傅珍觉到有些不对,方才母亲看着她的目光,分明有些不对。 傅珍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大丫鬟翠夏见着傅珍离开,才上前问道:“太太,是出什么事了?” 黎氏看着门口,半天才开口道:“何氏的月事一个月没来,多半是有孕了。” ☆、第40章 猜测 傅沅听说何姨娘有孕的消息时,有些惊讶,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老太太知道了何姨娘有孕,很是高兴,派人赏了好些补品和药材到清月轩。这下子,太太想必头疼的毛病又要犯了。” 何氏原先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如今却是越过太太,得了老爷的恩宠,如今又有了身孕,太太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怀青端着茶盏上前,递到自家姑娘手里,开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奚落。 对自家姑娘来说,多个庶出的弟弟或是妹妹都算不得是一件坏事,没有什么影响。可对太太来说,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太太膝下只五姑娘一个,不知吃了多少药也没再有身孕。如今见着何姨娘有孕,心里多半是百般滋味都有。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忍不住抿嘴一笑:“你这丫头,如今胆子愈发大了,什么话都敢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却一丝训斥的味道都没有。 怀青听了,也只笑了笑:“奴婢若不胆子大些,哪里能打听了这些消息来。” 正说着,怀青便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转过头去,见着万嬷嬷从外头进来,便上前叫了声:“嬷嬷。” 傅沅抬头看了过去,等到万嬷嬷走到软榻前,才开口问道:“嬷嬷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之前卫嬷嬷告了三日的假,却是拖到前日才回了府里。傅沅觉着有些奇怪,如今府里事情最多,祖母身边更是事事都离不开卫嬷嬷,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卫嬷嬷怎么也不会这个时候才回了府里,她便叫万嬷嬷派人去打听。 听着她的话,万嬷嬷回道:“姑娘,老奴去打听了,卫嬷嬷并没家去,反倒在永嘉伯府不远处的客栈里住了两日,好似是要打听什么消息。至于什么消息,老奴却是打听不到了。” 听万嬷嬷这样说,傅沅皱了皱眉,眼中带了几分不解。 永嘉伯夫人?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万嬷嬷看了自家姑娘一眼,知道她不明白,才开口道:“姑娘不知道,永嘉伯府的当家太太张氏是大太太的庶妹,她和大太太在闺阁时便不睦,大太太也向来瞧不上她。这些年,过年过节,两府也不大往来。” “老奴也有些想不明白,卫嬷嬷怎么偏偏就要打听永嘉伯府的消息。难不成,大姑娘的事情和永嘉伯府的当家太太还有什么关系?” 万嬷嬷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也觉着不大可能。事关东宫,向来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如何也不会和永嘉伯府牵扯上关系。 傅沅听万嬷嬷这么说,仔细回想了那些日子所做的梦来。在那梦中,东宫太子好像是因着一次行猎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伤了身子,有碍子嗣,所以膝下只有崔氏所生的一个郡主。后来,是身边的一个侧妃有幸生了个儿子。梦中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不知道那侧妃会不会就是大姐姐傅娅。 那永嘉伯夫人是大伯母的继妹,定是知道大姐姐的生辰八字了。 古人最是迷信,皇后会不会是因着子嗣的事情,觉着大姐姐利于子嗣,才看中了大姐姐? 傅沅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出神。 若她猜的没错,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全都能说得通了。 皇后费尽心机想要大姐姐进宫,还有那日传旨的太监看着大姐姐的时候,那目光好像有几分不同,并非全都是同情。 见着自家姑娘许久不说话,万嬷嬷上前一步,小声叫了声:“姑娘。”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万嬷嬷,道:“既是和永嘉伯府有关,咱们也不必再去打听了,左右还有祖母和大伯母费心。” 傅沅压下了心中的猜测,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万嬷嬷听傅沅这样说,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又说起了何姨娘有孕的事来:“老太太、大太太还有二姑娘都派人送了补品和礼物过去,老奴方才见着大姑娘房里的诗岚姑娘也带着小丫鬟到清月轩去了,姑娘要不要也送些东西过去,免得叫人背后嚼舌根。”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怀青便忍不住道:“太太向来不待见姑娘,姑娘若是派人送了礼物过去,不是更得罪了太太。奴婢觉着,还是看看三姑娘如何吧。” “若是三姑娘不送,只咱们姑娘送了,落在太太眼中,姑娘便是在抬举何姨娘,故意和太太作对。” 傅沅听着这话,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淡淡道:“这会儿就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吧,在太太眼里,我是做什么都碍眼,如此,就不必事事都有顾忌了。” 万嬷嬷也点了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姑娘的礼物是送给何氏肚子里的孩子,太太便是恼怒,也挑不出错来。难不成,老太太也送错了?” 万嬷嬷向来不喜黎氏,当年黎氏害死了夫人,在少爷年少时背地里又做了那么多阴毒的事情,若不是少爷福泽深厚,九岁时拜了泾康先生为师,随着去了南边儿,甚少回府,少爷怕是早被黎氏害了。 想着黎氏所做的那些事,万嬷嬷心中的恨意就忍不住涌了上来,只是这些年她也看了出来,黎氏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有一点她倒是佩服的。她对自家老爷是真心爱慕喜欢,不然,就不会处处示弱,想着要讨好老爷。 叫她意外的是这些日子老爷宠了何姨娘,黎氏便乱了阵脚,连往日十分之一的沉稳都没有了。 如今何氏有了身孕,她倒盼着黎氏能因着妒忌,害了何姨娘腹中的孩子。那样的话,老太太便是顾忌着太后娘娘,也要处置她了。 再不济,只要她善妒谋害妾室腹中胎儿的事情传了出去,名声便也毁了大半。 想着这些,万嬷嬷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听出万嬷嬷话中的意思,怀青便去了库房拿了一支八宝簇珠白玉簪和一匹月华锦来。 “奴婢选了这两样东西送去,姑娘看看可好?”怀青拿着东西走到软榻前。 傅沅瞧了,点了点头:“不是入口的东西,便不会出错,你这会儿就亲自送到清月轩吧。” 怀青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蕙兰院,朝清月轩的方向去了。 宁寿堂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下头坐着的大太太张氏,脸上带着几分恼怒。 “我竟不知,她恨我到了这个地步,竟算计起我的娅儿来。”张氏没有想到,是她那个庶妹在皇后面前提起了娅儿来。 “你恨有什么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周老太太带着几分不满看了张氏一眼,对着张氏道。 “她便是不提,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事情。” 听着老太太这话,张氏一愣,半晌才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是娅丫头自己命不好,明明是侯府嫡出,如今却要为人妾室。她向来性子便傲些,这日后进了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听张氏说起傅娅来,脸色略微缓和了些,问道:“这两日,她身子可好些了?” 张氏点了点头:“吃了几服药,好上许多了,只是心情不大好,整日闷在房里,我怕她一味伤心,弄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就叫萱丫头去了香馥院,一直在跟前陪着。她们姐妹向来处的好,我也放心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才又道:“等过了晌午你叫她到宁寿堂来,娅丫头我知道,是个知道轻重的。” 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张氏站起身来,应了声是,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她这当母亲的话娅儿听不进去,老太太说的,她总能听进去些了。 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张氏才起身告辞,退出了宁寿堂。 见着张氏离开,卫嬷嬷才上前道:“老太太何不将事情告诉大太太,事关大姑娘,大太太知道了,心里也有个准备。” 周老太太听着她这话,只摇了摇头,道:“你我不过是个猜测,还当不得真。再说,即便那日真是皇后娘娘派人去了永嘉伯府问了娅丫头的生辰八字,如今也迟了。” “圣旨已下,钦天监也定了娅丫头进宫的日子,便是为了咱们宣宁侯府百年基业,也只能委屈娅丫头了。” 正说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掀起帘子,说是外院的闵嬷嬷来了。 见着老太太点头,那丫鬟便领着闵嬷嬷走了进来。 “回禀老太太,南阳王府的老王妃派人送来帖子,下月初三请老太太和几位姑娘去王府赏花。” ☆、第41章 老王妃 “回禀老太太,南阳王府的老王妃派人送来帖子,下月初三请老太太和几位姑娘去王府赏花。”闵嬷嬷福了福身子,上前将手中的帖子递到周老太太手中。 周老太太打开那帖子看过,脸上露出笑意来:“南阳王府的宜林园是先帝在时便修建好的,园子里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盆花桩景,除了宫里的御花园,整个京城没哪个园子能比过去。都说郑国公府里的榕园颇有名气,和这个比起来,到底少了几分韵味。” 周老太太说着,将手中的帖子放在桌上,对着站在面前的闵嬷嬷问道:“你可问过了,老王妃可还请了什么人?” 闵嬷嬷听着,恭敬地道:“老奴问过了,说是老王妃总共写了四张帖子,分别送去了靖安公府,郑国公府里、淮安侯府,还有咱们宣宁侯府。” 周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卫嬷嬷问道:“我若记的没错,南阳王府的世子娶的便是靖安公府的大姑娘?” 卫嬷嬷听了,点了点头:“南阳王妃庄氏共生了两位公子,大公子袭了爵位,娶的正是靖安公府的大姑娘。因着两府接了亲,靖安公府和南阳王府走的很近。” “南阳王是皇上的堂兄,很得皇上看重,靖安公府又算得上是已故昭懿皇后的娘家,有着这个情分在,满京城的公侯世家,哪个都比不得这两府去。” 周老太太听着卫嬷嬷这话,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要好生准备着,你从库里挑份儿上门的厚礼。” 不等卫嬷嬷开口,周老太太便又吩咐道:“我记着库里有一颗血灵芝,是灵芝中的上品,就拿那个出来吧。” 卫嬷嬷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很快就拿着一个白玉盒子走了进来,递到周老太太手中。 周老太太将白玉盒子打开,里头放着的雪灵芝呈红褐色,身世有光泽,边缘微薄,常稍内卷,散发出淡淡的药香来。 这雪灵芝是药中极品,很是贵重,便是宣宁侯府也只有一株。周老太太看了几眼,才合上手中的白玉盒子。 年前南阳王府老王妃生了场重病,如今大病初愈,这颗雪灵芝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虽说贵重些,可如今娅丫头要为东宫侧妃,若是能和南阳王府攀上交情,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她也能抹下脸面来求到老王妃跟前儿。 周老太太虽叫傅娅认了命,可傅娅到底是这些年她最疼爱的孙女儿,哪里能真的不替她筹谋。今个儿南阳王府老王妃下了帖子,可不正是个机会。 周老太太想着,对着一旁的闵嬷嬷道:“你派人叫几位姑娘到宁寿堂来一趟。” 闵嬷嬷听着,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老太太,咱们府里姑娘多,若是都跟着去了,怕是老王妃要看花了眼了。”卫嬷嬷笑着道。 周老太太听她这样说,笑着指着她道:“你这老东西,拐着弯儿的提醒我。” 周老太太自然知道,这样的场合,不好带几个孙女儿全都去。娅丫头是定要去的,她即将入东宫为侧妃,这个时候露露面,免得叫人觉着他们府里不满意这门亲事。 再者,这世上有些事情,总得自己坦然了,旁人才不好说出别的话来。 至于其他几个孙女儿,她再好好想想。 闵嬷嬷去了蕙兰院的时候,傅沅并不在屋里,而是和三姑娘傅珺一起去了香馥院看望大姑娘傅娅。 病了这些时日,傅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有几分苍白,见着傅珺和傅沅进来,微微一笑,想要站起身来。 “你病着,可别折腾了。”傅珺上前一步,扶着傅娅坐了下来,又对着坐在一旁的二姑娘傅萱笑了笑,叫了声:“二姐姐。” 傅萱点了点头,叫屋里的丫头上了茶水和点心,才对着傅珺道:“三妹能来我能猜到,四妹妹向来不爱走动,平日里只呆在自己屋里看书练字,怎么今个儿也一块儿来了。”说着,就很是打趣地对着站在那里的傅沅道:“四妹你说,是不是三妹去你那里,非拉着你一块儿过来的?” 傅萱说着,偷偷对着傅沅眨了眨眼,傅沅知道她是想借着这玩笑叫大姐姐傅娅高兴些,当下便点了点头:“二姐姐真是厉害,猜的一点儿都不错,我若不来,三姐姐该亲自托着我来了。” 说完这话,傅沅和傅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而靠在迎枕上的傅娅,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想逗我笑,只是我如今,却是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傅娅说得突兀,叫傅沅和傅萱一时愣住了,屋里子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圣旨的事情众人都避讳着傅娅,一个字都不提,如今却是她自个儿提起了这事儿。 没等二人开口,傅娅又说道:“虽说这样,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味地自怨自艾没什么用,只能让关心我的人跟着担心,倒不如好好的鼓起勇气去面对,免得叫祖母、母亲和你们都跟着着急。” 听着傅娅这话,傅萱最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这两日陪着大姐姐,哪里能不知她心里的苦,如今说出这些话来,不过是因着没别的路可走了。” 见着傅萱落泪,傅娅声音也哽咽了几分:“我还没哭,妹妹倒是先哭了,叫三妹妹和四妹妹看了咱们长房的笑话。” ” 听傅娅这么说,傅萱才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忙拿起帕子将眼泪擦干了,对着傅沅和傅珺道:“叫妹妹见笑了。” 有了这样一个插曲,屋里子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倒也不避讳着说什么话都小心翼翼了。 傅沅和傅珺将府里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傅娅听:“老太太得知何姨娘有孕,赏了好些东西过去。我想着咱们当晚辈的也该送些贺礼过去,便挑了一支八宝簇珠白玉簪子和一匹月华锦叫人送了过去。不知姐姐送了什么好东西?” 傅娅看着傅沅眉眼含笑的样子,心里很是有几分感慨。 自己这个妹妹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生母,跟着外祖母在淮安侯府一住就是十一年,便是那陈老太太再怎么疼她这个外孙女儿,也免不了要听下头的人嚼舌根受些委屈。如今回了府里,黎氏不喜欢她这个继女,还将谢氏当年的嫁妆都搬到了沉香院,若她是四妹妹,恐怕不能这样坦然。” 她自幼听母亲教导,这两年又帮着母亲管着后宅的事情,如今想想,却还是经不住事儿,连自己这个妹妹都比不过了。 傅沅察觉到傅娅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大姐姐怎么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说着,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颊处,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傅娅见着她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若是真有脏东西,怎么一路过来也没人看见,难道是三妹看见了,故意不说?” 傅娅的话音刚落,众人全都笑了,傅萱看着傅娅脸上的笑意,心里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两日她陪着大姐姐,不管怎么劝也没叫大姐姐露出笑来,如今三妹妹和四妹妹一来,大姐姐倒像是一下子想开了,不再麻木的像个木头人了,旁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叫人心里实在是担心。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妙蝶挑起帘子从外头进来,走到傅娅跟前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外院的闵嬷嬷来了。” 闵嬷嬷?傅娅诧异一下,才对着妙蝶道:“叫她进来吧。” 妙蝶应了声是,便转身退了出去。 傅娅对着傅沅她们道:“闵嬷嬷向来管着外院的事情,也得祖母看重,今个儿多半是有什么事情祖母叫她过来传话的。” 傅娅的话才刚说完,就见着妙蝶领着闵嬷嬷从外头进来。 闵嬷嬷穿着一身湖绿色绣花褙子,缓步从外头进来,福了福身子道:“老奴给几位姑娘请安。” 傅娅忙叫她起来,客气道:“嬷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闵嬷嬷看了傅娅一眼,才回禀道:“回姑娘的话,是安阳王府老王妃给老太太下了帖子,下月初三叫老太太到王府参加赏花宴,老太太叫老奴过来告诉姑娘们一声,叫姑娘们去宁寿堂一趟。” 傅沅听着“安阳王府”这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茶盏。 ☆、第42章 礼物 周老太太最后定了叫傅娅,傅沅和傅珍三个嫡亲的孙女儿跟着一起去南安王府的赏花宴。 这事儿定了下来,自然有人心里难受,却是没敢在周老太太跟前儿表露出来。一个“嫡”字,就是天差地别,想争都争不来的。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下月初三。 这天天才刚刚亮,傅沅就被怀青叫醒了。 “姑娘,该起来了,今个儿要去南安王府呢。”怀青的声音很轻,傅沅听着“南安王府”这四个字,却是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自打知道了要去南安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消息,她心里就纠结的很,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日在傅询的书房碰到宋淮砚后,她和他会这么快又有交集。 好像有一种想要躲开,结果却是靠近一步的感觉。 傅沅只能盼着今日去南安王府时,宋淮砚一整日都不在府中,两个人谁都别碰到谁。 傅沅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任由怀青伺候着她穿上早就挑选好的衣裳。 一身蜜合色折枝花卉暗纹褙子,湖绿色八湘湖裙,脚下是一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 怀青才扶着自家姑娘从软榻上下来,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碧竹领着几个小丫鬟从门外进来。 “姑娘起来了。”碧竹见着傅沅,笑着福了福身子,上前伺候着傅沅梳洗之后,才扶着她坐在了梳妆台前。 “怀青姐姐前几日才和万嬷嬷学了新的发式,今个儿姑娘去南阳王府,好好打扮些才显敬重。” 碧竹说着,看了站在身边的怀青一眼,退到一边挑选起梳妆匣里的首饰来。 怀青抿嘴一笑,拿起桌上的象牙雕花梳子,细细梳了起来:“碧竹自打来了咱们宣宁侯府,是愈发嘴甜了,难不成是咱们府里风水好,将碧竹的性子都改了?” 怀青说着,自己就先笑出声来,傅沅也轻笑一声:“这话倒是不错。” 碧竹听着两人合起来打趣她,不由得脸一红,道:“奴婢去小厨房看看紫薯山药粥炖好了没。”说着,就借着这个由头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看了镜子里的怀青一眼,轻笑一声开口道:“你呀,非得哪一日叫碧竹恼了你。” 怀青摇了摇头:“怎么会?奴婢倒觉着碧竹如今这样的性子比在淮安侯府时好上了许多。” 说话间,怀青已给自家姑娘梳好了头,挑了一支和田玉雕琢成的玉兰飞蝶簪子戴上,玉光清雅,衬得眉心盈然如水。 怀青看了看,又拿了两朵贝壳珍珠珠花插上去,替自家姑娘敷了层薄薄的脂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姑娘瞧瞧,这般打扮可好?” 傅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点了点头,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宝蓝色如意梅花纹的缎盒来,轻轻打开,黑色的绒缎上放着一只蓝白琉璃珠镶嵌金手镯。 怀青见着这镯子,笑着开口道:“奴婢就说还缺些什么,原是这个。这蓝白琉璃珠手镯向来难得,也是三少爷疼姑娘,才将这样好的镯子给了姑娘。” 傅沅听着,莞尔一笑,拿起那镯子戴在手腕上。她肌肤白皙,这蓝白琉璃镯子更是衬出几分灵动温婉来。 怀青看着自家姑娘,一时竟看愣了,姑娘这般好颜色,将来不知要嫁到哪家去。 姑娘是侯府嫡女,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自幼丧母,而继太太黎氏又深得太后娘娘看重。 姑娘如今已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对于姑娘的亲事,她是既盼着又怕继夫人从中插手,在亲事上害了姑娘。 怀青才刚想着,便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万嬷嬷和碧竹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碧竹手中拿着一个雕红漆海棠花茶盘,上头放着一个斗彩莲花瓷碗。 “姑娘今个儿要去王府,先用碗紫薯山药粥垫垫肚子。” 碧竹说着,将茶盘里的瓷碗放到傅沅面前的檀木小方桌上。 傅沅又拿过她递过来的勺子轻轻搅动了几下,喝了小半碗才放了下来,见着到了时候,就带着怀青去了沉香院。 傅沅进去的时候,黎氏和五姑娘傅珍才刚用了膳,见着傅沅进来,黎氏眼底闪过一丝不喜来。原本安阳王府赏花宴这样的场合,她是不想叫傅沅去的。只是,这丫头竟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欢,事事都要想着她。她的珍姐儿在老太太眼中,反倒成了个陪衬。 等到日后大姑娘傅娅进了东宫,只怕在老太太眼中,傅沅就成了她最疼爱的孙女儿了。 黎氏想着,愈发不待见起这个继女来。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给太太请安。” 黎氏将她打量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今个儿你和珍丫头随着老太太去安阳王府,这就去宁寿堂吧,别耽搁了时辰。” 听着黎氏的话,傅沅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傅珍站起身来,又听着黎氏嘱咐了几句,才随着傅沅从沉香院出来。 只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到了宁寿堂,傅沅进去的时候,大姑娘傅娅已经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了。 傅娅穿着一身淡紫兰花刺绣粉红领子杭绸褙子,蹙金牡丹彩蝶戏花罗裙,梳着流云髻,戴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石榴花簪子,气色看起来比几日前要好上许多。 傅沅知道,傅娅这般打扮,也是不想叫人看了笑话。 两人给周老太太见过礼,又听了周老太太几句嘱咐,外院的闵嬷嬷便进来回话道:“老太太,出行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可要这个时候动身?” “嗯,南阳王府离咱们府里远些,这会儿就动身吧。”周老太太说着,扶着卫嬷嬷的胳膊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 傅沅几个跟在周老太太的身后出了垂花门,到了二门处,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里很是宽敞,几个人坐着一点儿都不觉着憋闷。 马车从宣宁侯府驶了出去,出了朱紫巷,又行了一会儿转了几个弯,到了朱雀大街上,过了约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傅沅透过流光纱,看到了安阳王府的大门。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南阳王府”四个鎏金大字,给人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 马车从大门经过,自侧门而入,行驶至二门才停了下来。 傅沅、傅娅和傅珍先下了马车,才扶着周老太太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一旁早有丫鬟婆子立在那里,等着各家的老夫人和姑娘们到来。 最前的嬷嬷身着湖绿色绣花杭绸褙子,头发齐整,挽了个圆髻,插着一支赤金佛手提蓝的簪子。 傅沅听祖母提起过,老王妃跟前有个得力的梁嬷嬷,在王府里便是王爷都要敬重她几分。 傅沅不着痕迹看了那嬷嬷一眼,猜想这位该是祖母提起过的梁嬷嬷了。 见着周老太太下了马车,梁嬷嬷堆着笑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总算是到了,老王妃一早就念叨着呢。说是老妇人年纪大了,坐一路车怕受了累。” 周老太太知梁嬷嬷是客气话,笑着开口道:“叫老王妃挂心了。” 梁嬷嬷领了周老太太和傅沅她们从二门处进了,一路朝老王妃所住的观秋堂走去。 “靖安公府老夫人和淮安侯府老夫人方才也到了,正在秋观堂陪老王妃说话呢。” 傅沅听到外祖母,心里便有些高兴起来。 自打她回了宣宁侯府,也只是在祖母寿辰的时候见过外祖母一次。虽也有书信过去,可总是比不得亲眼见着觉着亲近。 祖母周老太太虽待她也不错,可在傅沅心里,总是觉着外祖母更为亲近。 南阳王府规模雄伟,占地宽广,重门叠户,院落深邃。 王府的前半部富丽堂皇的府邸,后半部为幽深秀丽的园林。后院的宜林园衔水环山,古树参天,曲廊亭榭,富丽天然,其间景致之变化无常,开合有致,在京城里颇有盛名。 好一会儿功夫,众人才到了老王妃所住的观秋堂。 等到请安过后,老王妃才将视线落到了大姑娘傅娅的身上。 “这便是府里大姑娘吧?” 老王妃的视线落在傅娅身上,招了招手将傅娅叫到跟前问了几句话,赏了她一只羊脂玉手镯。随后才看着站在那里的傅沅道:“珍丫头我见过,那这小姑娘便是自小住在淮安侯府的那个了?” “给您请安。”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王妃笑着叫她起来,又转头对着坐在那里的靖安公老夫人道:“上回你跟我说这孩子长得像当年的昭懿皇后,如今亲眼见了,倒真是有几分像,尤其是这眉眼间。” 老王妃从头到脚将傅沅打量了一番,笑着问她读过什么书,平日里在府里做什么。 傅沅一一答过,态度既恭敬又不显得拘束紧张,叫老王妃很是喜欢,将手腕上戴着的迦南香嵌南珠手串赏给了她。 傅沅推辞不敢收这样贵重的礼,最后见着周老太太点头,这才恭敬地接了过来,福身谢过。 靖安公老夫人见着老王妃赏给傅沅的那迦南香嵌南珠手串,眼底略带了一丝异色,却是很快又掩饰了下去。 ☆、第43章 再见 陪着老王妃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才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郑国公老夫人来了。 老王妃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叫人引了进来。 郑国公老夫人已过六旬,满头银丝,穿了件暗紫色绣着牡丹团花的褙子,耳朵上戴着两只金绿宝石猫眼耳坠,面容严肃,虽带了笑意,却依旧给人一种不甚慈祥的感觉。 傅沅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在了随着郑国公老夫人一块儿进来的崔贞身上。 不得不说,崔贞举止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优雅端庄,面上含笑,又带着一种恭敬和柔和,一身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和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将她衬得愈发的温婉了几分。 老王妃等着郑国公夫人坐下,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还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 老王妃的话音刚落,郑国公老夫人脸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才将方才遇着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从郑国公府出来,驶过朱雀大街,竟碰着姜家的三公子和永嘉伯府的大公子起了争执,一应仆从上去,将永嘉伯府的大公子打的头破血流,不仅如此,还逼着永嘉伯府大公子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事关府里名声,那永嘉伯府大公子哪里肯,姜家三公子便叫了仆从将人捆在了烟雨阁下头的一颗槐树上,围了一层一层的人看热闹,好不容易等人群散去,马车才能驶出来。 傅沅站在那里,听着郑国公老夫人提起永嘉伯府三个字来,自然就知道是大伯母庶妹嫁的那个永嘉伯府。 可那姜家三公子却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种事情。 傅沅正想着,就听靖安公老夫人道:“那姜绍是姜家的老来子,自幼纨绔,不喜读书,长大后更是吃喝嫖赌样样都学会了,姜家生了这样一个儿子,只会败坏了名声,总有一日会带累了宫中的姜氏。” 傅沅诧异了一下,这才明白那姜绍原来是继后姜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怪不得敢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对永嘉伯府的大公子说打就打,还捆在了树上。 这大热的天儿,捆上一个时辰,都是要出大事的。更别说这般举动,硬生生打了永嘉伯府的脸面。 靖安公老夫人的话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任谁都能听出她对那姜绍和皇后姜氏的不喜来。 也是,昭懿皇后幼时住在靖安公府,对于继后姜氏,她自然没什么好感。 尤其,姜家还出了这样的子弟来。 老王妃和几位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对着站在那里的傅沅她们几个道:“也别将她们这些小辈拘在这里了,叫她们都去宜林园赏花吧。” 老王妃说着,对着一旁的梁嬷嬷吩咐道:“你派几个丫鬟跟着,别叫几位姑娘迷了路。” “是。”梁嬷嬷应了一声,对着傅沅她们福了福身子:“姑娘们请。” 傅沅她们侧身避了避,不敢受她的全礼,朝着老王妃和几位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这才跟着梁嬷嬷退出了观秋堂。 南阳王府种植了众多的花草树木,所以即便是炎炎夏日,空气中犹带着几分清凉。 从观秋堂出来,走过一道青石小路,又过了一个垂花门,很快就到了颇有盛名的宜林园。 宜林园中有众多的亭子,其中以藕香亭和澄心亭、荷湘亭和绿昭亭最具特色。两对亭子东西对称排列,藕香和澄心为横跨于水池之上的方亭,朝南一侧伸出抱厦;荷湘亭和绿昭亭为上圆下方、四面出抱厦、使其呈现十字形平面的多角亭。两座对亭造型纤巧秀丽,颇为引人注目。 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其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园内古树散布各处,又放置各色的山石盆景,千奇百怪。 最前的藕香亭前有一段木化石做成的盆景,乍看似一段久经曝晒的朽木,敲之却铿然有声,确为石质,尤显珍贵。 傅沅她们跟在梁嬷嬷的身后,踩着拿不同颜色的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彩石路面,目光不自觉看着眼前的景致。 怪不得都说这南阳王府的后花园颇有盛名,是先帝在时便开始修建的,如今一看,果然是比别处不知强了多少倍。 “姑娘们先到亭子里略坐一坐,喝茶赏花,别有一番味道。”梁嬷嬷引着众人在荷湘亭处停了下来,拾阶而上,到了凉亭里将园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 “妹妹你看这彩石路面,竟拼成了人物、花卉、景物的图案?” 随着靖安公老夫人来的是府里长房的二姑娘和二房的三姑娘。 说话的,便是这三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天真烂漫,声音清脆灵动,叫人觉出难得的真性情来。 随着她的话,众人全都朝下头的彩石路面望去,发现果然是各种不同的图案,若是能沿路观赏,定是妙趣无穷。 梁嬷嬷在一旁笑着开口道:“这石子都是先帝在时派人一箱一箱从南边儿云贵之地运过来的,都是天然的颜色,内务府修花园子的时候御花园里用了一批,剩下的都在这宜林园了。往前还有戏剧、典故的图案,要是一一看过来,总要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听着梁嬷嬷的话,众人不由得吃惊,说着一会儿要亲自看看。亭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几位姑娘也熟络了几分。 梁嬷嬷交代了一旁的丫鬟们好生伺候着,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自上回周老夫人寿辰我见过沅妹妹,我瞧着沅妹妹是愈发好看了,怪不得之前得了靖安公老夫人赏的镯子,今个儿又得了老王妃平日里戴着的迦南香嵌南珠手串,真真是叫人羡慕。” 听着这声音,傅沅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是崔贞。 傅沅嘴角抽了抽,哪里不知崔贞是心里不喜欢她,才故意说出这番话来。而最重要的原因,大概还是为了表哥谢迁吧。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谢琦就道:“什么羡慕不羡慕,崔姐姐不也得了老王妃赏的红宝石簪子,比起这迦南香嵌南珠串珠来,也不差。还是说崔姐姐瞧不上那红宝石簪子,若真是这样,不如将那簪子让给妹妹我吧,只要姐姐能舍得,我也不怕人笑话了。” 傅沅听着谢琦这话,有些诧异,自打上回谢琦和她和好后,态度就变了许多,尤其是有崔贞在场的时候,谢琦就处处维护她。 傅沅拉了拉她的袖子,笑道:“妹妹说什么话,你不怕人笑话,崔姐姐还怕老王妃知道了怪罪呢。” 傅沅的话不轻不重,却是带着几分提醒的味道,叫崔贞眼底闪过一丝恼怒来。 其他几位姑娘听着傅沅说出这话来,心里不免有几分诧异,原来这宣宁侯府的四姑娘看起来性子极好,竟也是个伶牙俐齿会说话的。 一句话说到老王妃身上,崔家大姑娘便是再不甘,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也是,陈老夫人教导出来的,哪里能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只是,崔家大姑娘向来温婉大度,性情柔顺,怎么一对着这傅四姑娘,总要说上几句带刺的话呢? 这时,坐在傅沅身旁的傅娅轻笑一声,看着坐在对面的崔贞道:“崔姐姐可别欺负我这四妹妹,四妹妹自幼住在淮安侯府,认真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崔姐姐的半个救命恩人了。” “姐姐不知道,当年若不是四妹妹病了,陈老夫人走不开,谢表弟也不会替老太太去寺院还愿,自然也不会顺路救了姐姐。” 崔贞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更想不到傅娅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一时竟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见着崔贞开口,傅娅便笑道:“崔姐姐这样吃惊,看来竟不知其中有这样的缘故。”说着唇角微微一扬,眼睛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崔贞捕捉到这个表情,心里不由得一惊,还未开口,就见着凉亭下头有个身着粉色绣花褙子的小丫鬟从不远处过来,走到梁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梁嬷嬷立时就变了脸色。 崔贞面上露出几分好奇来,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朝凉亭下看去,见着梁嬷嬷脸上露出几分异色来,又匆匆离开,心里都带了几分好奇。 午时,到了观秋堂,傅沅她们刚一进去,就觉出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凝重。 老王妃坐在软榻上,脸上不复方才的慈爱温和,冷着眼看着面前身着锦衣的男子。 傅沅心里咯噔一下,视线不由得朝那男子看过去。 这一看,便愣住了,站在老王妃面前的人,竟是宋淮砚。 “你兄长秉性正直,一点儿城府都没有,你既跟着他,为何不拦着他些。” 正当傅沅诧异老王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宋淮砚的时候,就听着宋淮砚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反驳道:“正如祖母所说,大哥秉性正直,哪里会听我这城府极深的弟弟说的话。” “祖母若没别的事情,孙儿就先告退了,兄长伤得重些,孙儿和太医院院使刚好有几分交情,倒可进宫一趟,将人叫到王府来给兄长诊治一番。” “祖母若是生气,该进宫向皇后娘娘讨个说法才是。只是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孙儿劝祖母还是三思而后行。” 宋淮砚说着,丝毫不顾老王妃铁青的脸,转身朝外头走去,只是在经过傅沅身边的时候,目光在傅沅身上停留了一下。 傅沅心里一阵紧张,却见着他唇角弯了弯,从容迈步走了出去。 因着这个插曲,众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留在南安王府,便起身告辞了。 ☆、第44章 旧事 等到送走客人,老王妃才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胸口因着生气不停地起伏。 梁嬷嬷上前替她顺了顺气,宽慰道:“您消消气,二少爷自小就是这样,性子一上来,再多的规矩都不顾了。他心里头,还是敬重您这个祖母的。” 听着梁嬷嬷的话,老王妃看着梁嬷嬷,沉声道:“我是气他知道他兄长的性子,却是一点儿都不劝着。咱们王府,难道要兄弟阋墙,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 老王妃一个气不顺,咳嗽起来,梁嬷嬷忙倒了茶水上前伺候着她喝下,好不容易才回转过来。 梁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这才低声开口道:“您忘了当年的事情?若不是因着那件事,二少爷何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凉薄的性子。” “事情都过了十五年,他还放不下。当年旭哥儿也才八岁,哪里有那样狠毒的心思,不过是被身边的乳母翟嬷嬷教唆了。” “这事情不是查清楚了?翟嬷嬷被王爷当着满府下人的面杖毙,一家子也都被发卖出去了,还牵扯上旭哥儿做什么。怎么,这事情府里还有人私下里议论?” 老王妃说着,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她从来都不信,旭哥儿小小年纪,就敢做出残害幼弟的事来。更何况,这些年旭哥儿处处让着砚哥儿,尽足了兄长的本分,便是王爷也挑不出错来。 梁嬷嬷听老王妃这样说,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再说下去,只回道:“王爷治家严,府里没人敢议论,只老奴琢磨着这事情在二少爷心里怕还没过去,若是王妃能时常劝劝就好了,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再大的误会也过去了。” 梁嬷嬷提起王妃陆氏来,老王妃哪里能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她这侄女平日里对她孝顺恭敬,可唯独这事情,她怎么劝也听不进去。闹得现在两个儿子好像只旭哥儿是她亲生的一样,而对砚哥儿,却是疏远苛责得很。 老王妃一想到这些就直叹气:“当年就不该去奉国寺,不然也不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当年老王妃去奉国寺上香,谁也没料到等到回府的时候府中竟是出了大事。 旭哥儿和砚哥儿玩闹,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冰室里,还将砚哥儿关在了冰室,若不是伺候的人寻不着砚哥儿,满府找了起来,也不会发现了冰室里早就冻得晕死过去的砚哥儿,才将人救了出来。 王爷回府知道此事,当场就拔出剑来,倘若不是被赶过来的王妃陆氏护住了,旭哥儿的性命早就没了。 因着这事儿,王爷笃定旭哥儿生性狠毒,这些年对旭哥儿很是疏远冷漠,对砚哥儿却是纵容的很,甚至能叫人觉出几分溺爱来。 旭哥儿自幼在陆氏跟前长大,而生了砚哥儿之后陆氏身子不好,精力也不如从前,砚哥儿自小就是跟着乳母长大的。 再加上后来查清楚旭哥儿是受了嬷嬷的挑唆,才差点儿害死了自己的幼弟。陆氏心里便偏袒了几分,觉着倘若不是小儿子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王爷也不会这些年待大儿子这般冷淡。 再加上砚哥儿自打经了那件事之后性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凉薄得很,又不是个会讨好人的,母子之间处的倒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老王妃哪里能不担心。 “你随我去沧浪院,看看世子去。”老王妃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对着梁嬷嬷道。 梁嬷嬷忙扶着老王妃出了观秋堂,一路朝世子所住的沧浪院走去。 这边发生的事情早有丫鬟回禀了王妃陆氏,陆氏听了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跌倒过去,幸好是身边的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陆氏稳了稳心神,才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起了争执,还被打伤了?那姜绍本就纨绔,是个不着调的,跟着的人怎么不拦着些。” 等到丫鬟将宋淮砚就在跟前却是一点儿都没劝着的事情回禀之后,陆氏脸上便露出一抹怒意来:“都是亲兄弟,他也不劝着些,非要叫旭哥儿被人打伤了才如了他的意。” “你去,叫他到我这儿来,我倒要问问,这些年旭哥儿是哪里对不住他。” 陆氏说完这话,却见着屋子里的人全都站着不动,当即就怒道:“怎么不去?” 见着她动怒,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跪了一地,肩膀颤抖着,却是没人敢去。 府里人人都知道,这王府里最惹不起的不是世子,而是二少爷。不说王爷对二少爷有多偏爱,单单说二少爷的性子,说是心狠手辣都不为过。之前有个丫鬟不知为何冲撞了二少爷,就被二少爷叫人杖毙了,死的时候身上连一块儿好肉都没有,她们哪里敢凑上前去,除非是不要命了。 好半天,方才回话的丫鬟才支支吾吾道:“回禀王妃,方才二少爷从老王妃院里出来就亲自进宫去请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了。” 陆氏听着这话,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这会儿他倒是会做好人了,装着给宫里头的贵人看。皇上是不知他心狠手辣,连兄弟情分都不顾,不然,哪里会这般看重他。” 身边的人虽早就知道王妃不待见二少爷,可这会儿听着这话,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诧异。 这哪里是母子,分明是仇人,便是对待仇人也不外乎就是如此了。 老王妃去的时候,就见着王妃陆氏坐在宋旭的床前一个劲儿的抹泪,当下就沉下了脸来。 “哭什么,白白的添晦气,不是说只伤了腿吗?” “姑母。”陆氏见着老王妃进来,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姑母。 老王妃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到底是没忍心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训斥她。只出声道:“砚哥儿去宫里叫太医了,你也别太担心。” 听着老王妃说起小儿子来,陆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来,眼中也冷漠的很。 老王妃见着她这样,挥了挥手叫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梁嬷嬷在屋里伺候。 “你心里怪砚哥儿,可这些年你扪心自问,你这当母亲的是怎么待他的。” “但凡你对他关心些,有对旭哥儿一半的好,今个儿他也不会一点儿都不顾自个儿的兄长。当年,王爷是差点儿拿剑砍了旭哥儿,可你这当母亲的也......” 陆氏听明白了老王妃未说完的话,心里更是有些难受。她之前哪里没想过要好好待他,只是旭哥儿每每因着他叫王爷怪罪,王爷的心偏的没边儿了。若不是她护着,这世子的名头就落在砚哥儿的头上了。 兴许那道士说的没错,这儿子原本是不该投到她肚子里的。只是阴差阳错才到了王府里,他们母子本没情分,强求也求不来。 不等陆氏开口,外头就有嬷嬷进来,回禀道:“大奶奶来了。” 陆氏听着,微微皱了皱眉,对于这个儿媳,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更别说自打进了王府,阮氏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至今都没生出个儿子来,她就更不喜欢。 只是碍着靖安公府,才不得不给她几分颜面罢了。 阮氏进来的时候,脸上满是着急和担心,她在耳房陪着倩姐儿玩闹,哪知外头有嬷嬷进来,说是世子爷被姜皇后的弟弟给打伤了。只得将倩姐儿交给乳母照顾,自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阮氏福身请安后,才走到床前,看了宋旭半晌,眼圈一红,强忍着没落下泪来。 “可请太医了?”阮氏对着一旁的嬷嬷问道。 “二少爷进宫去请太医院的院正大人了,过会儿就来了。” 阮氏听了,眼底微微露出一丝诧异来,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自己这小叔向来和丈夫不和,怎么今个儿却是...... 对于这个小叔子的性子,阮氏从来都没摸透过。只是,心里却并不和府里的人一样,觉着这个小叔子心狠手辣,想要取代了丈夫的世子之位。 在她看来,小叔子对世子的身份,似乎并不上心。 只一会儿功夫,太医就来了,看过之后,说是宋旭腿上的骨头断裂了,要养上半年才能好。 阮氏沉默了一下,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些日子王妃想将自己屋里的大丫鬟给了世子,如今世子伤了腿,多半是不能了。 这边,傅沅随着祖母回了宣宁侯府,一连好几日,她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之前观秋堂的那一幕。 那个人在南安王府,处境似乎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傅沅更好奇的是,他本是皇嗣,怎么就被养在了南阳王府。 这两日她不着痕迹问过几次万嬷嬷,听万嬷嬷的话,好似京城里所有人都认为,宋淮砚是王妃陆氏亲生的儿子。傅沅反复琢磨,也没琢磨出头绪来。 傅沅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放在面前的檀木方桌上,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才喝了两口,就见着丫鬟怀青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雕工精致的红木盒子。 傅沅带着几分疑惑看过去:“这是什么,可是哥哥派人送来的?” 怀青表情变了变,半天,才低声道:“姑娘,这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派人送到门房的,说是之前在燕誉轩不小心打碎了姑娘的砚台,所以陪姑娘一个新的。” 傅沅先是愣了愣,才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忍不住哀嚎一声,打碎就打碎了,她哪里叫他赔了? ☆、第45章 砚台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表情有几分不对,也忍不住问道:“姑娘前些日子送到燕誉轩的那台琴式端砚是被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打碎的?” 实际上,她也觉着很是不可思议,她记着当时她就在门外守着,也没听姑娘和那宋二公子有什么争执。怎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将砚台打碎了。姑娘回来时说是自己失手打碎了,她们也没多问。过了这些日子,今个儿南阳王府二公子突然派人送来了赔礼,她怎么能不诧异。 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见着怀青眼中的震惊,傅沅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将那日在燕誉堂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哥哥,哪里想到转过头来却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一时受了惊吓才将手中的砚台掉在了地上。” 怀青听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着其中的缘故,她倒觉着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是个温润懂礼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叫人送了赔礼来。 “姑娘打开看看吧。”怀青提议道,毕竟是特意送来的,姑娘不看也不合适。倘若日后碰着了,问起这砚台的事情来,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也容易得罪人。 听着她这话,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打开手中的红木盒子,刚一打开,竟是一下子就愣住了,眼中露出几分惊讶来。 她没有想到,这红木砚匣里放着的竟是一只落款为“洛砚书屋”的端砚。 世人皆知,“洛砚书屋”乃是砚中名款,也是皇宫内造的标识。内造之物在制砚上最重材质,以本色见长,形制简朴大方、庄重、厚实。其雕磨厚重端方,精美规整,所雕云纹飘逸灵动,线条洒脱流畅,刀法遒劲,精细入微。 眼前这砚台,石性温润,质幼而嫩,触摸起来给人的感觉像是婴儿的肌肤一般,握之片时,砚上水滋。方形的砚台上刻有鱼脑冻、玫瑰紫青花、鹅毛氄青花等花纹,像是天上洁白的云朵,色泽清晰透澈,如松软的棉团一样,给人一种吹之欲散,触之欲起的感觉。 傅沅拿在手中看了良久,才将这只“落砚书屋“的端砚重新放入了红木匣子中,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怀青。 “这事情可还有别人知道?” 怀青愣了愣,明白过来自家姑娘话中的意思,忙摇了摇头:“奴婢去时只门房的段嬷嬷在,她给了奴婢这砚台,说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派人送来赔给姑娘的。奴婢想着这南阳王二公子既光明正大送到了府里,便是旁人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再多嘱咐闹出别的事情来。奴婢就只拿了东西回来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她和怀青想的一样,与其藏着掖着叫人不要说出去,倒不如坦然收下。 很多时候,都是多说多错,倒不如不说,免得落了话柄叫人起了疑心。 傅沅想了想,心里终究觉着有几分不妥,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对着怀青道:“随我去给祖母请安吧。” 怀青明白过来自家姑娘的意思,忙应了声,拿了那砚台跟着出了蕙兰院。 也是,虽说多说多错,可姑娘若是将这事情报备给老太太那就不一样了。 只有这样,往后才不会因着这惹出什么事来。 毕竟,姑娘家的名声是最重要的,姑娘收了这砚台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非要给姑娘安上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姑娘便是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傅沅不知,在她去宁寿堂的时候,这件小小的事情也很快就传到了黎氏耳中。 传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门房段嬷嬷认的干女儿,名叫红玉的。这红玉只是外院一个粗使的丫鬟,和段嬷嬷认了干亲,为的就是寻着机会好往上爬。 “砚台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送来的,奴婢趁嬷嬷不在的时候,打开看了看,好像砚台上落的是洛砚书屋的款识。” 黎氏听着她这话,微微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来:“你这丫鬟厉害,竟还知道洛砚书屋?” 翠儿听着,忙恭敬地道:“太太谬赞了,奴婢幼时随先生认过几个字,后来家道中落才进了府里当差,虽是在外院,可有嬷嬷们指点,奴婢才长了几分见识,不过也只认得那几个字,并不知具体这砚台是哪里来的。” “你不知就对了,下去吧,往后若再有什么事情,都可过来告诉我。”黎氏说着,就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大丫鬟翠夏上前一步,拿了赏银给了红玉,红玉得了赏,跪下来磕了个头,声音里满是欢喜:“奴婢谢太太赏。”之后才站起身来,转身退出了屋外。 陶嬷嬷看着红玉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不屑来。又是个不安分的,在前院做事是清苦些,可也有一点儿好,少见着主子便少得罪人,便是犯了错也不过是一顿板子了事。可若是进了内院,说不准哪日就丢了小命。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丫头虽不安分些,倒是个机灵的,知道借着四姑娘的事情往上爬。 只是,南阳王府二公子既然敢光明正大送到府里,多半也不是不能叫人知道的。 陶嬷嬷正想着,就听黎氏道:“你去蕙兰院一趟,叫四姑娘过来。” 陶嬷嬷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太太,不过一个端砚,您何苦......” 这些日子,太太心中愈发不待见四姑娘,她早就想劝太太了。 不等陶嬷嬷说完,黎氏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她一个小姑娘家收这样的东西,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这传出去,还不丢了咱们宣宁侯府的脸面。” “她不懂事,我这当嫡母的就该好好的教她。” 陶嬷嬷深知自家太太的性子,张了张嘴,到底是将喉咙里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沉香院,一路朝傅沅所住的蕙兰院去了。 陶嬷嬷没有想到,她过去的时候,傅沅并不在蕙兰院,而是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嬷嬷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先告诉奴婢,等奴婢回来说给姑娘听。” 说话的是丫鬟碧竹,碧竹见着陶嬷嬷此时的脸色,心里忍不住佩服起自家姑娘来。 还是姑娘算得准,姑娘前脚才走,后脚陶嬷嬷就过来了,她瞧着陶嬷嬷的神色,哪里不知事情早就传到黎氏耳朵里了。这事情被黎氏知道了,少不得要借着此事发作姑娘。 与其这样,倒不如将事情细细回禀了老太太,请老太太示下。 毕竟这砚台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派人送到府里的,姑娘若不收下,而是自作主张将东西退回去,那不得罪了南阳王府的二公子。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太太想着姑娘商量给大姑娘的添妆礼,姑娘得空了过去沉香院一趟便是了。” 陶嬷嬷不笨,哪里能不明白傅沅这个时候去宁寿堂是为何。四姑娘不是防着别人,而是防着自家太太。 想着这些,陶嬷嬷心里生出几分复杂来。 如今满府上下谁瞧不出来老太太对四姑娘的看重,等到日后大姑娘进宫当了东宫侧妃,府里嫡出的姑娘就只剩下四姑娘和五姑娘。 老太太不喜自家太太,自然对五姑娘也不甚喜欢,这样一来,可不就只剩下四姑娘一人了。 太太又是何苦和四姑娘过不去,得罪了老爷,也叫老太太不喜欢。 陶嬷嬷心思复杂的回了沉香院,将事情说给了黎氏听,黎氏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如今知道奉承老太太,等哪日知道老太太也是个面慈心苦的,我看她到哪里哭去!” “太太。”听着自家太太的话,陶嬷嬷吓了一跳,忙低声道:“太太慎言,若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这不敬婆母的名声,便是太太贵为平淑郡主,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听着陶嬷嬷的话,黎氏哼了一声,才又问道:“这两日,珍姐儿可还常去蕙兰院?” 陶嬷听着,点了点头:“太太也别怪五姑娘,五姑娘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哪里会真的和四姑娘交好,不过是做给老太太和老爷看的罢了。” 黎氏听着这话,手不自觉放在了肚子上,目光变得有几分复杂。 “若不是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我也不会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有时候只想着这个,我就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 黎氏说话的时候并没发觉,窗户上有个人的身影,正是前来给她请安的傅珍。 ☆、第46章 躲避 宁寿堂 周老太太看着端砚上“洛砚书屋”四字落款,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深意来。 她看了良久,才将手中的端砚放回了红木匣子里,视线落在坐在下头的傅沅身上。 只见她的身子挺得笔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沉稳得很。 周老太太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既是人家送来的赔礼,你就好生收着吧。”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傅沅应了声是,心里明白这事情再没后患了,便陪着老太太说起了别的事来。 正说着,就见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何姨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笑着叫人将她引了进来,傅沅才要站起身来,就被老太太开口阻止了:“你坐着,她一个姨娘,无需你多礼。” 傅沅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点了点头,视线便朝门口看去。 很快,就见着何氏从外头进来。 因着有孕在身,何氏的双颊略显丰腴,气色更是格外的好,穿着一身秋香色葫芦双福的褙子,梳着流云髻,发上簪着一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缓步上前,竟叫人眼前一亮。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何氏福下身子,恭敬地道。 傅沅听着这“奴婢”二字,微微诧异了一下,这何氏也跟了父亲好些年,如今有了身孕,反而是自称“奴婢”了。 傅沅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见着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绿檀木手串,哪能不知她这是故意讨好老太太。 也是,何氏如今有着身孕,便成了黎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没老太太撑腰,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定能不能生出来。 她听万嬷嬷说,老太太派了贴身的丫鬟语桃去清月轩服侍何氏,入口的东西都要细细查过,因着这事儿,黎氏生了好大的气。老太太就差明说,她是在防着黎氏这个正室谋害何姨娘腹中的孩子了。 “你有着身孕,起来吧。”周老太太看了何姨娘一眼,抬了抬手,又叫身边的丫鬟给何姨娘看了座。 何姨娘谢过,这才上前坐了下来,看着坐在那里的傅沅,笑着点了点头,叫了声:“四姑娘。” 傅沅回过去一个笑容,不知该和何姨娘说些什么。 老太太知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在这里难免有些不大好意思,便对着她道:“回你院里去吧,抽空去陪陪你大姐姐。” 傅沅听着,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怀青随着她从屋里出来,忍不住道:“自打何姨娘有了身孕,老太太是愈发给她脸面了,隔三差五过来请安,老太太竟也肯见她。” 听着怀青这话,傅沅忍不住一笑:“她能得祖母喜欢是她的福气,你管她做什么。” 怀青嘴角却是撇了撇,不以为然道:“奴婢只是听着她讨好的话太过刻意些,一口一个奴婢,内里又哪里是安分的。” 怀青说完这话就不再说了,到底是个姨娘,不值当自家姑娘费心。 哪怕何氏真能生出个儿子来,难不成还能越过三少爷去?左右自家姑娘不受委屈便够了。 “这会儿还早,天也不大热,奴婢陪姑娘去园子里逛逛吧,姑娘每日闷在屋里都要闷坏了。”怀青提议道。 傅沅听着,便点了点头,向西饶过一个石桥,便到了宣宁侯府的花园里。 园子里种着各色的花,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着山石,纵横交错的花石子路,使得整个花园既古雅幽静,又不失大气。 园子正中是一处凉亭,亭外围着一池碧水,水中有清雅的睡莲和游动的金鱼。 怀青引着她走到台阶,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早有丫鬟见着傅沅过来,忙上前请安,又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池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一边喝茶,一边赏花,见着池水中游鱼嬉戏,更是一种别样的闲趣。 傅沅喝了一盏茶,赏了会儿花,见着快到晌午了便打算回蕙兰院。 才从花园里出来,却是在石桥不远处的亭子里,见着自家哥哥正陪着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喝茶聊天。 傅沅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转过身去,拉着怀青飞快地藏了起来。 和自己哥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傅沅最怕见到的宋淮砚。 怀青被自家姑娘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到两人在灌木丛后藏了起来,才诧异道:“是三少爷在亭子里,姑娘怎么不过去说话。” “哥哥陪着客人,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从别处回去吧。” 怀青瞥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是说道:“姑娘难道不知,从这花园回蕙兰院只有一条路。” “......”傅沅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道:“那咱们就在这里等会儿吧。” 等兄长和宋淮砚离开了,再回去。 她就不信,两个男子聊天,能聊到什么时候。 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亭子里的人还没有要走的迹象,傅沅却是因着蹲的太久,腿麻了。 傅沅觉着,要不上前见个面,行个礼,然后堂堂正正走过去。 可偏偏,这个时候见着亭子里的人站了起来。正当她心中欢喜的时候,却见着二人从亭子里下来,朝花园的方向过来了。 傅沅凝目看着两个人,顿时深刻地体会到不作死就不会死其中的道理。这个时候若是站起来,一下子就被看到了。 “姑娘,三少爷朝这边来了。”怀青也有些紧张道。 此时,傅询和某人已经走下了石桥,傅沅低着头,心扑通扑通跳着,心里暗骂自己,刚才躲什么躲啊。若是不躲,这会儿也不用这样费心藏着。 一阵微风吹过,灌木随风轻轻晃动。 宋淮沅走过来的时候,正巧见着灌木丛的空隙中露出来的一只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眉间便带了几分深意。 见着他停下脚步,傅沅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感觉到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上回听你说府里藏有二十年的岭南琼琴酿,不如拿来摆在这花园里。” “我只提过一次,你倒是记得清。你等着,我回去拿了酒来。” 说话间,傅询就转身离开了。 傅沅藏在灌木丛后,心里却很是有几分惊讶,从上回在书房到现在,她发觉兄长和宋淮砚要好得很,就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样,一点儿客气都没有。 若是今日换了旁人,一来不会直接开口要酒,二来便是提了出来,兄长怕也不会亲自去拿。 正当傅沅想着,耳边却是传来一声熟悉而又清冷的声音:“出来吧。” 傅沅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会让人如此紧张,她低着头,想着自己能不能装死过去。 心里更是奇怪,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藏在这里的? 到了这会儿,她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自家兄长是被他寻了借口支走了。 傅沅想了想,磨磨蹭蹭站起身来,怀青扶着自家姑娘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因着腿发麻,两人走出来的时候姿势便有几分僵硬。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傅沅顿时尴尬起来。 宋淮砚上前一步,怀青吓了一跳,忙侧身挡在了自家姑娘身前。 “下去。”宋淮砚声音清冷,语气中却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怀青瑟缩一下,脚下却是一步都没动,只是脸上带了几分紧张和不安。 宋淮砚一愣,看了她一眼:“倒是个护主的奴才。” 说完这话,宋淮砚便意味深长瞥了傅沅一眼,傅沅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便对着怀青道:“你先下去吧。” 怀青听自家姑娘这么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见着她眼底的认真,这才转身走到了不远处。 幸好,这个时候花园里没人,方才的那个丫鬟收拾了茶水和点心后便也退下去了。 不然,叫人见着自家姑娘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在一处,还不知背地里怎么议论自家姑娘。 “我之前得罪过姑娘?”宋淮砚开口道。 傅沅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压力,下意识摇了摇头。 “哦?既然我没得罪过姑娘,姑娘怎么见了我就躲,方才我还以为是看错了,不想真是如此。” 傅沅知道他口中的这样是哪样,脸一红,愈发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了。 正当傅沅不知该怎么解释的时候,突然听他问道:“你说,我若是将姑娘躲我的事情告诉你兄长或是府里老夫人,姑娘会如何?” 听着宋淮砚这话,傅沅一时愣在了那里,若是叫祖母知道了,她定是要受责罚的。 傅沅咬了咬嘴唇,却是不死心道:“这里只你我二人,又没别人看到。”意思是,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承认的。 她平日里最懂规矩,从不惹事,才不像他,那日在南阳王府的那一幕,想来在祖母心中留下的印象很深。 这般想着,傅沅愈发松了一口气,却是不知,自己这神情落在某人眼中,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宋怀砚唇角勾了勾,眸子里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来,叫傅沅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第47章 簪子 宋淮砚唇角勾了勾,眸子里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来,叫傅沅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哪知,刚退后一步,一个不小心刚好踩到身后的花坛边沿上,身子一个不稳,就朝前倒去。 傅沅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稳稳抓住了她的身子,傅沅看着搂在自己腰间的胳膊,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又是尴尬又是紧张。想要挣脱,却发觉自己的力气太小,根本就挣脱不开。 傅沅瞪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就见着宋淮砚抬起另一只胳膊来,伸手将她头上戴着的一只羊脂玉水仙花簪子拿了下来。 傅沅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全然不知他为何要拿她的簪子。 “我救了姑娘,姑娘就拿这个当谢礼吧。”宋淮砚说着,便将那簪子收在了袖子里,搂在她腰间的胳膊也放了开来。 傅沅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就见着他勾了勾唇角,道:“一会儿你兄长就过来了,还不走吗?被他发现了,可不好解释。” 傅沅听着他的话,视线朝石桥那边看去,燕誉轩距离这花园不太远,过会儿兄长就该过来了。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咬了咬嘴唇,便带着丫鬟怀青离开了。 宋淮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子里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小姑娘,倒有趣得紧,一见着他就藏了起来,亏他还叫人送了那端砚过来,真真是养不熟的。 只是她不知,他这人,最多的便是耐心了。 傅沅带着怀青一路回了蕙兰院,万嬷嬷见着二人回来,忙叫人端了冰镇的梅子汤来:“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外头天热,姑娘一路回来头上都出了汗,喝碗梅子汤去去热吧。”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梅子汤,几口便喝了下去,又叫人给怀青拿了一碗。 等到万嬷嬷出去传饭,怀青才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得罪过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问这话的时候,怀青的眼中带了几分担心和不安。 方才在园子里她一直提着心,不知道姑娘为何要躲着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后来见着那二公子和姑娘说话时的语气,心里便觉出几分古怪来。再想起那打碎的砚台,怀青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听着怀青这话,傅沅愣了一下,不知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怀青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等傅沅开口就出声道:“姑娘既得罪了他,往后还是离他远些。方才奴婢瞧着那二公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别被他欺负了才是。” 怀青说着,又想到自家姑娘头上戴着的那支羊脂玉水仙花簪子也被那人拿去了,更是担心起来:“姑娘的簪子也被那二公子拿去了,这可怎么好?那宋二公子,也太轻浮了一些。” 想着这些,怀青一时变了脸色:“都是奴婢不好,不该提议叫姑娘去逛花园子的。” 傅沅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你,他是世家公子,品性周正,想来不会做出那些事来的。” 对于那支簪子,傅沅虽也觉着有些不妥,却并不十分担心。“她”所了解的宋淮砚,性格虽叫人琢磨不透,又最是阴狠毒辣,可也是不屑于拿这种东西坏了她名声的。 怀青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心里很是怀疑,那宋二公子,若真是个品性周正的,怎么会这般轻浮拿了姑娘的簪子? 正说着,万嬷嬷就带了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桌上。 “姑娘这个时候回来定是饿了,快些用饭吧。”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便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因着是夏日,饭菜选的都是清淡可口的,冰水银耳、冬笋玉兰片、桂花鱼条、花香藕、姜汁白菜、龙井虾仁、清炒芦蒿、藤萝饼和什锦蜜汤,另有一碗米粒洁白米饭。 许是方才蹲了太久又被某人吓着了,傅沅这会儿真的有些饿了,便拿起筷子用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便吃完了一碗米饭,桌上的菜也动了不少。 万嬷嬷见着她胃口好,脸上便露出笑意来:“姑娘许是爱吃这些菜,等明儿再叫膳房的人照着单子做。” 傅沅听着万嬷嬷的话,不好意思笑了笑:“嬷嬷别在这陪着了,也去用膳吧。” 万嬷嬷抿嘴一笑,才要开口,就见着丫鬟碧竹从外头进来。 碧竹上前几步,走到傅沅跟前小声道:“姑娘,方才奴婢去膳房的时候正好见着五姑娘身边的丫鬟秋灵,不知怎么,肿了半边脸,眼睛也红红的。” “秋灵?”傅沅对这个丫鬟并没有什么印象。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秋灵原先是在沉香院伺候的,后来才到了漪澜院。论体面,平日里比大丫鬟代梅还要强上几分。” 听着万嬷嬷这话,傅沅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若真是如此,这秋灵怎么会挨了打。除了傅珍这个主子外,还有哪个敢对她动手。 尤其这秋灵原先是伺候过黎氏的,自己母亲跟前儿用过的丫鬟,傅珍怎么会丝毫不顾黎氏的脸面,就打了她耳光。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 碧竹听着自家姑娘的话,便回道:“奴婢私下里打听过了,今个儿一上午五姑娘只去了太太的沉香院,听说回来就嫌秋灵倒的茶太热,扬手就打了一个耳光过去。不仅如此,还叫秋灵罚跪在院中,好些人都看到了。” “说不准,是太太因着什么事情训斥了五姑娘,五姑娘又是那样的性子,心里不舒坦,就将火都撒在了秋灵的身上。” “只是,这回奴婢倒也看不准了,五姑娘平日里便是骄纵些,也从没不顾太太的脸面发作起下头的丫鬟来。” 听出碧竹话中的意思,傅沅点了点头,思忖了片刻,才道:“先别去打听,看看太太知道了会怎么做。” 依着傅沅对傅珍的了解,她觉着傅珍这番举动都是故意的,并非没有考虑到黎氏这个母亲。 若真是这样,就是傅珍和黎氏因着什么事情生了嫌隙了。 正如傅沅所想,傅珍责罚了秋灵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黎氏的耳中。 黎氏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几分怒意来。 “秋灵在我跟前伺候了那么些年,最是稳重,她这是因着什么事情责罚了秋灵?” 回话的丫鬟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太太的脸色,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是,是因着秋灵姑娘给姑娘倒的茶热了些,姑娘才生了气。” 这话说出来,黎氏当即就愣住了,似乎也没想到面前的丫鬟竟会说出这个原因来,当即就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茶水四溅,碎裂的茶盏洒了一地。 “荒谬!”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着自家太太动怒,全都变了脸色低下头去,生怕太太动怒,迁怒到自己头上。 陶嬷嬷在一旁,见着自家太太的脸色,使了个眼色叫回话的丫鬟退了下去,屋里子只剩下陶嬷嬷和黎氏两个人。 “太太宽心些,许是她们不知道那秋灵犯了什么错......” 陶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黎氏打断了:“便是秋灵真的犯了什么错,她也犯不着打她的脸,还将人罚跪在外头,她哪里还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黎氏对这个女儿本就不大亲近,加上她最是好脸面,便愈发生气起来。 见着自家太太这样生气,陶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又劝道:“您就当五姑娘耍脾气,她还未及笄,说到底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太太叫她过来说说她就是了,别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陶嬷嬷宽慰了许久,才扶着黎氏坐了下来,又叫人将碎了一地的茶盏收拾干净,重新上了茶来。 黎氏喝了几口茶,才对着陶嬷嬷道:“你派人去叫她过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黎氏的话,陶嬷嬷点了点头,叫了个丫鬟去漪澜院传话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见着那丫鬟回来,却是回道:“回太太,奴婢去时五姑娘带着丫鬟代梅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了。” 那丫鬟说完,便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不喜欢五姑娘,而五姑娘性子傲些,平日里也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巴结奉承老太太。 今个儿五姑娘前脚责罚了秋灵姑娘,后脚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不由得叫人多想几分。 黎氏听着那丫鬟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眼中亦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来。 ☆、第48章 阴郁 宁寿堂 周老太太看着跪在下头哭得双眼通红的傅珍,重重叹了口气。 因着黎氏的缘故,她对这个孙女儿一向不大喜欢。可再怎么说,她身上流着的都是傅家的血。 黎氏这个生母,着实过分了些。 “好了,你起来吧,哭有什么用。”周老太太看了跪在地上的傅珍一眼,又转头对着丫鬟若兰吩咐道:“你带着五姑娘去后头洗把脸,重新上个妆。” 若兰应了一声,上前对着傅珍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姑娘。”随后才扶着傅珍站起身来,朝里间走去了。 周老太太见着傅珍进了里间,才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卫嬷嬷道:“这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卫嬷嬷听着她的话,上前宽慰道:“五姑娘知道这个时候来求您庇护,便还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二太太不上心,您往后得空多指点五姑娘一些,想来五姑娘经此一事往后就懂事了。” 卫嬷嬷也没想到五姑娘今个儿会突然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刚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哭了起来,问起老太太当年黎氏生产的时候是不是伤了身子,因着这个缘故黎氏平日里才不像寻常的母亲一样对她亲近。 黎氏当年生产伤了身子的事情府里人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在五姑娘跟前儿嚼舌根,所以傅珍并不清楚。 如今骤然在窗外听到那些话,自然受不住,就哭着来了宁寿堂。与其说是诉说委屈,倒不如是求个靠山,叫老太太庇护她。 周老太太听着卫嬷嬷的话,却是半晌才开口道:“我这些年精神也不大好,哪里能亲自教导她。若是个孩子便罢了,她如今都十岁了,性子早就定了,骨子里和黎氏一样做事不管不顾,看着是厉害些,其实到头来害的都是自个儿。” 周老太太说的,是黎氏这些日子和傅呈修疏远起来,故意将谢氏的嫁妆夺了去,搬到了沉香院。不仅如此,还处处难为有孕的何姨娘。 卫嬷嬷听出周老太太话中的意思,明白老太太是不想庇护傅珍这个孙女儿,想了想,就开口道:“这都是想得到的,黎氏虽自幼养在太后宫中,可宫里头最不缺的便是皇子皇孙,太后哪能顾得上她一个外人。说是看重,不过是吃穿用度比照公主的份例罢了。实际上,真正照看黎氏的还不是身边那些个乳母和嬷嬷,那些人手段是有些,可若真计较起来,不过都是虚张声势,仗着身份和体面行事罢了。” “您既然这么想,老奴倒也觉着,这样也好,任黎氏闹腾着吧。太后这些年身子也不大好,等到没了太后庇护,您便可借着这些年黎氏做的事情,叫她在佛堂里吃斋念佛去,也省得在跟前碍眼。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五姑娘性子不好,都是黎氏自己不上心,谁都怨不到您这个当祖母的身上。” 卫嬷嬷的话才刚说完,就见着若兰领着傅珍从内室走了出来,便止住了话语。 周老太太早已将卫嬷嬷的一番话听到了心里去,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来。 见着傅珍走到跟前,才开口道:“你且回去吧,这事情你心里觉着委屈,也要体谅你母亲才对。母女之间,哪里能真有什么仇怨,好好说开了才是。” 傅珍听着周老太太这话,脸色蓦地苍白起来,身子也微微颤抖着,眸子里全都是泪水,还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怨恨。 周老太太将她眼中的这抹怨恨看在眼中,心底最后的一丝不忍也没了。 这样一个孙女儿,哪里能比得上娅丫头,亏得还是正经嫡出,在她看来,还比不过蓉姨娘所生的三丫头去。 傅珍紧咬着嘴唇,好半天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告退。” 从宁寿堂走出来的时候,傅珍的脸色苍白,背却挺得笔直。她心里从来都没有这样恨过,恨母亲,恨周老太太,恨所有将她推到这个境地的人。尤其,是傅沅。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她虽不得祖母喜欢,母亲也不大和她亲近,可她还是那个可以任性,可以想要什么都能和母亲说的傅珍。可自打傅沅回了府里,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不堪。 “姑娘。”丫鬟代梅跟着自家姑娘出来,满是担心道。 如今这个时候,她也慌了心神,不知该怎么办了。 姑娘责打了秋灵,惹得太太生气,这会儿老太太又不肯庇护姑娘,往后在府里的日子,姑娘该怎么过? 一想着这些,代梅后背就一阵发凉,不知道自己跟着姑娘还有没有出路。 傅珍转过头来,冷冷看了她一眼,叫代梅忍不住瑟缩一下,一句话都敢说了。 “陪我去看看母亲吧。” “是。”代梅迟疑了一下,小声应了一声,就陪着自家姑娘回了沉香院。 只是,这个时候太太怕正在气头上,她不知道姑娘过去,会是个什么局面。 太太向来对姑娘这个女儿不大上心,未必能像寻常的母女一样,姑娘说几句好话就肯原谅了姑娘。 更何况,姑娘之前的做法,是毫不掩饰打了太太的脸面。 相较于代梅的忐忑和紧张,傅珍面上却是平静得很,没有人看到她眸子里有种嘲讽和不屑。 只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到了沉香院。 门口的婆子见着傅珍进了院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来,忙挑起帘子进去通传了。 “太太,五姑娘来了。” 黎氏正坐在软榻上,拿着厚厚的账册看着,听着那婆子的话,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不去讨好老太太,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陶嬷嬷最知黎氏的性子,听着这话,忙开口道:“太太,方才奴婢说的您都忘了。您就只当五姑娘是在耍性子,既然五姑娘肯来,就是来给您认错的。您可别难为五姑娘,叫府里的人看了笑话。” 黎氏叹了一口气,默认了那婆子将傅珍领了进来。 只是在看到傅珍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心里的那点儿火气又涌了上来,不等傅珍开口,就将她训斥了一番。 “你平日里任性胡来也罢了,今个儿竟打了秋灵落了我的脸面,叫满府的人都看着咱们二房的笑话,我这当母亲的是有哪一点儿对不住你了?” 傅珍站在那里,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面上露出一抹委屈来,低头好半天才哽咽道:“今个儿,我来给母亲请安,在外头听到了母亲和陶嬷嬷的话,这才去问祖母,是不是真是因着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的缘故,您才这般疏远我。” 傅珍说着,就抬起头来,眸子里全都是泪水,很是委屈道:“我就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迁怒了我,再也不想管我了。” 代梅诧异于自家姑娘突然这个样子,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来的路上还担心姑娘和太太起了争执,质问起太太说出那些话来,叫太太愈发厌了她。她怎么也没想到,姑娘竟会这般利用起太太的愧疚来。 说不上是质问,委屈却又是发自内心,连她这个外人听了心里都觉着难受,更别说是太太了。 她不着痕迹朝坐在软榻上的太太看去,见着太太眼中藏着一丝愧疚和难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心里便知道太太是不会再因着秋灵的事情责怪姑娘了。 陶嬷嬷挥了挥手,叫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姑娘错怪太太了,姑娘不过听了一句,哪里就能知道太太的心思。” “这些年太太身子不大好,时常头疼睡不好觉。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多,再加上蓉姨娘和何姨娘,太太这才对姑娘疏忽了几分。可吃穿用度,太太何曾短过姑娘,送去漪澜院的都是最好的。姑娘您好好想想,太太可有真的亏待过姑娘?” 听着陶嬷嬷的话,傅珍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黎氏面前:“母亲,是我不对,您原谅我这一回。” 傅珍将头埋在黎氏的膝盖上失声痛哭,哭的眼前直发黑,喉咙里打嗝,再也哭不出来了。 黎氏拍着傅珍的后背,也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因着这些年心里的生分,安慰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时候不早了,你送姑娘回去吧,看看她屋里缺什么,叫人拿过去。” 傅珍听后,身子微微僵了僵,眸子里满满都是讽刺。 到了这会儿,她都不能真心疼爱她,她心里最后的那一丝期待都没有了。 傅珍回去后便受了风寒,病了两日。 很快,就到了大姑娘傅娅进宫的日子 傅沅在香馥院见着傅珍的时候,总觉着这个五妹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眸子里虽含着笑,可整个人竟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第49章 出嫁 傅沅在香馥院见着傅珍的时候,总觉着这个五妹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眸子里虽含着笑,可整个人竟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四姐姐。”见着傅沅和傅珺进来,傅珍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姐姐。 傅沅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头那点儿诡异的感觉愈发多了起来。听怀青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两日黎氏叫人送了好些东西到漪澜院去,对傅珍这个女儿比之前上心了许多。而傅珍,也时常到沉香院去请安,至于那个丫鬟秋灵,听说是因着冲撞了傅珍,被黎氏叫了人牙子进来,发卖出去了,也不知卖到了何处。 回府这些日子,傅沅头一回见识到黎氏的狠辣。只是,黎氏这般做法,不知那些在沉香院伺候的人,会不会寒了心。 傅沅想着,便将视线转到了坐在梳妆台前的大姑娘傅娅身上。因着是侧妃,礼服已有定制,玫红大袖衣、霞帔,玫红罗长裙。这样的嫁衣落在傅沅眼中,不自觉对这大姐姐多了几分同情。 不等傅沅开口,傅娅就转过头来,对着她和一块儿过来的傅珺露出一个笑意来。 “我就说三妹和四妹一准儿一块儿过来。” 傅沅听着这话抿嘴一笑,叫了声大姐姐。 “四姐姐过来,怎么也不说几句道喜的话,今个儿可是大姐姐大喜的日子。”站在一旁的傅珍突然开口道。 傅珍的话叫傅沅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下意识朝傅娅看去,而傅珺也带着几分责怪看向了傅珍,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正当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的请安声传入耳中。 “太太,三太太。” “姑娘可收拾妥当了?”大太太张氏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随后就见着丫鬟挑起帘子,身着一身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的张氏缓步进来。 见着屋里头的傅珺、傅沅和傅珍,张氏露出笑意来,对着身旁的三太太卫氏道。 “我就说她们几个早就过来了。” 卫氏听着这话,抿嘴一笑:“可不是,都是一家子的姊妹,便是娅丫头到宫里去了,情分也变不了的。” 跟着卫氏进来的有六姑娘傅芸和二姑娘傅萱。 傅萱笑着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东宫侧妃的头冠,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去。 “母亲说要亲自给姐姐戴上这头冠。”傅萱笑着走上前来,将头冠放在了梳妆台上。 头冠是七翟冠,前后饰珠牡丹花二朵、蕊头八个、翠叶三十六叶,两侧饰珠翠穰花鬓二朵,承以小连云六片,冠上有翠顶云一座,上饰珠九颗、珠翠云十一片,冠前部饰珠翠翟九个,其中大珠翟二,在最下方两侧,其上有小珠翟三、翠翟四,相间排列,皆口衔珠滴,冠底为翠口圈,缀金珠宝钿花,另有金簪一对。 好一会儿功夫,张氏才将这头冠给傅娅戴上。 张氏深深看了傅娅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 见着这情景,三太太卫氏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来,眼底却是闪过一抹嘲讽来。 再好的头冠,也是东宫侧妃,这大姑娘嫁进东宫去,张氏怕是夜夜都睡不安稳了。 等到众人从屋里出来,张氏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着傅娅道:“我的儿,真是委屈你了,都是我不中用,护不住你。” 相比较张氏的失态,傅娅面色平静了许多,眼眶虽有些微红,却只开口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母亲不必自责。不是说那姜氏不得宠,女儿得母亲教导多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细心经营,嫁进东宫未必是件坏事。” 张氏没有想到女儿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道:“难为你能这么想。” 张氏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嘱咐道:“等进宫后,别的都在其次,最紧要的是能替太子诞下子嗣,这地位便稳固了。太子膝下,如今只景阳郡主一个,急需的便是子嗣。” 说完这话,张氏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子,放到傅娅手中:“这方子是当年你外祖母无意中得来的,出自无尘大师,虽有助孕的功效,可药性极烈,你拿着,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傅娅打开那方子,看过之后,点头应下了,却见着张氏面上有几分迟疑,想了想便开口道:“母亲可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女儿?” 张氏听了,摇了摇头:“也没有别的事了,我只是忍不住替你担心,怕你受了委屈。进了宫可不比在家里,凡事要忍着些,可也别一味地委屈了自己,皇后娘娘对你还是很看重的。” 傅娅听着这话,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听着这话,到底不由得红了眼眶,不知是感动于母亲的关心,还是同情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边傅沅她们从屋里退了出来,只过了一会儿,前院的闵嬷嬷就来回话,说是宾客们陆续都到了。 卫氏推门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见着张氏从屋里出来。 “你们进去陪你大姐姐说说话吧,往后再想亲近,怕也不能了。” “是。”看着大伯母和三婶母出了香馥院,傅沅她们才又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见着傅娅眼睛红红的,便知她是哭过了,二姑娘傅萱为了缓和气氛,说笑了几句,也逗得傅娅笑了出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才刚转过头去,就见着大伯母张氏领着几位夫人和姑娘从外头走了进来。 众人全都站起身来,各自见礼后,才坐了下来。 因着几位夫人的到来,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许多,傅沅听着张氏和几位夫人说话,听了一会儿,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傅珺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对着她道:“听说淮安侯府的老夫人来了,这会儿在老太太院里,我陪妹妹过去请个安吧,正好将这边的情形和祖母说说。”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便趁着没人注意从屋里走了出来。 出了香馥院,脑子里便清净了许多,傅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倒惹得傅珺抿嘴一笑。 “大姐姐出嫁,四妹倒提着心,怪不得姨娘常和我说四妹的性子和当年的夫人一个样,都是心善的。” 傅沅听着这话一愣,转头朝傅珺看了过去,不知她怎么突然就提起母亲来。 傅珺见着她诧异,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道:“四妹别多心,我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你听听方才五妹那些话,可不是戳人心窝子。我这些日子,是愈发瞧不透她了。” “妹妹可知道,那秋灵好好的,怎么突然被发卖出去了?” 提起这事来,傅沅只摇了摇头:“不是因着她伺候的不好,得罪了五妹妹吗?” 傅珺听了,嗤笑一声,开口道:“这话妹妹怕也不信,那秋灵原先是沉香院伺候的,行事稳重,哪能伺候得不好。不过是五妹在太太跟前儿说秋灵那丫头从中挑唆她和太太,太太才生了气,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卖到那烟花之地去了。” 听着傅珺的话,傅沅挑了挑眉:“那秋灵是太□□排过去伺候五妹的,太太怎么会信?” 她的话才刚说完,就明白过来,黎氏这是想和傅珍这个女儿亲近,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一个丫鬟而已,再看重能比得上她和傅珍的母女情分? 见着傅沅明白过来,傅珺才笑道:“所以啊,咱们都别小瞧了五妹妹,她狠起来,可是不顾姐妹情分的。等过了今个儿,这府里嫡出的姑娘只有她和四妹你了。” 听出傅珺话中的意思,傅沅点了点头,脑中不自觉闪现出了方才见着傅珍的时候,她眼底的那抹阴郁来。 两人说着,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到傍晚的时候,宫里礼部安排的迎亲队伍才来了宣宁侯府。因着是纳侧妃,太子并未亲迎。吹吹打打的声音传入府中,街道两旁都站满了人,大家都忍不住议论着,有人羡慕,有人同情。 “这大姑娘嫁进东宫,就是皇家的媳妇了,真真是好命。” “好命什么?宫里头还有太子妃呢,她一个正经嫡出的姑娘,为人妾室,哪里好了?” “怎么没见着太子?” “纳侧妃而已,礼部的人来就行了,太子怎么会亲迎。” 傅沅在人群里听着这声音,见着宫中的嬷嬷扶着身着嫁衣的大姑娘傅娅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远去了,才回过头来对着身旁的怀青道:“咱们回去吧。” “是。”怀青应了一声,就随着自家姑娘进了大门,才到了垂花门处,正好撞见和郑国公夫人一块儿出来的崔贞。 ☆、第50章 打主意 不等傅沅上前,崔贞就笑着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对着母亲郑氏道:“这就是女儿说的沅妹妹,之前一直养在陈老夫人身边的,母亲也是见过的。” 对着崔贞突然的亲近,傅沅很是不自在,不着痕迹将手挣脱出来,对着郑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开口道:“方才听丫鬟说外祖母这会儿还在宁寿堂陪着祖母说话,您若没别的吩咐,我就先过去了。” 面对傅沅毫不掩饰的疏远,崔贞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而郑氏,则是带着几分诧异看了崔贞一眼,微微一笑,对着傅沅点了点头。 见着傅沅进了垂花门,郑氏才带着几分不满瞪了崔贞一眼,沉声道:“你是越来越糊涂了,那日在南阳王府叫人看了笑话还不够?我看,这门亲事不结也罢,你也好好收收心。” 听着郑氏的话,崔贞面色一变,忙上前挽着郑氏的胳膊道:“父亲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再说当年若不是他出手救了女儿,您也见不到女儿了。” “女儿对他,很是喜欢,相信日后嫁过去,也能像您和父亲一样举案齐眉,和和美美” 郑氏到底最疼这个女儿,听着这话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佯装生气道:“这么大了,一点儿都不知羞。叫人听见了,还当咱们郑国公府不会教女儿。” 崔贞不好意思低下了头,郑氏眼中却是露出一抹不快来,和淮安侯府的这门亲事老爷虽中意,可她心里到底不怎么喜欢。 那淮安侯府老夫人倒是不错,只那大太太寇氏,看着就不是个和善的,精明太过,成日里想着算计人。贞儿若是嫁过去,即便有郑国公府撑腰,怕也和寇氏处不来。 再说,前年二皇子妃病逝了,前几日宫里头传出话来太后要替二皇子选个继妃,贞儿若是能当上这继妃,总比嫁到谢家要贵重。 她可知道,这些年太后不喜皇后,也不喜太子,心里眼里有的只有贤妃所出的二皇子一个。 如今二皇子进了户部,前些时候又被派到扬州查办盐商之事,风光比起太子也差不了多少。 傅沅便领着怀青进了垂花门,才刚进去,就听丫鬟怀青道:“这崔家大姑娘只和姑娘见过几面,怎么奴婢觉着她对姑娘怀着敌意,便是装着亲近,也是怪怪的叫人不自在。难不成,是因着表少爷的缘故?” 怀青说着,不自觉朝自家姑娘看去,看清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便愈发肯定了,心中不免替自家姑娘不平起来。 表少爷和姑娘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是表少爷喜欢自家姑娘,姑娘也没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来。反倒是崔家大姑娘,还没定亲,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表少爷,没得叫人觉着不尊重。 很快,傅沅和怀青就进了宁寿堂的院子。 因着今个儿是傅娅的喜事,宁寿堂也细细装点了一番,丫鬟婆子穿的衣裳也透着几分喜气。 见着傅沅进了院子,门口的丫鬟忙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姑娘。” 傅沅叫她起来,开口问道:“各家夫人可都走了?” 那丫鬟听着傅沅的话,点了点头,回道:“女眷们陆续离开了,只淮安侯府的老夫人在,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在屋里陪着说话。姑娘等会儿,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叫她进去了。 很快,那丫鬟就从屋里出来,对着傅沅道:“姑娘请。”说着便打起帘子,领着傅沅走了进去。 屋子里老太太和陈老夫人坐在软榻上,下头黎氏、卫氏陪着说话,谢琦则是规规矩矩站在陈老夫人跟前,听着长辈们说话。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 “快起来,我还要叫人过去叫你呢,可巧你就过来了。”老太太说着,转头对着陈老夫人道:“沅丫头和她大姐姐处的好,只可惜娅儿进了东宫,往后姐妹间要再见面就不那么方便了。” 陈老夫人听着,开口宽慰了几句,才笑着朝傅沅看了过来。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外祖母,给黎氏和卫氏请了按,又和谢琦互相见了礼,这才走到老太太跟前去。 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问了几句,只碍着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都在,没有细问,又说起了别的话来。 说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对着傅沅道:“你陪你表妹去你屋里说话吧,别拘在这里不自在。” 傅沅听着应了声是,对着老太太、外祖母福了福身子,才和谢琦从屋里出来。 出了宁寿堂,谢琦好半天都不说话,只是面上欲言又止,叫人不注意都难。 傅沅见着她这样,只抿嘴一笑,道:“妹妹有什么话就说吧,憋着不难受?” 自打上回在南阳王府谢琦帮她说话后,两人就亲近了许多,傅沅能感觉到这个表妹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对她好像真的亲近了几分。 听傅沅这么问,谢琦愣了一下,随后才松了口气,道:“哪里能不难受,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表姐说。” 在傅沅的注视下,谢琦终于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去泊墨院找哥哥拿一本书,哥哥当时不在,我就不小心看了他书桌上的画,有好几幅画着的都是表姐。” 傅沅听着,面色变了变,不等她开口,谢琦便拉着她的袖子道:“我不是要替哥哥说话,只是觉着哥哥对表姐你真的是很好,表姐若能嫁给哥哥,我头一个高兴的。” 害怕傅沅不信,谢琦急忙又添了句:“表姐你信我,我真的不是说假话,也不是因着不喜欢崔家大姑娘才说这些话。只是觉着,表姐若能当我的嫂嫂,真的是一件好事。” 傅沅看了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是不管你信不信,都要说我和表哥只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情分,不可能有什么心思的。表哥那里,你若能劝,便也劝劝。” 听着傅沅的话,谢琦嗯了一声,半天才又开口道:“母亲中意崔姐姐,哥哥不愿意,说什么都不松口,前些日子母亲好像因着这个,打了哥哥一个耳光,我去给母亲请安,正好见着哥哥从屋里出来。哥哥面色平静,还和我说了几句话,我就更难受了。” “真不知道,母亲和哥哥什么时候能和之前一样。” 傅沅听完这些,才明白过来谢琦的烦心事到底是什么,只是事关大舅母和表哥,她最是不好说什么。 谢琦像是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说完这话,又开口道:“我说这些不是想表姐如何,只是想找个人说出心里话,不然都要憋出病来了,表姐只当我没说过就好了。” 傅沅看着谢琦,心里微微有些发堵,只将话题转移开来,问起了表姐谢茹的事情来。 “听说表姐和建安伯家的二公子定亲了?”傅沅知道这事,还是从大伯母的嘴里。 那日她和傅珺在香馥院陪着大姐姐说话,大伯母正巧过来,闲聊之时,听说了这个消息。 听傅沅问起这事儿,谢琦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祖母说等明年开春儿的时候成亲最好不过。听说那建安伯家的二公子品性端正,书读的也好,如今19岁已经考中了举人。”谢琦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庶出的身份了。不过,那二公子也是自幼养在建安伯夫人跟前,倒和大姐姐一个样,大姐姐对这亲事满意的很,这些日子都在屋里绣嫁衣呢。” 傅沅莞尔一笑,还未说话,就见着不远处兄长陪着一个人朝她们这边走来。 看着身影,傅沅认出那人正是几日没见的宋淮砚。 傅沅面色变了变,却是没敢逃走或是怎么样,经过上回的事情她反思了自己的举动,宋淮砚并不知道她梦中的那些事,她刻意的躲避只会叫他起了疑心,引起他的注意来,反倒不好。 傅沅正想着,傅询和宋淮砚已经走到了二人跟前。 “哥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傅沅福了福身子,才开口问道。 不等傅询开口,一旁的宋淮砚就出声解释道:“上回赏花宴府里老夫人送了祖母一颗极品血灵芝,祖母用过之后身子好了许多,特意派我过来给老夫人道谢,顺便送上回礼。” 傅沅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就见着兄长带着几分揣测的目光看过来,一时便有些心虚,强自镇定道:“我和表妹到蕙兰院坐坐。” 傅询嗯了一声,待傅沅和谢琦离开,却是转头对着宋淮砚道:“你平日里最不爱和小姑娘说话,怎么今个儿转了性子?” “我只一个妹妹,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第51章 夕雾 “我只一个妹妹,你可别打她的主意。”说这话的时候,傅询的眼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宋淮砚却只勾了勾唇角,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若真舍不得,就不该说这话,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 傅询被他的话一堵,半天才开口道:“你还是先考虑自己的处境吧,不是说王妃要将自己的侄女许了你?” 提起这事儿来,傅询言语间带了几分少见的戏谑。 宋淮砚失笑,摇头道:“总要能活着进了王府才是,不然就只是一句空话。” 傅询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抬脚进了垂花门。 宋淮砚摸了摸下巴,收起眼中的寒意,恢复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跟着走了进去。 周老太太正和陈老夫人说着话,听着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三少爷带着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前来请安,一时竟愣住了。脑子里只闪过那日在南阳王府上房时的那一幕,这宋二公子,留给老太太的印象可不怎么好,那般作态,浑然就是一个面狠心冷,且丝毫不顾孝道不顾兄弟情分的人。 周老太太只愣了一下,就露出几分笑意来,对着那丫鬟道:“快请进来。”说着,又转头对着陈老夫人道:“今个儿王妃派人送了贺礼来,哪想这会儿府里二公子竟也来了。” 陈老夫人笑了笑,看出老太太脸上的那抹不自在,心里也很是有几分感慨。 也是,任谁见了那日南阳王府的那一幕,对这宋二公子怕都没什么好感。只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王爷对这小儿子疼的厉害,府里哪个都比不过。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养成那般的性子来。 众人心中各有心思,视线朝门口看去,很快就见着三少爷傅询和宋淮砚一起从门外走了进来。 宋淮砚身着一身宝蓝底绣紫金色团花直裰,发上束着玉冠,冠髻上簪着一支羊脂玉簪子,眉眼含笑,周身上下都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又贵气逼人的感觉。 “孙儿给祖母请安。” “子越见过老夫人。”宋淮砚字子越,乃是皇上亲取,这也是为何陆王妃对着小儿子存着忌惮的缘故。 这些年,陆王妃愈发和这儿子离了心,可顾忌着宫中的皇上,还有王爷对宋淮砚的看重,便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周老太太眼中难掩异色,忙抬手叫宋淮砚起来。 “快别多礼,老王妃身子可好些了?”周老太太问起了老王妃的病情来。 宋淮砚点头道:“劳您挂心,祖母用了您送的血灵芝入药,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所以借着府里大姑娘成亲,特意叫我过来道谢。” 宋淮砚说着,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里递上前去:“这是太医院配制的几味丸药,祖母叫我送过来。” 卫嬷嬷上前将那檀木盒子拿过去,递到周老太太手中,周老太太将那檀木盒子打开,见着里头放着六个雕着木兰花的玉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上头拿小楷刻字,分别是:香薷丸、栀子金花丸、九制大黄丸、太和丸、云林润身丸和参苓白术丸。 这些药丸出自太医院,都是颇为难得的,便是宣宁侯府也很难弄到。 “替我谢过老王妃。” 周老太太和宋淮砚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吩咐傅询好生待客,别怠慢了。 傅询恭敬地应下,和宋淮砚告退出去。 黎氏目光微闪,不等她开口,陈老夫人便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时候不早了,我到沅丫头的蕙兰院坐坐,就告辞了。” 周老太太笑着吩咐一旁的大丫鬟青馥道:“你陪老夫人过去,正好今个儿卫嬷嬷做了沅丫头爱吃的莲子糕,你也一并带过去。” 青馥应下,扶着陈老夫人出了宁寿堂。 周老太太放下手中已经凉了的茶盏,看了一眼坐在下头的黎氏和卫氏。 “折腾了一天我也有些乏了,都各自回去吧。” “是。”听着周老太太的话,黎氏和卫氏才站起身来,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周老太太这才对着一旁的卫嬷嬷道:“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是那颗血灵芝恰好送对了,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意思。” 卫嬷嬷思忖了片刻,才道:“老奴觉着,老王妃挑大姑娘出嫁的这一日送上回礼,是给外头那些看咱们宣宁侯府笑话的人看的。自然,也是您送了一颗极品血灵芝的缘故。” “看来,老王妃的身子的确是大好了。”不然,也不会特意叫府里二公子送了回礼来。 周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如今的南阳王爷是皇上的堂兄,这些年荣宠不衰,很得皇上倚重。而老王妃更是和当今太后是手帕交,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便是这些年,老王妃身子不大好,不能常进宫,太后也时常赏下东西来。 这回太后去寺庙上香,回来时仪驾还在南阳王府停了一宿,特意探望老王妃,可见太后对老王妃的情分。 倘若娅丫头能得老王妃庇护一二,往后在宫里,也能好过上几分。 “你去看看大太太那边忙完了没,若是完了就叫她过来一趟。” “是。”卫嬷嬷应了一声,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蕙兰院 谢琦目光紧紧盯着傅沅,眉眼间带着几分揣测和纠结,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方才那个人,可是南阳王府的世子?” 听着这话,傅沅诧异了一下,摇头道:“不是,他是王爷的小儿子。”见着谢琦带着几分揣测的目光,傅沅又添了一句:“上回去南阳王府赏花,在上房你不也见过了吗?” 谢琦听着这话,不免有些尴尬,讪讪笑了笑:“那时都吓住了,我都不敢看,所以也没看清那宋二公子的长相。” “不过表姐这会儿说起来,我听声音倒是很像。” “表姐之前可认识他?” 傅沅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就将那日去书房找傅询却是不小心碰到了宋淮砚的事情说了出来,对着谢琦道:“当时我就吓住了,也觉着出丑了,幸好这个时候哥哥进来了替我解了围。” 这事情已经回禀了祖母,所以傅沅也不会想要瞒着,因为一个谎言,日后不知道要用多少谎言来圆它。倒不如刚开始,就说清楚,不叫人起了疑心。 谢琦听罢,深有感悟地点了点头。 “要是换了我,也要吓傻了。”谢琦说着,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外头丫鬟惜蕊端了一盆花进来,那花开得极好,花型呈筒状,花小而多,花冠白色至淡蓝紫色,一眼看去,就叫人移不开眼了。 傅沅前世见过,这花因花柱从密集丛生,小花探出,在整体上的花形给人一种朦胧如雾般的感觉而得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夕雾。 “这是哪里来的?”傅沅开口问道。 惜蕊听了,笑着上前答道:“今个儿大姑娘出嫁,各家的夫人太太送了贺礼来,里头就有好些盆栽花卉,大太太说是太多花,花房的人照顾不过来,就叫人送给府里几位姑娘。姑娘得的这盆叫做夕雾,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呢。” “您闻闻,这花香淡雅,真是好闻极了。” 一旁的谢琦也起了兴致,将那夕雾拿到手中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花真是好看的紧,若不是大太太叫人送来的,我就求表姐将这花送给我了。” 傅沅抿嘴一笑,还未说话,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丫鬟青馥陪着外祖母陈老夫人走了进来。 傅沅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外祖母。” 陈老太太笑着点头,又对着一旁的谢琦笑了笑:“你表姐回了府里,你们感情倒是更好了。” 谢琦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笑了笑,心里终于明白了兄长所说的那些话。 原来,她的心思祖母都是知道的,只是觉着心中有些亏欠,才从没训斥过她。 幸好,她真的决定改正了,而没在嫉妒的路上越走越远,失了本性,叫兄长也厌恶了她。 傅沅扶着陈老夫人坐下,陈老夫人见着桌上的那盆开得正好的夕雾,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花是哪来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谢琦就将花的来历告诉了陈老夫人。 “孙女儿还说若不是大太太送来的,就忍不住要和表姐开口讨要呢。” 陈老夫人笑着拿起桌上的夕雾看了会儿,转头对着傅沅道:“这花是个稀罕物,我瞧着喜欢,不如就叫我拿回府里吧,你可舍得?” 傅沅一听这话就笑了:“外祖母这是打趣我,不过一盆花,孙女儿有什么不舍得。这屋里您还看中了什么,孙女儿亲自替您送过去。” 谢琦听傅沅这么一说,扑哧一声笑起来,说道:“表姐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淮安侯府有多穷呢。” 一时,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出来。 等送走了祖母,傅沅却是沉思起来,一盆夕雾,祖母要去做什么。 祖母因着喜欢才要过去,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除非,这夕雾对她不好。 ☆、第52章 询问 沉香院 黎氏听说陈老夫人回府的时候将那盆夕雾一同带走了,当即就变了脸色。 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挥了挥手,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遣了出去。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老奴去打听过了,陈老夫人只是觉着那夕雾少见,瞧着喜欢才带回了府里,谁能想到,竟会这么凑巧。” 说这话的时候,陶嬷嬷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抚之意,她也不知自家太太是怎么将那盆夕雾弄到大姑娘出嫁的贺礼中的,又如何能叫大太太将这盆夕雾给了四姑娘。 更没想到的是,这盆夕雾可巧被陈老夫人带回了淮安侯府。 自家太太便是再有什么算计,如今也落得一场空,只能是白忙活一场了。 那夕雾的土壤中加了寒冰散,遇着盛开的海棠花,便成了一种慢性的□□。接触的人不出六个月,身子就会一日不如一日,更厉害的是,大夫诊治只以为是受了风寒,寒气侵体,才托着许久都不好。等到吃了好些药下去,人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黎氏听着陶嬷嬷的话,没好气哼了一声,冷声道:“她倒是好命,连这都逃过了。” 陶嬷嬷才上前道:“太太,还有一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黎氏看了陶嬷嬷一眼,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开口道:“说吧,你跟着我这些年,没什么不该说。” 陶嬷嬷听了,这才凑到黎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黎氏听了,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来,半晌才开口道:“可是当真?” “太太放心,出不了错的,是老太太房里的菱月碰巧见着的,当时虽然三少爷也在,可瞧着那情景,总觉着哪里不对。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怕是早就见过咱们家四姑娘。” 陶嬷嬷说的有意,黎氏更是听了进去,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来。 黎氏勾了勾嘴角,道:“她倒是和她娘一样,专会使出狐媚的手段来招惹男人,我看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骨子里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陶嬷嬷听了,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老奴说这些是想劝太太一句,太太与其留四姑娘在府里看着不顺眼,心里也憋屈,倒不如将四姑娘嫁出去,不在眼前了可不省心了。” 陶嬷嬷的话叫黎氏一时愣住了,眼中带着几分震惊,她没想到陶嬷嬷竟是打着这样的念头。 她只想着借着这事情坏了傅沅的名声,叫她丢尽了脸面,失了老爷和老太太的疼爱。 “怎么突然想叫她嫁出去了?”黎氏看了陶嬷嬷一眼,沉声道。 “太太您想想,四姑娘如今也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可不是到了定亲的时候。您便是想难为她,以老太太和老爷对她的看重,又能留几年。左右都要嫁出去,倒不如早些嫁人,您还能清净些。” “再说,没她在府里碍眼,老爷也未必会存心挑太太的错处。四姑娘没回府之前,老爷虽不常来,可哪里有闹到这么僵。老奴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最妥当了。您还年轻,好好的调养身子,不怕将来不能给老爷生个儿子。老奴伺候了您这些年,知道这段日子和老爷僵持着,您心里也不好受。” 黎氏思索了片刻,挑了挑眉,开口道:“我费心将她嫁到南阳王府去,真真是如了她的意。” 南阳王府是什么门第,傅沅若是嫁过去,身份地位更是高出许多来。她这个当嫡母的,是傻了才这样想。 即便是要将她嫁出去,也不该这样的门第。 陶嬷嬷伺候了黎氏多年,哪里能不明白黎氏的心思,听着这话当下就抿嘴一笑,出声道:“太太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在王府的处境可不怎么好。陆王妃对这儿子,真真像个仇人一样。便是老王妃,对这孙儿心里也存了芥蒂。” “您不知道,上回老太太去南阳王府赏花,可巧遇着一件事。” 陶嬷嬷说着,就将她打听到的事情细细说给了黎氏听。 “当时当着一屋子的女眷,老王妃就丝毫不给他脸面,说他不顾孝道不敬兄长,您想想,倘若四姑娘嫁过去,处境会是什么样。老奴说句不好听的,怕是比在东宫当侧妃的大姑娘都要难上几分。” “至于南阳王府门第高,这也是件好事,您想将四姑娘嫁到王府去,老爷心里会记着您的好的。” “等到四姑娘嫁出去,您再腾出手来收拾蓉姨娘和何姨娘,可不是省事了许多。” 陶嬷嬷说完,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 这些日子她绞尽脑汁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扭转二房如今的局面。想来想去,知道自己劝不动太太拿四姑娘将亲生的女儿疼爱,便是太太应下了,四姑娘也毕竟不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所谓人心隔肚皮,即便太太放低了身段,四姑娘也未必会承这个情。 因着听菱月说了这事儿,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个念头来。 黎氏被陶嬷嬷的话说的动了心思,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自言自语道:“这主意倒是不错。” 这边傅沅并不知自己正被陶嬷嬷和黎氏算计着,只琢磨着那盆夕雾的事情。 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最后想着等下一回去淮安侯府,再去问外祖母。 怀青端着茶盏从门外进来,叫了声姑娘,傅沅这才回过神来。 “姑娘喝杯茶润润嗓子吧。”怀青说着,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自家姑娘手中。 傅沅接过茶盏,放到嘴边轻轻抿了几口,才又搁在了面前的小方桌上,神色间露出几分疲惫来。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的神色,小声劝道:“姑娘累了一日,不如躺下来歇会儿,等晚饭的时候奴婢再叫您。” 傅沅也有些累了,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在软榻上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等到醒过来的时候,竟见着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傅沅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坐着的正是兄长傅询。 见着傅沅睁开眼睛,傅询才合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视线落到傅沅的身上:“醒了?” 傅沅诧异了一下,这下是全醒了,坐起身来有些不解道:“哥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傅询听着这话,温声道:“看你累了,想叫你多睡会儿。” 傅沅总觉着哥哥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依旧带了几分探究,好像好将她看穿似得,这种感觉让她不自觉有些心虚。 她能猜出,哥哥是为何过来,多半还是因着宋淮砚的缘故。 傅沅正想着,耳边就传来傅询略显沙哑的声音:“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那次在书房,你和宋淮砚可还见过?” 傅询问的直白,眼睛又一动不动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一样,傅沅自认没那本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撒谎,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后来他送了一块端砚作赔礼,这事情我和祖母说了。” 傅询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傅沅迟疑了一下,才又将那日在花园里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就低下头去,不敢看傅询这个兄长了。 傅询看着自家妹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就说,那日好端端的宋淮砚怎么想起喝酒来,原来竟是因着沅儿的缘故。 傅询微微挑了挑眉,对着傅沅道:“往后见了他你不必躲,他这人是但凡起了心思,就很难甩开。” 傅沅听着傅询的话,一时竟愣住了,呆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傅询见着她呆愣的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几分宠溺道:“傻丫头,叫人惦记了都不知道。” 短短一句话,就叫傅沅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等她开口,傅询就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交给我,便是他有心思,也要过了我这一关才行。” 傅沅听着这话,还未明白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听着傅询对着一旁的丫鬟怀青吩咐道:“去传饭吧,你家姑娘该饿了。” 说着,对着傅沅温声道:“前院还有些事情,等过两日再来看你。” 傅沅点了点头,就见着傅询转身朝外头走去。 “姑娘,三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怀青走上前来,带着几分不解道。 ☆、第53章 亲事 自打傅娅嫁进东宫后,老太太好几晚都睡不安稳,气色也大不如前,不得已请了大夫进府诊脉。 大夫诊脉后,说老太太是忧虑过度,伤了心神,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叫人每日伺候着老太太喝下。虽然见好了些,老太太的精神却是大不如前。 所以,一连几日,傅沅她们早上去宁寿堂,都是在门外请安之后,便离开了。 这一日才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傅沅就碰着了前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何姨娘。 何姨娘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行动间早有几分不便,陪她过来的是原先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丫鬟语桃。 见着傅沅,何姨娘才要福身,就被傅沅拦住了。 “姨娘有着身孕,不必多礼。” 何姨娘笑着站起身来,对着傅沅道:“老太太今日可好些了?” 傅沅点了点头:“听伺候的丫鬟说,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只是还没有什么精神。” 何姨娘听着这话,眉宇间露出几分担心来,见着傅沅看过来的目光,不好意思笑了笑:“多谢姑娘,妾身先进去了。” 傅沅点了点头,便带着丫鬟怀青离开了。 看着傅沅离开,何姨娘才对身旁的丫鬟语桃道:“咱们也进去吧。” 语桃应了一声,随着何姨娘进了宁寿堂,也只在门口请安后,便回了清月轩。 怀青陪着自家姑娘出来,忍不住道:“奴婢瞧着,如今的何姨娘倒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变得奴婢都不敢认了。”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莞尔一笑:“都是一个人,不过是处境变了,叫人看着也不一样了。”傅沅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她也是个聪明的,听说天天早晚都要来给祖母请安。” “可不是,说起奉承老太太来,如今何姨娘可是府里头一个。”怀青说着,忍不住抿嘴一笑,心里倒真有几分佩服这何姨娘。 两人一路说着回了蕙兰院,用了早膳便去了沉香院给黎氏请安。 傅沅进去的时候,沉香院一如往日的安静,廊下的丫鬟婆子都规规矩矩立在那里,并不敢随意说笑。 见着傅沅进来,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裳的小丫头便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给姑娘请安。” “太太可起来了?” 听傅沅这么问,那丫鬟点了点头,道:“三姑娘、五姑娘和蓉姨娘在屋里陪着太太说话,姑娘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见着傅沅点头,那丫鬟便挑起帘子走了进去,很快,就从屋里出来:“姑娘请。” 傅沅进去的时候,就见着黎氏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蓉姨娘手里拿着一把桃木梳子,替黎氏梳着头。傅珍则是站在一旁,不知和黎氏说着什么,眉眼间都是笑意。而傅娅,则是静静站在一旁,也插不上话去。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给太太请安。” 黎氏听着请安声,从镜子里看了傅沅一眼,开口道:“起来吧。” “是。”傅沅直起身来,等着蓉姨娘给黎氏梳好了头,这才移步到软榻前,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她心中很是有几分疑惑,黎氏向来不待见她,平日里更不爱留她在屋里,今个儿是怎么了? 才刚坐下,丫鬟翠夏便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一打开盖子,便茶香四溢,弥漫开来。 黎氏喝了几口茶,才看了坐在那里的傅沅和傅珺一眼,开口道:“如今你大姐姐嫁进东宫了,你二姐姐的亲事去年也定下了,只碍着曹家老夫人病逝,要守一年的孝才能嫁过去。府里几个姑娘,到年龄的就剩下你们两个了。” 黎氏的话音刚落,傅珺便顿时变了脸色。傅沅眸子里也是闪过一抹诧异来,只是并不怎么担心。 有老太太、父亲和祖母在,黎氏便是想算计她的亲事,也是不大可能如愿的。 黎氏看了二人一眼,轻笑一声,对着傅珺道:“前年我给你相看的李家二公子你瞧着不好,我便没难为你,叫你嫁过去,省的你心里不痛快,嫁过去也受了委屈。” “这回却是永嘉伯府的夫人相中了你,想将你许配给府里二公子。说起来,你也要叫他一声表哥。” 黎氏一番话,立时就叫傅珺愣住了,就连蓉姨娘也愣在了那里。 那永嘉伯府的当家夫人,可是大太太张氏的庶妹,张氏和这庶妹关系并不好,所以两家也不大往来。 怎么好端端的,那永嘉伯府的夫人却是相中了珺儿来。 蓉姨娘心中一急,便道:“妾身倒不知,那永嘉伯府还有个二公子,不知今年多大了,可考中了秀才?” 傅珺是蓉姨娘亲生的女儿,她的亲事蓉姨娘自然最是上心。 以蓉姨娘对黎氏的了解,黎氏对珺儿是安不了好心的。 黎氏听着这话,却是一点儿都不动怒,反而笑了一声,道:“你放心,比珺丫头小了一岁,人却是一表人才,前年就考中了秀才。他是永嘉伯夫人的亲子,若真论起来,是珺丫头高攀了。” 黎氏意味深长道,全然没见着她说出这话后,傅珺略显几分苍白的脸色来。 不等蓉姨娘再开口,黎氏就说道:“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永嘉伯府二公子是个好的,珺丫头若再不点头,我这当嫡母也拉不下脸来给她找别的人家了。” 蓉姨娘张了张嘴,看着黎氏的脸色,到底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要照顾澄哥儿,起身告退。 黎氏心中了然,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傅珺,吩咐道:“这里也没别的事了,也陪着你姨娘一起回去吧。” 傅珺站起身来,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跟着蓉姨娘走了出去。 傅珍瞧着三姐姐那强自镇定的样子,心里只觉着解气。 这些年,她装得一副嫡女的样子,就连老太太都喜欢她几分,可亲事还不是要母亲来左右。 难不成,她一个庶出的姑娘,还能嫁到公门侯府去?那永嘉伯府已经是很好的去处了。 等到傅珺离开,屋里子就留下了傅沅、傅珍、黎氏还有伺候在跟前的陶嬷嬷。 傅沅喝了几口茶,才听黎氏道:“怎么不替你三姐姐问问?” 听着黎氏的话,傅沅才抬起头来,带着几分不解看了过去,嘴里说道:“婚姻大事,自然是太太做主,哪里有小辈们说嘴的理。” 听着她的话,黎氏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祖母说的对,你是个懂事的。” 说着,便对着傅沅道:“你也回去吧,我瞧着你三姐姐脸色不怎么好,你也过去劝劝。” 傅沅站起身来,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见着傅沅离开,傅珍才忍不住问道:“母亲,那永嘉伯府的二公子可有哪里不好?” 傅珍问的直白,倒叫黎氏愣了愣,脸上露出几分恼怒来。 傅珍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上前认错道:“女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着,永嘉伯府二公子既是嫡出,如何会娶三姐姐?” 自古以来,亲事上是最讲究“嫡庶”二字的。 听着傅珍的话,黎氏脸色缓和了几分,却是摇了摇头,道:“那永嘉伯二公子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他们家想着和咱们侯府结亲,便选了你三姐姐。” 傅珍听完,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黎氏话中的意思。 如今大姐姐嫁进东宫,二姐姐又早就定亲,剩下的就只有四个了。 她今年才十岁,六妹和她一般大小,身份上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所以,就只剩下了傅珺和傅沅来。 而傅沅,是嫡女,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有老太太和父亲疼爱,自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么一想,最好的选择就是三姐姐傅珺了,永嘉伯夫人真真是算准了府里会结这门亲事。 虽想清楚了这些,傅珍还是忍不住问道:“蓉姨娘和三姐姐平日里对母亲颇有不敬,您怎么替她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在傅珍看来,母亲是不会这般便宜三姐姐的。 听着傅珍的话,黎氏身旁的陶嬷嬷便笑道:“一个庶女嫁到哪里和太太有什么相干,这一切,不过是为着日后叫老太太答应四姑娘的亲事罢了。” “太太宽和,这些年老太太和老爷都误会太太了。” 傅珍一听,当即就回味过来:“哦,母亲有意将四姐姐嫁到哪家去?” 黎氏看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瞧你急的。” 黎氏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意味深长道:“你四姐姐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自然要嫁到高门候府去。” 傅珍还要细问,黎氏却是不肯多说一句了。 “你小姑娘家打听这些做什么,等事情定了你就知道了。” ☆、第54章 永嘉伯夫人 傅沅回了蕙兰院,心里一直琢磨着方才在沉香院发生的事情。直觉告诉她,黎氏多半要有什么动作。只是不知是在她的亲事上还是在别的地方。 想着这些,傅沅不禁皱了皱眉,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一旁的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担心道。 姑娘平日里从沉香院回来,也不是这样的脸色,今个儿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黎氏训斥了姑娘,给姑娘气受了?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才将事情说给了万嬷嬷听。 “太太说永嘉伯府的夫人中意三姐姐,要给三姐姐定下这门亲事。” 万嬷嬷听了,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永嘉伯府?”她思忖了一下,才皱着眉头开口道:“那永嘉伯夫人是大太太的庶妹,大太太平日里和她都生疏得很,怎么反倒要和咱们二房结亲了?” 万嬷嬷说着,眼中满是不解。 傅沅喝了一口茶,想了想便问道:“那永嘉伯府可算得上是京中权贵?” 听自家姑娘这么问,万嬷嬷摇了摇头,回道:“哪里能算,虽得了个伯爵,可那永嘉伯这些年不得皇上看重,只在户部当了个闲职。” 说到此处,万嬷嬷却又抬起眼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家祖上基业大,留下来的钱庄铺子京城里就有好多,听说如今都是永嘉伯夫人管着。” “若论起这个来,倒是咱们三姑娘高攀了。三姑娘乃是庶出,便是嫁到有底蕴的人家,也只能是嫁给庶子。与其落到那样的处境,不如结了这门亲事。”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明白万嬷嬷话中的意思。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有些琢磨不透。 自打她回了府中,她看得出来黎氏忌惮蓉姨娘,更不喜欢蓉姨娘所出的三姐姐。依着黎氏平日里的性子,又怎么会给三姐姐结这门亲事? 难不成,是那永嘉伯府大公子有什么...... 傅沅摇了摇头,没再继续想下去,对着万嬷嬷说了黎氏最后说的那些话。 万嬷嬷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来:“难不成,她也想算计姑娘的亲事?” 自家姑娘今年十四岁,到明年就要及笄了,是该到了定亲的时候了。 不等傅沅开口,万嬷嬷就镇定下来,对着傅沅道:“姑娘别担心,有老太太和老爷在,她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算计不了姑娘的。” 安慰了一句,万嬷嬷到底是不放心,又开口道:“这些日子姑娘行事要愈发小心些,便是在府里逛园子,也叫怀青和书蝶一块儿陪着姑娘去。” 傅沅嗯了一声,对着万嬷嬷笑了笑,道:“嬷嬷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她也明白,黎氏想要在亲事上算计她,只能是算计她的名声,所以是要小心谨慎些。 ...... 黎氏才说了要和永嘉伯府结亲,只过了几日就将那永嘉伯夫人请到了府里做客。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手中正抄写着一本经书,听着这消息,拿着笔的手微微顿了顿。 “哦,竟这么快?蓉姨娘和三姐姐可过去了?” 怀青点了点头:“那永嘉伯夫人一来,太太就派人叫了蓉姨娘和三姑娘去沉香院,这会儿正说着话呢。” 傅沅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继续抄起经书来。 这两日,她见着三姐姐傅珺,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就知她是满意这门亲事的,所以也不必旁人来操心了。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这样,没再打扰,只端了一盏茶上前放在黄花梨书桌上,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屋子。 等到中午的时候,怀青才又进来道:“姑娘,该用膳了。” 傅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笔放在笔架上,叫小丫头伺候着净手后,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早有丫鬟从膳房领了饭菜回来,四荤八素,外加一道鲜笋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因着有些饿了,傅沅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万嬷嬷见着,只摇了摇头无奈道:“老奴就说抄书最是费神,叫姑娘慢些抄,姑娘偏不听。” 万嬷嬷说着,伸手盛了一碗鲜笋汤递到自家姑娘跟前,才继续道:“姑娘往后可不许这么伤神,不然老奴就告诉三少爷去。” 傅沅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嬷嬷还说我,哥哥才是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 傅沅知道,傅询在翰林院当值,从宫里回来后还有好些事要忙,要不就看书看到很晚,很晚才歇下。 比起傅询来,她不过是抄抄经书,不知要清闲上多少倍。 听着傅沅的话,万嬷嬷无奈摇了摇头,嘴里却是不经意道:“说起这个来,老奴更觉着少爷跟前儿若有个人伺候,知冷知热才是好的。这些年,少爷得皇上看重,忙着朝中的事情,竟是将婚姻大事都要耽搁了。” 万嬷嬷说完,不等傅沅开口又继续说道:“按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些年老太太也是给三少爷相看过的,中意的是抚宁侯府的大姑娘,只是那时三少爷随着荆川先生外出游学,就没定下亲事来。等到三少爷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老太太每每提及此事,三少爷总说不急,等过些年再说。这可不一直到了这时候,老太太近两年又病着,又要接姑娘回府,就将此事耽搁了。” 傅沅听出万嬷嬷是真的为着兄长的亲事操心,听着这话开口劝道:“嬷嬷不必担心,哥哥今年也才二十岁,哪里就迟了。” “之前外祖母也和我提起过这事儿,说是哥哥性子冷,娶妻定要娶个他中意的回来,不然依着哥哥的性子,怕是冷落了嫂嫂。” “依我看,这事情得慢慢来,总要哥哥喜欢了才行。” 万嬷嬷听着这话愣了愣,无奈摇了摇头,嘴里只说道:“老夫人说的没错,老奴伺候了三少爷这么些年,是最清楚三少爷性子的。也是因着这,老奴才由不得要操心,可对着三少爷的时候,又不敢多劝。” 说到此处,万嬷嬷看了傅沅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说道:“若是黎氏算计姑娘的亲事,倒可说是三少爷还未娶亲,姑娘还小,不着急着嫁人。” 傅沅点了点头,又安慰了万嬷嬷几句,才叫她下去歇息了。 这边,三姑娘傅珺在沉香院的正屋,见着永嘉伯夫人的时候,却是提着心,生怕自己出了错,叫人笑话了。 自打那日从沉香院回来,姨娘就派人去打听了永嘉伯府的消息,还有那大公子。她这才明白,原来这门亲事当真是她高攀了。 那永嘉伯虽这些年不大得皇上看重,可府里还是有些底蕴的。而府里大公子,也是个品性周正,好读书的。更难得的是跟前儿只一个教导人事的通房丫头,还是永嘉伯夫人赏下的。 难怪姨娘都说,太太这回行事叫她也看不透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若能嫁到永嘉伯府去,是极好不过的了,所以今个儿听到永嘉伯夫人来府里做客,她心里就忍不住紧张,生怕自己哪里有不妥当。好生打扮了一番,又不想叫人觉着太过刻意,所以穿了这一身半新的淡紫兰花刺绣褙子出来。 “给太太请安。”傅珺上前几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起来吧,这是永嘉伯夫人。”黎氏温和一笑,指着永嘉伯夫人道。 傅珺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给您请安。”举止投足,娴雅大度,永嘉伯夫人看在眼中,心里最有的一点儿迟疑也压了下去。 这丫头虽是个庶出,倒是比寻常人家嫡出的姑娘都有几分气度,听说也得府里老太太喜欢,比黎氏所出的五姑娘都要得宠些。 “早听说府里姑娘们教导的好,如今一比,可不将我那闺女比了下去。” “到我这儿来。”永嘉伯夫人对着傅珺招了招手,温声道。 傅珺看了黎氏一眼,见着黎氏点头,这才缓步走上前去。 永嘉伯夫人拉着她的手将她看了许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顺手将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黄玉镯子褪了下来,要给傅珺戴上。 傅珺推辞不敢,黎氏就在一边道:“长辈赐下的你便收着吧。” 傅珺脸微微一红,谢过之后才戴在了手腕上。 正当这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房里的青馥姑娘来了。传话说是老太太听闻永嘉伯夫人来了府里,请夫人过去坐坐。 永嘉伯夫人听着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来,下一刻,就笑着应下了。 ☆、第55章 莺粟膏 永嘉伯夫人刚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心里便有了思量。 听说宣宁侯府老太太几个孙女儿里最疼的便是大姑娘傅娅,如今看来,倒是真的。这大姑娘才进了东宫,就将老太太急出病来。老太太都这样了,更别说她那姐姐了。 永嘉伯夫人想着,心中涌起一丝快意来,跟着丫鬟青馥朝软榻前走去。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穿了一身墨绿色绣金线团花褙子,额头上戴着一个镶绿宝石牡丹绣花抹额,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捻动着,气色看起来倒是红润许多,只是永嘉伯夫人哪里不知,这人病了一场,气色再好都是药养出来的。 “妾身见过老夫人。”永嘉伯夫人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周老太太听她这话,看了她一眼,只开口着道:“别多礼。”说着,就吩咐了丫鬟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吧。” 永嘉伯夫人谢过,便挨着坐了下来,察觉到周老太太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因着这不自在,张氏很是恼怒,当年她乃庶出,见着这位老太太的时候,真真是矮到了地底下。如今面对面坐着,当年的那些屈辱就一下子涌现在脑海中。 张氏收回了心神,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微微一笑,道:“不知老太太专门派人叫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多年没见,就寻思着叫你过来说说话。” 不等张氏开口,周老太太又说道:“听说府里的大公子还未娶亲,你相中了珺丫头?” 黎氏打算和永嘉伯府结亲的消息自然传到了周老太太的耳朵里,今个儿张氏到府里做客,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怎么也要问一问的。 张氏听着老太太这话,眼中浮起一抹笑意来:“原还想着您病着,不敢扰了您的清净,不想您也知道了。” “我看珺丫头很是不错,是个知书达理的,等到嫁过去,我自会将她当亲生的女儿疼。” 张氏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嗤笑,张氏抬起眼来,一眼就见着老太太眼底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嘲讽。 “嫁过去?你说这话还太早了些,珺丫头虽是个庶出,可论举止气度,也不至于要嫁到你家去。” 老太太的话叫张氏立时就愣住了,眼中闪过几分羞恼来,老太太说这番话,分明是打她的脸。 傅珺一个庶出,能嫁到永嘉伯府,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平淑郡主想要两府结亲,可不是我们上杆子一定要娶。这满京城,未出嫁的姑娘多着呢。”张氏冷着脸,说话间就再没了之前的许多顾忌。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却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只意味深长道:“这些年,你的性子竟是一点儿都没变,遇事还是少了些稳重。” 老太太说完这话,便转头看了身边的卫嬷嬷一眼,卫嬷嬷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沓纸张来,递到张氏面前。 张氏眼中闪过几分狐疑,看了老太太一眼,才伸手接了过去,等到看清楚了手中的纸张后,竟是脸色大变,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 张氏手中的这些纸张,是一张一张的当票,上头竟有当年张氏的嫁妆。 “怎么,见着这些很震惊?” “你以为你将嫁妆运往金陵,又一批一批的当掉,就没有人知道,脸上便体面了?” 老太太笑了笑,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带着几分可惜道:“也是凑巧,这钱记刚好是我娘家一个侄子开的铺子。你那副翡翠头面运到金陵,进了铺子,我不久就收到了消息。你可真是好的,连长辈送的添妆礼都拿到当铺去了,不知到手的银子,是做什么去了?” “我记着,府里祖上可是经商起家,难不成金山银山都用完了,要丢得这些脸面,传出去也叫人看了笑话。” 老太太看着她,眼中愈发多了几分不屑。原本她就觉着这张氏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算计到了她的孙女儿们身上。 不等张氏开口,老太太又带着几分感慨道:“那莺粟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戒都戒不了了。” 张氏原本只是震惊和恼怒,老太太这句话说出来,张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上。 张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竟被周老太太知道了。 这些年,府里虽有进项,可花销也不少,其中最大的一项便是这莺粟膏,再多的金山银山也堵不住这个窟窿。 见着张氏的脸色像纸一般惨白,老太太的眼中丝毫没有同情,只重重叹了口气,道:“这事你虽瞒着,但若真有心也是打听得到的。你这当母亲的若是真心为他好,就叫他戒了这东西。不然,早晚都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张氏脸色变了又变,许久才开口道:“这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年,她管家严厉,再说知道这事情的都是在敬芳院贴身伺候的那几个,一个手都能数出来。 她不信,那些丫鬟是不要命了才会将这事情说出来,还传到了周老太太耳中。 周老太太听着她这话,脸色便沉了下来:“甭管我怎么知道的,左右这事情我是知道了,这门亲事我也不应承,你好自为之吧。黎氏那里,你自己想着怎么说。” 说完这话,周老太太又意味深长道:“娅儿进了东宫当侧妃,府里只剩下这个几个姑娘,你还想算计一个到你们家不成?” 张氏听周老太太这会儿提起傅娅来,心里哪里还能不明白,原来,她将傅娅的生辰八字给了皇后的事情早就被周老太太知道了。 所以,她才起了疑心,一查就查出了这么多来。 张氏心里一阵慌乱,看着周老太太,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正当这个时候,卫嬷嬷上前提醒老太太道:“老太太,到时辰喝药了。” 张氏知道卫嬷嬷这是在赶她走,不禁脸上一慌,才想开口,就听卫嬷嬷道:“老太太已经将利害关系说给了您听,要的只是您往后能安分些。您家大业大,府里的银子做了什么旁人也是管不着的。” 张氏听了,这才放心下来,从地上站起身来,脚下一阵发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青馥,你去送送永嘉伯夫人。”卫嬷嬷对着一旁站着的丫鬟青馥吩咐道。 “是。”青馥上前,对着张氏道:“夫人请。”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虽然依旧恭敬,可听到张氏的耳朵里,便多了几分讽刺和嘲笑。 张氏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像是有人追赶似得,逃离了宁寿堂。 见着永嘉伯夫人离开,卫嬷嬷才上前给周老太太换了一杯茶,道:“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这张氏能成了永嘉伯夫人,在府中说一不二,可见她是个厉害的。更别说,她还能攀上皇后娘娘。” “这种人,您该是给她好看,叫她知道什么叫后悔才是。” 卫嬷嬷知道这些日子因着大姑娘的缘故,老太太心里一直难受着。倘若不是这张氏将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告诉了皇后,大姑娘也不至于要为人妾室,害的她们宣宁侯府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成了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 周老太太听着,只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摇了摇头:“这事情留着保不准以后有什么用处,太早丢开了,咱们就再无她的把柄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卫嬷嬷哪里还能不明白,只带着几分庆幸道:“幸好查到了这些,也不枉下头那几个忙活了这几个月,不然三姑娘嫁过去受罪是小,往后若是事发了,还牵累了咱们府里。” □□皇帝在位时便下了旨意禁了莺粟膏,凡贩卖者,处以凌迟之刑,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候;吸使莺粟膏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因着处罚严苛,莺粟膏几乎在本朝绝迹了。 前几日得到消息的时候,卫嬷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永嘉伯府的大公子,这么些年竟一直用着莺粟膏,甚至带累了整个永嘉伯府,逼得张氏将自己的嫁妆当了去。 傅沅听到永嘉伯夫人和黎氏起了争执,离开府里的消息时,已经是在傍晚了。 听着这消息,傅沅很是诧异,这短短几个时辰,事情竟出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知三姐姐知道了,是不是要伤心死了。 ☆、第56章 普福寺 “姑娘,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怀青上前一步,小声道。 傅沅听着,摇了摇头:“不必了,祖母不同意,我看多半是因着大姐姐的缘故。” 怀青听了,脸上露出几分不解,随即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惊讶道:“姑娘指的是之前那件事儿?” 可那事情,最后她们也没十分清楚,只知道大姑娘被皇后看中,多多少少有这永嘉伯夫人的缘故。 只是如今大姑娘已经进了东宫,老太太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难不成,能在心里将这事儿记上一辈子? 在她看来,太太即便是有什么算计,在三姑娘的这门亲事上,旁人还是挑不出什么错来的。更何况,三姑娘自己不是也很满意这门亲事? 怀青想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倒是叫三姑娘受了委屈。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在宁寿堂见着傅珺的时候,瞧着她气色有几分不好,虽然敷了脂粉,依旧能叫人看出眉宇间的疲累来,显然是一整晚都没睡好。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傅珍就道:“昨个儿永嘉伯夫人一走,怎么三姐姐精气神儿都跟着没了,有倒是一家女百家求,三姐姐大可不比如此。传出去,没得叫人以为咱们宣宁侯府的姑娘轻浮得很。” 傅珍对傅沅和傅珺两个姐姐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是碍着傅沅有老太太和父亲看重,平日里便不大敢随意指责。而傅珺就不同了,只是蓉姨娘所生的庶女,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凭什么处处都要端着像个嫡女一样。 如今可算是给府里的人瞧明白了,这些年,老太太面儿上待她不错,可哪里是真的疼她。 若是真疼她,也不会一点儿都不顾忌着这个孙女儿的心情,替她拒绝了这门好亲事。 傅珍的话音刚落,傅珺的面色就变得有几分苍白,下一刻,却是抬起眼来,挤出一抹笑意来,道:“这就不劳妹妹担心了。我既自幼长在这府里,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听长辈的决定。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读书识字,难道没将这句古训记在心里?” 傅珍不曾想平日里最是好说话装着姐妹和睦的傅珺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愣住了,才要开口,就见着一旁的二姑娘傅萱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道:“好了,一家子姐妹,这样拌嘴叫人看了可不难看?祖母还病着呢,妹妹就别生事了。” 傅沅听着二姐姐傅萱的话,也看了她一眼,开口劝道:“二姐姐说的对,这一大早的,五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火气,难不成,是夏日里天热的缘故。” 傅沅很是见不得傅珍这样处处揭人伤疤,踩着别人的痛处找乐子的行径,所以自然也是向着傅珺的。 “你!”傅珍听出她话中的讽刺,瞪大眼睛才要开口,就见着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从屋里出来。 一时,就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奴婢给姑娘们请安。”青馥走到几人跟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道。 “不必客气,祖母可好些了?”二姑娘傅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只问道。 “好上许多了,老太太叫姑娘们进去呢。”青馥笑了笑,回道。说完这话,便挑起帘子领了傅沅她们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几个人缓步上前,对着坐在软榻上的老太太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都起来吧。” “是。” 周老太太身着一身褐绿色万字不断头暗纹杭绸褙子,头上戴着嵌着绿松石绣梅花折枝抹额,脸色红润,只是人消瘦了几分,看上去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大姑娘出嫁后,二姑娘为长,最先出口问起了老太太的病情。 老太太听着这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道:“喝了那么多药,哪里能不见好,今个儿起来,觉着好多了,你们不必跟着担心。” 老太太说着,就将视线落在站在傅萱身旁的傅沅身上,笑着道:“很少见你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叫人瞧着稀罕。” 傅沅今个儿穿了一身米黄镶领耦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杭绸褙子,这衣裳是万嬷嬷亲手做出来的,说是她平日里穿的颜色太单调了些,她肌肤本就白,这身衣裳上身后,更能衬出几分高贵的气质来。 听了傅沅的回禀后,老太太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倒是事事都想着你,蕙兰院大大小小那么多事,能得出空来做这身衣裳,不容易呐。怪不得之前你母亲身边伺候的人中,最看重的独独只她一个。” 老太太说者无意,听着这话的傅珍眼底却是露出一抹不快来,祖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那谢氏,可见是丝毫都不顾及着她母亲的脸面。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母亲一直和老太太相处不好。母亲贵为郡主,又出自魏国公府,深得太后宠爱,可在这府中,却是不得婆母喜欢,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 只是,她知道母亲委屈,心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替她难受了。 这些日子,她虽和母亲相处的极好,可她知道这是她利用了母亲心底的那丝愧疚,要不然,她这个女儿,向来是不在她眼中的。 老太太吩咐人搬了绣墩来,叫傅沅她们全都坐了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突然说起明日要去普福寺里上香的事情来。 “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我也病着,倒不妨去普福寺里上香拜佛,祛祛晦气。” “也不知,娅丫头在宫里头过的好是不好?” 老太太这话,众人听得明白,指的是大姑娘傅娅嫁的不好,成了东宫的侧妃,屈居人下。 一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自打大姑娘进宫,几个姑娘谁都没在老太太跟前儿提起过傅娅来,便是贴身伺候的卫嬷嬷,也甚少提起,生怕惹得老太太心里难受,加重了病情。 “大姑娘是您和大太太教导出来的,行事有度,您安心就是。”卫嬷嬷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神色,上前宽慰道。 老太太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去普福寺的事情来。 “这回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去,全当是出去散散心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几个姑娘都面露喜色,平日里在府里拘着不能出去,能去寺庙里上香,自然是欢喜的。 “好了,这里也没别的事了,你们都下去准备准备吧,约莫着要在寺庙里住上三日,一应行礼都该带着,免得到时候去了不适应。” 老太太说着,就将视线移到傅沅的身上,问道:“我听说这些日子你抄了不少法华经?” 傅沅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又听着老太太笑道:“你小小年纪,难得耐得住性子抄写经书。” “明日将那经书都带上吧,好烧给菩萨也显诚心。” “是。”傅沅应了下来,没见着傅珍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 老太太平日里礼佛,除了病着这些日子,每日都要亲自抄写经书,佛堂的内间不知有多少抄好的经书,这会儿,却用起傅沅抄写的了。也不怕她这个姐姐抄写的时候不诚心,对菩萨失了敬意。 自打大姐姐进宫,傅沅是愈发得老太太看重了,如今什么事情都想着要抬举她。 傅珍越想越酸,既气老太太这般抬举傅沅,又觉着傅沅不配叫自己这般嫉妒。 一时,心绪复杂,低下了头去。 老太太挥了挥手,众人福身告退,从宁寿堂退了出来,回了院里准备明日动身要用的东西来。 姑娘们贴身用的被褥,喝茶用的茶盏茶叶,还有一应洗漱用的东西和衣裳,都要带着。 傅沅回了蕙兰院,见着怀青和书蝶收拾了半日,到下午的时候才将行礼收拾好。 “寺庙里阴冷,姑娘还是带上些药吧,别着了风寒连药都没得吃。” 傅沅听着万嬷嬷的话,点了点头,伸手打开檀木雕花的药匣子,才要挑出几瓶来,又听万嬷嬷道:“姑娘别挑了,还是将这几瓶药都带上吧,兴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万嬷嬷并不清楚这药匣子里有些平日里根本就用不着的药,见着万嬷嬷说完这话后就又去拿了熏香和晒好的干花,傅沅就没开口解释,转头叫碧竹将整个药箱都带上了。 第二天清晨,傅沅用过早膳后去沉香院给黎氏请过安,就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等着老太太用了早膳,众人就从宁寿堂里出来,行至二门处,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宣宁侯府,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普福寺位于北城外的当阳山上,香火兴旺时拥有一千余众僧人,三百余亩耕地,三百八十亩山林。 寺院座南向北,分九十九间寺屋,内设天王殿、大雄宝殿、方丈殿、观音阁、藏经楼、听经堂、钟楼、鼓楼。巍峨典雅,气势磅礴,整座寺院逶迤相连,错落有致。 寺院周围日月苍松翠竹,古柏老槐小溪小坑,溪水清澈,艇均花样屏障,将整座寺院掩隐在深山密林中。 傅沅扶着怀青的手下了马车,见着这山间的景致,心中涌起一股惬意的感觉。 ☆、第57章 相劝 “老太太,山路难走,您坐软轿上山吧。”一旁的卫嬷嬷开口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坐了一路马车,身上僵硬得很,还是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老太太这般说,卫嬷嬷也不好再劝,却是将视线移到站在一旁的傅沅身上,笑着道:“还是四姑娘扶着老太太上山吧。”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扶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微微一笑,道:“山里头清净,咱们住上几日,你就觉着比府里要自在许多。” 傅沅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孙女儿也觉着这山上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怪不得听说要跟着祖母出来,三姐姐她们都高兴得很呢。” 傅沅说着,视线不自觉朝傅珺那边看去。 今个儿傅珺穿了一身湖绿色绣着牡丹折枝的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子,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许是坐了一路的马车,有些累了的缘故。 老太太看了傅珺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只抬起脚来踏在了台阶上。 傅沅扶着老太太,心里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因着老太太不同意三姐姐和永嘉伯府的这门亲事,三姐姐对老太太的态度便变了几分。虽还是恭敬得很,可那恭敬中总叫人觉出几分疏远和隔阂来。 这差别连她都感觉到了,祖母定也察觉了出来,所以一路上才没怎么和三姐姐说话,方才也没理会三姐姐。 傅沅觉着,这样的气氛很是叫人难受。 山路很长,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不一会儿身上就渗出些许汗来,黏黏的,一阵风吹过,又清凉了许多。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众人才上了山顶,到了普福寺的门前。 昨个儿早就过来安排一应起居住处的闵嬷嬷这会儿正在普福寺的门前等着,见着傅沅扶着老太太过来,忙笑着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老奴给老太太请安。” 说完这话,又对着一旁的傅沅叫了声:“四姑娘。” 傅沅对着她微微一笑,就听老太太道:“住处可都安排好了?” 闵嬷嬷听着这话忙回道:“回老太太的话,都安排好了,慧远主持听说您要带府里几位姑娘山上住几日,还亲自来问过,叫人将您的住处安排在了后院的西厢房。” 老太太听着这话,却是愣了愣,问道:“西厢房?” 以往她来普福寺,住的都是靠近后山禅室的静悟斋,那里独立的院子,清净人少,除了送饭的小沙弥外,外人都不得进入。而且,院里配着一个藏书阁,里头藏有经书百卷,其中更有普福寺已圆寂的主持明悟大师亲手抄写的法华三部经:无量义经、妙法莲华经、观普贤菩萨行法经。 见着老太太皱眉,闵嬷嬷脸色微微一变,才上前一步,解释道:“老太太,是南阳王府的王妃陪着老王妃来了普福寺,已经在寺里住了两日了,因着来得早,主持便将老王妃安排在了静悟斋。” 老太太听着,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来,嘴里却是说道:“哦,原来是这样,老王妃身份贵重,又才大病初愈,合该住在静悟斋。” “进去吧。”老太太说着,却是见傅沅有些走神,一时就笑道:“怎么了,可是那日在南阳王府见着老王妃训斥府里二公子,心里怕了?” 傅沅听着老太太的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笑:“孙女儿只是诧异,老王妃身份贵重,去寺庙上香,怎么不去奉国寺呢?” 听着傅沅这样说,老太太也跟着点了点头,却是吩咐道:“这事就别在琢磨了,既然知道老王妃来了寺庙里,等明日咱们便该前去拜见。” “进去吧。” “是。”傅沅扶着老太太走了进去。 寺庙里清净,前院靠墙种着几颗苍劲的银杏树,挺拔苍翠。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了好多仙人,栩栩如生。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傍晚的朝霞之中。 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檀香味儿,空旷的寺院中寂静平和,耳边仿佛传来念经诵佛和不远处那悠扬的钟声。 众人陪着老太太到了后院的西厢房,厢房里早就收拾干净了,只等随行的大丫鬟青馥铺好了被褥和拿来了老太太平日里用的茶盏和一应洗漱用的用具。 傅沅扶着老太太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见着祖母眉宇间有些疲态,便开口劝道:“祖母您若是累了,就躺下来歇上一会儿。您身体才刚痊愈,别累着了。”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对着几个姑娘吩咐道:“嗯,那你们都下去吧。” “闵嬷嬷,带姑娘们看看她们的住处,今个儿就早些歇下吧。” “是。”闵嬷嬷听着,忙应了一声,领着傅沅她们从西厢房里出来,走过一条游廊,行至东厢房和耳房处。 这回府里除了六姑娘外几位姑娘都跟着出来了,闵嬷嬷一早就安排好了。 叫二姑娘和五姑娘住在东厢房,三姑娘和四姑娘住在耳房中。 “姑娘请。” 傅沅随着闵嬷嬷进了屋子,见着屋子里干净整洁,地面也被擦得发亮,空气中还带着一股熏香的味道,便知是闵嬷嬷已经叫人打扫过了。 “姑娘觉着可好?” 傅沅点了点头,笑道:“很好,多谢嬷嬷帮着收拾了。” 闵嬷嬷听傅沅这么说,脸上忙堆起笑来,奉承道:“老奴哪里敢担姑娘一个谢字,不过是分内的事儿罢了,姑娘贴身用的东西,还要怀青和碧竹姑娘准备着才是。” 闵嬷嬷说完这话,才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三姑娘傅珺,也客气道:“姑娘和四姑娘处的好,在一块儿住着也能说说话。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老奴。” 傅珺点了点头,对着她笑了笑,道了声谢,闵嬷嬷说了几句话,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闵嬷嬷出去,傅沅才转过头来拉着傅珺的手道:“这一路三姐姐是怎么了,我看祖母都看了三姐姐好几回了。” “三姐姐可还是在气永嘉伯府的事情?” 傅沅问的直白,叫傅珺一时变了脸色,眼圈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见着傅珺这样,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在桌前坐了下来,轻声道:“三姐姐便是心里难受,也千万别和祖母置气。姐姐是个聪明人,难道想将这些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姐姐便是不为自个儿,也该替澄哥儿想想才是。”傅沅意味深长道。 听着傅沅这话,傅珺的身子一僵,好半天才开口道:“我知妹妹是真心替我好,只是在见着祖母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着祖母为何不同意这门亲事。” “这些年祖母待我虽不如大姐姐好,可我心里明白,祖母对我比对二姐姐要看重上许多,平日里也肯给我几分脸面。可之前对我好,为何偏偏在亲事上不许我嫁到永嘉伯府去?” “我若说不是为着永嘉伯府的荣华富贵妹妹肯定不信,只是这姑娘家嫁人,可不要挑上一挑,尤其是像我一样是庶出的,哪里能当上正经的主母。即便要嫁,也只是个庶子,这一辈子在身份上就被人压在了下头。好不容易太太肯给我结这门亲事,虽说我知道这其中有古怪,可心里也是愿意的。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叫人看了一场笑话。” 傅珺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傅沅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慰了几句,最后还是劝道:“姐姐既说祖母之前疼你,那不愿结这门亲事定是有原因的。姐姐与其在心里琢磨折磨自己,也叫祖母不大痛快,倒不如去问问祖母,也好了了这个心结。我看,这一路上,祖母对姐姐还是很关心的,只是气姐姐因着一件事就疏远了,失了孝道。” “姐姐毕竟还要在府里生活,便是嫁了人,宣宁侯府也是娘家,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再说,姐姐难道想叫人觉着您对祖母不孝,拿此事做文章,带累了澄哥儿?” 听着傅沅的话,傅珺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看了傅沅许久,才说道:“多谢妹妹这一番话点醒了我,我瞧祖母精神不好,这就去西厢房看看祖母。” 傅珺说着,见着傅沅点头,便带着自己的丫鬟语琴转身出了屋子,去了老太太住的西厢房。 等到傅珺离开,怀青才忍不住道:“姑娘倒是有兴致,怎么和三姑娘说了那么多?” 自家姑娘平日里可最不爱掺和这些事儿,今个儿却像是转了性子一样。方才在山底下的时候替三姑娘说话,谁又听不出来。这会儿又费心说了这么多,亏得是三姑娘听进去了,若是听不进去,那可就当好人不成反倒是叫人恨上了。 傅沅听着这话,只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管闲事,而是这府里我和三姐姐总是在一条线上的,三姐姐若是被祖母厌恶,难道是件好事?” ☆、第58章 寺庙 傅沅歇了会儿后,因着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块儿从府里带过来的点心。 夜色渐深,却是没见着傅珺回来。 “姑娘,要不奴婢过去问问?”怀青提议道。 不等傅沅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过来了。 “四姑娘。”青馥走进屋子,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傅沅抬手叫她起来,问道:“三姐姐可还在祖母房里,这么晚了也不见回来?” 青馥听着这话,笑着点了点头:“三姑娘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倒叫姑娘担心了。老太太差我来告诉姑娘一声,说是这两日叫三姑娘在西厢房陪着。老太太才刚病好,卫嬷嬷赶了一日的路精神也不大好,有三姑娘在跟前伺候,总能便宜许多。” 傅沅听着这话,便知道老太太是故意留傅珺陪在身边的,免得叫人以为三姐姐失了老太太的疼爱,又拿庶出的事情说出好些话来。 “我知道了。”傅沅点了点头,出声道。 “姑娘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着傅沅点头,青馥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青馥离开,怀青便开口道:“如此看来,三姑娘是解开了心结,也和老太太认错了。说起来,奴婢觉着老太太还真疼三姑娘。” 不然,老太太怎么会轻易的就原谅了三姑娘,还特意将她留在西厢房,为的就是做给外头的人看,叫人觉着三姑娘没失了老太太的疼爱。 听怀青这样说,傅沅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也不奇怪,三姐姐温婉娴雅,性子又好,这些年都得祖母喜欢,没道理因着这样一件事情,祖母就疏远了她。” “说起来没应下这门亲事,三姐姐是大为伤心的。”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没继续说下去,拿起桌上的书看了一会儿。 到了掌灯时分,怀青和碧竹才伺候着傅沅梳洗睡下,许是坐了赶了一日的路有些累了,傅沅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听到钟声传入耳中,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见着房间里的摆设,一时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她是陪着老太太来了普福寺。 “姑娘醒了,这是寺院的佛钟,召集僧人上殿、诵经做功课。姑娘若是还困,可再躺上一会儿,等老太太屋里灯亮了,奴婢们再伺候您梳洗。”怀青早已穿好了衣裳,缓步走到了床前,见着自家姑娘迷迷糊糊的依旧有些想睡的样子,轻声道。 耳边又传来一阵钟鸣声,傅沅醒了大半,也不想再睡了,就摇了摇头:“醒来了就不想再睡了,免得会儿没精神,眼睛也难受。” 怀青听着,就扶着自家姑娘坐起身来,扶着她下了床。 “姑娘等会儿,奴婢叫小丫鬟们看看哪里可以取热水?” 这会儿天还没亮,小厨房的灶上肯定没有热水,只能去问问寺庙里的小沙弥了。 怀青的话才刚说完,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碧竹端着一个水盆从门外进来。 见着傅沅和怀青已经起来,眼里露出一丝诧异来:“这么早姑娘就醒了?可是奴婢方才起来的时候吵到了姑娘?”碧竹带着几分歉意道。 傅沅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起的我可不知道。”说着看了她手中端着的水盆一眼,诧异地问道:“这是哪里打的水?可是灶上留了人值夜?” “奴婢回来的时候才见着闵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去了小厨房呢,这水是奴婢从后山打来的泉水,清澈冰凉,一半叫姑娘梳洗,一半留着叫姑娘喝。姑娘可不知道,这普福寺的泉水水质极好,就是凉着喝才好。” 怀青听着,抿嘴一笑,问道:“你是打了几桶水?能够用吗?”既要梳洗,还要喝。 “打了两桶,足够今个儿用了,听寺里的僧人说早起的泉水最好,奴婢明日再去。” 傅沅听了她的话,想了想,就吩咐道:“既然好用,就送一桶去西厢房吧,叫祖母也用用。” 碧竹听了,一时愣住,才又道:“是奴婢疏忽了,这就送到西厢房去。” 碧竹说着,上前将水盆交到了怀青手中,就转身退了下去。 “姑娘没发现,碧竹来了咱们府里,愈发开朗了,奴婢都要忘了在淮安侯府的时候她是个闷葫芦。” 怀青一边说一边一边将水盆放在了凳子上,又伺候着傅沅净了脸,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府里没人管她,我这个主子可是好说话多了。太太知道她是外祖母赏下的,平日里也只当她是个透明人。” 怀青听了,点了点头,一下一下给自家姑娘梳着头发,梳够一百下才将桃木梳子放了下来。 “姑娘今个儿穿哪件衣裳?”怀青给傅沅梳好头,才又问道。 傅沅想了想,才说道:“今个儿老太太说要去给南阳王府老王妃请安,就穿那个淡蓝色梨花褙子吧。” “是。”怀青应了一声,就去了柜子里将那件淡蓝色梨花褙子拿了过来,陪着一件月白色绣暗花八湘裙。 怀青伺候着自家姑娘穿好了衣裳,想了想才又问道:“今个儿去给老王妃请安,姑娘可记着上回老王妃赏赐给姑娘的那只手镯。” “奴婢觉着,姑娘今日还是戴着好,免得老王妃以为姑娘不喜欢那镯子。” 傅沅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才问道:“那镯子也带来了?” 怀青点了点头:“幸好是带来了,如今正能派上用场。” 这虽不是一件大事,可怀青也不是故意想叫自家姑娘讨了老王妃的喜欢,只是不想姑娘被老王妃怪罪罢了。 这世家大族最是讲究规矩,再说老王妃又是那样的身份,就是奉承着些也是好的。 “那就戴那个吧。”傅沅点了点头,出声道。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见着碧竹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可送过去了?”傅沅开口问道。 碧竹点了点头:“嗯,奴婢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醒了,听到是这事儿还将奴婢叫进了屋里去,问姑娘昨个儿什么时候睡的,睡得可好?说是叫姑娘这会儿过去,一块儿陪着用膳。” 傅沅听了,微微颔首,从座上站起身来,对着碧竹道:“你忙了一早上,也歇上会儿,叫怀青陪我过去吧。” “是,寺庙里清净,奴婢一会儿吃些点心也四处看看。” 傅沅点了点头,就带着怀青走出了耳房,朝老太太所住的西厢房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西厢房。 门口的丫鬟见着傅沅过来,忙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四姑娘。” 又有一个身着碧绿色褙子的小丫鬟进去通传了,很快就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笑:“姑娘请,老太太才说姑娘,不想姑娘可巧就过来了。” 傅沅点了点头,抬起脚来朝屋里走去。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傅沅刚一进去,就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佛经看着,一旁的香炉里燃着檀香,青烟袅袅升起。 三姐姐傅珺在一旁占着,见着傅沅进来,眉宇间露出笑意来,对着傅沅点了点头。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好了,在外头不必顾忌这些规矩了,起来吧。”老太太放下手里的书,虚扶一下,叫傅沅起来。 “谢祖母。”傅沅听着这话,便站起身来,问道:“祖母昨日可睡得安稳,寺庙里清凉,祖母多盖些被子,别着凉了才好。” 见傅沅这么孝顺,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指着一旁的三姑娘傅珺道:“你知你三姐姐,一向是细心周到的,这一晚上我睡得很好,就是折腾你三姐姐起来好几回。” 傅沅抿嘴一笑,道:“祖母说的什么话,别说是三姐姐了,就是孙女儿也想着能亲自照顾您,要不是这西厢房住不下,孙女儿今晚也要过来呢。” 傅沅这一番话,叫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老太太更是笑弯了腰,指着她道:“瞧瞧,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老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四妹向来最会说话了。”傅珺笑着说道。 正说着,就见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二姑娘和五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叫人将二人领了进来。 见着傅沅和傅珺的时候,傅珍心里很是不自在。 昨个儿她也听说了,老太太留傅珺住在了西厢房,这一大早的,傅沅又过来陪着,一个两个,只会变着法子讨老太太开心,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 等到二人请安后,老太太就说道:“好了,都坐下来用饭吧。” 因着是在寺庙,饭菜都是普福寺惯常的斋菜,其中一道“笋炒鳝丝”乃是以香菇味原料,做出来的味道格外的好。无论是形、色、味和质感都可以以假乱真。 傅沅最爱吃的,则是一道醋渍萝卜和什锦豆腐羹,吃起来清脆可口,豆腐羹从喉咙里顺滑而下,胃里便一阵温热,舒服极了。 等到用完早饭,丫鬟们伺候着众人净了手,老太太才又开口道:“等会儿沅丫头和珍丫头陪我去一趟静悟斋,给老王妃请安。” 老太太这话刚说出口,傅珍就朝着傅珺笑了笑,眸子里带了几分讽刺之意。 傅沅可巧抬起头来,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摇了摇头。 ☆、第59章 陆王妃 静悟斋在靠近后山的一座院落里,里头环境清幽,门口种着两颗银杏树,一阵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周老太太叫贴身的丫鬟青馥递了帖子进去,只一会儿功夫,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开门的丫鬟傅沅上回在南阳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时候见过一回,是在老王妃屋里伺候的。 “老夫人请,老王妃听说您也来了普福寺,可是高兴了。” 那丫鬟说着,看了站在周老太太身后的傅沅和傅珍一眼,微微一笑,便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院子里清静得很,青石铺地,靠墙种着两株玉兰树,花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一阵凉风吹过,更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缓步走进了正屋,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老王妃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不时捻动着,一旁的小方桌上燃着一只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香烟袅袅。 “老身见过王妃。”周老太太上前,才刚福下身子,就被老王妃贴身的嬷嬷扶了起来。 老王妃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只笑着道:“快别多礼了,你我年纪都大了,来这寺庙就是想清静清静。” 老王妃说着,便给周老太太赐了座,叫人上了茶来。 等到周老太太坐下,傅沅和傅珍才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行礼,见着老王妃抬手叫起,这才直起身来。 老王妃的目光落在傅沅身上,打量了片刻,见着她手上戴着的那只镯子,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来。 “这孩子是上回我见着的,一直养在陈老夫人跟前儿的那个吧?”老王妃上了岁数,又刚大病过一场,记性有些不好。 听老王妃这么问,周老太太笑着点头道:“劳您还记着,就是这个,娅丫头嫁进东宫,也就她能陪在我跟前儿了。” 老王妃听着这话,微微颔首,挥了挥手叫傅沅过来。 傅沅见着老王妃的动作,只缓步上前,走到了老王妃跟前,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却是强自镇定,做出恭敬的样子来。 老王妃拉着她的手看了许久,笑着道:“这孩子也不知平日里吃什么,瞧这手,和葱段一般,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傅沅不知老王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装作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周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是出声道:“这京城里哪家的姑娘不是娇养着,说起来这丫头也叫我心疼,谢氏老早就去了,她病了一场就一直养在淮安侯府,如今回来,我这当祖母可不要好好疼她,将这些年少她的都补上。” 说这话的时候,周老太太言语间很是有几分感慨,傅沅能听出其中的真情实意来,可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什么感动。 也许比起祖母来,她真正当做亲人的还是外祖母陈老太太,因为和外祖母一块儿说话的时候,她心里知道她是真心替她好。 “是该这样,不过姑娘家大了,便是想疼她也留不了几年,早晚还是要嫁到别家去。”老王妃看了周老太太一眼,笑着道。 傅沅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可偏偏,老王妃说完这话后,便将视线落在了傅珍的身上,问了几句话,又说起别的事情来。 傅沅站在那里,想着老王妃方才的那句话,心里涌起一股不安来,脑子里不自觉出现了宋淮砚的身影。 她不着痕迹摇了摇头,将这些繁杂的思绪都抛开来。 “听说您身子好多了,真是叫人松了一口气。”周老太太开口道。 “可不是,这还多亏了之前你送的那株血灵芝。上回我叫淮砚去府上道谢,他可谢过了?” 老王妃提起宋淮砚来,周老太太诧异了一下,只点头道:“哪里需要这般客气,特意叫二公子来府里。” 自打上回赏花的时候见着宋淮砚,周老太太对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印象就不怎么好。一来不敬重长辈,二来不敬兄长,她活了大半辈子,更瞧出这二公子是个生性凉薄的,也难怪陆王妃这个亲生的母亲都不大喜欢他。 “他和府上三少爷交好,又经常在宫里头遇见,也算得上是朋友了。”老王妃看着周老太太,开口道。 周老太太点了点头,不等她开口,外头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陆王妃过来请安了。 “嗯,难得她得出空来,叫她进来吧。” 随着老王妃开口,众人的视线全都朝门口看去。 片刻的功夫,傅沅就见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人缓步走了进来,仪态端庄,穿着一身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的蜀绣湘裙,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点翠凤头步摇钗,周身透着一股贵气。这气场,比起身为郡主的黎氏来,不知要强了多少去。 “媳妇给您请安。”陆王妃笑着上前,视线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傅珍,又在傅沅脸上停留了一秒,才上前对着老王妃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沅总觉着陆王妃看她的目光透着几分不喜。 “起来吧,今个儿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陆氏是老王妃的侄女,平日里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听着老王妃这话,陆氏柔柔一笑,开口道:“听说您这里有客人,我就过来了,原不知是宣宁侯府的老夫人也来了寺庙里。” 陆氏说着,对着周老太太微微福了福身子,周老太太连道了几声不敢,推辞了几句,才又坐了下来。 “今个儿您可吃过药了?”陆氏一坐下来,就问起了老王妃是否用药的事情来。 老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有丫鬟们在呢,你别整日里记挂,这次来普福寺,就过几日清净的日子吧。” 听着老王妃的话,陆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才想说话,又顾忌着周老太太在场,到底是没说出来,只点了点头,应道:“媳妇知道了。” 因着陆王妃前来,又提起老王妃的病来,周老太太又陪着老王妃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 老王妃看了一旁的陆王妃一眼,点了点头,叫贴身的嬷嬷亲自送了周老太太出去,傅沅和傅珍也跟在祖母的身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刚出了静悟斋,傅珍便忍不住道:“这陆王妃的架子也端的太高了些,可见是瞧不上咱们宣宁侯府。” 傅珍这话才刚说出来,就惹得周老太太一声训斥:“住口,王妃如何也是你能议论的?” 周老太太说着,可脸上的确是有几分愠色,傅珍这话虽逾距了些,可有句话说的没错,陆王妃的架子端的太高了些。 他们宣宁侯府也是官宦人家,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陆氏架子端的太高,未免将他们宣宁侯府看低了些。 想着这些,老太太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傅珍还想开口,老太太却是朝前走去,傅沅和傅珍忙跟了上去。 因着方才陆王妃的态度,直到回了西厢房,老太太的脸色都难看的很。 “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老太太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傅沅和傅珍,开口道。 见着站在那里的三姑娘傅珺,微微迟疑了一下,才又道:“我看院子里开着许多槐花,你和青馥去采一些来。” “是。”傅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 随后,傅沅和傅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着青馥叫了小丫鬟拿了长长的棍子来将槐树上的花打了下来,傅珺和青馥捡起来拿帕子包起来,傅珍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四姐你瞧见了没,祖母待三姐可亲近着呢,咱们都走了,还留了三姐在这里,明摆着是三姐这两日都要在西厢房伺候了。” “我可不像四姐你,替人说了好话,却被人当做攀高枝儿的梯子,用过了也就丢在脑后了。” 傅珍知道,傅珺能这么快又得了祖母的喜欢,还特意将她留在身边伺候,其中少不了有傅沅替她说好话。 她只是不明白,明明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傅沅心里真就能一丝芥蒂都无? 若真是那样,她倒佩服她这四姐姐了。 “五妹说笑了。”傅沅听着傅珍的话,只敷衍了一句,心里却想着方才在静悟斋的事情来,一想到陆王妃进来的时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心里就不安起来。 ☆、第60章 棋子 静悟斋 老王妃见着周老太太她们离开,脸色便沉了下来,没好气看了一旁的陆氏一眼,开口道:“好好的耍什么性子,叫我怠慢了客人。” “你说说,为何要这样做?” 老王妃是陆氏的亲姑姑,平日里是真心疼她,也对自己这个侄女了解得很,知道若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方才不会那样失礼,端着架子得罪了宣宁侯府老夫人。 听着老王妃的话,陆氏脸色变了变,好半天还开口道:“到了这会儿,姑姑还想瞒着我。”陆氏话音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姑别什么事儿都由着他。” 陆氏的话音刚落,老王妃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审视了陆氏许久,才道:“都说你管家管得好,连我屋里的事情都瞒不过你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王妃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陆氏见老王妃真的生的气,脸上露出一丝不安来,从座上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母亲恕罪,不是媳妇派人打听,只是不小心听见了下头的人嚼舌根,才知他中意的竟是宣宁侯府的四姑娘。” 陆氏这话不实,老王妃却只看了她一眼,没继续追究下去。 “他?他是谁,他是你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儿子!” 老王妃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对陆氏的不满,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侄女竟是偏心地没边儿了。对长子千好万好,对砚哥儿这个最小的儿子却是横竖都看不惯。 不过是当年那件事,竟能生生隔断了母子情分。 老王妃气的胸膛起伏,不等陆氏开口,就指着她道:“你说说,你这些年可有尽过一丝当母亲的责任?怎么到了这婚事上,就知道还有个儿子了?” 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陆氏被老王妃训斥的面红耳赤,一丝脸面也无,张了张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见着老王妃面色缓和了一些,才上前一步,开口解释道:“母亲,这婚姻大事,我这当娘的总要过问。之前我不是也和您说了,想将敏儿接到京城里,敏儿性子柔,这以柔克刚,我这当娘的也就能放心了。” 陆氏怕老王妃不信,又说道:“这不,前几日我就派人到了惠州,兄长也答应了,过不了几日人就到京城了。” 陆氏的长兄前些年被皇上派到了惠州,可她这侄女她是真心喜欢,性子柔和,又是个极聪明的,极听话的。 想着这些,陆氏的眼中闪过些什么,见着老王妃看她,又立马掩饰了下去。 “您又不是不知道敏儿,若是她嫁给砚哥儿,叫砚哥儿收收性子也是好的。” 听她说了这么多,老王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却是道:“那日我提起敏儿来,砚哥儿没应承,只说瞧着宣宁侯府的四姑娘不错。” “这些年,他身边也没个伺候的,更没对哪家的姑娘多看过一眼,既然能记着是宣宁侯府的四姑娘,想来心里是不讨厌那姑娘的。” “方才你也瞧见了,那四姑娘虽小些,倒也是个懂事知礼的,又是正经的嫡女,配给砚哥儿倒也可以。” 老王妃平日里虽经常训斥宋淮砚,可这些年也是真心疼他,私心里她是觉着傅沅配不上自己孙子的,可若是砚哥儿自己喜欢,她便是有些想法,也要成全了他。 这孩子生性凉薄,没什么喜欢的,好不容易遇着了一个,她这当祖母的总要替他谋划。 见着陆氏还想说什么,老王妃就挥了挥手,不容置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这事你就别插手了,你管好府里其他的事情就行了。” 陆氏见着老王妃眼中的认真,脸上闪过一抹难堪来,却是死死捏住手中的帕子,没再开口。 这些年她伺候在姑母跟前儿,深知姑母的性子,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屋去吧。”老王妃看了她一眼,道。 “是,媳妇告退。”陆氏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脸色却是难看的很。 等到陆氏退下后,老王妃才对着屋里子的丫鬟婆子道:“什么时候我屋里伺候的人也和那起子不懂规矩的人一样嚼起舌根了?” 老王妃一句话,就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她们都是近身在老王妃屋里伺候的,深知老王妃的性子,哪里敢透出一句话来。 这些年,还是头一回出这事儿。 众人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肩膀微微发抖,许久才听着老王妃道:“好了,都起来吧。” “是。”众人战战兢兢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身来,各做各的事情去了,只是手脚都放轻了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老王妃迁怒到自个儿身上。 梁嬷嬷挥了挥手,叫众人全都退了下去,这才走上前去,道:“您也别太生气,她们可都是伺候了您多年的,不会不懂规矩。依老奴看,这事情王妃这么快就知道了,可透着几分古怪。” 梁嬷嬷说的话叫老王妃愣了愣,才抬起眼来问道:“你是说,是砚哥儿......” 话问出来,老王妃心里却是愈发肯定了,重重叹了口气道:“他,他真是要连我这个祖母都算计进去了。”即便了解这个孙儿的性子,老王妃也忍不住生起气来。 梁嬷嬷听着这话,却是抿嘴一笑,道:“老奴倒觉着,您该高兴才是。” 见着老王妃露出不解的神色来,梁嬷嬷才意味深长道:“您可见过二少爷对什么事情这么上心过?您不是一直怕二少爷性子凉薄,什么事情都藏在心中,不知排解。如今有了这傅四姑娘,老奴觉着您担心的事情可以放下一半了。” 听着梁嬷嬷这一番解释,老王妃脸色缓和了几分,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 “你说的不错,只是我心里还是觉着有些不踏实,别是这傅四姑娘只是一个借口,他呀,就是不想娶敏儿,和他娘在赌气呢。” 梁嬷嬷听着,心想依着二公子的性子,哪里会和王妃赌气。这亏得是二公子没应下和敏姑娘的亲事,不然,她就要提心吊胆,怕敏姑娘嫁进府中,真出了什么大事呢。 二公子狠起来,可是一点儿都不顾忌的,什么怜香惜玉,大概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心里这般想着,梁嬷嬷却是没敢将话说出来。王妃和二公子的事情一直都是老王妃的心病,便是心里明白母子两个没有情分,比陌生人都不如,也不想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梁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扶着老王妃从踏上站起身来,进内室休息了。 这边陆氏从上房出来就回了自己所住的西厢房,见着她脸色铁青的样子,嬷嬷辛氏忙上前问道:“王妃不是说去瞧瞧那傅四姑娘,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陆氏看了她一眼,不快道:“她,她也配我亲自去瞧?” 说完这话,才将方才在老王妃屋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辛嬷嬷听着,脸色一变:“王妃的意思,是老王妃中意那傅四姑娘?” “奴婢听说老王妃只见过那四姑娘几回,怎么竟这般喜欢了?” 陆氏听着,只沉声道:“还不是那孽障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姑母事事都听他的。我看姑母就是偏心,她对旭儿可没那么好。” 听着这话,辛嬷嬷宽慰道:“王妃想多了,世子是府里的长孙,老王妃哪里有不疼的。上回世子伤了腿,老王妃不还时常过来看,还派人送了那么多补品过去。” 提起宋旭伤了腿的事情,陆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那孽障不顾兄弟情义,旭儿好端端的怎么会伤了腿。” “我就不信,我若是不同意,那傅家四姑娘能嫁到南阳王府来。” 辛嬷嬷看着陆氏脸上的神色,不知怎么后背涌起一阵凉意来。 她当然知道,王妃中意的是陆敏。 可王妃明明知道,陆敏当年喜欢的可是世子。如今世子已经娶亲,王妃却要叫陆敏嫁给二公子。 王妃心里头,难道真的将二公子防备到了这个地步。 敏姑娘若是嫁过来,可不是成了王妃手中的一颗棋子,在枕榻旁,最能监视二公子的一举一动了。 这些年,她是越来越琢磨不透王妃的想法了,明明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怎么能差别大到这个地步。 难不成,真和那道士说的一样,两人天生相克,所以才连一点点的母子情分都没。 ☆、第61章 听经 “姑娘。”怀青端着茶盏上前,见着自家姑娘愣神,小声叫道。 “方才老太太派人传话过来,说是下午带姑娘们去禅室听慧明大师讲经。” 傅沅听了,回过神来,微微颔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 只喝了几口,就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见着三姐姐傅珺从门外进来。 傅沅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你怎么过来了,不在祖母跟前儿陪着?” 傅珺听着这话,只摇了摇头,直言道:“祖母心情不好,我可不敢在跟前儿碍眼讨嫌,只能到你这儿来躲躲了,妹妹可别赶我。” 傅沅听着这话,抿嘴一笑,看了傅珺一眼,出声道:“姐姐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上许多了。” 傅珺听了,愣了一下,才轻叹了口气,朝傅沅道谢道:“多亏妹妹那日提点,没叫祖母厌了我,前些日子,我真是魔障了,如今想来还后怕得很。” 傅沅笑了笑:“姐姐放心,有祖母在,姐姐定能有一门好亲事。” 傅沅的话音刚落,傅珺就不自在低下了头,脸上露出几分红晕来。 傅沅见着,心中一顿,欣喜道:“莫不是祖母和姐姐说什么了?” 傅珺看了站在那里的怀青一眼,伸手就要捂住傅沅的嘴:“我的好妹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去。” 在傅沅的注视下,傅珺抬起头来,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昨个儿祖母问我,可曾见过户部尚书府的施夫人,他家的二公子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傅沅一听,心中有些诧异,点了点头。 傅珺却是猜出她心中的想法,解释道:“那二公子本是府中姨娘所出,只是那姨娘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当日就没了,便自小养在嫡母施夫人跟前儿,听说施夫人对他当亲生的一般。” “那施夫人我曾见过一回,性子温和,并不是那些不好相与的。” 听着这话,傅沅才明白了几分。 若真是如此,三姐姐嫁过去,倒也不错。 “若真如祖母说的一般,三姐姐也有了个好去处,也不知哪日能见上姐夫一面。”傅沅莞尔一笑,打趣道。 傅珺脸一红,佯装恼怒:“妹妹不知羞,我告诉祖母去。” 傅珺说着,看着傅沅看她的眼神,愈发脸红了,只开口道:“这事儿我只告诉妹妹,妹妹可要替我瞒着,别叫人知道了。” 经过上回永嘉伯府的事情,傅珺再不想叫旁人知道了,若是没成,也叫满府的人跟着看了笑话。 傅沅知道她心中的顾忌,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喝了几口茶,可巧到了晌午用饭的时辰,傅沅便留了傅珺一块儿用了饭。 等到用完饭后,两人一起去了老太太所住的西厢房。 傅沅和傅珺进去的时候,周老太太也才刚用完午膳,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 见着二人进来,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我就知道,你一准儿是去了沅丫头屋里。”周老太太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叫二人坐了下来。 傅沅她们谢过,这才上前落座。 刚一坐下,就听老太太说起下午要去禅室听经的事情来。 “一会儿你们都跟着去,能听懂一些,往后做事也能得几分助益。” 傅沅她们点头应了下来,这时门外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二姑娘和五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听了,便叫人将二人领了进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嗯,都坐吧。” “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我叫人去后山摘了些桑果,拿来给祖母尝尝。”傅萱说着,转身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上前几步放在软榻上的小方桌上。 老太太闻言,笑着将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一个精致的碟子,装了满满一碟子桑果。 紫红的桑果发出清甜的果香来,老太太叫人拿了小碟子来,给傅沅她们几个分着吃了。 “二姐怎么知道这后山有桑果,还叫人摘了来?”傅珺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可闵嬷嬷这些年时常陪着祖母来这普福寺,今早听闵嬷嬷说了起来,我就叫人去摘了。” 众人吃过桑果,又漱口净手之后,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慧远大师讲经的时辰,便一起出了后院,去了寺庙前院的禅室。 普福寺香客诸多,傅沅她们陪着老太太前去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好在山上清凉,虽然人多,众人也都是低语几句,所以也不觉着吵闹。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灰色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的小和尚从里头出来,对着诸位香客道:“各位施主,请随我来。” 说完,小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便走在前面带领周老太太等人进了禅房。 禅房里幽静空旷,洁净简单,正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禅”字。青色的大理石铺地,干净的能照出人影来,走上去,脚下便有了几分凉意。 地上摆放着十几个蒲团,面前的香案上摆着四个香炉,檀香入鼻,给人一种佛门幽深的气息。 慧远大师已经过了七十,额头和脖颈处都有许多皱纹,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很矍铄,目光明亮中带着慈悲。身上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僧袍,质地轻薄,却并不闪亮,看在眼中叫人觉出一种岁月的痕迹。 听着慧远大师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傅沅的心也满满静了下来,真的融入了佛学之中。 坐在一旁的傅珍瞧着傅沅这个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觉着她是装模作样,专门为了讨老太太喜欢。 不然,哪里能真的听进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慧远大师才讲完了经书,离开禅室。 等到众人陆续散去,傅沅也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又扶着老太太起来。 许是坐得太久,腿有些麻木发疼,直到扶着老太太出了禅室,都没有好转过来。 老太太知道她们小姑娘家一下午定是憋闷坏了,只吩咐道:“别陪着我了,去寺庙各处转转吧,来了一日也该散散心了。” 说着,对着候在外头的几个丫鬟吩咐道:“伺候好你们家姑娘。” “是。”几个丫鬟听着老太太的吩咐,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 “叫她们去吧,我还是陪着您回去,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傅珺上前一步,挽着老太太的胳膊道。 老太太知道她的孝心,笑着应了下来:“也好,你也是个不爱动的,就随我回去吧。” 说着,老太太就和傅珺朝后院的方向去了。 傅珍上前一步,意味深长道:“三姐姐如今,是愈发得祖母喜欢了,我想这也多亏了四姐你。” 傅沅早已听习惯了她的话,听着这话,只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可要和我一块儿走走。” 傅珍见她根本就将她的话听进去,犹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万分的憋屈,只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二姑娘傅萱道:“那边热闹得很,二姐陪我过去看看吧。” 傅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着傅沅对着她摇了摇头,就应了下来,跟着傅珍一块儿走了,身后的丫鬟见着,忙跟着上去。 “姑娘,咱们也四处走走吧,奴婢听说这普福寺有好些景致值得一看。” 傅沅听着这话,笑着对怀青点了点头:“走吧。” 来的时候,傅沅已经问过万嬷嬷,知道这普福寺里著名的有三景,“出木池”、“聪慧泉”、和“六朝松。”而其中,以“六朝松”最为出名。 傅沅和怀青去过出木池和聪明泉,便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到了后山的三笑堂前,堂前种着古松一棵,虬枝盘结、树影婆娑,便是著名的“六朝松”了。 传说此松为明悟大师亲手所植,本名为“罗汉松”,此松颇具灵性,几度枯荣皆与寺庙息息相关,寺兴树则荣,寺衰树则枯。 如今普福寺香火旺盛,这松柏枝叶茂盛、生机勃勃。站在这颗高大挺拔的古松之下,抬起头,似乎一眼看不到蔚蓝的天空,只有一丝丝的阳光从纤细松针的孔隙中投下一个个小圆点,风吹过,松针“哗啦啦”响动起来,圆点也随之晃动。 傅沅正抬头看着,感受着松树下的阴凉,便听得吱呀一声,三笑堂的门被人打开了,随即两个男子从里头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多日没见的宋淮砚。 傅沅一时愣在那里,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才回过神来,嘴不自觉问出一句话来:“你怎么在这里?” 刚一问完,才觉着这话问的唐突。 面前的人却是勾了勾嘴角,开口道:“这寺庙姑娘能来,为何我来不得?” ☆、第62章 来日方长 “这寺庙姑娘能来,为何我来不得?”宋淮砚勾了勾唇角,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分明是故意在难为她。 傅沅被他的话一时噎住了,不自觉瞪了他一眼,嘴里嘀咕道:“我也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宋淮砚只见着她嘴里嘀咕了一句,却是没有听清,便皱了皱眉,走上前去。 一旁的丫鬟怀青见着宋淮砚的动作,面色一紧,忙出声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家姑娘要回去了。” 说着,便大着胆子上前,拽了拽傅沅的袖子:“姑娘,奴婢陪您回去吧。” 傅沅才想点头,便听得面前的人轻笑一声,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也好,毕竟来日方长。” 傅沅听着他的话,心里便咯噔一下,不免想到之前陆王妃见着她的时候那不喜的目光。 傅沅迟疑了一下,便开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子还请自重。” 听着傅沅这般说,宋淮砚也没有生气,只转头对着身旁身着墨蓝色衣裳的男子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是,属下在外头守着。”那男子带着几分诧异看了傅沅一眼,才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下去。 傅沅抬起头来,对上某人的目光,不知为何竟能明白了他目光中的含义。 只犹豫了一下,她就转头对着一旁的丫鬟怀青道:“你也退下吧,等会儿我自己出去。” “姑娘。”怀青听着自家姑娘这话,面色一急,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担心。 见着自家姑娘认真的样子,怀青又不好再劝,便应了一声“是”,又小声道:“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喊奴婢。”说完这话,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怀青还鼓起勇气又看了宋怀砚一眼,心里七上八下。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偏偏喜欢欺负自家姑娘,而自家姑娘却是怎么也躲不开。 谁能想到,陪着老太太来这普福寺,竟还能遇着宋二公子。 见着怀青离开,傅沅才将视线落到宋淮砚身上,不等她开口说话,就听面前的人道:“可去过静悟斋了?” 傅沅听着他的话,一时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跟踪我?” 傅沅的话才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以他的身份若想知道些什么,哪里需要自己跟踪,只需吩咐这寺庙里的僧人就行了。更别说,依着她对他的了解,老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里,未必没有被他利用的。 见着傅沅的神色,宋淮砚就带着几分无奈看了她一眼:“怎么还是那么笨?”说着,竟伸出手来揉了揉傅沅的脑袋,傅沅没料到他竟会有如此动作,等到要避开来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去。 “......”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傅沅被他当做小孩子一样欺负,又羞又恼,想都没想就抬起脚来对着他的鞋子重重踩了下去。 见着她抬起脚来,宋淮砚便料到了她之后的动作,只微微侧身,便避了开来。在傅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傅沅脚下一个踉跄,鼻子正好撞在他的胸膛上,一时痛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动了动身子想要挣扎,奈何自己小小女子,如何能挣脱开来。 自后她只能气鼓鼓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放开!” 见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某人却只是挑了挑眉,道:“就冲着姑娘方才的举动,就该给我道歉才是。” 傅沅要被他气死了,想都没想又抬起脚来,下一刻,却是愣住,身子立时就僵硬在那里。 她感觉到他的唇亲吻上来,虽然是夏日里,却是冰冰凉凉的,唇齿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傅沅被他突然的动作给吓傻了,愣了许久,才猛地用力将面前的人推开,扬起手来打了下去。 见着他眼中的冷意,手却是止在了途中,傅沅的身子瑟缩了一下,眼中却固执的不肯露出一丝害怕来。 “乖,别生气了,算我不对。等你进了王府,使性子我不拦着可好?”宋淮砚见着她被吓到,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眼中的寒意,声音柔和了几分。 傅沅听着这话,却是不敢置信,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说,等她进了王府,是她听错了还是他信口胡说。 傅沅想着之前去静悟斋的一幕幕,抬起手来用力将他推了开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脚就朝外头跑去。 才刚迈开步子,就被某人拉住了胳膊。 傅沅用力一甩,如预料中一般没能甩开,只能转过身去,又气又恼看着他。 宋淮砚见着她生气的样子,像一只生气的小猫,竟觉出几分可爱来。 “好了,这么生气做什么,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傅沅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哪里都不好。 宋淮砚却是任由她使性子,一点儿也不生气,只问道:“那你说,你想嫁给谁,是淮安侯府的谢迁?” 傅沅听着他这话,忙摇了摇头:“才不是,你别瞎说。” “我瞎说?我若记得没错,你长了这么大,身边的男子不是只你表哥一人吗?你不想嫁他,那是想嫁谁?” 被他这样问着,傅沅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他说的没错,她活了这些年,身边亲近一些的男子只有表哥谢迁一个,可谢迁,打死她都不会嫁的。 见着她答不出来,宋淮砚笑着开口道:“说不出来?那就是心里没有别人,既然这样,为何不能嫁我?” “你虽身份略低些,不过也是皇上封的仪安县主,两家勉强也算门当户对。”宋淮砚带着几分调笑道。 不等傅沅开口,他又收起了调笑,带着几分认真道:“你多少也知我的性子,等进了王府,我又不会管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像那些小娘子一样处处都守着规矩,这样潇洒自在的日子难道不好?” 傅沅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他的话说动了一些。 突然间,又想起梦中那个满是威严,手段狠辣的人,傅沅立时打了个寒颤,猛地摇了摇头。 哪里好了,一点儿都不好,她可不想参与到那些争斗中,她还想平平安安活到老呢。 再说,别看面前的人此时温和好说话,可她明白,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像那日在老王妃屋里的时候那般,等到过些年,他当了太子成了皇上,自然就更可怕了。 她要答应,除非自己脑子抽了,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宋淮砚突然收起了笑意,出声问道。 傅沅听着,诧异地抬起头来,摇头道:“没,没想什么。” “是吗。”宋淮砚带着几分审视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傅沅心虚起来,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 在她以为某人还要追问的时候,宋淮砚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傅沅听着这话松了一口气,才要离开,又听他道:“等到进了王府,你再慢慢告诉我。” 傅沅迈开的步子一时僵在那里,只能装作没听见他最后的话,快步走出了“三笑堂”,心里却是控制不住扑通扑通跳的愈发厉害了。 他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在疑心什么? 傅沅想着他突然要娶她进门,又好巧不巧问出那些话来,心里隐隐觉出些什么,可又不敢相信。 她梦中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从来都没对谁说过,除非,他也做过同样的梦。或是,别的什么。 可是,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他明明没有做出什么突兀的举动来。 傅沅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里乱的厉害,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见着自家姑娘出来,怀青忙迎上前去,带着几分担心道:“姑娘,那宋二公子可难为了姑娘?” 怀青说着,偷偷将自家姑娘打量了一番,见着姑娘的嘴唇有些肿肿的,立时就变了脸色。 难不成,那宋二公子竟敢轻薄姑娘。 不等怀青开口,傅沅就看了她一眼,道:“回去吧。” 怀青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应了声是,发誓绝对不要将今天的事情给说出去,不然,叫外头的人知道了,就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 这边,燕九目送傅四姑娘离开,便抬脚进了三笑堂。 “公子。” 宋淮砚看了他一眼,却是问道:“你看,这傅四姑娘如何?” 燕九自幼追随自家公子,自然明白公子问的是这傅四姑娘当主母如何。 想了想,才回道:“公子不觉着,这傅四姑娘年纪太小了些。” 燕九说的委婉,其实不止是小,根本就是个小姑娘。若是嫁进王府去,还不知被王妃怎么折腾呢。 自家公子平日里清冷,怎么偏偏中意了这傅四姑娘。 燕九想了又想,才试探地问道:“公子,那日无尘大师信中所说有一人能助公子解决困局,难不成便是这傅四姑娘?” 宋淮砚转头看了燕九一眼:“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第63章 生病 直到回了后院的耳房,傅沅的心都七上八下。 他要娶她?而且还将这心思透漏了出来。 怪不得之前在静悟斋的时候,陆王妃看着她的眼神就那般的厌恶。 “姑娘。”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脸色变了又变,迟疑了一下,才上前小声叫道。 见着姑娘略显红肿的嘴唇,她哪里猜不出姑娘定是被那宋二公子欺负了。 可那宋二公子可是南阳王爷最疼爱的小儿子,便是将这事情回禀了老太太,求老太太做主,事情也不过是不了了之。反倒因着这事儿,带累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抬起头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端着的冰镇梅子汤,见着她担心的样子,出声道:“好了,你也累了一下午,去休息吧。” 怀青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不想多说,可还是忍不住道:“奴婢觉着,这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老太太了,免得生出是非来,坏了姑娘的名声。” “知道了。”傅沅微微颔首,“这事情只当没发生过,等回了府里,也别告诉万嬷嬷。” 这回万嬷嬷没有跟着来普福寺,不过等回去了定要过问的,怀青听自家姑娘这么说,点头应了下来,扶着自家姑娘躺下,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傅沅心里头憋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她怎么躲,好像都避不开宋淮砚。就好像冥冥中有跟线,线头线尾拴着他们两个人一样。 可是,她避不开,就要嫁给他吗? 古人对待亲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到时候祖母也同意这门亲事,她是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傅沅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甚至还认命般想过若是他来提亲,那就嫁给他好了。与其嫁给别的什么不认识的人,不如嫁给他,起码两个人见过面。而且,她知道他往后会发生的一切。 可转念一想,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嫁到寻常人家不过是婆母小姑,管着后宅之事,只要她嫁的那个人品性周正,她相信她能处理得来。至于爱情什么,自打来了这里,她就从来都没敢奢求过。最多,也是盼着能有相敬如宾的日子。 可若是嫁给宋淮砚,她要面对的就是南阳王府还有皇宫,争夺皇位的事情,哪怕她命大能活到他登基当了皇上,还会继续着后宫的争斗。那个地方,可不是你想清静就能清净的。 傅沅心里凛然,愈发觉着不能嫁到南阳王府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老太太和父亲相中了别人,替她抢先许下一门亲事。 可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要跑去老太太跟前儿说是她想早些嫁人? 傅沅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老太太听着这话时看她的目光,一定是不满,觉着她是魔怔了,才发了疯说出这些不知羞的话来。 傅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怀青正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做着针线活,听着动静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走到软榻前。 “姑娘醒了?”怀青说着,扶着傅沅坐起身来,又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进来,亲自伺候着傅沅净了面,扶着她坐在桌前,又倒了杯茶过来。 “姑娘这一觉睡的可真沉,方才三姑娘来过了,见着姑娘睡着就回去了。过了会儿,老太太跟前儿的青馥姑娘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知道姑娘累了,晚上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喝了几口茶,才站起身来,脑子里一阵发晕,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幸好一旁的丫鬟怀青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怀青扶着自家姑娘,很是担心叫道。 屋子里的小丫鬟见着,也围了上来,有的还说要回禀了老太太,叫了随行的大夫过来。 傅沅缓过劲儿来,摇了摇头,出声道:“不必折腾了,许是下午在树荫底下着了凉,等碧竹回来叫她看着给拿些药就好了。” 出来的时候万嬷嬷提醒叫她拿了药箱来,碧竹又甚通医术,哪里还需折腾一番,惊动了老太太。 “那姑娘躺会儿,奴婢去灶房叫碧竹过来。” 怀青正说着,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着碧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从外头进来。 “奴婢估摸着姑娘醒来了,就做了一碗鲜笋菌汤面给姑娘尝尝,这鲜笋长在后山,也是普福寺出了名的。” 才走上前来,就见着傅沅的面色有些不对,忙将手中的汤面放在桌上,上前道:“姑娘可是病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傅沅的额头,竟然有些发烫。 “姑娘这是发烧了。” 碧竹又给傅沅诊脉后,知道自家姑娘不想叫随行的大夫来,就对着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去药箱里拿一颗清感九味丸过来。” 这清感九味丸乃是用草乌、诃子、土木香、黑云香、漏芦花、胡黄连、拳参、北沙参和翻白草所制成,用于解热效果最是明显。 一旁的丫鬟惜蕊听了,忙应了一声,去了内室拿出药箱找了药丸过来。 碧竹接过小丫鬟手中的白水,伺候着自家姑娘将药吃了下去,又叫人拿了蜜饯来。 “姑娘将蜜饯压在舌根儿底下,就不会那么苦了。这药丸姑娘早晚各一丸,用两日估摸着就该好全了。” 傅沅点了点头,又睡了下来,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想到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就是被某人要娶她进门的话给吓到了,所以她才病了。 傅沅才刚躺下,没过一会儿又睡着了。 见着自家姑娘睡着,怀青才有些自责道:“都怪我,今个儿陪姑娘出去也没给姑娘带件披风,姑娘还在树荫底下站了那么久......”说到这里,怀青愣了一下,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你说,姑娘明日会不会好些,明早可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到时候老太太怪罪咱们这些伺候的人不用心,也会说姑娘没照顾好自己。” “放心,姑娘吃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你知道,姑娘这两年身子一直很好。”碧竹听着她这般担心,出声宽慰道。 怀青点了点头,却也和碧竹一样在自家姑娘床前守了一个晚上,等到快天明的时候摸了摸自家姑娘的额头,觉着退了热,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醒过来的时候,一点儿难受的感觉都没了,只是身子有些虚,饿了一个晚上,肚子更是咕咕叫了起来。 “你伺候着姑娘穿衣,我去灶上给姑娘做碗汤面。”碧竹对着怀青道。 怀青点了点头:“去吧。” 碧竹这才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怀青扶着自家姑娘起来,开口问道:“姑娘昨晚发烧了,身上也出了汗定难受的很,奴婢早叫人备了沐浴用的热水,姑娘先洗洗吧。” 听怀青这么一说,傅沅也觉着身上黏黏腻腻难受的很,便扶着怀青的手下了床,到了屏风后。 小丫鬟们将沐浴用的东西拿了进来,又将浴桶里添好了水,上头洒了出来的时候从府里拿的晒干的茉莉花瓣。 怀青伸手试了试水温,觉着正好,才扶着自家姑娘进去。 傅沅躺进去,将后背靠在浴桶上,闻着淡淡又好闻的茉莉花香,一直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下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如今还未及笄,便是要嫁人,也要过上一年。 再说,哥哥还未娶亲,老太太大概也不会这么急将她嫁出去。 而那陆王妃不喜欢自己,兴许这中间也会有什么转机。 想着这些,傅沅心里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昨天那么纠结了。 沐浴完毕后,怀青伺候着自家姑娘梳妆打扮,才收拾妥当,便见着碧竹端着做好的汤面走了进来。 热腾腾的笋丝菌菇面,上头撒着嫩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而来,叫人忍不住胃口大开,尤其是傅沅昨晚就没用饭,早就饿了,所以一碗菌菇面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就全都吃完了,连碗里的汤都没剩下。 碧竹见着她胃口这般好,只笑道:“看来姑娘是好多了,这汤面的手艺还是奴婢和方嬷嬷学的,可也独独学了这个。” 傅沅听着她的话,抿嘴一笑,道:“就是方嬷嬷肯教,大概你这丫头也不愿意成日里钻在灶房里。” “就是,她呀恨不得晚上都要抱着医书睡呢。”见着自家姑娘心情好多了,还肯与碧竹说笑,一旁的怀青放下心来,也出声打趣道。 等到用过早饭,傅沅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她进去的时候,傅珍她们全都来了,见着她进来,傅珍便故意道:“四姐这是怎么了,昨晚也没给祖母请安,今早又来得这样迟。” ☆、第64章 偷听 “四姐这是怎么了,昨晚也没给祖母请安,今早又来得这样迟。” 傅珍故意想惹起老太太的不满,叫人觉着傅沅不孝,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听着这话,视线不自觉都落在了傅沅的身上。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才想开口,便听老太太道:“行了,她前些日子成日抄写经书,如今来了寺庙里正好能休息休息,你这是做什么,一点儿都不盼着自己的姐姐好。”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傅珍的目光带了许多的不满,丝毫都没给她留脸面。 一时,屋里子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丫鬟婆子们都低下了头,心里却是暗暗发笑,这五姑娘怎么吃了那么多亏,都不知道改一改这冲撞的性子呢。前些日子才安分了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回来。 果然这人的脾性是从出生就能看出的,五姑娘呀,骨子里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随了老爷。 傅珍脸色蓦地一变,眼中露出几分难堪来,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却能惹得老太太这般。 老太太对傅沅,根本就是偏心到了极点,明明是傅沅自己来迟了,难道还不许人说了? 傅珍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将这话直接说给老太太听。 可一想着上回被罚跪祠堂的事情,又没了说出来的勇气,只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太太收回了视线,对着傅沅道:“过来坐吧。” “谢祖母。”傅沅福了福身子谢过,这才上前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怎么,瞧着你气色不怎么好?”刚一坐下来,老太太就开口道。 傅沅愣了一下,才回道:“许是昨个儿在寺庙里闲逛累到了,您不必担心。”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别的事来。 说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有些乏了,开口道:“不说了,都回屋去吧。” 众人听着这话,才站起身来,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见着几位姑娘离开,老太太才吩咐了身旁的青馥道:“你去打听打听,沅丫头昨个儿是怎么了?” 青馥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只一会儿工夫便回来了,走到老太太跟前儿回道:“老太太,奴婢问了四姑娘房里的小丫头,说是四姑娘昨晚发了烧,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太太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也不和我这当祖母的说,你叫随行的大夫去看看。”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卫嬷嬷就开口道:“您别心急,老奴听说四姑娘身边那个叫碧竹的丫头,医术可是高明得很,比外头那些大夫要强多了。四姑娘既然没惊动您,就是不想叫您跟着担心,您就成全了四姑娘的这份儿孝心吧。”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深知老太太方才因着五姑娘的事情着恼了,这会儿便想着法子哄老太太开心。 她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笑道:“你这老婆子,惯会在我跟前儿说好听的话。” “不过,我看沅丫头这孩子,还真是个孝顺的,要不是前些日子抄写经书费了心神,想来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病了。” “你叫人去灶上炖碗红枣银耳羹给她送过去。” 青馥听着,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下去了。心里却是明白自打大姑娘嫁进东宫后,府里几个姑娘里,老太太便高看了四姑娘一些。 也是,四姑娘虽失了生母,可自幼是陈老夫人教养长大的,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性子更不用说。比起五姑娘来,可不是好太多了。 方才五姑娘那番刻意为之的话实在是失了身份,便是要她一个丫鬟来看,也由不得要叹口气。 傅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便气呼呼回了自个儿屋里。 她前脚进门,后脚二姑娘傅萱就追了进来。 见着她一脸委屈坐在桌前,只轻轻摇了摇头。这五妹,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些。 “五妹好端端的挑四妹的错做什么,祖母年纪大了,自然是想看着咱们几个能和和气气相处得好。” 傅萱说着这话,便走上前去,才刚坐下,面前的傅珍就一下子站起身来,满是讽刺道:“二姐你这话说的可真好听,这明着是劝我,实质上却是话里话外都在偏向四姐。怎么,大姐姐进了宫,二姐姐就急着想和四姐交好了,别忘了,人家可是嫡出的,便是面儿上和二姐交好,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傅珍正在气头上,说话时更是一点儿都不忌讳,一番话说下来,直叫傅萱气的身子都在发抖了。 “好!好!算我多嘴,五妹也别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的,这府里人人都知道我是姨娘生的,我没得选,也不怕人说。” 傅萱说完,就站起身来,进了内室。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又是震惊又是诧异,看着傅珍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谴责。 二姑娘好好的劝她,五姑娘不领情便罢了,还拿庶出二字专门往二姑娘的心里头插刀。 傅珍贴身丫鬟忙跟着进了内室,只留了傅珍一人在外头。 四周传来的视线叫傅珍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便跺了跺脚,朝外头跑去,身后的丫鬟见着,一时愣住,等回过神来,忙跟着追了出去。 傅珍心里满是委屈,这一跑出去,便四处走了起来,恨不得晚上都不要回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傅沅那边,她才是自小在宣宁侯府长大的,而傅沅,回了府里才半年时间。 就这半年,就讨了所有人的好。而她,却成了那个人人都讨厌的。 傅珍想着傅沅进府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越想越气,便用力将脚下的石子踢进了水中。 踢了十几块石子,憋在心头的气才渐渐消散下去,身上也觉着有些发冷。 方才跑出来的时候忘了拿件披风,这会儿山上阴冷,又靠着湖边,一阵风吹过,身上更觉着冷了。 傅珍便想离开湖边,到寺庙里其他地方走走,谁知才走了几步,正到了一座假山后,突然便听着一阵说话声,而这话中,好巧不巧提到了傅沅。 “王妃生了好大的气,对那宣宁侯府的四姑娘很是不满呢。” “怎么回事,姐姐快和我说说。” “我说了,妹妹可别说出去。”过了一瞬,那人才又说道:“我听说是二公子瞧上了宣宁侯府的四姑娘,还和老王妃说了。老王妃平日里虽对二公子严厉些,可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老王妃对二公子也很疼爱的,所以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你也知道,王妃这些日子正想接敏姑娘进京,这半路突然杀出个傅四姑娘来,王妃可不得生气。” “姐姐说的是,敏姑娘毕竟是王妃的亲侄女,王妃自然待她更亲近一些。我想啊,最后定是闵姑娘嫁进王府来,说起来,敏姑娘还真有福气。” “福气?要我说,王妃若是真疼敏姑娘这个侄女,就不该叫敏姑娘嫁给二公子。二公子什么性子王府里人人都知道,嫁到王府来,敏姑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再说二公子和王妃向来不和,这敏姑娘当了人媳妇,却是夹在二公子和王妃之间,这日子长久了,是两头都受气。说句该打的话,依着二公子的脾性,哪个姑娘嫁进来,都只有受罪的份儿。敏姑娘还有王妃这个姑妈撑腰,也不算太惨,若真叫那宣宁侯府的四姑娘嫁进王府来,那呀才叫惨的,要换了我呀,是怎么也不会嫁的。” “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实,若能叫姐姐成了二公子的房里人,姐姐难道不是一百个乐意?” “你这坏丫头,瞧你说的,我能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二公子又不是世子,性子又凉薄狠毒,稍不舒心就动辄打骂,年前不还杖毙了身边儿的一个丫鬟,我便是想着要攀高枝儿,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往上爬。” “好了,不说了,咱们快回去吧,迟了嬷嬷要骂的。” 傅珍偷听到这里,忙转身跑开,藏到了一颗大的槐树后,见着两个丫鬟离开,这才走了出来。 “凉薄狠毒,动辄打骂?” 傅珍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笑意来。 今个儿倒也不白白受了那些委屈,若不是她憋屈跑出来,恐怕还听不到这样的消息呢。 傅沅明年就要及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要是母亲从中推上一把,叫傅沅嫁给那宋二公子,说不定,她就能等着看乐子了。 傅珍正想着,丫鬟代梅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到她跟前站定:“姑娘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也不怕危险?” 方才她追出来,却不见姑娘的身影,找了好半天总算是找到了。 傅珍听了这话,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好了,回去吧。”说着就朝前走去。 代梅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后,愣了一下,眼中很是诧异,姑娘向来生气都要气很久,怎么这回却是出来一趟就好转了。 ☆、第65章 算计 众人在普福寺住了三日,便启程回了宣宁侯府。 等到了府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众人留在宁寿堂陪老太太用过晚饭后,便回了各自的院里。 “姑娘舟车劳顿,今个儿便早些歇息吧。”万嬷嬷见着傅沅眉宇间带了几分疲惫,开口劝道。 见着傅沅点头,就叫外头的小丫头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 “嬷嬷,您方才收拾东西累了,快去睡吧,还是我来伺候姑娘洗漱吧。”怀青上前接过了万嬷嬷手中的帕子,轻笑道。 “好,好!你们小丫头有精神,我就偷懒歇着了。”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见着万嬷嬷离开,怀青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姑娘道:“幸好嬷嬷以为姑娘是舟车劳顿气色才不好,不然奴婢可瞒不过去。” 傅沅在普福寺生病的事情几个丫鬟都瞒了下来,省的叫万嬷嬷担心。 只是万嬷嬷向来心细,对姑娘的事情更是事事都要过问,幸好是瞒过了。 傅沅你听着这话,抿嘴一笑:“好了,嬷嬷平日里虽严肃些,也没责罚过你们,怎么一个个这么紧张。” 说着,便叫怀青伺候着洗漱,早早就歇下了。 许是之前生病的缘故,再加上坐了一路的马车,傅沅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怀青叫了好几声,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姑娘该起来了,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傅沅看了看窗外,揉了揉眼睛,才扶着怀青的手坐起身来。 “姑娘歇了一晚气色可好多了,果然还是要在家里面才能休息好。”怀青见着傅沅气色好了许多,心里最后的一点儿担心才消散了。 又从衣柜里挑了件粉红绣金交领褙子和一件藕绿色的八湘裙出来:“姑娘今个儿穿这身吧,老太太瞧了,定会喜欢。”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才下了床梳洗之后,将这身衣裳给换上了。 “姑娘这两日好像瘦了些。”怀青看着自家姑娘,开口道。 傅沅听着这话,便朝镜子里看去,果然发现比之前要瘦些,心里不免想到这几日在普福寺发生的事情来,难怪她会瘦,都是被某人要娶她的事情给闹腾的。 想到宋淮砚,傅沅摇了摇头,不想想这事儿了。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突然摇了摇头,诧异道:“姑娘怎么了,可是觉着这身衣裳不好?可奴婢觉着,姑娘穿鲜艳些才更好看。” 傅沅见她误会了,摇了摇头:“没事。”说着,便走到软榻前坐了下来。 很快,就有小丫鬟提着食盒从外头进来。 早饭是傅沅平日里爱吃的蟹黄水晶饺,一碗鲜笋火腿汤,还有两碟小菜。 “姑娘趁热吃吧。”怀青将筷子递到傅沅手中,又盛了一碗鲜笋火腿汤放到自家姑娘面前。 傅沅先喝了几口汤,才拿筷子夹了蟹黄水晶饺吃了起来。 才吃到一半,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老太太派人来传话,说是姑娘们才回来,今个儿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傅沅听了,知道是老太太体恤她们一路累了,不过虽不用去给老太太请安,沉香院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黎氏可不像老太太一般,知道心疼她。 傅沅用过早饭,便带着怀青去了沉香院。 她进去的时候,蓉姨娘和傅珺已经在了。 黎氏坐在软榻上,不知和下头的蓉姨娘说着什么。 “给太太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见着傅沅进来,黎氏眼中闪过几分厌恶来,却是笑着开口道:“起来吧,这一路累了吧,寺庙里阴凉,丫鬟们可伺候的周到?” 黎氏问出这话来,傅沅倒一点儿也不意外,之前她对她的态度就很“亲近”了,不知道心里头有什么算计。 “劳太太挂心了,一切都好。” “坐吧。”黎氏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对着傅沅道。 傅沅应了声是,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黎氏问了傅沅和傅珺几句,才对着蓉姨娘吩咐道:“好了,我这里也没别的事儿了,你回去照顾澄哥儿吧,你是他的生母,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蓉姨娘脸色变了变,恭顺地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心中诧异,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难道是澄哥儿病了? 不等傅沅开口,黎氏就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叹了口气,道:“这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黎氏还想再说什么,看了傅沅一眼,又没再说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外头才有丫鬟回禀说是五姑娘来了。 黎氏听了,便叫人领了傅珍进来。 傅珍今个儿穿了一身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下头是蓝色的百褶裙,刚一进来,就叫人眼前一亮。 叫傅沅诧异的是,傅珍的心情竟然格外的好。 明明,这两日在寺庙里的时候她心情一直都不好。又和二姐傅萱起了争执,一直都在冷战呢。 “母亲。”傅珍笑着福了福身子,不等黎氏叫起,便走到了软榻跟前,挽着黎氏的胳膊亲近道:“走了这两日,女儿好想您,恨不得立马就回来呢。” 黎氏的身子僵了僵,到底只一个女儿,听着这话,脸上也露出笑意来。 “你这孩子,大了倒会撒娇了。” 众人听着黎氏这话,视线也不由得朝傅珍看去,这些日子众人都知道五姑娘和黎氏关系好了许多,只是,这母女情深的样子叫人看起来,总觉着不知有哪里不对。 傅珍看了众人一眼,奇怪道:“母亲,怎么没见何姨娘来给您请安?” 傅珍一提起这事儿来,黎氏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她呀,肚子里怀着孩子,精贵着呢。” 黎氏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一旁的陶嬷嬷才对着傅珍解释道:“姑娘不知道,何姨娘前日来给太太请安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老爷吩咐叫她生产前不必过来请安了。” 傅珍一听,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心里怎么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定是那何姨娘使了手段,故意说是动了胎气。 不等傅珍开口,黎氏就说道:“好了,我也有些乏了,都下去吧。” 听着黎氏这话,众人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黎氏这两日因着何姨娘的事情生着气,正好澄哥儿也生病了,黎氏就将这气全都撒到了蓉姨娘身上,怪罪蓉姨娘照顾不周。 见着傅沅她们离开,傅珍才上前几步,坐在了软榻上。 “女儿告诉您一件事情,母亲定不会生气了。”傅珍开口道。 听着傅珍这话,黎氏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陶嬷嬷见着傅珍脸上的神色,也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陪着老太太去普福寺,难道还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傅珍看了陶嬷嬷一眼,点了点头,才转头对着黎氏道:“母亲定不知道,这回南阳王府的老王妃和王妃陆氏也一同去了普福寺。” “女儿在寺庙里闲逛,不小心便听到了南阳王府的两个丫鬟背地里嚼舌根,说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看中了四姐姐,想要娶四姐姐进门,而且还将此事说给了老王妃。” “老王妃同意了,只是王妃陆氏想将自己的侄女陆敏嫁到王府去,很是不喜欢四姐姐。” “女儿可听说,那宋二公子生性凉薄,又是个脾气不定、动辄便出手打骂人的,母亲觉着,若是四姐姐嫁到王府去,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傅珍眼中控制不住露出几分嘲讽和快意来,心里恨不得很快就将傅沅推到那深渊处。 黎氏听了,倒是愣住了,陶嬷嬷却是露出几分深思来。 之前自家太太便想算计四姑娘,将四姑娘嫁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先是永嘉伯府和三姑娘的亲事,后来老太太又带着几位姑娘去了普福寺。 怎么从普福寺回来,事情竟有了这么大的转机,连老天都在帮自家太太。 若是那宋二公子真瞧中了四姑娘,依她看来,这事情十有*是差不离的。 更何况,听五姑娘的意思,老王妃心里已经同意了,只是陆王妃不大愿意。 可这京城里哪家的后宅,不是长辈在做主,想来陆王妃也是拗不过老王妃的。 “太太,您看这事情......”陶嬷嬷低着头,出声问道。 若是太太出手,她多少是有些担心的,可如今不需太太动手,她便也想着早些将四姑娘嫁出去。 毕竟只要四姑娘一天留在府里,太太继室的身份就不会被人忘记,而太太,也不大可能和老爷和好。 黎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来,对着陶嬷嬷吩咐道:“你派人再去细细打听打听,珍丫头不过听了几句,算不得准。” 话虽这样说,黎氏心中却已经笃定了,觉着两家结亲,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老太太疼爱傅沅,却也不会执意拒绝这门亲事。 毕竟,南阳王府如今可是炙手可热,南阳王又深得皇上看重,若是攀上这门亲事,对宣宁侯府来说是件好事。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不会不明白怎么算这笔账的。 ☆、第66章 问话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天一大早傅沅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宫里头竟传来旨意,说是皇后娘娘体恤大姑娘傅娅才刚入宫,思念家人,特准许府中老夫人和几位姑娘进宫探望。 送走了传话的太监,老太太脸色变了变,扶着卫嬷嬷的手坐回了软榻上。 “老太太,您看着事情......” 卫嬷嬷眼中也带了几分担心,皇后娘娘说是体恤,可由不得她们不多想,难不成,是大姑娘在宫里头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然,皇后娘娘怎么会这般开恩,准许宣宁侯府的人进宫去。 再者,“探望”二字,从来都是用在病人身上的,定不是那传话的太监听错了所以传错了话。 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姑娘在宫里头出什么事儿了。 听着卫嬷嬷的话,老太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别乱了分寸,左右明日进宫就知道了。” 话虽这样说,老太太眸子里的担心是一点儿也不少。几个孙女儿里她最疼的便是大姑娘傅娅了,叫她嫁进东宫为侧妃已经觉着委屈了她。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儿,她这个当祖母的哪里能不跟着心疼。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傅沅她们,想了想吩咐道:“明日沅丫头和珍丫头陪我一同进宫吧。” “是。”傅沅听着老太太这话,恭敬地应了下来。 傅珍也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这会儿她对于老太太看重傅沅也不难受嫉妒了。 她只要知道,她这四姐姐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定了亲,等到及笄后嫁到南阳王府去,日子会过的格外悲惨就足够了。 “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孙女儿告退。”众人福了福身子,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明日进宫,大姐姐定是有好些话要和四姐姐说,四姐姐早些回去歇着吧,免得明日受了累。”傅珍带着几分奚落看了傅沅一眼,留下一句话,不等傅沅开口就带着丫鬟代梅出了宁寿堂的院子。 傅沅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她这五妹妹是越来越任性了,好像不得罪人,就不会开口说话。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二姑娘傅萱就开口道:“五妹这性子,往后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能受得了,这要嫁到别家去,日子哪里会好过。” 在普福寺傅珍故意拿庶出的身份来讽刺傅萱,自打那事儿后,两人便一直僵着,见着了也不说话。 傅萱虽然性子好,却也不是泥人,被人开口作践了,还要笑着贴上脸去。 “二姐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太太都不觉着五妹妹这样不好呢。”傅沅甚少说出不妥帖的话来,今个儿冷不丁也跟着接了这么一句话,傅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抿嘴一笑,连日来窝在心里的火突然一下子就消散了。 “四妹你可真是个妙人!” 傅萱看了站在身旁的傅沅一眼,才说道:“你明日还要陪老太太进宫,我就不多说了,快些回去准备吧。” 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是件大事,虽说傅沅之前也随着老太太去过南阳王府见过些世面,可宫里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定要事事妥帖,叫人挑不出错来才行。 两人分开后,傅沅就带了怀青回了自己住的蕙兰院。 万嬷嬷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道:“老奴估摸着大姑娘在宫里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姑娘您跟着老太太,可万事都要小心些。” “我知道了,嬷嬷不必担心。”傅沅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日进宫后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皇后娘娘若是问话,她也规规矩矩答完就好。 这样的话,应该平平安安就能出宫了。 “姑娘心里有数就好,老奴去看看姑娘明日要穿些什么,最好是稳重大方些,别叫人挑出错来。”万嬷嬷说着,就转身走开了。 怀青端着托盘从外头进来,走到软榻前:“姑娘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傅沅接过怀青递过来的茶盏,吹了几下,便喝了起来,等到喝完茶后,又看了一会儿书,就到了晌午。 “姑娘看了一上午的书,歇一歇,先吃饭吧。”怀青上前道。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看外头,就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才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 “奴婢见过三少爷。” 傅沅听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哥哥这些日子忙着朝中之事,今个儿怎么清闲,有空过来了。 傅沅才刚想着,就见着身着一身墨绿色杭绸直裰的傅询从门外进来,许是公务繁忙,傅询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要瘦上一些,脸上的棱角也更分明了。 “哥哥。”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才笑着上前道:“今个儿不是休沐,哥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傅询听着她的话,却是看了身旁站着的怀青一眼,沉声吩咐道:“都退下吧。” “是。”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听了,俱是福了福身子,很快就退了下去,屋子里只留下傅沅和傅询两个人。 “哥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傅沅出声问道。 傅询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带了几分严肃:“我来是为着何事,你难道不知道?” 傅沅听着这话,一时愣住了,看了傅询的脸色,便知道多半是普福寺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哥哥说的,是宋淮砚想要娶我进门的事情?”傅沅知道多半是瞒不住了,索性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不害羞地问了出来。 傅沅这么一问,倒是叫傅询一时没说上话来。 傅询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偏惹到他?” 傅沅撇了撇嘴,她也好无辜,也想知道呢,明明是想躲着的,可才发现怎么躲都躲不开,她有什么法子。 “我问你,这亲事你可愿意?”傅询认真地问道。 听着自家哥哥这话,傅沅连忙摇了摇头:“都是他自说自话,和我有什么相干?” 不等傅询开口,傅沅就急忙问道:“我不想嫁,哥哥可有什么法子?”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宋淮砚,不想卷进那些是非中。 傅询看着她良久,才又开口问道:“若叫你嫁给谢迁,你可愿意?” 傅沅听着这话,一时就愣住了,很是诧异道:“哥哥好好的怎么提起表哥来?” 她这话,就是不愿意了。 傅询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他特意和我提起了你,说老王妃已经同意,过些日子进宫,会求太后赐婚。” 傅沅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生气还是怎么,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以为,陆王妃不同意这门亲事,便会不了了之,或是推迟上很久。 这会儿却意识到,只要老王妃同意了,对某人来说,只需进宫求一道赐婚懿旨就能办成了。 她就是不想嫁,也非嫁到南阳王府不可了。 “我和他相交多年,深知他说出这话来,就是必不放手了。你若不愿意,唯一的法子就是在太后赐婚前就定门亲事。你自幼住在淮安侯府,谢迁又中意于你,有外祖母在,也不怕被人欺负。” “大舅母那里,我在朝中得皇上看重,总会替你周全的。” 傅沅听着这话,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大舅母中意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而且,我已经和外祖母说过了,我和表哥,一辈子都只是兄妹。” 傅询听着这话便明白,她是不愿意嫁给谢迁了。 一时,皱了皱眉,没有说出话来。 他只一个亲妹妹,自然不想叫她随便嫁个人,若不是谢迁,那这事情就太急了些。 仓促定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便是成了,沅儿也会被人看低了。 傅沅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的为难了。 若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也好过随随便便就嫁给谁。 “哥哥不必为我担心,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我到明年才及笄呢,陆王妃不满意我,其中少不得也有好些周折,兴许这门亲事结不成了呢?” 傅沅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哥哥,哥哥虽然在朝中深受皇上看重,可她的婚事,还得长辈们来做主。 方才他说谢迁,就是知道若是她愿意嫁给谢迁,这事情就容易些。 毕竟,她自小住在淮安侯府,外祖母又疼她,两府结亲,府里两位老夫人都会乐意的。 “我书信一封派人送到淮安侯府将此事告知外祖母,看看她有什么法子?”傅询开口道。 傅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她不愿意嫁给谢迁,又不想太后一道懿旨嫁给宋淮砚,这个时候能帮到她的,就只有外祖母一人了,因为外祖母是真心疼她,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傅询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等倒他出了院子,外头伺候的丫鬟才推门走了进来。 ☆、第67章 进宫 怀青偷偷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眼中带着几分担忧,方才三少爷出去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虽然她不知道三少爷和姑娘说了什么,可她隐隐觉着,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不然,依着三少爷的能力,哪里有处理不了的。 事关自家姑娘,怀青脑子里突然就闪过那宋二公子来,她后背一凉,摇了摇头,将这思绪压了下来。 “姑娘先用些饭吧。” 见着傅沅点头,怀青就叫人将饭菜端了进来,只是傅沅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怀青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也没敢劝着多吃一点儿,只叫人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上一杯茶来,自己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伺候了姑娘这些年,她知道姑娘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人打扰,只喜欢安安静静自己呆在屋里。 见着怀青离开,傅沅才一下子扑到床上去,将头埋在锦被里,抓狂的滚了好几下。 这件事情外祖母真有什么法子吗?或者,外祖母能给她定一门亲事,等到及笄后,她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傅沅不知道,也不敢多想,越想心里越烦乱。 她趴在锦被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傍晚。 她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自己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外头的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才推门走了进去。 “姑娘睡了一下午,定饿了吧,奴婢去灶上做碗姑娘爱吃的火腿鲜汤面来。” 傅沅中午本就没吃多少,这会儿也真是饿了,听着这话就叫怀青去准备了。 只一会儿功夫,怀青就端了一碗火腿鲜汤面来,热气腾腾,上头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而来。 傅沅拿起筷子,发泄似的将整整一晚汤面都吃完了,心情也比之前要好了一些,果然吃的东西能叫人心情变好。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脸色心情好了一些,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南阳王府 玉翎院,书房 宋淮砚站在案桌后提笔写着大字,等到最后一笔落下,燕九才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呈上前去。 “公子。” 宋淮砚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就带着几分冷意朝燕九看去。 燕九脸上一黑,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他这是办错了事儿。 可是公子明明中意那傅四姑娘,而那傅三少爷和公子虽然相交多年,却是不同意将自己嫡亲的妹子嫁到南阳王府来。 为着这事儿,还和自家公子动了手,公子受了伤,傅三少爷却是一点儿都没伤着,可见公子是将他当成自己大舅哥的。 如今,他截到这封信,难道公子真不想看看? 这信是写给淮安侯府老夫人的,其中定是提了傅四姑娘的事情。 “属下觉着......”燕九才刚开口,话未说完,就被自家公子给打断了。 “娶亲这事儿,还是光明磊落一些,不必暗中使这些手段了。” 宋淮砚说着,抬起头来摸了摸发青的嘴角,不知是想到些什么,唇角一扬,眼中也溢出几分笑意来。 “......”听着自家公子的话,燕九愣住,十分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家公子嘴里说出来的。 光明磊落?这都要强娶了,公子还觉着这是光明磊落? 好吧,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可怜了那傅四姑娘,小小年纪就摊上了公子这样的夫君。 这往后啊,怕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吧。 “那这封信,属下依旧送到淮安侯府去?”燕九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伸手拿过信来,转眼就消失在了书房里。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傅沅就被怀青叫了起来,梳洗装扮后,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因着要进宫,老太太免了几位姑娘早起的请安,只有傅沅和傅珍因着要跟着老太太进宫,所以一大早就来了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傅珍便已经到了,她穿了一身藕绿色绣着牡丹折枝的褙子,脚下是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手上戴着红珊瑚手串,一身打扮叫人眼前一亮。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收回视线,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见着傅沅进来,老太太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抬了抬手,叫她起来。 这时,小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摆好在桌上。 “都没用吧,陪我用些,免得到了宫里头饿得慌。”老太太开口叫傅沅和傅珍坐了下来。 一人用了小半碗海鲜粥,吃了几块儿点心,老太太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见着老太太放下筷子,傅沅和傅珍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丫鬟们端了茶水和脸盆上来,伺候着几个人漱口净手后,才又退了下去。 “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一旁的卫嬷嬷提醒老太太道。 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们掀起帘子,见着大太太张氏走了进来。 张氏的气色并不怎么好,眼下发青,一看就是一整晚都没睡好的样子。 “媳妇给母亲请安,您这会儿可要动身了?”张氏恭敬地问道。 老太太见着她脸上的神色,哪里不知她的心思,只开口道:“你放心,娅丫头那里,我会好好看看的。她在宫里什么情形,等回来你就知道了。” 张氏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 老太太瞧着,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落忍,张氏将娅丫头当眼珠子疼,可这宫门深似海,娅丫头好是不好,都不是张氏这个当娘的能过问的了。 皇后娘娘的懿旨里只叫她带着几位姑娘进宫,一句都没提起张氏来,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是给了宣宁侯府脸面,却又没给足,也是侧面提醒娅丫头只是个侧妃,不甘心也只能忍着了。 “行了,别站着了,差人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老太太吩咐了张氏道。 张氏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就进来了,外院的闵嬷嬷早已叫人备好了马车,张氏扶着老太太去了二门处,见着几个人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出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太太宽心些,大姑娘自小聪明,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丫鬟初兰出声宽慰道。 张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回去吧。” “是。”初兰瞧了瞧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应了一声,随着自家太太进了垂花门,朝碧霄院的方向去了。 她哪里能不知太太心里的担心,只是这个时候她劝什么也是没用,大姑娘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家太太哪里能安下心来。 如今,只能等着老太太从宫里回来,才能清楚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奴婢有一事不懂,太太为何不趁着这机会叫老太太替您带封信给大姑娘,姑娘便是见不着您的人,见了信心里也会宽慰的。” 她知道大太太昨晚写好了信,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在宁寿堂的时候又改了主意,直到老太太上了马车,也没将信拿出来。 张氏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道:“见了信只会更伤心,倒不如没有。” 初兰点了点头,快到碧霄院的时候,才又听自家太太道:“娅丫头自小孝顺,心气儿又高,即便是在宫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想叫我这个当娘的知道。” 初兰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免酸涩,自家太太不想惹大姑娘伤心,更是不想叫大姑娘觉着难堪。 要怪只能怪大姑娘自己命不好,明明是当人主母的命数,如今却入了东宫为侧妃,要屈居人下,处处仰人鼻息。 马车出了宣宁侯府,一路朝皇宫的方向去了,走了足足一个时辰,马车才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老太太派人递了牌子进去,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宫女从里头出来,引了几个人朝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去了。 长长的宫道上冷清的厉害,前边儿带路的宫女也是闭口不言,傅沅甚至觉着连空气中都带了一股叫人压抑的味道。 走了好一会儿,才见着一座红漆宫门,上头的牌匾上高悬着“景仪宫”三个鎏金大字,殿前有鎏金铜狮和铜鹤,这景仪宫便是皇后娘娘所住的宫殿了。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进了景仪宫。 “老夫人稍等片刻,奴婢进去通传。” 见着老太太点头,那宫女便转身走了进去,只一会儿功夫,才从殿内出来,引着众人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傅沅虽微微低着头,可眼睛余光所到之处,莫不透着奢华之气。 ☆、第68章 气病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周老太太缓步上前,恭敬地请安道。 傅沅和傅珍跟在老太太的身后一同跪了下去:“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姜氏坐在软榻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了周老太太一眼,才温声叫起,又叫身边的宫女给老太太看了座。 老太太谢过,上前只挨着凳子坐了半个身子,傅沅和傅珍跟着站在了老太太身后。 “娘娘体恤,叫老身进宫探望侧妃,老身一家感激不尽。若是可以,娘娘可否准许老身过去探望侧妃。”老太太坐下和皇后闲聊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大姑娘傅娅的身上。 姜皇后听了,有些诧异老太太如此沉不住气,却也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你带老夫人去侧妃那里吧。” 听着皇后娘娘的话,老太太才站起身来,向皇后告辞,跟着引路的宫女退了出去,傅沅和傅珍自是缓步跟上前去。 只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太子所住的东宫,傅娅身为侧妃,住在西面的祥和宫,过了影壁,就进了一个宽阔的院子,有宫女在廊下站着,见着众人进来,忙迎上前来。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侧妃知道老太太今个儿进宫,一早就等着呢。”这宫女走近了,傅沅才看出来她就是傅娅身边的陪嫁丫鬟紫云。 不等老太太开口,皇后身边的宫女便出声道:“老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娘娘说了您进宫探望侧妃,定是有好些话要和侧妃说,等用过午膳再出宫也不迟。” “有劳姑娘跟着跑一趟。”老太太叫人打赏了那宫女,才随着丫鬟紫云进了殿内,傅沅和傅珍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夏日里屋子里有些憋闷,却是只开了一扇窗户。 “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吃了好些药,这两日才好了些。”紫云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众人进了内室。 傅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靠在藕绿色绣着梅花的大迎枕上,脸色带了几分苍白,见着老太太她们进来,还未说话,眼底就泛红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诗岚留下伺候就行了。”傅娅吩咐身旁的宫女道。 几个宫女听着这话,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了大丫鬟诗岚伺候。 傅娅见着几个宫女离开,这才坐起身来,对着老太太叫了声:“祖母。” 老太太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才进宫多长时日,怎么就病了?你身子一向好,可是宫里头吃住不习惯?”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娅挤出一分笑意来,开口道:“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前些日子着了凉,吃了几服药也就好了。” 傅娅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傅沅和傅珍,开口道:“四妹妹、五妹妹也进宫了,好久没见,怎么连话也不说了。” 傅沅上前,带着几分亲近叫了声“大姐姐”,眸子里也带了几分担心。她是不信傅娅这场病仅仅是因着不小心着了凉,只是她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而傅珍,见着傅娅这个样子,心里头哪里有一点儿的难受,若不是老太太在,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老太太看了傅娅一眼,就转头对着傅沅和傅珍吩咐道:“你们去院子里玩儿吧,我和你大姐姐说会儿话。” 明白老太太是有话要和傅娅私下里说,傅沅和傅珍便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因着是东宫,傅沅并不敢随意乱走,只在祥和宫的院子里看着靠墙的两株西府海棠,花开的极好,淡淡的香气扑入鼻中,沁人心脾。 傅珍走到她跟前,开口道:“大姐姐也真是可怜,定是不得太子宠爱,又不好意思当着你我的面说,才叫祖母将咱们差遣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奚落和同情,看着傅娅狼狈的样子,她心里只觉着痛快极了。 之前在府里的时候,傅娅一直都是最得宠的那个,府里两个嫡出的姑娘,可所有人都只捧着她一个。 如今,她这大姐姐却是被人踩到了泥里,进了这东宫,只占了这一眼四方天的院子,若是不得宠,一辈子也看得到尽头了吧。 听出傅珍语气中的奚落,傅沅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直问道:“大姐姐这样,你就真的能高兴起来?” 没有想到傅沅会这么直接问出这句话来,傅珍一时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道:“四姐说的什么话,我哪里高兴了,不过是替大姐姐着急罢了。说到底,要怪也只能怪大姐姐自己命不好,入宫当了这侧妃。” 说到最后,傅珍勾了勾唇角,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四姐会嫁到哪里去?不过四姐这般相貌,大概只有宫门王府才能配得上了吧。” 傅珍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听到傅沅的耳朵里却是叫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起了疑心,目光落在傅沅的脸上。 傅珍刚说出这话来,就知自己失言了,她看了傅沅一眼,就将话题转移开来:“瞧我,四姐的亲事自然是祖母和母亲做主,等到明年四姐及笄,才能知道吧。” 傅珍越是掩饰,傅沅越是怀疑她多半是知道了什么。 不然,不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毕竟,很多时候无意间说的话最是真实的。 宫门王府?难不成,宋淮砚想要娶她的事情已经被傅珍知道了? 傅沅想了想,便想到了普福寺。 似乎是从普福寺里回来,傅珍就变得比之前要活泼了些,心情也跟着好了。 而之前在普福寺的时候,明明她和二姑娘傅萱起了争执,可转眼就像是忘在了脑后一样。 傅沅越想,思绪越是清晰了几分,普福寺,傅珍和傅萱起了争执自己跑出去的那一日,难道是听到了什么? 毕竟,老王妃和陆王妃也住在普福寺,跟着的随从丫鬟,进进出出难免会有几个私下里嚼舌根的。 “四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傅珍看着傅沅看她的目光,心里不自觉有些心虚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着五妹最近心情好像格外的好,连带着气色也好了。”傅沅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看起了花圃里的花来。 傅珍看着傅沅转过身去不再理她,也不着恼,自己跑到一旁逗廊下的鹦鹉去了。 屋子里,傅娅却是红着眼,声音哽咽,说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来。 她成亲的那一晚,太子根本就没来祥和宫,而是去了崔氏所住的涟漪殿。第二天去给太子妃请安的时候,太子携着崔氏一同过来,叫她连最后的一丝脸面都没了。 老太太之前便知道太子宠着宫女出身的崔氏,却也没想到竟会到了这个地步,一时愣住,半天才叹了口气:“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呀,只能自己慢慢熬出头了。” “听祖母一句话,别为了这个和太子赌气,他越是冷着你,你越是要表现出大度贤淑来,对那崔氏,面上也要过得去。如今最要紧的,是叫殿下习惯你,倘若能一朝有孕,诞下个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听着老太太这话,傅娅却是满脸难堪,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老太太看着她这个样子,半天才开口问道:“殿下可是至今都未宠幸过你?” 老太太问出这话来,不等傅娅开口,一旁的宫女诗岚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太太,您得替姑娘做主啊。” “姑娘自打进了宫,殿下就没宠幸过姑娘,十日前,姑娘派妙蝶去看看殿下回宫了没,可妙蝶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打的遍体鳞伤,身上一块儿好肉都没有了,当天就断了气。” “她们说是妙蝶想要勾引殿下,私自闯入书房,正巧被崔氏见着,命人杖责了四十大板,说是留一口气,交给姑娘处置。” “妙蝶撑着一口气回来,只说自己是冤枉的,叫姑娘日后多防着崔氏,说完这话,就当着姑娘的面断了气。” “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在看姑娘的笑话呢,姑娘是因着这,才生生给气病了。” ☆、第69章 崔氏 老太太眼睛里从诧异到震惊,脸色亦是变了又变,最后才将视线转到傅娅的身上看,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疼惜。 她最疼爱的孙女儿,进宫这些日子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不等老太太开口,傅娅就扑到老太太怀中,哭的不能自已,泪水打湿了老太太的衣襟。 哭了好一会儿,傅娅才从老太太怀中起来。 “祖母,妙蝶跟了我多年,如今因着我送了性命,她家里还请祖母多叫人帮衬着些。” 老太太听了,叹了口气,点头应了下来:“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小小年纪就送了性命。” “皇后娘娘对这事儿是什么态度?”老太太又出声问道。 傅娅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回道:“娘娘训斥我没管束好下人,知道了我病了,却也叫跟前儿的大宫女送了好些补品和药材过来。前日,还赏了一我几匹蜀锦和一只黄玉簪子。 老太太听了,心里有了计较,明白过来姜皇后的意思。 “既是如此,你就只当是书蝶自己不规矩,才丢了自个儿的性命。”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傅娅就猛地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她动了动嘴唇,开口道:“祖母为何......” 不等她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你这傻丫头,难道还想着替一个丫头出头不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管那妙蝶是真的想要攀高枝儿还是被人冤枉的,这管教不严的过错你都得认了。不然,事情闹开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事情是在殿下的书房发生的,你再闹,就是不给殿下脸面。” “皇后娘娘叫我进宫看你,大抵也是这个意思,怕你一时糊涂想不明白,也是在另一方面补偿你,叫外人知道皇后还是看重你的。” 傅娅进了东宫没多久就能得家人进宫看望,这自然是一种体面,关键这体面是皇后娘娘给的,意义又不一样了。 她要是个聪明的,就咽下之前的委屈,将丢掉的面子给撑起来。 傅娅自幼得老太太教导,也是个聪明通透的,听老太太说完这一番话,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只是,虽然明白,到底是意难平。 她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今,却是要叫宫女出身的崔氏欺负了去。 倘若不是皇后娘娘给她脸面,宫里头的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她呢。 傅娅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对着老太太道:“都是孙女儿不好,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反倒叫您跟着担心了。” 老太太见她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才又问起了傅娅别的事情来。 涟漪殿 崔氏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听着宫女的回禀,拿着茶盏的手蓦地一紧,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怎么不知道,今个儿宣宁侯府的周老夫人进宫探望傅娅。 “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派人传的懿旨,给了宣宁侯府体面叫人进宫探望。” 宫女飞燕说着,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才又说道:“主子可要小心了,皇后娘娘给的可是天大的体面,依奴婢看,娘娘如今对侧妃比太子妃这个侄女都要好上几分。真不知道,这侧妃才刚进宫,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叫娘娘这般喜欢。” 崔氏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很是有些不快,原本宫里头只一个太子妃,又是个不能生的,殿下允诺这侧妃的位子是她的,可偏偏,这个时候出来个傅娅。她宣宁侯府的大姑娘好好的哪里不能嫁,非得要和她抢这份恩宠。她若是不生气,就是那谁都能捏的泥菩萨了。 “只周老太太进宫吗?”崔氏喝了一口茶,开口问道。 宫女飞燕听着这话,摇了摇头回道:“奴婢派人打听过了,听说除了周老太太,跟着进宫的还有府里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是宣宁侯府二房的,只一个是原配所生,一个是平淑郡主的女儿。” “哦?这倒巧了,我只见过那傅珍,还不知她那嫡姐是个什么模样呢。” 崔氏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准备些补品,随我去拜见侧妃。” 飞燕一愣,瞧着自家主子脸上的神色,主子这个时候上门,根本就是看傅侧妃的笑话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飞燕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很快,就拿着一盒上好的人参陪着崔氏出了院子,一路朝傅娅所住的祥和宫去了。 老太太陪着傅娅说了会儿话,就记起了还在院子里的傅沅和傅珍来,便叫人将二人叫了进来。 “妹妹们头一回到我这儿来,我只顾着和祖母说话,怠慢了你们,是我的不是。” 傅娅说着,就叫人拿了御膳房做的点心过来,又叫大宫女诗岚上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这茶是太子妃赏的,妹妹尝尝味道可好?”傅娅看着二人,开口道。 一个“赏”字,叫傅沅微微诧异了一下,以她对傅娅的了解,她虽屈居人下,却也不会轻易说出一个“赏”字的,更别说,还是太子妃姜氏赏的。 也不知,方才老太太和傅娅说了什么,叫她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傅沅轻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道:“大姐姐宫里的茶,自然是极好的。” 听着她这般回答,傅娅愣了一下,才轻笑出声,和傅沅说起话来。 傅珍喝着手里的茶,见着傅娅脸上的笑容,眼中满是讽刺。 这一个个的,不知在演戏给谁看,这心里是苦是甜,日子过的怎么样,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不过,若是苦到极处,自欺欺人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傅珍想到此处,眼睛里不免溢出笑意来。 正当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宫女挑起帘子从外头进来。 “回禀侧妃,崔氏求见。” 那宫女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老太太脸上露出几分恼怒来。 这崔氏,也太放肆了些。今个儿是皇后娘娘恩典,老夫人进宫探望侧妃,崔氏这是此举,分明是打了众人的脸。 她一个宫女出身的人,身份卑贱,难道还想着和老夫人平起平坐? 不止是老夫人,傅娅这个主人的脸上更是下不来,铁青着脸怒道:“她来做什么,就说我没空,有什么事情等明儿再来。” 见着自家主子动怒,那宫女忙出去将这话告诉了崔氏。只片刻,却又走了进来,低着头支支吾吾回道:“回侧妃的话,崔氏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特意给侧妃送颗人参过来,好给侧妃补补身子。” 那宫女说完这话,便低下头去,连看都不敢看傅娅。 这东宫里人人都知道,在殿下面前最得宠的不是太子妃姜鸾,而是这个宫女出身的崔氏。如今太子膝下唯一的景阳郡主,也是崔氏所出。 侧妃虽然身份贵重,却也不得不忌惮崔氏。 傅娅脸色变了又变,视线朝老太太那里看去。 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吩咐那宫女道:“既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就叫她进来吧。” 那宫女听了,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才又退了出去。 很快,就领着崔氏进了殿内。 崔氏一进来,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身着一身玉兰色纱缎宫装,挽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羊脂玉簪子并两朵珠花。这身打扮,在夏日里叫人觉着清清爽爽,很是有几分好感。 与她这身打扮不同的是,崔氏的相貌妩媚勾人,粉光脂艳、柔媚姣俏,一双眸子看过来,叫人由不得感叹一声,好一个艳丽佳人。 这一素一艳,叫人印象极深,傅沅心想怪不得崔氏这般得宠,大抵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吧。 “妾身给侧妃请安。”崔氏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言语间虽透着几分恭敬,却是叫人觉着刻意了些。 她这请安,倒像是来炫耀,或是看笑话的。 “起来吧。”傅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崔氏站起身来,伸手接过宫女手中的一个檀木盒子,开口道:“昨晚妾身不经意提起姐姐还病着,殿下知道了,惦记姐姐的身子,就叫妾身给姐姐送来这颗百年人参,好叫姐姐补补身子。” “不知老夫人和两位姑娘也进宫了,倒是妾身来的唐突,扰了姐姐和家里人说话了,还请姐姐莫要怪罪。”崔氏说着,视线就朝傅沅和傅珍看过来,见着傅沅的时候,面上却是露出一抹震惊来。 她还未入了东宫的时候,偶然见过一幅昭懿皇后的画像,这傅四姑娘,竟和已故的昭懿皇后有几分相似。 崔氏知道皇后娘娘没留周老夫人和傅家两位姑娘多说话,就叫人领着到了这祥和宫。 她原先还有些不解,如今见着这傅四姑娘的相貌,可不明白了过来。 皇后娘娘生平最恨的,大概就是已故的昭懿皇后了,见着这样一张相似的脸,心情哪里能好。 ☆、第70章 动怒 傅沅察觉到崔氏看到自己时候那一瞬间的诧异,也觉着有些不解。 她是头一回见到崔氏,她为何这样惊讶? 不等傅沅想明白,崔氏就笑着开口道:“这是府里的四姑娘吧,怎么以前从没进宫过,妾身只见平淑郡主带着五姑娘一块儿进宫。” 崔氏说着,对着傅娅道:“姐姐若没什么别的吩咐,那妾身就先告退了,灶上还煲着粥等殿下一会儿回宫用呢。” 听着崔氏的话,傅娅脸色微微变了变,点了点头,开口道:“下去吧。” 看着崔氏福身退下,傅娅的脸色阴沉下来,虽然之前老太太的话已经叫她明白了自己处境,可这会儿她还是觉着很是难堪。尤其,叫傅沅和傅珍两个妹妹见着了她的难堪。 老太太看了傅娅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转移开来,又陪着傅娅说了一会儿话。 午膳是在祥和宫用的,等到用完午膳后,老太太说是碍着宫中规矩,不好久留,怕惹来闲话,便起身告辞。 从宫里出来,坐到回府的马车上,一路上老太太一句话都没说,傅沅和傅珍也没敢开口,怕惹老太太生气。 就这样快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宣宁侯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早有婆子等在那里,见着马车停下,便扶着老太太和两位姑娘下了马车,行至垂花门,老太太对着傅沅和傅珍吩咐道:“都回去歇着吧,累了有一天了,不必过来了。” 傅沅和傅珍听了,应了下来,目送嬷嬷扶着老太太走开后,这才转过身来。 “亏得是大姐姐进了宫,这若换了旁人,过的是好还是不好,这人一嫁出去,祖母哪里还会跟着这般担心。” “所以我觉着,大姐姐在这点儿上,也是很有福气的,至少在祖母眼中,四姐姐不如大姐姐重要。” 傅珍说完这话,不等傅沅开口,就转身离开了。 傅沅挑了挑眉,心中愈发认定了在普福寺,傅珍定是听到了些什么,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说出这些意味深长的话来。 等到回了蕙兰院,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回来,不免问起她进宫的情形来。 傅沅将祥和宫的事情说了出来,万嬷嬷听了,带着几分感慨道:“崔氏宫女出身能宠冠东宫,又在太子妃姜氏的打压下诞下了景阳公主,可见是个厉害的。” “只是,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可见是被太子殿下的恩宠迷了眼。” 听万嬷嬷这么说,傅沅诧异地抬起头来,问道:“嬷嬷的意思,是说大姐姐能斗得过崔氏去?这崔氏如此羞辱大姐姐,往后会自食其果?” 不仅是傅沅不理解,一旁的怀青也不解的开口问道:“奴婢听姑娘方才那番话,大姑娘如今的处境可不好,如何能翻身,压得过崔氏去。” 更别说崔氏还生了景阳公主,除非大姑娘能一举得男,才能够翻身。 可如今,太子殿下连碰都没碰过大姑娘呢。这不得宠,何来的子嗣。 万嬷嬷听着二人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将一支鎏金海棠花步摇递到自家姑娘手中。 傅沅伸手接过,思忖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嬷嬷指的,是皇后娘娘。” 这簪子只今个儿皇后娘娘赏赐的,做工精致,不愧是内造之物。 见着自家姑娘明白过来,万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姑娘可别忘了,大姑娘能够进宫,是皇后娘娘一手促成的。这回,也是皇后娘娘觉着大姑娘受了委屈,才传了懿旨叫老夫人和几位姑娘进宫看望。” “要不然,大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老夫人怎么会只叫大姑娘咽下去,而没有别的反应。” “这些年,老夫人虽年纪大了,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万嬷嬷一番话,叫傅沅想起了今天在祥和宫的时候,老太太知道大姐姐受了委屈,并没有震怒生气,反而表现得平静得很。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老太太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她们都以为老太太气极了连话都不想说了,而没有想到,老太太对这一切心中都有数。只要皇后娘娘肯帮着大姐姐,老太太就不会担心大姐姐在宫中出什么大事。 想明白了这些,傅沅才又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宁寿堂 卫嬷嬷端着茶盏过来,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夫人,大姑娘可是病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接过卫嬷嬷递过来的茶,指着她道:“你这人,想说什么就说吧,非得拐着弯儿地问。” 卫嬷嬷听着,笑着奉承道:“老夫人睿智,老奴心里怎么想的都瞒不过您去。” 老太太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将今天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等说到妙蝶被杖毙而死时,卫嬷嬷愣了愣,重重叹了口气:“她跟着大姑娘多年,谁能想到年纪轻轻就去了,她家里只有个种地的哥哥,嫂子是个厉害的,不然也不会才刚五岁就被卖给了人牙子,进府做了伺候人的活计。 “你派人往她家里送一百两银子,也算是不枉她伺候了娅丫头一场。” 卫嬷嬷听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才要说什么,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着丫鬟的请安声。 “二太太。” 听着黎氏这个时候过来,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来。 黎氏自打入了府,除了请安便不大到她的宁寿堂来。 今个儿,怎么却是转了性子。 老太太正想着,就见着有丫鬟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回禀老太太,二太太求见。” “叫她进来吧。”老太太看了那丫鬟一眼,吩咐道。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二太太黎氏从外头进来。 黎氏穿着一身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鎏金点翠发簪,缓步从外头进来。 “媳妇给母亲请安。”黎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起来吧,这个时候了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老太太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绣墩。 黎氏谢过,上前坐了下来,笑着开口道:“媳妇真有一事要和您商量,只是前些时候珺丫头的事情惹得老太太您生气,您又带着几个姑娘去普福寺小住了几日,刚一回来又遇着大姑娘的事情。媳妇想着,倒不如今个儿等您从宫里回来,就过来和您商量了。” 黎氏一番话,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恭敬,老太太听着,便知道多半是真有事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老太太拿着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对着黎氏道。 黎氏听着老太太的话,微微一笑,想了想才开口道:“媳妇今个儿过来,是想和您商量沅丫头的亲事。” 黎氏突然提起傅沅的亲事,老太太不免愣了一下,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和身旁的卫嬷嬷对视一眼,才开口问道:“怎么,永嘉伯府的事情才过去几日,你就等不及要张罗沅丫头的亲事了?” 老太太的话中带了几分不满,明显是对之前黎氏要将傅珺嫁到永嘉伯府的事情有所不满,黎氏听着这话,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转瞬,却是轻笑一声,朝着老太太道:“您教训的是,之前珺丫头的事情是媳妇唐突,没事先问问您的意见。这不,遇着沅丫头的亲事,头一个就想着来和您商量了。” 黎氏说着,看了站在老太太身旁的卫嬷嬷一眼,抿嘴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媳妇听说,上回您带着沅丫头去南阳王府赏花宴的时候,遇着了府里的二公子。” 黎氏一句话说出来,就叫老太太沉下脸来。 老太太生平最不喜宋淮砚这样的晚辈,虽出身显赫,却是任意妄为,不顾兄弟情谊,不懂孝道。 听黎氏这个时候提起宋淮砚来,老太太自然心里堵得慌,难不成黎氏是想将沅丫头嫁给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 如今宣宁侯府嫡出的姑娘里,能上的了台面的只沅丫头一个了。 若是嫁给宋淮砚,还不知京城里的人背地里如何笑话他们宣宁侯府呢。 一个嫁进东宫为侧妃,一个嫁给了名声不好的南阳王府二公子,这是为了攀上皇家,要将孙女儿一个个卖出去了吧? 老太太想着,沉声道:“沅丫头还小,等及笄后再说亲事不迟。” 听老太太这样说,黎氏看了老太太一眼,张了张嘴唇,说话间有些迟疑。 老太太见着她这样,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黎氏听了,才开口道:“那媳妇就直说了,前两日媳妇听说,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似乎对沅丫头很是上心,还说是要将沅丫头娶进王府呢。” 黎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厉声训斥道:“一派胡言!哪里听上一耳朵,就连姑娘们的名声都不要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这继母有多疼爱前室留下来的女儿。” ☆、第71章 问话 老太太震怒之下,丝毫都不顾及黎氏的脸面,直直戳中了黎氏为人继室的最难堪之处。 黎氏若是个贤淑慈善的,这些年也不会对这个继女不管不问,更不会短短时日就谋划出这些来。 她这个继室,倘若不是有慈安宫的太后娘娘撑腰,还不定怎么被人议论呢。 黎氏听着老太太的话,嘴角的笑意顿时就僵在那里,她贵为郡主,到底是个心气儿高的,何曾叫人给过这样的难堪。 黎氏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不顾老太太生气,又开口道:“母亲就是为了宣宁侯府的脸面,也该高兴这门亲事。我的珍姐儿向来任性,不比沅丫头稳重规矩。娅丫头在宫中,也要个帮衬不是?” “倘若沅丫头嫁到南阳王府去,太子便是再不喜欢娅丫头,也不会像如今这样不管不问,将那祥和宫当做冷宫一般了。” “如今的勋贵里,皇上最看重的还是南阳王府,沅丫头与其嫁到别家,不如嫁到南阳王府去。这一来二去的,咱们和南阳王府就沾上了亲,可不体面?” 黎氏不愧是自幼在宫中长大,一番话说下来,处处都是利益,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儿上。 见着老太太脸色缓和下来,黎氏才又道:“都知道您疼沅丫头,可娅丫头到底在您跟前儿孝顺了这些年,而沅丫头,在您跟前儿的日子,还比不上青馥这丫头呢。您便是心疼她,也该想想咱们府里的前程才是。” “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她嫁的风光,咱们府里上上下下也跟着高兴不是?” 黎氏说完这话,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又陪着老太太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见着黎氏退出去,老太太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卫嬷嬷:“你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黎氏怎么会提起南阳王府来,以她对黎氏的了解,她能到她跟前儿说出这些话来,这事情定是有了什么眉目。 老太太朝门口看了一眼,脑子里不禁想起几日前在普福寺遇着老王妃和陆王妃的事情来。 如今想来,二人的态度的确是颇有深意。 许是,那宋淮砚真的对沅丫头动了心思。 老太太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傅沅并不知黎氏去宁寿堂的事情,只是在吃过晚饭用点心时,恰好从一块儿白玉糕中发现一张叠好的纸条。 傅沅不动声色将那纸条打开,只见上头写着“南阳王府”四个字,落款是一个“雪”字。 傅沅压下心里的惊讶,知道这消息是黎氏房里的映雪传出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黎氏竟这么快知道了这事情。 转念一想,又觉着在情理之中,傅珍可不是一个能藏得住话的,这些日子,傅珍和黎氏这个生母关系渐好,这样的事情,自然会头一个告诉黎氏。 傅沅收起那纸条,看着碟子里的白玉糕,一时也没了吃的兴致。 也不知外祖母收到哥哥的信,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沉淀了几日,她对这件事情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忐忑不安,整日惦记着了。她如今的心态,竟然有种认命的感觉。 因为自己的命运不由自己决定,那种无力感,叫人觉着不论做什么,都只能等待一个结果。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睡了。”怀青从外头进来,对着自家姑娘道。 傅沅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在怀青的服侍下梳洗后,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给老太太请安后,才回了自己院里,外院的闵嬷嬷就传话说是陈老夫人想念她,想将她接回府里住上两日,派了方嬷嬷来接。 傅沅听了,叫人打赏了闵嬷嬷,起身去了宁寿堂请示老太太。 她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佛堂念经,等了好一会儿,丫鬟青馥才扶着老太太从佛堂里出来。 见着是傅沅,老太太诧异道:“不是叫你好好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傅沅上前扶着老太太进了屋里,才将外祖母想接她去淮安侯府住两日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站在那里听老太太示下。 “也对,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去你外祖母跟前儿尽尽孝了。”老太太听着这话,看了傅沅一眼,温声道。 老太太说着,便吩咐一旁的卫嬷嬷道:“你叫人准备些礼物,别叫人觉着咱们府里的姑娘不懂礼数。” 卫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了。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的绣墩:“你过来坐。” 傅沅听了,上前坐了下来,才刚落座,就听老太太道:“你回府也有些日子了,可还过的习惯?” 老太太突然问起这话来,傅沅心里诧异了一下,恭敬地回道:“劳您挂心,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姐妹们在一处玩闹,一处读书,没有什么不好的。” 老太太听着她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你这孩子和你母亲的性子一样,便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不过,你是嫡出的,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在这府里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傅沅抿嘴一笑,低着头不吭声了,心里却是琢磨着老太太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 她是府里的姑娘,自打傅娅进宫,旁人只说老太太如今最疼的便是她这个孙女儿了。她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她自幼住在淮安侯府,才回来一段时日,若论起感情来,怕是都比不得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深。 如今,老太太又特意说出这些话来,叫她更觉着生分了些。 傅沅正想着,突然又听老太太问道:“前段日子你提起南阳王府的二公子给你送了赔礼端砚过来,后来你跟着我去南阳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时候,也见过那宋二公子,你觉着那宋二公子可好?” 傅沅听着这话,一下子便抬起头来,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能不明白,老太太知道了南阳王府的事情,而且,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不然,就不会突然提起宋淮砚来了。 见着她突然愣住,眼中满是震惊,老太太知道她小姑娘家面子薄,一下子听到这话没有准备,一时就慌了。 她看了傅沅一眼,笑道:“你这孩子,姑娘家总有一日要嫁人的,等明年你就及笄了,是时候寻个好人家了。” “和祖母说说,你觉着那宋二公子如何?” 傅沅心思转了几转,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茫然道:“孙女儿......孙女儿也不知道。不过见过两回,连话都没说过,孙女儿实在不知道,他好还是不好?” 傅沅这番话,叫老太太一时愣住了。 也是,好还是不好,她怎么能知道?便是知道,当着她这个长辈的面也不好说出来。 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跟前儿眸子里带了几分不安的傅沅,心里对这个孙女儿生出几分歉疚来。 她知道,黎氏的话说的没错,沅丫头嫁到哪里,都不如嫁到南阳王府去。 那宋淮砚虽然不好,可毕竟是南阳王最疼的儿子,而且皇上,似乎也很喜欢这个侄子,时常传召进宫。 若是沅丫头嫁过去,对宣宁侯府,对东宫的娅儿来说,是一件好事。便是委屈些,也只能委屈了。 不等老太太开口,卫嬷嬷就从外头进来,走到老太太跟前儿回禀道:“老太太,都准备好了,淮安侯府老夫人派了方嬷嬷过来接四姑娘,您可要见见?” 老太太看了傅沅一眼,摇了摇头:“不见了,叫沅丫头跟着她去淮安侯府住两日,路上小心些。” 老太太说着,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傅沅道:“你也回去收拾收拾,贴身的东西总要带上,免得去了淮安侯府用不习惯。” 傅沅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孙女儿告退。”说着,便转身退了出去。 卫嬷嬷见着傅沅离开,才开口道:“您和四姑娘提了宋家二公子,四姑娘怎么说?”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她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好还是不好,万事都由当长辈的做主。” 卫嬷嬷听这话,自然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 只是,那宋二公子那样不守规矩,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四姑娘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嫁过去,真不知日子该怎么过? 不等卫嬷嬷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丫鬟进来回禀后,卫嬷嬷就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卫嬷嬷就回了屋里,走到老太太跟前,小声道:“老太太,昨个儿陆王妃的侄女陆敏来了京城,已经在南阳王府住下了。” 老太太听着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是吗?竟这么快?看来,陆王妃是真不喜欢沅丫头。” “老太太,您别担心,这官宦人家的内宅向来是长辈们做主,只要老王妃觉着四姑娘好,旁人就不敢说出一个不好来。再说,您也知道宋二公子的性子,若真是上了心,哪里还会管那表妹陆敏?” “陆王妃定是心急,才着急着将她从南边儿接到了京城。咱们呀,只需装作不知道这事儿,等南阳王府一切都妥当了,上门提亲来。” ☆、第72章 愧疚 快到中午的时候,马车就到了淮安侯府的门前。 “姑娘,下车吧。”方嬷嬷下了马车,伸手掀起帘子将傅沅扶了下来。 傅沅才刚下了马车,就见着卫嬷嬷从里头出来 “姑娘可算是到了,老夫人念了几次,说是也该来了,叫老奴到门口来等着。”卫嬷嬷说着,走上前来,挽着傅沅的胳膊朝里头走去。 “老夫人那里没我的事,我就先退下了,正好还有好些事情要忙活。”方嬷嬷见着卫嬷嬷亲自出来迎表姑娘,很识趣寻了借口离开,老夫人突然将表姑娘接回府里来住,她虽然瞧不明白,却也能琢磨出几分来。 大概,是表姑娘那里出了什么事儿吧。不然,老夫人怎么也不会叫她上门去接,也不先去封信给宣宁候府老太太。 方嬷嬷从岔路走开,卫嬷嬷便携着傅沅一路去了陈老夫人所住的雁荣堂。 淮安候府和她之前住着的时候一个样,雁荣堂里树木葱郁,花圃里盛开着各色的花,廊下站着两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丫鬟。 见着卫嬷嬷扶着表姑娘进了院子,忙挑起帘子朝里头回禀道:“回禀老夫人,表姑娘到了。” 傅沅听着屋里一阵响动声,转眼就见着大丫鬟紫霜扶着外祖母陈老夫人从屋里出来。 “外祖母。”傅沅走上前去,还未福身行礼,就被陈老夫人拉了起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才说道:“瘦了。” 傅沅听着这两个字,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强挤出一分笑意来,辩解道:“外祖母看错了,我明明是胖了,哪里有瘦。” “外头天热,老夫人和表姑娘有什么话还是回屋里说吧。”卫嬷嬷提醒道。 听着卫嬷嬷的话,陈老夫人点了点头:“好,好,我都忘了沅丫头小姑娘家,不能晒黑了。”说着,便携着傅沅的手进了屋里。 屋子里和之前傅沅在的时候摆设一样,进了这里,叫人有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傅沅坐在软塌上,接过紫霜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还是她爱喝的巫山云雾茶。 “怎么样,这是今年的新茶,知道你爱喝,我特意留着等你来了喝,除了迁哥儿,哪个也没给。”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这话,点了点头,笑着道:“那表妹知道了,可要恨死我了。” 傅沅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打那回南阳王府的赏花宴后,她和谢琦便和好了。时不时也会写上几封信,说说生活中的趣事。 好像之前的十几年,两人都没有这样真正要好过。 陈老夫人听傅沅这样说,也忍不住一笑:“你们小姑娘家的性子,就是一时好一时又闹了别扭,好在她哥哥的管教她能听进去,如今看起来,倒是像些样子了。今个儿她不知道你来,和你大舅母出去了,要不然定是一会儿都等不了要见你呢。” 傅沅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有几分感慨,之前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们谁都防着谁,互相不喜欢,如今不住在一处了,倒是要好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叫人意外呢。 闲聊了几句,陈老夫人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卫嬷嬷见着,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出去。 见着众人退下,陈老夫人才又将视线落到傅沅的身上。 “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沅知道外祖母指的是宋淮砚,迟疑了一下,才将两人初见直至前些日子在普福寺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当然,有些不好说的,她便藏着没说出来。比如,宋淮砚亲她的事情。 外祖母一辈子最看重的便是规矩,教导晚辈更是要人品周正,不可轻易做出逾越规矩的事情。倘若知道宋淮砚对她做得的那些事情,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她真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说要娶孙女儿进府,还说已经将此事告知老王妃了。” 傅沅说得委婉,陈老夫人听着她这话,哪里能不知道老王妃定是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陈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南阳王府门第是不错,只是那宋二公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就拿求亲的事情来说,这满京城里哪家的公子会拦着小姑娘家,说是要将人娶回府里。再喜欢,也该回禀了长辈,叫长辈们依着章程托个人上门来提亲才是。 陈老夫人想着上回在南阳王府见着宋二公子的那一幕,更是觉着荒唐。 她不信,那宋淮砚是真心喜欢沅丫头,若是真心喜欢,便该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 如今,事情还未怎么,就拦着沅丫头说了那些话,明摆着是要强娶她这外孙女儿了。 “这事你可回过你祖母了?”陈老夫人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摇了摇头,解释道:“还没有,孙女儿怕那宋二公子只是一时玩笑,孙女儿若是回禀了祖母最后若没有这事儿,可不是叫人看了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女儿想要攀扯上南阳王府,故意说出那番话来。” 傅沅这般解释,陈老夫人听在耳朵里哪里能不明白,她这外孙女儿是不好回禀。 也是,打小便不在宣宁侯府住着,便是亲孙女儿,感情也未必有几分。 再说,那周老太太她相识了大半辈子,难道还不知道她的脾性。疼起晚辈们来从不吝啬赏赐夸奖,可但凡牵扯上利益二字,之前的疼爱就全都抛之脑后了。 不说别的,如今东宫的侧妃娘娘难道不是她最疼的孙女儿?可周老太太还是眼睁睁见着她为人妾室,甚至连到太后跟前儿求一求的勇气都没有。可见心里头未尝没有想顺水推舟,想着傅娅东宫得宠,诞下皇孙,光耀门楣。 “这说的没错,万事都该小心些,别落了口舌叫人看低了去。” 傅沅想了想,还是将今早老太太和她提起宋淮砚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老夫人听着,诧异了一下,看着傅沅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怜惜:“我就说,你那祖母是个极懂得取舍的。” “之前还想着给你在京城的世家公子里挑选一个,只要人品周正,你也觉着好,就先定上一门亲事,如今却是不能了。” “若是寻常的官宦人家,哪里能比得上南阳王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了。” “你自小住在府里,又深得我喜欢,表兄妹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你若愿意,就说我已经做主将你许给你表哥了,这事情,我去和你祖母说。” 傅沅一听,就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摇头道:“不行。” “怎么不行,你表哥喜欢你,你未尝就讨厌你表哥,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不是玩的好好的?”陈老夫人又看了傅沅一眼,道:“若是因着你大舅母,倒是大可不必。有我在,总不会叫你受了委屈的。” 傅沅心中烦乱,知道不能嫁给表哥谢迁,却又不能将梦中的那些事情说给外祖母听。 傅沅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表哥喜欢我,不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喜欢,是真心喜欢,我若是不能回报一二,日子长了,表哥总会失望的。” “我不想伤了表哥,也不想自私地利用他,更不愿意将来因为我,叫您为难,也惹得大舅母生气。” 傅沅一番话说出来,陈老太太半天都没有说话,许久,才叹了口气。心里想问一句,她的迁哥儿有哪里不好?看着面前的外孙女儿已经愧疚难受的样子,又不忍再难为她。 兴许,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要不然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怎么能一点儿感情都没。 这世间,多得是盲婚哑嫁,甚至成亲之前连面也没见过的都有,不也日子照样过,不求举案齐眉,若是相敬如宾,也比嫁给那南阳王府的宋淮砚要强上许多。 见着外祖母脸上的神色,傅沅心中歉疚,也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给外祖母平添这些烦心事。 外祖母心里,也是有些生气吧? 表哥是她最看重的孙子,而她却是屡屡拒绝,甚至,还说即便嫁给他,以后也不会真心喜欢上他。 若她是外祖母,心里也会觉着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不识好歹,还挑三拣四嫌弃起来了。 “外祖母。”傅沅才刚开口,想着要道歉,说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自私地嫁给表哥。 才刚开口,陈老太太就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孩子,别多想,你呀自小跟在外祖母跟前儿长大,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不愿意嫁给你表哥,定有你的思量。” “我是想,你若真不愿意,我就拉下这张老脸来进宫去求太后赐门婚事,只是这懿旨赐婚,也不知道太后替你选了哪个。若到时候你想后悔,也迟了。” 傅沅听到此处,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陈老太太跟前,落下泪来:“外祖母。” 这些年,似乎也只有外祖母一人是真心待她好。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怪她。 “好了,起来吧,你安心在府里住上两日,等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府。至于太后那里,等送了你回府,我进宫去求,成不成的,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第73章 防备 从雁荣堂出来,卫嬷嬷就陪着傅沅去了之前所住的蕙兰院,进去的时候,怀青和碧竹早已将行李全都收拾好了,檀木方桌上放着傅沅惯用的一套粉彩茶盅。 “姑娘折腾了大半日,定是有些累了,老奴就不叨扰姑娘了。”卫嬷嬷开口道。 傅沅点了点头:“恩,那我就不送了。” 说着,吩咐怀青将卫嬷嬷送了出去,自己则走到软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姑娘,奴婢多嘴一句,姑娘这些日子可是遇着了什么烦心事?奴婢虽不能替姑娘排忧,听姑娘说说也是好的,姑娘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长此下去对身子不好。” 怀青送了卫嬷嬷回来,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终于将藏了几日的话问了出来。 她每日在姑娘跟前儿伺候,哪里能不知道姑娘这些日子有心事。好像,是从普福寺回来...... 她一想到前些日子在普福寺姑娘遇着那宋二公子的事情,心里就堵着一块儿,隐隐有种不安。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想了想,才开口道:“今早祖母和我提起了宋二公子来。” 傅沅一句话就叫怀青愣住了,怀青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姑娘的意思,是老太太想将姑娘嫁到南阳王府去?” 姑娘几年十四岁,等到明年就及笄了。老太太突然在姑娘面前提起那宋二公子来,除了是因着姑娘的亲事,还有什么缘由。 只是,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就...... 怀青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着急道:“奴婢刚好想到一件事,太太之前去过宁寿堂,和老太太说了好些话才回了沉香院。难道,是太太......” 怀青本来只是有些诧异,也没多想,如今想来,才觉着自己大意了。 若不是太太,老太太怎么会突然就提起那宋二公子来?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只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黎氏从中掺和,只是,黎氏到底和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怎么会想叫她嫁到南阳王府去? 她不是不知道,因着之前赏花宴宋淮砚在老王妃那里一番放肆的行径,老太太心里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傅沅思忖片刻,就想到了东宫的傅娅来。 见着自家姑娘脸色沉了下来,怀青忙劝道:“姑娘若是真不想嫁到南阳王府,不如去求陈老夫人。” 怀青才刚说完这话,就见着自家姑娘脸色变了变,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方才姑娘去了老太太那里,定是说这个事情了。 不等怀青开口,傅沅就出声道:“外祖母说这两日就进宫求太后给我赐婚。” 怀青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欣喜道:“这样一来,老太太就不能逼迫姑娘了。” 嘴里虽这样说着,怀青眼中却依旧带了几分担心。先不说太后娘娘会不会答应给姑娘赐婚,即便是一道懿旨下来,姑娘这样嫁过去,难道就是一条好的出路? 倒不如,姑娘嫁给表少爷,起码府里有陈老夫人护着姑娘,而且表少爷对姑娘,也是真心喜欢的。 这想法只在怀青脑子里转了一瞬,很快就压了下来,她伺候了姑娘多年,知道姑娘是不愿意嫁给表少爷的。 傅沅并不知道怀青的想法,喝完手中的茶,就到了里间歇了一会儿。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才刚起来,接过怀青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太太和二姑娘回来了,这会儿都在老太太屋里呢,二太太也去了。 傅沅听了,便对着怀青道:“陪我去老太太房里吧。” 她来了府里,自然不能不拜见长辈。如今大舅母和二舅母都在雁荣堂,倒不用她自己去青芷院了。 怀青听了,应了一声,陪着自家姑娘一路去了老太太住的雁荣堂。 见着傅沅进了院子,守在门口的丫鬟忙进去通传了,很快就从屋里出来。 “老太太还说等会儿派人叫姑娘过来用饭,不想姑娘就过来了。”丫鬟脸上带了笑,挑起帘子将傅沅领了进去。 傅沅抬起脚来,缓步走进了屋里。 外祖母坐在软塌上,下头大舅母寇氏和二舅母卢氏陪着说话,见着傅沅进来,一时全都看了过来。 寇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看着走进来的傅沅,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喜来。 卢氏却是笑着朝老太太道:“您瞧瞧,沅丫头回了宣宁侯府几个月,这样子,竟还和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一个样,果真是咱们府里教养出来的。” 卢氏的话中透着几分奉承之意,她向来都是这样说话的,虽然不中听,难得陈老太太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会怪罪她。 只是一旁的寇氏却是勾了勾唇角,眼中露出几分嘲讽来。 蠢货!她们府里教养出来的?难不成她能姓“谢”不成? 寇氏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的儿子执迷不悟喜欢这丫头,心里更是一阵堵得慌,只当着老太太的面,没好表露出来。 “孙女儿见过外祖母。”傅沅给外祖母请安候,就对着寇氏和卢氏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舅母、二舅母。” 寇氏淡淡点了点头,卢氏却是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快起来,这次回来,可要住上两日,你表姐也想你想得很。” 傅沅听着这话,笑着点了点头,卢氏就是这样的性子,爱奉承讨好人,却也没有太坏的心。 因着陈老太太在,卢氏只拉着傅沅问了两句话,就放开了傅沅的手,将视线转到老太太那里。 这时正好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外头的丫鬟进来回禀:“老夫人,可要这会儿传饭?” 陈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看了坐在下头的寇氏和卢氏一眼,道:“今个儿沅丫头过来,叫膳房多做几个菜,把几位姑娘也叫过来一块儿用吧。” 寇氏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却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惹得老夫人不开心,便吩咐了跟前儿的丫鬟去传话。 只一会儿工夫,几位姑娘就都来了。 谢琦走在最前头,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牡丹花的褙子,下头是粉红色的百褶裙,刚一进来,就笑着道:“表姐怎么来了府里也不去我那里?”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懂规矩,当着长辈的面这样放肆。”寇氏知道谢琦和傅沅和好了,心里虽然不舒坦,却也并没有从中掺和。 小姑娘家的性子一天一个样儿,今个儿喜欢和这个玩,明儿就喜欢和那个玩。只要傅沅不嫁给她的迁哥儿,她也不介意她们玩到一处去。 谢琦听着寇氏的话,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福身给陈老夫人请了安,笑着道:“祖母不要怪我,我只是见着沅表姐,一时高兴才忘了规矩。” 陈老太太听了,笑着点了点头:“你这孩子,刚和你表姐说你稳重些了,如今又像个孩子一样。” 陈老太太这番话,自然没有怪罪的意思。 寇氏看了谢琦一眼,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谢茹和谢灵也福身请安,互相见礼候,众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很是和睦,卢氏不时在一旁说几句话,叫屋子里的气氛热闹了许多。 只大太太寇氏有些心不在焉,等到用完晚饭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才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平嬷嬷扶着自家太太坐在软塌上,又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 “太太,老奴去打听了,是老太太派了方嬷嬷今早去宣宁侯府接人的。听说,后日就回去了。” 寇氏听说傅沅后日就走,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对着平嬷嬷道:“也不是我这当舅母的肚量小,只是之前迁哥儿的事情叫我心里揪着。她这一回来,别又惹起了迁哥儿的心思来。” 平嬷嬷听了,只劝道:“太太放心,大少爷这些日子有含巧伺候着,老奴琢磨着对表姑娘的心思也该淡了。” “再者表姑娘住两日就回去了,大少爷又在前院,怕是连面儿也见不着,又何谈其他?” 寇氏听了,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对着平嬷嬷吩咐道:“你去告诉含巧,叫她好生照顾着。这两日若是没别的事情,最好别叫迁哥儿到后院来。” 平嬷嬷听了,应了一声,心里却觉着自家太太一遇着表姑娘的事情,就防备过头了。 当初老夫人不是没提过要将表姑娘许给大少爷,可后来不了了之,除了自家太太不同意,这其中怕是也有表姑娘自己的意思。 表姑娘自己没心思,自家太太却是一个劲儿防着,这不是白白和表姑娘交恶吗? 她倒觉着,二太太虽不会说话,可对表姑娘的态度才是对的。 这边,谢迁身边的小厮明路进了屋子,小声在自家少爷耳边说道:“少爷,今个儿方嬷嬷接表姑娘来府里住了,这会儿才从雁荣堂用了膳,回了蕙兰院。” 谢迁听着,脸色微微变了变,对着明路道:“知道了,下去吧。” “少爷,您不过去......”明路实在不明白,明明少爷心里一直想着表姑娘,怎么就不去看看表姑娘呢。 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表姑娘来者是客,少爷就是过去看看,也没坏了规矩。 ☆、第74章 担心 傅沅在淮安候府住了下来,第二天还未去给外祖母请安,就见着身着一身粉色绣花褙子的谢琦从外头进来。 “表姐。”谢琦脸上带着笑意,没等傅沅招呼就自己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妹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傅沅将檀木方桌上的糕点推到谢琦跟前,又叫怀青上了茶。 谢琦喝了口茶,才撇了撇嘴,道:“表姐是不想我过来?还是怪我之前得罪你的那些事儿,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哥哥都训过我了,我知道错了。” 傅沅听着这话,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审视看了谢琦一眼,开口道:“说吧,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 傅沅和谢琦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对这个表妹的性子虽不能了解十分,七分总是有的。 谢琦方才虽笑着说话,可眉眼间却带了几分不快来。 这府里,还有谁敢叫她不如意? 谢琦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才气鼓鼓道:“还不是含巧那丫头,昨晚竟然和哥哥一起过来,给母亲请安。” “一股子狐媚劲儿,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哥哥的喜欢?”谢琦喝了一口茶,道:“反正我是不喜欢她。” 傅沅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你呀,操这些心做什么,之前那若秋你不也没说什么?” 若秋是最初的时候大舅母寇氏给谢迁的通房丫头,只是为人老实本分,虽也有几分姿色,因着那略显木讷的性子,到底是叫人觉着平庸了些。 如今的含巧,却是个极聪明的,说话讨喜又不失稳重,关键是相貌极好,这府里的丫鬟,没哪个能比得上她去。 就听着傅沅提起若秋来,谢琦更是生气道:“我就是觉着,若秋比那含巧要好多了,不像那丫头,一开口说话就觉着故意在奉承人。昨晚从雁荣堂回来,我去了哥哥那里,你猜那含巧说什么,竟说是哥哥在屋里作画,不喜人打扰。” “她算什么东西,我去见哥哥,倒得先经过她的同意了?表姐你是不知道,有一回我还撞见了她欺负若秋,虽说没动手,话也够难听的。” 傅沅听到此处,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谢琦怕是早就对含巧的做法看不惯了,自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好了,你也说她只是个通房丫头,你和她置气不是拉低了你的身份。等到崔家大姑娘嫁进府里来,她如今这样张狂,自然是头一个收拾她。” 谢琦听傅沅提起崔贞来,脸色微微变了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好了,表姐和我去雁荣堂吧,我知道表姐不喜欢听我说这些。管她含巧还是崔贞,我都不管了。” 傅沅抿嘴一笑,叫人拿了帕子来擦了手,才和谢琦去了陈老夫人所住的雁荣堂。 见着傅沅和谢琦一块儿进来,陈老夫人脸上便露出笑意来:“我就说你这丫头怎么来迟了,原来是去找你表姐去了。” 傅沅和谢琦福身请安,才上前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可用过早饭了?”刚一坐下,陈老夫人就带着几分关心问道。 不等傅沅开口,谢琦就笑着道:“还没有,只在表姐屋里吃了几块儿点心,祖母这里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谢琦的话音刚落,卫嬷嬷就抿嘴笑了:“膳房做了蟹黄虾饺,凉拌藕丝,蛋皮春卷还有姑娘还喝的鲜笋火腿汤,姑娘来得正好。” 卫嬷嬷说完这话,就吩咐了外头的人摆饭,很快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将饭菜摆在了桌上。 陈老夫人夹了一个蟹黄虾饺放到傅沅面前的碟子里,笑着道:“你在家的时候就爱吃这个,还是原来的手艺。” 傅沅听着,拿筷子夹起来轻轻咬了一口,蟹黄的鲜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 “慢点儿吃,别烫着。” 有傅沅和谢琦陪着用饭,陈老夫人一时有了胃口,也多用了一些。 等到用完饭后,就有丫鬟端着脸盆和帕子进来伺候着几个人净手漱口,又上了盏雨前龙井来。 傅沅才喝着茶,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丫鬟的请安声传进耳中。 “奴婢见过大少爷。” “老太太可起来了?” “回大少爷,起来了,二姑娘和表姑娘在屋里陪着老太太用了饭。” 谢迁嗯了一声,就顺手挑起帘子进了屋里。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直裰,头戴玉冠,脸上带着浅笑,给人的感觉却是要比几个月前沉稳上许多。 他进来的时候,傅沅和谢琦从坐上站起身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谢迁上千请安道。 “快起来。” 陈老夫人看了谢迁一眼,将视线移到了傅沅的身上。 “你表妹来府里住两日,昨个儿知道你忙,便没叫人知会你。”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表哥。” 谢迁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点了点头。 两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给人的感觉却是有些什么。 陈老夫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哪里不知他这孙儿心里还是惦记着沅丫头。 只是,昨天那番话叫她知道,沅丫头当真是不愿意嫁给迁哥儿的。 “忙你的事去吧,我和沅丫头她们再说会儿话。” “是,孙儿告退。”谢迁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只是临走的时候,视线在傅沅身上停留了一秒。虽然短短一瞬间,却叫傅沅不自觉低下了头。 谢琦看着自家哥哥离开,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傅沅,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哥哥喜欢表姐,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她心里不免替哥哥难过。只是,再也不敢因着替哥哥不平就做出错事来了。 兴许,两个人真的是没有缘分。 陈老夫人又和傅沅她们说了会儿话,就说是乏了,叫她们退了下去。 等到傅沅和谢琦离开,卫嬷嬷才开口道:“老夫人,大少爷今个儿可是来的早些。” 陈老夫人看了卫嬷嬷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姻缘这种事情不好强求。” “没事,日子长了,再深的情也淡了。” 卫嬷嬷点了点头,想着昨个儿表姑娘和老夫人说的那番话,心里也不免有些发堵。 表姑娘若能嫁到府里来,才真是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既成全了大少爷,南阳王府那里,又有了解决的法子。 只奈何,表姑娘自己不愿意,便是老夫人有心,也没法子。 “老夫人,您明日进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陈老夫人知道卫嬷嬷话中的意思,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开口道:“总要试一试,听说皇上对那宋淮砚看重的很,指不定他的亲事,皇上也要过问的。” “但愿一切都能如愿。”卫嬷嬷听着,点了点头道。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就听说外祖母递牌子进宫去了。 一整个上午,傅沅都心神不宁,不知宫里头是个什么情形,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姑娘,您喝杯茶吧。” 怀青端着茶递到自家姑娘手中,眸子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慈安宫 太后听了陈老夫人的来意后,脸色微微变了变,片刻才不解道:“哀家都有些糊涂了,昨个儿南阳王府老王妃进宫提了一句你那孙女儿,今个儿你又急急忙忙说出这些话来?” “怎么,南阳王府的门第还配不上你那孙女儿?” 短短一句话,陈老夫人便知道了太后的意思。 看来,沅丫头注定是要嫁给那宋淮砚了。 ☆、第75章 落定 陈老夫人听着太后的话,心里便明白了太后的心思。 看来,沅丫头是注定要嫁给宋淮砚了。 不等陈老夫人开口,太后就又出声道:“至于赐婚什么的,哀家还是不插手了,你是当外祖母的,亲事还要叫她亲祖母来决定,你说呢?” 陈老夫人面上带了几分尴尬,忙出声应了声是,自然也没好再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 还未到中午,傅沅便听到消息,说是外祖母从宫里回来了。 “表姑娘,老夫人叫姑娘过去一趟。” 傅沅听着,便带着怀青去了雁荣堂。一路上,心中忐忑,身后跟着的怀青也不免替自家姑娘着急。 傅沅进去的时候,卫嬷嬷才伺候着陈老夫人净了面,扶着她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瞧着卫嬷嬷和外祖母脸上的神色,她心底便知道答案了。 也是,南阳王爷是皇上的堂兄,太后自然是向着南阳王府的。 傅沅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外祖母。 “你来了。”陈老夫人招了招手,叫她在自己跟前坐了下来。 卫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太后没应下,说是昨个儿南阳王老王妃进宫请安了,还提起了你来。” 傅沅一听,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她抬起眼来,开口道:“孙女儿知道了,叫外祖母白往宫里跑一趟了。” 听着她的话,陈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几分怜惜道:“你这孩子和你娘一样,兴许这都是命。” “你娘嫁给了你父亲,我还以为会和和美美一辈子,却不想生病早早就去了。” “所以说啊,有些事情人是看不到头的。只是,那宋二公子我瞧着真不是个可以托付之人,你凡事要想开些。” 傅沅听出外祖母话中的难受和担心,微微点了点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孙女儿会想开的。” 卫嬷嬷听着她这话,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起来表姑娘真是命苦,刚几岁就离开了家里,住到了她们淮安候府,如今快及笄了,又遇着了这事儿。 也不知,这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 陈老夫人又拉着傅沅说了一会儿话,眉宇间就露出疲惫来,傅沅见着,便起身告辞,从屋里退了出来。 见着傅沅离开,卫嬷嬷才上前道:“老夫人,咱们能力不及,到底是拗不过那南阳王府去,您也别太难受了。” 陈老夫人听着卫嬷嬷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忍不住替她担心,这孩子看着性子软,可骨子里却和她娘不一样,有一种坚韧。我是怕,她嫁给那宋二公子,又学不会忍气吞声,最后不知道要落个什么下场。” “这些年我护着她,她嫁到王府里,想护也护不住了。” “太后娘娘有句话说的对,我只是她的外祖母,不是她的亲祖母。” 卫嬷嬷听着,面色一变,才明白过来老夫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为何脸色那般难看。只是,太后这话虽说的直白,却也在理。表姑娘虽然自小在老夫人跟前儿长大,可如今毕竟是回到宣宁侯府去了,一切都有周老夫人这个亲祖母做主。 “您累了半日,老奴扶您进去歇歇吧。”卫嬷嬷没开口宽慰,上前扶着陈老夫人进里间歇息去了。 伺候着老夫人躺下,自己才从里间出来,想着表姑娘的事情,卫嬷嬷不禁摇了摇头。 ...... 南阳王府,上房 老王妃看着在下头站了许久的孙儿,无奈摇了摇头:“自己坐吧,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规矩。如今如你愿了,倒学会装样子了。” 站在下头的,便是宋淮砚,身着一身墨蓝色暗花直裰,头发拿玉冠束起,风度翩翩,尤其一张脸更是好看得很。 宋淮砚听着老王妃这话,勾了勾唇角,脸上一丝不好意思都没,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那提亲的事情还得再劳烦祖母。”宋淮砚刚一坐下,就开口道。 老王妃愣了愣,带着几分审视看了宋淮砚一眼,问道:“这么急?那傅家四姑娘真就这么惹你喜欢?” 宋淮砚听着,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扬起唇角,带着几分戏谑道:“可不是,那丫头可冲撞了我好几回,孙儿正等着娶进门来好好管教她呢,所以祖母可别叫我等太久。” 宋淮砚的话音刚落,老王妃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混账东西,这是什么话,娶妻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岂能这样胡闹!” 老王妃还想继续说,就被宋淮砚打断了话。 “好,好,都听祖母的,孙儿不过随口一句话,祖母就别教训孙儿了。” “今个儿孙儿还要进宫,也不知皇上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老王妃瞪了他一眼,怒道:“那还不快去!” 宋淮砚一听,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见着他离开,老王妃指着门口道:“你瞧瞧,这哪里像是个要成家的样子?” 梁嬷嬷见老王妃生气,忙上前宽慰道:“您别和二少爷置气,他话是这么说,可这些年也只傅四姑娘一人叫他有了兴趣,不然怎么会这么惦记着将人娶到王府里。” “您啊,就安安心心等着喝孙媳妇敬的茶吧。” 听着梁嬷嬷的话,老王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这几日敏丫头做什么?” 梁嬷嬷听了,忙回道:“平日里就是和王妃待在一处,说话喝茶,也去过世子妃屋里几次,只是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 梁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又小声道:“前几日,她去书房给二少爷送点心,二少爷收了,转眼就将点心赏给了外头粗使的奴才。” 老王妃听了,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瞎胡闹,你派人叫王妃过来一趟。” “是。”梁嬷嬷应了一声,就派人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陆王妃就带着侄女陆敏从外头进来。 “母亲。” 老王妃抬了抬手,看了一眼跟在陆氏身后的陆敏,开口道:“我和你姑姑有些话要说,你先去外头玩儿吧。” 陆敏愣了一下,下意识朝陆氏看去,随后才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等到陆敏离开后,老王妃才皱了皱眉,对着陆氏道:“我叫你过来,你带敏丫头来做什么。” “她在京城住了有两日了,这几日就叫她回去吧,别叫她母亲成日惦记着。” 陆氏哪里不知老王妃的心思,只是她并不愿意叫陆敏回去。她派人将她接来京城,是要将人留在府里的。 “这不是她进了王府,甚少过来给您请安吗?今个儿凑巧我就带她过来了。” “听说昨日母亲进宫去了,怎么不带媳妇一块儿进宫,媳妇也有些日子没给太后娘娘请过安了。” 陆氏的话中带了几分试探之意,老王妃深知自己这侄女,又哪里听不出来。 “你呀,想知道我进宫去做什么,偏又拐着弯儿的打听。” 不等陆氏辩解,老王妃就开口道:“我进宫和太后提了那傅四姑娘,太后没说不同意,说是砚哥儿早该娶个人进门照顾他了,说等新媳妇进门,他的性子也就稳重了。” 陆王妃一听,当下便愣在那里,半天才开口道:“这事情,母亲怎么......” 不等她说完,就被老王妃出声打断了:“我早说过,砚哥儿的亲事我来做主,我看那傅四姑娘就不错,关键是砚哥儿自己想娶进门。” “你这当母亲的,也别事事和他扭着,总要成全他一回,难不成一辈子都这样僵着,母子之间就和仇人一样?” “可是敏丫头进京,就是要嫁到王府里的,这事情大哥大嫂也是知道的。” 老王妃没好气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做得糊涂事,自己去和人说清楚。你若是真疼敏丫头,就别叫她嫁进来受苦了。” “有你这当姑姑的,砚哥儿就是娶了她,这辈子心也不会在她身上。” 老王妃的话说的直白,丝毫都没顾忌陆氏的脸面。陆氏听着这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开口道:“可敏丫头是真心喜欢砚哥儿,那孩子固执的很,谁劝也劝不住。” 陆氏打定主意要利用起陆敏这颗棋子,便将一切都推到了陆敏的身上。 “再说,她家里都知道她是要嫁给砚哥儿的,若是将人送回去,小姑娘们面子薄,指不定怎么伤心呢。”陆氏正想继续往下说,就被老王妃眸子里的冷意吓了一跳,闭上嘴不敢继续再说了。”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看这两日就找个合适的人去宣宁候府提亲。” 陆氏心里不满意,只应付着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一旁的梁嬷嬷道:“老奴觉着,若是能请到靖安公府的老夫人上门提亲,就再体面不过了。” “咱们家和靖安公府沾着亲,如今又是喜事,想来靖安公老夫人会应承的。” 听着梁嬷嬷和老王妃一块儿的心思,竟给那傅四姑娘这样的体面,陆氏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要娶的这个媳妇,还未进门就叫她心里堵得慌,由不得厌恶起来。 老王妃听着梁嬷嬷的话,却是笑着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我这就写了帖子,你叫人送到靖安公府去,邀老夫人到王府里赏花喝茶。” 梁嬷嬷听了,应了一声,便叫人拿了纸和笔来,等到老王妃写完后,派了府里的嬷嬷送出去了。 陆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又气又怒,见那婆子出去,就也起身告辞了。 “你去吧,记着将事情和敏丫头说清楚,她若想回去,就派人送她回家去,免得好好的姑娘叫咱们给耽误了。” 老王妃这话带着几分警告,又是故意说给陆氏听的,陆氏应了一声,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来。 等到出了上房的院子,陆氏才沉下脸来。 傅沅在淮安候府又住了一日,这日一大早用过早膳,便去了雁荣堂拜别外祖母。 她进去的时候,大舅母寇氏也在,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依旧带了几分不喜。 陈老夫人拉着傅沅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人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 “你回了府里,凡事都要忍耐些,小姑娘家不能任性。” 傅沅点了点头,知道外祖母实际上说的是叫她嫁进南阳王府候,不能任性,凡事都要忍耐思量。 只一会儿工夫,外院的嬷嬷就进来回禀,说是马车都备好了,只等表姑娘动身了。 陈老夫人亲自将傅沅送到了二门处,直到马车走远了,才回了雁荣堂。 傅沅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所以过了两日靖安公府的老夫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心里竟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那种一直以来的不舒服和紧张竟然消散了许多。 “姑娘,这会儿靖安公老夫人正在宁寿堂,老太太派人叫太太也过去了。” ☆、第76章 沉稳 宁寿堂 周老太太坐在软塌上,对面坐着靖安公府老夫人,下头二太太黎氏陪坐着,屋子里的气氛很是透着几分融洽。 “受人相托,今个儿上门来提亲,真不知老姐姐会不会笑话我老了老了还掺和晚辈们的事情。”靖安公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客气道。 “瞧您说的,岁数大了又怎么,他们这些孩子哪个是懂事的,便是往后成亲嫁人了,咱们这些当长辈的还不是也得事事操心,不然哪里能放心的下?”周老太太听着靖安公老夫人的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她知道那宋淮砚看中了沅丫头,也得了老王妃的同意,却是没想到南阳王府竟给沅丫头这么大的体面,请了靖安公老夫人上门来提亲,可见老王妃是真心满意沅丫头。 想着这些,周老太太心中对傅沅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没了。南阳王府这样的门第,难不成,还想嫁进去当个世子妃?她一个自幼丧母的姑娘,能有这样的亲事已经是福气了。 黎氏坐在下头,听着靖安公夫人和周老太太互相奉承着,嘴角带着笑,心里更是得意的很,恨不能傅沅立刻就穿了嫁衣,早早的嫁到南阳王府去。 这些日子老爷和她愈发疏远了,她心里不是不难受,只等着傅沅订了亲嫁人了,好好的想想该怎么缓和她和老爷的关系。 “府里四姑娘我是见过的,乖巧懂事,可不是叫人一眼就瞧上了。” “您瞧着好,就是她的福气了。” 靖安公老夫人和周老太太又说了会儿话,就换了庚帖,将亲事定了下来。只是如今傅沅还未及笄,亲事要安排到明年去。至于什么日子,靖安公老夫人说老王妃会请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 周老太太听着靖安公老夫人的话,心里头更是高兴。 如今的世家勋贵里,也只有南阳王府有这样的风光了。 周老太太想着,看了坐在下头的黎氏一眼,倒是瞧着没之前那么碍眼了。 很快就到了中午,周老太太叫人在宁寿堂的后花园里摆了饭,留靖安公老夫人用了饭,亲自将人送到了二门处。 送走了靖安公老夫人,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宣宁侯府上上下下便都得了消息,知道老太太给四姑娘订了亲,对方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宋淮砚。 一时间,诧异有之,可更多的却是对傅沅的同情和奚落。 这南阳王府二公子名声可不怎么好,听说不敬兄长,和陆王妃这个生母的关系也不大好。这若是四姑娘嫁过去,夹在夫君和陆王妃之间,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 关键,这宋二公子当年虽中了个榜眼,在户部谋了职,两年前却是因病歇在家里,养了一年多身子才好了起来。可自这之后,却是没再进户部。说皇上看重这个侄子吧,的确是时常传召进宫。若说不看重吧,也当真是没个实在的差事。 比起南阳王府的世子来,这宋二公子不过是个富贵之人,再加上性子阴晴不定,生性阴郁,这京城哪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去,所以这么大了还未娶妻。 傅沅才听怀青说靖安公老夫人告辞离开了,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转眼就见着三姐姐傅珺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眼中满满都是担心和着急。 “三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傅沅放下手里的茶,从坐上站起身来。 傅珺细细看了看她脸上的神色,开口道:“你还有闲情喝茶,难道不知道出了天大的事情。” 傅珺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怀青的脸色,就明白这事情傅沅定是知道了,当下就叹了一口气,很是着急道:“妹妹这么一点儿都不着急,那宋二公子性子那样不好,妹妹嫁过去可怎么活。” “祖母真是糊涂了,才替妹妹定下这门亲事。”因着太过担心,傅珺竟一时失言,说起了老太太的不是。 话音刚落,自己又反应过来,却是咬了咬嘴唇,又说道:“不是我不孝,我先是瞧着大姐姐进了东宫屈居人下,如今又见着老太太给你和那宋二公子定了亲事,心里觉着堵得慌。咱们府里的姑娘,怎么嫁人都嫁的这么......” 傅珺大概没想到怎么表达,又因着不好议论太子殿下,最后只是开口道:“都说咱们侯府里的姑娘娇贵,如今我看着,竟和这屋子里摆着的物件儿没什么区别,旁人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长辈们连一句话都不肯替咱们说。” 说到此处,傅珺就忍不住落下了泪。 听傅珺说出这番话来,傅沅心中很是诧异,又带了一丝感激,她印象中的傅珺,温柔大方,孝顺长辈,从来都不会说错话落人口舌。如今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可见是真的在担心她这个当妹妹的。 “好了,三姐说这些,也不怕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傅沅说着,将手中的帕子递到傅珺面前。 傅珺脸色微微变了变,伸手接过帕子,拭了拭眼泪,情绪才回转过来。 “我也不想说这些话,只是替妹妹担心。” 傅珺向来是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之前在普福寺的时候因着傅沅提点她,又在老太太面前替她说了好话,她这个庶出的孙女儿才没被老太太厌弃。这一件事,傅珺是一直感激在心的。 如今听着这消息,一半是担心,一半是想起自己之前的亲事来,细想之下,才觉着满腹的委屈,生出这些个感慨来。 “两家都交换了庚帖,妹妹便是想求谁也不能了。” 傅沅听着这话,只开口道:“姐姐不必担心,左右如今我还未及笄,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准备。兴许到时候,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即便是最后真要嫁过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活着,总是要适应自己的处境的。” 傅珺听了,点了点头:“妹妹说的对。”她看了坐在面前的傅沅一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觉着她不想叫人看了笑话,才强撑着说出这番话来,自己不忍说穿,只能顺着这话说下去。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傅珺才起身告辞,离开了蕙兰院。 怀青刚送走了傅珺,从外头进来,还没和姑娘说上两句话,就见着万嬷嬷一脸慌张从外头走了进来。 万嬷嬷见着屋子里站着的怀青和坐在软塌上的自家姑娘,一时心里堵得慌,更觉着自己没有护住姑娘,死了也没脸去地下见夫人去。 “嬷嬷可是知道了?”傅沅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万嬷嬷道。 “两家的庚帖都换了,咱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完这话,傅沅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道:“我饿了,想吃嬷嬷做的笋丝菌菇面,劳嬷嬷去小厨房做碗吧。” 万嬷嬷看了她一眼,眼圈一红,就应了声是,转身退了下去。 这老天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偏叫姑娘受了这样的委屈。 那宋二公子,怎么看都不是良配,姑娘嫁过去可怎么活。 万嬷嬷重重叹了口气,走进了小厨房。 一整天,蕙兰院的气氛都透着几分凝重,下头的小丫鬟做事都小心谨慎了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四姑娘生气,将火气撒在自己的身上。 如今,府里人人都晓得,老太太给四姑娘定了门亲事,这亲事说好好到了极点,说坏又坏到了极点,谁都知道到四姑娘嘴上没说,心里也憋着委屈和火气。 而事实却是傅沅因着心里早有准备,对这事情其实没有什么想法。若真要强说出有些什么想法来,只能说是自己怎么逃都逃不出某人的手心去。 既然这样,她也只能听命于老天给她的安排了。 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如今竟是越来越相信命数了。更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摆脱就能摆脱的,她说的走一步算一步的法子也不完全是一种伤心之下的消极的态度,而是她如今的处境,真的只能这样了。 所以,傅沅在万嬷嬷又是怜惜又是不安的目光下,吃完了整整一碗鲜笋菌菇面,而且下午的时候,还饶有兴致的看起书来。 万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这样,视线不自觉和一旁的怀青对视了一下,又使了个眼色。 怀青领会其中的意思,便跟着万嬷嬷出了屋子。 “你跟着姑娘的时间最久,你瞧瞧,姑娘可是气过头了,才这般样子。” 寻常人气急之下,不说骂人打人,少说也要摔几个杯子,或是沉着脸什么都做不下去。可偏偏,自家姑娘不仅瞧着一点儿都不生气,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而且竟还能看得进书去。 怀青听着万嬷嬷的话,心里想着姑娘知道这事也有段时日了,之前着急、紧张、心不在焉都有过,如今成了定局没了转圜的余地,依着姑娘的性子,自然就成这样了。 她说不准姑娘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姑娘若能一直这样清楚理智,往后便是嫁到了南阳王府去,也不至于吃了大亏。 不管怎么说,姑娘都是从宣宁候府出来的,又是皇上亲封的宜安县主,不求那宋二公子能有多宠姑娘,只需因着这身份,和姑娘安分明理,他给姑娘一个妻子该有的体面和尊重就好了。 “嬷嬷别担心,姑娘的性子就是这样,越是遇上大事,越是沉稳得很。” 万嬷嬷听了,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这两日你多陪着姑娘些,别叫姑娘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的,没得叫人担心。” 听着万嬷嬷的话,怀青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傅沅在屋里看了会儿书,躺在软塌上认真想起了她要嫁到南阳王府的事情来,想了想去,觉着如今头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母亲谢氏的那些嫁妆从黎氏那里要回来。 ☆、第77章 嫁妆 第二天早上,傅沅去宁寿堂请安的时候,老太太终于和她说起了靖安公老夫人上门提亲的事来。 “你性子温和,又是个懂事的,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虽性子冷些,在我看来也没什么,等你嫁过去就好了。这男人啊,只有成亲了才能知道自己要得是什么,处理起事情来也会顾忌着规矩。” 傅沅听着老太太这话,心里不由得觉着有些讽刺,只是她到底不是在宣宁侯府长大的,所以本身也没对自己这个亲祖母抱有什么期待,所以这会儿听着这话,还能点头应了声是,说完这话又低下头去,做足了心里委屈又不得不应承的样子。 老太太瞧着她这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怪不落忍的,声音愈发慈爱了几分:“姑娘家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祖母定给你准备一份儿盛大的嫁妆,不会委屈了你的。” 老太太这打了一巴掌又给了颗甜枣,关键这甜枣还是宣宁侯府该出的,傅沅愈发觉着老太太往日的慈悲都是装出来的。 她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有些顾忌似得没敢开口。 “说吧,你放心,有什么事情祖母都给你做主。” 听老太太这样说,傅沅才开口道:“昨个儿万嬷嬷恰好和孙女儿提起了母亲的那些嫁妆,给太太管着孙女儿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如今孙女儿订了亲,这嫁妆孙女儿也想自己看一看,看看哪些自己留着,哪些哥哥用得着。” 傅沅这番话说的直白,差点儿就明摆着说是怕黎氏将嫁妆私吞了,老太太听着她这话,目光微微变了变,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只见着傅沅还是一副乖顺的样子,只眸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坦然,一点儿都不因着这些话而不安和慌张。 老太太看了她良久,才道:“既是你母亲留下的,那就叫人搬到你院里去吧。” “孙女儿谢祖母体恤。”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谢过,才又恭敬地道:“孙女儿还未嫁人,折腾这些个事情到底怕人议论,若是可以,孙女儿想求祖母派个人替我忙活。” “倒也不用太费精神,我那里正好有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从沉香院里搬出来,也就一两日的工夫。” 傅沅说着,视线有意无意朝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卫嬷嬷看了过去。 老太太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卫嬷嬷一眼,笑着道:“没听沅丫头说的吗?你就受累一些,过去帮衬一下。” 卫嬷嬷听了,忙点头应下,笑着道:“能帮四姑娘做事,可是老奴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傅沅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半礼:“那就谢过嬷嬷了。” 卫嬷嬷见着她行礼,忙上前扶她起来:“老奴可不敢受姑娘的礼,姑娘只管放心,出不了岔子的。” 说完这事儿,老太太和傅沅又说了几句话,就说是乏了,叫她退了下去。 看着傅沅退了出去,老太太才开口道:“之前倒是我低估了这丫头,这丫头啊,和她娘一点儿都不一样,真不像是从谢氏肚子里出来的。” 卫嬷嬷因着傅沅之前的话,心里也是有些感慨,又怕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只宽慰道:“老太太您多心了,老奴瞧着,四姑娘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这小姑娘家,听着要嫁到南阳王府去,可不是心里紧张,这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再说,那嫁妆早晚是要从沉香院搬出来的,老太太如今应下,也免得四姑娘日后闹腾。” “老奴听说,昨个儿四姑娘还哭了一场,连晚饭都没用呢。” 老太太听了,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这会儿就去沉香院一趟吧,这事情妥当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这回,是我这个当祖母的委屈了她。” 卫嬷嬷听着这话,也不好接话,只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等到卫嬷嬷离开,老太太才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来。 她真是小瞧了自己这孙女儿,兴许,这丫头比娅儿还要中用些。 老太太心里猛然间生出几分悔意来,只一瞬就强压了下去。 罢了,即便这丫头再厉害,在那南阳王府怕也站不稳脚,往后便是有事情,她们宣宁候府怕也求不到她头上去。 如此想着,老太太又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沉香院 黎氏了了心愿,眼看着就能将傅沅挪出府里去了,从昨个儿到今日心情都格外的好,脸上带着笑,整个院里谁都知道太太高兴,连空气中都透出几分轻快来。 这份儿轻快,却在卫嬷嬷到的时候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黎氏嘴角的笑意僵在那里,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看着站在那里的卫嬷嬷,开口问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怕我这个当家太太贪了小辈们的东西?” 卫嬷嬷听着,赔笑道:“瞧您说的哪里的话,只是四姑娘眼眼看着要出嫁了,谢夫人之前留下的那些嫁妆总要叫她看看,有什么得用的,便当了嫁妆出嫁的那一日抬到南阳王府去。太太您明事理,将嫁妆搬出来,还省得折腾下头的人隔几日要清扫屋子里呢,倘若出了什么差错,太太不也跟着受委屈?” 卫嬷嬷话里话外都是在替黎氏着想,可言语间透出的那些强势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黎氏脸色变了又变,冷声道:“你先回去,如今沅丫头还未及笄,等出嫁前再交给她也不迟。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眼睛里见过多少好东西,别一时看花了眼,出手大方将贵重的东西赏了下头的人,或是一个没看好弄丢了哪件,可不是我这当母亲的的过错。” 黎氏说完,便拿起茶盏来,俨然是要送客。 卫嬷嬷脸色不变,看了黎氏一眼,开口道:“老奴劝您三思,这事情老太太已经答应了四姑娘,不然就不会派老奴过来了。” “四姑娘明年就要出嫁了,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何苦在这个关头和她一个晚辈计较呢。她们小姑娘家一天一个性子,兴许今个儿不闹腾,明个儿就觉着自己委屈了,或是听到些什么,豁出去命都不要了也是有的。” “这门亲事本就叫四姑娘受了些委屈,您若是真心疼她,不妨将嫁妆早些给她,这人啊一忙活起来,那些委屈呀就都淡了,老爷知道了,也会觉着太太贤淑大度,待四姑娘如亲生的女儿一样。” 卫嬷嬷最后一句话说到了黎氏的心坎儿上,黎氏即便不顾及外头的风言风语,也要顾及傅呈远。 这些日子,傅呈远已经有好多日没来她的正院了,夫妻二人更是生分了许多。 她既然决定了要放下身段和好,就不能在这个关头留了话柄,愈发生了嫌隙。 黎氏想了片刻,才对着卫嬷嬷点了点头:“也罢,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就派几个婆子将东西搬到蕙兰院去。” 卫嬷嬷听了,脸上堆起了笑来:“哪能劳烦太太跟前儿的人,老太太既派了老奴过来,老奴自然不能当个闲人。正好老奴从四姑娘那里拿了谢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过来,老奴自个儿叫几个婆子,亲自盯着,免得她们笨手笨脚磕磕碰碰的误了事。” 卫嬷嬷的话音刚落,黎氏的脸色就变得铁青,良久才开口道:“那就去忙活吧,我就不留你了。” 卫嬷嬷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等到卫嬷嬷离开,黎氏才将桌上的茶盏一股脑推翻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屏气凝神,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好,真好,算计起我这嫡母来了,真以为自己嫁到了王府里,就高人一等了。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见着自家太太这般动怒,陶嬷嬷上前宽慰道:“您何必和她一个晚辈置气,就和您说的一样,四姑娘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您今个儿心里只是一时不快,到了那南阳王府,四姑娘可就是一辈子的不痛快。” 虽明白这个理,黎氏心里到底还留着几分火气,她一早就觉着,这继女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可和谢氏一点儿都不一样。 黎氏压下心里的火气,对着陶嬷嬷问道:“老爷可知道这事儿了?” 陶嬷嬷听了,点了点头:“知道了,昨晚老太太亲自请了过去,出来的时候老爷脸色不怎么好,哪里都没求,就歇在书房了。” “依老奴看,老爷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不想叫四姑娘嫁过去。” 黎氏听着这话,眼中露出一丝冷意来:“他不想,却也阻止不了老太太,再说,还有宫里头的太后娘娘呢。” “他一个当臣子的,难道还真能撕破脸皮拒绝了这门亲事。怕是前脚毁了亲,后脚这京城里就没人敢娶四丫头了。” 陶嬷嬷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太太的意思,是老爷不会阻止这门亲事?” 黎氏听着,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开口道:“当年他不也不愿意娶我进门,却也敌不过太后一道懿旨。君君臣臣,他们这些为官的哪里能真事事都由了自己的性子。” 黎氏的话中带了几分苦涩和嘲讽,陶嬷嬷听着,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太太放宽心,都会好的。太太嫁到傅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嘴上不说,心里也知道这些年亏待了太太。等四姑娘嫁出去,没人在老爷跟前儿晃悠,叫他想起谢氏来,老爷也就看得到太太的好了。” ☆、第78章 怨偶 卫嬷嬷只用了两日的时间,就将那些嫁妆全都搬到了蕙兰院。 一时,府里少不得生出些议论来,有的说是傅沅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面儿上瞧着柔和温顺,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厉害吃不得亏的性子。 不然,怎么二太太连一声也不吭。难不成,二太太这个当嫡母的还怕了四姑娘不成。 有说傅沅厉害的,自然也有人说这都是老太太觉着四姑娘委屈,才给四姑娘撑腰,叫二太太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说到底,四姑娘自小在淮安候府长大,根本就和老太太不亲近。要不怎么几个姑娘,偏四姑娘要嫁给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我看呀,就是大姑娘进宫当了太子侧妃都比四姑娘要强些,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当个贵妃,连大太太也跟着沾光了。” “快别说这话,被人听见传到四姑娘和大太太耳中,是要活活打死的。”穿着浅绿色绣花褙子的丫鬟听着她这话,脸色一变,忙伸手捂了捂她的嘴。 才刚捂住,却见着面前的人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全都是惊骇,身子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目光呆滞,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丫鬟觉出不对,转过身去,看清楚身后的人,脸色一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大太太饶命,奴婢知错了。” 说着,又重重磕了几个头,很快,青石砖面上就渗出一滩血水来。 傅沅不曾想和大太太一块儿从老太太那里出来,路过假山时竟然听到有人在议论她,说到最后还提起大姐姐傅娅来。 还说什么贵妃?真是天大的胆子才说出这些话来。 傅沅看着满脸惊骇,跪在地上好像马上就要晕死过去的丫鬟,上前一步开口问道:“怎么,你们时常议论我,议论大姐姐?” 那丫鬟一听,不住摇头,语无伦次只会说:“姑娘饶命,奴婢该死。” 傅沅收回视线,才叫了身旁的张氏一声:“大伯母。” 张氏脸色阴沉,厉声道:“你们竟然背地里议论主子,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张氏说着,转头对着身后的丫鬟香冬吩咐道:“你叫两个粗使的婆子过来,先将人关到柴房去,等会儿我再细细问。” 听着张氏的话,香冬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叫了两个穿着藏青色粗衣,身子壮实的婆子过来,三下两下就拿白布堵住了两个丫鬟的嘴巴,将人给拖走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空气中都带了几分紧张,身后的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知道大太太连话都没问就将人关在了柴房,是要从严处置的,少不得要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给发卖了,又或者,叫人活活打死。 张氏看了傅沅一眼,声音温和了几分:“你先回去吧,得空到云霄院来陪我说说话,娅丫头进了宫,我一个人也怪闷的。” 傅沅听了这话,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带着丫鬟怀青离开了。 才回了蕙兰院,事情竟然很快就传了开来,连万嬷嬷都知道了。 万嬷嬷气道:“这起子下贱的丫头,个个眼里都没主子,连姑娘的事情也敢议论。” 万嬷嬷走到桌前倒了杯茶,递到傅沅手中,开口宽慰道:“姑娘听过了也就算了,千万别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这两日表现的平静得很,连气都没有生,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依旧和没定亲的时候一个样,心里便有几分不安,觉着姑娘这是气狠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今听了这些闲话,真怕姑娘将自个儿气出好歹来。 傅沅伸手接过万嬷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开口道:“我知道,若是下头的人随便一句话我都生气,哪里能气得过来。” “姑娘能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万嬷嬷又从外头进来将几本账册放在傅沅的书桌上。 “这是老奴一一整理的库房的东西,姑娘这两日若是得空,不妨看看,心里也有个数。” 傅沅点了点头,拿起一本账册看了起来。其实里头的东西她之前就看过,只不过这回万嬷嬷整理的更加细致些,每样东西放在哪个箱子,可有破损,什么时候需要养护,都写的清清楚楚。 傅沅正看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沅抬起头来,见着自家哥哥傅询从门外进来。 傅沅脸上露出笑意来,从坐上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 “哥哥今个儿没进宫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傅询在翰林院当值,除了休沐的时候,几乎是大半日都待在翰林院,哪里会这么早就回来。 傅询听着她的话,开口解释道:“今个儿身子有些不适,就早些回来了。” 傅沅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专门来骗她这个小姑娘的。 傅沅撇了撇嘴,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吩咐怀青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两人在桌前坐了下来。 傅询喝了几口茶,才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来,递到傅沅面前。 傅沅诧异了一下,不解地接了过来,打开那盒子一看,里头竟放着一块儿九龙玉佩,玉质细腻,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稀罕之物。 见着傅沅诧异的目光,傅询开口解释道:“今个儿下朝的时候遇到了宋淮砚,叫我将这个拿给你。” 傅沅一听,就带着几分不满看向了自家哥哥,明明他还说不想叫她嫁到南阳王府去,这会儿却是胳膊肘往外拐,替某人传递起东西来了。 “哥哥怎么那么听他的,他要你给我,你就拿了回来。”傅沅说完这话,就扭过头去不理他了,自个儿在那里生闷气。 “好了,是哥哥不对,别生气了。”傅询头一回见她这样闹别扭耍小孩子脾气不理人,也不生气,只开口认了句错,又接着说道:“这九龙玉佩是只有两块,一块儿在这里,另一块儿在皇上身上戴着。” 傅询短短一句话,就叫傅沅愣住了,看了一眼手里的九龙玉佩,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恨不得将这玉佩从手里扔出去。 “那这玉佩......?”怎么会在宋淮砚的手中,傅沅心里咯噔一下,明明在那个梦中,还有几年宋淮砚皇子的身份才被人知晓,难不成,现在提前了。 “哥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傅沅忍不住问道。 听自家妹妹这么问,傅询面上露出一丝诧异来,看了傅沅一眼,摇了摇头:“怎么这么问?” 傅沅见哥哥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便将话题转移开来,解释道:“我只是觉着,这九龙玉佩既然皇上有一个,就该是皇家之物,怎么到了宋淮砚手中?” 听她这样说,傅询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道:“南阳王是皇上的堂兄,有块儿相同的玉佩也不足为奇,再说,这些年京城的勋贵中,只南阳王府荣宠不衰,王爷深得皇上信任。” 傅沅听着,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要是在这个关头宋淮砚突然一下子从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成了三皇子,那个梦兴许会有所改变。 这样的话,很多事情便不是她能预想到的了。 她并不想被那个梦境所困,却由不得不去想。 见着她明白过来,傅询又开口道:“这玉佩贵重是其次,实际上是个免死牌,是先帝命内务府打造的,一块儿给了当时的太子,一块儿给了南阳王府世子。他既有心,你就好生拿着,总归这回是他不厚道,使了手段强娶你进府。” “这么说来,有了这块儿玉佩,在京城里我就可以横着走了?”傅沅拿起那玉佩,忍不住玩笑道。 傅询失笑看了她一眼:“就你那点儿胆子,也想横着走,好生收着吧。得了这玉佩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原本这玉佩该在南阳王府世子宋旭手中。” “这么说,宋淮砚得王爷疼爱不是假的,要不怎么连这玉佩都给了他。”傅沅说道。 “嗯。”傅询点了点头,脸色变得严肃了几分,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你不愿意嫁给谢迁,父亲和我没有什么法子替你拒绝这门亲事。世人都说宋淮砚虽行事不忌规矩,性子阴晴不定,我和他相交多年,却也琢磨出几分来,他真心喜欢的人,会尽心尽力护着的,这一点,比起这京城里哪家的公子都要强。” “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交换了庚帖,你不妨试着放平心态,多找找他的好,别嫁过去真做了一对怨偶,叫父亲和我担心。” 自打定亲后,府里上上下下对她不是同情就是看她的笑话,万嬷嬷她们也只叫她认命,傅询是头一个叫她和宋淮砚好好相处,不要做一对怨偶的。 傅沅听了这话,一时竟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注定要当皇帝的,而她,绝对不能喜欢上一个人,又能大度到容忍他身边有别人。 爱情,是不能也不该和人分享的。 所以,她和宋淮砚,大概也只能做一对怨偶了。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她头一天收了宋淮砚的玉佩,第二天竟然就接到了陆王妃下的帖子,说是叫她到南阳王府做客。 ☆、第79章 王府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她头一天收了宋淮砚送的九龙玉佩,第二天竟然就接到了陆王妃下的帖子,说是叫她到南阳王府做客。 傅沅拿着帖子看了许久,才放在了檀木桌上。 “姑娘要不过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万嬷嬷拿起帖子看了一眼,眼中带了几分担心。 姑娘才刚定了亲,陆王妃就叫人到府里去,也不知是不是对姑娘不满意,专门要给姑娘难堪的。 这两日,府里的流言蜚语不少,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陆王妃并没看中傅沅,而是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宋二公子。 听说,那表姑娘陆敏已经在南阳王府住了有些日子了,很得王妃喜欢。 万嬷嬷说这话的意思,是想着老太太若是知道了,能陪着姑娘去南阳王府,有个长辈在跟前儿,就不至于叫姑娘自己一个人应付,吃亏受了委屈。 傅沅听了万嬷嬷的话,摇了摇头:“这帖子上写明了叫我过去,依我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是不会跟着我走这一趟的。” “不过,这事情还是要请示一下。” “姑娘说的是,老太太这会儿正得空,叫怀青跟着姑娘去宁寿堂吧。” 傅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带着怀青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她去的时候,正好老太太午睡起来,正坐在软塌上吃着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果子。 见着她这个时候过来,老太太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来,听完傅沅的回禀后,看了傅沅一眼,才开口道:“既然王妃叫你去,你明日就去一趟吧。王府里规矩多,叫卫嬷嬷陪着你去吧。” 傅沅听着,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恭敬地应了声是。 傅沅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才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见着傅沅离开,卫嬷嬷才上前问道:“陆王妃不喜欢四姑娘,老奴担心王妃会给姑娘难堪。” 老太太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你是想叫我陪着沅丫头去?” 不等卫嬷嬷点头,老太太又接着说道:“你糊涂了,我若陪着她,陆王妃会怎么想?难保不觉着沅丫头小家子气,连这样的场面都应付不了,往后就更不喜欢沅丫头了。” “再说,她是沅丫头以后的婆母,两个人早早接触一下也不是不好。兴许,沅丫头自己有福气,叫陆王妃喜欢了呢?” 老太太说完这话后,就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卫嬷嬷深知老太太的性子,知道她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事儿了,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伺候了老太太这么些年,哪里能猜不出来老太太如今的想法。对老太太来说,两家换了庚帖,定了亲事,只等着明年四姑娘及笄嫁过去就算完了。 至于四姑娘过的好还是不好,老太太不能说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是也不会因着这点儿在乎去替四姑娘周旋。 比如今日,老太太明着说是替四姑娘着想,怕陆王妃觉着四姑娘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可实际上,老太太是不想自己上门,丢了她当长辈的脸面。 老太太便是要去,也该是老王妃下了帖子来请,才会去的。 到底四姑娘不是自小在老太太跟前儿长大的,心里怎么能真的亲近呢,前些日子的那些怜惜,在利益和脸面面前,全都烟消云散了。 想来四姑娘也是个通透的,这些日子过来请安,明显对老太太少了几分亲近,只恭敬乖巧,叫人挑不出错来。 陆王妃下了帖子请傅沅到南阳王府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黎氏听到耳中,几日的闷气全都消散了,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 “我就说,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陆氏自幼骄纵,嫁到王府又没受过多少委屈,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陶嬷嬷听着这话,脸上也露出笑来:“如今这样,太太您就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陶嬷嬷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口的时候声音低了几分:“太太,老奴听说昨个儿老爷叫人清点了库房,里头有好些东西说是要给四姑娘当嫁妆呢。” 黎氏听着这话,立时就沉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嫁妆?谢氏的那些还不够那丫头花?他竟还想着......” 黎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陶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对,当下就顿住了,看了陶嬷嬷一眼,开口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陶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回禀道:“太太,老爷动的是立雪堂的私库。” 陶嬷嬷的话音刚落,黎氏就猛地一下子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掀翻在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是难堪又是生气,怒道:“立雪堂?他这些年收藏的古董字画都要给了他的宝贝女儿?” 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生气,一时也不敢回应。立雪堂藏了多少贵重之物她不十分清楚,却是知道单名画就有一百多百轴、孤本书籍和五十多册,其中更有《南岳图》、《秋鹰》和《墨竹》这些万金难买的传世名画。 这些古董字画,可不是钱财能衡量的,也难怪自家太太会气成这个样子。 “太太,您先别生气,兴许老爷只是给四姑娘几幅画。说到底,府里还有三少爷和五姑娘呢。” 黎氏听着她的话,满是嘲讽道:“珍丫头?他眼中哪里看得见这个女儿?” 她算是看清了,在他眼中,最看重的只有谢氏留下来的一子一女,就是蓉氏生的那个儿子,都比不上傅沅在他心里的分量重。 黎氏苦笑几声,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每每她想要放下身段求他和好的时候,他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谢氏都死了这么多年,她留下来的儿女却要祸害她一辈子,黎氏心中有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恨意。 陶嬷嬷见着自家太太脸上的神色,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太太,老爷如今只是叫人清点,还没说要给四姑娘多少,您别自己就乱了分寸,兴许您是误会了老爷。” 陶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 她在府里当差这些年,对老爷的性子也了解了几分,老爷是个读书人,又最是个念旧的。谢氏虽然死了十多年,却依旧活在老爷心里。 四姑娘在淮安候府住了这些年,老爷心里一直惦记着。只是对于这个才接回府的女儿,心里愧疚大与怜惜,以至于自己甚少和四姑娘亲近。所以这些歉疚堆积起来,就变成拿这些贵重的东西给四姑娘。 老爷大概从未想过,这些补偿落到太太眼中,有多么的刺眼。 太太一心想着谢氏争,却从未想过,这活人再怎么争也争不过死人去。 立雪堂的事情傅沅并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就和卫嬷嬷乘了马车朝南阳王府的方向去了。 傅沅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说紧张似乎没那么紧张,说不紧张心里又有种压抑的感觉。她脑子里不由得闪现出在普福寺的时候,陆氏见着她的时候那掩饰不住的不满和厌恶的表情。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心里的情绪压了下来。 “姑娘若是嫌闷,就闭上眼养养神,陆王妃身份贵重,想来不会故意难为姑娘的。” 自打坐上马车,卫嬷嬷就不着痕迹观察着傅沅,见着傅沅好像没有特别紧张,心里虽有些诧异,却也对傅沅高看了几分。 要是换了旁人,这会儿去南阳王府的路上,怕是紧张的脸色都苍白了。 卫嬷嬷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兴许四姑娘嫁给南阳王府二公子,真是老天爷的意思。要不怎么会京城里这么多的姑娘,那宋二公子偏偏看中了四姑娘,还执意将人娶到王府里。 马车行使了半个多时辰,才在南阳王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卫嬷嬷先下了马车,又扶着傅沅下来。 门口站着一个婆子,见着二人下来,便迎上前去:“王妃说姑娘今个儿会来,派老奴在这里等着。” 傅沅点了点头,随着那婆子从侧门进了王府,不曾想还未到陆王妃的住处,就碰着了宋淮砚。 那婆子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一时竟愣住了,福了福身子请安道:“老奴见过二少爷。” “我今个儿休沐,正好去给王妃请安。” 宋淮砚对着那婆子说出这话来,可听到傅沅的耳中,却像是特意对她解释似的。 ☆、第80章 享受 傅沅听着某人的话,不知为何,竟一时心慌起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走吧。”宋淮砚看了傅沅一眼,转过身去,径直朝前走去。 “姑娘。”卫嬷嬷拉了拉自家姑娘的袖子:“咱们也跟上去吧。” 虽然不知道宋二公子怎么这么凑巧偏这个时候过来给陆王妃请安,有宋二公子护着,相信不会叫姑娘受了委屈的。 要不她一个奴才,虽然能陪着姑娘进了王府,却是无论如何都没那个体面能和王妃说上话的。 傅沅听着卫嬷嬷的话,点了点头,抬脚跟了上去。 走过一条青石小径,又绕过一个花园子,就到了王妃陆氏的住处。 见着傅沅和二少爷一块儿过来,门口的丫鬟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来,忙掀起帘子进去通传了。 屋子里,陆氏正坐在软塌上看着账册,听着丫鬟的回禀,脸色一沉,开口道:“他倒是真上心了,恨不能将人护在手心,我还会吃了她不成。” 陆氏说着,对着站在下头的丫鬟吩咐道:“叫进来吧。”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宋淮砚和傅沅走了进来。 卫嬷嬷则在傅沅进来后,被人请到了耳房喝茶等着。 “臣女给王妃请安。”傅沅缓步进来,不见宋淮砚给陆氏请安,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便上前福了福身子,打破了僵局。 陆王妃点了点头,视线却是朝站在那里的宋淮砚看去。 宋淮砚这才上前一步,请安道:“儿子给您请安。”言语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叫陆氏心里忍不住涌起火气来。 见着依旧没起身的傅沅,不耐道:“起来吧,一个个装模作样,做给谁看。” 傅沅听陆氏说出这话来,心里很是诧异,却也明白宋淮砚和陆氏的关系根本就差到了极点,别说是母子情分了,就连仇人都不如。 知道内情的傅沅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来,陆氏待宋淮砚这般,也怪不得宋淮砚如今成了这样的性子。 换了谁,谁也想不通。 傅沅直起身来,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铺着的大理石砖面,并没将陆氏的话放到心里去,自然也不觉着难堪。 不等她开口,宋淮砚就道:“王妃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带她到祖母哪里去了。” “你敢!”陆氏猛地一拍桌子,将茶盏震得发响。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没变。 宋淮砚嗤笑一声,看着陆氏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轻蔑:“王妃知道,我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陆王妃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辛嬷嬷上前一步,劝道:“二少爷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王妃叫傅四姑娘过来,不过是关心几句,没别的意思。” 对于这个小少爷,辛嬷嬷心里真是有几分发憷,只王爷偏疼他,老王妃虽经常教训,却也疼惜他几分,所以就是自家王妃也不敢太过管教这个儿子。 只是母子之间在外人面前闹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失了体面。 王妃向来知道分寸,可每每遇着二少爷的时候,就少了份儿耐心,以至于乱了分寸。 陆王妃压下心里的火气,对着傅沅道:“我听说,昨个儿砚哥儿将王爷的九龙玉佩给了你?” 傅沅听到此话,就明白了陆王妃为何叫她过来这一趟了。 不等傅沅开口,陆王妃又接着说道:“砚哥儿向来眼界高,贵重的东西也不放在眼中。可是这九龙玉佩不一样,乃是王府的传家之物,便是要给,也该等你进门了,由我这个当婆婆的亲手拿给你。” “免得传出去,叫外头的人说出闲话来,带累了宣宁侯府的名声。” 陆王妃话里话外就是要她将那玉佩交还给她的意思,傅沅不由得朝宋淮砚看去。 几乎是她刚看过去,宋淮砚就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一笑,竟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傅沅的手。 虽然是在夏日,可他的手心微凉,手心还有些老茧,不知是不是练剑的时候磨出来的。 傅沅下意识想挣脱,却是被他抓的更紧了,他唇角微微扬子,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宠溺,柔声道:“听话。” 他的声音有着磁性,好听的很,此时又刻意温柔了几分,傅沅竟一时愣住了,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妃今个儿若是为了这事,大可不必。玉佩是父王给儿子的,我给了自己往后的妻子有何不可?” “要不,王妃派人到前院的书房去,问问父王的意思,可是觉着这样做不妥。” 宋淮砚将视线从傅沅身上移开,对着陆王妃的时候,又换上了一种轻慢中带着几分疏远的语气,叫人由不得冷到了心里去。 陆氏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扔了过来,正巧摔到宋淮砚的肩膀上,茶水打湿了他的半个肩膀,又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出去!”盛怒之下,陆王妃眸子里丝毫都不掩饰对宋淮砚的厌恶,好像见着这个儿子,就恨不得亲手掐死他似得。 在傅沅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已经被某人拉着手,大步朝屋外走去。 他握着她的手的力度比之前大了几分,叫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听到她吃痛闷哼出声,宋淮砚才将力道放松了几分。 趁着这个机会,傅沅将手从他手心挣脱出来,快速的藏到了背后。 见着她的动作,宋淮砚突然就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中的寒意也消散了不少。 不知识不是错觉,傅沅竟从他眸子里看出几分纵容和宠溺的味道。 傅沅摇了摇头,觉着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这个人,不顾她的意思想要强娶她,一点儿都不尊重她,就像她是他看上的一只小猫小狗似得,心里一有念头,就要抓回家里养在自己身边,这哪里是真正的喜欢? “和我去给祖母请安去。”傅沅听他说道。 听着他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傅沅只得点了点头,在他的地盘上,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 再说,去了老王妃那里,比她一个人单独和他呆着,更安全些。 见着傅沅答应的这样快,宋淮砚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意味,却是没有追究,领着她朝老王妃的院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看着他走在前头挺直的脊背,傅沅脑子里忍不住想起方才陆氏那些毫不掩饰的厌恶来,竟然生出一丝同情来。 在这王府里,宋淮砚定过的很不容易吧。不然,怎么会成了这样的性子。 也许他并非是个坏人,只是被逼的不得不做了一个坏人。 否则,若是顾忌孝道,还不知被陆氏如何拿着一个“孝”字压制呢。 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傅沅就举起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这是做什么?她才是食物链最底端的那个好吗? 再说,宋淮砚即便在王府里受了诸多冷落排挤,等到他登上皇位的那天,就全都补偿了,她瞎操那个心做什么,明明她的前途和小命儿还捏在这个人的手心。 傅沅正在神游,没有发现前边的某人已经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将她脸上的情绪和那些小动作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傅沅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住脚步,就这样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很硬,傅沅的鼻子一痛,眼圈忍不住红了起来。 片刻,才好转了些,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他怀中,方才被陆氏扔过来的茶盏打湿的衣裳此刻带着几分凉意,叫她头脑猛地清醒了过来,双脚不自觉朝后退去。 宋淮砚只带着几分调笑看着她从自己怀中逃开,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一般红着脸低下头去,只觉着有趣极了。 这个小丫头,一定是老天特意安排给他的。 “走了。”傅沅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已经见某人走出去几步了,忙快步跟了上去。 似乎是故意的,宋淮砚走得很快,傅沅跟在后头,小跑着才追了上去。 傅沅看不见的地方,某人微微扬了扬唇角,很是享受这种她追着他脚步的感觉。 等到到了观秋堂门口的时候,傅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脸颊透着几分红润,胸脯一起一伏呼吸着,小嘴微微张开,叫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宋淮砚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许久,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亮,抬脚进了院子。 ☆、第81章 为夫 见着宋淮砚和傅四姑娘一前一后进了院子,门口的丫鬟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来,忙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见过二少爷。” 宋淮砚点了点头,问道:“祖母可在屋里?” “在,您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通传。”那丫鬟说着,不着痕迹看了站在宋淮砚身后的傅沅一眼,心里很是有几分诧异,她知道这傅四姑娘和二少爷定了亲,却从未想过,二少爷这回是真的上心了。不然,怎么会和傅四姑娘一块儿过来。 等到进了屋里,回禀了老王妃,那丫鬟才又从屋里出来,领了宋淮砚和傅沅进去。 屋子里燃着百合香,清香好闻,老王妃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经书看着,见着宋淮砚和傅沅进来,脸上露出笑意来。 “你们怎么一块儿过来了?”说着,又问宋淮砚道:“你娘不是有话要和傅四姑娘说,这么快就说完了?” 听老太太这么问,宋淮砚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只开口回道:“原本就是一件小事,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老王妃听着他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又不好当着傅沅这个未进门的孙媳妇的面训斥他,只点了点头。 傅沅这才上前,福了福身子,给老王妃请安:“臣女给您请安。” 老王妃对傅沅倒真是有几分喜欢,觉着好不容易自己这个孙女儿有喜欢的人,自己也要对她好一些。所以见着傅沅福下身子,便笑着道:“快起来吧,我盼着你早一天叫我一声祖母呢。” 傅沅听着老王妃的话,略有几分尴尬,低下头去,叫人觉着她是害羞了。 宋淮砚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孙儿有些渴了,您叫人上茶吧。”说着,不等老王妃开口,就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老王妃拿他没法子,只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没规没矩,也不怕叫人笑话。” 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在傅沅的身上停留了一秒,明显没将老王妃的话放在心上。 傅沅被他看的全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又想到方才自己不小心撞到他怀中,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热,不知是羞还是恼。 老王妃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看了两遍,眼底露出几分欣慰来。 “好了,沅丫头也坐到我这儿来吧。”说着,就叫贴身的丫鬟搬了绣墩,叫傅沅挨着软塌坐了下来。 很快,一个身着碧绿色衣裙的丫鬟端了托盘进来,给两人上了茶,茶是上好的太平猴魁,揭开盖子,茶香立时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傅沅坐了一路马车,又在陆氏哪里待了会儿,这会儿坐下来真觉着有些渴了。轻轻吹了几下,递到嘴边喝了起来。 老王妃问了傅沅几句话,不外乎是她这几日在府里做什么,常和谁在一处玩。 傅沅听了,一一回过,觉着老王妃并不难处,尤其是比起王妃陆氏来。 老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才将视线从傅沅身上移开,看了坐在面前的宋淮砚一眼,这才发现他的肩膀处竟是湿了一片,看起来颜色比原先要深上几分。 想着他是和傅沅一处过来的,老王妃心里便有了计较,不好当着傅沅的面问,只开口道:“瞧你也不注意些,这衣裳都没干就穿出来了,还不快去换上一件。” 老王妃的话音刚落,一旁站着的梁嬷嬷便道:“您不是叫绣娘们专门给二少爷新做了件衣裳,放在偏殿中还没来得及给二少爷送过去呢。” 老王妃听了,笑了笑,道:“那正好,你去将衣裳拿进来。” 梁嬷嬷听着老太太的话,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只一会儿工夫,梁嬷嬷就捧着一个红漆托盘从外头进来,上头放着一套男子的衣裳,是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杭绸锦衣,绣工精细,质感细腻,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定是绣娘们费了好些功夫赶制出来的。 梁嬷嬷走到软塌前,未等她开口,就听老王妃道:“你就歇歇吧,叫傅四姑娘帮着砚哥儿换这衣裳吧。” 老王妃的话音刚落,不止是梁嬷嬷,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都有些愣住了,更别说是听到这话的傅沅,只宋淮砚脸色平静,仔细一看,眼底还带了几分笑意。 傅沅不自觉睁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愕然,很是不理解老王妃怎么说出这样唐突的话来。 她和宋淮砚虽然已经定了亲,两家换了庚帖,可到底还未正式进门。 老王妃这吩咐,显然有些逾了规矩,若不是知道老王妃不讨厌她,傅沅都要以为老王妃这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叫她下不来台了。 见着她诧异的样子,老王妃笑了笑,温声道:“没事,不过一件外衣,没什么不妥的。” “你们小辈们定了亲,也该好好处处才是,我也不是老顽固,见不得你们亲近。” 老王妃说着,视线不着痕迹朝宋淮砚脸上看去,见着他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便对着傅沅道:“去吧。” 听着老王妃的话,梁嬷嬷便福了福身子,将傅沅引到了一扇紫檀雕海屋添筹图屏风前,宋淮砚也跟着走了过来。 直到梁嬷嬷将那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杭绸锦衣递到她手中,傅沅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朝宋淮砚看去。 某人勾了勾唇角,伸手将她拉到了屏风后,张开双臂,示意傅沅帮他换衣裳。 傅沅自小在淮安侯府长大,哪里和男子这样亲近过,便是前世过往的经历中,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所以一时竟不知如何动手。 她略带着几分羞恼瞪了宋淮砚一眼,为了转移视线,目光便看向了面前的紫檀雕海屋添筹图屏风。 因着故意要忽视他,傅沅看的很是认真,这座屏共3扇,紫檀用料厚实,细节之处又颇富意趣,屏芯剔红作,海水江崖、祥云、仙鹤,构成仙境,中间有一扇突出的一座地方展示着六角重檐的楼阁,楼阁中置一瓶,又有口衔树枝的仙鹤飞往小亭,构成“海屋添筹”的画面。与之相配的宝座背板铲地浮雕云雾环绕中的仙山楼阁,刀工苍劲有力,章法疏密得当。规整的紫檀用料,巧妙的雕琢,营造出一派谴而游之的意境,又不失威严雅致。 傅沅欣赏完了屏风,突然觉着呼吸有些紧张起来。 看着挨着自己近了几分的宋淮砚,傅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不等她开口,他就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想动手,难道想在这屏风后待一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呢?” 宋淮砚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来,眸子里带了几分戏谑的味道,俨然在说,若是那样的话,他也不介意,更是乐在其中呢。 傅沅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又羞又怒,却也知道老王妃在外头,不能放肆做出什么举动来。 只想了想,就上前解起宋淮砚身上的扣子来。 许是太过紧张,虽然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傅沅好半天都没解开。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她的手,待着几分浅笑低声道:“亲我一下,我就自己脱。” 傅沅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温温软软的唇就覆了上来,几秒之后,又放开了她。 傅沅震惊之下身子都僵住了,她哪里能想到,宋淮砚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这可是老王妃住处,外头不仅老王妃和梁嬷嬷在,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婆子。 傅沅脸红了又红,心里更有几分当着长辈的面做了坏事的感觉,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愣神间,宋淮砚已经脱了衣裳,自己将那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杭绸锦衣穿在了身上,又束好了腰带,低着头轻声道:“你又不是丫鬟,等你嫁给我,再伺候我也不迟。” 说着,不等傅沅开口,便朝外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带着几分不满道:“笨手笨脚,还是孙儿自己穿了,真是,连解个扣子都不会。” 老王妃见着他出来,又听到这些话,不免皱了皱眉,道:“你胡说什么,她头一回伺候你,难免紧张些,偏你一点儿耐心都没。” 老王妃示意了梁嬷嬷一眼,叫她去安慰安慰傅沅去,免得人听了这些话,哭了起来。 梁嬷嬷点了点头,就去了屏风后拉着傅沅的手出来,见着人呆呆愣愣的样子,明显是被二少爷给吓傻了,忙将人引到了内室,安慰起来。 见着傅沅和梁嬷嬷进了内室,老王妃才起来拿了拐杖敲了宋淮砚几下,压着声音训斥道:“混账东西,她怎么惹到你了?便是手脚笨拙些,你比她大几岁,也该让着她才是。” 老王妃原本就是一番试探,此时她心里头已经明白了,她这孙儿哪里是真心喜欢傅沅,不过是一时有了兴致,就想着将人强娶进府。 她就知道,他这凉薄的性子,哪里能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倒是委屈了傅家四姑娘,不得已应下了她的吩咐,却是被人嫌笨手笨脚。 她心里明白,他哪里是嫌弃人家傅四姑娘笨手笨脚,根本就是不愿意叫人亲近。 老王妃心里一阵发堵,对傅沅这个未进门的孙媳妇更多了几分怜惜和不忍。 直到从南阳王府出来,上了马车,傅沅都恍恍惚惚没明白某人为何故意这样做。 她抬起头来,视线看向身边的某人,努力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宋淮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带着几分无奈道:“傻丫头,想不通就别想了,为夫又不会害你。” 话音刚落,傅沅觉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连脖子都有些热了起来。 ☆、第82章 出事 马车停在宣宁候府的门前,门口守着的婆子见着宋淮砚先下了马车,又亲手将四姑娘扶了下来,眸子里满是震惊。 谁也没想到,四姑娘去南阳王府做客,竟是由宋二公子亲自送了回来。 那婆子忙使了个眼色,叫人去宁寿堂回禀了老太太,自己则是笑着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老奴见过宋公子。”说着,又对着傅沅叫了声四姑娘。 傅沅微微一笑,目光朝宋淮砚看去,只听他道:“好了,你进去吧。” 听着他的话,傅沅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人若是一块儿进府,她还不知要应付多少人。 他送她回来,她可以对人说是老王妃吩咐的。 傅沅应了一声,对着他笑了笑,就抬脚走了进去。 身旁的婆子见着四姑娘自个儿进去,而宋二公子也离开了,一时摇了摇头,琢磨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理说,宋二公子亲自送四姑娘回来,定是喜欢四姑娘的,可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府里拜见老太太。 难不成,是她想错了。 这般想着,她忙跟了上去,不着痕迹看了看四姑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生出几分同情来。 怪不得府里有人说那宋二公子性子阴晴不定,叫人琢磨不透,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四姑娘脸上虽没表现出来,心里头定是难受的很吧。 老太太这边听了宋淮砚亲自将人送回来的消息,正高兴着,这会儿见着傅沅自个儿回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来。 “祖母。”傅沅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请安道。 “宋二公子不是亲自送你回府的,怎么不跟着进来。”老太太开口问道。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老太太一眼,回道:“他说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进来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心里虽觉着宋淮砚缺了礼数,却也不会真的去计较。 她看了傅沅一眼,开口宽慰道:“你别多心,他能亲自送你回来,心里头定是看重你的。” 老太太说完这话,又问起了傅沅在南阳王府的事情来。 “陆王妃叫你过去可说了什么事情?” 听老太太这么问,傅沅就想起了那块儿九龙玉佩,却是不知为何,不想在老太太面前提起来,只回道:“王妃只问了孙女儿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和哪家的姑娘玩的好,读了什么书。”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你可见过府里的表姑娘了?” 傅沅听着这话,就知道老太太所指的是陆氏的侄女陆敏了,当下摇了摇头,道:“没见着,只陆王妃和孙女儿一处说话。” “那怎么宋二公子送你回府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又有几分不解道。 傅沅不想多解释,只回道:“是老王妃吩咐叫他送孙女儿回府的。” 傅沅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眸子里就浮现出一丝失望来,又问了傅沅几句话,就叫她下去歇着了。 傅沅出了宁寿堂,便一路回了蕙兰院。 等到傅沅退出去,老太太才对着身边的卫嬷嬷问道:“你和沅丫头一块儿去的,说说是怎么回事?” 卫嬷嬷应了一声,便将之前在南阳王府发生的事情回禀了老太太。 “老奴和四姑娘快到陆王妃院里的时候,正好碰着了宋二公子,便一起去了陆王妃的住处。宋二公子和四姑娘进了屋里,老奴身份低微,被请到了耳房喝茶,实在不知王妃和四姑娘说了什么。” “不过老奴估摸着,王妃对四姑娘不大喜欢,只是碍着宋二公子在,没有刁难四姑娘罢了。” “后来四姑娘和宋二公子去了观秋堂给老王妃请安,出来的时候,老王妃便嘱咐了宋二公子叫他亲自送姑娘回府里。”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带着几分感慨道:“只要老王妃满意沅丫头,大可不必将陆氏的想法放在心上。” “这府里,终究还是要听老王妃的。” 卫嬷嬷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只是,宋二公子今个儿到了门口都没进来给您请安,看来,真不像是您之前想的那样,对四姑娘上了心。” “老奴琢磨着,他兴许只是一时有了兴趣,便想着将人娶到府里,等到日后心思淡了,四姑娘夹在他和陆王妃之间,还有那个陆敏,处境可想而知。” 卫嬷嬷能想到的,老太太哪里想不到,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哪怕这样,也只能委屈沅丫头了。可这世间,哪家的媳妇好当,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 老太太说着,就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将话题转移开来:“从宫里回来也有好些日子了,不知道娅丫头的身子好些了没。” 卫嬷嬷知道比起四姑娘来,老太太对大姑娘是真有几分疼爱,听着这话忙宽慰道:“您别担心,既然听不到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起码大姑娘在宫里头平安无事,没出什么岔子。大姑娘进宫不久,想要争得太子殿下的宠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的,总要熬些日子才行。”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道理我明白,只是方才在屋里躺了一会儿,睡着了竟梦到了娅丫头,她和我说她在宫里过的不好,一直在哭。” 卫嬷嬷听着老太太这话,才明白了几分,开口宽慰道:“您别多想,这梦啊都是反的,您梦到大姑娘不好,未必是真的不好。” “再说,皇后娘娘对大姑娘看重几分,有皇后娘娘撑腰,旁人也不敢欺负咱们家姑娘的。” 卫嬷嬷的话音才落,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丫鬟进来回禀:“老太太,出事了,何姨娘在亭子里赏鱼,不知怎么就掉到湖里去了。人刚救上来,只是流了一滩的血,估摸着怕是不好,大太太听到消息正往过赶呢。” ☆、第83章 帕子 老太太听了消息,面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来,吩咐一旁的卫嬷嬷道:“你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可还能救下。” 卫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出事的亭子里,大太太张氏已经叫几个婆子抬了担架来,将何氏抬到了住处。 地下还有一滩的血水,看起来骇人得很,卫嬷嬷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还能不知,何氏的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卫嬷嬷跟着大太太一行人到了何姨娘的院里,过了会儿工夫,就有丫鬟请了大夫进来,给何氏诊脉,结果和众人预料中一样,何姨娘受了惊吓,肚子又受到了撞击,已是小产了。 何氏脸色惨白,因着疼痛全身都颤抖着,大夫灌了一副药喝下去,才将个已成形的婴儿打了下来,何氏看了一眼,尖叫一声就晕死过去。 屋子里有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叫人喉咙里一阵翻滚,大太太嘱咐丫鬟们好生照顾着何氏,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派去查看的赵嬷嬷这会儿才回来,说是亭子里倚靠的栏杆被人动了手脚,松动了,才使得何姨娘不慎落了水。 张氏听着,当下就沉下脸来:“你再去查,看看昨天和今天有谁靠近过那里。” 赵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张氏这才回头看了卫嬷嬷一眼,道:“老太太怕是担心着,嬷嬷先回宁寿堂吧,可要多劝着些老太太才好。” 卫嬷嬷点了点头,也知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有些可惜那落下来的竟是个男胎,老太太一向在意子嗣,怕是要跟着伤心了。 卫嬷嬷行了个礼,就一路去回了宁寿堂。 老太太听了她的回禀后,脸色果真不好看,半晌才出声道:“我倒是小瞧了她。” 卫嬷嬷一听这语气,便知道老太太是疑心上了二太太黎氏,心里也不觉着诧异。 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如今的何姨娘是二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黎氏的性子,想来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再说,黎氏多年无子,保不准看着何姨娘肚子里一天天大了起来,心里生了嫉妒,才出手害了这孩子。 “老太太,若真是二太太,您想如何处置?”卫嬷嬷想了想,问道。 何姨娘不过是一个妾室,家里又没人撑腰,老太太难道还能因着这个就处置了二太太,不顾宫里头太后娘娘的脸面? 老太太哪能听不出卫嬷嬷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叫老二自己处置吧,我岁数大了,不想掺和这些。” 听着这话,卫嬷嬷便明白过来,老太太还是想给黎氏留几分脸面的,她这当长辈的不出手,不管往后怎么闹腾,都是二老爷和二太太夫妻之间的事情,不会将整个宣宁候府都牵扯进来,叫人议论。 何氏腹中的孩子,怕是白死了。 傅沅听到何姨娘小产的消息的时候,很是诧异了一下,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姑娘,奴婢听说落下来的还是个男胎,何姨娘醒来过一回,又哭晕过去了,谁劝都劝不住。”怀青回禀道。 傅沅听了,想了想吩咐道:“你叫碧竹送些药材和补品过去。” “是。”怀青应了一声,就下去,将事情嘱咐了碧竹。 过了一会儿工夫,碧竹才从外头回来,傅沅便和她问起了何姨娘的事情。 “回姑娘的话,老太太和大太太、三太太都派人送了补品和药材,何姨娘哭晕过去了,是贴身的大丫鬟灵素收的东西。” 傅沅微微诧异一下:“太太没派人过去?” 碧竹摇了摇头:“奴婢打听过了,太太今个儿去了正好不在府里,说是带着五姑娘去外头银楼打些首饰去了。” 一旁的怀青听着,不等傅沅开口,就出声道:“姑娘,这事情八成是太太派人做的,太太这些年没有子嗣,何姨娘又不知低调,时常惹怒了太太,太太哪里能容得下她生下孩子来。” 傅沅嗯了一声,却还是有几分不解,依着黎氏的性子,若是心里真容不下何姨娘,为何要拖到这个时候。 虽说黎氏不得父亲宠爱,老太太又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皇上封的平淑郡主,一个郡主的身份,再加上宫里头太后娘娘撑腰,难道还真拿一个何姨娘没办法。 便是真害了何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黎氏也不见得会胆怯心虚,反而觉着是何氏该死,而自己则是会抵死不认。 毕竟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人能动了手脚,这事情多半是查不清楚的。 到傍晚的时候,黎氏和五姑娘傅珍才从外头回来。听到何姨娘落水小产的事情,黎氏先是一愣,随即将目光落在身后的陶嬷嬷身上。 陶嬷嬷脸色一变,忙摇头道:“太太,这事情有蹊跷,没有太太吩咐,老奴万不敢私下里派人做这些个事情。” 黎氏看着陶嬷嬷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是她做的,头一个想起了蓉姨娘来。 “你去查查,蓉氏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太太您是怀疑蓉姨娘?”陶嬷嬷诧异一下,觉着不大可能。蓉姨娘这些年一直都老实本分,之前被太太打压作践,也从未在老爷跟前儿说一句太太的不好。为人妾室的本分,蓉姨娘一向做得好。 她在宫中多年,眼睛虽说不上毒辣,可看人没有八分也要有七分准,依着蓉姨娘的性子,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蓉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老爷喜欢她,除了因着她是服侍过谢氏外,还因着她这不争不抢安安分分的性子。 更别说,她还有溶哥儿,便是心中嫉恨何氏抢了她的宠爱,也不会不替溶哥儿的前程考虑。 若她出了事,溶哥儿就会被抱到沉香院叫太太养着,前程小命儿可都捏在了自家太太手中。 虽这么想着,听自家太太这么吩咐,她只应了一声,叫人下去查了。 兴许,太太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何姨娘小产落下男胎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宣宁候府,有人唏嘘,有人同情,可何氏一个姨娘,到底不是府里的主子,这事情只一下午的工夫,便没人再议论了。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掉到湖水中,只起了一丝涟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大太太张氏派人去查,好几天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最后也只能将事情压了下来,叫何姨娘白白吃了这个亏。 殊不知,那日何姨娘落水被人救上来,正混乱着的时候,她贴身的大丫鬟灵素却从一旁的草丛里见着了一块儿带血的帕子,便偷偷捡起来放到了袖子里。 这天傅沅和傅珺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可巧碰到了前来的何氏。 何姨娘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因着之前的小产,身子看着很是孱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到似得。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何姨娘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看了坐在下头的傅沅几个,微微皱了皱眉,觉着何姨娘来的不是时候,她一个才刚小产的姨娘,凑到姑娘们跟前儿,可不平白的添晦气。 虽然这样想,到底前段时日何姨娘对老太太也巴结的很,每日早晚都要请安,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多了即便是一只猫一只狗也有了情分,更别说是人了。 老太太脸色缓和几分,开口道:“起来吧。” “你身子怎么样了?” 何姨娘听着老太太的话,眼圈一红,就有了眼泪,因着怕老太太厌烦,强忍着没落下来。 “多亏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送来的补品药材,奴婢的身子好多了。” 何姨娘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着她明显是有话要说,又顾忌着几位姑娘在,才不好开口,老太太便对着坐在下头的傅沅她们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站起身来,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走出了屋子。 老太太拿起手中的茶来抿了一口,才看了站在下头的何姨娘一眼,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支支吾吾的。” 何姨娘听了老太太的话,脸色一白,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儿帕子来,道:“奴婢派人去那亭子四周寻找,在草丛里找见了这只帕子,上头还带着血,还有些红漆的痕迹。奴婢叫人私下里打听过了,这帕子有人见三少爷院里的书碟姑娘用过。” 何姨娘一句话,就叫老太太沉下脸来。 书碟原先是在傅沅身边伺候的,只是后来傅沅从淮安候府回来,便被派去伺候傅询,调了万嬷嬷去了蕙兰院。 她示意了卫嬷嬷一眼,卫嬷嬷便上前接过那帕子,递到老太太手中。 帕子上沾着血迹和红漆,因着过了小半个月,已经有些发黑了,四角绣着竹子,形态逼真,最叫老太太震惊的是,帕子的右下角竟绣着一个小小的“谢”字。 老太太看了一眼,吸了一口气,对着站在那里的何姨娘沉声吩咐道:“这事情不许传出半个字去,若是听到半点儿闲话,我只找你。” ☆、第84章 家法 傅沅并不知那帕子的事情,直到过了一日,老太太跟前儿的丫鬟青馥到蕙兰院来,说是老太太有事,叫她过去一趟。 傅沅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才带着丫鬟怀青到了宁寿堂。 刚一进屋子里,便觉出空气中有几分凝重,老太太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块儿帕子,傅沅远远看去,便瞧出几分血迹来。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心中亦是有几分不解,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了傅沅一眼,伸手将那帕子丢到傅沅脚下,沉声道:“你可认得这帕子?” 傅沅诧异老太太这般震怒,蹲下身去将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这才看清帕子上绣着竹子,还有右下角的一个“谢”字。 傅沅面色凝重,却是摇了摇头道:“孙女儿不认得。” 她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不认得?那你总认得这个“谢”字吧?” 老太太说着,就对着身旁的卫嬷嬷吩咐道:“将人带上来吧。” 傅沅隐隐有几分猜测,在看到满身伤痕的书碟的时候,这猜测终于是落到了实处。 这帕子,是书碟的。 只是,上头怎么会有血迹?她更诧异的是,她竟有胆子明目张胆绣下这个“谢”字来,也不怕被人发现。 “姑娘,姑娘救救奴婢。”书碟被人按着跪在地上,一见着傅沅,眼中就露出几分亮光来,挣脱开嬷嬷按着她的手,跪爬到她的面前来,抓着她的裙摆道:“姑娘,事情是姑娘叫奴婢做的,如今老太太知道了,求姑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奴婢。” 傅沅听着她的话,又见着那帕子上的血迹和红漆,当下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傅沅退后一步,冷冷看着书碟,沉声呵斥:“放肆!” 甩开书碟的手,她才又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虽不知何事,却敢发誓从未害过人,还请祖母明察。” 她这话中,并未有惧怕和慌乱,更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遇着这事情,手足无措连话都不会说了。那眸子里,似乎还有几分不满,对她这个长辈的不满。 老太太看着她许久,心里头不知怎么觉着膈应的厉害。 她这孙女儿,自打定了亲,竟是愈发不像之前她了解的那个沅丫头了,一点儿也由不得她这当祖母的掌控了。 想到此处,老太太心中突然涌起一些烦操来,伸手指着书碟道:“你说,从头到尾说给你家主子听。” 书碟听了老太太的话,身子瑟缩一下,支支吾吾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姑娘自打回了府,就觉着府里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和姑娘不大亲近,姑娘只三少爷一个嫡亲的兄长,见着何姨娘有了身孕,大夫又说是个男胎,就找了奴婢,说是何姨娘这般得宠,若是再生出个少爷来,老爷的心思就全都在小少爷身上了。再者,姑娘怨恨老太太您给姑娘和南阳王府二公子定下这门亲事。” 说到此处,书碟的话音顿了顿,咬了咬嘴唇才继续说道:“奴婢不敢欺瞒老太太,姑娘心里早就喜欢表少爷,这帕子也是姑娘自己绣的,后来说是丢了,实际上是被奴婢捡了起来,怕被人发现了,坏了姑娘的名声。” “这回奴婢是打算事成之后,顺手将这帕子还给姑娘,叫姑娘自己毁掉的,哪知仓促之下掉到了草丛里,竟被人捡到了。如今到了老太太这里,奴婢是一句话也不敢欺瞒老太太了。” 书碟一番话说下来,老太太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原先是有七分信,如今是有十分相信是傅沅在背后指使,才叫这丫头做出这样胆大包天枉顾性命,谋害子嗣的事情来。 不然,她一个丫鬟,又被调到燕誉轩去伺候,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要害何氏肚子里的孩子?难不成,还是询哥儿想要除掉何氏肚子里的孩子,用了这些后宅之人阴私的手段来? 老太太看着傅沅的目光,带了几分冷意,沉声问道:“听了这么多,你可记起来了?” 傅沅虽一直对她这个亲祖母没报什么幻想,可这会儿见她宁愿相信一个丫鬟的一言之词,也不愿意相信她,心里也少不得有些失望。 傅沅将视线从书碟身上收回,淡淡道:“单凭这丫鬟几句话,祖母就信了是孙女儿害了何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未免也有些太过荒谬了。”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大姐姐,祖母还会这样不听一句解释,就轻易的相信了吗?” 泥人还有三分性,傅沅虽性子温和,到了这个时候,却也由不得人这样污蔑,担了这谋害幼弟的罪名。 难不成,她性子好,所以才叫人觉着她好欺负? 老太太在府里多年,什么时候被晚辈这样质疑过,当下就铁青着脸,沉声道:“你这孽障,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对着一旁的卫嬷嬷吩咐道:“请行家法来,她自小不在府里,不知道咱们宣宁候府的规矩,如今该叫她学一学了,免得嫁到南阳王府去,丢了咱们傅家的脸面!” 卫嬷嬷听了老太太的话,当下就愣住了,四姑娘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怎么能受得住家法。 老太太平日里虽然严厉些,可对着下头的几个姑娘少爷,从来都不下这样的狠手。之前五姑娘做了那些个错事,惹得老太太动了怒,不也只是被罚跪了祠堂。 “老太太,姑娘身子弱,哪里能受得住家法,若是落下了病根如何是好?”卫嬷嬷出声劝道。 老太太此时在气头上,强硬着要请了家法,好叫傅沅知道她即便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定了亲,如今还是他傅家的姑娘,哪怕是日后及笄嫁到王府去,也是要敬着她这祖母的。 卫嬷嬷见着老太太真的铁了心思要责罚四姑娘,不敢再劝,叫人传了家法。 这头刚传了家法,下头们就传开了,老太太责罚傅沅,自然没打算给傅沅留什么脸面,所以不到一会儿工夫,这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府里。 怀青在外头站着,先是听着里头老太太的训斥,这会儿听到卫嬷嬷吩咐人请家法来,脸色当即变得惨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腿一软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当下就冲出了宁寿堂,去前院找老爷和三少爷来。 只是到了前院,才知老爷和三少爷都不在府里,府里能替自家姑娘求情的,竟没有一个人,急的满头大汗。 只一会儿工夫,得知消息的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还有几位姑娘就全都赶到了宁寿堂。 众人一进去,便见着挺直着身子站在屋里的傅沅,跪在地上的丫鬟书碟满身伤痕,额头上渗出血迹来。 张氏虽心中诧异,到底上前劝道:“不知沅丫头犯了什么错,您若是生气,叫她给您认个错,抄写百遍佛经当做责罚就是了,再不行罚她到祠堂里跪上两日,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受得住家法。再说,二弟......” 张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眼中的冷意吓得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张氏张了张嘴,又看了站在那里的傅沅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心里觉着有些堵得慌。 她和这侄女虽然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可毕竟沅丫头小姑娘家,平日里又听话懂事,见了她这伯母也恭敬得很,真是不忍见她当着众人的面挨了家法,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说不定还要落下病根儿来。 相比于张氏的不忍,黎氏心里头高兴得很,若不是顾忌着场合,她兴许忍不住要拍手称快了。 几位姑娘里,傅宣和傅珺红着眼,露出不忍的神色来,傅珍则和黎氏一样,等不及要看傅沅受了家法狼狈不堪的样子了。 只一会儿工夫,外头就有个婆子拿了一条黑黝黝的牛皮鞭子进来,卫嬷嬷接过鞭子,双手呈上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却是看了下头的黎氏一眼,吩咐道:“你是她的嫡母,今个儿就由你管教吧。”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黎氏向来不待见傅沅这个继女,如今有了老太太撑腰,出手哪里能知道个分寸。 众人看着傅沅,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 黎氏接过鞭子,有两个婆子便走到傅沅跟前,想要压着她跪在地上,还未动手,却见着傅沅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竟是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老太太见着她这样,更是恼怒。 傅沅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莞尔道:“孙女儿是笑老太太您传了家法来,却是不知这家法是落不到孙女儿身上的。” 傅沅才刚说完,便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眸子朝黎氏和老太太看了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儿九龙玉佩来,举在手中,九龙盘旋,刻着“如朕亲临”的四个字。 ☆、第85章 犹豫 黎氏距离傅沅最近,看清楚那玉佩上“如朕亲临”四个字,当即就变了脸色,眸子里又是震惊又是惊惧,不敢相信这玉佩竟然会在傅沅手中。 “你......”黎氏手一松,手中的鞭子便落在地上,目光朝软塌前的老太太看去。 老太太脸上也震惊得很,半天才回过神来,饶是心中不甘,却也只能带着众人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沅见着跪在地上的一应人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知道自己这举动有些失了分寸,可这个关头,老太太是铁青了心思要责罚她的,她若真挨了黎氏的鞭子,受伤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一丝颜面都没了。 所以,她心中没有丝毫悔意。 “祖母累了半日,该歇着了,孙女儿先告退了。”傅沅收起玉佩,不顾老太太和黎氏难堪的目光,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走出了宁寿堂。 刚一出去,就见着外头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怀青。 见着自家姑娘出来,怀青忙扑上前去,将傅沅身上细细检查了一遍,见着没有伤处,这才放心下来。 “咱们回去吧。”傅沅看了怀青一眼,轻声道。 怀青心中虽有不解,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只点了点头,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宁寿堂的院子。 等到回了蕙兰院的时候,她才和万嬷嬷还有怀青说了方才在宁寿堂的事来,又从袖子里掏出那块儿刻着“如朕亲临”的玉佩来。 万嬷嬷脸色蓦地一变,拿帕子捂住了嘴,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 半天,才双手合十,开口道:“老天保佑,姑娘有这玉佩,不然姑娘若是受了伤,老奴便是到了地下也没法和夫人交代。” 怀青看着自家姑娘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块儿玉佩,迟疑了一下,出声道:“姑娘,这玉佩可是......” 怀青心中有猜测,却是不大敢相信,直到见着傅沅点头,才收起了眼中的震惊,带着几分感慨道:“平日里奴婢只觉着那宋二公子专会欺负姑娘,可今个儿奴婢却觉着他待姑娘未必不是真心好。” “要不然,哪里能将这玉佩拿给姑娘。” 今个儿若是没有这块儿玉佩,姑娘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一顿鞭子下来,姑娘不死也要掉层皮,若是不幸落下了病根儿,不是毁了姑娘后半辈子? 老太太的心真是狠,姑娘可是她嫡亲的孙女儿。 老太太对姑娘的心,竟连那宋二公子的半分都没有。 怀青心中这样想着,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开口劝道:“奴婢知道这话或许不该说,可姑娘如今已经和宋二公子定了亲事,不如就此想开了嫁到南阳王府去,说不定这是老天的意思,给姑娘这样一个好姻缘呢。” 这话傅沅之前听傅询说过,如今出了这事儿后听怀青又一次说起来,心中的感觉竟有许多不同。 回忆起她和宋淮砚几次见面的点点滴滴,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欺负”过她。 或许,正如怀青说的一样,他是真心待她的。 想着这些,傅沅眼中微微露出几分犹豫来。 宁寿堂 傅沅离开后,大太太张氏才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老太太气得全身发抖,捂着胸膛,差点儿就背过气去。 卫嬷嬷见着,忙倒了茶水来,伺候着老太太喝下,老太太这才回转过来。 卫嬷嬷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该怎么说。她们谁也没料到四姑娘手中竟有这样的东西,那“如朕亲临”四个字,好像还浮现在眼前,叫人后背生出几分凉意来。 老太太行家法不成,反倒向四姑娘下跪了,虽跪的是皇上,可站在那里的人是四姑娘这个嫡亲的孙女儿。 怪不得老太太这般生气,连话都说不出来,老太太在府里这些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 她原本就瞧着四姑娘不同些,今个儿算是见识到了,四姑娘和当年的谢夫人性子全然不同,面儿上看着温和,可若是哪个触及了她的底线,四姑娘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什么孝悌规矩,四姑娘是一点儿都不顾及。 卫嬷嬷微微摇了摇头,朝大太太张氏看了一眼。 张氏上前几步,出声道:“老太太,先叫姑娘们下去吧。” 见着老太太点头,张氏便使了个眼色,傅萱她们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直到出了宁寿堂的院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丫鬟回了各自的住处。 屋子里,老太太伸手将桌上的茶盏翻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茶盏碎裂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老太太看了黎氏一眼,气急败坏道:“你自小在宫里住着,那玉佩是怎么回事?” 黎氏方才跪在傅沅脚下心里也是憋屈的很,听着老太太的话,面色变了又变,半天回道:“这玉佩媳妇听太后娘娘说过一回,总共有两块儿,先帝爷分别赐给了皇上和南阳王,至于这玉佩如何到了沅丫头手中,媳妇也是诧异。” 黎氏的这番话说出来,众人心里也是有些不解,按理说,这样的东西是要传给南阳王府世子的,如今到了沅丫头手中,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南阳王将这玉佩给了宋二公子。而那宋二公子向来行事随意,将这玉佩给了沅丫头倒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只是,这样一来,不就意味着那宋二公子对沅丫头,是真心喜欢。 要不然,怎么会想到要拿这样贵重的东西来讨好沅丫头? 而宋二公子也的确如旁人说的那样,深得王爷的疼爱。 这般想着,众人心中很是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来,之前明明看着是宋二公子要强娶,傅沅委屈嫁了,如今瞧着,这亲事未必就不好。 怪不得傅沅敢这般放肆,原来是有人撑腰,有了底气。 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些,转头对着卫嬷嬷道:“不是叫你盯着她,怎么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卫嬷嬷福身告罪:“都是老奴无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终究没用,老太太看了卫嬷嬷一眼,对着黎氏她们吩咐道:“我也有些乏了,都下去吧。” 众人听了,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门外。 书碟瘫软在角落中,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身子因为惧怕而不停颤抖着,如今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她爬到老太太跟前儿磕头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来。 “你说,沅丫头喜欢表少爷可是真的?” 书碟听着老太太的话,愣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道:“奴婢不敢欺瞒,姑娘一直喜欢表少爷,在淮安候府的时候,表少爷也时常来看望姑娘。老太太您写信说要接姑娘回府的时候,姑娘心里头很是舍不得表少爷。” 书碟自小进了府中伺候,也学会了求生的本能,听了老太太的话,就猜出老太太想听什么答案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卫嬷嬷吩咐道:“带她下去吧,叫人给她清理清理,上些药,别叫人觉着咱们宣宁候府苛待下人。” 卫嬷嬷听着,应一声,便吩咐了丫鬟将书碟带了下去。 见着书碟下去,卫嬷嬷才带着几分试探道:“老太太是想借着这事做文章?” 她伺候了老太太多年,深知老太太的性子,老太太今个儿失了颜面,总是要找回来的。 不管那书碟说的是真是假,只要她肯指认四姑娘和表少爷有私,四姑娘的名声就坏了。 这姑娘家最忌讳的便是和府里的男子牵扯不清,更别说四姑娘自幼住在淮安候府,两个人有私情也在情理之中。 事情若是闹开来,四姑娘的这门亲事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数。毕竟,两家虽换了庚帖,人还未嫁过去,若是南阳王府老王妃要退亲,四姑娘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嫁人了。 到时候,还不是老太太这个当长辈的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卫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总觉着这手段太狠了些,四姑娘今个儿做的事情即便有些不妥,叫老太太失了颜面,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见着老太太要行家法,心里自然是怕得厉害。手里头又有那么个东西,自然就想都没想就拿了出来。 她知道四姑娘有错,却不至于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第86章 休书 郑国公府 丫鬟杏秋端着托盘进来,见着自家姑娘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书却是半天都没翻页。 杏秋上前将红枣银耳羹放在檀木小方桌上,这才叫了声:“姑娘。” 崔贞听着声音,才回过神来,视线朝门口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派人去打听过了没,事情可办成了?” 见着自家姑娘面上掩饰不住的着急,杏秋回道:“派出去的丫头回来了,说是今个儿宣宁候府出了大事,傅四姑娘惹了老太太生气,老太太震怒之下,传了家法。” 崔贞听了,嘴角便勾起一丝笑意来:“这么说,那丫头还是中用的。” 杏秋抿嘴一笑,点头道:“是老天爷都在帮着姑娘,谁能想到,傅四姑娘贴身伺候的丫鬟竟敢肖想谢大少爷。” “姑娘许诺她办成了事,就想法子将她弄到谢府去,成了谢大少爷的房里人,她一个出身卑贱的丫鬟,有这么好的事情哪里会不动手。” 杏秋自小在崔贞跟前儿伺候,最了解自家姑娘的性子,这番话说出来,崔贞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这红枣银耳羹是小厨房的人才炖的,姑娘趁热尝尝。”杏秋将桌上的红枣银耳羹推到崔贞面前,笑着道。 崔贞笑着拿起青瓷勺子,搅动几下,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又开口道:“往后别叫那婆子去宣宁侯府送采买的东西了,赏她些银子,叫她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吧。” “是,奴婢知道,一会儿就派人去吩咐。” 崔贞嗯了一声,又拿起桌上的红枣银耳羹喝了起来,才刚喝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崔贞听着,脸色微微变了变,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愿来。 杏秋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忙对着下头的丫头道:“你说姑娘换身衣裳,等会儿就过去。” 那丫鬟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杏秋这才上前对着崔贞道:“姑娘就别和太太使性子了,太太说到底也是为了姑娘好,只是太太不理解姑娘对谢大少爷的感激,才从未将那事儿放在心上。” 崔贞听了,咬了咬嘴唇,半天才开口道:“母亲便是不懂我的心事,也不该瞒着我和那冯家夫人说我的事儿。” 冯家虽是世代官宦,名门世家,老太爷曾是先帝的恩师,冯大人如今又任户部尚书,可在她眼中,冯家再得皇上看重,她也不想嫁过去。 当年,在见着谢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非他不嫁了。 “姑娘先别生气,奴婢瞧着太太还是在意姑娘的想法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姑娘使性子了。再说,府里还有老太太呢。” 听着杏秋的话,崔贞这才露出一丝期待来:“你说的也对,其实我也知道母亲最疼我,我若是不愿意,她不会逼我做什么的,更何况祖母也满意这门亲事。” “咱们过去吧。”崔贞站起身来,便朝门口走了过去。 杏秋轻轻摇了摇头,忙快步跟了上去,心里暗暗盼着姑娘可别再和太太起了什么争执才好。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替姑娘做的那些事情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太太定会震怒之下将她打杀了,或是将她发卖出去。 可她伺候了姑娘这些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倘若不应下,依了姑娘的意思,姑娘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情来呢。到时候,还不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跟着受责罚。 崔贞所住的院子里距离郑国公夫人的正房只隔了一个院子,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门口的丫鬟见着大姑娘过来,忙笑着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道:“太太在屋里呢,姑娘快些进去吧。”说着便撩起帘子领着崔贞走了进去。 屋子里收拾的奢华,又透着一种贵气,桌上的鎏金四角香炉里点着百合香,香烟袅袅升起。 郑国公夫人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见着崔贞过来,放下手中的茶盏朝着她招了招手。 崔贞福了福身子,才过来挨着郑国公夫人坐下。 “你这孩子,如今大了,竟和我赌起气来了,将自个儿关在屋里,连我都不见了。” 崔贞听着母亲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母亲知道女儿的心思,为何还要叫那冯夫人到府里来?” 郑国公夫人听着她的话,微微愣了愣,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不知羞的丫头,你的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 “只是,这淮安候府瞧着风光,可论起实职来,却是比不上户部尚书府的,那冯夫人的生母可是靖安公府老夫人嫡亲的妹子,那冯家大公子,人品周正,前年中了二甲头名,乃是进士出身,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 郑国公夫人话才刚说完,看了一眼崔贞的神色,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说,你怎么就瞧上那谢大少爷了,那冯家大公子,相貌虽比不上谢迁,前程......” 不等郑国公夫人说完,崔贞就抬起头来,打断了她的话:“母亲!” “您说这些做什么,那冯家大公子如何,干我什么事情。” 他再好,在她心里也是比不上有着救命之恩的谢迁的。 郑国公夫人见着她油盐不进,一门心思想要嫁到淮安候府去,瞪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就见着你祖母满意这门亲事,才不将我这当娘的话听到耳朵里。” “你既铁了心思要嫁那谢迁,娘也不能逼你嫁给别人,叫你恨我一辈子。” 崔贞听着郑国公夫人这话,愣了一下,脸上便露出欢喜的笑来:“您的意思是答应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对着郑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欢喜道:“女儿谢您成全。” 郑国公夫人拉着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道:“寇氏早就想和咱们郑国公府接亲,我写张帖子派人送到淮安候府去,请寇氏来府里做客。” 崔贞一听,脸色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去,半天才小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郑国公夫人见着她这样,微微一笑,心里头却是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老太太满意这门亲事,贞姐儿也一门心思要嫁给那谢迁,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就将贞姐儿嫁出去。 ...... 蕙兰院 傅沅才用完晚饭,就见着万嬷嬷从外头进来,脸色比下午的时候要好了许多,不免觉着有些诧异。 自打上午从宁寿堂回来,万嬷嬷知道了她差点儿被老太太动了家法,脸色就一直凝重,既怪老太太不疼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又怪自己没护好她这个主子。觉着若不是有那玉佩护身,她被老太太一顿责罚,往后在府里便是到了奴才们跟前儿,也抬不起头来了。 因着这,傅沅才有些奇怪。 不等她开口,万嬷嬷就上前,低声道:“姑娘,方才老爷去了宁寿堂,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晕过去了,这会儿宁寿堂正一团乱,请大夫进来呢。” 傅沅听着,不禁愣住,随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过了一会儿工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才转过头去,就见着父亲傅呈远和兄长傅询一前一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傅沅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还未福下身子就被傅呈远拉了起来,伸手揽在了怀中。 “都是父亲不好,叫你受委屈了。”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傅沅听着这话,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却是摇了摇头,闷声道:“祖母上了岁数,我其实不怪祖母,就是怕祖母觉着女儿今天太过放肆,拿出那玉佩来。” 傅沅这话自然不是真心,却足以惹起傅呈远这个当父亲的更多的怜惜和恼怒来。 果然,听着她这话,傅呈远沉声道:“没有那玉佩,你就去了半条命了。” 傅沅听出父亲话中的恼怒和寒意来,抬起头来,眸子里带了几分后怕。 傅呈远拉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傅询吩咐道:“你明日叫人将映月阁收拾出来,叫沅儿搬过去。这院子,不必住着了。” “是。”傅询应了一声,像是不经意提醒道:“父亲,时候不早了,今个儿是十五,太太想必在沉香院等您呢。” 傅询这话说的突兀,却带了几分冷意,听在耳朵里莫名叫人背后泛起凉意来。 傅呈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你陪着你妹妹。” 说着,便站起身来,又嘱咐了傅沅几句,就离开了。 “黎氏贵为郡主,父亲便是生气,也拿她没有法子,何必叫父亲去呢。” 傅询看了她一眼,出声道:“妹妹大概不知道父亲的性子,有些事,父亲是忍不了的。” 傅沅听着,就明白傅询是什么意思了,只是她没有猜到的是,傅呈远去了沉香院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就递给黎氏一封休书。 ☆、第87章 刺激 沉香院 黎氏看着傅呈远放在桌上的那封休书,顿时变了脸色,先是震惊后是不信,不信傅呈远竟枉顾他们夫妻这么些年的情分,想要休了她。 黎氏拿起那休书,几下就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满是恨意道:“休书?你我夫妻多年,到头来我只得到了这个?” 傅呈远面无波澜,只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着疏远漠视,还有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也不可能有你,这休书你收不收,往后我都不会再来这沉香院了,咱们夫妻情分到此为止。” 傅呈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几乎掩饰不住满腔恨意的女人,便想到了当年皇上赐婚她嫁给他的时候,未尝没有姑娘家的良善娇羞,只是岁月留痕,他们夫妻到底是要形同陌路。 “傅呈远,好!很好!你今日敢这样羞辱我,就别后悔。”黎氏上前一步,满是阴狠道:“你不是疼你那女儿吗?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叫她在这府里过不安稳。” 黎氏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说话也丝毫都没有顾忌,直到看到傅呈远眼底那不屑和嘲讽,后背才陡然将升起一股凉意来。 好像她所盼望的、期待的,从这一刻开始就永远都不会来到她身边了。 眼前晃过她这些年对他的好,所做的那些努力,不禁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不甘心拽着傅呈远的衣裳撕扯起来。 陶嬷嬷在门外站着,听着里头的争吵声,心中着实不安起来。 她就知道,太太今个儿在宁寿堂没替四姑娘求一句的情,还听了老太太的话拿了那鞭子要责罚四姑娘,老爷知道了,定是有想法的。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老爷竟不顾太太郡主的身份,不顾宫里头的太后娘娘,直接就给了太太一封休书。 屋子里黎氏的吵闹声越来越清晰,还有茶盏摔落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听在耳朵里叫人心惊的厉害。 陶嬷嬷心里愈发慌了,才想透着门缝看看里头的情景,才刚靠近,门吱呀一声开了。 傅呈远冷着脸从屋里出来,肩上被茶水打湿了,袍子有几分褶皱。 傅呈远看了陶嬷嬷一眼,吩咐道:“看好你家主子。”才刚说完,就迈开步子,径直离开了。 陶嬷嬷见着他离开,忙抬脚朝屋里走去。 屋子里碎了一地的茶盏,黎氏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眼睛通红,四周散落着撕成碎片的那封休书。 陶嬷嬷见着,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道:“太太,地上凉,老奴扶您起来吧。” 黎氏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得,目光直直看着空中,许久才开口道:“扶我起来。” 许是方才将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了,这会儿黎氏的声音里只剩下入骨的凉意。 陶嬷嬷听了,不免身子瑟缩一下,视线不由得朝自家太太脸上看去。 太太努力了这些年,到头来却得不到老爷一丝怜惜,反倒拿到了一封休书,心中的酸楚和恨意可想而知。 只是,太太如今虽有太后娘娘庇护,可太后年纪大了,还能护得了太太多长时间。 太太若真和老爷断了这夫妻的情分,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陶嬷嬷想着,便开口劝道:“太太,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老爷今日是在气头上,未必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 “家法是老太太叫的,再说您也没动四姑娘一根手指头,说到底您不过是不敢违抗老太太的吩咐罢了。” 陶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黎氏一声嗤笑:“气头上?他在气头上给我一封休书?”说着,呵呵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是苦涩。 “别说了。”黎氏看了陶嬷嬷一眼,冷冷道,“他既然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也休怪我害了他最疼的女儿。” 黎氏说着,视线落在陶嬷嬷身上,目光里带了几分狠意:“我要让四丫头和那谢氏落得一样的下场,嬷嬷可有法子再拿到那东西?” 陶嬷嬷听着黎氏的话,倏地一下就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全身都僵住了。 许久,才带着几分慌乱道:“太太,此事万万不可,当年咱们做的隐秘,没有人知道,好不容易过了这些年,该忘的您就都忘了吧。” “四姑娘可不像谢氏一样病歪歪的,再说,如今不像四姑娘刚回府时候了,上回您弄过去的那盆夕雾如今还在淮安候府呢。她若这会儿出了事,别说是老爷,就是南阳王府老王妃和二公子都会不依不饶的。” 陶嬷嬷对于当年的事情未尝没有后悔,只是并非是觉着害了人心生愧疚,而是这些年她在宣宁侯府,看着自家主子这样费尽心思却是得不到老爷一丝的怜惜和宠爱。有时候她不禁在想,若是当年她们没有对谢氏下手,没有那道赐婚的旨意,主子以郡主的身份嫁到别家去,未尝得不到想要的夫妻情分。 黎氏却是丝毫听不进劝去,听着陶嬷嬷的话,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叫你去做你就去做,过几日我递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你跟着我一块儿进宫,我不管你找谁拿到那寒冰散,只看结果。” 黎氏的目光紧紧定在陶嬷嬷的身上,突然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跟了我多年,知道我的性子,身边是不留没用的人的。” 陶嬷嬷猛地抬起头来,震惊于黎氏的话。 “是。”陶嬷嬷应了一声,叫了人进来将碎了一地的茶盏全都收拾了。 那封撕成碎片的休书,却在黎氏的吩咐下捡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才粘好了。 陶嬷嬷只当黎氏是被方才的事情刺激到了,没有开口去劝。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才刚醒来,就听老太太昨个儿病了,叫府里的姑娘都不必过去请安了。 原本就不想去,听着这消息,傅沅索性叫万嬷嬷做了蟹黄饺来,拿香葱、香油、生姜、白糖、酱油和香醋配了蘸料,细细品了起来。 才刚用完早饭,傅询就来了。 见着傅沅气色还好,没有受了委屈郁郁不安的样子,傅询便也放心下来。 “哥哥今个儿怎么没进宫去?”傅沅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问道。 “今日休沐,我来给你收拾东西,若是时间够,今个儿就能搬过去了。” 傅沅听着兄长这话,这才明白原来昨晚父亲叫她搬出蕙兰院,并不是气头上说出来的话。 这蕙兰院是老太太派人收拾的,之前还觉着老太太对她这嫡亲的孙女儿还有几分疼爱,如今住在这里,倒觉着讽刺的很。 若是能搬出去,傅沅自然愿意。 万嬷嬷在一旁听着,这才知道原来老爷竟给姑娘重新选了个院子住,而且还是映月阁,是之前夫人住过的院子,距离老爷的书房近,景致又好,后边又带了个花园子,种着海棠和牡丹,盛开时候能闻到满院的花香,当年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就是住在那里的,只是后来老太太身子不大好,夫人便搬到了距离老太太的宁寿堂较近的院子,映月阁便空了下来。 夫人去世后,老爷便不准任何人再进那院子,每隔半月还会亲自打扫一遍,姑娘若是住到那里去,就再好不过了。 起码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看了,都不敢因着老太太厌恶了姑娘而怠慢欺辱姑娘了。 想着这些,万嬷嬷脸上露出笑意来,吩咐下头的丫鬟收拾东西,怀青和碧竹则是收拾起细软和贴身用的东西来。 蕙兰院这边刚有动作,只一会儿工夫便在府里传了开来。 老太太原本就病着,听着这消息,差点儿又气的晕死过去。 卫嬷嬷将药碗放在桌上,拍了拍老太太的后背,劝道:“老太太,您千万别动怒,大夫说了您得好生养着。” 想着昨晚二老爷来老太太屋里说的那些话,卫嬷嬷心里头很是担心,担心因着四姑娘伤了老太太和二老爷母子的情分。 二老爷的性子,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旁人孝顺顾忌着名声万事都不会忤逆府里长辈,二老爷却是不同。单凭昨晚在宁寿堂丝毫不顾母子之情说出来的那些话,就叫人心惊。 老太太缓过劲儿来,吩咐了卫嬷嬷道:“你去,下张帖子给寇氏,请寇氏和府中大少爷过府一趟。” “老太太。”卫嬷嬷听着这话,就知道是劝不住老太太了。 见着老太太铁了心思,不好违抗,只能叫人下了帖子去请。 因着两府本就有交情,老太太又是长辈,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才用过早膳,便听外院的闵嬷嬷进来回禀,说是舅太太和表少爷已经到了,正往宁寿堂这边来呢。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一旁的青馥吩咐道:“你亲自去映月阁叫四丫头过来,就说她大舅母和她表哥来府里做客,叫她过来见见。” 青馥听着,便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到了宁寿堂的时候,察觉到院里的丫鬟婆子见着她,全都避之不及,好像多和她说句话,就得罪了老太太似得。 她刚一进去,便见着了坐在那里的大舅母寇氏,寇氏的脸色有些不对,尤其在见着她进来的时候,眼底露出掩饰不住的厌恶来。 ☆、第88章 护着 傅沅抬脚进去,视线从寇氏身上收回来,扫过跪在地上的丫鬟书碟,心中隐隐生出几分猜测来。 她叫老太太颜面尽失,依着老太太的性子,自然是会想着法子叫她好看。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大舅母。”傅沅福了福身子,又对着站在寇氏身后的表哥谢迁行了个礼。 谢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满是担心。 “好了,你也不必这么多规矩了。我今个儿叫你来,是想当着你大舅母的面问你一件事情。” 周老太太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那块儿绣着竹子的帕子来,递到寇氏手中。寇氏伸手接过,看到右下角绣着的那个“谢”字,脸色陡然变得铁青,目光带了几分寒意看向了站在下头的傅沅。 周老太太先头不过隐晦地提及了几句,如今寇氏见了这东西,心里头才真真知道什么叫妄想了。 寇氏看了周老太太一眼,对着傅沅道:“这丫鬟说这帕子是你绣的,你口口声声说只将迁哥儿当成哥哥,如今怎么解释?” 寇氏说着,眼睛里掩饰不住的不屑和轻视。 她就知道,她成日里就会哄着老太太,叫老太太以为她是个可怜人,如今可不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的迁哥儿,也是她一个丧母之人能攀扯上的。 幸好,这丫头已经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定了亲。 她看了跪在地上的书碟一眼,又对着寇氏轻声道:“我说不是,大舅母您会信吗?” 傅沅的话还未说完,书碟就磕头道:“舅太太,奴婢伺候了姑娘多年,知道姑娘一直都喜欢表少爷,只是姑娘气性高,因着您不大愿意,姑娘便只将这心思藏了下来。” 书碟说着,视线朝那帕子上看了一眼,重重磕了个头道:“求舅太太明察。” 寇氏脸色阴沉,将手中的帕子放在桌上,看着傅沅才想开口,不料谢迁上前将那帕子拿了起来,视线落在书碟身上。 书碟被他的看的心中一惊,又是不安又是紧张。 “这帕子是你绣的吧?”谢迁一句话,就叫书碟愣住了。 “我记得,你在府里的时候就喜欢穿绿色,我先时不明白,原来竟有这样的心思。”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谢迁竟会说出这句话来,就连傅沅,也一时愣在了那里。 谢迁将那帕子仍在书碟脚下,伸手抬起书碟的下巴,转头对着周老太太道:“模样不错,这丫头既然有这心思,不如老太太将这丫鬟赏给我吧,正好我房里还缺个人伺候。” 谢迁平日里稳重规矩,又是个内敛的性子,何曾有过这样轻佻放肆的时候。 寇氏见着谢迁的动作,又听着他这话,猛地从座上站起身来:“你住嘴!” 寇氏几步上前,将谢迁的手从书碟身上拉开,心里又气又恨,认定了儿子是为了替傅沅开脱,护住她的名声,才做出这样不顾规矩的举动来。 谢迁却依旧盯着书碟,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到淮安侯府去?” 书碟听着这话,眸子里当即闪出欣喜和震惊来,丝毫都没有掩饰。 谢迁见了,嘴角微微勾了勾,眼底露出几分了然来。再转头看着周老太太的时候,眸子里多了几分讽刺。 老太太见此情景,哪能不知方才谢迁根本就是在使诈术,骗得这丫头欣喜之下乱了分寸,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老太太可否能将这丫头赏给我,读了这些年的书,晚辈可一直都是怜香惜玉的。左右她是在燕誉轩伺候的,表兄弟间讨要个婢女,在京城里可常见的很。” 谢迁直接开口讨要书碟,寇氏又惊又怒,沉声道:“胡闹,就算这帕子是她的,你是什么身份,难道叫她攀扯上,咱们淮安候府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住的。” 寇氏深知儿子的性子,也不敢说长短将污水泼到傅沅的身上去,她这会儿算是知道了,今个儿即便真是傅沅绣了那帕子,他也会豁出一切替她护住名声的。 这时,老太太叹了口气,开口道:“罢了,你既看中了这丫头,就带她回去吧。” “我原以为这帕子是沅丫头的,没想到你竟一眼看出来是这丫头绣的,想来你对这丫头是真有几分了解。” 老太太知道事情到了这会儿已经坏不了傅沅的名声,也不妨拿这丫头给寇氏添一添堵,所以只想了一下,就应了下来。 寇氏见着老太太应下来,还说出这番引人遐想的话来,心里头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可这个时候,若是她再说些什么,就叫人看了笑话。 不过一个丫鬟,跟到了府里也是个通房丫头,事情这样解决总比真坏了傅沅的名声,南阳王府的人退了亲,到最后谢迁执意要将人娶到府里来好。 她算是知道了,儿子对傅沅的心思有多深。这些日子她还以为他走出来了,听到傅沅和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订了亲,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伤心的样子来。 原来,一切都是做给她看的,这孩子的心,怕是真的伤着了。不然,今个儿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寇氏想着这些,只能默许将书碟带回府里了,又陪着周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连饭都没用就告辞了。 傅沅将寇氏和谢迁送出了宁寿堂,她看着谢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早就知道你回来要受些委屈,却没想你会这么难,她是你的亲祖母都想着要算计你。” “如今这样也好,我收了书碟,总好过老太太利用她再折腾出什么事来。” “你好好照顾自己,真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派人告诉我一声。” 谢迁说完,不等傅沅开口就抬脚朝前走去。 傅沅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头觉着有些难受,又有几分感激。 方才若不是谢迁开口,她一个姑娘家是无论如何都辩解不了的。因为她不管怎么说,老太太和寇氏已经在心里认定是她了。 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怀青一路回了映月阁。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回来,便上前问了起来,舅太太怎么突然上门了。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万嬷嬷听。 万嬷嬷听了,忍不住怒道:“老太太真是太狠了,明摆着是想坏了姑娘的名声。” 这表哥表妹,自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若真传出个苗头来,姑娘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好在,表少爷肯护着姑娘,竟不惜向老太太讨要了那书碟,替姑娘解了围,不然这事情闹大了,姑娘一辈子就毁了。 万嬷嬷想着这些,不由得生出几分后怕来。 姑娘如今得罪了老太太,又被黎氏记恨,虽有老爷和三少爷护着,可老爷和三少爷毕竟不能时时在内院,只要姑娘一日住在府里,今天的事情就免不了。 万嬷嬷想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满腹心事,又怕说出来影响自家姑娘的心情,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左右,再过两个月就到了年底了。 等过了年姑娘及笄,顺顺当当嫁到南阳王府去,就不用理会老太太和黎氏了。 书碟的事情才过了几日,淮安候府就传来消息,说是谢迁和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定了亲,两家已经交换过庚帖了,婚事就定在下月十五,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听说是舅太太早就想将崔大姑娘娶进门,崔家也愿意,又有当年表少爷救命之恩在,两家就早早操办婚事了。” 傅沅听了,拿起手中的茶喝了一口,心里并不觉着诧异。她早就知道,那个梦会是真的,无论中间有什么曲折,最后都会和那梦中一样的结局,果然是这样。 比如,书碟虽跟着她回了淮安候府,却依旧成了表哥谢迁的通房。 而崔贞,眼看着也要嫁到淮安候府去了,不一样只是时间。 “你去库房准备些贺礼。” “老奴一回来就去库房里看过了,您自幼在淮安候府住着,这贺礼是该重一些。” 最后,傅沅选了一幅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和一块儿“云龙九九”端砚。 转眼就到了谢迁成亲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傅沅早早起来梳洗之后,就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 虽说老太太不待见她,可这样的场合,也是不想叫人看了笑话的,所以傅沅自然要跟着府里的姑娘一块儿过去。 随老太太一同去的,只有傅萱、傅珺和傅珍。 几个人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缓缓朝淮安候府驶去。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停在了淮安候府的门口。 门上挂着灯笼和彩带,满目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 守在门口的寇氏见着周老太太前来,忙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眼底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若是之前她还有几分恼怒,如今新人进门,她何必再计较那些。左右,过了今日她就踏实了。 这般想着,寇氏笑着道:“您来了。”说着,将周老太太迎了进去。 傅沅她们几个跟在老太太的身后走了进去,府里到处都贴着喜字,挂着灯笼,下人们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几个人一路去了雁荣堂,傅沅给外祖母见了礼,就被陈老夫人拉着到跟前儿坐了下来。 周老太太见着这情景,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悦来,却是很快就掩饰下去。 “今个儿这样的喜事,您精神是格外的好,那崔家大姑娘听说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很是有几分郑国公夫人的风范呢。” 陈老夫人听着,笑着道:“您太抬举她了,不过郑国公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自然是好的。” 老太太毕竟上了岁数,说了会儿话精神头便有些不济了,便去了偏房略歇一歇,陈老夫人开口将傅沅留了下来。 ☆、第89章 秘药 陈老夫人拉着傅沅进了内室,开口就问:“我听说你祖母差点儿对你动了家法,可有这事儿?” 傅沅不知道这事情怎么会传到外祖母耳中,一时愣住,又摇头道:“是我惹怒了祖母,不过并没有受伤。” 说着,就将那日的情景说了出来。饶是她一点儿伤都没受,听得陈老夫人也是一阵后怕。 “我就知道,你自小不在她跟前儿,她哪里会真心疼你,不过是装样子给外人看罢了。如今,倒连装样子也不想了。” “亏得宋二公子将那玉佩给了你,不然你哪里受得住那鞭子。” 陈老夫人说着,眼圈一红,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傅沅拿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微微一笑,道:“今个儿是表哥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哭。” “再说我好着呢,如今都不用早早起来给老太太请安去了,您知道我懒,就想睡个懒觉。” 傅沅这句话将陈老夫人给逗笑了,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惯会说好听的给我。” “如今看来,那宋二公子对你倒真有几分真心,兴许这门亲事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陈老夫人又问了几句,见着傅沅真没将委屈藏在心里,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会儿工夫,宾客们渐渐多了,因着待在屋里闷得慌,傅沅便和谢琦一块儿出了雁荣堂。 “如今哥哥娶了崔家大姑娘,娘放心了,我却提着心。表姐你不知道,哥哥如今沉稳了许多,性子也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再不和我说说笑笑了,我如今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了。”谢琦低声抱怨道。 傅沅听了,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都要成亲了自然是沉稳些才好,又不是小时候说说笑笑,只顾着玩了。” “你呀,嘴上说这些,心里哪里不知道表哥最疼你这个妹妹了。” “是不是崔家大姑娘进门,你这当小姑子的心里不是滋味了?” 听着傅沅的话,谢琦脸一红,像是被揭穿似得跺了跺脚。 “表姐胡说,我怎么会觉着不是滋味儿。”才刚说完,见着傅沅的视线,就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道:“我是觉着像是哥哥被她抢了一样,哥哥真心喜欢她便也罢了,可哥哥明明......” 谢琦说到此处,便知自己失言,有些忐忑看了傅沅一眼,带着几分歉意道:“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这话,就上前拉住了傅沅的手,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新进门的嫂嫂不好相处。你也知道,之前我和她是起过争执的,而且,我总觉着她身上有股高傲劲儿,叫人看不惯。” “今个儿我在人群里还听人说,崔家大姑娘嫁到我们淮安候府是低嫁了。” 谢琦说到此处,眸子里不免带了几分担心。 “好了,大舅母疼你,崔家大姑娘若是个通透的,就巴不得讨好你这个小姑子呢,就怕你使性子不理人家。”傅沅打趣了一句,惹得谢琦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中午宴席散了,新娘的嫁妆陆陆续续抬进了谢府,足足一百四十抬。 等快到傍晚的时候,迎亲的队伍才吹吹打打回来了,还有鞭炮声,锣鼓的声音,传入府中。 等到谢迁和身着大红嫁衣的崔贞从外头进来,乐声奏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礼成之后,新娘便被送进洞房,谢琦低声对着傅沅道:“表姐和我跟过去看看。” 傅沅听了,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谢琦撇了撇嘴,道:“表姐不去,那我自个儿去了,我看看那崔贞当新娘子有多好看。” 说着,就跟着宾客到了新房。 等到用过晚宴,宾客们才纷纷辞别,动身离开。 傅沅和外祖母辞别后,和老太太回了宣宁侯府。 等下了马车,丫鬟扶着老太太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傅珺才朝傅沅这边走了过来。 “好些日子没私下里和四妹你说话了,你叫丫鬟过来说是叫我顾忌着些,不要时常过来找你。可老太太如今这样不待见你,我这心里头总觉着难受。” 傅沅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傅珺,两人一块儿进了垂花门。 “老太太再不待见我,我如今定了亲,也不会费心管教我了,你又何必跟着难受。”傅沅压低了声音,道:“左右我和你不一样,不是自小在府中长大的,老太太讨厌我,疏远我,我也不会因此郁结于心,自己不自在。” 傅珺听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你既能想明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前些日子太太带着陶嬷嬷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回来那天夜里,我正巧去沉香院给太太请安,才刚到门口,就见着五妹妹趴在窗户上偷听什么,后来出了院子,脸色都白了。我偷偷跟了上去,听到她一直在嘀咕什么寒冰散。过了几日,她突然和我问起先夫人来,我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心里不敢往深里琢磨,却又不得不想。我想了又想,觉着还是该抽空告诉你一声。” 傅沅听了,脸色立时就变了,深深看了傅珺一眼,对着她福了福身子,才刚福下身子就被傅珺拉了起来。 “好妹妹,我只是个庶出的,即便心里猜想些什么,也使不上力。告诉妹妹这些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我想来想去,觉着如今太太在府里要对付的人里,妹妹是头一个,那寒冰散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多半是不好的,是要用到妹妹身上的。与其妹妹什么都不知道遭了毒手,还不如将这些事情告诉妹妹,看妹妹有什么法子。” “我觉着,这事情还是要告诉老爷和三少爷,咱们姑娘家就是再厉害,毕竟能力有限,我怕太太心机太深,手段厉害,就是害了妹妹,妹妹也发觉不了。” “如今老爷和太太愈发离了心,这个时候若能找出证据证明先夫人是黎氏害死的,如今黎氏还要来害妹妹你,就是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护不了她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和傅珺分开后,就回了映月阁。 等到梳洗后,傅沅就不经意问起了母亲谢氏的事情来,问万嬷嬷当年母亲是怎么病的,是如何去的。 万嬷嬷听她突然问起这个来,脸色骤然一变,虽然很快恢复了平静,却依旧落在了傅沅眼中。 “嬷嬷,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当年母亲是不是被黎氏害死的?” 万嬷嬷哪里想到傅沅竟会问出这话来,一时就愣住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想?” 虽然极力掩饰,可万嬷嬷脸上的那抹不自在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这一瞬间,傅沅明白过来,原来万嬷嬷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等万嬷嬷开口,傅沅就将方才傅珺说的话告诉了她,还提起了寒冰散来。 万嬷嬷听了,脸色变了又变,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最后竟是忍不住痛哭出来。 “原来,黎氏当年给夫人下的竟是寒冰散,怪不得......” “当年我抱着姑娘去上房,正好听到黎氏和夫人在屋里头说话,还起了争执,我偷偷听了,竟听到黎氏说她一早就喜欢老爷,说是只有夫人去了,才能求得皇上赐婚,还说夫人这半年喝的茶里她都下了毒,如今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夫人和她交好,听了那些话气急之下吐出一口血来,就晕死过去。我抱着姑娘,怕被人发现了姑娘也跟着早了不测,就偷偷跑开了。” “夫人那天就去了,姑娘兴许是受了惊吓回来的时候就发了烧,好几日都退不下去,终于好了些又病怏怏的连话都不说了,后来陈老夫人来了府里见着姑娘这样,就带着姑娘去淮安候府住着了,这一住就是十多年。” “那时候三少爷也还小,黎氏又是魏国公的女儿,当年魏国公护驾救了皇上,自己送了性命。皇上和太后对黎氏都看重许多,老奴怎么敢将事情说出来。后来日子长了,老奴更不好说,也不敢告诉三少爷,怕三少爷小小年纪心里只存了恨,在黎氏面前露出马脚来,被黎氏给害了。这些年,老奴心里头藏着这秘密,整日整日都睡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替夫人报这个仇,将事情给揭发出来。” 万嬷嬷说到最后,言语间满是恨意和不甘,她的声音顿了顿,叫自己平静了些,才又开口道:“老奴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听姑娘说起寒冰散来,才稍稍有了些眉目。那寒冰散是宫中秘药,是从西域那边儿传过来的,是前朝的东西。先帝爷在时,下旨毁了那东西,若有人用此害人者,立斩不赦。” ☆、第90章 帮忙 听万嬷嬷说完话,傅沅心中才有几分了然,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她思忖了片刻,对着万嬷嬷吩咐道:“嬷嬷您亲自去一趟燕誉轩,将这事情告诉哥哥,咱们想想法子,叫陶嬷嬷自个儿认了当年做的事情。” 万嬷嬷知道这事情十分的要紧,又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当下便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一路朝燕誉轩的方向去了。 万嬷嬷原先就是在燕誉轩伺候,下头的丫鬟很是敬重她,见着她来了,忙笑着迎上前来。 “这么晚了,嬷嬷怎么过来了?” 万嬷嬷看了眼手中的食盒,道:“我做了三少爷爱吃的点心,怕三少爷读书晚,饿着了。” 那丫鬟忙掀起帘子,领了万嬷嬷了屋子。 傅询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见着万嬷嬷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 “嬷嬷。” “知道少爷歇的晚,老奴做了少爷爱吃的点心,您尝尝。” 万嬷嬷说着,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又亲自将门关上了。 傅询脸色微变,眸子里掠过一丝诧异,低声道:“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还是今个儿去淮安候府妹妹出了什么事情?” 万嬷嬷听了,摇了摇头,几度欲言又止。 “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见着万嬷嬷这样,傅询上前扶着万嬷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亲自给倒了一杯茶给她。 万嬷嬷接过茶,却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抬头看了傅询一眼,才开口道:“原本这事情老奴是早该说的,只是当年夫人去的早,四姑娘又还小,皇上一道圣旨就将黎氏嫁到了傅家。” “这前前后后这么多年,老奴心里藏着这秘密,整晚整晚都睡不好,想告诉少爷您,又怕少爷小小年纪沉不住气,被黎氏看出端倪来,下手害了少爷的性命。” 万嬷嬷红着眼,伸手抓住傅询的手,颤抖着声音道:“三少爷,当年夫人是被黎氏下毒害死的。”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傅询就愣在了那里,满目震惊,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身为平淑郡主的黎氏和夫人交好,因着喜欢上了老爷,就在夫人喝的茶中下了寒冰散,那寒冰散是前朝秘药,乃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毒性格外的厉害,尤其无色无味,中毒之后身子会一日不如一日,可即便是宫中的太医,也瞧不出这是中了毒。” “当日我抱着四姑娘去夫人院里,在门外听见黎氏和夫人说话,亲口承认是她下了毒,因为只有害死了夫人,她才能嫁到傅家来。老奴亲眼见着夫人一口血吐出来,晕倒在地上......” “后来皇上下旨赐婚,黎氏嫁进傅家,老奴要护着三少爷,再加上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将这秘密在心里藏了这么些年,想着等到太后薨逝,黎氏没了靠山,再将这事情告诉老爷和少爷。” 傅询的双眼通红,恨极之下手上青筋暴凸,沉声道:“嬷嬷今日过来告诉我这些,可是黎氏又做了什么?” 傅询自幼在谢氏跟前儿长大,母子之情十分深厚,当年谢氏病逝给他的打击很大,后来傅沅被送到淮安候府,而他拜了荆川先生为师,对黎氏这个继母根本只当个陌生人一样,平日见着全了礼数即可。 如今知道生母是被黎氏下毒害死,自然心中满是恨意,恨不得这会儿就跑到沉香院去叫黎氏死在自己剑下。 只是,即便这样想着,他也不会这样做。如此,更能理解当年万嬷嬷的一番苦心,若是当年他知道了事实的真相,未必能像今日这般沉得住气。 万嬷嬷看了他一眼,见着他平静下来,才开口将之前陶嬷嬷进宫和五姑娘傅珍偷听黎氏和陶嬷嬷说话,听到寒冰散,又问起三姑娘谢夫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万嬷嬷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老奴琢磨着黎氏是想下手害了四姑娘,她如今和老爷离了心,已经一天都容不下姑娘了。” “姑娘知道这事儿,就叫老奴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少爷您,问问少爷您有什么法子?” “姑娘说不如将计就计,等着黎氏来害她,只是姑娘到底是女儿家,怕没有那么周全,很多事情还要三少爷来从中安排。” 听了万嬷嬷的话,傅询思忖良久,才点了点头:“你告诉妹妹,咱们就将计就计,陶嬷嬷和黎氏我会派人盯着的。” “再有,虽报仇心切,妹妹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嬷嬷要劝着她些。” 万嬷嬷听了,点头道:“少爷您放心,一切都听少爷的。” 又说了会儿话,天色已经愈发黑了起来,万嬷嬷便起身告辞,回了映月阁。 第二天一大早,傅询便来了映月阁,和傅沅商量如何对付黎氏的事情。 最终,二人一直认为要先从陶嬷嬷身上下手。xnz 陶嬷嬷虽是黎氏跟前最得力的人,又在宫中伺候了黎氏多年,可这宫中之人最是看重利益,又最是在乎性命,威逼利诱之下,未必不能从陶嬷嬷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傅沅不知道的是,傅询从她的映月阁出来,便去了南阳王府。 宋淮砚坐在案桌后,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寒冰散?” “你时常去后宫给太后请安,帮我查一查陶氏是如何拿到寒冰散的。” 傅询和宋淮砚相交多年,说话也没有太多忌讳。 只是直接开口叫这妹夫帮忙,到底面上有些不自在。 宋淮砚看了他一眼,突然就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调侃道:“你这大舅子叫我帮忙,我自然不敢不帮。不过,总不能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吧?” 宋淮砚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傅询伸手扔过来的书砸到了身上。 他拂了拂衣裳,弯腰将书捡了起来,依旧带着几分调笑道:“过两日我去广寒寺上香,只是路途寂寞,不知道沅儿能不能陪着一块儿去?” 宋淮砚一句话说完,视线就落在傅询身上,傅询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问道:“可是无尘大师回了京城?” “你从来不信佛祖菩萨,叫沅丫头跟着你去做什么?”傅询眸子一紧,脸上露出几分怀疑来。 两人彼此了解对方的性子,这时便显露出坏处了。 宋淮砚微微扬了扬唇角,对着傅询道:“无尘大师看过沅儿的生辰八字,说是她是我的命定之人。只是还说了一句,沅儿的命数,他看不透。唯一看出来的,是她能帮我走出困局。” 傅询一听,惊讶之下竟良久都没说出话来。 到了这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宋淮砚这个好友为何偏要娶沅儿进府,原来,还有这个缘由。 傅询微微皱了皱眉,深深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你若只是因着沅儿能助你走出困局,这天下有福之人千千万万,和沅儿一样生辰八字的未必没有,大可不必......” 傅询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说不清这不安是来自于哪里,只是觉着冥冥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将沅儿和宋淮砚拴在了一起。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宋淮砚打断了。 “你放心,我对她是真有心思的,并非只因着无尘大师的缘故。” “你知我的性子,若真将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就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沅儿嫁给我,总好过随随便便嫁给什么人。” “寒冰散的事情我会查清楚,只是后日我要带沅儿一块儿去见无尘大师,这不是请求,只是知会你一声。” 这会儿的宋淮砚收起了玩笑之心,周身都透着一股威严,傅询诧异之下,竟也没有开口拒绝。 “罢了,你记得你允诺过的就好。” 傅询说完这句,微微挑了挑眉,突然开口问道:“我听说,皇上有意要你去查盐商贪污案。” 见着宋淮砚没有反驳,傅询又开口道:“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宋淮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开口道:“等从广寒寺回来,便动身去江南。” 傅询脸上带了几分凝重之色,在朝之人都知道这盐商之事盘根错节,此去万般凶险,稍走错一步,便会引来祸端。 不过,身为好友,他也知道宋淮砚几年前中了毒箭腿受伤之后卧病在床养了有一年之久,如今再得皇上重用,自然不能抗旨。 再说,这朝中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查盐商之事的人了。 远离朝堂两年,又一直是皇上看重之人,他是南阳王之子,身份贵重,又比世子宋旭还得南阳王疼爱。 最重要的,是南阳王府十万私兵,如今都在宋淮砚掌控之下。 虽不知南阳王为何独独看重这个小儿子,而皇上竟也对这侄子信任得很,可对于宋淮砚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这也是为何,傅询知道自己妹妹嫁过去,只要这人肯护着,便不会受委屈的缘故。 ☆、第91章 相处 “万事小心。”傅询说完这话,便站起身来朝书房外走去。 宋淮砚没有作声,只是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出声道:“明日我去府里拜见老夫人,请她允准我带沅儿一块儿去广寒寺上香。” 傅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无奈瞪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宋淮砚才又扬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燕九就从门外进来,“少爷。” 宋淮砚没有回头,只看着窗外开口吩咐道:“你派人去宫中查一查寒冰散的事情,还有,去查查平淑郡主贴身的嬷嬷陶氏家里还有什么人。” “记着别走漏了风声。” “少爷放心,属下明白。” 燕九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傅沅才用过早膳,便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求见。 傅沅诧异一下,不知老太太又有什么事情找她,想了想,就叫人将青馥领了进来。 “奴婢见过四姑娘。”青馥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木兰花的褙子,缓步进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起来吧,姑娘过来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傅沅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听着傅沅问话,青馥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并非是老太太,而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来给老太太请安,凑巧说起明日要去广寒寺上香的事情来,宋公子想带着姑娘一块儿去寺庙里上香,老太太便吩咐奴婢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青傅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看了四姑娘一眼,心里很是有几分感慨。 这回倒是老太太看错了,原来那宋二公子当真是对四姑娘有几分在乎的。甚至,这在乎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多。 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来了府里,和老太太提出这样的请求来。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将那九龙玉佩送给了四姑娘。 傅沅听了青馥的话,微微诧异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会儿就过去。”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软塌上站起身来,跟着青馥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姑娘请。” 傅沅抬脚进了屋里,一眼就见着坐在椅子上,身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直裰的宋淮砚。 见着她进来,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对着她点了点头。 傅沅缓步上前,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虽不待见傅沅这个孙女儿,可这会儿宋淮砚来了府里,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给傅沅难堪,听着傅沅请安,便笑着开口道。 “宋公子来府里,说是明日要去广寒寺上香,想着要带你一块儿去。” 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福了福身子,才站到了老太太跟前。 宋淮砚见着她格外恭顺规矩的样子,脑子里不禁想到之前每次见面她像只小猫一般,逗一逗就伸出爪子来挠人,不免带着几分浅笑看了她一眼。 傅沅被他这样看着,由不得有些不自在,趁着老太太不注意,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宋淮砚见着她这样胆大,不禁失笑,转头对着老太太道:“明日要去广寒寺,沅儿定有好些东西要准备,晚辈和她一起去映月阁看看,应该不至于不合规矩吧?” 他这话一出口,不止是老太太愣住了,连傅沅都愣在了那里。 她搬到映月阁的事情宋淮砚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不等傅沅想明白,宋淮砚又对着老太太道:“晚辈倒觉着奇怪,沅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换了院子住,难不成是那蕙兰院风水不好,住着不顺心。” 宋淮砚这话中藏着几分深意,全然没有将老太太放在眼中,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心里头,下不去,上不来,偏偏还不能拿宋淮砚这个孙女婿怎么样。 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哪里有什么不顺心,是那映月阁距离他父亲的住处进,沅丫头眼看着就要出阁了,他父亲难免有几分舍不得。” 老太太说着,给傅沅使了个眼色,对着傅沅道:“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些乏了,不是要去映月阁看看,叫沅丫头带你过去吧。” 听老太太这样说,宋淮砚当即勾了勾唇角,笑着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晚辈就告辞了。” 说着,对着傅沅点了点头,抬脚朝外头走去。 老太太见着他离开,对着傅沅道:“还不快跟上。” 傅沅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便转身跟了上去。 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宋淮砚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傅沅跟在他身后,差点儿又撞在他身上去,还好上一回的教训她还记着,没有再在他面前出了丑。 宋淮砚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温温一笑:“愣着做什么,还不跟着。” 傅沅被他的笑容晃了晃心神,嗯了一声抬脚上前和他站在了一处,和他一起朝映月阁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全都面带诧异看过来,眼睛里满满都是震惊。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映月阁,宋淮砚却是停在了门口,傅沅看了他一眼,见着他眸中的笑意,脸微微有些发热,轻轻开口道:“进去吧。” 宋淮砚看着她甚少露出这样羞涩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若不是顾忌着场合,便将佳人搂在怀中欺负一番了。 傅沅看着宋淮砚的眸子越来越亮,更有几分危险的味道,一时有些慌乱,抬脚走了进去,颇有几分怕人追赶而逃走的样子。 宋淮砚看着她的备用,轻笑一声,抬脚进了院子。 廊下站着的丫鬟见着自家姑娘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一时竟愣住了,好半天才有一个身着粉色绣花褙子的丫鬟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回来了。” 说着,目光不自觉朝傅沅身旁的宋淮砚看去,心里隐隐生出几分猜测来。 傅沅被众人的视线看得脸愈发热了起来,佯装镇定朝屋里走去,又吩咐了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那丫鬟愣愣地,还未应声,耳边就传来一声满是磁性的吩咐声:“你家姑娘喜欢喝巫山云雾,就上那个吧。” 那丫鬟听着这声音,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等到进了茶水间,才觉着有些不对,她明明是伺候姑娘的,怎么反倒听了别人的吩咐。 。 万嬷嬷也在屋里,见着自家姑娘和宋淮砚进来,不免愣了愣,她早就知道南阳王府小公子不拘规矩,如今见着果然如此。 不过,她瞧着姑娘脸红又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心中倒不免轻笑一声,再看着宋淮砚的时候,就觉着也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看起来也是个翩翩佳公子,满身的贵气。 姑娘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被这个人吸引住了,即便不是喜欢,也一定不是讨厌。 万嬷嬷想着,对着宋淮砚福了福身子:“老奴见过宋公子。” 宋淮砚点了点头:“嬷嬷不必多礼。”说着,看起屋子里的摆设来。 屋子里很是雅致,摆设也格外讲究,用一面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将屋里分为两间,靠墙处摆了紫檀亭式高花几,上头放着一盆修剪的极好的绒针柏。 临窗的大炕上头铺着浅绿色的洋罽,正面设着百仙引手靠背,散花水雾绿草滑丝锦被。正中摆了檀木木兰纹方炕桌,桌上摆着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上头放着成套的成窑五彩小盖盅。 宋淮砚看完了屋里的摆设,这才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对着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的傅沅招了招手。 “过来坐。” 傅沅见着他的动作,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正好丫鬟怀青端了托盘进来,她便顺手接过怀青手中的托盘,走到了软塌前。 ☆、第92章 轻浮 宋淮砚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微微扬了扬唇角,见着傅沅坐下来,才说起了明日要去广寒寺的事情来。 “无尘大师回京,在广寒寺设坛讲经,咱们也上门去拜访拜访。” 听宋淮砚这么说,傅沅心里头觉出几分奇怪来,听他的语气,竟好像和那无尘大师早就相识一般。 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傅沅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对于见这无尘大师有几分抗拒。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若那无尘大师真是得道高僧,会不会看出些什么来。 傅沅轻抿了一口茶,才刚抬起头来,想要开口,正巧对上宋淮砚的视线:“怎么,沅儿有什么为难之处?” 傅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总觉着宋淮砚那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见着她应了下来,宋淮砚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明日一大早,我在门口等你。”宋淮砚说完这话,又对着一旁的万嬷嬷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屋子。 万嬷嬷见着他离开,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什么,这南阳王府小公子看着很好说话,脸上也带着笑,对她这个奴才也客气的很,她却觉着那笑容底下有着满满的威严,叫人无法忽视。 万幸的是,这宋淮砚看着自家姑娘的时候,眸子里总藏着一股宠溺和认真,应该是真心喜欢自家姑娘的。 “姑娘,您明日去广寒寺不留宿,老奴就给您准备些马车上用的东西吧,您用的惯的那套汝窑茶盏也带上,还有茶叶和点心。”万嬷嬷上前道,才说完话,就发现自家姑娘竟然走神了。 她轻咳一声,低声叫了声:“姑娘。” 傅沅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嬷嬷说什么?” 万嬷嬷无奈笑了笑,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嬷嬷去准备就好。” 万嬷嬷点头应了下来,怀青下去准备了,傅沅拿起桌上的话本看了起来,却是好半天都没看进去,不知道明日见到无尘大师会不会被他看出些什么来。 担心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头绪,索性将书合上,自己趴在软塌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万嬷嬷收拾好东西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姑娘趴在软塌上睡着了,微微摇了摇头,拿了一块儿锦被盖在傅沅的身上,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傅沅才醒了过来。 “姑娘您醒了?”万嬷嬷见着傅沅醒来,叫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她洗了脸,又换了件衣裳。 “姑娘往后可不许这么睡,要是累了就到里屋去,免得着凉了。”万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替傅沅理着衣裳。 “明日您和宋二公子去广寒寺,寺庙阴凉,您要多穿一些,别冻着了。再有,寺庙里人杂,您别随便乱跑,和宋二公子走散了。” 傅沅知道她是头一回和宋淮砚出去,所以万嬷嬷很是上心,怕出了什么乱子,只是听着万嬷嬷将她当小孩子一样嘱咐,还是觉着有些无奈。 “嬷嬷,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走丢。再说,怀青不也跟着呢。” 万嬷嬷听傅沅这样说,抿嘴一笑:“好,好,是我这老婆子瞎操心了,姑娘长大了,什么都不要人操心了。”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傅沅和怀青就忍不住全都笑出声来。 等到用过午膳,万嬷嬷又给傅沅看了明日出行要带的东西,傅沅想来想去,还是叫怀青将那装着药的檀木箱子给拿上了,说不定会用到。 “姑娘整日看着碧竹看那些医书,自己也上心了,如今一出门就要带药箱,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也懂得医理,连看病都用不着大夫呢。”怀青将那药箱从柜子里拿出来,忍不住出声打趣道。 傅沅听了也不生气,只笑着道:“也不知上回出去是哪个说怕这怕那的,非要将药箱带上。” 怀青脸一红,跺了跺脚下去收拾了,心想姑娘如今怎么性子愈发活泼了,常常会打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这府里的人,背地里还觉着自家姑娘可怜,没了老太太撑腰,往后嫁到南阳王府去,还不定是个什么处境。 那日自家姑娘拿了九龙玉佩的事情被老太太严令不准传出去,谁若乱说一个字,就找了人牙子进来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只几位太太和姑娘们知道,却因着老太太的吩咐一句也不敢议论,只是每每见着自家姑娘的时候,那眼神里总是带着探究,好像在说,凭什么自家姑娘能得了这九龙玉佩,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二姑娘、三姑娘还好些,五姑娘向来嫉妒自家姑娘,经过那事儿后,愈发不喜姑娘这个当姐姐的了。好在如今姑娘住的远些,除了去给老太太和黎氏请安,倒也不用常常见面,闹出不愉快来。 怀青正想着,外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卫嬷嬷来了。 傅沅听了,心里有些诧异,她方才才用老太太那里回来,老太太怎么又派了卫嬷嬷过来。 傅沅看了下头的丫鬟,叫她请了卫嬷嬷进来。 “老奴给四姑娘请安。”卫嬷嬷一进来,便福身请安,傅沅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嬷嬷快起来,您年纪大了就无需在乎这些规矩了。” 傅沅虽不喜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可对于上了年纪的卫嬷嬷,并不反感。 她看得出来,每次老太太生她的气,卫嬷嬷都会开口劝着。就拿上回老太太要对她动用家法,满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只卫嬷嬷开口劝了。 “姑娘说笑了,您是主子,老奴哪里敢不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奴仗着自己岁数大,不将姑娘放在眼中呢。” 卫嬷嬷说完这话,就说起了上门的来意来。 “老奴过来是老太太吩咐了,说是怕姑娘明日去广寒寺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就叫青馥跟着您一同去,她行事稳重,有她跟着您老太太也能放心下来。” 卫嬷嬷说完这话,不等傅沅开口,就又说道:“老奴知道您心里头疏远了老太太,不喜欢这样,只老太太岁数大了,很多事情都执拗得很。您呀就当她是老小孩儿,多哄着依着些,总好过闹得太僵了,传出去叫外头的人议论咱们宣宁侯府。” “至于青馥,老奴也私下里和她嘱咐过了,万事不听不问,她是个明白人,不会惹得姑娘心烦的。” 卫嬷嬷这番话说下来,傅沅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再说,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卫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虽和老太太不和,却也不能闹得太僵,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 想着这些,傅沅便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那就劳烦青馥姑娘跟着走这一趟了。” “对了,听丫鬟们说青馥姑娘的喜事快到了,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呀还想讨一杯喜酒喝呢。” 卫嬷嬷一听,脸上的笑意便怎么都掩饰不住:“是下月初三,不求姑娘能给她体面,若是姑娘能派个人去喝杯喜酒,略坐一坐,粘粘喜气,就是她的福气了。” 又说了几句,卫嬷嬷才福了福身子,告辞离开。 等到卫嬷嬷离开,怀青忍不住道:“老太太这是不放心姑娘,叫人盯着姑娘。” “只是,奴婢总觉着卫嬷嬷并不想和您结仇,话里话外都存了几分示好。” 傅沅听了怀青这话,也点了点头,她如何察觉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卫嬷嬷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因着那九龙玉佩的缘故。 兴许,卫嬷嬷觉着,往后有求到她头上来的时候,所以才私下里示好,甚至嘱咐了青馥那些话。 这样也好,身边跟着个时时都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的丫鬟,换谁谁都不自在,卫嬷嬷嘱咐过了,也免得她还得想法子将人支开,平白得罪了人。 她虽不怕事,也不会将一个丫鬟放在眼中,可少一事总比多一事要好,省得烦心。 第二天一大早,怀青早早就将自家姑娘叫醒了,等用过早膳后,就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傅萱她们也都来了。 听老太太说傅沅要跟着宋二公子一起去广寒寺上香,都不由得露出几分诧异来。 虽说两家定了亲,可到底人还未嫁过去,如此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只是转念一想,又想到了那宋二公子的性子来。 这样一个人,做出这样不合礼数的事情来,倒也不叫人觉着意外。 只是,姑娘家总是胆小害羞的,最怕人议论的,这样跟着一块儿去,还不知有多纠结。 傅萱和傅珺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担心:“这宋家公子怎么如此行事,四妹妹还未嫁过去,旁人见了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老太太看了傅珺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只开口道:“没那么多忌讳,两家都定亲了,再说,是去寺庙,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傅珍就带着几分笑意道:“可不是这话,只是那宋二公子乃是南阳王爷最疼的儿子,性子又是那样的。说是去寺庙了,您答应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有了兴致,就带着四姐去别处玩,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咱们宣宁候府的姑娘不懂规矩,举止轻浮。” ☆、第93章 无尘 “举止轻浮”四个字刚落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傅沅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突然轻笑一声,朝着傅珍道:“既然五妹妹这么说了,那我总不能真的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 傅沅说着,对着身后的丫鬟怀青道:“你去门口等着,就说我今个儿身子不适,不能陪宋二公子去广寒寺上香了。” 傅沅一句话,就叫老太太变了脸色,在座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最是大度的人,今个儿竟然这般不好说话。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带了几分诧异看了过来,只是经历过之前那九龙玉佩的事情,倒也不觉着十分奇怪了。 四姑娘惹了老太太的嫌,五姑娘又不是她的亲妹妹,自然不用处处忍让着了。 再说了,这泥人都有三分性儿,五姑娘方才那“举止轻浮”四个字,着实有些过了。 这若是换了别的姑娘,听着这话早就面上挂不住,哭着求老太太做主了。 四姑娘是见着老太太不吱声,所以才逼着老太太出手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傅沅的话,虽皱了皱眉,却是转头对着一旁的傅珍训斥道:“好了,什么轻浮不轻浮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向你四姐姐认错。” 傅珍听着老太太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不知自己是哪里错了,明明方才她说那番话作践傅沅的时候,老太太分明也是看着傅沅笑话的。 这会儿,傅沅使性子耍赖,老太太不责骂傅沅,却是训斥她不懂规矩,叫她向傅沅认错了。 傅珍虽然心里不愿,可见着老太太脸色阴沉的样子,又不敢忤逆,只好从坐上站起身来,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小声道:“我一时说错了话,四姐姐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说完这话,傅珍就难堪地低下头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傅沅陪不是,她哪里还有一丝颜面,心里头恨极了傅沅,盼着陶嬷嬷早些动手,叫傅沅落得和谢氏一样的下场。 傅沅看着傅珍不情愿的样子,没有大度的开口叫起,而是对着老太太道:“五妹妹犯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每回都轻轻翻过去,陪个不是就算罚过了,五妹妹怕是记不住教训,还会再犯。不如罚五妹妹在屋里抄《女戒》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被人欺负到头上,傅沅没理由不欺负回去,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傅珍了。 众人听着傅沅的话,全都朝老太太看过去,如预料中一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全然看不到傅珍脸色难堪,紧咬着嘴唇又气又恨的样子。 说完这话,老太太又对着傅沅道:“时候也不早了,叫青馥跟着你去门口等着吧,早些动身,赶晚上就回来了。” 傅沅知道老太太是一分钟也不想见她了,正好她也不愿意待着,叫人当观景来看,听着这话,便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宁寿堂。 刚到了二门处,就见着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男子站在马车前,见着傅沅出来,便掀起车帘对着里头说了一句话。随后,傅沅就见着宋淮砚探出身子来,伸出手要拉她上去。 傅沅犹豫了一下,就踩上了脚凳,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手心处却有着厚厚的老茧,猛一用力,就将傅沅拉上了马车。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和宋二公子乘了同一辆马车,心里虽觉着有几分不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和青馥上了后头的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宣宁候府,到了朱雀大街上,过了城门朝郊外驶去。 广寒寺距离京城并不远,只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寺院门口。 宋淮砚先下了马车,又朝傅沅伸出手来,傅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举动,所以没有多想,就探出身子去。 哪能料到,某人不由分说,径直拦腰将她抱在怀中,走了几步,才将她放了下来。 傅沅又羞又恼,连脖子里都有些发热,狠狠瞪了某人一眼,这寺庙清净之地,他竟敢做出这样不规矩的事情来。 若是被人看到了,传了出去,他脸皮厚不放在心上,她还要做人呢。 傅沅心虚之下,朝四周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寺庙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冷冷清清,只有风吹过落叶的飒飒声,哪里有要开坛讲经,香客云集的样子,明明,这香客只有他们一行人。 傅沅心里诧异,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听宋淮砚道:“进去吧。” 宋淮砚说着,就抬起脚来,进了寺院里。 傅沅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这一进去,才发现这寺庙很大,幽深宁静,空气中有股无处不在的檀香,却并不刺鼻。 正中广场的佛坛上,侧身睡着一座卧佛,面东背西,头南而足北,一手微曲托头,一手平伸置于腿上,双腿直伸,而且面部五官端正,眼睑微瞌,慈祥安静,如静修入定之神态,仔细体味,似有匀细鼻息相闻,其天生妙成,让人叹为观止。 即便傅沅并非信佛之人,心中也少不得有些震慑之感。 广寒寺以大雄宝殿为正殿,大雄宝殿周围苍松入云,古碑如林,身临其境,给人一种深山古刹、清静幽雅、空灵之感。 傅沅和宋淮砚到了正殿,就有一个身着青袍,看样子只二十多岁的僧人候在那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无尘大师已等候两位施主多时,请。” 傅沅这才明白过来,宋淮砚是特意带她来见无尘大师的。 傅沅心中忐忑,双脚像是粘在地上一样,许久都迈不开步子。 “施主请。” 傅沅听着这僧人的话,不知为何竟跟着走了进去,大殿内坐落着三座佛祖,安详宁静,左边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静”字,一个身着□□,年近古稀的老僧人坐在下头的蒲团上,诵着佛经。 佛经传入耳中,竟叫人觉出几分平静来,傅沅忐忑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在那小僧的示意下,傅沅和宋淮砚在不远处的两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无尘大师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才睁开眼来,将挂在手中的紫檀佛珠放在桌上。 “两位施主,听老衲诵经有何感悟?” 无尘大师方才所诵的乃是释迦摩尼的《百业经》,是一部讲述因果的佛经,傅沅虽不知无尘大师为何挑了这百业经来诵读,脑子里却是不由得回想起那个梦来。 虽不是前世今生,她时常做那个梦,想来也有因果之理。 傅沅不是信佛之人,却也由不得揣测起无尘大师诵这《百业经》的缘由来。 难道,无尘大师佛法高深,真能洞悉万物,看出她的来处来。 不等傅沅开口,无尘大师便朝她这边看过来,看了许久,在傅沅快要按捺不住时,突然轻声叹了口气:“施主心不静,则意乱,若心静,则云散。” “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计较前尘过往,扰乱施主心神。” 话音传入耳中,傅沅的心猛地跳动一下,抬起眼来朝无尘大师看去,却见着对方已经闭上眼睛,拿起手中的佛珠低声诵起经来。 傅沅虽有心细问,见着无尘大师再无开口之意,也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随后才意识到,方才无尘大师的话,也被宋淮砚听在了耳朵里。 她下意识朝某人看去,却见着宋淮砚并无诧异,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叫人看不明白的味道来。 直到两人出了大殿,耳边才传来他的轻笑声。 “既来之,则安之。沅儿是从何处来?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 宋淮砚一句话,就叫傅沅愣在了那里,直到看到他眼底的那丝戏谑时,才明白他这不过是句玩笑话。 “若是妖,你还敢娶进门吗?”傅沅却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淮砚愣了一下,随即扬了扬唇角:“若是妖,沅儿也太不尽职了,怎么身上一点儿妖的魅气都没?” “难不成,是只未通人事的小妖?仅仅是修成了人形?” 傅沅哪里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轻浮的话来,一时脸一红,没好气瞪了过去,之前的那些紧张和不安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并未看到,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宋淮砚眼中的那些深思和诧异。 没有在广寒寺多停留,从大殿中出来,两人就坐上了马车,朝山下驶去。 明明,来的时候是专门来上香的。 这会儿却是连一炷香都没上,果然只有宋淮砚这样性子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第94章 事发 到傍晚的时候,马车才在宣宁候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目送傅沅进去,宋淮砚才上了马车,出了朱紫巷。 第二天一大早,宋淮砚才刚起身,就见着燕九从外头进来,脸上有着少有的凝重。 “说吧。”宋淮砚挥了挥袖子,将伺候梳洗的人全都遣了下去。 “少爷,无尘大师昨晚圆寂了。”燕九说完,就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慧安师傅派人送来的。” 宋淮砚伸手接过信,打开信封,里头只放着一张满是檀香味的纸,上头简简单单写着一个“恕”字,却叫人无法理解其意。 宋淮砚眼睛盯着那字看了良久,才丢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 纸张掉落,转瞬就成了灰烬。 “收拾东西,明日就动身吧。” “是。”燕九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并不知无尘大师圆寂的事情,从广寒寺回来,就整日待在映月阁看书,或是闲来做上几针绣工,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距离她及笄的日子也愈发近了,万嬷嬷经常说要在出嫁前绣好嫁衣,虽然府里的绣娘不少,可还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着更显诚心,如此,老天爷也会眷顾,叫她嫁人后一切安稳,得夫君喜欢。 傅沅虽然并不信这些,却也听话的腾出时间来亲自绣嫁衣。 转眼就进了腊月里,这天傅沅才去了淮安候府看望外祖母回来,刚一踏进映月阁,万嬷嬷便着急道:“姑娘,方才老爷从宫里回来,就铁青着脸去了沉香院,老奴琢磨着,多半是出事了,要不您过去看看,正好今日您还没给黎氏请安。” 傅沅听了,脑子里隐隐闪过一个怀疑来,只是,又觉着不大可能。 明明陶嬷嬷还没有动手,她们也没有抓住黎氏和陶嬷嬷的任何把柄。 傅沅带着怀青一路去了沉香院,才刚走到门口,就听着里头一阵痛哭声:“老爷,老爷明察,是有人陷害妾身,妾身从未下毒害过姐姐。” 傅沅听着黎氏的话,哪里还能不明白,母亲当年被黎氏害死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所以父亲才会这般震怒。 傅沅抬脚进了院里,一眼就见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黎氏,黎氏的左脸红肿,清晰的巴掌印落在眼中,叫人觉着分外的狼狈。 平日里的黎氏总是高高在上,周身都透着一股贵气,何曾有这样不堪地跪在地上苦苦解释的时候。 所谓恶人自有天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见着傅沅进来,黎氏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来,任谁被继女看到这样的情景,脸上都挂不住。 可是到了这会儿,黎氏只怕当年的事情被揭发出来,傅呈远从此便恨毒了她。 “老爷,您到底是听哪个乱嚼舌根,才找妾身兴师问罪,恨不能要杀了妾身?” 傅呈远原本就在气头上,在见着傅沅进来的时候,愈发阴沉了几分。 若不是黎氏害死了念娘,他们的女儿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借住在淮安候府,寄人篱下吃了那么多的苦。 如今,这毒妇还想着要对沅儿动手。 若不是今日下朝,有宫人将他叫住了,私下里给了他那些证据,他竟不知黎氏是这样心很毒辣之人。 傅呈远将视线移到陶嬷嬷的身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血书来,扔到陶嬷嬷脚下。 陶嬷嬷见着满目的红字,先是瑟缩一下,接着才哆嗦着手将那血书捡了起来,刚看了几下,脸色就骤然惨白,人也一时呆住了,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不,老爷,这......” “浣衣局的闫嬷嬷被人揭发藏有前朝寒冰散,受刑不住,将过往罪行全都交代了,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陶嬷嬷哆嗦着身子,心中痛苦不堪,可是顾忌着黎氏这个主子,到底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李家庄,印哥儿,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傅呈远看着陶嬷嬷,一字一句满是寒意道。 陶嬷嬷听着印哥儿二字,脸色剧变,哆嗦着身子,跪爬到傅呈远脚下。 “老爷开恩,老爷开恩,都是老奴听太太的吩咐做下的歹毒之事,老爷千万不要迁怒印哥儿。” 这印哥儿,乃是陶氏亲生的儿子。当年,陶嬷嬷和同乡的宫中侍卫有私,暗地里怀了孩子,费尽心思将孩子生了下来,藏在了浣衣局,这浣衣局的闫嬷嬷当年进宫的时候承过陶嬷嬷的情,被她救过性命。就偷偷将孩子藏在木盆里,通过护城河送出了宫外,二人里应外合,将这孩子送到了老家李家庄去,这些年,陶嬷嬷怕害了那孩子,一次都没回去过李家庄。 那孩子已经大了,是个庄稼汉,老实巴交,倒一点儿都不像是陶嬷嬷生出来的孩子。 陶嬷嬷一句话,就叫黎氏变了脸色,她哪里能想到,陶嬷嬷背地里竟还有这般的过往。 一时,愣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陶嬷嬷的一番话不止是黎氏,老太太、大太太张氏和傅沅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陶嬷嬷从未嫁过人,竟还生过一个儿子。 “老爷,当年郡主常来府里,日久生情,便对您生了爱慕之心。见着谢夫人日子和美,您又敬她爱她,这才起了心思,将寒冰散下在了谢夫人常喝的六安瓜片中,这毒无色无味,谁都瞧不出来,不到半年,谢夫人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大夫们都说谢夫人是生四姑娘的时候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儿,又着了风寒将病全都引了出来,这才拖着一直好不了,直至病逝。” “老爷,当年老奴也是蒙了心,想着若是跟着郡主出了宫,便有可能偷偷回李家庄去,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印哥儿,也就心满意足了,这才犯了大错。” 短短几句话说出来,黎氏辩无可辩,只猩红着眼朝陶嬷嬷扑了过来,一旁的婆子见着黎氏这样,忙伸手将黎氏拖住了。 傅呈远冷冷看了黎氏一眼,对着管家吩咐道:“扶郡主进去,郡主病重,就在沉香院安心静养吧。” 傅呈远一句话,就决定了黎氏往后的命运,在这府中,黎氏失了恩宠,又做出这样阴狠歹毒的事情来,谁还敢当她是个主子。若不是顾忌着宫中的太后娘娘,黎氏的下场怕比这都惨。 只是,瞧着二老爷的脸色,事情怕没那么容易就算了。 傅呈远见着黎氏被拖进屋里,对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又看了傅沅一眼,就径直走出了沉香院。 老太太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道:“都回去吧,这事情不准乱传,别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 “是。”众人应了一声,大太太张氏扶着老太太走出了院子,三太太她们也跟着走了出去。 院子里,只留下了傅沅和丫鬟怀青。 她朝屋里看了一眼,带着怀青走出了院子。 黎氏被禁足在沉香院,到底是瞒不下去,只是后宅之事,到底是因着傅呈远一句因病静养,便堵住了众人的嘴。 不过隔了两日,傅珍终于觉出几分不对来,设法打听了消息,知道事情的经过,当下就愣住了,手一松,手中的书便落在地上。 “我去求父亲。” 见着她站起身来,大丫鬟代梅忙阻止道:“姑娘不可,老爷如今将太太禁足,您千万别再惹老爷厌恶了。” “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些年太太何曾真的关心过姑娘,到了这个地步,姑娘该想着如何自保才是。” 傅珍听着这话,脚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几分犹豫来。 黎氏是待她不甚亲近,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她的生母。在这宣宁候府,除了她,她还能靠谁? 傅珍哆嗦着嘴唇,一下子抓住代梅的手,道:“咱们想法子出府去,进宫去求太后娘娘,只要太后娘娘肯开口护着母亲,父亲就不敢处置母亲。” 那丫鬟一听,哪里肯应下,若是被老爷发现了,她不知落到何种下场。 “姑娘万万不可,这时候府里的人看的紧,姑娘您怎么出府去?再说了,没有牌子,您也进不了宫,见不到太后娘娘。”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有一步算一步了。不管怎么说,姑娘身上流的都是老爷的血,总归是傅家的血脉,即便是太太被老爷厌恶了,姑娘您总归还是当主子的。千万要沉住气,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第95章 疑心 听了代梅的话,傅珍眼底露出几分迟疑来,良久,才重新坐了回去。 代梅见着自家姑娘歇了心思,心里虽是松了一口气,可眸子里的忧愁和不安一点儿也没消散。 二太太被老爷厌恶,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她们这些在五姑娘跟前儿伺候的人,往后在这府里怕也如那刚进府的小丫鬟了。 这主子没了风光体面,下头的人自然连腰杆儿都直不起来,生生等着叫人作践了。 代梅心中忧愁,面色凝重,转身退出了屋外。 一连半个月,黎氏都没踏出沉香院一步,怀青打听到消息,说是黎氏闹过几回,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下头的人回禀了傅呈远,只得到不冷不淡四个字:“不必理会。” 如此,又过了几日,黎氏知道再闹也无济于事,便也没了力气。 这一日傅沅才用过午膳,就听到外一阵吵闹声,傅沅皱了皱眉,才想叫怀青出去看一看,就见着傅珍掀起帘子,不顾惜蕊的阻拦从门外进来。 “姑娘,五姑娘说要见姑娘,奴婢劝不住。”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又对着惜蕊挥了挥手,叫她退了下去。 见着惜蕊退出去,傅沅才将视线落在傅珍身上。 傅珍脸色苍白,不等傅沅开口,就上前一步突然跪在了傅沅的脚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谁都没有料到,傅沅见着她跪下,脸色微微一变,开口道:“妹妹何必这样,我可担不起妹妹这一跪。”说着,就叫怀青将傅珍扶起来。 傅珍却是阻止了怀青的动作,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四姐姐,之前都是我的错,求你在父亲面前求情,不要和母亲和离,叫母亲回魏安侯府去。” 傅沅听着傅珍的话,不禁愣住了,这事儿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见着傅沅愣住,傅珍开口道:“今个儿下朝后,皇上将父亲留下,问起了寒冰散的事情来,父亲将母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回禀了,还恳请皇上允准和离,叫母亲大归,回魏安候府去。” “四姐姐,父亲这是想母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母亲自幼在宫中长大,那魏安候又是过继来的,哪里能容得下母亲。” 傅珍想过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将黎氏关在沉香院一辈子,或是送到寺庙里陪伴青灯古佛。 她没有想到,父亲竟会这么狠。而皇上,竟也允准了。 “求四姐姐劝劝父亲。” 傅珍泪流满面,给傅沅磕头道。 傅沅听万这些,才明白过来,见着傅珍痛哭的样子,却是一点儿恻隐之心都没。 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都是黎氏咎由自取。 那闫嬷嬷私藏寒冰散,被掌印太监搜查出来,抓了个正着,由此才牵连出陶嬷嬷和黎氏来。 皇上过问,父亲难道能替黎氏瞒下来?父亲心里,是巴不得将黎氏千刀万剐呢。 如今想来,父亲提出和离,将黎氏送归魏安候府,也是折中之计。 当年是皇上赐婚,如今黎氏虽做出这般错事来,父亲总要顾及着皇上,不能将她这些毒辣阴狠之事叫世人知晓。 傅沅看了傅珍良久,摇了摇头:“妹妹回去吧,长辈们的事情,你我都不该过问。” “再说,太太做的那些事情,足以叫父亲一封休书休了她,如今和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既然当日做了阴毒之事,就该料到有今日才是。” 傅珍听着傅沅的话,一时怔住,脸色惨白,摇了摇头,眸子里满是恨意和屈辱:“我就知道,你不会帮我的,你恨不得父亲将我赶出府去,一辈子也碍不着眼。” 傅珍说完这话,狠狠看了傅沅一眼,便一下子站起身来,跑出了屋外。 “姑娘,奴婢一早就猜出老爷不会留黎氏在府中的。如今皇上亲口过问,老爷恳请二人和离,将黎氏送归魏安候府,总算是有个结果了。”怀青走上前去,眼中带了几分欣喜。 她没有想到,老爷竟会想出这个法子来。比起一封休书休了黎氏,将她送归魏安候府更能折辱她。 黎氏向来因着太后娘娘的庇护,又是郡主的身份,就觉着比旁人都高上一等。 如今,叫她回那魏安候府去,还不知怎么被人作践了。 只是,这回黎氏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慈安宫那边儿竟是一点儿动静也没? 怀青能想到的,傅沅自然也想得到,只是谁都琢磨不透太后的心思。 慈安宫 太后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供词,看完之后,视线便落在皇帝的身上。 “罢了,终归是哀家没教好她,她既是从魏安候府出来的,如今就叫她回去吧。” 皇帝应了一声,又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慈安宫。 见着皇帝离开,太后才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脸色很是难看。 大宫女含玉上前,将地上的茶盏捡了起来,使了个眼色叫殿内伺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这才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太后看了她良久,才出声道:“这年纪大不中用了,连跟前儿的人都糊弄起哀家来了。” 太后一句话就叫含玉变了脸色,含玉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这些日子太后身子不好,太医说了切勿劳神、心绪起伏,免得加重太后的病情。” 太后听了含玉的话,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看了她一眼才又问道:“和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玉听了吩咐,忙将事情的原委回禀了太后:“奴婢听说是有人告发浣衣局的闫嬷嬷暗藏阴私之物,掌印总管派人来搜查了,搜查出了前朝宫中的秘药寒冰散,就将人带到慎刑司去审问了。那闫嬷嬷受刑不过,就交代出了陶嬷嬷和平淑郡主来,说是当年宣宁候府二房的夫人谢氏就是被郡主下了这寒冰散,才坏了身子,早早就病逝了。” 太后听了,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当年谢氏的事情她心里头是起了疑心的,只是到底念着黎氏自幼丧父丧母,是在她宫里养大的,便没有追究。 她也没想到,那毒竟会是寒冰散。 先帝在时,便严令宫中私藏此物,违者立斩不赦。 黎氏自幼在她身边长大,不会不知道这些规矩,胆子着实是太大了。 太后心里头虽依旧有几分不忍,可到底还是不想因着黎氏和皇帝起了嫌隙。 “这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那掌印太监一查就查到了?”在宫中多年,太后是个精明的,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 这一件件下来,竟像是专门冲着黎氏去的。太后琢磨不透的是,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魏国公府已经没了,如今的魏安候府不过仅存几分体面,皇帝没理由还要对黎氏动手。 可是,皇帝又为何过问这事?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寒冰散的事情牵扯到了黎氏,而黎氏又是自幼在她慈安宫长大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含玉道:“罢了,起来吧。” “是。”含玉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问道:“太后,若是郡主递牌子求见,太后可要见见?” 虽是和离,可黎氏哪里愿意回到魏安候府去,少不得要求太后娘娘做主。 听了含玉的话,太后皱了皱眉,半晌才开口道:“她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下去吧。哀家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 等到晚间的时候,太后还是叫了得力的嬷嬷进来,吩咐她暗地里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 沉香院 黎氏坐在窗前,屋子里昏暗的烛光打在窗户上,映出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容来。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黎氏全然不复往日的端庄贵气,整个人就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眼底满满都是死寂。 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只是几日未洗,不免有些褶皱。 “太太。”丫鬟翠夏拿着披风上前,给黎氏披在身上。 “时候不早了,奴婢扶您歇下巴。” 自打上午傅呈远离开沉香院,太太就一直坐在窗前,整整大半天都没说话。 明日,魏安候府的人就来接太太回府了,太太这副模样叫人看见,可不是愈发看低了太太。 翠夏想着,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也一阵堵得慌。 这些年太太是做过许多错事,可她瞧的明白,太太是因为求而不得,被老爷冷落才一日日扭曲了性子。 这些事情,老爷未必不知道。 只是,因着当年谢夫人的事情,老爷再无可能原谅太太了。 如今太太落到这个地步,之前奉承巴结的人,全都不见了,饮食起居竟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身边伺候了。 ☆、第96章 落幕 第二天一大早,魏安候府的当家夫人姚氏便乘了马车来宣宁候府,刚一进府,就被闵嬷嬷请去了宁寿堂见老太太。 一路上,魏安候夫人姚氏几欲开问闵嬷嬷,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到底没失了体面,和一个奴才打听什么。 只是,这心里头怎么想怎么觉着堵得慌,昨晚宫里传来一道口谕,说是平淑郡主大归,叫她这候夫人将人接到府里来。 任凭她使了多少银子,都没能从传话的太监口中问出些什么来,那太监离开后,她琢磨了一下午,整晚都没合上眼。 她这魏安候夫人的身份本就像是捡来的,如今这平淑郡主大归,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别到时候人一住进来,外头就有人嚼舌根,说她平淑郡主才是他们魏安候府正儿八经的主子。 姚氏心里嘀咕着,过了一会儿工夫,就跟着闵嬷嬷到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因着天冷,廊下的小丫鬟都穿了厚厚的袄子,藕荷色袖子边上绣着花,看那体面一点儿的,脚下穿着一双鹿皮靴子,姚氏见了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明明都是候爵,宣宁候府家大业大,处处都透着富贵之气,虽低调,却是难得的能叫人瞧进眼中。 她们魏安候府,也就前两年还风光些,如今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偌大的侯府,里里外外都要银子,竟逼得她将嫁妆动用了不少。 旁人看着体面,哪知只是外头的风光。 “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说是天寒地冻,倒要劳烦夫人亲自过来一趟。”说话的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青馥,就是方才姚氏见着脚下踩着鹿皮靴子的那个,见着闵嬷嬷领着姚夫人进来,便笑着迎上前去,打起了帘子。 又对着一旁的闵嬷嬷道:“嬷嬷有事就先下去忙吧。” 闵嬷嬷应声出了院子,青傅便领着姚嬷嬷进了屋子。 因着天冷,屋子里燃着上好的红罗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 周老太太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默念着什么。 “老太太,魏安候夫人来了。” 听到传话声,她才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客气道:“这一路天寒地冻,累你专门来这一趟了。” 老太太说着,请魏安候夫人坐下。 很快,就有丫鬟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入口醇香,轻抿一口,香气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见着姚氏喝了几口茶暖了暖身子,老太太才说起了正事来。 “原本是我们家的家事,当年得皇上太后恩典,才使郡主下嫁府里,我们一家都感念皇上隆恩。只是这些年,世人也知道郡主入府多年,除了五姑娘外,未曾诞下子嗣来。我们倒不觉着怎么,只郡主因此郁结于心,竟一连吃了多年的药,如今身子骨也不大好了。若为了子嗣赔上郡主的性命,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如今郡主有心思大归回魏安候府,太后皇上也都允准了,这才请了夫人过府来接人。” 周老太太一番话真真假假说下来,姚氏即便心里知道有假,却也只能点头称了声是。 只是,因着心中疑惑,到底是忍不住问道:“这郡主大归,好好养着身子,说起来也算是喜事。只是,老夫人有一处不知,我们魏安候府看着表面风光,可上下几百号人的嘴,都要吃饭穿衣,着实有几分难处。这郡主回了府里,这吃穿用度不知道要如何安排?” “我们有心体面些,不叫郡主受了委屈,可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爷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可不过是个闲职。如今迎了郡主回去,就怕郡主一时不适应,反倒叫人说我们老爷接了这爵位,却是不能将郡主照顾周到,平白生出那些个闲话来。”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能不明白姚氏这是根本就不想将黎氏接回府去。这话里话外的难处,都差点儿要说他们魏安候府连锅都揭不开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想了想开口道:“这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谁都知道,按理说郡主是自小在太后的慈安宫长大,若是太后怜惜,将她接回宫里去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太后不发话,想来是上了年纪,更想过清清静静的日子。” 老太太没有直接回答姚氏的话,却是一句话将姚氏点醒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黎氏失了圣心,又失了太后这个依靠,才不得已回她们魏安候府去。 若是这样,她就安心多了。 她就怕,接回个祖宗来,处处要供着她。 如今既是这样,全当是养个闲人了,他们魏安候府再难,也不缺一口饭吃。 姚氏心里的疙瘩落到了地上,瞧着有些时候了,便辞了老太太去了沉香院。 大冷的天,沉香院里只一个伺候的人,姚氏被翠夏迎进了屋里。 刚一进去,就觉着一阵寒气直渗进骨子里。 黎氏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不远处摆着炭盆,里头放着上好的红箩炭,竟是没有点着,任由这屋子里冰天雪地的冷。 姚氏心中诧异,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这样子,这平淑郡主别是精神不对了。要不然,这宣宁候府怎么像是丢开包袱一样恨不得她下一秒就离开府里呢。 丫鬟翠夏见着姚氏脸上的神色,心里头咯噔一下,忙上前小声叫了声:“郡主。” 这两日,黎氏听不得太太二字,翠夏便只称一声郡主。 殊不知,这声郡主落在姚氏耳中,觉出几分刺耳来。黎氏落到如今这般夫家嫌弃,太后皇上都不眷顾的地步,竟还端起郡主的架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郡主有多尊贵呢。 姚氏想着,说话便也没了客气,开口道:“妹妹也知道今个儿我是来接你回府的,府里虽比不得宫中和这宣宁候府,不过有我吃穿,也少不了妹妹的。妹妹交代交代,这会儿就动身吧,别耽搁了时辰,我府里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姚氏的话音刚落,黎氏的脸色便陡然阴沉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姚氏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一想到黎氏如今的处境,腰杆儿又直了起来,阴阳怪气道:“怎么,妹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还想和我这嫂嫂抖郡主的威风?这人呀此一时彼一时,过往滔天的富贵恩宠,说没也就没了,谁叫妹妹你没那个命,享那一辈子的福呢。” “要我说,妹妹没替傅老爷生出个儿子来,就是这火气太大了,老天爷呀都不给妹妹这机会。” 姚氏原先当候夫人之前不过是个市井之人,什么话都敢说,这些年因着身份改了不少,可内里并不和寻常人家的侯门夫人一般有涵养。 这一番话说出来,无异于是在挖苦嘲讽黎氏,黎氏如何能忍耐,手中的茶盏想都没想就朝姚氏扔了过来。 因着是在气头上,黎氏用了很大的力气,直接就打在了姚氏的额头上,眼见着鲜血流淌下来,丫鬟翠夏一时慌了神,忙叫人回禀了老夫人,叫老夫人派人请了大夫过来。 等到老夫人请了大夫过来的时候,姚夫人已经被黎氏撵出了屋子,外头天寒地冻,额头上的鲜血立马就凝固住了,看起来骇人得很。 一见着大太太张氏陪着老太太过来,姚氏就开口嚷嚷道:“这是要杀人了,这么厉害的小姑子我们魏安候府可不敢接回去,免得日后一句话不对付,就要拿刀砍了我。” 姚氏不顾脸面嚷嚷开,弄得在场的张氏和老太太都没了颜面,老太太冷冷看了过来,只开口道:“不是听说,昨个儿宫里来人去魏安候府传了皇上的口谕吗?” “怎么,夫人这是不将皇上的口谕放在眼中?” 老太太短短两句话,就叫姚氏噎在了那里,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别提有多难看了。 老太太见着姚氏哑口无言了,就对着一旁的大夫吩咐道:“你给姚夫人瞧瞧,别真出了咱们宣宁候府,落下什么病根儿来,叫外头的人说我们宣宁候府欺负人,将人给打伤了。” 老太太说着,又隔着门对着里头的黎氏道:“我知道你是想叫远儿来这儿见你,只是你们夫妻情分已尽,见了不如不见。”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就多替珍丫头想想吧,别叫她因着你这当娘的,这辈子都不得她父亲喜欢。你要强了几十年,如今强赖着不走叫人看了笑话,可不更难看。” 傅呈远和黎氏闹了这些日子,老太太早就心烦了,再加上她向来看不惯黎氏这个儿媳妇,见这些日子太后一句话也没过问,自然知道她是失了太后恩宠,说话便直白了许多,也点到了黎氏的痛处。 果然,老太太这话说完不久,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黎氏走的时候,带走了当年太后给她准备的那些嫁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沉香院就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了。 傅沅听到黎氏回魏安候府之前还闹了这一场的时候,只轻轻叹了口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得罪了姚夫人,黎氏在魏安候府的处境可想而知。 只是,黎氏向来高傲,做出这事情来倒也不叫人觉着奇怪。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才过了三日,魏安候府就传来消息,说是黎氏吞金自尽了,最后的遗书里,是求太后给傅珍这个唯一的女儿许门好亲事,别叫她受了委屈。 事情一传到府里来,傅珍当下就晕过去了。 只一日的工夫,京中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是魏安候夫人折辱平淑郡主,将人给逼死了。 消息传到宫中,皇上龙颜震怒,当即就要下旨削了魏安候的爵位,将人流放黔州。最后还是看在已故魏国公的情分上,才网开一面,只削爵,不流放。 黎氏的事情落下帷幕,竟叫人生出几分揣测来,只是任凭心中如何揣测,谁都不敢随意议论皇上一句。 转眼就到了年底,傅沅收到了宋淮砚的一封信,信中寥寥几句,却叫傅沅红了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待我回京,娶你可好?” ☆、第97章 相救 饶是某人的书信只有短短几句话,却叫傅沅红了脸。 万嬷嬷在一旁见着自家姑娘自接到信之后脸上就露出羞涩的神色来,心中很是宽慰。 她活了大半辈子,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黎氏吞金而死,三少爷和四姑娘往后能平平安安的,再不用受其拿捏暗害,她便是死了,也能到地下去见夫人了。 万嬷嬷端着茶走上前去,开口道:“姑娘,方才老爷身边的小厮来过了,说是今年各处的年礼叫姑娘看着准备些。”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又问道:“不是后院的事情都是蓉姨娘管着吗?” 万嬷嬷听了,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姑娘太抬举蓉姨娘了,她素日里虽体面些,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妾室。” “老奴听说,老太太张罗着给老爷再娶个继室呢,只老爷自己不松口,说是姑娘眼看着要成亲了,三少爷也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别再进了新人,闹得府里不得安宁。” “老太太生了好大气,这两日老爷去宁寿堂请安老太太都没见呢。” 听了万嬷嬷的话,傅沅很是有几分感慨,经过黎氏的事情,父亲是再也不想叫这后宅不宁了。 只是,她更深知在这朝代,总不能后院连个当家太太都没,这遇上红事白事,总不能叫父亲亲自出面张罗。 所以,无论早晚总是要有新人进门的。 看出自家姑娘的心思,万嬷嬷宽慰道:“姑娘尽管放宽心,即便老爷要娶新太太进门,也定是个温柔贤淑的,不会折腾出事情的。” 傅沅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才喝了几口,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三姑娘来了。” 傅沅才刚抬起头来,就见着三姐姐傅珺从门外进来,身上穿着一身藕绿色绣着梅花的小袄,脚下是一双鹿皮靴子,手里拿着铜錾花八宝纹手炉,一进来就开口道:“就知道这大冷的天儿妹妹不爱动弹,我就过来陪妹妹说说话,免得妹妹你闷坏了。” 听着傅珺的话,傅沅笑着站起身来,叫丫鬟接过傅珺解下来的披风,拉着她坐在了软塌上。 “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一步都不迈出屋子似得,只是这两日我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罢了。” 傅珺一听这话,就笑着道:“妹妹这话不实,我可看不出妹妹哪点儿像是病了的样子。” 傅珺说完这话,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两日老太太屋里已经发落了两个丫鬟了,听说那个叫冰儿的,跪在雪地里一个时辰,生生将腿给跪坏了。” 傅沅听着傅珺的话,微微挑了挑眉,这事情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老太太为何大冷的天还这么大的火气。 “姐姐可知道些什么?”傅沅笑着开口道。 傅珺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老太太着急,自然是急东宫的大姐姐,妹妹这几日闷在屋里,怕是对外头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道,前几日皇上准了太子立崔氏为侧妃的折子,如今这东宫里,可有两位侧妃。” “老太太还盼着什么时候大姐姐能一举诞下皇孙,宠冠东宫呢,如今大姐姐却和崔侧妃平起平坐,老太太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傅珺说完这话,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可这京城里哪个不知,大姐姐当初嫁到东宫去,老太太是一个“不”字也没有。如今,倒跟着着急了,也不知大姐姐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左右和咱们不相干,咱们只尽了孝道,别叫人挑出错来就是了。”傅沅对傅娅是否得宠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关心,只要事情不牵扯到她就行了。 傅珺见着她不敢兴趣,只将话题移开来,说起了府里别的事情来。 “五妹妹的病好些了,只是人瘦了一圈,也不爱说话了,虽说平日里气她,这会儿倒真生出几分同情来。”傅珺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到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起用了饭,傅珺才告辞出了映月阁。 见着她离开,傅沅忍不住道:“自打黎氏去后,三姐姐性子好像变了许多,之前她哪里会说这些流言蜚语。” 万嬷嬷正好听见她这话,摇了摇头开口道:“三姑娘呀是被黎氏压得太狠了,生生没了天性。姑娘别听三姑娘嘴上这么说,这两日五姑娘病着,旁人都离得远远的,三姑娘好心去了两回,还送了些补品和药材。” “三姑娘呀,和蓉氏一样,都不是能够狠得下心来的。” “要不然,老奴也不会叫姑娘和三姑娘交好。您瞅瞅,自打黎氏去了,二姑娘见着五姑娘,那可真是像见着地上的泥一样,丝毫都不将五姑娘放在眼中。” “不过倒也不怪她,这些年五姑娘任性霸道,有好几次得罪了二姑娘,专挑着二姑娘庶出的事情说事儿,虽是堂姐妹,又怎么能不记仇呢。” 万嬷嬷说着,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姑娘,咱们要不要再送些补品和药材过去?” 傅沅听了,摇了摇头:“五妹妹如今最恨之人就是我,别浪费东西了。”之前为着场面送过去的,不都被傅珍剪碎了扔在地上踩在脚底下。 既然傅珍不领情,她又何必当这个好人。 左右,这府里人人都知,她和傅珍一直都不对付。场面上应付过了,也没人会多嘴说些什么。 万嬷嬷听了,应了声是。 “老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怕老太太知道了,拿这事情责怪姑娘。” 如今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愈发难伺候了,随便一件事情,就能拿来发作。 姑娘虽眼看着要嫁人,也不好被老太太责怪了落了脸面。 万嬷嬷看了眼自家姑娘的脸色,知道姑娘不在乎这些,便也歇下了心思没有再劝。 一连半个月,傅沅都在忙年礼的事情,哪家的礼重些,哪家的礼轻些,一家家安排下来,不比前世忙工作的时候轻松。 万嬷嬷怕她累坏了身子,特意交代膳房的人每日做了营养的吃食来,变着花样的拿到屋里劝着傅沅吃下去,半个月下来,傅沅不仅没有累瘦,还胖了一圈,之前因着回府瘦了的那些都长回来了。 傅沅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还未开口,就听万嬷嬷笑着道:“姑娘别觉着胖一些就是胖了,老奴早就觉着您之前还是太瘦了,借着这机会补补,等嫁到王府去才能开枝散叶,诞下子嗣。” 万嬷嬷一句话说的傅沅愣住了,说不出是尴尬还是羞涩。 “我知道姑娘脸皮薄,可老奴这是实话,这哪家的新娘子嫁过去,不是要有了子嗣才能地位稳固。那宋二公子虽待姑娘好,可这事情也不会有例外,姑娘还小想不到这么多,老奴就该替姑娘往长远里想。” “再说,那陆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早些诞下子嗣,往后在王府里也好过些。” 见着傅沅不说话,万嬷嬷只当她是害羞了,转身忙别的事情去了。 傅沅见着万嬷嬷离开,无奈摇了摇头,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靠在软塌上看了起来。 天色渐黑,丫鬟怀青进来小声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下吧。” 傅沅正看在兴头上,摇了摇头,先叫怀青下去睡了:“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再歇息,不用进来伺候了。” 怀青深知她的性子,只说了句姑娘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免得万嬷嬷明个儿起来念叨,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傅沅又看了会儿书,才走到桌前,准备吹了烛灯。殊不知,才刚走过去,就见着窗帘后一个漆黑的影子。 傅沅心一提,差点儿就叫出声来,那人却是从窗帘后出来,傅沅定睛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宋淮砚。 不等她开口问,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就冲入鼻中,宋淮砚一个踉跄,就朝她这边倒来。 傅沅眼疾手快,忙上前将他接住,扶着他在床上坐了下来。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肩膀受了伤,血已浸湿了大片,一支箭从末端折断,血不停流出来,看着有些发黑。 傅沅活了两世,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双腿不禁有些发软。 好在脑子没跟着吓愣了,从卧房的抽屉里拿出平日里她最是宝贝的那个药箱来。 打开之后,将里头的药瓶全都拿了出来,顿时一股药箱弥漫开来。 大概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的闺房竟藏着这么多珍贵的药,宋淮砚竟忍不住低笑一声,将傅沅拉到他跟前:“看来是老天爷的意思,叫你救为夫一命。” 宋淮砚说着,嘴里就吐出一口鲜血来,傅沅也顾不得许多,将解毒的药丸放到他口中,又拿了桌上的温水灌了下去。 许是那药真的格外贵重,吃下去一会儿就有了效果,肩膀处的血终于是止住了,傅沅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宋淮砚握住她的手放在断箭处,沙哑着嗓子道:“听话,□□。” ☆、第98章 伤口 傅沅听着他的话,被他放在断箭处的手微微一颤,心里头倒吸了一口寒气。 这样□□,确定不会失血过多出事吗? 见着她眼中的怀疑,宋淮砚不可察觉勾了勾唇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匕首来,吩咐道:“箭里头有倒刺,将伤口切开,再□□。” 说完这话后,宋淮砚就将那把匕首放到傅沅手中。 傅沅紧张之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方才的黑血叫她知道这箭上蘸着毒,所以定要将箭头□□才能稳妥。 她抬起头来看了宋淮砚一眼,见着他面色苍白,因为疼痛额头上渗出汗珠来,迟疑了一下,拿了块儿毛巾折叠了递到他嘴边:“咬着。” 见某人听话的咬住了,这才拿起匕首,眼睛盯着伤口一动不动,将四周的伤口切开,然后手指压到周围,拿帕子覆盖在断箭上,猛地一用力,将断箭拔了出来。 耳边传来一声剧痛之下的闷哼声,傅沅看着豆大的汗珠从某人的额头上滑落下来,拼命稳住心神,将伤口上了药,又拿绷带包扎起来。 等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双手控制不住颤抖着。 一只大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声音沙哑着道:“别怕,没事了。” 傅沅虽心中好奇他怎么会受了箭伤,而且箭上还蘸了毒,却没有多问,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再说,以她对某人的了解,她就算是问了,他也未必会说。 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问。 见着他脸色惨白,傅沅拿了两个大迎枕过来,塞在他的后背处。 做完这一切,听着屋外寒风飒飒的声音,两个人这样面对面,才觉着有些尴尬。 她朝窗外看了看色,已经很晚了,他不会是要在她房间里借住一晚吧? 可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外头天寒地冻,她怎么能开口将人赶走。 可若是明天万嬷嬷和怀青见了,还不知会怎么想。 大概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心里想着什么宋淮砚全都看了出来。当下就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来的路上做了暗记,明日一早被人发现前,就会离开,不会坏了沅儿名声的。” “不过,咱们已经定亲了,沅儿替为夫处理伤口,谁敢挑出错来。” 宋淮砚说到此处,大概是伤口痛得厉害,忍不住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傅沅见他受了这样的伤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依旧这样油嘴滑舌,心里暗暗腹诽了声活该。 可见着他这样难受,到底还是到了柜子里找出一个纸包来,打开抓了一把晒干的茉莉花根出来,泡了一盏茶,递到了宋淮砚手中。 见着某人不解地目光,傅沅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得意来,唇角一扬,解释道:“这是晒干的茉莉花根,有镇定止痛的功效。” “哦,为夫怎么不知道,沅儿竟还精通药理?” 宋淮砚说着,又将视线移到桌上的那个装满药瓶的檀木箱子上,眸子里露出几分笑意来。 傅沅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咬了咬嘴唇,没好气瞪了某人一眼。 宋淮砚见傅沅像小猫一样露出爪子来挠人,心里痒痒的,拿起手中的茉莉花根茶喝了起来。 茶镇定止疼的效果明显,喝完一盏茶后,宋淮砚的脸色终于没有那么苍白了。 傅沅看着他脸色好些了,上前扶着他躺了下来,拿了一块儿锦被盖在他身上。 “睡会儿吧。” 对待一个病人,傅沅有着足够的耐心,只是这些动作落在宋淮砚眼中,冰冷许久的心终于是温暖起来。 等到安顿好某人后,傅沅才搬了个绣墩过来,坐到床边。 “......”宋怀砚张了张嘴,见着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傅沅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虽然和寻常的姑娘家不一样,却也是个害羞的,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是病人,要不然我早将你丢出去了。”傅沅单独和他待在一个房间了,这会儿又夜深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强自压下心里的不自在,抢先开口道。 宋怀砚看了她半晌,失笑道:“好,不多想。” 傅沅被他突然的话弄的脸一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还未等她说话,某人就识趣地闭上了眼睛。傅沅的嘴角抽了抽,等着他睡着,才趴在被子闭上眼睛。 因着受了惊吓,又看了大半天的书,真的有些累了,傅沅才闭上眼睛,只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虽然很快就睡着,到底心里惦记着屋里有个病人,傅沅半夜里好几次醒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又浸湿了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动作小心地替他擦了擦脸,如此几次,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傅沅才发现宋怀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地上带着血的绷带和药瓶也已经被人收拾拿走了,若不是屋子里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药味儿,傅沅还以为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错觉。而她,则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了昨晚某人盖过的锦被。傅沅闻了闻被子上残留下来的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知怎么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走下床来到了窗户前,轻轻将窗户打开,寒风从外头吹进来,只一会儿功夫屋子里残留的血腥味儿和药味儿就消散的干干净净,一点儿都闻不到了。 傅沅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关了窗户又回去躺了一会儿,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外头便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怀青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姑娘,该起身了。” 怀青说着,听到屋子里的响动声,就推门走了进去。进了内室后,见着自家姑娘已经坐起身来穿好了衣裳,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姑娘平日里最是爱睡懒觉,每日都要她叫好几声才肯起来。今个儿倒是不用她叫,自己就起来了。 怀青心中诧异,却见着自家姑娘眼下掩饰不住的青色,当下就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或是做噩梦了?” 不怪怀青这么问,傅沅向来不会有这样难看的气色。若不是睡得不好,那又是什么缘由。 傅沅点了点头,顺着怀青的话道:“是做了个噩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就是不记得到底做了什么梦。” 说到此处,傅沅揉了揉脑袋,像是要努力想起什么似得,脸上都有些纠结起来。 怀青见着,忍不住出声劝道:“既是噩梦,姑娘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再说了,古人说梦都是反的,不管是什么梦,肯定不会像梦中那样,姑娘又何必纠结于此。” 见着傅沅点头,怀青才扶着自家姑娘从床上下来。 “姑娘气色不好,不如泡个热水澡吧。奴婢之前还晒了新鲜的百合花,最能安神静气了。” “嗯。”傅沅嗯了一声,就叫怀青下去准备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两个婆子抬着装满热水的木桶进来,几个丫鬟拿着沐浴用的东西和衣裳。 傅沅扶着怀青的手转进了檀木雕花屏风后,脱了衣裳,双脚踏着凳子进了浴桶里。热气氤氲,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百合香,傅沅将后背靠在浴桶上,感受着热水浸润在皮肤上,果然整晚的疲惫和紧张都消散开来。 她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来,宋怀砚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 之前,听哥哥说皇上派他去扬州严查盐商之事,扬州乃富硕之地,自古盐商和朝中重臣、勋贵世家盘根错节,插手其中,便是险之又险。 只是,他毕竟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又深得皇上看重,那些人,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傅沅虽不大懂朝堂之事,却也明白,这并非是聪明人的手段。 “姑娘,再泡下去水就要凉了,奴婢扶您出来吧。”见着自家姑娘愣神许久,怀青忍不住提醒道。 她总觉着,姑娘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得,只是姑娘自个儿不说,她也不好过问。 听着怀青的声音,傅沅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扶着怀青的手从浴桶里走了出来,又在怀青的伺候下擦干身子换了身新的衣裳穿上,梳好头发。 才刚从屏风后出来,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万嬷嬷端着一碗熬好的红枣银耳羹从外头进来。 见着傅沅气色好些了,万嬷嬷才松了一口气,却是上前道:“听说昨晚姑娘没睡安稳,老奴熬了这红枣银耳羹,给姑娘补补身子。” 傅沅点了点头,在软塌上坐了下来,伸手接过万嬷嬷递过来的青瓷碗,拿勺子搅动了几下,递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喝了起来。 刚一喝下去,胃里就暖暖的,舒服极了。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喝的惬意,终于是放下心来。每年年底都是最忙的时候,姑娘忙了大半个月,别人不知道,她日日跟着姑娘还能不知道姑娘的辛苦。 如今二房没个当家太太,姑娘是嫡女,平日里又聪慧些,自然只能由着姑娘受累了。 等到用过早饭,傅沅才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并不知万嬷嬷在收拾她换下来的衣裳的时候,见着她袖子上沾染的血迹,一时就变了脸色,许久才平静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姑娘如今大了,做事情又有主张,她便是琢磨出什么来,也不好在姑娘跟前儿问。 此时的南阳王府,却是乌云密布。 陆王妃捂着半边脸,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王爷,妾身做错什么了?” ☆、第99章 世子 “王爷,妾身做错什么了?” 陆王妃一手捂着脸,眸子里露出几分屈辱来。 嫁到王府这些年,王爷虽并不十分宠她,可对于一个妻子的敬重从来都是有的。 南阳王脸色铁青,压抑着心中的震怒,听着陆王妃叫屈后,目光冷冷打量在她身上。 陆王妃被他看的身子瑟缩一下,后背升起一股凉意,目光微闪,竟生出几分心虚来。 “砚儿昨晚被人刺杀,受了重伤,这事你可知道?” 南阳王短短一句话,就叫陆王妃变了脸色,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紧张辩解道:“王爷怎么会疑心妾身,不管怎么说,妾身也是他的母亲。都说虎毒不食子,妾身如何会派人害他?” 陆氏的话说到最后,在南阳王的目光下,声音愈发小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不等她开口,耳边就传来一声冰冷中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昨晚谁动的手本王心里清楚,好在砚儿没出什么大事,本王先不追究。若有下回,你且告诉他,看看他世子的身份还能不能保住?” 南阳王话中的深意叫陆氏陡然脸色大变,惨白着脸开口道:“王爷也偏心太过了些,他受了伤回了府里,就说是旭儿派人做的,这安人罪名,便是王爷也要拿出证据来。” 陆氏的话才刚说完,见着南阳王阴沉中带着几分凉意的目光,突然就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 等她想要替宋旭辩解,便见着面前的男人已经转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奴婢恭送王爷。”外头传来丫鬟们的恭送声。 “王爷......”陆王妃见着南阳王远去的背影,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的辛嬷嬷忙从外头进来,见着自家王妃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半边脸肿的老高,很是吃了一惊。 自打王妃嫁进王府来,王爷何曾动过王妃一个手指头,便是夫妻间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般亲近,可该有的尊重和体面,王爷总会顾忌的。 为何今日,王爷竟生气成这样,对王妃动了手。 辛嬷嬷满是担心走上前去,在陆氏面前蹲了下来:“地上凉,老奴扶王妃起来吧。” 陆氏听着辛嬷嬷的话,却是突然一下子拽住辛嬷嬷的袖子,很是着急道:“快,快去看看,世子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和惶恐,听在辛嬷嬷耳中,自然明白这是出了大事。 王爷打王妃这一耳光,明显是因着世子的关系。 “快去!” “是。”辛嬷嬷应了一声,忙站起身来,转身走出了屋子,一路去了世子院里。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辛嬷嬷才回了陆氏的住处。 陆氏的脸上已经被丫鬟涂了药膏,只是王爷动手的时候丝毫都留情,即便是上了药看起来还是格外的骇人。 见着辛嬷嬷从外头进来,陆氏忙问道:“快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辛嬷嬷脸色凝重,听着陆氏的话,忙将打听到的事情回禀了陆氏:“回王妃的话,世子那里的确是出了事情,世子房里贴身的小厮叫司昂的,说是挑唆世子,被王爷叫人乱棍打死了。” “王爷还吩咐了,叫世子和下头伺候的人一块儿去观刑,世子受了惊吓,回去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 陆氏一听,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跟着提起心来。 那司昂是自小就在旭儿身边伺候的,原先也是大家公子,只因着父亲获罪一家子被牵连,被人牙子卖到府里来,老王妃安排他去伺候了旭儿。 旭儿身边最看重的奴才,这司昂是头一个。 如今司昂死的这样惨,先不说旭儿心里头有多难受,单说经此一事往后这府里的人该怎么看旭儿。 旭儿虽是世子,可被王爷这个亲生的父亲如此下了脸面,难保不叫那起子人看低了去。 见着陆氏的脸色愈发难看,辛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才又小声问道:“容老奴多一句嘴,王爷今日为何如此震怒,是不是世子......” 辛嬷嬷一直是陆氏的心腹,很多事情陆氏要安排她去做,所以并不瞒着她。 听着辛嬷嬷的话,陆氏重重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怒意道:“还不是因着那九龙玉佩的事情。” “我原想着不叫旭儿知道,哪知他不知哪里听了一耳朵,什么都知道了。” “旭儿向来心高,又最是见不得王爷偏心。因着那九龙玉佩,他失了分寸竟派人在他弟弟回京的路上截杀,还是他身边的侍妾汪氏偷听了一耳朵,吓坏了胆子偷偷过来告诉我。” “我赶过去,事情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今个儿王爷过来,说是砚哥儿受了重伤,看样子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陆氏说完这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既怪宋旭如此沉不住气,竟糊涂到做出这种弑弟的事情来。又怪王爷心狠,如此处置丝毫都不顾及旭儿的脸面。 更叫陆氏不安的,是王爷言语间竟毫不掩饰,表露出要废了旭儿的世子之位的心思。 虽说只是一句警告,却是由不得她不多想。 这些年,王爷对待旭儿的态度她是看在眼中的。因着当年的那件事,王爷心里头一直都耿耿于怀,从未真正原谅过旭儿。 如今出了这事,若是王爷当真...... 陆氏想着这些,心里愈发不安起来,对着辛嬷嬷吩咐道:“陪我去观秋堂给姑母请安。” 王爷动了这样的心思,只有姑母能劝得动王爷,叫王爷歇了这心思。 为了旭儿的前程,她一定要求姑母替旭儿说句话。 陆氏的话才刚说完,便站起身来,才刚起身,却是被辛嬷嬷拉住了。 “王妃,才刚出了事儿,这会儿王妃去观秋堂,老王妃听了事情的原委,只怕是更气世子,哪里会答应?” “倒不如,王妃慢慢来,您病上几日,老王妃知道了,总是不忍的。” 辛嬷嬷的话中透着深意,陆氏只愣了一下,就琢磨过来了。 是,她不能心急,如今她能利用的只有姑母的不忍,不忍见她因着世子心中不安,惊惧害怕到如此地步。 “好,世子那里你也去知会一声,叫他去观秋堂磕头认错,说他只是因着那九龙玉佩,心中惶恐,怕失了王爷恩宠,才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是,老奴这就去。”辛嬷嬷深谙其中道理,听着这吩咐,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屋外。 王府里的事情向来没有小事,更别说是事关府中世子。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王爷处置了世子贴身小厮,将人杖毙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疑心,又打听到二公子是今个儿早上才回了府里,听说好像还受了伤。 如此一推想,由不得人不多心,只是妄议主子的话他们并不敢说一句,便全都藏在心里,愈发提着心做事了。 世子落了脸面,王妃心里头定是恼火。二公子受了伤,王爷那边也要小心伺候。 一时间,整个南阳王府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凝重。 观秋堂 老王妃坐在软塌上,脸色阴沉,半天都没开口。 梁嬷嬷朝外头看了看,终于是上前在老王妃跟前小声道:“世子在外头跪了有一会儿了,您再生气也要顾及世子的脸面才是。” 梁嬷嬷虽知道这回的事情王爷处置的对,是世子起了害人之心,害得二公子差点儿就送了性命。可世子到底也是老王妃嫡亲的孙子,平日里行事还算是稳重周正,老王妃哪里有不疼的。 正因为疼他这个孙儿,才会这般生气。 老王妃上了年纪,最看不得的是兄弟阋墙,府里失了和睦。 那块玉佩,到底是先帝爷赏给王爷的,按理说,王爷该将那九龙玉佩给了世子才是。 老王妃听着梁嬷嬷的话,视线朝跪在门外的宋旭看了看,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罢了,叫他进来吧。” 梁嬷嬷听着这吩咐,忙亲自出了屋子请了世子宋旭进来。 宋旭的脸色苍白,之前因着司昂被乱棍打死的事情受了惊吓,这会儿又听说父亲有废他世子之位的心思,如何能不忐忑惶恐。 “孙儿见过祖母。” 老王妃看在跪在面前的宋旭,铁青着脸站起身来拿了拐杖一下下敲在他的后背上。 “他是你弟弟,你再恨他,也不能害了他的性命!” “你读了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古往今来多少世家大族,都是坏在这兄弟阋墙这四个字上!” 老王妃亲自责打了宋旭,燕九很快便将这事情说给了自家公子。 宋淮砚听说后,并不诧异,只嘴角勾出一丝嘲讽来。 “他是世子,在祖母心里地位总是不一般的。” ☆、第100章 新年 南阳王府所发生的事情傅沅并未听说,之后半个月,某人都没出现在她面前。 日子就在平静悠闲中过去,到了新年。 这是傅沅头一回在宣宁候府过年,又即将及笄出嫁,所以感觉上并不和在淮安候府的时候一样。 这天一大早,傅沅早早就起来,换了身绣房特意做的新年衣裳,还未用过早膳,三姑娘傅珺就从外头进来,身上穿了一件藕红色绣着百合花缎面小袄,头上插着一支鎏金嵌海棠花簪子,看起来透着几分喜气。 见着傅珺进了门,傅沅脸上露出笑意,从坐上站起身来:“姐姐打扮的可真好看,气色也是格外的好。” 自打黎氏去后,二人走动的便多了起来,感情自然也比之前更要深厚些。 听了傅沅的话,傅珺笑着道:“得妹妹一句夸,可想绣房的婆子没有偷懒,等回头可要赏个红封下去,免得她们说我小气。” 傅沅听着这话,忍不住抿嘴一笑:“好啊,那她们可该谢我,不然哪里能讨了赏。” 傅沅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就忍不住全都笑出声来。 万嬷嬷端着茶盏走上前来,笑着对傅珺道:“三姑娘一来,我家姑娘话也变得多了。趁着过年,老奴可也要向姑娘讨个赏。” 万嬷嬷笑着看了傅沅一眼,道:“姑娘及笄后,要叫老奴跟着去南阳王府伺候。” 万嬷嬷突然说起这个来,傅沅忍不住脸一红,略有几分害羞起来:“好端端的,嬷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不等万嬷嬷开口,傅珺就笑着打趣道:“瞧妹妹你脸红了,我看呀,这南阳王府二公子定是一表人才,不然怎么能得了妹妹喜欢。” 傅沅佯装生气伸手要挠她痒痒,傅珺笑着躲开她的手,告罪道:“我错了,和妹妹赔不是再也不敢了。” 二人打闹一番,才坐起身来。 万嬷嬷开口提醒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因着是新年,一家子人都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磕头,所以比平日里定的时辰还要早些。 听着万嬷嬷的提醒,傅沅点了点头:“我和三姐姐这就去。” “之前的红封和打赏都准备好了,嬷嬷这会儿就发下去吧,也叫她们高兴高兴。” “是,老奴知道了。” 嘱咐过万嬷嬷,傅沅和傅珺才一起出了映月阁,一路去了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因着是新年,宁寿堂装扮一新,梁上挂着红绸,窗户上贴着福字和年年有鱼,丫鬟婆子们都换了新的衣裳,脸上带着笑,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喜气。 见着傅沅和傅珺进来,门口的丫鬟笑着迎了过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奴婢见过三姑娘、四姑娘。” “起来吧,老太太可起来了?”傅珺抬了抬手,笑着问道。 “回三姑娘的话,已经起来了,大太太和二姑娘正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呢。”那丫鬟的话才刚说完,就听着屋里传出一阵笑声来。 傅沅和傅珺跟在那丫鬟的身后进了屋子,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好闻的橘子味道,还有淡淡的百合香。 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身上穿了一件枣红色的宝瓶并蒂纹杭绸褙子,额上戴着镶玉刺绣抹额,头发梳得齐整,插了一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耳朵上挂着金丝垂珠耳坠,端的是雍容贵气。 大太太张氏在下头陪着,穿着一身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因着过年忙了好几个月,人看着瘦了一圈,只是脸上敷了粉,气色看起来却是不错。 傅沅和傅珺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见着傅沅,微微皱了皱眉,心里闪过几分不喜来,到底是因着过年,没有给傅沅脸色看,只淡淡道:“起来吧。” “你们姐妹倒是处的好,也别忘了你们五妹妹才好。” 老太太这个时候提起傅珍来,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谁都知道,自打二太太黎氏去后,傅珍在府里的处境便艰难起来。虽说大太太掌管府中中馈,下头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少了漪澜院的东西,可人向来是拜高踩低,失了黎氏这个生母庇护,傅珍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往日。 大太太张氏见着气氛有些不对,忙笑着开口道:“今个儿大年初一,老太太何苦为晚辈们的事情费神,她们姊妹间,感情自然是好的。” 老太太向来肯给张氏几分脸面,听了张氏的话,点了点头,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傅沅和傅珺又和二姑娘傅萱互相见了礼,才站在了一旁。 过了一会儿,三太太卫氏和几位少爷也都先后来了。 傅珍进来的时候,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有同情,有不屑,有的还存了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傅珍穿了一件藕绿色的绣着牡丹花的褙子,人消瘦了许多,衣裳便显得有些大了,架不起来。 远远瞧着,竟叫人觉出几分落魄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珍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请安,声音却是淡淡的,透着几分阴郁之气。 老太太向来和她疏远得很,自打黎氏去了,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没有什么话传出来,愈发觉着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可有可无。 见着傅珍消瘦了许多,气色也不怎么好,也没多问一句,只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傅珍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走过来的时候视线在傅沅身上看了一眼,傅沅不自觉生出几分凉意来。 从她的眼神里,傅沅看到了恨意和不甘,只是,到了如今这般处境,傅珍在府里生存都难,若想害她,谈何容易。 许是知道这点,傅珍只看了一眼,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众人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奴婢见过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 随着丫鬟们的请安声传入耳中,傅呈礼、傅呈远和傅呈锡先后从外头走了进来。 老太太见着三人进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三个人单膝跪地,给老太太请安。 “地上凉,快起来吧,今个儿天凉,你们可要多穿些,别不顾自个儿身子冻着了。”老太太笑着开口道。 等到三人起来,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外头就有婆子进来,说是到了吉时。 新年请安都是选了吉时,各房的人依次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点了点头,朝卫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她拿了打赏的金叶子银叶子来。 大房的人给老太太磕头后,傅沅、傅珺、傅珍和傅澄便跟在父亲傅呈远和兄长傅询身后,一齐跪地,给老太太磕头请安。 老太太赏了一人一个红封,轮到傅澄的时候,更是专门准备了玩具和糖果。 蓉姨娘身份卑微不能进屋给老太太请安,听到老太太抬举傅澄,只隔着帘子在院子里给老太太磕了头。 等到三房的人磕头过后,众人陪着老太太一块儿在宁寿堂用了膳,三位老爷和少爷们有事,先退出了屋子,只留了张氏、卫氏和几个孙女儿陪着老太太说话。 女眷们说话,不外乎是些府中的闲事,或是衣裳首饰,傅沅听了好一会儿,就觉着眼皮有些打架,只好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耳边又传来卫氏的声音:“老太太吃了几个月的药,气色真是好多了,看来那安大夫医术当真不错。” “可不是,只是养了几个月的病,倒累的你大嫂忙里忙外,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她处理。” 老太太才刚说完话,外头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闵嬷嬷满脸喜色进了屋里,还未请安就开口道:“老太太,大太太,宫里头派人传话出来,说是咱家大姑娘有孕了。” 闵嬷嬷的话音刚落,众人全都愣住了,尤其是大太太张氏,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来。 老太太回过神来,笑着站起身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当真是有孕了?” 闵嬷嬷脸上堆着笑,忙开口道:“传话的是皇后娘娘跟前儿伺候的宫女舒云,这会儿正在外头呢,老太太可要亲自见见?” 听着这话,老太太忙开口道:“快,快请进来。” 闵嬷嬷应了一声,就出了屋子请了宫女舒云进来。 “奴婢见过老夫人。” “侧妃真是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太医可看过了?”老太太脸上带着笑,急忙问道。 宫女舒云听了,笑着回道:“回老夫人的话,昨晚守夜时侧妃娘娘干呕了几下,叫了太医来诊脉,才说侧妃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皇后娘娘高兴万分,今个儿一大早就派了奴婢出宫给老夫人和大太太报喜。” ☆、第101章 听见 傅娅在除夕夜被诊出有孕来,乃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起来。 老太太叫人给了舒云厚厚的赏银,叫卫嬷嬷将人亲自送出了府里。 见着舒云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张氏才欢喜地对着老太太道:“这下可好了,媳妇总算是安心了。” 自打傅娅嫁进东宫成了侧妃,张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睡踏实过,后来傅娅在宫里出了事情,张氏虽未进宫,可听着老太太的话和那些傅娅不得殿下恩宠的传言,心里哪日不提着心,为这个女儿操心。 如今傅娅有了身孕,若十月怀胎能一举得男,不说那宫女出身的崔氏,便是太子妃姜鸾,也要被压制住。 老太太如何能不明白张氏的想法,听了张氏的话,笑着点头道:“也难为你了,等过了元宵,你便递牌子进宫探望娅儿,皇后娘娘体恤,定会允准的。” “是。”张氏笑着应道,又叫人给府里的人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好粘粘喜气。 一时间,宣宁候府上上下下都欢欣不已,府里更是热闹开来。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精神有些不济,大喜之后到底是露出几分疲态来,张氏见了,便起身告辞。 “母亲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媳妇就先退下了。” “去吧。”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落在站在那里的傅沅她们身上,开口道:“今个儿新年,就不必拘着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哪怕是在外头的园子设个宴你们姊妹们喝喝酒,也是好的。” 老太太这话说出来,众人都高兴起来,哪能不知老太太是因着傅娅有孕的事情才这样开怀。 众人应下,福了福身子从宁寿堂退了出来。 “大姐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傅萱才一出宁寿堂的院子,就忍不住开口道。 傅珺点了点头,“也是大姐姐福气好,才有这样的造化。” 京城里谁不知道,东宫子嗣艰难,除了崔氏所出一个女儿外,殿下膝下竟没有一个儿子。 东宫无子,便是太子身份贵重,朝廷上也免不了有些别的声音,说是太子无子,江山社稷便不能交到他手上,免得对不起列祖列宗,将这江山毁在太子手中。 更有甚者,私下里说是太子无德,才不得上天眷顾,落得个子嗣凋零的地步。 “可不是这话,之前母亲特意为大姐姐算过,也说大姐姐是个有福之人。” “之前,是咱们都想岔了。”以为进了东宫当个侧妃,一辈子什么都盼不到了。 傅沅和傅萱她们走到岔口,才各自分开,回了自己的映月阁。 只一会儿工夫,傅娅有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宣宁候府,傅沅回了映月阁的时候,万嬷嬷和怀青全都知道了。 万嬷嬷端着茶盏走上前来,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老奴听说大姑娘有孕了,可真是一件喜事。” 傅沅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有些不好的猜测。 明明那个梦中,太子是坠马伤了身子,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子嗣的,傅娅如今却是经太医诊断,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想来想去,只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傅娅根本就是假孕,借着假孕争宠。反正从怀胎到瓜熟蒂落生下来中间有十个多月的时间,期间只要出一点点的岔子,这孩子就没有了。或许,还能借着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来设计陷害崔侧妃和太子妃姜鸾。 而第二种,就是傅娅真的有了身孕,而这孩子,并非是太子的亲生骨肉。 傅沅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若是后者,等到事情败露,她这大姐姐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傅沅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无论哪个是真相,都是傅娅自己的选择,旁人无论怎么想,都帮不了她。 尤其,她要嫁给宋淮砚,从某人意义上来说,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和傅娅,总有一日会对立起来。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在替大姑娘担心?” “也是,宫中险恶,大姑娘无孕在身还好,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一朝有孕,所有人全都盯着她的肚子,日子像是站在那悬崖边儿上,稍不小心就会被人给害了。” “不过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如今有孕了,哪怕是招来嫉恨,也总比没有好。您放心吧,大姑娘进宫也有段时日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像是有些心事的样子,只当她是在替傅娅担心,开口劝慰道。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问起了明日去淮安候府拜年的事情来。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回过劲儿来,不再出神了,便也放下心来,笑着回道:“姑娘放心吧,老奴都安排好了。 “表少爷今年刚成了亲,老奴单独替姑娘备了一份礼,是块儿徽墨中的名品朱砂墨,上头刻着状元红三个字,寓意极好,既全了礼数,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万嬷嬷对于之前傅沅在淮安候府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明白自家姑娘和表少爷之前存着几分别扭和尴尬。 可毕竟是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总不能因着怕人多心,怕舅太太不喜,就连话都不说了,甚至该有的礼数也不要了。 自家姑娘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自然是要大大方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什么顾忌。 坦坦荡荡了,才好堵住了旁人的嘴。 万嬷嬷将那朱砂墨拿来,傅沅拿起来看了看,只见墨的正面写有“状元红”三个字,背面有描金的云纹,正反两面均布满斜方格的花纹,着实是个不错的礼物。 “嗯,就用这个吧。”傅沅也觉着极好,便定了下来。 又和万嬷嬷聊了几句,一切都妥当了,傅沅才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书里讲的是个丫环与小姐同游,救了落难书生的故事。 小姐自小养在闺阁,除了兄长父亲不见外男,出来游玩都要拿面纱遮盖,生怕被人看了去。贴身的丫鬟聪明伶俐、活泼胆大点,左看右看观赏景色就见着一个落难的书生。书生很穷,要赴京赶考,却是身无分文,只替人写信略赚些盘缠,等得路上用。 丫鬟心地善良,生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助给足了书生盘缠。一阵清风吹过,书生正巧见着丫鬟身后的小姐面容,这一看,惊为天人,春心萌动,更将小姐示为了他的恩人。 于是乎,书生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娶了那小姐。 傅沅每每见着这样的故事,就忍不住想要腹诽。 真不知,书生是当真不知那一路的盘缠是丫鬟所出,还是为小姐的美色所惑拿了报恩的借口来用用。 这样的故事,情节单调,看了开头便能猜想出结局来,食之无味,弃之亦不可惜。傅沅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放下了手里的书,和怀青一样绣起帕子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头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傅沅听着,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看向了门口。 才刚看过去,就见着二姐姐傅萱和三姐姐傅珺相携着从门外进来。 刚一进来,傅萱就笑着道:“我和三妹商量了,今个儿天冷,中午咱们烤些鹿肉来吃,既暖身子,又能亲自动手,享了乐子,所以就来叫四妹你了。” 傅沅听了,面上露出笑来,问道:“在哪里烤?” “后花园里有个静雪亭,旁边是湖水,正好一边烤鹿,一边能欣赏周围的景致呢。” 傅萱如此一说,傅沅便应了下来。 傅珺迟疑了一下,却是开口道:“咱们要不要叫上五妹妹一起,方才老太太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咱们三个去,独独不请她,若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还不知怎么想呢。” “再说,五妹妹的性子,不定要闹开来,到时候咱们也不好看。” “那咱们就去漪澜院叫她吧。”傅萱想了想,知道不好不叫上傅珍,便转头对着傅沅道:“四妹觉着可好。” 傅沅当日不会摇头,如此,三个人便披了披风出了映月阁的院子,去了傅珍所住的漪澜院。 自打黎氏去后,傅沅她们便从未来过沉香院,漪澜院距离沉香院很近,也许久未来了。 刚一踏进院子,便见着两个站在廊下的丫鬟。 虽是新年,漪澜院却丝毫都没有喜气,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凋零孤寂的味道。 不等丫鬟请安,屋子里便传来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傅珍怒不可遏的声音。 “笑话!她是我哪门子的舅母,要不是她欺辱母亲,害得母亲吊死,我何至于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你去告诉她,她就是死在我门前,也不过一张草席抬出去。” “她和傅沅、傅询,我恨不得他们今个儿一个个就全都死了!” ☆、第102章 拜年 傅珍怒不可遏掩饰不住恨意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守在门口的丫鬟脸色立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傅沅丝毫都不诧异傅珍会这样恨她和哥哥,自打黎氏去后,傅珍生平最恨之人除了魏安候夫人姚氏,便是她和兄长了。 她朝屋里看了一眼,脸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跪在地上的丫鬟哆嗦着身子,生怕这事情闹到老太太跟前,她们漪澜院伺候的人处境愈发艰难了。 傅沅却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出了漪澜院。 刚一出漪澜院,傅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祖母还说叫咱们想着五妹妹,多帮着她些,如今可算是知道了,她是将四妹你恨到了骨子里。我和你三姐姐,她也不见得不恨,只是方才没说出来罢了。” “只是那姚氏是怎么回事,魏安候府被削爵,姚氏怎么又递话到五妹跟前了?” 听着傅萱的话,傅沅也微微挑了挑眉,想了想,才开口道:“魏安候府如今被削爵,败落了,姚氏一直是个心中有算计的,这个时候免不了想到宫里头还有个太后娘娘。” 听出傅沅话中的意思,傅萱眼底露出几分嘲讽和不屑来,当即便开口道:“太后若是有心,怎么黎氏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传五妹妹进宫去。我看呀,这姚氏是白费心思了。再说,她逼死了黎氏,五妹恨她恨得要死,便是太后肯替她撑腰,五妹又怎么会帮着姚氏。” 傅珺点了点头,也出声道:“二姐说的对,只是我看五妹的性子愈发阴郁了些,方才那些话从屋里传出来,我后背都忍不住一阵发凉。” “我平日里还送些东西去漪澜院,五妹也只是话不多,人冷些,哪知实际上性子已经变成这样了。” 因着这个插曲,之后几个人去了静雪堂的时候兴致也不高,只略吃了一会儿,就散了,回了各自的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膳后,傅沅就乘了马车,去了淮安候府。 自打表哥谢迁成亲后,她是头一回到淮安候府来。 马车刚在淮安候府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守在门口的婆子便笑着迎上前来,叫人搬了脚蹬。 怀青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傅沅从马车上下来。 那婆子笑着道:“表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 傅沅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跟着那婆子到了府里,一路去了外祖母陈老夫人所住的雁荣堂。 傅沅刚进了院子,就听着屋子里一阵说笑声,是表妹谢琦在屋里。 “表姑娘请。”门口的丫鬟掀起帘子,领着傅沅走了进去。 屋子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空气中有着好闻的果香味儿。外祖母陈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脸上带着笑,和坐在她跟前的谢琦说着什么,眉目间满是慈爱。 听到脚步声,陈老夫人才转过头来,见着傅沅进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傅沅笑着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快起来。”陈老夫人笑着道,“到外祖母跟前儿来,叫我好好看看。” 傅沅站起身子,缓步走到陈老夫人跟前。 不等陈老夫人开口,表妹谢琦就笑着道:“表姐一来,祖母就不理我了。” 陈老夫人又好笑又好气,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成日腻在我跟前,你表姐大半年才过来一趟,我还不许我疼她?” 谢琦听了,抿嘴一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傅沅身上,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祖母说的对,等二月里表姐及笄了嫁到南阳王府去,可不是不能常来咱们府里了?” 谢琦笑着看了傅沅一眼,打趣道:“表姐这些日子,是在府里绣嫁衣吧,表姐是不是又期盼又紧张?” “好了,女孩子家家的,也好意思说这些话。”陈老夫人佯装恼怒瞪了她一眼,“你不知羞,以为你表姐也和你一样?” 谢琦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脸红的傅沅,朝她吐了吐舌头,讨好道:“表姐快替我和祖母求个情,不然祖母要一直念叨了。” 谢琦的话音刚落,傅沅和陈老夫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忍着笑,看向了自家姑娘。 “瞧你这妹妹,只比你小几岁,还像个孩子一样。”陈老夫人指着谢琦道。 傅沅看了谢琦一眼,笑着道:“依孙女儿看呀,这都是您宠出来的,哪里怪得了表妹。” 陈老夫人被她的话逗得一笑:“好,好,是我宠坏了她,往后啊,可不能宠着了,免得你们到头来还怪我。” 陈老夫人的话音刚落,站在身后的池嬷嬷就道:“您说的可不对,表姑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巴不得能日日陪在您跟前,得您疼爱呢。” 听着池嬷嬷的话,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拉着傅沅的手才想说话,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回禀老夫人,大太太和大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这丫鬟口中的大奶奶,便是表哥谢迁的夫人崔贞,傅沅的表嫂。 陈老夫人听着丫鬟的话,微微皱了皱眉,明显对这个孙媳妇不怎么喜欢。 傅沅看着外祖母脸上的神色,不禁朝表妹谢琦看过去。 谢琦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视线朝门口看过去,眼底露出几分不屑来。 “嗯,叫大太太她们进来吧。” 听着陈老夫人的吩咐,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出了屋子。 很快,便领着大太太寇氏和崔贞从外头进来。 崔贞身着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绣花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并两朵珍珠珠花,耳朵上挂着两个水滴红宝石耳坠,缓步进来,叫人眼前一亮。 只是在她走近的时候,才叫人觉出几分消瘦来。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孙媳见过祖母。” 见着二人请安后,傅沅和谢琦才福身给寇氏请了安。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表嫂。 谢琦却是只微微一福,就站在了祖母陈老夫人身后。 崔贞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寇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着痕迹瞪了谢琦一眼,谢琦只撇了撇嘴,装作没看到母亲寇氏眼中的不满。 寇氏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自打崔贞嫁进来,就一直不得儿子谢迁喜欢,和谢琦这个当小姑子的也相处的不是很好,她喜欢崔贞这个儿媳妇,看着儿子女儿一个个不喜欢崔贞,心里何尝不着急难受。 只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得慢慢来,等到日子长了,彼此有了情分,才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寇氏拉着崔贞在下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才对着老太太道:“知道沅丫头今个儿过来,我就想着带她表嫂一块儿到您这来,彼此也说说话,亲近一些。” 寇氏说完,就问起了傅沅最近在宣宁候府的事情来,可到底不是真心,平日里对傅沅的事情也并未上过心,再加上平淑郡主黎氏自尽和魏安候被削爵的事情,很多事情她这当大舅母的便是想打听,也不好直接问出来。 所以,两人一问一答几句话过后,便没有什么聊得了。 寇氏笑着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宫里头傅娅有孕的事情来。 “我们听到消息,也高兴地不得了,侧妃娘娘若是一举得男,替殿下生了子嗣,往后在宫里便有个依靠了。” 寇氏说这话的时候,无意中流露出来的高兴叫傅沅不免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说,这个时候舅父已经站在了太子这条船上。 她莞尔一笑,像是不经意说道:“可不是这个理,祖母和大伯母也高兴得很,说是等过了元宵节便要递牌子进宫,看望大姐姐。祖母还说,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吃食更要精细一些,准备带些补品给大姐姐呢。” 寇氏听了,便笑道:“侧妃有孕是该更小心些,我这里正好有两棵上好的西洋参,最能养血安胎,你拿回去给了你大伯母,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寇氏这话中带着几分示好之意,印证了傅沅方才的猜测。寇氏这般着急想着和大姐姐示好,多半是太子已经拉拢到舅父了。 傅沅笑着应下,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来,心中却免不得生出几分担心来。只是她再知道事情的结局,也不能直接说出来。一来不会有人相信,二来这事情到底太过离谱,便是外祖母陈老夫人,也未必会信。 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家,妄议这些朝堂之事,只会叫人觉着狂妄不懂规矩。 这个事情,还得慢慢来。谢家上了太子的船,哪有那么轻易下来。 寇氏见她应下,脸上的笑意也愈发多了几分。崔贞在一旁看着,心中嫉恨,很是生出几分不甘来,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将这帕子给撕碎了。 ☆、第103章 相劝 直到从陈老夫人房中出来,崔贞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身后的丫鬟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等出了雁荣堂,便小声劝道:“姑娘何必在意那傅四小姐,如今她连亲事都定了,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哪里还能使坏。” 这丫鬟是崔贞的陪嫁丫鬟青环,原先是在郑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如今被派来服侍崔贞,心中自然是想解开自家姑娘的心结。 听着青环的话,崔贞愣了一下,可一想着方才在屋里的时候陈老夫人和婆母寇氏都要抬举傅沅几分,她心里就由不得生出几分不快了。 “她一个丧母之女,我何曾放在心上过。”崔贞向来高傲些,便是在伺候自己的人跟前也不想丢脸失了面子。 可这话说出来,分明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转头对着身后的丫鬟青环吩咐道:“你顺路去书房看看,大少爷在做什么,我自己回院里去。” 青环听着这话,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一路去朝书房的方向去了。 崔贞回了自己所住的玉笙院,嬷嬷宋氏见着她脸色不好,忙上前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今个儿大年初二,宣宁候府的四姑娘要过府拜年,这傅四姑娘是自家姑娘心里的一根刺,见着了哪里能有高兴的。 只是,她不知方才雁荣堂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叫自家姑娘这般生气。 宋嬷嬷看了崔贞一眼,对着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外头天冷,去给姑娘端杯茶来,暖暖身子。” 那丫鬟应了一声,很快便端了茶过来,宋嬷嬷伸手接过茶盏递到崔贞手中。 崔贞接了茶盏,喝了两口,才开口将方才在雁荣堂的事情说给了宋嬷嬷听。 “谢琦便也罢了,她自小和傅沅一块儿长大,自然是处处向着她,和我这当嫂嫂的不亲近。可寇氏之前和母亲是怎么说的,她说不喜傅沅这个外甥女,等我嫁到府里,定会将我当亲生的女儿疼着。如今一见着东宫的那位侧妃有了身孕,就巴巴的想往上头凑,只我像是个外人一样,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屋里的丫鬟婆子还不知怎么看我。” 崔贞听着,心中的那些委屈和怒意愈发多了起来。 宋嬷嬷听了自家姑娘的话,脸上没有露出诧异来,只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姑娘不该寻了借口这么早就回来,您该留在雁荣堂才是。” 崔贞听着宋嬷嬷这话,有些不解。 宋嬷嬷见着自家姑娘没明白过来,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姑娘虽嫁了人,到底还是太年轻,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就一个人回来了。 宋嬷嬷上前一步,意味深长道:“在这淮安候府,傅四姑娘是客,您是正经的主子,便是她来了,您不自在,也不好自个儿离开了。落到外人眼中,还以为是姑娘怕了她,她一来您就躲着呢。” 宋嬷嬷丝毫都没有顾忌崔贞的脸色,继续说下去:“再说,您又不是没听府里的人说过,老夫人对傅四姑娘这个外孙女儿很是宠爱,甚至比对大少爷都要疼爱几分。您就是心里介意之前的那些事,当着老夫人的面,也要多和她说说话,表示之前的事情您都已经放下了,才能讨得老夫人的喜欢。” 宋嬷嬷的最后一句话叫崔贞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她皱了皱眉,开口道:“自打嫁进淮安候府,我晨昏定省哪日去迟过,老夫人中意的孙媳妇不是我,而是她那最宠爱的外孙女儿,我再怎么讨好她怕也没用。” “您说的对,不过有一点您却是错了,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您有心讨好,老夫人总有喜欢您的那一日。” “又不是您闹得傅四姑娘嫁不到淮安候府来,老夫人不是个不讲理的,知道都是皇上的旨意,将傅四姑娘赐婚给了南阳王府二公子。您呀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如何才能当好这个孙媳妇就行了,您只要做到位了,老夫人如何会看不到。” “哪家的新媳妇进了门,都要经过这么一遭的。” 崔贞被宋嬷嬷的话说的脸上有些动容,奈何她拉不下脸来,更是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去小心讨好谁。 便是在郑国公府的时候,她在祖母跟前,也没有费尽心思讨好过。 她是郑国公府嫡出的小姐,而谢府不过是个侯府,真要说起来,还是淮安候府攀上了郑国公傅的交情。 要不然,她进府以后,寇氏也不会处处都捧着她,俨然她这个婆婆的心里是明白的。 宋嬷嬷看出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哪里能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只开口劝道:“姑娘,您一时放下身段,并非是故意讨好谁,说句实在话,老夫人喜欢您如何,不喜欢您又如何。您是从郑国公府出来的,何曾缺少过体面。在这府里头,最要紧的不还是大少爷的心思。” “您呀,不为别的,只当凡事都是为着讨大少爷喜欢。” 听宋嬷嬷说起谢迁来,崔贞脸上露出几分幽怨来。 “他心心念念只想着傅沅,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赶走他心里的那个人。” 崔贞这便是气话了,谢迁虽心中有傅沅,之前也一直都不想娶崔贞进门。可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他就不会毫无气度,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崔贞的身上。 所以,打从崔贞嫁到淮安候府的那天开始,谢迁就给了她一个妻子该有的尊重。两个人,虽不说举案齐眉,可到底也算能相处融洽。 谢迁不知道,正以为他这样,崔贞才更想得到他的心。知道他心中喜欢的是傅沅,才控制不住生出嫉妒和不甘来。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这份爱很卑微,爱上了一个人,就像是失去了自我一样。 过往这么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叫她这样。唯独他,叫她这样喜欢,想要他眼睛里看到的那个人也只有她一人。 听崔贞这么说,宋嬷嬷叹了口气,道:“姑娘,太太派老奴过来伺候姑娘,就是想叫老奴在姑娘失了分寸的时候好提醒姑娘一二。” “有句话姑娘定是听说过,柔能克刚。这天下的喜欢有很多种,可夫妻二人最重要的却是陪伴和珍惜。” “您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定能看得出来大少爷是个良善人品周正之人,即便是心里不喜欢您,也从未让姑娘难堪过。依老奴看,只这一点,您就比这京城里好些出阁的小娘子要幸运。如今,您不必强求,只记着一件事就好了。您是这淮安候府的大奶奶,只要大少爷一直能给您一个妻子该有的尊重和体面,等到您一朝有孕生下小少爷,地位就稳固了。” “至于感情,您和大少爷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只要您收起嫉妒,真正将之前的那些事情放下,不叫大少爷生厌了,如何比不过那傅四姑娘去。” “这好些人啊,就是想不开,总要去争,总要去恨,所以弄得自己心思狠毒丑陋不堪,叫人生厌了,所以到头来一辈子只换来了厌恶。” 宋嬷嬷的一番话叫崔贞陡然一沉,后背都生出几分凉意来,拿着茶盏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些话,宋嬷嬷一个奴才如何能说的出来,又如何敢说? 对上崔贞带着几分审视的视线,宋嬷嬷才开口道:“姑娘想的对,这话不是老奴说的,是夫人叫老奴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姑娘的。” “夫人知道姑娘心气儿高,听不进去,说是等姑娘嫁到府里来,先由着姑娘的性子,叫姑娘明白当人媳妇的难处。今个儿傅四姑娘过府,是您成亲后头一回见她,老奴知道您心里不舒坦,却没想您回来就生了这么大的气,一点儿都不掩饰。” “老奴看着您因着一个眼看着就要出嫁的人失了分寸,还抱怨起寇氏的不是来,就想着是时候把夫人的话跟您说了。” “夫人还有一句话要老奴嘱咐您,不管之前寇氏是如何急着求娶,您既然进了淮安候府的门,就不能觉着是自己低嫁了,若是可以,最好特意对寇氏这个婆母讨好些,讨好寇氏,比讨好老夫人还要要紧。毕竟,老夫人再不喜欢您,为了大少爷,她也不会给您脸色看的。” 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变了又变,像是接受了这些说法,又像是震惊,无法理解,郑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难道想落到平淑郡主那样的境地?争了一辈子、求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叫傅二老爷那般生厌,生生断了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崔贞脸色一白,猛地抬起头来,半晌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着宋嬷嬷吩咐道:“你去厨房做碗冰糖雪梨羹来,方才在雁荣堂,我听祖母咳嗽了几声。” 宋嬷嬷见她见方才那些话崔贞全都听进去了,并且认同了,心里很是替自家夫人欣慰。自家姑娘并不愚笨,只是钻了牛角尖,只需想通了,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104章 碰见 听宋嬷嬷提起平淑郡主黎氏来,崔贞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思忖了片刻才吩咐宋嬷嬷道:“方才在雁荣堂的时候听老夫人咳了几声,你去小厨房炖碗冰糖雪梨来,一会儿我亲自送过去。” 宋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下去准备了,对于自家姑娘能将那些话听进去,心里很是欣慰。 宋嬷嬷才出了屋子不多时候,青环就从外头回来,见着自家姑娘,忙回禀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方才去书房问过了,大少爷今个儿有事出去了,并不在府里。” 崔贞听着这话,点了点头。 青环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回禀道:“姑娘,方才奴婢去书房的时候,见着那书碟在外头站着,说是亲手做了点心,想拿给少爷尝尝。她也不想想,她一个通房丫头,哪里配得上见大少爷,也不怕脏了书房那清净之地。” 若是换了平时,崔贞听了这话,定要发作生气,总要在背地里叫人教训书碟一番才罢休。 可奇怪的是,今个儿听着青环的话,崔贞却一点儿都不觉着生气,反倒觉着这事情无足轻重,甚至还有些好笑。 一个卑贱的通房丫头,之前还是背叛陷害过傅沅的,哪里需要她放在心上。她听了,也只当是看笑话了。 见着自家姑娘并不生气,青环有些诧异,抬起头来才想开口,就听着自家姑娘道:“好了,你下去吧,往后她的事情你就不必特意叫人盯着了。” 崔贞想了想,才又吩咐道:“她虽只是个通房丫头,可到底是从宣宁候府来的,原先也是伺候过傅四姑娘的,你吩咐下去,往后她的月例提上二两,就从我这里出。” 青环实在不明白怎么她才出去了一会儿,自家姑娘就抬举起那书碟来,只当她是又有了什么算计,想着给那书碟下套呢。 听了崔贞的话,当下就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下去安排了。 雁荣堂 崔贞离开后,寇氏略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告辞,出了雁荣堂。 过了一会儿,就安排贴身的嬷嬷将那两颗上好的西洋参送了过来,人参是拿檀木盒装的,底下铺着一层大红色的绸布,灵须自然、品相极好。 饶是陈老夫人,也免不得多看了几眼,笑着道:“这样的好东西她什么时候得的,我竟一点儿都不晓得。” 陈老夫人笑着说完,又叮嘱傅沅道:“你大舅母心意是好,不过你回去后还是将这西洋参交给你祖母,什么时候送进宫,你祖母和你大伯母会安排的。” 傅沅知道外祖母是不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出这个风头,更是要叫老太太和大伯母私下里检查过这西洋参,才送到东宫给大姐姐,免得出了岔子。 听着这话,她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冬日天冷,您的身子可还好,膝盖有没有疼?”傅沅这一整个冬天,只来了淮安候府两回,所以心里头一直惦记着陈老夫人的身子。 她的话音刚落,陈老夫人就笑道:“好,都好,有我的沅儿日日挂念着,哪里能不好。” 陈老夫人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傅沅的头,举止间满是疼爱。 一旁的池嬷嬷见着这情景,抿嘴一笑,道:“老奴见着这情景,就好像是表姑娘还在府里的时候一个样。那时,表姑娘日日都要来这雁荣堂,常常一待就是多半天,或是说话,或是绣花,真真将这雁荣堂当做自己的闺房一样了。” 池嬷嬷一提起这事儿来,傅沅和陈老夫人都笑了。 陈老夫人拉着傅沅的手,拍了拍,眸子里带了几分怀念:“所以说这日子呀过得真快,一转眼,沅丫头就这么大了,再过个把月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傅沅的生辰是在二月里,生辰一过举行及笄礼,内务府的人就会则定吉日。 一提起这事来,陈老夫人少不得多问几句:“你及笄礼的事情你祖母可和你私下里提起过?” 女子及笄,需赞礼一人,主持笄礼仪式。正宾一人,大多选择德才兼具的女性师长。赞者一人,多时及笄者的好友或是妹妹。 一应准备,都是是要由长辈张罗安排的。 更别说,傅沅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又赐婚给了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这及笄礼,更要隆重一些,才不会叫人看轻了。 傅沅听了外祖母陈老夫人的话,一时愣住,面上显出几分为难来。 陈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何等精明,再加上傅沅自小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见着她脸上的神色,如何能不明白自家外孙女儿的及笄礼,那周老太太是半分都没上心。 陈老夫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火气来,却又不好叫傅沅这个外孙女儿觉着难堪,想了想,只开口道:“其他的便也罢了,这女儿家的及笄礼,最要紧的是正宾和赞者。” “不如我出面请了靖安公老夫人来当这个正宾。至于赞者,你看看你身边有哪些玩儿的好的,倒不必在乎什么嫡庶身份了。” 听着外祖母陈老夫人的话,傅沅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是不好应下。 不等她开口,一旁的池嬷嬷就出声道:“老夫人,您是关心则乱,还不到时候呢。您哪能知道,周老太太是真的不上心,什么都甩开不管了?距离表姑娘及笄,还有一个月呢。” 陈老夫人听了池嬷嬷的话,也一时愣住,半天才笑道:“瞧我,是给沅儿出难题了,怪不得这孩子半天都不敢应承。” 陈老夫人说着,又拍了拍傅沅的手,道:“这事你得记在心上,若是你祖母不提,你便自个儿提上一句,说是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你祖母也是个要面子的,即便是不喜欢你,也未必会叫宣宁候府丢了面子。” “若是问起你来,就就告诉她,我提过一句,说是靖安公老夫人德才兼备,又是教养过先皇后的,我有意请她来,看看你祖母同不同意。”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靖安公老夫人她是见过的,若能请她来当这个正宾,自然是极好不过的。 陈老夫人又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正午的时候。 丫鬟们才刚摆了饭,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大奶奶崔贞来了。 崔贞笑着从外头进来,对着陈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孙媳给祖母请安。” “今早听祖母咳了几声,我叫人做了这冰糖雪梨羹拿给祖母尝尝,祖母看看味道可好?” 崔贞说着,对着傅沅笑了笑,语气中带了几分亲近之意:“早听说表妹爱吃甜食,正好我在家里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道甜点,叫做五层糕,是拿桂花,葛粉,粘米粉,树叶粉加了糖做的,甜而不腻,定能合表妹的口味,我做了拿给表妹尝尝。” 崔贞表现出来的亲近和友好叫傅沅愣了一下,心中也觉出几分诧异来。 只是崔贞的笑容并不虚假,反而透着几分真诚和认真,傅沅诧异之余,忙开口谢过。 “你有心了,正好摆了饭,你坐下一块儿用吧。”陈老夫人虽也有些诧异崔贞突然对傅沅的示好,可这样的事情,她是乐见的。 崔贞毕竟已经嫁到了她们淮安候府,又是出自郑国公府,她便是因着一些事情对她存了几分偏见,也不会真就讨厌这个孙媳妇,给她难堪。 如今见着崔贞肯放下身段来示好,陈老夫人倒觉着这孩子只是自幼娇养着,难免心高气傲眼睛里装不下旁人去,可骨子里却还是个懂事良善的。 陈老夫人对着她笑了笑,叫人另外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崔贞谢过,这才落座。 多了一个人用膳,这个人还是和她有过口角的崔贞,傅沅自然会有些不自在。 只是,在席间的时候,听着过往的事情被崔贞以玩笑的口吻说了出来,讲给陈老夫人听,傅沅才觉出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味来。 她不知道崔贞怎么一下子就突然不介意之前表哥谢迁喜欢她的事情了,却知道崔贞能放下身段和她示好,又拿那些事当笑话一样拿来讲,着实需要几分勇气的。 她是在告诉外祖母,过往的事情她都放下了,想要好好的当这个孙媳妇。 一顿饭吃下来,就用了足足半个时辰。 等到大太太寇氏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屋子里的气氛格外的融洽,陈老夫人坐在软塌上,正笑着和崔贞还有傅沅说着什么。 寇氏眼底浮出几分诧异来,却是对崔贞愈发满意了几分。 东宫侧妃有了身孕,她们是该和宣宁候府亲近一些。 傅沅这个外甥女只要不要嫁进府里碍她的眼,她面子上也是能喜欢上几分的。 “我就说只要沅丫头一来,母亲的精神头不知要好了多少。” 寇氏笑着上前,阻止了要起身请安的傅沅和崔贞,对着老太太笑道:“媳妇也来凑凑热闹,您可别嫌我。” 寇氏说着,就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几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见着老太太有些乏了,寇氏和崔贞才起身离去。 老太太对着傅沅道:“走,咱们进里屋歇歇,你也有好久没和外祖母一块儿歇息了。” 傅沅笑着站起身来,扶着外祖母陈夫人进了内室,在床上躺了下来,自己则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睡下。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陈老夫人坐在贵妃榻旁,正满是慈爱看着她。 “外祖母。” “醒来了?马车已经备好了,你醒醒神,再出院里去,别一下子出去着凉了。” 傅沅坐起身来,在丫鬟的伺候下净了面,又穿了件陈老夫人叫人给她新做的披风,才和外祖母拜别。 “好,好孩子,快回去吧,等你及笄的时候,外祖母亲自看你去。” 傅沅拜别了陈老夫人,带着丫鬟怀青从雁荣堂出来,到了二门处,上了马车,朝宣宁候府驶去。 马车驶出淮安候府侧门的时候,傅沅突然听到婆子的说话声:“老奴给大少爷请安,太太问过几次了,就怕路滑天寒地冻的,您又去郊外的庄子上,出了什么差池。” 隔着车帘,傅沅能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不能装作没碰见,迟疑了一下,伸手掀起车帘,探出身去,叫了声:“表哥。” ☆、第105章 示下 谢迁身着一件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直裰,外头是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头发拿玉冠束起,温润如玉,目光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情愫,却在见着她掀起帘子的那一瞬,就全都掩藏下去。 他喜欢她是自己的事情,既然她如今已经定了亲,他亦娶妻,有些感情就只能藏在心底,这是他对她最后的宠爱。 “表妹。”谢迁微微一笑,开口道。 彼此对视一秒,谢迁先打破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今个儿有事去了郊外,可见过你表嫂了?” 傅沅听着他这话,心中最后的一丝紧张也释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来。 “见过了,方才在雁荣堂,和外祖母还有表嫂说了好一会儿话。” 傅沅说着,又看了谢迁一眼,才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表哥保重。” 见着谢迁点头,傅沅这才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马车慢慢驶出淮安候府门前的巷子,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傅沅想着方才在雁荣堂的时候舅母寇氏所流露出来对东宫的有意讨好,心中浮起几分烦闷来,不知如何解决。 方才在遇着表哥谢迁的时候,她想过要提醒他一句。只是,话到嘴边她竟不知如何开口,便是开了口,表哥大概也只会觉着荒唐。 再者,事关东宫她如何能说得清楚,若是轻轻提上一句,说是叫舅父做个纯臣,莫要轻易站队,传到舅父和舅母寇氏耳中,不过觉着她小姑娘家瞎操心,看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便大了胆子,什么事情都敢过问一句了。 “姑娘,方才舅太太派人送来的两盒西洋参,倒是极好的。只是奴婢不明白,舅太太为何不亲自拜访,将这东西送到大太太手中,偏偏要托了姑娘转交。”怀青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带了几分不解道。 原本出神的傅沅听到说话声这才回过神来,“什么?”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走神,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奴婢觉着,这一回姑娘去淮安候府,舅太太对姑娘似乎好了几分,不像之前那样总是......” 最后的话怀青没好说出来,可其中的意思傅沅这个当主子的哪里能不明白。 在表哥还未成亲她也还未定亲之前,寇氏一直都对她心存忌惮,又颇为不喜,生怕因着外祖母陈老夫人撑腰,撮合了她和谢迁在一起,她成了谢家的儿媳妇。那时候的寇氏,大概是对她厌恶至极吧。 而方才在雁荣堂,寇氏对她却是露出几分亲近来,说话间也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带着刺了。 这些转变,傅沅自然也感觉到了。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怀青一眼,微微一笑,道:“表哥如今成了亲,她自然放下心来了。” “再说,东宫大姐姐才有了身孕,舅母向来是有几分心机,与其说是对我亲近,不如说是借着我向宣宁候府示好。” “至于这西洋参,她亲自送给大伯母,总有几分刻意,毕竟之前的贺礼她也已经送了。这额外的示好,不能太过明显惹人侧目又不能不叫大伯母知道她的心思,正好有我这个傅四姑娘,帮她带回去了。” 怀青听了,想起这些年寇氏对自家姑娘的态度,不免撇了撇嘴,出声道:“舅太太不过是瞧着姑娘性子好,知道她这个当长辈提出来,又是当着老夫人的面,您不好拒绝罢了。” 傅沅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只微微摇了摇头,并不介意。 寇氏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并不亲近的亲戚,只要面子上过去了,也就是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马车到了宣宁候府的时候,天色渐黑。 一下马车,进了大门,傅沅就顺道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这几日因着傅娅有孕的消息传出来,老太太的心情格外的好,叫人准备进宫的礼物,并不早早歇下。 傅沅去的时候,上房的灯还亮着,廊下的丫鬟婆子也都静静侍立在那里。 见着傅沅进来,丫鬟忙迎了过去,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见过四姑娘。” “姑娘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那丫鬟迟疑了一下,小声道。 若是换做几个月前,她还未和老太太闹翻的时候,这丫鬟根本不会这么说话。 每每她来了宁寿堂,便直接带她进去了。 傅沅并不恼,只开口问道:“老太太可歇下了?” 见着那丫鬟摇头,傅沅又开口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今个儿在淮安候府的时候大舅母托我拿了两颗上好的西洋参,说是知道大姐姐有孕在身,这西洋参最是补血宁神。” 听了她的话,事关东宫的大姑娘,那丫鬟自然不敢拖延,忙进去回禀了老太太。 实际上,这两日因着大姑娘有孕的消息传了出来,老太太的心情格外的好,这当主子的心情好了,她们这些下头伺候的人胆子便大些。 不然,这个时候她可不敢因着四姑娘的事情去扰了老太太。 那丫鬟进去一会儿,就从屋里出来。 “老太太在屋里,叫姑娘进去说话。” 傅沅点了点头,才走上前去,抬脚走进了屋里。 外头天冷,一进了屋子里便感觉到一股热气迎面袭来,空气中还有着果香和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老太太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着,见着傅沅进来,这才抬起头来。 傅沅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回来了?如今天冷了,又下了好几场雪,你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都好,谢祖母挂心。”傅沅答过,便将两颗西洋参递到老太太面前,又将之前寇氏说的那些话说给老太太听。 “大舅母说,这西洋参最是补血宁神,大姐姐如今有孕,想来这两颗西洋参能派上用场。” 老太太听了,大概因着傅娅有孕的关系,笑了笑,开口道:“这样贵重的东西,真是难得她想得到。” 话说到这里,气氛便冷了几分。 老太太如今不待见她,自然不会像往日一样对她问寒问暖,而傅沅也不想装出孝顺的样子来,讨好她这个亲祖母。 傅沅看了一眼老太太,略思忖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孙女儿还有一事想要讨您示下。” 听傅沅这么说,老太太眼中露出一丝诧异来,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刻,才开口道:“什么事情,倒是难得了。” 傅沅没有理会老太太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几分嘲讽之意,只回道:“是关于孙女儿及笄礼的事情,今个儿外祖母问起此事来,说是有意请了靖安公老夫人为正宾,叫我问一问您的意思。” 傅沅这话才一说出来,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对于傅沅这个自小不在身边的嫡亲孙女儿,老太太并不喜欢。可老太太最不喜欢的,还是陈老夫人的态度。 她傅家的孙女儿,难道还事事都要她这个外祖母来操心? 靖安公老夫人,她倒是真抬举傅沅。 老太太看了傅沅一眼,没有说话,想了想才开口道:“靖安公老夫人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好,哪里是那么容易能请动的。” 老太太的话音才落,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卫嬷嬷突然插嘴道:“老太太您忘了,靖安公府请了名医给老夫人看病,如今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四姑娘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这及笄礼热闹请的人贵重些,也是长了天家脸面。” “依老奴看,靖安公老夫人会答应的。” 卫嬷嬷说着,朝桌子上摆着的一大堆贺礼看了一眼,目光里露出几分劝解的意味。 老太太愣了一下,这时也明白过来。 看了傅沅一眼,开口道:“罢了,也不必劳烦你外祖母了,等过两日进宫的事情忙完,我亲自去靖安公府请,将这事情和靖安公老夫人说说。” 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自然是不想叫陈老夫人出了风头的。 傅沅见着老太太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心中先是有些意外,下一刻,就明白过来。 还是外祖母聪明,这一招激将法对上最重脸面的老太太,结果可想而知。 怪不得外祖母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神里带了几分笃定,还有几分她看不明白的意思。 原来,外祖母心里头将一切都算准了。 一瞬间,傅沅对外祖母陈老夫人生出几分钦佩来。 这世上,最难算的是人心,外祖母活了大半辈子,最是通透不过。 傅沅想着这些,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 淮安候府舅父和东宫的事情,兴许能侧面说给外祖母听。 ☆、第106章 沾光 傅沅才想着,耳边又传来老太太的说话声:“正宾请了靖安公老夫人,赞者就叫珺丫头当吧。她虽是个庶出的,可你和她向来要好,京城里又没哪些能玩的要好的,倒不必刻意去请别人了。” 老太太说完这话,视线便落在傅沅的身上,目光里带了几分打量来。 傅沅略愣一下,带着几分恭敬应了声是。 靖安公老夫人见她这样快就应下来,眼底倒是浮起一丝诧异来,看了傅沅一眼,点了点头。 “行了,其他的事情就叫你大伯母去准备吧。今个儿你忙了一日,也回去歇着吧。”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的语气和缓了几分。 傅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傅沅走出了屋子,卫嬷嬷才上前扶着老太太坐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卸下了头上的珠钗。 “你说,我待这个孙女儿是不是太刻薄了些。”老太太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话的卫嬷嬷稍微愣住,随即开口道:“您呀只是不知道如何和四姑娘相处,您是长辈,向来是说一不二,而四姑娘又经常是个有主意的。两人遇到一处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说不到一处去,也不奇怪。” 卫嬷嬷不愧是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的人,几句话落下来,老太太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呀,惯会说好听的哄我。” 说完这话,老太太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说句实在话,我当真是当了一辈子的家,容不得有人忤逆我。” “你说的也对,她若和珺丫头一样听话,哪怕是和珍丫头一样上不得台面,都比现在这性子要强。” 卫嬷嬷明白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微微挑了挑眉,道:“这便是为何您既应下了请靖安公老夫人当正宾,又叫四姑娘同意三姑娘当赞者?” 老太太这是既想借着这婚事抬了宣宁候府的脸面,又不想这脸面单单是四姑娘的,叫四姑娘太过显眼风光了。 在老太太心中,四姑娘便是嫁给那南阳王府二公子,也未必能多看重几分。 “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大姑娘有孕,在东宫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四姑娘嫁到南阳王府去,兴许往后能帮得上大姑娘呢?” 卫嬷嬷说完这话,见着老太太不吱声,便继续替老太太通起头发来,从发根到发梢,足足通了几十下过后,才听老太太道:“便是要抬举,也不该这个时候就抬举她。” “总该等她嫁到南阳王府去,知道艰难了,才想起我这个亲祖母来。这人啊,只有吃了苦头才知道什么时候该要强,什么时候该听话。” 老太太说的直白,卫嬷嬷又如何不懂,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带了几分奉承道:“老太太深谋远虑,倒是老奴瞎操心了。” ......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傅沅闲来无事,外头天又冷,除了每日去雁荣堂给老太太请安,便不大出院里去。 傅沅乐得自在,三姑娘傅珺却怕她闷坏了身子。 这一日用过早饭后,傅珺便携了二姑娘傅萱一块儿到了映月阁。 刚一进屋子,见着靠在迎枕上看书的傅沅,傅珺就忍不住打趣道:“我就知道,四妹妹一准是在屋里读书,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妹也要下场参加春闱呢。” 傅珺几句话,惹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出声来。 傅沅抬起头来,笑着合上手里的书,站起身来道:“三姐姐若是能叫我进了考场,老天爷保不住念着我是个女儿家,便叫我轻松得了功名呢。” 傅沅一句玩笑话,更是逗的屋子里的人笑弯了腰。 “亏得三妹你还说四妹闷坏了身子,我看呐,四妹这是乐在其中呢。”二姑娘傅萱笑着捅了捅傅珺的胳膊,打趣道。 “这可不怪我,要怪就怪四妹快要出嫁了,心里头怕又是紧张又是担心,借着读书的幌子躲清净呢。” 傅珺拉着傅萱的手上前坐了下来,又对着傅沅道:“四妹你说我这话对是不对?” 傅沅听着这话,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看不是我紧张担心,是三姐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了吧?” 傅沅的话音刚落下来,就惹得傅珺脸红起来,不依道:“我好心带着二姐来看四妹,四妹却拿这个打趣我,看往后我还来不来看你。” 傅珺说到最后,见着傅沅和傅萱带着几分调笑和了然的目光,脸颊愈发红了起来。 傅沅知她面子薄,怕真将人弄恼了,便将话题转移开来,叫一旁的丫鬟怀青去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 怀青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下去,很快就捧着一个剔犀红漆金彩牡丹托盘进来,上头放着三盏茶和一碟点心。 傅萱接过茶来,揭开盖子抿了一口,笑道:“还是四妹这里的茶好。” 傅萱说了一句,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傅沅一眼,出声道:“那日在涟漪院的事情,四妹可派人打听过?” 傅沅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傅萱所指的是曾经的魏安候夫人姚氏。 傅沅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那日只隔着门听了一句,前些日子又忙些,也没顾得上。” 傅萱一听便了然了,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前几日姚氏派人偷偷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到食盒里送进府里,给了五妹妹。” “五妹妹竟真将这银票给收下了。” 说这话的时候,傅萱的眸子里带了几分不屑和轻视。 五百两银子虽不少,可傅珍一个小姑娘家,平白无故收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被人知道了,不定说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更何况,这姚氏还是逼死了黎氏的罪魁祸首。不然,魏安候府怎么会被削爵? 若是这事情传出去,傅珍少不得要背上个不孝的名声。 听着傅萱的话,傅沅和傅珺自然也想到此事有些不同寻常。 傅珺诧异一下,微微挑了挑眉,思忖了一下道:“我想这姚氏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五妹妹。要不然,她是不会拿出那么多银子的。” “咱们且等着看吧,同在一个府里,五妹妹若是真要做些什么,难道还能瞒得过人去。咱们知道了,若是觉着不妥,总要劝上一劝的,不管怎么说,都要为着她的名声想想。这事情只咱们知道,千万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傅珺迟疑了一下,才又带了几分同情开口道:“之前黎氏在的时候五妹任性骄纵,我也不是没生过她的气。如今瞧着她这样的处境,倒真不想她招惹上什么是非,毁了自己的名声。” 听着傅珺的话,傅萱一愣,片刻才点了点头:“三妹说的对,只是如今五妹愈发不容易和人相处了,行事又欠考虑,若真做了什么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我派人盯着涟漪院了,若有什么动静,咱们就回禀了老太太。” 傅萱和傅珍一直都不对付,如今说出这话来,一点儿都不奇怪。因着说是为了宣宁候府的名声,傅沅和傅珺虽觉着叫人盯着涟漪院有些不妥,却也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傅萱和傅珺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等到二人离开后,怀青才上前道:“二姑娘的话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五姑娘如何和姑娘有什么相干。奴婢瞧着,二姑娘是想要撺掇着姑娘做些什么呢。” “要不然,平日里二姑娘可不怎么常登门,今个儿和三姑娘一块儿来了,说了这些话。”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微微颔首,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才出声道:“也怪不得二姐这样小心眼,时时想要挑她的错,她之前一直瞧不上二姐庶出的身份,如何能想到会有今日。” 傅萱才说了那银子的事情,第二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傅沅就明白了姚氏给傅珍那五百两银票并非是有所求,而是“真心”想要和傅珍交好。 她们所有人都忘了,即便是黎氏去了,黎氏之前毕竟是在太后宫中长大的,对于她唯一的女儿傅珍,太后未必真就能不闻不问。 若是傅珍到了太后跟前儿,太后记起过往,保不住会对傅珍多加庇护。 倘若傅珍真得了太后喜欢,姚氏未必不会跟着沾光。 “自母亲去后,孙女儿就一直想去宫中给太后娘娘请安。这回正好大姐姐有孕,我想借着这机会进宫去探望大姐姐,也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说这话的时候,傅珍的语气比平日里要恭敬许多。 只老太太听了这话,眼里微微闪过几分不喜,可也想到若是傅珍能得了太后喜欢,对宫中的傅娅也是个助力,便应了下来。 黎氏去了,傅珍再得太后喜欢,也不会是第二个黎氏了。 ☆、第107章 生疏 老太太应下叫傅珍一起同去,最后又带了傅沅。 傅沅心中虽有几分诧异,却也能猜测出几分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并非是在抬举她,而是觉着她的婚事是皇上亲赐,要叫旁人尤其是宫中的人觉着她对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看重的很。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早早就起来,稍微用了些早膳便去了宁寿堂。 她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起来了并穿戴整齐收拾好了,大太太张氏和傅珍也在。 见着她进来,张氏便露出几分笑意来:“沅丫头也过来了,可用过早饭了没?” 傅沅点了点头,对着她福了福身子,“用了几块儿点心。” 张氏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进宫之前不可多食多饮,免得在贵人面前出了丑,传出去叫人笑话。 张氏笑着对老太太道:“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动身了?” 张氏身为母亲,要进宫去探望有孕的傅娅,难免有些心急。老太太知道她的心思,当下便点了点头。 “嗯,在宫门口还要递牌子进去,耽搁些时候,咱们就早些动身吧。” 张氏听着,便叫身旁的嬷嬷去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 那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只一会儿工夫便回来了,回禀道:“老太太、大太太,马车都备好了,进宫给侧妃娘娘准备的东西也全都装上马车了。”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扶着张氏的手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傅沅和傅珍也跟着走了出去。 行至二门处,众人便上了马车,马车出了宣宁候府所在的朱紫巷,穿过朱雀大街,一路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老太太对着傅沅和傅珍道:“宫中诸多规矩,切记不可随意走动,给你们大姐姐添麻烦。” “是。”听着老太太的话,傅沅和傅珍齐声应下。 老太太又多看了傅珍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只过了一会儿,马车就在宫门口停了下来,众人从马车上下来,老太太将进宫的牌子递进去,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便有一个身着浅红色衣裳的宫女走到宫门处,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将众人领了进去。 这宫女是在姜皇后宫中伺候的,向来谁都瞧不上眼,这回却是对老太太存了几分奉承讨好之意。 还未到皇后宫中,便将东宫侧妃傅娅的事情说给了老太太听。 “老太太您放心,侧妃娘娘一有孕,宫里头都透着几分喜气,皇后娘娘更是看重侧妃,派人送了好些补品和东西去,就连那血燕,都是先紧着东宫的。” 老太太和张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两个人一个是宣宁候府的老太太,一个是长房的媳妇,执掌府中中馈,自打傅娅嫁进东宫为侧妃后,还是头一回觉着这么有底气。 “劳烦姑娘和老身说这些。”老太太谢过,和张氏对视一眼,眼底都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只一会儿工夫,众人就到了皇后宫中。 傅沅她们进去的时候,一眼就见着坐在软塌上的皇后姜氏,还有在下头陪着说话的大姑娘傅娅。 傅娅穿着一身浅蓝色绣花宫装,绣工精致,连袖口都拿金线绣了花,她头上插着一支鎏金红宝石垂珠步摇,耳朵上是一对海棠花耳坠,看起来周身都多了几分无法掩饰的雍容和贵气。 “臣妇(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人走上前去,跪下来请安道。 皇后的视线最先落在老太太身上,之后才看了张氏、傅沅和傅珍一眼,微微抬了手,笑着道:“都起来吧,本宫知道老夫人今日要来,特意叫侧妃陪在宫中,叫你们早些见了。” 皇后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傅娅的喜欢和看重,老太太和张氏听了,心中喜不自胜,忙恭敬地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随后才站起身来。 见着老太太和张氏起身,傅沅和傅珍才跟着站起身来,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傅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侧妃娘娘。 见礼之后,才有宫女搬了绣墩过来,张氏扶着老太太坐了下来,又有宫女上了茶。 众人只轻轻抿了几口,没敢多喝。 皇后将一切看入眼中,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对着傅娅道:“你带着老夫人她们回你宫中去吧,在本宫这里,难免叫人觉着拘束。” 傅娅恭敬地应了声是,给皇后道了谢,这才朝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出了殿内。 一出了皇后宫中,张氏就拉着傅娅看了又看,见着她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你有孕在身,万事都要小心些,吃的用的都要仔细检查过才好。”张氏忍不住说道。 她的话音才落,不等傅娅开口,一旁的老太太就出声道:“好了,想说什么回东宫再说,别叫人挑出错来。” 张氏也知自己心急失了分寸,干笑一声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亲自扶着傅娅朝东宫走去。 过了一会儿,众人便到了东宫傅娅的住处。 比起上一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摆设都要精致奢侈几分,就连挂着的帘子,都是拿珍珠串起,处处都透着贵气。 老太太和张氏环顾四周,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改变,不为别的,全都因着傅娅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如今不知是男是女便已经如此看重,若傅娅当真能替殿下生个儿子,这地位怕是比那太子妃姜鸾都要贵重几分。 毕竟,自打那姜鸾进宫,就未曾得到过太子殿下的宠爱。 等老太太坐下后,张氏才扶着傅娅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怕她着了凉,又拿了个毯子给她盖在膝盖上。 傅娅微微动容,拉着张氏的手叫她挨着坐了下来:“这些日子,叫母亲跟着担心了。” 张氏一听这话,眼圈一红,差点儿就落下泪来,却是强忍着心酸挤出一个笑容来:“别瞎说,你如今有了身孕,娘就觉着什么都好了。如今只盼着你十月怀胎能给殿下生个儿子,有了孩子傍身,你在宫中的地位便也稳固了。” 听着张氏的话,傅娅点了点头,却是不着痕迹避过张氏的目光。 傅沅站在那里,没有错过傅娅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她早就对傅娅有孕的事情有些疑心,如今看来,这其中当真有些蹊跷。 不然,傅娅这会儿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人往往在下意识的时候,便会露出真心来。 倘若不是心虚,傅娅是不会这般的。之前在皇后宫中的时候,她也看出来傅娅高兴之余,眼底总带着几分担心和不安。 而老太太和张氏她们,全都因着傅娅有孕的事情高兴昏了,哪里能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来。即便是她,若是没有那个“梦”,大概也只是会替傅娅高兴吧。 想着这些,傅沅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傅娅的小腹处,心想这腹中的孩子不知是根本就不存在,还是十月之后当真会生出个孩子来,却并非是太子的骨血。 傅沅微微叹了一口气,才将视线从傅娅身上收回,耳边就传来了老太太的说话声。 “沅丫头你也过来和你大姐姐说说话,我记着之前在府里的时候,你和你大姐姐很是要好的。”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沅微微有些诧异,却是依言走上前去,到了傅娅跟前的时候,才恭敬地叫了声大姐姐。 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该叫声娘娘才是。” 傅沅才要改口,张氏却是笑着道:“她们姊妹倆亲近,倒不必顾忌那些个规矩了,这侧妃娘娘是外人叫的,听着生疏得很。” 张氏说完这话,对着傅沅笑了笑,态度很是亲近。 傅沅能感觉到张氏是替她解围,也是表示对她的亲近之意。 似乎是那回九龙玉佩的事情之后,张氏对她就存了几分示好之意。傅沅并不愚笨,能猜出来张氏这样做,全然是为着东宫的侧妃傅娅。 她以为,她拿了那九龙玉佩,往后指不定能在南阳王府立足站稳,讨得老王妃喜欢。这样的话,若是有心,就能帮到东宫的大姐姐。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她都以为傅娅有了身孕,竟还会对她这样示好。张氏这样,当真是有些难得,又叫人觉出几分意外来。 听着张氏这样说,傅娅也跟着笑道:“母亲说的对,四妹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我大姐姐就好。” “长久在宫中,难得有人这样和我亲近,千万别生分了。” 话虽这样说,可傅沅在傅娅的语气中,到底还是听出几分生疏中高高在上的味道来,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果然人在宫中住久了,性子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第108章 深邃 傅沅微微一笑,还未说话,便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侧妃娘娘,太后娘娘跟前儿的宫女来传话,说是太后听说宣宁候府的五姑娘来了,叫五姑娘过去说说话。” 那宫女的话音刚落,傅珍脸上便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来。 自打黎氏去后,她的处境便艰难起来,府里头便是那些下人也敢随意作践她。她最后的希望,便是在太后身上。 那日姚氏送来五百两银票,说是叫她买通宫中的人,求见太后一面。 如今太后召见,兴许心里头是顾念往日和母亲的那些情分的。 傅珍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双手紧紧捏着雪白的帕子,幻想着自己借着太后娘娘翻身的情景。 老太太听着那宫女的话,眼睛里微微闪过些什么,看了傅珍一眼,吩咐道:“那你去吧,原先你母亲也是受过太后恩典的,如今太后还记着你,也是你的造化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傅珍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微微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出去。 张氏将视线从傅珍身上收回,和侧妃傅娅对视一眼,瞧见了傅娅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快,便将话题岔了开来,问起了傅娅在东宫过的如何,日子可还顺心。 傅娅应了几句,说是一切都好。老太太瞧着二人说话,便转头和站在那里的傅沅道:“叫你大伯母和你大姐姐单独说会儿话,咱们去院里转转。” 傅沅听了这话,应了一声,便随着老太太出了殿内,因着是在宫中,顾虑颇多,也没往别处走,就在偏殿坐了会儿。 到中午的时候,太后宫中却是传过话来,说是可巧今个儿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听说傅沅也在,便叫她去慈安宫一趟。 傅沅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她知道宋淮砚虽得南阳王看重,却甚少到这后宫来,和太后娘娘也并不十分亲近。每每进宫,反倒时常被皇上传召。 她深知其中缘由,所以由不得生出几分惊讶来。 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如何能有这种福气。她既想叫傅沅讨了太后的好,进了南阳王府后愈发能帮上傅娅,又不想傅沅太过风光,因为这个孙女儿她是难以掌控的。 “既是太后传召,你就去吧,别耽搁了时辰叫太后等着。” “是。”傅沅应了一声,又朝着张氏和傅娅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殿外。 她之前虽也进过宫,却从未随处走动过,这会儿跟在宫女的身后一路朝慈安宫走去,不免四处看了看。 几日前下了一场雪,宫殿屋檐上积着尚未消融的雪,宫道上却一点儿积雪都没,时不时有宫女和太监从身边走过,宫道很长,叫人看不到尽头。 似乎进了这宫中,便一辈子都被锁在这一眼四方天的地方了,连空气中都透着几分压抑来。 太后所住的宫殿是慈安宫,慈安宫门前有一东西向狭长的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安左门、永安右门,南侧为长宁门。慈安门位于广场北侧,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慈安宫相通。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折向南与慈安门相接,北向直抵后寝殿的大佛堂。 傅沅抬脚进了慈安门,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才进了慈安宫的院子。 因着是冬日,慈安宫显得愈发的威严肃穆,傅沅跟着宫女进了院子,那宫女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就从殿内出来。 “姑娘请。” 傅沅对着她微微颔首,才抬脚走进了殿内。 殿内地龙烧得暖暖的,刚一进去便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傅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太后下首,身形欣长,穿着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锦袍,腰间系着犀角带,正中缀着一枚白玉佩的宋淮砚。 自打上回他中毒受伤,深夜去了她的映月阁,二人还是头一回见。 只是彼此虽不见面,他却时常寻些好玩意儿或是好吃的点心蜜饯叫人送到府中来。 所以,两人见面的时候,并没有那种生疏尴尬的感觉。 傅沅觉着,万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对宋淮砚没那么喜欢,却也没那么讨厌。 彼此之间知道往后是要做夫妻的,再加上他除了喜欢逗弄她外,实际上待她是极好的,甚至是有几分宠爱和纵容。 这样的他,叫她心中的那些排斥渐渐消散了,甚至,不知不觉生出几分亲近来。 虽然,她从心底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微愣了一下,脸上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今个儿砚哥儿进宫给哀家请安,正好听说你也进宫探望东宫侧妃,哀家想见见你,就叫你过来了。” 太后看着傅沅的目光带着几分恍惚,好像在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傅沅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觉,规规矩矩蹲在那里。 好半天,太后才回过神来,抬了抬手吩咐道:“起来吧。” “谢太后。”傅沅道了声谢,这才站起身来。 太后将她打量了片刻,才收回了视线,对着一旁的宋淮砚道:“哀家听说,前段时日皇上派你去查盐商之事,回来时你受了伤,可有这么回事?” 宋淮砚听着,点了点头,回道:“是微臣疏忽,劳太后挂心了。”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却是转头和傅沅说了几句话,便出声道:“罢了,哀家也有些乏了,你是头一回来哀家宫里,叫砚哥儿带你四处转转吧。” 傅沅不知道太后的情绪为何突然低落起来,听着这话只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跟在宋淮砚的身后走出了殿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慈安宫的正院,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傅沅忍不住出声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吗?” 宋淮砚听到她的说话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了她半晌,眼底才露出几分笑意来:“都好了,你不必担心。” 他虽是带着笑,可傅沅明显感觉到他隐忍着怒火,却是不好开口去问。 傅沅没有想到的是,又走了几步,宋淮砚突然出声,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若一个人是你的亲人,你和她偏偏没有情分,你会如何?” 宋淮砚刚说出话来,就明白宋淮砚话中所指的是陆王妃。 她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他的话。 “今个儿太后传召我进宫,说了些长幼有序,兄友弟恭的话,几日前,她才递牌子进宫给太后请安过。我在她心中,当真是逆子了。” 宋淮砚口中的她,便是陆王妃了。 傅沅听出了他话中压抑着的不甘和怨怒,知道他平日里虽装出毫不在乎陆氏的样子来,深藏在内心的某一处,还是将陆氏当做自己的母亲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陆氏和他毫无关系,他真正的亲人,兴许还在这后宫的某一处。 那个梦中,昭懿皇后乃是假死,一直都被皇上藏在这后宫之中。 傅沅曾私下里和万嬷嬷打听过,可深宫之内的事情,哪里是万嬷嬷能知晓的。 傅沅想了想,迟疑了许久,才带了几分试探问道:“兴许,是注定就没有母子情分呢?” 她的话所得有些隐晦,可话音刚落,宋淮砚却是猛地盯着她,眸光微动,半天才开口道:“无尘大师说你是我命定之人,能解答我心中困惑,这么说,你当真是知道些什么?” 傅沅从来都没有想到无尘大师曾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对上他定定看着她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傅沅动力动嘴唇:“我......”她想解释些什么,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她难道说,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着知道上辈子“原身”的那些过往,所以知道他并非是南阳王的亲生骨肉,而是“已故”昭懿皇后所生的三皇子。 而且,最后登上皇位的那个人,也是他。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如何告诉他? 傅沅纠结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慈安宫的花园里,站在瑞花亭里,见着冰封的水面,落花点点,没有夏日枝头上的娇艳,却在这寒冰之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味来。 她站在亭子里看着冰面上散落的花,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某人带了几分深意的说话声:“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说出来的,对不对?” 傅沅愕然,一转过头去,就看进他的眼睛里。大概是他的眸子深邃,看一眼就能叫人深陷进去,她竟不由自主对着他点了点头。 ☆、第109章 出事 宋淮砚看着傅沅,舒眉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揽在自己怀中。 傅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说四姐姐怎么一直没回来,原来是在这儿呢。” 突然传入耳中的说话声叫傅沅脸色变了变,从宋淮砚怀中直起身来,转过身去一眼便见着了在垂花门处站着的傅珍。 傅沅微微皱了皱眉,对着宋怀砚温婉一笑:“你先回去吧。” 宋淮砚闻言,挑了挑眉,见着她眼底的坚持和认真,到底还是没有说别的话,转身径直离开了。 等到宋淮砚离开后,傅珍才走上前来,带了几分讽刺道:“四姐自小也是在陈老夫人跟前儿长大的,怎么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避讳。这是我瞧见了,若是方才那一幕落在宫中贵人眼中,还以为四姐是那轻浮之人呢。” 傅沅向来和傅珍相处不来,更不在乎她会说什么。所以这会儿听着她说出这些话来,也并不生气,只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妹妹若是想观赏这园子就呆着吧,我先回东宫了。” 傅沅说着,就径直走过傅珍身前。 “四姐,你可知道陆王妃几日前进宫,已经求太后允准叫那陆敏当宋二公子的侧室了。” “方才你和宋二公子这般亲近,想来这事情他并没有和你说?” “也对,这男人啊,向来是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后院那么多地方,哪里能单单只四姐一个人住。我真不知,是该同情你还是该嘲笑你。” 傅沅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傅珍一眼,眸中带着隐隐的不屑,冷声道:“五妹管好自个儿就行了。” 说完这话,傅沅便看也不看傅珍,转身朝前走去,很快就走出了花园子。 傅珍望着傅沅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虽极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说的那些话并没有激怒傅沅。 她站在那里,紧紧咬着嘴唇,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过了许久,她才收回了视线,从回廊下走过,出了慈安宫的花园,一路回了东宫。 刚绕过正殿,傅珍想经过假山处的一条青石小径回傅娅所住的宫殿,她才走了几步,哪料到从假山后竟是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朝里边拉进去。 傅珍又惊又慌,想要挣脱那人的掌控,可她小姑娘家的力气哪里能挣脱开来。想要尖叫,又怕惹了人来,见着这情景坏了她的名声。 耳边传来调笑中带了几分醉酒之意的声音:“你是在哪个宫伺候的,倒真真是个小美人儿。” 那人说着,便将傅珍压倒在假山上,满是酒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情急之中,傅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就将他推开了,醉酒之人直直朝后倒去,脑袋恰好撞在了石头上,只听咚的一声,当即便渗出一滩血来。 傅珍又惊又骇,没敢看那人一眼,满脸慌张跑了出去。 ...... 傅沅回了东宫,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傅珍回来,偏偏老太太还问起话来。 “你去慈安宫的时候可见了珍丫头?怎么不和她一块儿回来?” 老太太问起来,傅沅只开口将她在慈安宫花园遇着傅珍的事情说了出来,但并没有细说。 张氏原本就不喜欢傅珍这个侄女,听傅沅说完,只开口道:“她向来是没什么规矩,兴许见着宫中热闹,不想回府了也有的是。” 张氏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的请安声传进了屋里。 “奴婢见过五姑娘。” 张氏听着这话,脸上略微露出几分尴尬来,却只看了坐在那里的傅娅一眼,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很快,傅珍就从门外进来。 刚一进来,老太太便问道:“可是太后留你用饭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傅珍听着,竟是愣愣地,过了片刻才回道:“回祖母的话,是太后说要留孙女儿在宫中住上几日,等到元宵过后再回府里去,孙女儿来讨祖母的示下。” 老太太听了傅珍这话,面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嘴里却是说道:“既是太后有心留你,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只是在宫中规矩多,你可不能和在府里的时候一个样。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别丢了咱们宣宁候府的脸面。” 傅珍方才受了一番惊吓,还未缓过神来,这会儿听着老太太说这些,不免有些神思恍惚。 老太太见着她呆愣的样子,自是十分不满,咳嗽了一声,道:“你可听到了?” 傅珍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地道:“是,孙女儿谨遵祖母教诲。” 傅沅站在一旁,离得傅珍最近,竟发现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发抖,心中诧异,便不着痕迹仔细地打量起来。 她的衣裳有些皱了,脚下踩着的绣鞋也沾了些泥土,细看之下,手上竟也有些擦伤的痕迹,似乎是怕被人看到,她手中的拿着的帕子总是时不时遮盖一下。 傅沅脑中闪过一个猜测来,却又觉着不大可能。这后宫之中,真正的男人只有皇上一个。傅珍才十一岁,又是平淑郡主黎氏之女,皇上怎么可能? 这样想着,她就将心中的猜想压了下去。兴许,傅珍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想叫人知道罢了。 几个人又陪着傅娅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就吩咐傅珍去慈安宫,而她们则是时候出宫了。 傅娅闻言,心中有几分不舍,却知道宫中规矩,即便是探望也不可多留,免得叫人以为她是恃宠而骄。 傅娅亲自陪着众人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不舍道:“祖母和母亲可要保重身子,等日后再来看我。” 老太太微微一笑:“好,好,快回去吧。外头天冷,你还有着身孕,别冻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听了老太太的话,傅娅略颔首,又拉着张氏说了几句话,便由宫女扶着转身回了院子里。 “你好好服侍太后。”老太太对着傅珍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也收回视线,跟着老太太和张氏转到了一条宽阔的宫道上。 等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马车徐徐驶出了宫门前的广场,到达宣宁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 进了府里,老太太叫张氏和傅沅各自回屋歇着,不必跟着去宁寿堂了。 傅沅见着老太太和张氏离开,便一路回了自己所住的映月阁。 万嬷嬷知道自家姑娘今个儿去宫中探望大姑娘,便问起了宫中的事情来。 傅沅将宫中发生的事情,连同被太后传召到慈安宫见着宋淮砚的事情都说给了万嬷嬷听,自然,有些事她还是选择瞒了下来。 而傅珍告诉她太后已经允准了陆敏当宋淮砚侧室的事情她也告诉了万嬷嬷。 万嬷嬷听了,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来:“这可怎么是好?姑娘还没嫁过去,太后就应允了这事儿。关键,陆王妃是明摆着不喜欢姑娘,给姑娘添堵呢。” 万嬷嬷能想到的傅沅如何会想不到,只是这种事情哪里是她能决定的。她和宋淮砚成婚后还不知是怎么样的情形,总不能现在就要求他不能有侧室。 更别说,这事情是陆王妃进宫求了太后,太后才应下的。 联系之前在宫中宋淮砚说的那些话,傅沅觉着,这事情只是陆王妃自己的主意。宋淮砚要么根本就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他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不说话,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要说那宋二公子待姑娘是极好的,可中途出了个陆敏,又深得陆王妃喜欢,对姑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她只能盼着那宋二公子是真心喜欢自家姑娘,对那陆敏不理不问。得不了恩宠,她就生不出什么事来。 许是白天累了一日,这一夜傅沅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怀青正伺候着傅沅穿好衣裳,突然便听见院中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才刚转过头去,就见着万嬷嬷满脸慌张从门外进来。 她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傅沅一听,当下就愣住了,扶着怀青的手站起身来,出了内室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 万嬷嬷才又开口道:“昨个儿太子殿下醉酒摔了一跤,脑袋正好撞在石头上,当时就昏过去了,流了许多的血。昨夜太医轮流诊脉,都过了一个晚上,太子都没醒过来,听说这会儿还发着热呢。” “因着殿下出事,皇上都免了今日的早朝,老爷半路就折回府里来了。” ☆、第110章 坠子 太子殿下醉酒跌倒受伤的消息在宣宁候府激起很大的波澜,尤其是大太太张氏听了这消息,当即就变了脸色,连手中的茶盏都跌落在地上。 “可是真的,好好的怎么就正巧撞在了石头上?”张氏昨个儿才从宫中回来,本因着傅娅有孕又深得皇后喜欢一切安好的事情心里踏实了许多,哪里能料到,这才过了一个晚上,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说是撞到了头,不仅昏迷着还发了烧。 “太太,都是真的,皇上因着太子殿下出事停了今日的早朝,老爷和二老爷半路就返回府里了。” 那丫鬟说完,脸上也带了几分担忧之色,太太高兴了几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太心情不好,他们下头的人也跟着难过。 张氏摆了摆手,叫她退下了,脸色比之前的时候缓和了几分。 这个时候着急也没用,他们是在宫外,哪里能知晓宫中的一切。 宫中太医众多,兴许在太医的轮流诊治下,殿下今日就会醒过来吧。 张氏在心里头反复安慰着自己,却到底是放心不下,心里头就像是堵着一块儿石头,一整天什么都没做。 等到晚上的时候,宫里头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张氏心中愈发的着急起来,脸色也变得惨白了几分。 这时,太子妃姜鸾所住的祥和宫中,却依旧亮着灯。 太子妃姜鸾手中拿着一个葫芦形的坠子,这葫芦底下,竟刻着一个“傅”字。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姜鸾看了许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出声问道。 下头站着的宫女听自家娘娘问话,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娘娘吩咐奴婢去太子殿下出事的地方仔细寻找,在假山的一个石头缝中,奴婢捡到了这个,就赶忙来回禀娘娘了。” 自打太子出事后,姜鸾这个太子妃就一直在寝宫侍疾,若不是这宫女是在她宫中近身伺候的,又向来稳重妥帖,她哪里能腾出这个空来,回这祥和宫听她说话。 姜鸾听着这宫女的话,微微挑了挑眉,沉声道:“这东西旁人可看过?” 听她这么问,下头的宫女忙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慌乱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知道事情的轻重,一个字都没敢往外说,直接就来回禀太子妃了。” 她在宫中多年,知道宫里头诸多的阴暗,稍微不慎便会送了性命,她哪里敢多嘴说出去,或是拿给旁人看。 姜鸾听了她的话,心里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嫁进东宫多年,如何能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秉性。说句不好听的,恨不得将这东宫的女人都赏玩上一番。 虽然她只见了一个坠子,可一想到昨日太子吃了不少酒,事情的经过她就能猜测出七八分来。 她微微挑了挑眉,心里头在琢磨着是该将这坠子拿到姑母跟前,还是利用这坠子做些什么。 她想了良久,脑子里才生出一个主意来。 “去,请傅侧妃过来一趟。”姜鸾抬起头来,对着下头站着的宫女吩咐道。 那宫女听了,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出了祥和宫,一路朝傅娅的住处去了。 傅娅因着有孕在身,皇后娘娘紧张万分,便没叫她去侍疾,只在自个儿宫中养胎。 可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安下心来,一整日都六神无主,坐立不安的。 身边的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只开口劝道:“娘娘,您有着身孕,可别太过伤神,影响了腹中的胎儿。” 虽说她也发愁,可宫中毕竟那么多的太医,太子应该只是一时有恙,过几日就该好了。 傅娅听着梁嬷嬷的话,点了点头,还未出声,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么晚了,是谁来了她宫中。 傅娅才刚想着,就见着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启禀娘娘,太子妃身边的宫女珠儿求见。” 傅娅听着,微微诧异一下,脸上露出几分不快来。 对于这个姜鸾,她向来是不喜欢的。她是太子的正妻,而她则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虽说入了玉蝶,可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妾室。 所以自打她进了这东宫,除了每日去给姜鸾请安外,其余的时候,并不和姜鸾有什么来往。 所以,她心里头才生出几分奇怪和诧异来。 “太子妃有什么事情找我?”傅娅抬头看了下头的宫女珠儿一眼,开口问道。 “娘娘只说,有要紧的事情找您,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珠儿看了她一眼,恭敬地道。 傅娅知道根本就试探不出什么来,也只点了点头,出声道:“你先去院里等着吧,容我更衣,等会儿便出去。” “是,奴婢先告退。”珠儿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殿内。 等到她退下后,梁嬷嬷才忍不住道:“娘娘可真要过去?太子妃向来不喜娘娘,如今娘娘又有着身孕,老奴怕您出什么事儿。” 梁嬷嬷的担心傅娅哪里能不知道,只是她觉着,姜鸾还没有那么愚蠢。 若是她在她的宫中出了事情,暗害皇嗣的罪名就会落在她的头上。不说是太子殿下了,便是她的亲姑母皇后娘娘也绝对饶不了她。 想着这些,傅娅摇了摇头,对着梁嬷嬷道:“嬷嬷不必担心,她没那么蠢,便是要害我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叫宫里头的人都知道了。” 梁嬷嬷听了傅娅的话,心里虽依旧有些担心,却也知道太子妃相邀,自家娘娘不能不去。 只轻轻叹了口气,便叫宫女拿来了衣裳,亲手给傅娅重新换了身衣裳,又拿了一件狐皮披风给傅娅穿上。 “娘娘,老奴扶您过去吧,前几日才下了雪,路上滑,老奴怕您不小心跌倒了。” 傅娅点了点头,扶着梁嬷嬷的手走出了殿外,跟了那宫女珠儿一路朝太子妃姜鸾所住的祥和宫去了。 因着都是在东宫,太子妃的祥和宫距离傅娅的住处并没有那么远,所以只一会儿工夫便到了。 傅娅缓步走进了祥和宫,一眼就见着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的姜鸾。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和的很,还有一股淡淡的百合香。 姜鸾穿着一身杏黄色绣着凤凰图案的宫装,头上插着一支鎏金七尾凤簪,周身透着几分雍容和贵气。 姜鸾的这番打扮不免叫身为侧妃的傅娅觉出几分刺眼来,傅娅眼底微微闪过一抹苦涩和羡慕,却是在想到自己腹中胎儿的时候,那些苦涩和羡慕全都消散下去。 她只要有这个孩子就好了,姜鸾身份再怎么贵重,也不过是独守空房。 太子身边有个崔侧妃,无论是看上了谁,大概都不会对姜鸾这个嫡妻诸多宠爱的。 这人呀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能两全。老天给了你名分就不会给你宠爱,可若是给你了宠爱,就不会是尊贵的嫡妻。 虽说她是有些羡慕,可她觉着,自己未必会一辈子都只是一个侧妃,只要这一胎她生下个儿子,地位稳固,就什么都有可能了。 傅娅压下心里的得意,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妾身给娘娘请安。” 姜鸾抬起眼来将她打量了一番,带了几分笑意道:“这么晚叫妹妹前来,妹妹不会生气吧?” 说这话的时候,姜鸾的眼底有着几分不屑,见着傅娅给她屈膝请安的样子,更是觉着好笑。 她以为,她会是个对手。哪里能想到,这傅娅眼看着就要风风光光了,却是要被自家人给害了。 谋害太子殿下的罪名,虽不足以将整个宣宁候府满门抄斩,却足以叫傅娅这一辈子都失了恩宠。 殿下昨日醉酒,多半以为随手拉着的一个姑娘是宫中的宫女,定不知这害他之人会是傅侧妃的妹妹。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傅娅听着姜鸾的话,并不知姜鸾是什么意思,只摇了摇头:“妾身不敢。” 姜鸾嗯了一声,抬了抬手叫傅娅起来。 等到她起身后,才带着几分深意道:“有个东西本宫想叫妹妹替我认一认,不知妹妹可愿意?” 到了这个地步,傅娅终于是明白过来,姜鸾叫她来这一趟,目的就在这里。 可是,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傅娅心里头涌起一丝不解和诧异来。 姜鸾微微扬了扬唇角,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坠子来,手一松那坠子的样子就清清楚楚出现在傅娅眼前。 这葫芦,这细绳? 傅娅是和傅珍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如何能不知道傅珍身上戴着这样东西。 只是,她不知道,这坠子如何就到了姜鸾手中。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解,姜鸾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开口道:“这坠子是在殿下出事的地方找到的,看来,妹妹知道这坠子的主人是何人了?” ☆、第111章 眼疾 傅娅听着姜鸾的话,当下就变了脸色,却是强忍着心中的慌乱挤出一丝笑意来。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妾身怎么听不懂?” 听着她的话,姜鸾嗤笑一声,眼底露出几分不屑和得意来。 “妹妹听不听得懂不要紧,关键是这宫里头的人没哪个是糊涂人。”姜鸾说着,拿起这坠子里,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殿下出了事情,这刻着傅字的坠子却是在殿下出事的地方找到的,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妹妹觉着皇后娘娘会如何处置?” 姜鸾说着,视线一动不动落在傅娅的身上,看着傅娅眼底露出来的几分不安和紧张,心中愈发觉着她拿捏到了傅娅的把柄。 殊不知,傅娅思忖了片刻,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出声道:“姐姐的意思,是戴这坠子的人害了殿下?” “妾身也没什么不敢说的,这坠子的确是妾身五妹妹的,只是古人常说,冤有头债有主,即便当真是五妹妹推倒了殿下,害殿下至今都未醒过来,姐姐叫皇上和皇后娘娘找她便是了。要杀要剐,和妾身没有一点儿相干。” “左右妾身是嫁进宫里头的人了,姐姐总不至于因着这个坠子,还打算要将妾身和妾身肚子里的这个胎儿一起处置了吧?” “再说,单凭这坠子,就能说明是傅珍害了殿下吗?怎么也要等殿下醒过来再下这个结论。” 傅娅说着,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腹部,提醒姜鸾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可是皇后娘娘和皇上都盼着的。 姜鸾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话来,倒叫她诧异了一下。 平日里傅娅这个侧妃性子算得上是个好的,旁人若是不寻事,她也不会端起侧妃的架子来。 果然,这有孕之人就是不一样,都比之前要硬气了。 姜鸾的视线放在傅娅的腹部,眼睛里闪过一抹记恨和不甘来。 她就不信,她收拾不了她这样一个妾室。太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傅家怎么能逃得了。 “姐姐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妾身就先告退了。”傅娅恭敬地道。 姜鸾看了她一眼,压下心里头的火气,挥了挥手,冷声道:“下去吧。” “是。”傅娅恭敬地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了祥和宫。 等到傅娅退出去后,姜鸾才脸色铁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本宫不信,她能凭着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得意一辈子。” 珠儿听了她的话后,上前道:“娘娘,傅氏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将娘娘放在眼中,娘娘打算如何做?可要将这坠子交到皇后娘娘手中?” 姜鸾听了,思忖了片刻,却是摇头道:“不急,一切都等殿下醒过来再说。” 转眼又过了几日,自打太子受伤后,宣宁候府的气氛一直压抑得很,老太太和张氏每日都担心着,烧香拜佛,给太子祈福。 这日傅沅才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闵嬷嬷快步从外头走进来,对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老太太,宫里头来人传话,说是太子殿下今早醒了过来,只是,只是......” 老太太原本听着太子清醒的消息,脸上当即就露出喜色来,哪里知道,闵嬷嬷竟支支吾吾说起后半句话来。 “是什么,快说呀,殿下到底是怎么了?”老太太脸色蓦地一变,从软塌上站起身来,着急道。 闵嬷嬷看了老太太一眼,才吞吞吐吐道:“殿下,殿下当日撞到了头,醒是醒了,可眼睛却是看不见了。太医说了,殿下脑子里有淤血,兴许等淤血散了,殿下就能看见了。也或许,或许......”接下来的话闵嬷嬷不敢说,可老太太如何又想不到。 太子殿下是有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老太太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起来,身子一软,就要朝后倒去,幸好是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老太太。”见着老太太这样,屋子里的人脸上带了几分慌乱之色,生怕老太太出什么差池。 过了半晌,老太太才坐直了身子,环视了屋子里的傅沅她们几个一眼,淡淡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几个人恭敬地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等到出了宁寿堂,二姑娘傅萱才忍不住道:“原本想着过了年,大姐姐有了身孕,新年新气象。哪里知道,这才过了多久,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殿下若是能痊愈还好,若是不能?” 傅萱后背一凉,没敢继续说下去。可谁都知道,这皇位绝对不能叫一个看不见的人来坐。 所以,太子殿下若是眼睛好不了,便很可能被皇上废黜,再也与这皇位无缘了。 那样的话,她们宣宁候府,会落得什么样的处境? 傅萱脸色一阵泛白,双手都不自觉发抖起来。 傅珺见着她这样,忙将话题转移开来,道:“二姐不必太过担心,古人常说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得老天庇护,自然不会有事的。” “这两日五妹妹病着,姐姐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傅萱原本就心里烦闷,听着事关傅珍,只开口道:“她呀,那日从宫里头一回来就病了,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着了风寒,我看自打黎氏去后,她就愈发的弱不禁风起来了。说不定,她是不想见咱们几个姐妹,也不想去给祖母请安,才装病躲在自己屋里。” “要不,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五妹妹?”傅珺提议道。 傅萱听了,摇了摇头:“我屋里还有些事情,再说母亲心情不好,我也得陪着,要不等过几日我自个儿去吧。” 傅萱说着,辞别了傅珺和傅沅,带了自己的丫鬟径直离开了。 等到傅萱离开后,傅珺才对着傅沅道:“自打太子殿下出了事,大伯母和老太太心情都不好,二姐在府里哪个都要讨好上心着,也难怪火气会这么大。” “四妹,要不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五妹妹?” 傅沅听了,摇了摇头:“三姐想去就自己去吧,五妹见到我,心里头有气病更不容易好。” 傅沅不像傅珺一样那么容易同情可怜人,对于傅珍,她不会踩她一脚,同样也不会心生同情,主动去和她交好。 更别说,傅沅一直都觉着,傅珍从宫里一回来就生了病,绝对不会是简单的生病。 兴许,太子出事当真是和傅珍有关。傅珍即便是生病,也是给吓病了。 这般想着,和傅珺分开后,傅沅就带着怀青回了映月阁。 傅沅刚一回来,万嬷嬷就笑着上前来,道:“姑娘回来了?方才南阳王府有人来,送了一盒姑娘爱吃的乳酪酥,还有一个紫水晶手串,依老奴看呀,宋二公子真是有心了,即便太后同意了陆敏当了这侧室,这陆敏也未必会得宠。” 万嬷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格外的明显。这些日子她一直也提着心,倒不是因着宫中的太子殿下,而是因着自家姑娘。 自打自家姑娘告诉她太后同意了叫陆敏当宋二公子的侧室后,她心里就一直担心着,怕姑娘还未嫁过去,府里就多了一个劲敌。 那陆敏,到底是宋二公子的表妹,若真论起来,关系可比自家姑娘要亲近许多。 如今见着宋二公子依旧对姑娘这般上心,她心里的那些担心才算是消散些了。 傅沅坐在软塌上,伸手打开檀木方桌上放着的一个红木盒子,里头放着一个紫水晶手串,晶莹剔透,透过太阳光,愈发显得净透起来。 傅沅将那紫水晶手串戴在手腕上,笑着拆开一旁放着的乳酪酥。 万嬷嬷见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和怀青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因着太子眼睛有恙,过了半个月都没一点儿好转,宫里头便传出许多闲话来,甚至有的说皇上已经叫人拟好废太子的诏书了,只是要等着一个合适的时候宣召罢了。 傅沅也听到这些流言蜚语,觉着距离皇上认回宋淮砚这个三皇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兴许,这个日子比梦中要早上许多。 南阳王府 宋淮砚坐在案桌后,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争执声。 宋淮砚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燕九吩咐道:“去看看,是谁在吵闹?” 燕九应了一声,就转身下去了,很快,便回了书房。 “公子,陆姑娘做了银耳羹,说是想见公子一面,被外头的人拦住了。” 燕九说完,下意识朝自家公子看去。 王妃求了太后口谕,将表姑娘陆敏许给自家公子当侧室的事情府里已经传开了,可自家公子,这回却是一点儿都没生气,像是这陆敏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公子,要不要属下叫她回去?”燕九试探着问道。 听了燕九的话,宋淮砚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对着燕九道:“叫她进来吧。” ☆、第112章 算计 燕九听了,嘴角微微勾了勾,便转身出了屋子。 很快,身着一身淡蓝色褙子的陆敏便缓步从门外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头放着一只白玉茶碗,缓步进来,当真是有几分仪态。 “敏儿见过表哥。”陆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她的声音柔和,若没有那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不安,就再无可挑剔之处了。 宋淮砚审视了她片刻,才微微勾了勾唇角:“起来吧。” “这么晚了,表妹来我这里,也不怕外头的人说闲话。” 宋淮砚一句话就叫陆敏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眼底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难堪和屈辱来。 若是可以选择,她如何愿意这样。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旭表哥。 姑母说,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日日和那人待在一起,守在那个人的身边。而是想他所想,急他所急,想想自己能替他做什么。 她知道王爷一向偏心宋淮砚,因着这份儿偏心,叫身为世子的旭表哥吃了很多的苦。 她听了那些话,很是心疼,更别说姑母说王爷竟将那九龙玉佩给了傅四姑娘,她心里更替旭表哥委屈和不甘了。 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不过是因着当年无意中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便被王爷一直误会至今。 她喜欢的人,应该是意气风发,不该是这样的境地。 想着这些,陆敏抬起头来看了宋淮砚一眼,出声道:“表哥说的什么话,敏儿是担心表哥在书房里看书辛苦,才做了这银耳羹给表哥送过来。” “来之前,也是请示过姑母的。” 陆敏虽有心当陆氏的棋子,可到底是年纪太小,自小在南边儿长大,也没有什么城府。所以一番话说下来,丝毫没有觉着自己这话有何不对。 “哦,既是表妹亲手做的,我不尝就是不给表妹面子了。”宋淮砚说着,朝她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来。 陆敏见着他的动作,心中浮起一丝厌恶来。 果然姑母说的对,她这个表哥打小就不知礼节,不敬长辈。如今她看来,哪里单单是不懂礼节,这般轻浮的样子,哪里像是个王府少爷。 陆敏掩饰着心中的厌恶,缓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案桌上,伸手将白玉茶碗递到宋淮砚面前。 “表哥。” 宋淮砚接过她手中的白玉茶碗,却是一口都没用就搁在了案桌上。 陆敏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变,在她紧张不已的时候,耳边传来宋淮砚的说话声:“表妹亲自喝一口,再拿给我也不迟。” 见她不肯,宋淮砚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眸子里露出几分审视来:“还是说,这银耳羹里有什么别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宋淮砚眼底闪过一抹不屑来。 这么多年了,陆氏的手段竟还没什么长进。他只闻着味道,就知道里头加了什么。 她这个当姑母的,口口声声说对陆敏这个侄女好,如今不也将她当做那烟花之地的女人了吗? 在宋淮砚的注视下,陆敏心中紧张,身子不自觉的发抖起来,颤抖着声音强挤出一抹笑意来:“表哥怎么会这么想?这银耳羹是敏儿亲手做的,哪里会有......” 不等陆敏说完,宋淮砚带着几分嘲讽打断了她的话:“蠢货,你是有多想留在我这里过夜,连这下作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宋淮砚说完,就伸手拿起桌上的银耳粥,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下头的痰盂里。 陆敏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脸色立时变得惨白,她哆嗦着嘴唇道:“不,姑母说那只是......” “只是什么?”宋淮砚的目光冷了几分,视线落在陆敏身上。 陆敏脸色愈发苍白起来,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宋淮砚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表妹回去早些歇着吧。” 陆敏苍白着脸站起身来,上前伸手拿过托盘,才刚转身的那一刻,耳边传来宋淮砚的声音:“表妹若是能听进一句劝,就求了祖母回南边儿去吧,在这王府里,姨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陆敏诧异于宋淮砚这样轻浮之人竟会说出这般话来,眸子里露出一些震惊来,福了福身子,就带着几分慌乱走出了书房。 陆敏从书房里出去后,燕九进了书房,带着几分不解道:“少爷方才怎么对敏姑娘说那些话?” 在她看来,自家少爷可不是能对表姑娘起了怜香惜玉之情的。 宋淮砚听着他的话,微微挑了挑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正室还未进门,府里就多个姨娘,像什么话。” 燕九听着宋淮砚这话,突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爷,属下怎么听着,您都是为着傅四姑娘呢?”燕九打趣了一声,随后才正色道:“少爷,那陆姑娘的事情,属下还要不要查?” “既然查了,就继续查。事出反常即为妖,她一个嫡女,好端端的怎么能甘心为妾?”宋淮砚合上手里的书,吩咐道。 “是。”燕九应了一声,就转身退了出去。 ...... 陆敏一路苍白着脸回了自己的住处,丫鬟云萝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不由得吓了一跳。 “姑娘,您不是去书房给表少爷送银耳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萝见着陆敏脸色苍白,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自家姑娘在书房出了什么岔子?是被表少爷赶出来了还是说..... 云萝没敢继续想下去,可心里到底是存了几分担心和不安。 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倒了杯热茶递到陆敏手中:“外头天冷,姑娘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陆敏哆嗦着手接过云萝递过来的茶盏,喝了几口,犹豫了一下才将方才在宋怀砚书房发生的事情说给了云萝。 云萝听了,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王妃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银耳粥里加了药物,若是被人发现,自家姑娘的名声也就毁了。 王妃口口声声说是替自家姑娘着想,可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真心为姑娘想的。 她不敢说,那些都是借口,将姑娘当做棋子。可如今连砚少爷都看了出来,并且提醒了姑娘一句,姑娘又何必自欺欺人。 “姑娘,奴婢有句话一直想说,只是不敢开口。”云萝迟疑了一下,见着陆敏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道:“姑娘,您这样的身份,何必在王府为人妾室呢?王妃是知道您心里有表少爷,才利用了您的一番爱慕之心。” “您想想,连砚少爷都能劝您一句,王妃却是一直将您往火坑里推,说起来,哪里是真心对姑娘您好呢?” 云萝说着,见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变了又变,眼泪忍不住划落下来,心里头也忍不住涌起一股酸涩来。 “情”之一字,最是害人,姑娘当年不过进京见过世子一面,相处几日,就喜欢上了世子。 当时,世子对姑娘也是真心好,夫人还说,若是两家能结亲,姑娘嫁到王府里有王妃照顾,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哪里能想到,老王妃替世子做主,求娶了靖安公府嫡出的大姑娘,两家门当户对,从求娶、定亲到成婚,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工夫。 姑娘听到消息的时候,当时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又整日整日的哭,急的夫人劝不是,骂不是,只能告诉姑娘,会想法子给姑娘重新选个好人家。 夫人哪里知道,姑娘心里,喜欢的从来都知有世子一人,再好的人家,姑娘也不愿意嫁过去。 这回姑娘求了夫人来京,说是要给老王妃和王妃请安,夫人以为姑娘将往事都忘了,她也以为姑娘不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 哪里能想到,姑娘不过去王妃那里请了几回安,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过往好不容易忘记的那些事情又全都记了起来。 上回,姑娘见着世子夫人的时候,那般失态的样子,差点儿就叫世子夫人察觉出什么来。 想着这些,云萝愈发觉着心里难受。 “姑娘,之前王妃进宫请太后允准,虽是问过您一句,可又何尝替夫人和老爷想过?您还小,哪里知道这事情的轻重,您难道就想,再被王妃算计一回,坏了您的名声?” 陆敏听着云萝的话,脸色变了又变,如何能不明白,云萝这一番话全都是发自肺腑。 若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她发落的危险,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看了云萝一眼,心里头生出几分犹豫来。 今晚,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碗银耳羹里被人下了药。可是经手的人,除了她以外,就只有丫鬟画屏。 这画屏原是在姑母跟前伺候的,姑母怕她在府里住不惯,也怕府里的人欺负了她,就特意将画屏安排过来服侍她。 她一直以为,姑母是因着疼她,原来,并非如此。 ☆、第113章 及笄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傅沅及笄的日子到了。 这天一大早,傅沅早早便起床,沐浴更衣,先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就和大伯母张氏一块儿去了垂花门处迎接宾客。 因着东宫太子有恙,及笄礼的热闹到底是冲淡了许多。 就连外祖母陈老夫人和大舅母寇氏来的时候,眼底都带着几分忧愁。 舅父已经站到了太子那边,如今太子出事,可不是要心急。 “老夫人!”张氏笑着上前,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陈老夫人笑着走上前去,将张氏扶了起来:“今个儿沅丫头及笄,你这当伯母的也跟着操心,实在是对不住。” 张氏听着这话,摇头客气了几句,转头看了站在身旁的傅沅一眼,笑着道:“沅丫头,还不见过你外祖母。” 傅沅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陈老夫人等她行完礼,才笑着将她拉了起来。 “好孩子,外祖母可算是盼到你长大的这一天了。” 陈老夫人说着,眼圈就忍不住湿润起来,还是寇氏宽慰了几句,这才好转过来。 客人陆陆续续到了,闵嬷嬷领着几个丫鬟招待,府里愈发热闹开来。 快到正午的时候,正宾靖安公老夫人也到了。 大太太听到消息,忙要带了傅沅出去迎接,才刚起身,就听老太太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出去。” 大太太听了,深知老太太的心思,便亲手扶着老太太走出了屋子。 靖安公老夫人一路走过来,见着周老太太携了张氏和几个孙女儿亲自等在垂花门处,带了几分歉意开口道:“我来这一趟,反倒叫老夫人受累了。” “哪里的话,沅丫头能请到您当正宾,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啊,求都求不来,我们自然是要亲自到门口来迎的。” 老太太说的真诚,靖安公老夫人跟着客气了几句,才开口道:“吉时快到了,咱们进去准备吧。” 老太太看了看日头,应了一声,亲自领了靖安公老夫人进去。 傅沅及笄礼的事情一直都是张氏在筹办,这个时候,一应布置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这回及笄礼,正宾请的是靖安公老夫人,赞者老太□□排了傅珺,也是傅沅自己中意的,司者是表妹谢琦。 主人开礼之后笄者就位,傅沅回了东房换了一身镶朱红色边的黑色采衣,由万嬷嬷扶着缓缓走上台前,福了福身子,像下头坐着的宾客行礼后,才上前跪在蒲团上。 听完训诫后,靖安公老夫人亲自替她挽了发髻,又从谢琦手中捧着的托盘中拿起一支八宝牡丹花嵌南珠流苏簪子来。 众人看着这支簪子,心中暗想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 这傅四姑娘很得傅呈礼疼爱,当年谢氏留下的嫁妆一多半都在这傅四姑娘手中,而淮安候府的老夫人,也给了这傅四姑娘丰厚的嫁妆。 听说,当年谢氏是过继到谢府二老太爷名下的,那一份儿家产,如今同样落在了傅四姑娘手中。 等到将这支八宝牡丹花嵌南珠流苏簪子插在傅沅发上后,靖安公老夫人又替她梳了几下头发,这才将桃木梳子放回了一旁的托盘上。 及笄礼毕,万嬷嬷扶着傅沅站起身来。 傅沅才刚站起身来,就见着闵嬷嬷面带喜色朝她这边跑了过来,还未站稳,便福了福身子高兴地道:“老太太,宫里头来人了。” 傅沅听了,心中不免诧异,老太太和张氏都以为是太子的眼睛有好转了,傅娅派人递消息出来。 可转念一想又觉着有些不对,若是傅娅,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刚好是傅沅的及笄礼。 众人眼中也同样露出诧异来,等到嬷嬷领着宫里头的一个身着蓝色并用紫色镶边服饰的太监过来,心中的诧异和震惊愈发多了起来。 这紫色镶边的服饰,乃是在皇上跟前近身伺候的公公才能有的规制。 有认得的,知道面前这位乃是赵公公,只比总管太监李公公低一级,平日里在宫里头很是有几分体面。 见着赵公公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明黄色的旨意来,众人忙福身跪下。 赵公公看了一眼身着镶朱红色边黑色采衣的傅沅一眼,才宣旨道:“皇上有旨,赐笄礼金嵌宝石碧玺花簪一支,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一对。另内务府选三月初十为吉日,傅四女嫁宋淮砚为正室。” 一道旨意,先是赏赐及笄礼,后又定了嫁娶的日子。 旨意宣读完后,不说是旁人了,连傅沅自己都愣在了那里,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皇上这旨意,由不得她不多想。 旨意里只提及宋淮砚,连南阳王府一个字都没提及。 如今太子眼疾未好,难不成,皇上如今就想...... “傅四姑娘,接旨吧?”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傅沅这才回过神来,忙双手举起,将圣旨接到手中,恭敬地道:“臣女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恩过后,万嬷嬷才扶着傅沅站起身来,众人也全都起身,可眼中的诧异和不解一点儿都没消散下去。 这满京城里,哪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体面?及笄礼,竟能得了皇上的赏赐。 就是体面如靖安公府和郑国公府,府里姑娘及笄的时候,皇上和太后也从未赏赐什么。 如今皇上的这道旨意,由不得叫人不深思。 都说皇上看重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去年冬天还派他到江南查盐商之事,如今看来,这哪里单单只是看重,皇上对这个堂侄怕是真要重用了。 真不知道,南阳王府二公子那样不羁的性子,怎么就偏偏入了皇上的眼,叫皇上另眼相待,连同未进门的妻子傅四姑娘都得了这样的脸面。 这般想着,众人落在傅沅身上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同,有羡慕、有嫉妒,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明,都说那宋二公子性子难以琢磨,和陆王妃关系也不怎么好,满府上下没一个不怕他的。她们还以为傅四姑娘嫁过去,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不说别的,单单这夫君的性子阴晴不定,不好伺候,这小姑娘家嫁过去,还不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更别说,南阳王府那样的门第,她便是受了委屈,宣宁侯府怕也没人能为她做主。 当时的想法还在脑中,如今那些同情却全都转为了羡慕。 不管这宋二公子的性子好是不好,傅沅如今因着宋二公子得到的体面都是实实在在的。 兴许,那些只是传言。不然,皇上识人用人,难道就不知宋二公子是什么性子?如何还能将他重用? 唯一的可能,就是传言并非是真的。她们听到的,不过是些流言蜚语。 这样想着,众人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和陆王妃攀好关系,如今得到这般体面的就会是她们的女儿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已经无用,所以她们心里头也只能羡慕着。 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太监,老太太叫人将圣旨供奉在祠堂中,和傅沅一起将宾客陆续送出去。 等到回了宁寿堂,老太太才问起傅沅这事来。 “沅丫头,你老实和我说,这事情你提前知不知道?”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老太太这话,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旨意,她哪里能知道? 大概是看出她眼中的意思,也觉着自己这样问有些不妥,老太太摇了摇头,想了想,才又出声道:“你得了这样的体面,全都靠着宋二公子,往后嫁过去,可不能像在府里的时候由着自个儿的性子。这女儿家,还是要温顺些才会叫人喜欢。” 老太太破天荒的提点起她来,傅沅心里觉着怪怪的,却也应了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后,老太太就说她乏了,叫傅沅退了下去。 傅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等到傅沅退下去,老太太才问身旁的大太太张氏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张氏也还没从惊讶中出来,听老太太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回道:“回母亲的话,今个儿的事情媳妇看懂了,却又没觉着看懂。” “按理说,那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不该有这样的体面呀?” “您忘了,还有个世子在呢?自古长幼有序,皇上哪怕是顾忌这个,也不该给沅丫头赏赐什么及笄礼。媳妇想了想去,还是糊涂得很。” 听着张氏的话,老太太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也琢磨不出,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安抚咱们傅家?” 太子出事,宫中流言蜚语诸多,说是皇上连废太子的诏书都拟好了。 皇上今日的举动,是不是在借着抬举他们傅家,告诉朝堂上的人,他并未有废太子的心思呢。 不管怎么说,傅娅肚子里还怀着太子的骨肉,这瓜熟蒂落若是个男胎,那就是太孙了。 她盼着皇上真是这个心思,叫她能暂时安下心来。 ☆、第114章 决定 傅沅在及笄礼这日出了大风头,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她心里,却一直有种不安和忐忑。 直到回了映月阁,这种不安都没有消散开来。 “姑娘,您怎么了?”万嬷嬷看出自家姑娘有些心神不定,端了杯茶上前,小声问道。 按理说,姑娘得了皇上赏赐的及笄礼,该高兴才是,怎么会这样心神不宁。 难道,姑娘是觉着成亲的日子在即,心中忐忑紧张了? 想到此处,万嬷嬷开口劝道:“姑娘,这钦天监既选好了吉日,您就安心等着吧,老奴盼着姑娘和姑爷和和美美,日后到了下头也能给夫人一个交代了。” 对上万嬷嬷满是宽慰的视线,傅沅没法子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只微微一笑,对着万嬷嬷道:“我有些累了,想进去歇上一会儿,嬷嬷也累了一日,下去歇歇吧。” 听傅沅说有些累了,万嬷嬷忙扶着傅沅回了内室,卸下头上的簪子,又换了身杭绸做的衣裳。 “姑娘您歇着,若是什么时候醒了觉着饿了,老奴就去小厨房给您做碗菌菇面来。” 见着傅沅点头,万嬷嬷替她掖了掖被子,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万嬷嬷出去后,傅沅才翻身趴在床上,将被子抱在怀中,滚了好几下才将心中的不安和烦躁压下去些。 她仔细想了近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去年冬天,宋淮砚被皇上派到江南查盐商之事,那时,皇上就对他丝毫都不避讳的重用了。 今日,皇上又赏赐了她及笄礼,那圣旨中的话,连南阳王府一个字都没提。 傅沅越想越觉着不安,脑子里不自觉响起了那日宋淮砚问她的一句话:“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告诉我吗?” 当时的她被他眸中的感情所摄,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一幕在她脑海中回放了好多遍,傅沅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穿着鞋下了地。 怀青一直在外头做着针线活,听到屋里的动静,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走了进来。 见着自家姑娘下了地,有些诧异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快就起来了?” 怀青说着,就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内室,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傅沅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去南阳王府一趟,找燕九叫他帮忙传句话,就说我有事找他家主子。” 怀青是见过那燕九的,也是最合适去递话的。 方才想了许久,傅沅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打算将她梦中的一切全都告诉宋淮砚。 既然注定要成为事实,尽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对宋淮砚来说,才更能从容应对吧。 毕竟,皇上如今还未废黜太子。 而当今的皇后娘娘,乃是太子的生母。若是宋淮砚是皇上亲生,昭懿皇后亲子的事情传了出来,他的处境便会危险万分。 更别说,那昭懿皇后本就还活在世上,只是被皇上藏在了宫中的某一处。 她以前总是忐忑,不敢说,总想拖延到不能继续瞒着的时候。可今个儿皇上一道旨意却是叫她想通了,有些事情,她根本就躲不过去。 她既然要嫁给宋淮砚,就躲不过这些皇位之争,早些将事情说出来,她心里才能踏实。不然若是因着她的隐瞒叫他出了什么事,她心中哪里能安? 她不敢细想自己到底是怕他出事还是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已经将这个人当做自己的朋友甚至是亲人了。 她不想叫他出事,也不想他被别人打个措手不及。 怀青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诧异地抬起头来,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凝重,也没敢说问,只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寻了个借口出了宣宁候府,一路去了南阳王府。 她在南阳王府不远处守了许久,快到傍晚的时候才见着了从外头回来的雁九。 “燕公子。”怀青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道。 “我家姑娘有要事和宋公子说,叫我过来递个话,看看什么时候合适。” 怀青说的委婉,燕九却哪里不知,傅四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不能亲自来这南阳王府找自家少爷,所以只能想法子将人带出宣宁候府来。 “知道了,劳烦姑娘跑这一趟。”燕九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见着怀青离开,这才抬脚进了大门,脚下的步子不免快了几分。 他是知道无尘大师说的那些话的,今个儿皇上派赵公公赏赐了傅四姑娘及笄礼,又定了下月初十为成亲的日子。皇上前脚才派人传了旨意,后脚傅四姑娘就这么着急要找公子,他隐隐觉着,是有什么大事。 一路到了书房,燕九将方才在门口遇着怀青的事情回禀了,又说了皇上派人去宣宁候府宣旨并赏赐了傅四姑娘及笄礼的事情。 说完这话后,燕九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属下觉着这事情定有牵连。” 他虽和傅四姑娘只见过几回,可从自家公子的那些话中,也知道傅四姑娘并非是那种闲来无事招惹是非之人。 既然肯派贴身的婢女来递话,定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宋淮砚听了燕九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想起无尘大师那些意味深长的话来,眸中不免闪过一抹深思来。 “你下张帖子,说是明日我去府里拜见老夫人。” 听着自家公子这般中规中矩的打算,燕九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派人送了帖子去宣宁候府。 出去的时候,燕九却是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难不成,这婚事近了,公子也顾及起规矩来了?他可知道,之前公子可是闯过傅四姑娘闺房的。 这边,老太太才用过晚膳,就接到了宋怀砚派人送来的帖子,帖子上说的是来拜见她这老太太,可老太太如何不明白,这宋淮砚怕是变着法子想见傅沅一面。 老太太脸色微微变了变,将手中的帖子放在桌上,对着一旁伺候的卫嬷嬷道:“看来,这宋二公子当真是喜欢沅丫头。” 卫嬷嬷听了她的话,不知是何意思。老太太这话中,竟还透着几分高兴劲儿,实在是叫人诧异。 要知道,自打那九龙玉佩的事情之后,老太太便愈发不待见四姑娘了。平日里提起四姑娘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府里上到主子下到洒扫的奴才,有哪个不知四姑娘如今已然失了老太太这个亲祖母的疼爱。 卫嬷嬷想了想,就知道老太太这态度的转变,多半是因着皇上今日的那道旨意和赏赐给四姑娘及笄礼的那些东西了。 如今太子失明,太子的位子已然不稳,任凭哪个君王都不会叫失明的儿子当做储君。 老太太即便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去想,可心里头还是藏着不安的。 所以,这个时候皇上流露出对南阳王府二公子的倚重来,老太太心里头就生出一丝希望来。 虽说南阳王府二公子和太子殿下丝毫都不能比,可若是那宋淮砚成了朝中重臣,得天子看重眷顾,对他们宣宁候府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兴许有一日这宋二公子入了内阁,位高权重,他们宣宁候府也能跟着沾些光。 “老太太,皇上如今对宋二公子看重,对咱们府里是件好事。只是,这自古长幼有序,皇上再看重他,世子的位置还是属于宋家大公子的。老奴听说,陆王妃很是不喜这个小儿子。” 卫嬷嬷说的有意,老太太听了自然是上心了,她想了许久,嘴角才露出几分笑意来:“那也说不准,你要知道,那九龙玉佩王爷可是给了沅丫头。” 老太太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沉了下来:“若是太子殿下眼睛能看见了,我何至于想这茬。” “老太太,您宽心些吧,宫里头没有传出消息,就是好消息。宫中太医众多,医术高明,难道真的治不了太子殿下的眼疾?” “兴许再过上几日,侧妃娘娘就派人传好消息出来了。”卫嬷嬷拿了盏茶递到老太太手中,低声宽慰道。 老太太听了卫嬷嬷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卫嬷嬷见着老太太歇了说话的心思,便上前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老奴服侍您梳洗吧。今个儿忙了整整一日,您早些歇息才是。” 老太太点了点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在卫嬷嬷的伺候下摘下头上的簪钗,梳洗一番,便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傅沅才听怀青说了宋淮砚下了帖子,今日要来府里拜见老太太的消息。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个人,总是叫人意料未及。在她觉着他会不顾规矩的时候,他却是规规矩矩派人下了帖子,还说是拜见老太太这个长辈。 “姑娘,老太太昨晚就收到帖子了,听说,老太太看了帖子很是高兴呢。” 怀青扶着自家姑娘从床上下来,一边伺候着自家姑娘梳洗,一边将她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了傅沅听:“奴婢听说,因着昨个儿皇上的那道旨意,老太太很是高兴呢。” ☆、第115章 真相 傅沅用过早饭,就去了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 许是因着昨个儿皇上的那道圣旨,老太太见着傅沅的时候,少见的露出一个笑意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老太太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她招了招手:“快起来,可用过早饭了没?” 听着老太太的话,傅沅点了点头。 老太太却是转头对着身旁的卫嬷嬷吩咐道:“小厨房不是做了栗子糕,沅丫头爱吃甜的,你叫人拿过来吧。” 卫嬷嬷应了一声,便转身下去吩咐了。 很快,就有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裳的丫鬟端了一碟子刚做好的栗子糕进了屋里。 老太太叫傅沅坐下,又亲手夹了一块儿栗子糕放到傅沅面前的小碟子里:“知道你爱吃这些,尝尝味道可好?” 老太太这样说了,傅沅自然不好拒绝,拿起碟子里的栗子糕,轻轻咬了一口,点了点头:“祖母跟前儿的人,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祖孙二人因着那日九龙玉佩的事情本就有些隔阂,所以即便是这样亲近,总也叫人觉着怪怪的不对味儿。 老太太大概也觉出了其中的尴尬,看了傅沅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又开口问道:“昨个儿皇上旨意中说婚事定在下月初十,你大姐姐出嫁的时候,祖母给了她五千两银子,另有两个铺子,一个郊外的庄子。你虽自小不在我跟前儿长大,到底也是二房嫡出的姑娘,嫁的又是南阳王府这样的门第,嫁妆也要丰厚些才叫人觉着体面,不会看了咱们宣宁候府的笑话。” 老太太说着,便叫身旁的卫嬷嬷拿了一张单子来,“这些,是我给你添置的嫁妆,你看看可好?” 老太太示意了傅沅一眼,傅沅才伸手接过。 三千两银子,城郊的一个温泉庄子,还有朱雀大街上的两个点心铺子,除此之外,还有两套鎏金头面,两对翡翠镯子,几匹杭绸和浮光锦。 虽比不得进了东宫的傅娅,却也不少了。 傅沅看着这些,眼底不免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虽才回了府中一年,可老太太的性子她也是能琢磨出几分的,向来是做事情必有目的,不会简简单单因着疼爱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儿就拿出这么多的嫁妆来,一时,她的心绪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瞧瞧,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祖母说。” 傅沅抬起头来看了老太太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这些已经足够了,孙女儿谢过祖母。” 老太太见她虽然开口谢过,可那感激之情并未到达眼底,脸上微微闪过一抹不快来,才要说什么,就见着一旁站着的卫嬷嬷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想着东宫太子如今的处境,老太太才将心中的不满压了下来,将话题转移开来,和傅沅说起了别的事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外院的闵嬷嬷进来,回禀说是南阳王府二公子到了,正往宁寿堂这边儿来呢。 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下意识朝傅沅看过去。 见着傅沅脸色平静,丝毫都没有女儿家见着心上人的喜意,一时又有些琢磨不透了。 难不成,她这孙女儿心里头还是不大喜欢这宋淮砚? 老太太想着,心里微微觉出几分不快来。可转念一想,又觉着是自己想多了,因着不喜欢这个孙女儿,她做什么她都能挑出错来。 这会儿若是她露出高兴的样子来,她兴许还觉着她这个孙女儿不够矜持,失了姑娘家的尊重。 这般想着,老太太便将视线从傅沅身上移开来。 只一会儿工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宋二公子来了。” “快,快请进来。”老太太听了,忙笑着吩咐道。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宋淮砚从外头进来。 帘子刚打起来,一股凉风便直往屋里钻,傅沅也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只见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素面杭绸锦衣,头发拿玉冠束起,干练简洁,白色的发带垂在脑后,俊俏的眉目透着几分少见的书卷之气,周身亦透着几分贵气。 傅沅很少见着他这般温润如玉恭敬有加的样子,想到他这副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偷偷笑了笑。 “晚辈见过老夫人。”宋淮砚上前几步,拱了拱手,给老太太行礼道。 “这盒御药房所制的鹿茸养身丸祖母用的好,晚辈便带了一盒过来,愿老夫人您身体康泰。” 老太太听了宋淮砚的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连说了几声好。 “好,好,你真是有心了,也替我回去谢过老王妃,问老王妃好。” 老太太知道宋淮砚今个儿是专门来见傅沅的,所以只问了几句面子上的话,便对着坐在下头的傅沅吩咐道:“这里也没别的事情了,你带宋公子到府里四处转转吧,要是嫌天冷,就去你的映月阁说说话,中午的时候留宋公子一块儿用个饭。” 老太太的意思如此明显,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尴尬,却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是,那孙女儿就先退下了。”说完这话,便和宋淮砚一起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出了宁寿堂的院子,傅沅跟在宋淮砚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绪这才复杂起来。 她不知道一会儿她和他说的那些话,他会信还是说根本就不信,觉着是她胡言乱语。 她看着他的后背,不由得咬了咬嘴唇,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和他说。 傅沅正想着,就见着某人突然转过身来,停住了步子。 “想什么呢?”宋淮砚出声问道。 傅沅皱了皱眉,眉目间露出几分纠结来,未等她开口,就见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角,上前一步,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了。” 在傅沅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听他道:“无论你说什么,只要是实话,都没错。所以,不必纠结。”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猛地抬起头来,她心中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内心深处还夹杂着什么其他的感觉,她没有想到,他竟能洞察她的内心,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纠结。 见着他眸子里的认真和安抚,傅沅浮躁的心终于是平静下来,她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提议道:“外头这么冷,咱们还是回映月阁去吧,那里也清净些。” “好。”宋淮砚点了点头,“可巧我也想去看看沅儿的闺房。” 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傅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就走在前头领路。 走到巷子的尽头左转,从一片竹林里出来,下了石桥,转过一个花园,过了垂花门又经过一条青石小径,就到了傅沅所住的映月阁。 万嬷嬷和怀青谁都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允准叫姑娘带了宋二公子到自己的住处来,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忙叫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宋淮砚进了屋子,环视四周,见着屋子里布置的很是雅致温馨,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宋公子,请坐吧。”万嬷嬷端着茶盏进来,对着宋淮砚恭敬地道。 宋淮砚点了点头,上前在软塌前坐了下来,像是主人一般对着站在那里的傅沅道:“沅儿也一块儿坐吧。” 若是换作之前,傅沅肯定要腹诽一番,可这会儿却是没了心情,只点了点头,又对着一旁的万嬷嬷和怀青吩咐道:“嬷嬷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宋公子说。” 看出自家姑娘眸子里的认真和谨慎,万嬷嬷知道事情的轻重,晓得自家姑娘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和宋二公子说,又不想被人听到了,当下就点了点头:“那老奴就和怀青下去了,姑娘放心,老奴在门口守着,不会叫人靠近一步的。” 万嬷嬷说完,就带着怀青一块儿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傅沅和宋淮砚两个人。 傅沅看了宋淮砚一眼,才上前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迟疑了片刻,才出声道:“上回你问我,怎么会有陆王妃那样偏心的母亲。你有没有想过,兴许,她并非是你的生母呢?” 傅沅的话音刚落,宋淮砚拿着茶盏的手立时就僵在那里,微微有些颤抖,却是很快就稳住了,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压下心里头的难受,这才缓缓开口道:“我一直会做同样一个梦,在那个梦中,你也是南阳王府的小公子,只是后来,却被告知真正的身份其实是皇上的三皇子,生母是昭懿皇后。” “当年皇上将你藏在了南阳王府,昭懿皇后被皇上藏在了后宫的某一处,并没有逝去。” “这个秘密,除了皇上和王爷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第116章 承诺 傅沅的话音落下,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过了许久才听宋淮砚带着几分苦涩问道:“那个梦中,最后登上皇位之人是谁?” 傅沅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就抬起头来朝他看去,只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紧握,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傅沅直愣了愣看着他不说话,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宋淮砚嗤笑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见着他这个样子,傅沅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难受。她就知道,这样的秘密没有哪个人能受住。哪怕是像宋淮砚这样的人,也会大受打击。 也许在这之前,他内心深处唯一不解的便是陆氏的偏心,可在这之后,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 靖江王府,昭懿皇后,都会是他心里都无法回避的存在。 尤其,他真正的身份叫他不得不牵扯进这朝堂后宫,皇权之争中。 这般想着,傅沅在心里头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茶壶给他重新斟满了茶。 宋淮砚又喝了几口茶,脸色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依旧带了几分苍白。 “世事难料,过往既不可追,就只看往后不好吗?”傅沅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只能是这样劝了。 虽然相处只近一年的时间,可她深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是受了打击之后便自怨自艾之人。 有些事情只要想通了,就知道该怎么办。 对他来说,能如此清醒知道真相,总比为着这事儿纠结一辈子要强。 更别说,他是昭懿皇后亲子的事情总有一日皇上会昭告天下,不会永远都瞒着他。 宋淮砚听着她的话,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好,那就只看往后。” 他的声音里满是坚定和认真,还有几分压抑之下的苦涩,傅沅不自觉伸出手去覆在他的手上,希望能给他温暖和力量。 接下来的时间,傅沅细细讲了那个梦中的事情。包括太子当年坠马伤了身子,再无可能有子嗣。 宋淮砚毕竟心思深沉,听了几句之后,便问道:“那沅儿你呢?可是一样嫁给了我?” 傅沅听着他这话,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顿时觉着有些无所遁形起来。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他竟然还能分出心神来过问她的事情,傅沅有些诧异,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她思忖了片刻,才出声道:“她和谢迁青梅竹马,却是被郑国公大姑娘崔贞和舅母寇氏陷害毁了名声,不得已屈居人下成了谢迁府里的一个姨娘。谢迁觉着和她在一起会带累了他的名声,所以一直没有踏进她的院里。之后,崔氏陷害她与人有私将她赶出了淮安候府。就在那个时候,她要跳崖轻生时,她碰到了一个人,被这个人带到府中,最后看着这个人登基称帝,自己却是一条白绫结束了性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傅沅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苦涩和执拗,目光紧紧盯着宋淮砚的眼睛,像是要透过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她?”宋淮砚听完这些话,微微挑了挑眉,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来。 傅沅既然决定要将真相告诉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对他有任何隐瞒。因为两个人若是注定要在一起,一起生活着,总不能一直都瞒着这样的秘密。 更别说,她既然要说出那个梦,就不能逃避原身的存在。而她,绝对不可能是原身,或者,是上辈子的傅沅。 傅沅点了点头,“她和谢迁青梅竹马,是真心喜欢谢迁的,只是后来伤了心,才听了你的吩咐,将通敌的信放到了舅父书房,使得淮安候府满门抄斩。” 宋淮砚听了这话,良久,才点了点头,却是将话题转移开来,问道:“那沅儿你呢,可否也喜欢那谢迁?” 傅沅听了,摇了摇头:“我和谢表哥虽是青梅竹马,却只有兄妹之情。” 宋淮砚深深看了她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傅沅被晾在那里,心里头有些不解,也有些诧异,他怎么不问问,既然她不是真正的傅沅,那她又是谁?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成了傅沅,到了淮安候府? 她一早准备了该如何和他解释,可他偏偏什么都问了,独独这个问题没有问。 傅沅不懂,也不理解,按理说依着他的性子,不该不问清楚这些呀。 这般想着,傅沅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不问......” 不等她说完,宋淮砚就看了她一眼,“我遇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你,这有什么可问的。” “至于别的,既是过往,何需执着?” 宋淮砚说完这话,在傅沅有些愣住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继续说道:“只要,你是我的就够了。” 傅沅这是头一回从宋淮砚的嘴里听到类似表白或是喜欢这样认真的话,不免一时怔住,随即有些害羞起来,却依旧顺着自己的心思问道:“那你呢?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吗?”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最后半句话傅沅没有说出来,是怕叫他为难。 若是一切都依着那个梦中的发展,面前这个男人注定是要登上皇位,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的。 身为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怎么可能只她一人?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问。哪怕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谁又能保证此时的承诺到来日还有效呢。 傅沅既不想难为他,又不想让自己太过执着,变得和那些后宫等待恩宠的女人一样,得宠与否,看起来都那么的可悲。 宋淮砚没有想到她竟会问出这个问题了,愣了一瞬,随即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笑意来。 “我还以为,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原来,并不是。” 宋淮砚短短一句话就叫傅沅红了脸,明明,明明今天这样的情况气氛该是格外沉重的,可偏偏,这会儿却变得...... 不等傅沅开口,宋淮砚就回答起了她方才的问题。 “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中间怎么还能放得下别人。” “教你一件事,不要听男人的保证,因为那根本就没用。若是有心,就无需保证。” 宋淮砚的答案,不得不说叫傅沅心里很是受用,她点了点头,认真道:“这是你说的,若往后你变了心,喜欢上了别的人,你要答应放我离开,不准反悔。” “好,不过这辈子都没那个机会了。” “那陆敏呢?太后不是答应了叫她当你的侧室吗?” 宋淮砚听着陆敏二字,有些诧异这样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 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她真正喜欢的是世子,和我有什么相干?” 上回在书房见过陆敏后,燕九派人打探了许久,才查出来他这个表妹喜欢的原来是宋旭。答应做她的侧室,不过是被陆氏当做一颗棋子罢了。 她若是个聪明的,这会儿就该醒悟了。若是没有,他也总有法子叫她祸害宋旭去。 自古冤有头债有主,他可没那个闲心应付她。 两人对视,相视一笑。 等到中午的时候,宋淮砚留在映月阁用了饭,这才离开府里。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傅沅嘴角的笑意这才收了起来。 她能感觉出来,他是怕她担心,所以才一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其实,他心里头定是难过得很。 任谁活了二十多年知道自己以往的家并非是自己真正的家,都不会这样轻易接受。 更别说,这其中还牵扯上了皇家。 这个时候,他心里头一定是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难受。 只要想着这些,傅沅的心情就不由得沉重起来。 “姑娘方才只顾着给宋公子夹菜,自己也没用多少,老奴做碗酸汤面送过来吧。”万嬷嬷上前出声道。 傅沅听着万嬷嬷的话,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我也吃饱了。” 傅沅说着,对着万嬷嬷笑了笑道:“嬷嬷也下去用饭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万嬷嬷听着这话,只好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她如何瞧不出来自家姑娘和宋公子自打私下里说过一番话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怪怪的。 方才用饭时的情景她可都瞧见了,之前,姑娘何曾这样关心过宋公子? 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嬷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涟漪院 傅珍自打从宫里回来就一直病着,拖了好久都没好。 身边伺候的丫鬟知道自家姑娘的病愈发厉害了,这才慌了。 “姑娘,这喝了好些药都没用,奴婢去求老太太,叫老太太重新换了大夫给姑娘诊治吧。” 傅珍咳嗽了几声,好半天才回转过来。 “不必了,是我心里想不开,不关大夫的事。再说,府里如今是大伯母管家,我不用她给我请的大夫,她会怎么想?” ☆、第117章 顾忌 丫鬟代梅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心里头很是担心。 自家姑娘说的没错,只是,姑娘的病拖了这么久都没好,大夫人那边却没再换个大夫来,依旧是那些药。 代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却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这一年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姑娘心情一直都不好,更别说姑娘如今是这般的处境了。 “那姑娘躺下来歇息一会儿吧,奴婢去给姑娘熬药。”代梅说着,伺候着自家姑娘躺了下来,才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内室。 刚去了小厨房门口,就听着两个小丫鬟私下里嚼舌根,事情还牵扯上了四姑娘傅沅。 “可是真的?看样子宋二公子很喜欢四姑娘呢,不然也不会亲自来给老太太请安。” “我骗你做什么?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满府上下哪个不知道,今个儿老太太呀高兴得很。也就是咱们这院里,自打太太去后,就一直冷冷清清的,谁都不爱来。也对,咱们姑娘哪里能比得上映月阁那位,姑娘们不得看重,咱们下头伺候的人也跟着叫人作践,我这些日子,在各院的丫鬟们面前,可是连腰杆儿都直不起来呢。” “要我说,咱们也该给自己找条出路了,跟着这样的主子往后能有什么前程。” 代梅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屋里两个丫鬟的说话。 那两个丫鬟一个叫巧平,一个叫安儿,是涟漪院的三等丫鬟,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哪里能想到今个儿竟然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若不是被她听见了,当真是想都想不到。 安儿见着大丫鬟代梅,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代梅姐姐,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说完,重重磕了几个头,一会儿工夫,额头上就红肿了一片。 巧平看了她一眼,眼底露出几分不快来,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求她做什么,咱们又没说假话。难不成,当主子的没了脸面,也不准咱们私下里念叨几句。” “代梅姐姐,你说奴婢这话可对?”巧平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嘲讽,丝毫不将代梅这个大丫鬟放在眼中。 代梅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来,心里亦是堵了一口气,可她在府中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这人最是拜高踩低。姑娘如今不得脸,没人庇护,落到今日这般的处境,也难怪连底下的小丫鬟都敢这样放肆。 代梅冷眼看了巧平一眼,道:“你问我你说的对不对,我不敢说。可有一个道理从来都不会错,那就是当奴才的要忠心,不然哪个主子都容不下,你好自为之吧。” 代梅说完这话,就自个儿进了小厨房,亲手熬起药来。 巧平见着她的动作,面色微微变了变,突然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姐姐教训的是,奴婢也是一时蒙了心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安儿素来和同住一屋的巧平很是要好,和姐妹一般,这个时候也上来求情道:“代梅姐姐,奴婢们真心知道错了,往后若再犯,就叫老天爷罚我舌头烂了一辈子都不能吃东西。” 代梅听着这番保证,心里的气也消了些。更重要的是她也知道,如今涟漪院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只要自家姑娘一日是这般的处境,她就是再怎么动怒,也改变不了。 说到底,她也是个奴才,虽然这一等丫鬟听起来似乎体面些,可其实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代梅姐姐,厨房里味儿重,这些粗活还是奴婢们来做吧。”安儿开口道。 代梅听了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安儿几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见着代梅离开,巧平才不屑地嗤笑一声,“她倒会说话,我就不信跟着这样的主子她心里一点儿别的想法也没。” 巧平说着,拿了砂锅过来,将药材倒在砂锅里。 “姐姐既然这么想,方才怎么还给代梅陪不是?”听着巧平的话,安儿心中不解,忍不住出声问道。 巧平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就回头笑道:“还不是想要耳根子清净些,咱们在小厨房里待惯了,她来凑什么热闹,难道这些熬药的事情咱们还做不好?” “也对,有她在这里,我也觉着怪怪的,全身都不自在。”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巧平看了她一眼,又说道:“炭火快熄了,你去外头拿些木炭进来吧。” 安儿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抹布就转身出了屋子。 见着她出去,巧平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将里头的白色米分末全都倒在了中药中。 做完这些动作,她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早已没了前些日子的慌张和愧疚。 她只记着大太太说的话,说是等她做完这一切,就将她调到大少爷那里去,叫她伺候大少爷。 大太太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的意思她如何能不懂。 只要想着这些,她就觉着全身都有力气了,也什么都不怕了。 这人呀,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以前觉着安安分分当个丫鬟等到二十岁的时候被主子配了人也是不错,可如今有了这条出路,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期盼。 能摆脱奴才的身份,成为人上之人,她也算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了。 代梅过了好一会儿约莫着药熬好了才去小厨房端了药,去了自家姑娘屋里。 “出什么事了?”傅珍喝了半碗药,就将瓷碗放在了桌上,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出声问道。 “姑娘想多了,奴婢能有什么事情。”代梅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傅珍听了,却是一点儿都不信,代梅伺候了她这么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她的性子,这样装出来的样子,哪里像是没有心事。 见着自家姑娘眼中的执拗,代梅迟疑了一下,才将方才在小厨房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等她说完,傅珍脸色就变得铁青,本就在病中又生了这么大的气,不免气色又差了几分,拿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代梅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出声劝道:“都是下头的丫鬟没了规矩,什么话都敢说,姑娘不必和她们这些奴才置气。还是放宽心些,将身子养好才是。” 代梅这话中,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无奈,傅珍如何听不出来,她直起身子,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来。 “你看,自打母亲去了,我连自个儿的丫鬟都管不了了。” “之前母亲在的时候我一直都觉着她不关心我,到了今日才知道,不管关心与否只要她是府里的夫人,是太后喜欢的平淑郡主,对我来说就是最要紧的。” 傅珍嗤笑一声,眼底有了几分后悔之意:“我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活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傅珍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姑娘,您还是去求老太太吧,叫老太太换个大夫来给您诊治,奴婢觉着大夫人没那么小心眼儿的,好歹您是晚辈,是她的亲侄女。” 傅珍听了,犹豫了一下,终于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竟见着多日未见的傅珍也在屋里。 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绣月季花褙子,下头是一条米分色百褶裙,许是病了多日的缘故,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好,脸颊也消瘦了许多,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扶了扶身子,上前请安道。 老太太朝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起来吧,今个儿可巧五丫头也过来了,你们姐妹多日没见,也一块儿说说话。” 傅沅点了点头,和一同前来的三姑娘傅珺对视一眼,才上前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来,老太太就对傅沅道:“五丫头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说是想要重新找个大夫进府来看。只是你也知道,之前那宋大夫是你大伯母请进府里的,这药还没吃完,就要换个人进府,就怕你大伯母听到了,心里头有什么想法。” 傅沅听着老太太的话,转头看了傅珍一眼,见她脸色当真是不好,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经咳嗽了好几声,当真是病了许久。 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你说,这事情到底该如何办?” “我寻思着还是请姚娘子进府里一趟吧,免得你五妹妹病愈发重了,听上去也不大好。” 傅沅听了老太太的话,见着傅珍因着老太太这句话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傅珍如今的处境,当真是连个体面些的奴才都不如。上回虽是去了宫里求见过太后,可太后只留她在宫里住了两日,第三日就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病了,府里人人都说她是被太后撵出宫的,平淑郡主已经去了,太后哪里还会顾忌着之前的情分。 因着这个猜测,就是连下头粗使的婆子都敢给傅珍脸色看了,所以如今得了病,却是连个大夫都不能自己请,还要求了老太太。 正说着这事情,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太太,大太太来给您请安了。” ☆、第118章 掌嘴 随着丫鬟的回禀声落下,傅沅见着傅珍脸色蓦地一变,眼底似乎闪过些什么。 很快,身着一身湖绿色绣花褙子的大夫人张氏就从门外进来。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张氏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 说话的时候,眼睛貌似无意朝傅珍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老太太见着她请安,放下手中的茶盏,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你不必日日都过来请安,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是,媳妇晓得的。”张氏说着,就上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朝坐在那里的傅珍看了一眼,带了几分诧异道:“珍丫头不是病着吗?这外头天冷,怎么也出来了?” 张氏一句话,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众人的视线都朝傅珍看去。 还是老太太开口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对着张氏道:“她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兴许是体质不适合吃之前的药,我琢磨着是不是换个大夫进府里瞧瞧,之前那姚娘子医术倒是不错,又给惯常给姑娘家瞧病的。” 自打傅娅有了身孕,老太太对张氏这个儿媳是愈发的看重了几分,也更给她几分脸面。 张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屑来,却又很快就掩饰下去。 “瞧我,这些日子忙活着也没空亲眼去看看珍丫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当伯母的怠慢了她呢。” 张氏话中带刺儿,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听了出来,更何况是几个姑娘们呢,只是碍着老太太在,没好表现出来罢了。 之前,张氏虽不大待见傅珍,可哪里会表现的这么明显。也不知道,五妹妹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张氏嫌弃。 傅珍听着这话,察觉到众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一股气翻腾上来,脸竟憋得通红,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 等到好转了些,才直起身来,看了张氏一眼,道:“大伯母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说我这府里的姑娘还不能请个大夫瞧病了?” 傅珍心中又气又怒,连带着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既气自己不中用,又气府里的人一个个不顾亲情都欺负她。若是母亲没有出事,她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的境地。 这般想着,傅珍伸手指着坐在身旁的傅沅,质问道:“难道她要嫁南阳王府的二公子,你们就一个个巴结讨好她,我如今这样的地步,就恨不得我立马就死了,眼不见为净。” 傅珍说完,嗤笑一声,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对,我也知道我命薄无福,不像是四姐姐,能得了皇上亲赏的及笄礼,可你们这些人也别以为她嫁到南阳王府就会风风光光的,毕竟,大姐姐的前车之鉴还在呢。” 傅珍的一番话,既诅咒了傅沅,又牵扯上了宫里头的傅娅,她的话音刚落,张氏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铁青,站起身来对着老太太扶了扶身子道:“老太太,您听听她说的这些话,娅儿如今还有着身孕,我这当母亲的心里......”张氏说着,一手捂着心口,差点儿就要气晕过去。 事关傅娅,老太太如何能不动怒,手中的茶盏想都没想就朝傅珍身上砸过来。 傅珍躲闪不及,一盏滚烫的茶水就洒在她的肩膀处,将她的衣裳打湿了。 “孽障,你大姐姐身为东宫侧妃,怀的是皇家的子嗣,也是你能议论的?” 老太太向来最喜欢傅娅,如今虽然太子眼疾未愈,可只要皇上一日不废黜太子的储君之位,傅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尊贵无比的,哪里能让人随意说出这些话来。 更别说,老太太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发愁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听傅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无异于是在她的心上戳了一刀,也叫大太太张氏失了脸面,她如何能容得下。 “卫嬷嬷,给我掌她的嘴,教教她姑娘家的规矩。”老太太看了身旁的卫嬷嬷一眼,冷声吩咐道。 卫嬷嬷应了一声,就走上前来。 早有两个婆子将傅珍按着跪在了地上,傅珍用力挣扎却又挣扎不开,眼见着卫嬷嬷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抬起了手。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傅珍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嘴角立时就渗出血来。 卫嬷嬷跟了老太太大半辈子,深谙这些责罚人的窍门,怎么能将人打得狠些,又叫人失了面子,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卫嬷嬷一连打了十几下,才停下了手,此时,傅珍的脸已经红肿不堪,头发也凌乱了,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罢了,念在你还在病中,我就只当你是病糊涂了才说了那些混账话,这回就不与你计较了。” 老太太说完这话,就对着下头的丫鬟吩咐道:“叫她跟前儿那个叫代梅的丫头进来,扶她主子回自个儿院里去。” 下头的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领着丫鬟代梅从外头进来。 代梅方才在外头听着屋里动静不对,心里早是着急万分,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表露出半分来,一直低着头走进了屋里。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在她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见着她这副稳重的样子,就多打量了她几分。 这府里的事情她多多少少知道些,自打黎氏去后,涟漪院里还肯尽心的也就这丫头一个了。 老太太收回视线,对着她道:“你家主子病糊涂了,带她回房里去吧。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病,别出来了。” 老太太几句话,就叫代梅变了脸色,她朝自家姑娘看去,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红肿不堪,格外狼狈,心中一时骇然,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大太太一来,自家姑娘就受了老太太责罚,代梅心里隐隐想到些什么,心中有些后悔劝了自家姑娘来求老太太。 她还以为不过是换个大夫诊病的事情,大太太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哪里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代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上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本就在病中身子骨格外弱些,如今受了这样的责罚,自然更愈发没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代梅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 傅珍脚下虚浮,一步步朝门外走去,脚步很慢,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看了坐在软塌上的老太太和张氏一眼,眼睛里骤然露出一丝决然来,停顿了一秒,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张氏才忍不住道:“老太太,这珍丫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当初黎氏也不知怎么教她的。”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便看了她一眼,“行了,黎氏已经去了,你也不嫌晦气。” 不等张氏回应,老太太就看了坐在那里的傅沅她们一眼,吩咐道:“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方才看了那么个场面,屋子里的气氛一点儿都不轻松,傅沅她们自然也不想继续待着,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便从座上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方才五妹那一眼,看得我心里直渗人。”傅萱朝屋里看了一眼,才小声对傅沅和傅珺道。 有句心里的话她没敢说出来,不知道母亲是怎了,对傅珍这么不待见。 方才若不是母亲的一番话,激的傅珍失了分寸,如何会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傅萱心里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里去想,只将心里的那些疑惑压了下去。 房间里 丫鬟们已经将碎了一地的茶盏全都收拾干净了,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你和我说句实话,珍丫头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向来是个精明的,如何能不起疑心。 大太太听着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道:“老太太,媳妇本不想叫您担心,只是今日您既然开口问了,媳妇也不能不说。” “太子殿下那日在假山处跌倒摔伤,怕是和珍丫头脱不了干系。” 张氏一句话就叫老太太变了脸色,眸子里满是震惊,“什么?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出事竟和傅珍有关系。 张氏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回道:“太子妃姜氏身边的人在假山处捡到了一个坠子,那坠子是珍丫头贴身戴着的。” ☆、第119章 德行 “太子妃姜氏身边的人在假山处捡到了一个坠子,那坠子是珍丫头贴身戴着的。”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已然从震□□作惊骇。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晕倒过去,张氏见状忙上前给老太太顺了顺气,出声道:“媳妇就是怕您担心才一直都没敢告诉您,只她做了那样以下犯上的事情,有了把柄落在了姜氏手中,媳妇的心总提着,生怕什么时候......” 张氏没将话说完,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老太太脸色随即也凝重起来。 “这姜氏怎么没将那坠子交到皇后手中?还有,既然是被珍丫头推的,太子为何到今日都不发落?” 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 张氏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您可记得上回在宫里的时候,珍丫头从外头回来,绣鞋上好像有些泥土,衣裳上也有些褶皱。” “有这回事儿?”老太太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声音不免高了几分。 张氏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几分黯然来:“媳妇当时只顾着和娅儿说话,哪里能顾得上她,是回了府里我跟前儿的大丫鬟说的,原本我还不在意没当一回事,直到娅儿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太子殿下摔倒的事情和她相关,那坠子又落到了太子妃姜氏手中,媳妇这才警醒了些,由不得生出几分猜测来。” “咱们这殿下向来是个喜好美色的,那日珍丫头打扮的不错,殿下又喝醉了酒,保不准是......” 事关东宫太子,张氏后头的话也没敢说的直白,可老太太如何能听不出来。 老太太的脸色又是难堪又是阴沉,许久才开口道:“即便真是这样,她也不该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来。” 老太太思忖了许久,看了张氏一眼,声音里带了几分寒意:“留她在府里,早晚会带累咱们傅家,倘若太子的眼疾好了,姜氏将那坠子交给太子,咱们宣宁候府还能有什么好。” “她既然病着,就叫她一直病着吧。” 老太太的声音带了几分决然,张氏脸色微微变了变,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 “府里少一个姑娘,总比叫她带累了整个府里好。” 老太太这话,就是要下手除去傅珍了。 张氏听着这话,心里头终究是踏实了几分,也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买通了傅珍院里的小丫鬟巧平,往傅珍喝的药里下了药。她还一直担心,若是此事被人知道,她不知如何和老太太交代。 如今老太太既然亲口发了话,要她下手除去傅珍,她就再没什么可担心和害怕的了。 左右不是她心狠,而是她傅珍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没人没法子再容她活着。 “府里如今是你管着家,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她如今失了太后这个靠山,你动手也不必太过忌讳。” 张氏点了点头,“是,媳妇知道了。” 老太太因着这消息心绪起伏,气色难免差了几分,又和张氏说了会儿话,脸上就露出几分疲惫来。 张氏见了,就起身告辞:“您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媳妇就先下去了。” 见着老太太点头,张氏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宁寿堂。 这边,傅沅才回了映月阁,傅珍惹怒老太太被老太太责罚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宣宁候府。 她刚进了屋里,万嬷嬷就问起这事儿来。 傅沅坐了下来,接过万嬷嬷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将方才在宁寿堂的事情讲给了万嬷嬷听。 万嬷嬷听了,却是有些不解道:“这好端端的,大太太怎么这般不待见五姑娘了。” 虽说原先张氏也从未喜欢过傅珍这个侄女,可今个儿这般做法,分明是她故意激起五姑娘的不甘和委屈来,要不然,五姑娘也不至于在老太太面前失了分寸,挨这一顿巴掌了。 对于这个缘由,傅沅隐隐有几分猜测,却不好和万嬷嬷说,只摇了摇头道:“兴许是因着大姐姐的事情大伯母心情不好,才迁怒到五妹身上去吧。” 万嬷嬷听了,也觉着有几分道理。 自打太子殿下跌倒撞到脑袋,患了眼疾,宣宁候府就像笼罩着一层阴霾,老太太和大太太心情一直都不好,府里伺候的丫鬟奴才个个都提着心,生怕惹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不快,迁怒到自己。 “左右姑娘和五姑娘关系不好,无论是什么缘由也和姑娘不相干。下月初十就是姑娘成婚的日子了,姑娘还是安下心来等着出嫁吧。” 万嬷嬷一提起这事情,脸上就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来,和傅沅说起成婚那天的流程来。 才说了几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沅朝门口看去,就见着三姑娘傅珺从外头进来。 傅珺身着一袭淡蓝色绣木兰花褙子,缓步进来,看着坐在软塌上喝茶的傅沅就忍不住笑道:“就知道妹妹回了屋里就闷着不出来了。” 傅珺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才又对着傅沅道:“方才我去涟漪院看了看,送了瓶伤药过去,瞧着涟漪院真是一点儿都不像样子。丫鬟婆子也不知道伺候主子,在廊下说闲话嗑瓜子,见我进来,才上前请安。” “我进了屋里,只代梅一个人在五妹跟前伺候着,瞧着真叫人感慨,当初黎氏对她再怎么不上心,她也是咱们二房的嫡女,宫里头又有太后这个靠山,哪里能料到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 “我知她不想见我,也没多留,只放下了药就回来了。只是心里头到底是不得劲儿,不是为着五妹,而是觉着这事情怪怪的。今个儿大伯母对五妹的态度,我怎么想怎么觉着奇怪。大伯母向来面儿上的工夫做的最好,轻易不叫人说出个不好来,今个儿偏偏要和五妹过不去,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傅沅对于傅珺能察觉出这些来一点儿都不觉着诧异,当初傅珺在黎氏这个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处处小心事事揣测,心思细腻又最能忍耐。即便是在黎氏去后,傅珺渐渐露出开朗的性子来,可骨子里却还是有种细腻和小心。 所以,才能察觉到大伯母张氏的异样来。 “我也觉着有些古怪,兴许是因着太子殿下眼疾未愈,大伯母为这事儿发愁才迁怒到五妹身上吧。”傅沅将方才对万嬷嬷说的话又说给了傅珺听。 傅珺听了,只轻轻叹了口气:“兴许真是这样。实际上,长辈们怎么做事咱们这些当晚辈即便是心里有些想法,又哪里敢真的表露出来。” “只盼着太子殿下眼睛尽快好起来,要不然这府里的气氛真的.....” 傅珺叹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露出一丝笑意来:“真有些羡慕四妹你,下月出嫁,就能换个地方透透气了。” 傅珺是知道之前宋淮砚特意来给老夫人请安的,那宋二公子若不是真心喜欢四妹,也不会特意到府上。 说句实在话,她心里头不羡慕是假的,只是同人不同命,她就是再怎么羡慕,也不可能有四妹这样的福分。 所以,彼此相差太多,那种羡慕就仅仅是羡慕了。 这种感觉,在四妹及笄那日皇上圣旨赏赐及笄之礼,又宣告了成婚日子的时候就更强烈了。 傅沅听着傅珺的话,脑子里不免想起宋淮砚来。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他这两日过的好还是不好,有没有想通释怀。 傅沅正想着,就听傅珺轻笑一声,“看来,四妹也是中意那宋二公子的,难怪人家说,这两个人有缘分呀,总是能走到一块儿的。” 傅珺又和傅沅闲聊了会儿,留下来用了午饭,才起身告辞。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天一大早,傅沅才刚醒来,外头就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万嬷嬷脚步匆匆脸色慌乱从门外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出事了!” “五姑娘一早就跪在了宫门口求见太后,说是上回进宫太子殿下对她无礼,叫她差点儿就失了清白。她失手将太子推倒,才致太子如今的眼疾,五姑娘一求太后做主替其讨回公道,二求太后置其以下犯上之罪。” 傅沅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眸子里满是诧异。 “宫门口?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出府去的?”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满脸发愁道:“老奴也觉着诧异,老太太已经派人去查了,只是即便查出来,如今也已经无济于事了。以下犯上可是重罪,更别说,这事情可牵连到太子的名声。” 太子在东宫怎么胡乱来都行,可是试图染指给太后进宫请安的臣子之女,就是私德有亏了。 储君无德,再加上太子如今眼疾未愈,太子这地位怕是不保。 傅沅听了,这才明白过来那日傅珍临走时那一眼决然的目光是何意思。 她竟这样豁出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叫老太太和大伯母夜夜难寐。 ☆、第120章 废黜 傅沅好半天才消化了这消息,等到穿好衣裳收拾妥当的时候,外头就有丫鬟回禀,说是老太太派人过来传话,叫几位姑娘都去宁寿堂。 傅沅点头应下,那丫鬟才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姑娘,如今五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定是怕府里乱作一团,再出什么祸事,才将几位姑娘都叫过去拘在宁寿堂。” “好在姑娘的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不然还不定出什么岔子呢。” 万嬷嬷说完这话,便扶起了自家姑娘,替她理了理衣裳。 “怀青你跟着姑娘一块儿去,万事少说多听,别叫姑娘受了委屈。”万嬷嬷冲着站在一旁的怀青嘱咐道。 万嬷嬷原先是伺候过傅沅的生母谢氏的,在府里本就不同些,可她自打调到傅沅跟前儿,还是头一回对怀青这个大丫鬟说这样的话。 怀青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多说多错,倒不如不说。 “嬷嬷放心,奴婢晓得的。” 怀青说着,便扶着自家姑娘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去了。 二人去的时候,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已经到了。 宁寿堂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凝重之气,屋子里压抑得很,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脸色铁青,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不等傅沅请安,老太太就指了指下头的绣墩:“坐吧。”说着,对着身边的卫嬷嬷道:“你再去看看,人有没有接回来。” 老太太说的“接”,实际上哪个不知是要将五姑娘傅珍“绑”回来,傅珍做出这样鱼死网破的事情来,老太太这会儿只后悔当日没一剂□□将她给毒死,才留了她来祸害太子,祸害她的娅儿和整个宣宁候府。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如何不知老太太这会儿恨到了极点,又着急到了极点。 “老太太,咱们府里离皇宫有段距离呢,您再等等吧。” 话虽这样说,卫嬷嬷却也还是派了个丫鬟出府去打听了。 只是人虽然去了,哪里会这么快就有消息。 傅沅喝了一盏茶,才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大太太张氏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 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脸上看起来有几分疲惫,几分慌乱,还有几分恼怒。 随着大太太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那婆子傅沅是见过的,素日里在门房看门,人称郭婆子。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不等老太太叫起,张氏就走上前去,对着老太太小声道:“媳妇去查过了,昨晚涟漪院那个叫代梅的丫鬟说是家里老子娘病了,要家去。兴许,珍丫头是那个时候混出府去的。” 黑灯瞎火的,又赶上家里有人病了,是谁都要生出怜悯之心来。更别说,这郭婆子还收了一个翡翠镯子,哪里能不行个方便。 张氏的话音刚落,郭婆子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求饶道:“老太太饶命,是老奴一时起了悲悯之心,才放了她出去。只是,只是那时天色已黑,她身上又披着件披风,老奴是当真没瞧出来,竟是五姑娘。” 到了这个时候,郭婆子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若是惹得老太太发怒,少不得这条性命就没了。 所以自然是想着能推脱便推脱了,自己一时不察,才将五姑娘放出了府去。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听着她这话自然没什么好气,一个眼神过去,就有两个粗使的婆子上前,左右开弓扇了她十几个巴掌,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郭婆子脸上早就红肿不看,嘴角也烂了,鲜血顺着嘴边滑落下来。 她挣扎着,想要求饶,却不察袖子里一个东西差点儿就掉在地上。 刚想藏着,身边的婆子却眼疾手快将她按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翡翠镯子来。 郭婆子见着那镯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完了,她知道她是活不过这一天了。这般想着,她全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瘫软在地上,只身子不住发抖。 那婆子将那镯子呈给老太太,老太太看过之后,只怒道:“还不老实招来,这样成色的镯子,怎么会在你袖子里?” 事情到了这地步,郭婆子也只能老实交代了。 要怪只怪大太太那边儿的人来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将东西藏起来,就进门了。 仓促之间,她只能将这翡翠镯子藏到自己袖子里。 谁能想到,她自己一时贪财,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老奴是收了这镯子,只是老奴当真没认出来那人竟会是五姑娘。要不然,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叫五姑娘一个人这么晚了出府去。” 郭婆子的话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大太太,不好了,奴婢带人去的时候,那代梅已经在梁上吊死了。大概是听到了这消息,心中害怕,只留了一张遗信,说是她没看护好主子,叫主子惹出这样的大事来,她拿性命向老太太请罪,求老太太饶过她的老子娘。”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叫代梅的丫鬟竟是这样干脆利落,少不得叫人一阵唏嘘。 老太太虽然在气头上,对于这样的奴才心里头也有几分动容,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叹了口气:“既是已经去了,就买口棺材送回她家里去吧,其他的,就不必追究了。”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就下去吩咐了。 屋子里郭婆子脸色愈发惨白起来,哆嗦着身子满脸的惊骇和绝望。 如今代梅自个儿去了,老太太心里头的火发不出来,定然要撒在她的身上。 果不然,那丫鬟才刚退下去,老太太就冷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带着几分火气道:“漠视府中规矩,又收受贿赂,惹出这样的祸事来,拉住去乱棍打死吧。” “叫各房的奴才都过来看,看看往后哪个还敢做出这种事来。” 众人谁都知道郭婆子逃不过一死,听了这吩咐,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来。只是傅萱她们几个到底是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打杀的阵仗,虽然强忍着害怕,脸上到底是露出几分不自然来。 这一切落在一旁的卫嬷嬷眼中,卫嬷嬷上前一步,小声道:“老太太,姑娘们都在,不如叫人拉远些吧,免得这血腥气惊着了姑娘们。” 见着老太太点头,卫嬷嬷吩咐人将郭婆子拉到宁寿堂前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行刑。 虽然隔了老远,声音有些听不大清,可傅沅她们耳边还是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甚至会出现错觉,总觉着鼻子里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屋子里安静得很,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气氛压抑的叫人觉着喘不过气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外头才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朝门口看去,就见着闵嬷嬷脸色凝重从外头进来。 不等闵嬷嬷开口,老太太就急不可耐问道:“人可带回来了?” 老太太才刚问完,见着闵嬷嬷的脸色,心里头最后的那一点儿希望都消散殆尽,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回禀老太太,老奴带人去的时候,太后已经将人宣召进宫了。” 太后和皇后姜氏素来不和,也不会喜欢东宫的太子。有这样的把柄在,太后自然不会放过的。 更别说,这傅珍说到底还是平淑郡主的女儿,和太后总有那么几分关联。 闵嬷嬷的话说完,老太太气的将手掌的茶盏摔碎在地上,“那个孽障,若早知道有这一日,她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将她掐死才是。” “等会儿下了早朝,事情定闹到皇上那里去了,咱们宣宁候府真是家门不幸,才出了这样的祸害!” 老太太胸膛起伏,恨不得将傅珍从宫里抓回来,直接就了结了她的性命。 不过半日的工夫,这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在朝堂后宫都激起很大的波澜来。 东宫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葬送在这一场风波中。 老太太和大太太张氏提了一日的心,到晚上的时候,宫里头才传出消息来,说是东宫已经被禁军围住,皇后姜氏也被皇上下旨禁足在寝宫中,太子的储君之位多半不保。 老太太听了这消息,脸色大变,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当即就晕倒过去不省人事了。 张氏见着老太太这般,又慌又乱,心里头又惦记着东宫的傅娅,不过是强撑着身子叫人去外头请了大夫进来。等到回了自己屋里,才忍不住痛哭出声。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皇上便召诸王、大臣、文武官员等进宫,以不法祖德、暴戾□□、私德有亏之罪废黜宋贤东宫太子之位。 同一日下午,率文武大臣告宗庙,并言废太子宋贤,朕永不复立。 ☆、第121章 自请废后 短短一日的工夫,东宫的威信轰然坍塌,连带着后宫的风向也变了。 姜皇后听到皇上在宗祠言永不复立宋贤太子之位的消息时,当即就瘫软在地上。 “娘娘。”大宫女锦玉见着自家娘娘这般,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段时日,从殿下醉酒摔倒患了眼疾到今日皇上下旨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告宗祠太子无德言永不复立。一件件事情下来,根本就叫人措手不及。 她在宫中伺候了娘娘多年,何曾见过娘娘遇过这般的危机。 姜氏哆嗦着身子上前几步,挨着软塌坐了下来,面色灰白,到了这个地步,她就是再傻,也琢磨出皇上这是早有废黜之心。要不然,旨意哪里会下的这么快。更不论早朝时刚下了废黜的旨意,下午就带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到了宗庙。 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姜氏的心中愈发的涌起一股绝望来。 她急急抓着锦玉的手,吩咐道:“快,研墨,本宫要给父亲......” 姜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锦玉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迟疑了不自然来。 她心中一紧,忙问道:“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到了这个地步,本宫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福了福身子,回禀道:“今个儿早朝,皇上除了下了旨意废黜殿下的太子之位,还提起了年前京城重臣勾结盐商之事。此事除了殿下,还牵扯到了老爷。仅去年一年,老爷就收了盐商五百万两银子。” 说到此处,锦玉的话音顿了顿,吞吞吐吐好半天都不敢再说。 “接着说!”姜氏厉声道。 锦玉身子哆嗦了一下,才低声道:“皇上震怒之下,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狱。” 锦玉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姜氏的脸色平静中带了几分惨白,良久,却是突然笑出声来。 这笑中带了几分凄惨和不甘,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怨恨,听到人的耳中由不得叫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娘娘。”锦玉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娘娘和殿下怕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氏才停住了笑声,看了锦玉一眼,目光麻木,脸色平静的吩咐道:“拿笔墨来,本宫教子不严,深知罪孽深重,愧对皇上,自请废去皇后之位。” “娘娘!”随着姜氏的话音落下,锦玉面色大变,眸子里满满都是震惊。 自家娘娘莫不是疯了,怎么能想要自请废后? 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比皇后的身份和地位更能叫人心安的呢?殿下即便不是太子,可只要皇后娘娘在一天,多多少少总能庇护他一日。 娘娘这样,不是将自己推入了绝境吗? 锦玉跟了自家娘娘多年,深知自家娘娘不服输的性子,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意外,不知道娘娘为何会这样做。 “娘娘,此事事关重大,您要三思。”锦玉满是担心,出声劝道。 宫里头多的是想看娘娘笑话,将娘娘踩在脚底下的人,娘娘何苦自请废后,叫人看了笑话,轻贱了她。 姜氏听了这话,却是凉凉一笑,笑中带了几分苦涩和怨恨:“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皇上还会让本宫当这个皇后吗?” “可即便是殿下犯了错,皇上也不该问罪娘娘?娘娘......”锦玉的话音顿了顿,看着自家娘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头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皇上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牢,有这样的儿子和生父,娘娘如何能继续母仪天下? 便是继续坐在这皇后的宝座上,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皇上做这一切,根本就是早有所料。 这一刻,锦玉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来,自家娘娘在宫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落到这般的处境。 “可是,皇上膝下只殿下和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卑贱,性子又木讷老实,如何能当的了这储君?”锦玉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姜氏苦笑一声,带了几分哽咽道:“二皇子木讷老实,可皇上还是当着祖宗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的面,说永不复立贤儿太子之位。”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皇上对贤儿是多大的不喜?这事情对贤儿又是多大的打击?” “皇上将本宫父亲下狱,又不说废黜贤儿太子之位后,对他如何安排处置,何尝不是在逼迫本宫,叫本宫自请废后?” 姜皇后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拿起笔来写了一封自请废后的折子,看了好几遍,才又开口道:“本宫跟了皇上多年,自以为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解皇上了,如今才知道,所谓的天家无情,哪里仅仅是无情?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荣辱兴衰、是成是败,不过都随着皇上的心意罢了。皇上心里头,大概从未将本宫当成过皇后,也从未真的看重过贤儿这个嫡长子。” “本宫这会儿,只希望能借着这折子保全贤儿和父亲的性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也没力气去想了。” 姜皇后说完这话,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夫妻这么多年,他竟出手这般狠厉果决,丝毫都不顾及往日的情分。 “去,将这折子交给门口的侍卫,叫他呈给皇上,也替本宫给皇上捎句话,就说臣妾别无所求,只求皇上顾及往日情分,饶了臣妾父亲和贤儿的性命,叫本宫和他远远的离开京城吧。”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是,伸手接过折子来,福了福身子从殿内走了出去。 递给侍卫那折子的时候,她心中苦涩不堪,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儿石头似得,想着皇上的心怎么会这般狠。殿下失了太子的位分,娘娘的母家又落到如此境地,皇上逼得娘娘不得不自请废后。 那折子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皇上手中,皇上看过折子后,面色丝毫不变,只吩咐一旁的李公公道:“拟旨:皇后教子不严自请废后,朕深思后,废姜氏皇后之位,降为静妃,封废太子贤为安王,三日后前往翼州,此生不得回京。” 李公公听着这旨意,脸上丝毫都不觉着诧异。 皇上早有废后的心思,若是不废后,嫡皇后和三皇子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回宫? 只是,嫡皇后因着当年靖江王府之事恨极了皇上,这二十多年都未曾原谅皇上。 即便是三皇子认祖归宗回了宫里,皇上未必真能得偿所愿。 李公公想着,在心里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孽缘呀,他跟了皇上大半辈子,知道这些年皇上心里的苦,也知道皇上心里头未尝没有那么一丝悔意。 倘若当年皇上能留一丝余地,哪怕是给靖江王留一个香火,何至于娘娘这么多年都不原谅皇上。 李公公拿过盖了玉玺的旨意,亲自出去宣旨了。 很快,这废后和改封废太子为安王的旨意便晓谕六宫。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传得满城皆知,知道这姜家是就此落败了,太子也再无翻身之地了。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晚上了,她的脸色变了变,眸子里也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快,皇上竟然这么着急废了姜氏皇后之位。 这一切切,都叫她觉着十分的仓促,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这位帝王一样。 不仅是傅沅,满朝文武和王族宗亲都在揣测着皇上的用意。皇上雷霆之怒,先是废太子,后是废后,又有了这静妃和安王,这一切,似乎是一早就想好的。可想而知,皇上很早就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联想到去年年底的盐商之事,众人心里愈发有了揣测。 兴许,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皇上就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入睡。 老太太半夜才清醒过来,听到皇上废后的消息时,竟是痛哭不已,说是完了完了,娅丫头这辈子是完了。 大太太张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了老太太这话,嘴角紧紧抿着,透着几分死气沉沉。 到了这个时候,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娅儿是安王侧妃,定是要随安王到翼州的,这一去,往后怕是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第122章 庵堂 前后两道旨意,在朝堂后宫激起了很大的波澜,饶是慈安宫的太后,心中也不免存了几分费解。 “虽说太子被废、姜家败落、皇帝下旨废后,哀家多年的心愿也能了了。只是,哀家这回却难以捉摸出皇帝的心思来。”太后的话音顿了顿,看了站在身边的梁嬷嬷一眼,又问道:“这两日,二皇子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梁嬷嬷摇了摇头:“二皇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他身边的一些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难免有些张狂得意了。” 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哦,你是指那李氏?” 梁嬷嬷点了点头,眸子里带了几分轻视道:“太子被废,李氏私下里和人说,往后当了太子妃,就可时常到慈安宫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听着梁嬷嬷这话,嗤笑一声,“她倒想得好,皇帝龙体康泰,保不准什么时候宫里头再多个皇子,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当了太子妃,她那张狂的性子,也坐不上后位,不过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哀家听说,二皇子还是很宠那个宋氏?”宋氏是二皇子府的侧妃,是兵部尚书赵邦国的内侄女,当年一眼被二皇子看中,在她跟前求娶叫她进府当了侧妃。 这些年,宋氏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两子一女,她又是个会笼络人的,日子过的比那正妃李氏还要滋润几分。 “这些年宋氏一直都没失过宠,老奴也觉着奇怪,那宋氏虽有几分姿色,也不至于让人惦记到那个地步。不过,这人呀也看眼缘,兴许二皇子就喜欢宋氏那样的呢。” 太后虽不讨厌二皇子,却也觉着二皇子有些太过平庸了,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也不会对二皇子府的事情这般在意。 “哀家知道了,这月十五,叫李氏递牌子进宫请安吧,到时候哀家提点她几句,别叫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梁嬷嬷目光变了变,抬起头来看了太后一眼,随后才应了声是,又将话题转移开来:“娘娘,珍姑娘也关着有几日了,皇上那里连问都没问过一句,今个儿老奴特意去问过李公公了,李公公说,皇上念着傅珍是平淑郡主之女,之前又得太后几分喜欢,说是一切都由太后处置。” 听着梁嬷嬷的话,太后愣了一下,思忖了片刻才看了梁嬷嬷一眼:“皇上既松口了,你明日就叫人将她送到太和庵吧,哀家养了平淑郡主一场,保全她的女儿一条性命,也算是最后替她做一件事了。”太后说完这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 “太后,您也宽心些,时候不早了,老奴伺候您歇下吧。” 梁嬷嬷说着,扶着太后从软塌上站起身来,梳洗之后,才进了内室伺候着太后躺下。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前的广场,经过朱雀大街出了京城,朝郊外的太和庵驶去。 马车里的傅珍一身青色的衣裳,脸上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经此一事,她觉着自己的内心竟然平静了许多。 过往种种,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却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似的。只是在想起傅沅的时候,心里头到底还存着一丝嫉妒和不甘。 明明是同一个父亲,她们一个要在庵堂度过余生,一个却将风风光光嫁到南阳王府,衣食无忧,富贵一生。 兴许,这就是命吧,她再强也强不过命去。 傅沅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正好见着闵嬷嬷进来,和老太太回禀了这事儿。 老太太听了,只皱了皱眉,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来:“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后半辈子还能在庵堂里度过,可见是太后念了往日的情分,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二老爷可知道了?”老太太又问道。 闵嬷嬷听了,点了点头:“老奴已经去回禀过二老爷了,二老爷开始没说话,后来才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低老奴也没听清。之后二老爷叫了管家进来,交代他去办两件事。头一件是去黎氏的坟前,将这事情告诉下头的黎氏。第二件事就是叫管家拿五百两银子,亲自去太和庵打点。” 闵嬷嬷这些话说完,老太太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这样的孽障,亏得他还想替她打点,要我说,倒不如叫她早些死在庵堂里。” 老太太丝毫都不掩饰对傅珍的厌恶,只是这般无情的话听到众人耳朵里,不免叫人觉着老太太少了几分慈悲。 不管怎么说,傅珍还年轻,一辈子在那庵堂里,虽能保全性命,可这样没有盼头的活着也是可怜至极。 老太太这话,也太过刻薄无情了些。 闵嬷嬷听了这话,只低下了头,不敢接话,这话老太太能说,她们这些下头的奴才说了,就是不顾尊卑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大太太来了。 老太太听了,脸上的神色和缓了几分:“不是叫她好好回屋歇着,怎么又过来了?” 昨晚老太太昏迷了大半夜,一直是大太太在身边伺候着,早起的时候大太太的脸色很是苍白,老太太就叫她回去歇着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大太太张氏就掀起帘子从门外进来,她的脸色苍白,不过几日的工夫,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叫人觉着她是在硬撑着才没倒下。 “媳妇给老太太请安。”张氏上前几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张氏才刚扶下身子,老太太就抬了抬手,开口道:“快起来吧,不是叫你回屋歇着吗?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别再闹跨了自个儿的身子。” 张氏上前坐了下来,“媳妇实在睡不着,就想着到您屋里来坐坐。” 短短几日的工夫,张氏整个人像是失了精气神,说话也提不起劲儿来。 太子被废,成了安王,虽有王爷的身份,可再无往日的尊贵了。更别说,一个废太子,来日新君登基,还能有什么活路? 娅儿身为侧妃,跟着他去那翼州,如何能有好日子过?世人向来拜高踩低,只怕往后少不得要受很多委屈。 张氏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疼,吃不好睡不好,成日里想着这事儿。 “老太太,媳妇,媳妇想进宫见娅儿一面。”张氏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 张氏的话音刚落,老太太脸色就变了,“这个时候宫里头才出了那么多事,你哪里进得了宫?” “好歹娅儿如今还有着身孕,也是皇家的骨肉,就算太子被废,娅儿也不至于......”老太太说到此处,突然脸色就变得惨白,眼底露出一丝慌乱来。 废太子一直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郡主,还是侧妃崔氏所生。原本傅娅有孕是喜事,若能生下出个儿子来,地位尊荣就什么都有了。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太子并未被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傅娅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不是了。 就算皇上能容得下这孩子,未来的储君难道也能容得下? 老太太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张氏这几日早就乱作一团,听着老太太提起傅娅肚子里的孩子来,又见着老太太如今这般的脸色,这才想起来,傅娅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可能会害死她。 后日安王就要携家眷去翼州了,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处处都是波折,若是有心算计,保不准真就出个什么事儿。 一想着这惊险处,张氏就一阵心惊肉跳,看着老太太的神色,却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她在府里这些年,如何能不了解老太太的性子,她这个人,骨子里最是自私了。如今口口声声是替娅儿难过,可她心里如何能不清楚,老太太是可惜这宣宁侯府日后的分光和体面。 那些盼头,都在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下,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连初始的时候都不如。 所以,她又如何能盼着老太太能理解她这个当母亲的心。 张氏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回了自己院里。 老太太看了坐在下头的傅沅她们一眼,吩咐道:“我也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听老太太这样说,几个姑娘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才刚退出了屋里,就有丫鬟上前对傅沅小声道:“四姑娘,我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和您说。” 傅沅看了面前的丫鬟一眼,认得她是大伯母张氏跟前儿伺候的,自己并不好拒绝。 不等她开口,身边的二姑娘傅萱就拉了拉她的袖子,带了几分小心道:“四妹就去母亲那里一趟吧,这几日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母亲肯定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 傅沅知道事情并不会像傅萱说的这样简单,却也不好开口拒绝,想了想,就点头应了下来,随着那丫鬟一路去了大伯母张氏所住的院里。 ☆、第123章 回绝 张氏所住的碧霄院距离老太太的宁寿堂并不怎么远,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 许是因着太子被废的事情,整个碧霄院都透着一股凝重之气,廊下的丫鬟们都规规矩矩站着,便是偶尔说些什么,也是压低了声音,并不敢吵到里头的人。 见着傅沅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着碧绿色衣裳的丫鬟忙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姑娘可算是来了,我家太太说了,姑娘来了请您直接进去。” 说完这话,那丫鬟便挑起帘子,领着傅沅走了进去。 因着是在二月多,外头有些冷,屋子里依旧燃着炭盆,刚一进去就觉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叫人身上觉着暖烘烘的。 大太太张氏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听到脚步声见着傅沅来了,张氏脸上露出几分动容来,这个时候傅沅还能来这一趟,她心里头着实多了几分暖意。 “侄女见过大伯母。”傅沅缓步上前,才刚扶下身子,就被张氏伸手扶了起来。 “好孩子,来,这边坐。”张氏说着,拉着傅沅到了软塌前。 傅沅见着张氏落座,自个儿才挨着软塌坐了下来。 丫鬟们上了茶水和点心,傅沅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张氏不说话,她也没开口去问,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张氏才忍不住将心里头的话说了出来:“按理说这事情我这当长辈的不该和你说,只是,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大好,这府里又是这般的处境,我即便知道不合适,也只能请你过来一趟了。” 张氏这话说的很是客气,一个“请”字,若是放在以前她是断不会对傅沅这个晚辈说的。 傅沅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也直觉到大伯母是有事要求她,而且这事,还不是一件小事。 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还有方才张氏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那些话,傅沅心底便明白了几分。 张氏是为了大姐姐傅娅的事情求她。 傅沅压下心里的想法,抬起眼来,眸子里带了几分不解之意,好像在说她能帮她这个长辈什么忙。 张氏见着,知道她是真不明白,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我就直说了,你大姐姐眼看着就要去翼州了,我想进宫去见你大姐姐一面。要不然,等她去了翼州,我们母女想要再见面怕是难了。” “我知道南阳王府的老王妃对你甚是喜欢,我想叫你替我去求求老王妃,想法子叫我进宫见上你大姐姐一面。” 张氏说完,目光就直直看着傅沅,巴不得她立马就应下。 只可惜,傅沅的反应到底让她有些失望了,而且,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大伯母,此事您实在是难为侄女了。莫说我还未嫁到南阳王府去,就算是已嫁过去了,也不好插手这东宫之事。” “老王妃是对我不错,可侄女不能因着这份儿喜欢就去拿这事儿来难为老王妃。侄女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也知道,皇后被废,太子成了安王,这些事情都是太后喜闻乐见的。即便是侄女豁出一切去求了,难道老王妃也能不顾及太后的心思,去进宫求太后去?” 虽说张氏是太过担心乱了心神,可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如何会真的想不到?不过是觉着她好说话,或是她这当晚辈的不好拒绝她的恳求,所以依旧叫人“请”她过来了。 傅沅虽能理解她的难处,可心底却着实有几分不快。 听傅沅这么说,张氏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良久才出声道:“罢了,是伯母思虑不全,差点儿就难为你了,你可别怪伯母才是。” 话虽这么说,这样直接了当被傅沅拒绝,张氏心里哪里能不难受,面上哪里能挂的住。 说完这话后,张氏就端起了茶盏喝了起来。 傅沅见着张氏的动作,知道这是要送客了,便也有眼色地站起身来,开口道:“伯母若没什么别的吩咐,那侄女就先告退了。” 张氏点了点头,叫身边的大丫鬟初兰将她送了出去。 见着傅沅出去,张氏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太太,这四姑娘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您亲口求她,她却是一口就回绝了,哪里有这样的晚辈。这还没嫁到南阳王府去呢,就这样......”身边的丫鬟香冬看着自家太太的脸色,忍不住道。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张氏呵斥住了:“闭嘴!还不嫌丢脸?” 香冬见着自家太太动怒,脸色一变,忙跪在了地上:“太太息怒,是奴婢说错话了。” 张氏看了一眼,开口道:“起来吧。” 等到香冬站起身来,张氏才又叹了口气,开口道:“这事原本就是我难为了她,也怪不得她。我心里虽然也有些恼,可不单单是因着她的拒绝。” “我要强了这些年,到了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一天天看着娅儿落到如此处境。” 香冬听着这话,也不知该如何劝,只能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见着自家太太自个儿伤心。 傅沅回了映月阁,将方才在碧霄院的事情说给了万嬷嬷听。 万嬷嬷听了,当即就恼了:“姑娘没应承就对了,她哪里是在难为姑娘,这分明是拿姑娘的前程去赌呢。大姑娘落不着好,大太太也不该和姑娘提这事儿,还好姑娘没面子薄当场就应了下来。” 姑娘眼看着就要嫁到南阳王府了,这个时候拿东宫侧妃的事情去求老王妃,老王妃便是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肯定有想法,觉着姑娘不懂事,也太拎不清了。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不满,姑娘嫁过去之后肯定更要挑姑娘错处的。即便有宋二公子护着姑娘,姑娘日日在后宅之中,总会受了委屈的。 想着这些,万嬷嬷心里头愈发觉着生气了。 “我又没应下,嬷嬷别气坏了身子才是。”傅沅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咬了一口,见着万嬷嬷还在生气,开口劝道。 万嬷嬷听着傅沅的话,摇了摇头:“老奴哪里只是生气,老奴还有些后怕,事关东宫,这个时候姑娘掺和进来,还不知被人怎么议论呢。不知道的,定说姑娘年轻张狂,人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给娘家人办事了。” 万嬷嬷说完,又叮嘱了傅沅几句,这才出了屋子。 两日后安王携家眷前往翼州,因着废太子的事情,宫里头冷冷清清的,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凝重和压抑。 正好这个时候御花园的梅花全都开了,太后便在十五月圆之夜御花园设宴,邀各家的夫人和姑娘们进宫赏梅。 旨意传了下来,万嬷嬷一直拉着傅沅忙活了一日,才准备好了进宫参加赏梅宴的穿戴。 穿的太素了叫人觉着不喜,太艳了难免有些轻浮,又太过扎眼,最后挑了件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褙子,和一条青绿色杭绸长裙,镯子是南阳王府老王妃赏的那只,簪子是先夫人留给自家姑娘及笄那会儿用的簪子。 这样的打扮,谁也挑不出错来。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傅沅就起床了,梳洗更衣收拾妥当后,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稍微用了些早饭,就随着老太太一块儿出了府里,坐上马车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大伯母张氏因病不能进宫,昨日已经派人进宫请过罪了,实际上,是老太太怕太后见着张氏不喜,所以才叫她称病不去。 而张氏也不想见那些同情和奚落的目光,更不想费心应付,所以听了老太太的话,便应了下来。 马车出了朱紫巷,行了许久,穿过朱雀大街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宫门口。 傅沅跟在老太太的身后下了马车,一阵冷风吹进脖子里,叫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外头天冷,姑娘还是披上件披风吧。” 傅沅的举动落在卫嬷嬷的眼中,卫嬷嬷开口道。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披风穿在了身上,跟着老太太走到宫门前,递了牌子进去,这才进了宫里。 这梅花宴摆在御花园不远处的梅园里,傅沅她们跟在领路宫女的身后,缓步走着,许是废太子的事情刚过,宫里头甚觉压抑,连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傅沅心想,怪不得太后要摆这梅花宴,大概也想热闹热闹吧。 顺着宫道一直往里走,绕过御花园,进了一处垂花门,便到了梅园。 园子里开了很多的梅花,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细细的清香,直进入人们的心肺。 这个时候,园子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姑娘们穿着鲜艳的衣裳,个个花容月貌,窈窕多姿。 傅沅跟着老太太走上前去,听着老太太和各家的老夫人应酬了几句,就觉着袖子被人拽了一下,转过头去,见着表妹谢琦就站在身后。 “以为表姐还没到呢,不曾想却比我们还要早到。” 谢琦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低了几分,又偷偷看了不远处的寇氏一眼。 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傅沅见着了大舅母寇氏,许是太子被废的缘故,寇氏的气色并不怎么好。 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之前是想过要提醒一下表哥谢迁的,只是,一直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宫里头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 听说舅父被皇上训斥,官降一级,罚俸两年。 可比起梦中淮安候府的结局,这已经很好了。 ☆、第124章 不臣之心 傅沅将视线从大舅母寇氏身上收回,又和谢琦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听着一声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 “太后驾到!” 随着这声音落下,众女眷们全都从坐上站起身来,跪地请安。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身着一身明黄色凤袍,扶着嬷嬷的胳膊从撵车上下来,款步走到上首的案桌前落座,随后环视了跪在地上的女眷们一下,才出声道“ 都起来吧。” “是。”因着太后到来,众人不自觉中都带了几分紧张和拘束,谢过太后恩典,这才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今年的梅花开的似往年一样好,只是哀家却觉着,这席间的气氛倒是不如往年了,各位可有和哀家一样的感受?”太后看了众人一眼,突然开口道。 她的话音刚落,席间又是一阵紧张和不安。 太后这番话颇有几分深意,尤其是宫里头才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太子和皇后接连被废,这个时候太后说出这话来,任谁都觉着诧异。 席间一时沉默下来,空气中带了几分凝重和压抑。 傅沅也微微低下头去,心想太后所言何意,还未想清楚,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笑声:“皇祖母说的对,孙媳也觉着是这样呢,兴许是女眷们见了太后的威仪难免拘束些,孙媳有个提议,不知好是不好,只怕说了不合皇祖母的心意,反倒惹得您生气。” 这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全都抬起头来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二皇子妃李氏。 李氏身着一身紫色的宫装,梳着流云髻,眉宇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舒快和得意来,便是在和太后说的话的时候,也格外的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之前有多得太后喜欢呢。 可实际上,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李氏不得二皇子宠爱,在府里头连个侧妃都争不过去,太后又怎么会给她脸面。 所以她这话落下来,在座的人心里头都觉着有些怪怪的,可又不能说有什么不对。 太子被废,宫中便只有二皇子,为了江山社稷考虑,皇上即便不喜二皇子的平庸,也会对他格外看重几分的。 这样一来,李氏的这个二皇子妃的身份就跟着水涨船高了。若哪一日二皇子被皇上立为太子,入主东宫,李氏便是尊贵的太子妃。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觉着这李氏太过心急了些,竟是一点儿也沉不住气,当着太后的面,竟有几分喧宾夺主的味道。 也不知,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般想着,众人的视线便不着痕迹朝太后那边看去。 只见太后眼底微微划过一抹诧异,随即笑了一声,甚是温和对着李氏道:“今个儿是个热闹的日子,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吧,说不好哀家也不会罚你。” 太后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手搁在了案桌上。 听太后这样说,李氏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来,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道:“太后既觉着这场面不热闹,不如将后宫主位的娘娘们一块儿叫过来,多些人定能热闹些。” 李氏说完,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这话若是寻常时候说出来便也罢了了,这个时候说出来,谁都觉着这李氏是有私心的。 想着李氏方才的一番作态,不用深想也知道李氏是想在各宫的娘娘们面前显露一下,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太后若是允了,这宫里头的人就该重新估量这二皇子妃的分量了。 傅沅听着李氏的话,心里头忍不住想笑。 早就听说二皇子妃上不得台面,如今见着,竟是比传言中还不如,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李氏好歹也是个皇子妃,竟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她不知太后若是允了,她便成了这后宫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不允,便是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打了她的脸。这往后,她还怎么争回这脸面? 想着这些,傅沅也不自觉朝太后那边看去。 只见太后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在李氏身上审视了片刻,才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你去传话吧。” 那太监听着太后的吩咐,脸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的诧异来,恭敬地应了声是,就转身退了下去。 “孙媳谢皇祖母允准。”李氏看着那太监离开,笑着福了福身子,谢过太后恩典,这才回去坐了下来。 太后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听着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两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缓步进了梅园,乃是辛嫔和丽嫔。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辛嫔和丽嫔缓步上前,福身请安道。 太后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抬了抬手,开口道:“起来吧。” “怎么淑妃没过来?”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出声问道。 今上甚少进这后宫,女色上也不很看重,所以主位的妃嫔只有三人:淑妃、辛嫔和丽嫔。 这三位娘娘只有淑妃替皇上生了两个公主,其余二人皆无所出。更因着淑妃是昭懿皇后身边的旧人,皇上对淑妃很是看重几分。所以这宫中除了皇后外,便以淑妃为尊了。 姜氏未被废黜的时候,曾数次为难过淑妃,只是每每都得来皇上一番训斥。再加上淑妃性子沉稳,与人无争,对姜氏这个皇后也很恭顺,所以姜氏虽嫉妒她,这些年也只敢暗地里使些绊子,并不敢太过难为她。 因着两位公主,太后对淑妃也很是喜欢。 听太后这样问,下头的太监忙回道:“回太后的话,奴才去过永康宫了,才到门口就见着了李公公,琢磨着皇上在里头,奴才便没敢进去传话。” 太后听了,“嗯”了一声,便没继续追问下去。 这些日子,朝堂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先是废太子,紧接着就是废后,皇帝的心情定然不好,能到淑妃那里坐一坐,说说话,倒也能开解几分。 为人之母,自然不想见亲生的儿子心情不快,即便他贵为九五之尊,早就不需要她替他担心了。 太后看了站在那里的辛嫔和丽嫔二人一眼,出声道:“好了,都坐吧。” 下头的奴才早已另设了位置,领着二人坐了下来。 “哀家还想着这些日子宫里头事多,不必叫你们过来了,还是李氏和哀家提议,说是人多热闹一些,哀家才叫你们一块儿过来了。” 太后的话音刚落,李氏便笑着站起身来,对着辛嫔和丽嫔福身见了礼。 “臣妾还以为皇祖母会怪我唐突,没想到皇祖母却是应下了,只可惜淑妃娘娘没过来,不然也能一块儿赏赏梅花。” 李氏正高兴着,哪里能看到她说出这话后辛嫔和丽嫔脸上的那么一丝不快来。 太后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眼底露出几分不屑来。 这李氏,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都不知道轻重,不晓得自己哪句话就得罪了人。 她记得,李氏虽骄纵些,性子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尤其因着她不得二皇子宠爱,在宫里头的贵人面前便觉着矮了几分,如今太子才刚被废,她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果然,这人啊一有了野心和登上高位的可能,这腰杆儿就比什么时候都要直。 只是,李氏这样张狂,便是有再大的福气也端不住。 “是时候传膳了。” 太后将视线从李氏身上收回,叫人赐了梅子酒,随后宫女们鱼贯而入,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美味佳肴。 宫女们将酒杯里斟满了酒,很快空气中就弥漫开来一股梅子清甜的味道。再加上满院的梅花香,更是叫人觉出一种惬意来。 傅沅很喜欢这梅子酒,一时不觉,便喝了两杯,就觉着脸颊有些微微发热了。 耳边丝竹悦耳,舞姬长袖曼舞,空中洒下梅花的花瓣来,气氛顿时变得高涨起来。 傅沅正沉浸在这欢快的氛围中,突然见着一个太监面色慌张进了梅园,打断了丝竹声。 曲子戛然而止,一时间,在座的女眷们全都愣住了,直愣愣见着那太监走到上首的太后跟前,“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好的气氛突然被破坏,太后脸上露出几分不快来,挑了挑眉出声问道:“这样慌慌张张的,可是淑妃出什么事儿了?” 这太监是淑妃在淑妃宫中伺候的,太后也是见过的。 那太监摇了摇头,回禀道:“回太后的话,皇上和我家娘娘相谈甚欢,叫人从御书房将未批完的折子拿了过来,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龙颜大怒,下旨传召二皇子进宫。” “皇上还说,不许二皇子乘轿骑马。” “娘娘瞧着皇上当真是动了大怒,就连忙吩咐奴才将此事回禀太后了。” 只见太后听了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视线竟下意识朝坐在那里的李氏看去。 坐在那里的李氏,早已不复方才的得意和高兴,脸色变得惨白,身子也不住发抖着。 皇上震怒,不许二皇子乘轿骑马,那就是要二皇子徒步从皇子府走到宫中了。 这样的旨意,由不得叫人生出几分揣测来。 出了这样的插曲,太后自然没了兴致,提早就退席了。 众位女眷们只作势略微赏了赏梅花,就尽早出了宫中。 直到第二天的时候,宫中才传出消息来,说是昨日一些朝臣联合上了一份折子,奏请皇上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以定国本、以安民心。 而叫皇上震怒的,并非是这份请立太子的折子,而是都察院御史薛正弹劾二皇子昨日夜间酒后失态,以“朕”自称,说了数句怨愤皇上之话,实有不臣之心。 ☆、第125章 小产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沅心中虽诧异,却也不觉着十分不可思议。 二皇子平庸,顶着皇子的身份窝囊了这么些年,如今眼看太子被废,皇上又其他的皇子,只他一人能当这新太子了,难免有些轻狂起来,一时醉酒,说出那个最不该说的字来。 让傅沅奇怪的事,这事情怎么会恰好被督察院御史薛正知晓了? 难不成,那薛正还敢在二皇子府安插眼线? 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直觉告诉她,这多半是一个坑,而且这坑还是皇上亲自挖的,就等着二皇子自己往里头跳。 皇上这是一步步想要将宋淮砚推到东宫太子的位置上,而且,还颇有几分心急。 “姑娘,虽说世事难料,可这段时日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老奴是愈发瞧不透了,这皇家的父子怎么就......” 万嬷嬷没敢继续说下去,微微叹了口气,倒了盏茶递到自家姑娘跟前。 傅沅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吹了几下,轻轻抿了一口。 不等傅沅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怀青从外头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回禀道:“姑娘,碧霄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太太昨晚着了凉,今早发烧病倒了,管家才请了大夫进来诊脉。” 傅沅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张氏能挨到这会儿已经很是不错了。 自打傅娅随着安王殿下一块儿去了翼州后,张氏受了打击伤心不已,在屋里头痛哭了一场,可她到底管着府中中馈,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只能强撑着管着。 三太太卫氏倒是有心插上一手,只是张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家,哪里能允她插手,叫她管着这偌大的侯府。 听说卫氏没得逞,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几句酸话,不过老太太并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松口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 “姑娘,是时候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万嬷嬷提醒道。 傅沅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带着怀青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这段时日老太太心情不好,之前又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身子愈发不如以前了。只有一点,叫傅沅觉着有些意外,就是老太太看起来似乎比往日要平和了许多。这些日子,虽有时气急败坏说都是傅珍害了大姑娘傅娅,连累了宣宁候府的名声,可傅沅有一日无意中听两个丫鬟私下里议论,老太太竟也叫人带了些银票和平日起居用的东西去了趟 这在傅沅看来,的确是格外的吃惊。 兴许,老太太经此一事,才真正想明白了。又或者,她心里头对傅娅和傅珍都存了几分愧疚,只是素日里好强,不当着她们这些晚辈的面说出来罢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才刚起来,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刺鼻的很。 二姑娘傅萱和三姑娘傅珺也已经在屋里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了几分异样,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只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外头天冷些,你也要多穿些才好。” 傅沅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朝老太太道了声谢,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因着老太太心情不大好,二姑娘变着法子哄老太太开心,说话间就说起了三月里天气暖和些,想要和老太太一块儿去踏青散心的事情来。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三姑娘傅珺抿嘴一笑,朝傅沅这边看了一眼,开口道:“二姐姐忘了,三月里要忙四妹的亲事,哪里能抽得出空来去踏青散心。” 她的话音刚落,一时屋子里的人全都笑了。 老太太笑着指了指傅萱,替她解围道:“她呀,是急着要哄我这老婆子开心,才忘了还有你四妹的亲事。” 傅萱不好意思笑了笑,嘴里却是辩解道:“孙女儿才没忘,是三妹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是等四妹成亲后咱们再和老太太一块儿去郊外。 ”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热闹开来,众人就说起了傅沅的婚事来。 傅沅毕竟还未出阁,听着众人的说话声,只能不时点点头,老太太问一句,她答上一句。 卫嬷嬷抿嘴一笑,道:“老太太,四姑娘脸皮薄,您就放四姑娘一马,等成亲的那日就好了。” 傅沅原本还不觉着如何,倒被卫嬷嬷一句话弄得真脸红起来。 傅珺瞧着她发红的脸颊,也跟着笑道:“可不是,老太太您看,四妹羞的脸都红了。” 因着老太太高兴,就留傅沅她们一块儿在宁寿堂用了膳,虽是早饭,桌上却摆了傅萱喜欢的杭三鲜,傅珺爱吃的西湖醋鱼,还有傅沅喜欢的好些点心。 老太太瞧出她们的诧异来,只笑道:“都动筷子吧,别等着菜凉了不好吃了。”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显然是甚少说这样的话。 傅沅和傅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惊讶来。 看来,老太太当真是变了些。 众人应了声是,就陪着老太太用起膳来。 等到用过饭之后,丫鬟们端了茶水进来伺候着众人漱口净手,又上了几盏上好的西湖龙井。 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老太太喜欢喝茶,她屋里的茶自然是上好的。 喝了几口茶候,众人怕扰了老太太休息,便起身告辞。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站在那里的傅珺道:“你大伯母病了,你和萱丫头一起去碧霄院看看吧,顺便从我这里拿些上好的补药给你大伯母。” “沅丫头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听着老太太的吩咐,众人全都应了下来,等到傅萱和傅珺退下去后,老太太才对着傅沅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坐吧。” 傅沅点了点头,缓步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她虽不知道老太太要对她说什么,可想着老太太如今的改变,隐隐也能想到一些。 自打那九龙玉佩的事情过后,老太太便愈发厌恶了她。即便有些因着她要嫁到南阳王府的事情态度略微有几分缓和,可谁也知道,她和老太太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只是彼此面上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傅沅坐下后,便微微低着头没有出声。 老太太见着这样,轻轻叹了口气:“哎,记得你刚回府的时候,和我也不会这么生分。” 说太太这句话才刚说出来,就看了一旁的卫嬷嬷一眼,卫嬷嬷会意思福了福身子也退了下去。 老太太才又继续说道:“这一晃也过了一年多,日子过的可真快。如今你大姐姐又随着安王去了翼州,你五妹妹又去了那暗无天日的地儿,这两日我整日的琢磨,心里头不是没有后悔。” “我这当祖母的确是自私了些,才叫你们几个都受了不少委屈。” 老太太这么说,傅沅也抬起头来,却是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相信老太太是真有几分愧疚和后悔,可这样的愧疚和后悔之后,谁能保证老太太不会变的和过往一样自私呢? 对于老太太如何,傅沅一点儿也不关心,更不会在乎,因为原本就没多少感情。 只是,老太太话说的这个份儿上,她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 短暂的沉默之后,傅沅才摇了摇头,开口道:“您别这么说,大姐姐如何五妹妹如何,哪里是您能左右的?大姐姐的婚事是皇上赐婚,五妹妹如今这般的下场也是自己做错了事,怪不到您身上。” 老太太听了傅沅的话,半天都没有开口,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眼看着也要嫁人了,往后离了府里,和我这当祖母的相处也少,咱们呀倒不必再纠结什么祖孙之情了。只一点,你虽是在淮安候府长大的,可到底姓傅,是咱们宣宁候府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你大姐姐如今又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咱们傅家,也只能靠你父亲、你三哥和你这个嫁到南阳王府的姑奶奶了。” “难得皇上还肯看重你们二房的人。” 到了此刻,傅沅才了然老太太将她留下来说话是何意。 她后悔是真,有私心也是真,她就说,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快呢。 对于这点,傅沅并不觉着生气,老太太这样说也是为了整个宣宁候府,不管她和老太太之前有什么隔阂,老太太有句话说的对,她姓傅,宣宁候府是她的娘家。 她只是不明白,若是亲人,很多话不比说,说了反倒彼此尴尬,这样简单的道理老太太怎么不明白。 傅沅点了点头,回道:“您说的话孙女儿谨记在心,不会忘记自己是傅家人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才安心下来,又问了傅沅出嫁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傅沅一一答过,这才起身告辞。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去吧,今个儿也得空去探望探望你大伯母。” 傅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屋外。 出了门口的时候,见着了候在那里的卫嬷嬷,和卫嬷嬷应付了两句,便出了宁寿堂的院子。 “姑娘,咱们这会儿是去探望大太太,还是先回映月阁去呢?”刚出了宁寿堂,怀青就出声问道。 她可见着方才二姑娘和三姑娘一块儿去探望大太太了,若是自家姑娘不去,不是落了话柄吗? 尤其,大姑娘才跟着安王去了翼州,而自家姑娘眼看着要嫁到南阳王府了。姑娘若是不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姑娘因着东宫的事情,连自个儿的伯母病了都不去探望。 “去是要去,可总不能空着手过去吧,还是先回映月阁拿些补品和药材吧。” “姑娘说的对,奴婢竟忘了。” 于是,二人便回了映月阁。 屋里,卫嬷嬷给老太太续了杯茶,才出声问道:“老太太和四姑娘可将话说开了?”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很多事情也不忌讳,所以心里想着便直接问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又搁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带了几分感慨道:“这人呀,处着处着才能有感情,看来,我们祖孙二人还是话说的少,彼此才不甚亲近。” “也怪我,这些年是有些说一不二,对几个姑娘也少了几分慈悲。” 卫嬷嬷听着,心里也不是没有感慨,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太太再怎么后悔也迟了。 大姑娘去了那翼州,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五姑娘呢,在那庵堂里度过余生,谁听了也不免唏嘘,心里生了同情。 她也不知道,这好好的宣宁候府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唯一能称得上是件好事的,就是下月初十四姑娘和那宋二公子的亲事了。 “老太太您也宽心些,这人呀都有自己的命数,尊荣富贵那都是老天爷给的,什么时候要收回去,那也定是老天爷的意思。” 听卫嬷嬷这么说,老太太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些,拿起桌上的茶盏继续喝了起来。 傅沅回了映月阁,用过午饭后,才叫怀青拿了几盒补品一块儿去了大太太所住的碧霄院。 她去的时候,二姑娘傅萱正伺候着张氏喝药,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张氏穿着一件湖色素面妆花褙子,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傅萱在一旁伺候着张氏喝药。 见着傅沅进来,张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来:“正和萱儿说你的亲事呢,你就来了。” 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伯母,这才问起张氏的病情来。 “伯母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的?” 张氏正好喝完了碗里的药,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说道:“不过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你不必挂心。”说着叫傅沅坐了,又叫丫鬟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 才刚说了几句话,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闵嬷嬷慌慌张张从门外进来:“大太太,不好了,外头都在说前日大姑娘在去翼州的路上不慎摔下马车,小产了。” “说这事情定是二皇子派人做的。” 大太太听了,脸色当即就变得惨白,慌乱道:“什么,那娅儿.....” 知道大太太要问什么,闵嬷嬷忙摇头道:“大太太放心,老天保佑,大姑娘没有性命之忧。” 大太太听了,却依旧有些不放心,道:“她才刚小产了,这半路上折腾,还能有什么好,这要是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好。” “那翼州天气又不和京城一样,她拖着小产的身子,可怎么养得好。” 大太太哀声叹气担心不已,傅沅和傅萱安慰了几一会儿,见着她精神实在不好,就全都起身告辞了。 转眼又过了几日,安王侧妃傅氏半途小产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再加上之前二皇子的那些不敬之言,一时间炙手可热的二皇子府突然也变得冷清下来,和往日一样门可罗雀。 ☆、第126章 请奏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一,距离傅沅成亲的日子仅仅剩下十日的时间了,便是老太太因着东宫的事情伤心,也少不得要将傅沅的亲事看重上几分。 傅沅从宁寿堂请安回来,听万嬷嬷说着成亲那天的流程,却不知此时朝堂上因着南阳王的一句话掀起了惊天骇浪。 “皇上,事已至此,为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老臣冒死恳请皇上将昭懿皇后嫡出的三皇子接回宫中。” 南阳王爷短短一句话,犹如惊天巨雷炸响一般,令满朝文武宗室王公所有人全都呆住了,脸上满是震惊。 昭懿皇后二十多年前已经故去,哪里还能...... 众朝臣心里琢磨着,不免想到一个可能,身子猛地僵硬在那里。 这话是从南阳王爷嘴里说出来的,难不成这昭懿皇后不仅活着,而且还给皇上生下了嫡皇子。 耳边又传来南阳王铿锵有力的声音:“皇上,当年靖江王府满门被诛,昭懿皇后伤心之下不顾腹中骨肉悬梁自尽,被您发现救下后,幽禁在宫中。微臣奉命将三皇子养在府中充作次子,这些年殚精竭虑,更时有不安,只盼着有一日皇上能叫三皇子接回宫中,以正身份。” 随着南阳王的话音刚落,满朝文武这才全都明白过来,看着龙椅上满目威严的帝王,联想到这些日子宫中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后背不免生出几分寒意来。 在场的人既能立足在朝堂这些年,又有哪个是愚笨的,所以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 若没有皇上的允准,南阳王哪里敢将这天大的秘密当着众朝臣的面说出来。 “放肆!”皇上震怒,脸色铁青,抓起龙案上的一本奏折,就朝南阳王砸了过来。 南阳王并不躲避,依旧朗声道:“皇上,事关江山社稷,老臣恳请皇上三思。” 南阳王的话音落下后,兵部尚书曾可法也上前跪地道:“皇上,太子被废为安王,避居翼州,二皇子早有谋逆之心,又生性平庸,臣恳请皇上准南阳王所奏,将三皇子迎回宫中,以定国本。” “请皇上准三皇子回宫。”曾可法之后,陆续有朝臣上前奏请。 不过一会儿工夫,满朝文武竟全都跪了一地。 南阳王看了众朝臣一眼,又继续奏道:“皇上,三皇子虽自幼养在宫外,却是昭懿皇后嫡子,名字又早已记在玉蝶之上,皇上虽秘而不宣,这些年却也对三皇子看重有加。去年年底,三皇子替皇上察盐商之事,不慎遇刺身负重伤,微臣分明见着皇上替其担心。如今为着江山社稷,皇上更该将其接回宫中,入主东宫,以定国本。” 随着南阳王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不是没有感慨。 怪不得这些年南阳王深得皇上看重,朝中大臣宗室王公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原来,只一个缘由,那就是三皇子的存在。 这南阳王是最会琢磨皇上心思的,也是最知道皇上心思的。 这日退朝的时候,皇上虽未立刻下旨接三皇子回宫,可朝中大臣哪个不知,这旨意只是早晚的事情。 从东宫太子被废,到二皇子酒后不敬之言,皇上早已替三皇子清除了障碍,只等着将三皇子接回宫中了。 太子和二皇子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是昭懿皇后嫡出,又作死叫人挑出致命的错处来了。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傅呈远身边围了好些的朝臣,众人是知道这傅家的四姑娘是要嫁给南阳王府的二公子的。 这宋二公子既是昭懿皇后嫡出的三皇子,不就意味着这傅四姑娘要嫁给的是未来的太子吗,往后就是太子妃了吗? 这时候不套套近乎,什么时候往跟前凑呢? “恭喜傅大人,女儿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 傅沅正听着万嬷嬷说完婚礼的流程,才想歇一歇,就听外头的丫鬟回禀说是老太太身边儿的若兰过来了。 傅沅听着,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放下手中的茶盏,“请她进来吧。” 那小丫鬟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很快就领了若兰进来。 若兰缓步进来,脸上却是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高兴劲儿来,在见着傅沅的时候,眼神还控制不住直往她身上瞅。 傅沅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脸,心想难不成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若兰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起来吧,可是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吩咐?”傅沅出声问道。 若兰看了傅沅一眼,只说道:“老太太派奴婢过来请姑娘去宁寿堂一趟。” 若兰说完这话,紧接着又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方才下朝回了府里,也在老太太那里,只等着姑娘过去呢。” 傅沅听着父亲和大伯也在宁寿堂,心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既是叫她过去,那定是和她有关。 傅沅只稍一想,就生出一个猜想来,心里头不自觉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了。 “姑娘,老爷和大老爷都在,不知找姑娘是什么事情?”万嬷嬷听了若兰的话,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心来,不由得开口道。 “有父亲在,嬷嬷不必担心。”傅沅安抚了万嬷嬷一句,就站起身来随着若兰出了屋子,一路朝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去了。 傅沅进去的时候,伯父傅呈礼和父亲傅呈远都在屋里,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脸上带着笑,低着头不知在问父亲什么。 听到脚步声见着傅沅进来,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傅沅的身上。 傅呈远看着她,眸子里竟存了几分担心之意。 看着父亲的目光,傅沅愈发肯定了自己来之前的猜测。 她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孙女儿给老太太请安。” 她才福下身子,老太太就笑着抬了抬手,道:“快起来。” 傅沅起身后,又对着伯父傅呈礼和父亲福了福身子:“伯父,父亲。” 大伯傅呈礼对着傅沅点了点头,视线却是移到老太太那里。 “来,到祖母这儿来。”老太太招了招手,叫傅沅过去。 傅沅点了点头,缓步上前,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 老太太略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今个儿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情和宋二公子有关,事关重大我就叫你过来了。” 老太太说着,便将今个儿早朝上南阳王奏请皇上接三皇子回宫的事情详细地说给了傅沅听。 “真是料都料不到,那宋二公子竟是昭懿皇后嫡出的皇子,只是因着当年的旧事,被自小养在了南阳王府。” “不过,这嫡皇子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虽说是人在南阳王府,可名字是上了内务府的玉蝶的。怪不得这些年皇上对他这么看重,原来原本就是亲父子。” “这也难怪,当年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皇上很是喜欢敬重昭懿皇后这个发妻,倘若不是出了靖江王府的事情,怎么会闹出这样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老太太感慨了一句,视线就落在傅沅的身上。 她见着傅沅怔在那里全然不知如何反应的样子时,一点儿也不觉着诧异,这样天大的消息就是她方才听了,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更何况是沅丫头呢。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大的喜事。 自打太子被废,贬为安王后老太太心里头还是头一回这样顺畅。 沅丫头的亲事是皇上和太后允准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如今这宋二公子真正的身份是皇上的三皇子,又是昭懿皇后所出,这宫中没有谁比他更尊贵了,沅丫头嫁给宋淮砚,就是妥妥的太子妃了,往后更是能入主中宫,贵为皇后的。 她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怎么得她疼爱的孙女儿竟能有这样的造化,谁说这不是命呢? 好半天傅沅才看了伯父傅呈礼和父亲傅呈远一眼,又带了几分惊讶和紧张对着老太太道:“竟,竟有这样的事情。” 傅沅将她的诧异和震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叫人见着,只知是事情太过突兀,她一个小姑娘家,若是这个时候能够坦然就不对了。 若是显露出高兴激动的样子来,更是叫人觉着张狂,若是传出去,还不定被人怎么议论呢。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却是说起了她的亲事来。 “这下子不知你的亲事是不是还依着原来定下的日子?是嫁到南阳王府还是宫里去?”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语气中带了几分期盼,心里头自然是盼着是后者,恨不得皇上这会儿就下了旨意,将三皇子嫡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到时候婚事就在宫中办。 老太太说完,又接着说道:“这嫁妆我看还是原先的一百二十台,只是还要添些贵重的东西进去。” 老太太一个劲儿说着,傅沅却是有些走神了,脑子里竟出现宋淮砚的样子来。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过得可还好? ☆、第127章 准太子妃 事关昭懿皇后嫡出三皇子自幼养在南阳王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引起诸多议论,少不得又叫人想起当年靖江王府满门被诛的事情来,虽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可当年靖江王府的显赫尊荣,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因着东宫太子被废,二皇子不仅出身卑微而且还闹出怨怼皇上、以“朕”自称的事情来,如今这三皇子的事情闹出来,谁都不敢说个不字,越是身处高位越是不愿得罪了圣上,更不愿得罪了未来的储君。 但是,朝堂大臣奏请圣上迎三皇子回宫认祖归宗的消息传到南阳王府,身为王妃的陆氏如何能不震惊恼怒? 既然宋淮砚是皇上亲子,那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那个呢? 陆氏回过神来,慌不择路朝门口跑去,她倒要问问,她亲生的儿子在哪里? 身后的辛嬷嬷见着自家王妃这样,忙抬脚跟了上去。 “娘娘,兹事体大,您还是等......” “等?等什么?王爷竟瞒了我二十多年,是何居心?” “怪不得那道士说我和他原本没有母子情分,我竟不懂,自己养了这些年的竟是别人的孽种!” 陆氏怒急之下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身后的辛嬷嬷当即骇的脸色惨白,忙出声道:“王妃慎言,这话若叫人听见了,可是杀头的死罪。” 辛嬷嬷的话才刚说完,就见着外头帘子被挑起,竟是自家王爷铁青着脸站在门外。 不知王爷在门外站了有多久,方才主仆二人的话,有多少被王爷听到了。 辛嬷嬷面色一慌,拦在自家王妃前头扑通一声跪在南阳王面前,求道:“王爷息怒,王妃只是太过伤心,才一时......” “出去。”辛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南阳王打断了。 她满是担心看了自家王妃一眼,这才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殿外。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陆氏和南阳王两个人。 “王爷,您告诉妾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妾身当年的孩子呢?”陆氏虽心中大怒,可见着南阳王的时候,到底是有了几分顾忌。 南阳王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当年你身子弱,那孩子是个福薄的,刚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 所以这些年他才对她诸多容忍,由着她做出那些个大逆不道的事来,也没有追究。 陆氏听了这句话后,一下子就给愣住了,眼中满是不信,伸手用力抓着南阳王的衣襟道:“不,太医说我腹中的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又怎么会刚一生下来就夭折了。” “既是王爷亲子,又怎么是个福薄的?” 陆氏语无伦次,眸子里满是恨意,“不,定是皇上要你害了我们的儿子,要不然,他怎么名正言顺养在王府。” 陆氏的话才刚说完,南阳王已脸色铁青,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蠢货!你是要害得王府上下落得和靖江王一样的下场你才甘心?” 南阳王震怒之下脸色铁青,眸子里带了几分冷意和疏远,哪里还是平日里对她诸多容忍的夫君? 陆氏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眼泪顺着眼角划落,控制不住痛哭出声来。 南阳王冷眼看了她一眼,抬脚就朝外头走去,见着外头站着的辛嬷嬷,只留下一句话:“伺候好你家王妃,别说错话连累了世子。” 这句话说完,南阳王就一甩袖子,朝院外走去。 辛嬷嬷早就听着里头的哭声,如今听着王爷这话,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忙朝里头走去。 刚一进去,就见着坐在地上,痛哭不已的陆氏。 辛嬷嬷快步走上前去,对着陆氏道:“地上凉,老奴扶您起来吧。” 见着自家王妃这样,辛嬷嬷心里也不免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妃为何就不能和王爷好好说,反倒惹得王爷生气。 这个时候,不该是最能叫王爷愧疚的时候吗? 王妃嫁到王府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明白女人的眼泪比质问争吵更有用呢? 辛嬷嬷伸手扶着陆氏坐下,听着陆氏说当年的那个孩子一生下来不过多久就夭折了,心中也是大骇。 她身子打了一个激灵,记起当时王妃生产的那日,王爷看重王妃,竟不顾忌讳,也跟着到了产房里。 那孩子一生下来,稳婆就抱给王爷看了。 这其中能发生多少事,又能瞒住多少事? 辛嬷嬷转头看了自家王妃一眼,心中酸涩,却只能开口宽慰道:“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王妃何必再迁怒二少爷?王妃就是为了世子,也该忍耐才好。” 到底,此一时彼一时,二少爷若被皇上接回宫里,入主东宫,那就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 王妃和二少爷,中间就隔了“君臣”二字。 原本就不亲近的母子,如今愈发没了血缘关系,王妃若是继续折腾,也只能是带累了世子。 这个道理辛嬷嬷明白,陆氏又如何会不懂。 可是即便是懂,一想起那个死去的孩子,她心里就像是刀扎一般疼痛。 她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宋淮砚命太硬了,才克死了她的孩子。 “王妃。”辛嬷嬷见着自家王妃脸色变幻不定,很是担心道。 “嬷嬷你说,会不会是他命硬,才克死了我的儿子?”陆氏抓着辛嬷嬷的手,眸子里满是不甘和恨意。 “王妃!这话您万不可再说,也不可再想了。若是传出去半个字,就是王爷也救不了您。”听着陆氏这话,辛嬷嬷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眸子里满是恐惧和惊骇。 见着自家王妃眼泪不住落下来,辛嬷嬷重重叹了一口气,劝道:“您若是有怨,就多想想世子爷吧。” “那位早晚是要坐上那皇位的,您可不敢说错一个字,到头来害了世子爷和咱们南阳王府。” 辛嬷嬷想着这些年二少爷那凉薄阴冷的性子,后背不住发凉。 王妃一直都说二少爷的性子没随了她,也没随了王爷。 如今看来,既不是王爷的亲子,如何能随了王爷。 那位,是彻彻底底是随了宫里头的那位皇上。 天家无情,又最是凉薄阴狠,即便自小不在宫中长大,这骨子里头和圣上是一样一样的。 当年皇上那般宠爱昭懿皇后,不也因着忌惮靖江王府,诛杀了王府满门? 琢磨着这些,辛嬷嬷心中愈发觉着冷了,打定了注意定要好好劝着自家王妃,千万别做出什么事情来,最后不好收拾连累了世子和王府上上下下。 辛嬷嬷这般想,却不知陆氏也不是个傻的,即便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断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直到三天后,旨意才从宫中传来,迎三皇子宋淮砚回宫,册封宣王,赐居距离皇上寝宫不远处的泰和宫。 这旨意是个明显的信号,傻子都能瞧出来,三皇子这一回宫,很快就要被立为太子了。 至于皇上为何不直接立三皇子为太子而是封了宣王,三皇子毕竟是自小养在南阳王府的,总要认祖归宗,行祭祀的。想来,这之后,那册封太子的旨意就该下了。 旨意到了南阳王府,接旨后,南阳王带领府中上下,行叩拜之礼。 “老臣携阖府上下见过宣王殿下,殿下能重回宫中,实乃天下之幸、社稷之幸。” 宋淮砚看着面前自幼对自己宠溺有加的父亲,上前一步,双手将其扶起。 “父......,伯父请起。” 南阳王察觉到宋淮砚心绪不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进宫后,殿下万事小心,保重才是。” “谨遵伯父教诲。” 宋淮砚行至内室换了亲王的冠服后,才在南阳王等人的陪同下,出了南阳王府,乘坐亲王撵车,仪仗朝皇宫方向行去。 宣宁候府,宁寿堂 老太太坐在软塌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拉着傅沅的手连连说好。 “好,这下子,咱们宣宁候府总算是出了个贵人。” 自打皇上册封三皇子为宣王,迎回宫中的消息传来,宣宁候府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欢喜之气。府里上至老太太下至洒扫的婆子,俱是高兴不已,若不是怕人说张狂,又怕影响不好,恨不得叫人在府门口放上几条鞭炮庆贺。 傅沅坐在那里,在众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下,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了。 对于老太太的这句话,就更是连应都没应,只装作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三姑娘傅珺不着痕迹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大伯母张氏,见她不得不强挤出笑意来,陪着老太太说笑,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却也只能装作不知。 四妹往后便是宣王正妃,或是更尊贵的太子妃,她这当姐姐的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自然也顾不上旁人的苦。 宣王回宫,见过圣上,又至慈安宫拜见过太后。 翌日早朝后,皇上率满朝文武和宣王到太庙,将迎回宣王之事告慰祖宗,群臣叩见。 三日后,又一道圣旨送往泰和宫,立宣王为太子,入主东宫,并行册封大典,诣太庙告皇祖,事情才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因着傅沅的亲事从普通的嫁娶变为了迎娶太子妃,内务府请钦天监测算后,婚礼推迟了一个月,定在了四月初十。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傅沅这个准太子妃每日都要学习宫中礼仪规矩,因着教习的严嬷嬷是太后派来的,最是严谨认真,所以这日子就愈发难熬了。 好在,严嬷嬷教得认真,傅沅学的也刻苦,所以仅仅半个月,就将所有礼仪规矩,譬如如何请安、如何跪拜、如何答话等等全都学完了。 之后,严嬷嬷送来了一本花名册,上头详细的写着京城勋贵之家的老夫人,夫人乃至姑娘们的名字,出自哪个府里,哪家和哪家沾着亲,哪家又和宫中的哪位主子有关系。 傅沅看过之后,一一记在了心里。 在距离成婚的日子还有十日的时候,严嬷嬷总算是不教她什么了,转而给她保养起肌肤来,将杏仁、滑石、轻粉研为细末,在笼中蒸过,然后加入龙脑、麝香,用鸡蛋清调匀,每日早晨用以敷面。晚间,则是用牛奶花瓣沐浴,短短几日下来,她的肌肤便愈发细腻光滑,白里透红。 四月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动土,诸事皆宜。 一大早,府里就热闹开来,傅沅也早早就醒了过来,沐浴更衣后,在严嬷嬷和众人的服侍下换上内务府送来的凤冠霞帔。 看着镜子里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傅沅的心不自觉跳得愈发厉害了。 ☆、第128章 成亲 “娘娘,您别紧张,待会儿老奴在您跟前,您就踏实地依着流程走下来便是了。” 严嬷嬷和傅沅这个准太子妃处了近一个月,虽知她性子比寻常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家沉稳,可到底是出阁又是嫁进东宫这样的大事,又哪里能不紧张,忙出声劝慰道。 傅沅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心里头的那些紧张压了下去,点了点头,扶着严嬷嬷的胳膊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这时,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全福嬷嬷在外头候着了,问姑娘可收拾妥当了。 严嬷嬷听了,便吩咐了那丫鬟将人领了进来。 全福嬷嬷也是太后从宫里头指的,知道今个儿出嫁的是宣宁候府四姑娘,日后东宫的娘娘,自然愈发郑重了几分,脸上讨好、奉承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见着傅沅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肌肤白里透红,稍微凑近,还能瞧得见脸上细细的绒毛,通身的书卷气里又带了几分明艳来,嘴里便不住地说着好听的话。 “姑娘生的可真好,老身见了多少新娘子,漂亮的有,可像姑娘这般叫人惊艳的可就不多了。”全福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严嬷嬷递过来的桃木梳子,站到傅沅身后在她头发上通了起来,嘴里念着: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老身祝娘娘和太子殿下夫妻同心,早生贵子。”梳完头发后,全福人又笑着道。 傅沅听着“早生贵子”四个字,不禁有些赧然,脸更是微微有些发热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怀青进来回禀道:“姑娘,大太太、三太太陪着陈老夫人和舅太太还有琦姑娘来了。” 傅沅听着外祖母陈老夫人她们来了,眼睛一亮,笑着从坐上站起身来,还未走到门口,就见着门帘一动,大太太张氏陪着外祖母陈老夫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因着是喜事,陈老夫人穿了件枣红色五幅棒寿团花褙子,头上簪着一支赤金点翠花簪,全身都透着一股喜气。 “外祖母。”傅沅上前,还未福下身子就被陈老夫人扶了起来。 “快起来。”见着她眼睛有些湿润,陈老夫人又劝道:“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来,叫外祖母好好看看,我的沅丫头可真是好看。” 傅沅羞涩地笑了笑,对着身后的张氏、卫氏和大舅母寇氏屈膝见礼,又看了一眼站在寇氏后头迟疑着不上前来的表妹谢琦,叫了声:“表妹。” 谢琦的脸上有些微微的拘束和不自然,听着傅沅还和昔日一样亲近的叫她,这才凑上前去叫了声:“表姐。” 到底是姑娘家的心性,见着傅沅一身的凤冠霞帔,谢琦不免带了几分新奇,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说了好几句。 陈老夫人见着直笑道:“瞧瞧这两个孩子,这好的像是一个人一样。” 谢琦听着祖母陈老夫人的话,才意识到身边还有母亲和张氏、卫氏几位长辈,不好意思告了罪,退到了寇氏身后。 一屋子人笑着说话,问及婚礼的流程,严嬷嬷笑着答过,屋子里愈发热闹起来。 过了中午,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严嬷嬷才亲自伺候着傅沅戴上太子妃规制凤冠。 九翚四凤冠,翚在顶两端,口衔长串珠滴,正面四只展翅凤凰。冠后下方有左右各三扇博鬓,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 等傅沅戴好凤冠,严嬷嬷便扶着她到了软塌前,手里捧着玉如意等着迎亲的队伍到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久到傅沅坐的身子和脖子都有些僵了,才听着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鞭炮声。 这时,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闵嬷嬷快步从门外进来,笑着道:“到了,到了,迎亲的队伍来了。” 陈老夫人站起身来,笑着朝门外看去:“快,给姑娘将红盖头盖上。” 严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听着陈老夫人的话,便将托盘中大红色绣鸳鸯的红盖头给傅沅盖上。 傅沅的视线被这红盖头挡住,眼前一片红,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只能扶着全福嬷嬷和丫鬟的手站起身来,踏过门槛,缓步朝外头走去。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和恭喜声,心情是愈发紧张起来。 不知走了多少步,傅沅才觉着气氛陡然一变,耳边传来低低地说话声:“这太子殿下可真英俊。” “一身大红的喜服,穿着可真真是透着贵气。” “还是这傅四姑娘有福气,这往后啊就是宫中的贵人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这些话,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有几分不同,一阵清风吹过,一股熟悉的味道传入鼻中,傅沅的手心不由得渗出一些汗来。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隔着红色的盖头傅沅见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吸了一口气,便抬起手来放到他手中。 他稳稳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在他的引领下,她缓步到了厅堂。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父亲傅呈远也坐在太师椅上。 傅沅看着地上放着的蒲团,缓步上前,屈膝下跪。 “女儿拜别祖母、父亲。” 到了这个时候,傅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舍和酸涩来,眼泪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一番叮嘱哭诉后,傅沅被人扶了起来。 “沅儿,我背你出门。”听着声音,傅沅知道是自家哥哥傅询。 她点了点头,隔着大红的盖头见着蹲在身前的兄长,缓步上前,爬在了他的背上。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快到了门口时,耳边传来傅询低声的一句话:“妹妹,若是受了委屈就写信回来,我帮你揍他。” 这短短一句话,叫傅沅不由得红了鼻子,却是强挤出一丝笑来,哽咽着声音说了声:“好。” 被人背着出了宣宁候府的大门,扶上轿子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说话声:“不哭了,以后想见你父亲和兄长,我陪你一块儿回来。” 傅沅微微诧异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来看他,隔着大红的盖头,她似乎能看到他眸子里的认真和宠爱。 她微微一笑,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声:“好。” 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从宣宁候府所在的朱紫巷出来,到了朱雀大街,一路朝皇宫的方向行去。 东宫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四处贴着,连空气中都带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热闹。 下轿、跨火盆、见礼。 繁复而冗长的礼节此时却变得格外的庄重,傅沅穿着厚重的嫁衣,顶着重重的风冠,像个木头人一样在严嬷嬷的指点下,跪了又跪,拜了又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直到被人扶着进了一间屋子,坐在一张铺着大红绣龙凤双喜百子图案褥子的床上,傅沅依旧觉着有些恍惚。 这就算嫁人了?上辈子她没有嫁过人,到了这个朝代成了这傅四姑娘,她更敢去想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彼此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装作贤良恭顺。 嫁给宋淮砚,他说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这样一门亲事,应该是最好了。 傅沅思绪乱飞,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隔着大红的盖头,她见着他朝自己走了过来,心扑通扑通跳的愈发快了起来。 严嬷嬷面带喜色说了几句吉祥话,而后示意宫女将放着喜秤的托盘呈到殿下跟前。 “太子殿下,可以挑起红盖头了。” 大红的盖头被轻轻挑起,傅沅从一片红色中解脱出来,抬头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正红色镶着玄金宽边绣龙纹喜袍,拿金冠束发,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对上他惊艳中带了几分笑意的眸子,傅沅不禁红了脸,错开了他的视线。 宫女奉上合衾酒,递到二人手中。 宋淮砚举着酒杯的胳膊穿过她的手臂,含笑看了她一眼,二人同时将酒饮尽。 宫人们跪地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鱼贯退下。 屋子里只留下了宋淮砚和傅沅两个人,大红的龙凤双喜烛燃烧着,满目的红色中透着所不出的贵气。 傅沅心中紧张,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饿不饿,先吃些东西垫垫吧。” 宋淮砚笑着将人拉了起来,走到铺着红色绣花绒布的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放着花生桂圆莲子还有好些点心,傅沅早起就没吃多少东西,折腾了一日因着紧张倒不觉着饿,可这会儿某人一提醒,就觉着饿了起来。 吃了一把花生两块点心后,才觉着没那么饿了。 “既然不饿了那就安置吧,*一刻值千金,孤可不想耽误了时辰,沅儿定也是这样想。” 傅沅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子一轻就被某人拦腰抱起,朝床榻前走去。 蓉帐里添金碧,翡翠衾中续暖和,重奏鸾弦欣易云,双星今又渡银河。 ☆、第129章 见礼 昨晚折腾了许久,傅沅不知道自己到后来是怎么睡着的,总之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一样,酸疼的厉害。 看着某人神清气爽的模样,傅沅心里不免腹诽了一声。 “沅儿可是要孤帮你更衣?”不等傅沅开口,宋淮砚就笑着上前,作势要掀开她盖在身上的大红色的锦被。 傅沅被他的动作下了一跳,昨晚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中,只一瞬间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一手按住身上的被子,又羞又恼看了过去,却不知落在某人的眼中,这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娇羞和嗔怒,叫人由不得深陷进去。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沅脸色一松,对着宋淮砚道:“等会儿还要去给皇上和太后娘娘请安,殿下还是叫万嬷嬷服侍妾身更衣吧。” 在宋怀砚的眼中,傅沅一直都是小孩子心性,使起性子来连他都招架不住。如今听着她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被府里长辈教导着如何当个太子妃,这话落入耳中叫他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这般想着,宋淮砚没有忍着,当即就笑出声来。 傅沅听着这笑声,哪里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又是尴尬又是害羞,脸愈发红了起来,嘴里却是不饶道:“好端端的殿下笑什么?”说完,就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哪想她才刚转过身子,某人就上前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 “我错了,认罚好不好?” 不等傅沅开口,耳边又传来他的说话声:“我知道咱们才刚一块儿生活,很多事情都不习惯。不过咱们慢慢来,你就全当和之前一样。在外头便也罢了,私底下不必自称妾身,我也不以“孤”自称。咱们两人好好的,怎么自在怎么来,好不好?” 傅沅没有想到宋淮砚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少不得有些感动,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半天点了点头,带了几分娇纵道:“好,你要说话算话,日后不许说我没规矩,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听着她的话,宋淮砚唇角微微扬起,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我叫万嬷嬷她们进来,等会儿去给皇上和太后请安。” 宋淮砚说完,扬声道:“来人。” 声音传到外头,早就候在门外的万嬷嬷、怀青等人和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铜盆、皂角等梳洗之物。 “老奴给殿下、娘娘请安。”万嬷嬷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傅沅见着万嬷嬷,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等她开口,宋淮砚就吩咐道:“嬷嬷起来吧,太子妃年纪小,日后衣食起居还要嬷嬷多加照看。” 万嬷嬷听了这话后,心里头很是震惊,面上却是不显半分,只恭敬地应了声是。 宋淮砚去了暖阁由随身的内侍们服侍着梳洗更衣,这边万嬷嬷看着自家娘娘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看来,太子殿下真是喜欢极了娘娘,只是,娘娘才刚及笄,哪里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往后呀,她可得劝着娘娘不能叫殿下这般胡闹。 傅沅哪里察觉不到万嬷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脸愈发红得厉害了,直到沐浴梳洗后,换了身大红色并蒂莲文褙子,身上清清爽爽的,心里的那点儿害羞才消散下去。 “娘娘今个儿要去给太后请安,不如就戴这支赤金海棠花簪子吧?”万嬷嬷扶着傅沅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首饰盒,从中挑出了几支簪子来。 傅沅记着这赤金海棠花簪子是太后赏的,便点了点头,又挑了一对紫水晶长耳坠。 “这耳坠晶莹剔透,又不压性子,最好不过了。”万嬷嬷伺候着傅沅戴上坠子,笑着道。 她虽然没有在宫里头待过,却也知道宫里头上了年纪的贵人们最是喜欢跟前儿的人打扮的有朝气些,瞧着心里头也高兴。 怀青上前给她敷了脂粉,又伺候着傅沅换了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才扶着自家娘娘站起身来。 傅沅才刚转身,就见着站在不远处的某人,也不知他在那里瞧了有多久。 “殿下站在后头,怎么一点儿声也不出。”傅沅没话找话道。 宋淮砚知道有万嬷嬷和怀青这个贴身的丫鬟在,她有些不自在,当下就对着万嬷嬷吩咐道:“下去传膳吧。” “是。”万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转身退了下去。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宫女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了铺着红色杭绸的黄花梨圆桌上。 虽是早膳,可宫里头的膳食向来讲究,六荤七素,一道西湖鲜笋羹,外加一碟六棱花瓣三色点心。 宋淮砚将她拉到桌前坐了下来,亲手给她盛了一小碗西湖鲜笋羹放到她面前。 傅沅笑了笑,夹了块儿点心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站在身后的万嬷嬷看着两位主子这样相处,忍不住想要发笑。 太子殿下和自家娘娘真真是一对,这对人好的法子,竟是这样相似。 等到用过早膳后,天色才愈发亮了起来。 傅沅和宋淮砚先去见过皇上,才又去了太后的慈安宫。 一路上,傅沅这个太子妃收到了不少目光,好在傅沅不过一会儿便习惯了这些注视,并没有觉着十分的不自在。 慈安宫位于皇宫的西北处,距离皇上所住的宫殿隔了一个御花园。 所以,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刚踏进慈安宫的院子,守在门口的嬷嬷便笑着走上前来,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道:“老奴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后一早就等着了,可算是等到了。” 宋淮砚点了点头,就跟在那嬷嬷的身后走进了屋里,傅沅也跟了上去,和他隔了小半步的距离。 虽然是在四月里,可天气到底还有几分凉意,太后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所以屋子里依旧烧着地龙。 刚一进去,便觉着一股热气铺面而来,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百合香。 听说太后时常头痛难以睡着,百合最能安神,所以慈安宫十日有九日是点着这香。 太后穿着一身日常的绛紫色福禄寿纹织杭绸褙子,发髻挽的一丝都不乱,头上插了一支瑞珠赤金寿字簪子,耳朵上是一对翡翠耳坠,脸上虽带着几分笑意却也叫人觉出几分雍容和威严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宋淮砚上前一步,跪地请安道。 傅沅跟在宋淮砚的身后缓步上前,跪在了地上的蒲团上,恭敬地道:“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看了二人一眼,点了点头,眸子里露出几分慈爱来:“好,好,都起来吧。” “可去见过你父皇了?”太后出声问道。 宋淮砚点了点头:“孙儿和傅氏去过了,父皇叮嘱了几句,说是叫孙儿一会儿到海晏堂去。” 太后听了这话,眸子里陡然一惊。 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这些年皇帝将顾氏幽禁在那海晏堂,由禁军看守,平日里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顾氏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瞧着柔弱温和,可内里却最是执拗的。 要不然,昨日她亲生的儿子大婚的日子,竟也没露个面,坐在那高座上。听说,昨个儿皇帝心里头不好受,差点儿将身边的一个太监给发落了。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既是皇上吩咐,你就带着太子妃去给你母亲磕个头见个礼,也好叫她放心。” 太后招手叫傅沅上前,问了她几句话,又叫人赏了她一支累丝嵌珠金牡丹簪子,才说是乏了,叫二人退下。 “孙儿告退。” “孙媳告退,改日再来看望皇祖母。” 太后听了傅沅的话,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亲近:“好,这宫里头闷得慌,正好缺个人陪哀家说说话呢。” 傅沅福了福身子,跟在宋淮砚的身后退出了殿外。 见着二人离开,太后才带了几分感慨道:“姜家揣摩皇帝的心思斗倒了靖江王府,哪里知道,这最后赢的人还是顾氏的儿子。”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呢。” “太后,这都是皇上放不下嫡皇后,心里头存了愧疚呢。”身边的嬷嬷跟了太后多年,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听着太后的话,便开口道。 太后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了桌上。 “可不是,不过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顾氏难不成还要因着当年的旧事恨皇帝一辈子?” “哀家生了皇帝,实在也是见不得他心里难受。” “太后无需担心,如今三皇子入主东宫,又娶了太子妃,皇上将能做的都做了,顾氏的心结总会解开的。” 太后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哀家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这边,傅沅和宋淮砚出了慈安宫,便乘了马车出宫,去了西苑的海晏堂。 傅沅不着痕迹看了宋淮砚一眼,见着他的脸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股暖意传入手中,宋淮砚对着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来:“沅儿不必担心,我只要知道她是我的生母,便足够了。” 二人候在殿外,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嬷嬷从屋里出来,对着二人道:“娘娘说见了彼此伤心,倒不如不见。” “殿下和太子妃在门口磕个头请安就行了。” 听着嬷嬷的话,傅沅下意识朝宋淮砚看去。 只见他面色平静,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儿臣携妻傅氏给母后请安。” 傅沅跟在他身后跪了下来,视线朝殿内看去,过了许久,才听着一道声音从里头传来。 “你起来吧,傅氏既是你选中的妻子,你就好好待她。”她的声音顿了顿,才又说道:“往后若是无事,就不必再来了。” “这只玉镯是当年我册封为后的时候先帝赏的,今个儿就当做见面礼传给傅氏吧。” 这话音刚落,就有个宫女从里头出来,双手捧着个羊脂玉刻龙凤纹镯子,递到傅沅面前。 “儿媳谢过母后。”傅沅双手接过镯子,想了想,就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听着里头再无动静,宋淮砚才站起身来,又伸手将傅沅扶了起来,才刚转身,又听里头的人说:“傅四姑娘,砚儿的性子是随了本宫,最是执拗,可一旦喜欢上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变了,你若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就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了。” 傅沅诧异于昭懿皇后突然说的这句话,应了一声是,心里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昭懿皇后并非不关心宋淮砚这个亲生的儿子。 要不然,皇上既是早有心思将宋淮砚立为太子,又怎么会要她来当太子妃呢? 想来,这其中也有昭懿皇后的缘故,皇上才下了那道圣旨。 ☆、第130章 回门 很快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这天才用过早膳,大太太张氏就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带着身边的大丫鬟和二姑娘傅萱在二门处候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外院的闵嬷嬷才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走到张氏跟前福了福身子:“太太,太子妃已到了门口,还是殿下亲自陪着回来的。” 闵嬷嬷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张氏听着这话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 “好,好,你去宁寿堂通知老太太,我和萱丫头去迎迎。” 张氏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满是笑意道。 闵嬷嬷应了声是,便朝宁寿堂的方向去了。 张氏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二姑娘傅萱,“咱们去接接你四妹妹。” 傅萱点了点头,随了张氏出了二门,朝外头去了。 才刚走了几步就见着了迎面而来的太子殿下和傅沅。 傅沅今天穿了一身茜红色的镂金百蝶穿花褙子,下头是一条紫绡翠纹裙,挽着流云髻,簪着一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通身的贵气竟叫人不敢直视。 若是先太子没有被废,娅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保得住,兴许得了这样尊贵身份的人会是她的娅儿。 张氏的眼睛在傅沅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将自己心里头涌起的那抹失落强自压了下去。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张氏还未拜下身子,就被傅沅伸手扶了起来。 “伯母不必多礼。”傅沅伸手扶起张氏,看了眼同样福身行礼的二姐姐傅萱,微微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姐姐。” 听着傅沅这声二姐姐,傅萱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亲热的上前拉住了傅沅的手。 “咱们快些进去吧,祖母一大早就念着了。” 傅沅笑了笑,对于这份儿过分的亲近却是微微有些不自在。 原本在府里的时候,她和傅萱好虽好,却并非有着和傅珺一样的情分。 她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身旁的宋淮砚笑了笑,众人便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宁寿堂。 周老太太早就得了消息听说是太子亲自陪着傅沅回了府里,心里头自是高兴的厉害,听到脚步声,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门口看去。 三太太卫氏瞧着,只笑道:“难怪老太太这样高兴,太子亲自陪着姑奶奶回门,可是天大的体面。” 正说着,张氏就陪着宋淮砚和傅沅走进了屋里。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宋淮砚也很给面子对着老太太拱了拱手:“孙婿见过老夫人。” 老太太哪里敢受这礼,侧身避了避,招呼着二人坐下,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因着宋淮砚在,众人到底有几分拘束。 老太太拉着傅沅的手问她在宫里过的可还习惯,又嘱咐她要孝顺太后,敬重长辈。 傅沅点头应下,大概老太太也觉着这些嘱咐的话太过场面,傅沅这个当孙女儿的和她也不甚亲近,便将话题转开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从宁寿堂出来,傅沅和宋淮砚又去书房拜见过父亲傅呈远,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老太太吩咐人在园子里摆了饭,众人一块儿用过午饭后,二人才告辞离开,出了宣宁候府。 等到上了马车,马车从朱紫巷驶出,到了朱雀大街,傅沅却慢慢觉着,这并非是回宫的方向。 傅沅转头带了几分不解问道:“今个儿可还要去别的地方?” 宋淮砚听了这话,嘴角微翘:“既然出宫了,就顺便去去淮安候府吧。”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顿时愣住,随即心里生出几分感动来:“这样好吗?宫中的规矩......” 不等傅沅的话说完,就被宋淮砚打断了:“规矩是规矩,难不成你我去了淮安候府,御史会因着这事儿参上一本?” 听他这样说,傅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于是乎,马车便朝淮安候府驶去。 早有随行的侍卫前去报信,所以傅沅到了淮安候府垂花门前的时候,就见着大舅母寇氏扶着外祖母陈老夫人早就等着了。 “外祖母。”傅沅笑着走上前去,才叫了声外祖母就被陈老夫人搂在怀里。 “今个儿怎么也过来了,若是想见外祖母,等外祖母递牌子进宫看你就行了,免得被人说道。” 傅沅摇了摇头:“外祖母不必担心,况且我就是想来看看外祖母嘛。”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陈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松开她的身子,带了几分歉意对着一旁的宋淮砚道:“沅儿自小在老身跟前儿长大,见了老身难免有些小孩子脾气,殿下可莫要怪罪。” 话虽这样说,陈老夫人的语气中却是带了几分警告,好像是说要是他对她这个亲外孙女儿不好,她就要找他算账似得。 宋淮砚听出话中的意思,带了几分认真道:“老夫人放心,沅儿很是懂事,父皇和皇祖母都喜欢她。” 陈老夫人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哪里听不出来,宋淮砚是借着皇上和太后,说他自个儿很喜欢沅丫头。 一行人到了燕荣堂,陈老夫人细心问过傅沅在宫里头的情况,还想说什么,又觉着当着宋淮砚这个太子的面不好说出口。 宋淮砚自然瞧了出来,借口想观赏观赏淮安候府的景致,便走了出去。 陈老夫人见着宋淮砚走出了屋子,这才拉了傅沅的手到了内室坐下。 “我瞧着殿下竟这般体贴你,这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谁能想到,他竟会是昭懿皇后的嫡子,如今一转身能成了东宫的太子殿下呢?” 陈老夫人感慨了一句,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年轻气盛,身边伺候的人可都妥当?” 傅沅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外祖母这是拐着弯儿的问她宋淮砚身边有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当即便摇了摇头,将之前某人对她的允诺说给了外祖母听。 陈老夫人也诧异于宋淮砚竟然能许下这样的诺言,只是她到底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事情多了去,知道这人呀都会变的,更何况他如今早已不是那个南阳王府可以任性妄为的二公子,而是东宫的太子。 即便是之前许下了这份儿承诺,这承诺又能持续多久呢?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总归不会是一辈子的。 皇家最重子嗣,皇上的妃嫔虽少些,可也并非独宠一人。当年昭懿皇后那般得宠,宫中不也还有身为贵妃的姜氏吗? “殿下有这份儿心自然好,可你心里头得有数才行,别一味地信了这句话,到头来伤了心。” “最要紧的,是先替殿下生个子嗣,我心里头才能真正踏实了。” 傅沅并不诧异外祖母会对她说这些,其实这事情她私下里也是问过某人的。 得到的答案是,当年皇上若能只娶昭懿皇后一人,又哪里会有如今的为难。 他并非好se之人,只她一个就够了。 傅沅怕外祖母担心,便将这事情说给了陈老夫人听。 陈老夫人听了,愣了许久,才感慨道:“若是如此,竟是我这当外祖母的着相了。好!这就好!我就是到了地下,也能和你母亲交代了。” 傅沅见着外祖母伤心,连忙出声劝慰起来,又说起了她在宫里的事情来,说太后待她不错,没有难为过她。宫里头虽规矩大些,可她身为太子妃,平日里又住在东宫,到底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陈老夫人听了,这才回转过来,又拉着傅沅的手嘱咐了好些话。 傍晚时分,傅沅才辞别了外祖母,和宋淮砚一块儿乘了马车回了东宫。 ☆、第131章 波澜 二人从淮安候府出来的时候不算太晚,但到了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下来了。 万嬷嬷见着太子和自家娘娘回来,忙叫人端了茶进来。 茶是上好的巫山云雾,是内务府新送来的。 刚一掀开盖子,浓郁的茶香便四散开来。 傅沅喝了小半盏茶,身上才觉着暖和些了。 “夜里天冷,娘娘出宫的时候该拿件披风才是。”万嬷嬷说完,才意识今个儿娘娘是跟着殿下出去的,她这样说,听到殿下耳中,不免有了责怪殿下的嫌疑。 一时间,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安和紧张来。 傅沅瞧着万嬷嬷这个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想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道:“今个儿从府里和外祖母家带了好些东西,嬷嬷去收拾收拾吧。” 万嬷嬷听着,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走到一边去收拾了。 待万嬷嬷走开后,傅沅忍不住低声道:“全怪殿下平日里冷着一张脸,才叫万嬷嬷心中忌惮呢。” 听她这样说,宋淮砚微微勾了勾唇角,出声道:“哦,沅儿不怪自己跟前儿的人没有定力,反倒来怪我,着实该罚。” 宋淮砚说着,眸子里便露出几分深意来,傅沅哪里能不明白他眼中的意味,当即脸一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她的脸颊微红,眸子的几分羞涩更叫人心动难耐。 这一晚,某人顾忌到她忙了一整天累了,所以并没有折腾到太晚,可饶是这样,傅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依旧觉着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才刚起身,帘外听到响动的万嬷嬷便走了进来。 “娘娘。” “殿下呢?”前两日她醒来的时候,宋淮砚都在她身边的。 听傅沅这么说,万嬷嬷忍不住无奈摇了摇头:“殿下早就上朝去了,见娘娘还睡着就吩咐老奴过会儿再叫娘娘,别耽搁了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就好。” 万嬷嬷说着,扶了自家娘娘起身,沐浴更衣。 “娘娘,昨晚宫里头的静妃娘娘疯了。”万嬷嬷一边替傅沅梳头,一边开口道。 傅沅听着,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万嬷嬷一眼:“怎么回事?” 静妃便是废后姜氏,安王携家眷去了翼州,静妃身为宫嫔无旨不得擅自离宫,便移到了丹霞殿去住。 可这几个月来,静妃很是安分,像是已经接受了太子被废,自己降位的事实一样。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说疯就疯了? 若是因着废太子的缘故,静妃若是承受不住要疯也早就疯了。 傅沅微微挑了挑眉,才听万嬷嬷又道:“听说,是昨日翼州有人来送信了,安王殿下染了恶疾,太医们束手无策,状况怕是不好。” 傅沅听着这消息,愣了一下,转头吩咐道:“你吩咐下去,不许底下的人议论这事。” “娘娘放心,老奴一早就吩咐下去了。” 这时,怀青带着几个宫女从外头进来,摆好了早膳,傅沅用过之后,便带着怀青一路去了慈安宫。 安王身染恶疾静妃发疯的事情并未在宫中激起波澜,慈安宫里依旧如常。 “哀家听说,昨日太子带着你去了淮安候府?”太后看了一眼坐在下头的傅沅,开口问道。 傅沅听着太后这话,心中蓦地一紧,不知太后是何意思,才想开口解释,太后又笑着道:“别紧张,哀家不过随口问一句,听说你自小是在淮安候府陈老夫人跟前儿长大的。” “可见太子十分看重你,才体贴于你。” 听太后这样说,傅沅微微有几分不解,不知太后到底是何意。 太后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殿下看重你,可哀家既是他的皇祖母,许多事情就不得不说。” 听着太后这话,隐隐猜到接下来太后要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东宫只她一人,连个侧妃侍妾都没。 果然,傅沅才刚想着,就听太后接着道:“自古皇家最重子嗣,太子身边只你一人伺候,别说是咱们宫中的人了,就是宫外的人瞧着也不大妥当。” “哀家的意思,你可明白?”太后看了一眼坐在下头的傅沅,语气中带了几分深意。 话音刚落,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傅沅才刚嫁进东宫,太后却是这么快就提起这事儿来,可想而知太后是一早就想着此事了。 兴许是昨日宋淮砚陪着她一块儿去了淮安候府的事情叫太后提早说出这些话来。 傅沅想了想,并不觉着意外,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与其拖着不如早些面对。 傅沅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孙媳明白太后的意思。”说了这一句话,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太后哪里不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和人分享她的夫君,只是,寻常百姓家都有妻妾之争,更何况她所嫁之人是太子呢? 皇帝已经为了一个顾氏痴情了一辈子,也后悔了一辈子。 难不成,他们宋家的子孙,个个都是情种吗? “你既明白,就更该知道女子应该贤惠大度。几个月前南阳王妃进宫求哀家,想将她的侄女陆敏许配给砚儿为侧室,当时哀家也应了,只是没立时下了懿旨,将这事情定下。后来宫中出了诸多事情、哀家也顾及不上,只前些日子记起这事儿来才派人从南边儿将那陆敏接进京来,算算日子,这两日人也该到了。” “她原先也叫太子一声表哥,又是陆王妃的侄女,有这层关系在,她伺候太子也尽心些。” “等她进了宫,就叫她先陪哀家住些日子,之后再以侧妃的身份进东宫伺候。” 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傅沅丝毫推辞的余地都没。 更何况,她身为太子正妃,世人只叫她贤良大度,更是不好说一个不字。 傅沅想了想,福了福身子道:“孙媳谨遵太后吩咐,只是兹事体大,又事关殿下,孙媳总要和殿下商量了才好给那陆氏名分。” 见她这样识大体,太后眸子里露出几分满意来,对着傅沅的态度也亲切了几分。 “好,这样的事情,是该和太子商量。” 因着这个插曲,接下来的时候傅沅便有些心神不定的,太后瞧着,心中有数也体谅几分,便早早叫她退下了。 见着太子妃离开,太后身边的梁嬷嬷才道:“太后怎么这么快就......” 不等梁嬷嬷说完,太后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当哀家想这么做,只你看太子的行事作风,对那傅氏的上心,俨然就和当年的皇帝一个样,要不然,昨日怎么会亲自陪着傅氏回了娘家,又一块儿去了淮安候府。” “傅氏才刚进宫没那个胆子,定是太子想讨好她,才叫人去了淮安候府。” “哀家趁着这会儿太子还没陷得那么深,找个人来服侍他,就是不想瞧着他和皇帝一个样。” 太后说完这话,重重叹了口气。 梁嬷嬷知道太后这些日子因着昭懿皇后的事情心里头很是不自在,这会儿也想不到话来劝,只心里头却依旧觉着此事有些不妥。 太子并非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说句实在话,太子和太后娘娘这个亲祖母能有多亲近。 即便是太后担心太子独宠傅氏,这事情也不该是太后提出来,更不该这么心急。 更何况,只瞧着这几日东宫情形,太子殿下对傅氏可是恩宠至极,这个时候眼睛里怎么看得到外人? “太后不必忧心,事情总该一步一步来,急不得的。” ...... 傅沅从慈安宫出来回了东宫后,心情就不怎么好,总觉着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儿石头一样,闷得慌,叫人出不上气来。 虽说她一早就知道那陆敏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南阳王世子宋旭,可人都会变的,谁知道往后她进了宫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宋淮砚和她承诺过只她一人,可他到底是太子,日后当了皇帝也要面对满朝大臣,有多少人想将自家女儿或是孙女儿塞进宫中,难不成,一个个全都推脱了。 傅沅并非不信他的承诺,只是一早就明白,这事情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一个“不”字就解决了。 等回了东宫,万嬷嬷见着自家娘娘这样,自然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傅沅想了想,便将方才在慈安宫太后所说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万嬷嬷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陆敏?她可是陆王妃的侄女,之前在南阳王府的时候,也是叫殿下一声表哥的。” 万嬷嬷说着,心中哪里还能不明白,太后叫陆敏为太子侧妃,便是瞧上了她和殿下的这层关系。 ☆、第132章 女儿 因着陆敏的事情,一整个上午傅沅都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宋淮砚进来的时候,就瞧着她手里捧着一本书,良久都没翻过一页去。 万嬷嬷福着身子,想要提醒自家娘娘,却是被宋淮砚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挥了挥手,叫万嬷嬷和怀青退了下去,这才走上前去。 傅沅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又觉着殿内的气氛有些不一样,这才抬起头来。 见着某人站在那里,眸子里带了几分笑意,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半天,她才站起身来,倒了杯茶给他。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心神不宁的?”宋淮砚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随口问道。 傅沅愣了愣,才上前坐在了另一边的软塌上。 “今个儿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说要让陆敏当你的侧妃,这两日就到京了。” 虽说她心里知道并不是宋淮砚的错,可语气中不免还是带了几分恼意,或者,说是醋意,听在宋淮砚耳中,只觉着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来。 “哦,难怪看不进书去,原来是吃醋了?”宋淮砚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笑道。 傅沅听着,当即便嗔怒道:“哪个吃醋了?还不是殿下自己惹的事儿,谁知道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话才刚说出来,傅沅自己就红了脸。 这醋意满满的话,还嘴硬说没有吃醋? 宋淮砚听着这话,心下自是欢喜,却是忍着笑意道:“什么便宜?我得了沅儿一人就足够了。” “过来。”宋淮砚朝她招了招手。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傅沅吃了好多次亏,哪里能不记得他最爱哄她过去,然后动手动脚了。 宋淮砚自然将她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却是正了正脸色,道:“自然能说,不过你想叫万嬷嬷她们听到吗?我告诉你个秘密可好?” 傅沅被他话中的“秘密”两个字弄的心里痒痒的,很是好奇。可一想到某人最爱使诈,又忍着没开口追问到底是什么秘密。 见她这样防备自己,宋淮砚无奈摇了摇头,抬眼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道:“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那陆氏爱慕之人是宋旭。” 说到此处,宋淮砚有意停顿了一下,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傅沅被他的话头激起了几分好奇来,这会儿见着他这样,哪里不知他根本就是存心捉弄自己。 可事关陆敏,她又很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秘密。 她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伸手夺过某人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快说啊!” 说了个开头这会儿藏着掖着,真不厚道。 宋淮砚此时却是端着架子,含笑道:“沅儿给些好处我就说。” 傅沅深知他的性子,更知道他话中的好处是个什么意思,当即就红了脸,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可见着他一副老神定定拿不到好处不会说的样子,又心里好奇的厉害。 于是,转头朝门口看了看,见着没人,这才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快说!” 直觉告诉她,他说的事关陆敏的秘密,一定能解决她如今的烦恼。 宋淮砚没急着说,而是先伸手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腿上,这才缓声道:“你当我没事先料到陆敏这个变数,既送她回了江南,自然是要留一手的。” “不过,我也没料到,太后竟当真选了她。”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见他还想故意吊她胃口,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讨好之色:“快说呀!” 宋淮砚见着她急切的样子,眸子里露出几分好笑和宠溺来,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分,才开口道:“当日她将她爱慕世子宋旭和被陆王妃利用想要嫁与我为侧室的事情都写了下来,按上了手印。” “有了它,她就是进了宫,也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更何况,她是当真喜欢宋旭。” 傅沅听到此处,如何能不明白宋淮砚的打算。 陆敏进了东宫,便堵住了世人的嘴,而她写的那些东西,又注定了她只能安安分分,一辈子都当一颗棋子。 她既是那样喜欢宋旭,这样的安排就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要消磨在这宫中了。 傅沅虽说不上同情她,可心里到底觉着有些堵得慌。 宋淮砚哪里不知她的心思,缓声道:“当日她既写了那东西,如今的一切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再说,比起被家里安排着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倒不如在这宫中荣华富贵,安安分分呆一辈子。” 傅沅才听完他的这句话,只见他笑了笑,又道:“不过这样还是不保险,最好咱们快些生个儿子出来,才叫万无一失。” 听着他的话,傅沅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却还是抓住了他话中的把柄质问道:“怎么是儿子,生个女儿你便不疼她吗?”这话问出来,她自己先笑了出来。 宋淮砚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疼,怎么不疼,那咱们就儿子女儿都要好不好。” 傅沅面染红云,直到被他拦腰抱起,才忍不住低呼一声,伸手想要推开他。 “不是想要个女儿吗?孤不努力些怎么行?”宋淮砚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个“孤”字,道尽了他心中的得意。 自然又是一番折腾,等到二人沐浴更衣收拾妥当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傅沅低着头,着实不敢看万嬷嬷和怀青看她的目光。 早知道他会那么闹腾,她怎么也不会依了他的。 宋淮砚见着她不好意思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都好几天了,他的沅儿怎么还这么不好意思。 他哪里知道,在傅沅眼中,着实是他这个当夫君的脸皮太厚了。 一顿饭宋淮砚吃的得意、神清气爽,傅沅又累又羞,到底也没吃多少。 等到宋淮砚放下筷子去了书房后,这才软软靠在椅子上。 万嬷嬷吩咐了宫女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撤了下去,亲自端了盏茶上前。 见着自家娘娘脸上红扑扑的,又有气无力的,只开口道:“娘娘喝杯茶提提神吧。” 傅沅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瞧着万嬷嬷脸上隐隐露出来的喜色,更是觉着不好意思了。 万嬷嬷伺候了她这么久,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来,只出声劝道:“娘娘何必不好意思,这宫里头多的是不得恩宠的,殿下这样心疼娘娘,娘娘该高兴才是。” 万嬷嬷想了想,才又出声问道:“那陆敏的事情,娘娘可说与殿下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并不瞒着万嬷嬷,将宋淮砚早有算计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陆敏将自己爱慕宋旭,又为了待在南阳王府甘心为陆王妃所利用的事情全都写了下来,这些把柄如今都在殿下手中,万嬷嬷如何琢磨不出殿下的意思来。 “难为殿下多留了个心,从那时就替娘娘着想了。用那陆敏堵住天下人的嘴,虽有些不得已,却也着实是个好法子。” 万嬷嬷并不觉着这样的安排对陆敏有什么不好,她一个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要怪只怪她自己走错了路,这才一步错步步错。 倘若不是有了这条出路,以陆敏这样执拗的性子,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也未必能举案齐眉。如今这样,对她来说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老奴之前虽觉着殿下带娘娘是好,可想着殿下的身份早晚是要新人进宫的,心中到底存了几分不安。如今殿下肯这样替娘娘周全,老奴才终于是安心了,可见这些,都是娘娘自个儿的福气,旁人啊求都求不来。”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脸上便露出了笑意来。 她怎么能不知他对她的好,“殿下待我好,我待他不好吗?” 万嬷嬷听着自家娘娘这么说,便笑着打趣道:“好,好,娘娘嫁给殿下,自然是要好好待殿下的。” 万嬷嬷这样说,站在一旁的怀青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傅沅脸微微泛红,不依道:“嬷嬷进宫就学坏了,竟也打趣起我来。” 等到傅沅喝完手中的茶,怀青便陪着自家娘娘在院里散了会儿步,才进屋看起书来。 这一日,傅沅才在书房抄写了两张佛经,就见着丫鬟怀青从门外进来,走到桌前回禀道:“娘娘,宫门口的人传来消息,说是陆敏进宫了,这会儿正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呢。” 因着一早就有准备,傅沅听了这话,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下午的时候,太后才派人传话过来,说是前几日吃她亲手煮的杏仁茶很是不错,叫她得空再做些送过去。 傅沅听了,哪里不知这是因着陆敏的缘故。 只是她如今是太子妃,而陆敏虽是太后中意之人,日后也只是个侧妃。 便是要见,也该是她来给她请安。 所以,太后才寻了这个由头,将她叫到慈安宫去。 ☆、第133章 心思 傅沅带着怀青才踏进了慈安宫的院子,就有宫女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后吩咐了若是娘娘来了便直接进去。”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怀青手中煮好不久的杏仁茶,抬起脚来迈进了殿内。 殿内依旧充斥着百合的香气,太后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见着傅沅进来,脸上露出笑意来。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快起来。”太后抬手叫她起来,见着她手中拎着的食盒,只笑道:“难为你在宫里就煮好了,那日尝过一回,哀家就心心念念了这几日。” “皇祖母若是喜欢,孙媳日日做了给您送来。”听太后这么说,傅沅嘴甜道,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红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拿出里头放着的一个白玉茶碗来。 顿时,杏仁的清甜便充斥在整个殿内。 太后伸手接过茶碗,轻吹了几下,抿了一口。 “就是这味道,难得的是不涩,喝着也顺口。” 太后吩咐人给她看了座,傅沅福身谢过,这才上前坐了下来。 “这两日渐渐暖和了,内务府新送来几匹缎子,正好你也挑挑。” 听太后这样说,身边的宫女便将布匹全都搬了过来,内务府送来的锦缎自然极好不过,除了云锦、宋锦、金锦、两匹杭绸外,还有一匹方格朵花蜀锦。 傅沅心里如何能不明白,太后这是觉着委屈她了,才赏她这样一些好东西。 傅沅自然不能拂了太后的好意,便挑了一匹杭绸和一匹金锦。 太后瞧着,知她是不好意思,便开口将那方格朵花蜀锦赏了她。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从外头进来,福了福身子,却是犹豫着不好开口。 太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就说。” 听太后这样说,那宫女才福身道:“回太后的话,陆姑娘的屋子收拾好了,歇了一会儿,说是要来给您谢恩。” 太后听着这话,微愣了一下,笑道:“这孩子,竟是这样礼数多。” 太后说了这么一句,才转过头来对着傅沅解释道:“是陆王妃的侄女到京城了,哀家念着她离家远,便叫她在哀家宫里住下了,正好你也见见。” 傅沅一早就知道太后的心思,难为太后这样拐着弯儿的演了这好一会儿的戏。 她点了点头:“孙媳早就听过殿下这个表妹,如今进了宫来,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见傅沅这样懂事,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那宫女将陆敏领了进来。 只一会儿工夫,帘子便撩起,众人全都朝门口看去。 陆敏穿着一身粉蓝五彩花草纹样缎褙子,下头是湖绿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发髻挽起,簪着一支翡翠玉簪步摇并两朵金雀儿珠花。 许是舟车劳顿只故,她的脸色有些疲惫之色,脸颊也显得有些消瘦。 “臣女见过太后。” 陆敏缓步上前,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道。 太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指着坐在那里的傅沅道:“这是你表嫂。” 太后刻意说出表嫂二字,俨然是这会儿只论亲戚不论君臣。 陆敏稍愣了一下,却还是规规矩矩给傅沅行了礼:“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见她这样规矩,太后心知她有所顾忌,怕得罪了傅沅这个太子妃,微微一笑,开口道:“起来吧。” “屋里可都收拾好了?” “回太后的话,都收拾妥当了,谢太后恩典。” 太后点了点头,又看了自个儿跟前儿一个身着碧绿色宫装的宫女一眼,指着她道:“你刚进宫定是有些不习惯,很多事情想问也没个人问,哀家身边这宫女伶俐些,就叫她去服侍你吧。” 太后这样说,陆敏哪里敢拒绝,赶忙应了声是,谢过太后。 “见见你家主子吧。”太后对着那宫女道。 那宫女应了一声,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对着陆敏磕头道:“奴婢沁芳给姑娘请安。” 陆敏没料到太后会叫贴身的宫女服侍她,只将身上的一个荷包拿出来当做打赏了。 有了这样一段插曲,殿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嬷嬷哪个不知,这陆姑娘进宫是要当太子侧妃的,不过是因着太子才刚大婚,为了宣宁候府的体面不好这么快就下了懿旨。 可如今人都住进慈安宫了,想来也是用不了多久的事情。 就是不知,太子妃傅氏这会儿心里是何想法了。 这陆氏原先可是太子的表妹,如今太子虽然入主东宫,可若要抢扯上关系,这个表妹也认得的。 一时间,众人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同情。 这世上的女人哪个愿意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哪怕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都说太子殿下宠爱傅氏,可正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等过些日子有了侧妃,还不定有什么变数呢。 太后拉着傅沅又说了会儿人话,说是有些乏了,便叫傅沅退了下去。 陆敏站起身来恭送傅沅离开,才又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这宫里头规矩谨慎是不错,可太规矩了叫人瞧着也木讷,难免被人欺负了去。” “哀家的心思你母亲定是和你说过的,既到了这宫里,便打起精神来,别一味地恭顺小心。” “是,臣女谨遵太后教诲。”陆敏面色平静,站起身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 太后见着她这样,点了点头,吩咐道:“你舟车劳顿,回去歇息吧,晚上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陆敏应了声是,才告辞从殿内退了出来。 等到陆敏退出去后,太后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一旁的梁嬷嬷道:“哀家怎么瞧着,这丫头木讷的很,不像陆氏说的那么讨喜。” 梁嬷嬷听了,抿嘴一笑,道:“太后多想了,她头一回进宫,自是事事规矩,一步都不敢错。” “想来来之前,是有人嘱咐过了,怕她犯了错惹得太后不喜,带累了府里。” 梁嬷嬷的这番解释自然说得通,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宫里头规矩是多,可一个个一板一眼的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瞧着也难受,太子又哪里会喜欢?” “这些日子派人叫她规矩,这个也提点一下,姑娘家活泼些才好,何况她还是砚儿的表妹。” 梁嬷嬷听了,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这边,陆敏回了住处,她进宫只带了自小服侍她的丫鬟云萝,如今太后指了沁芳来服侍她,她自然晓得其中的缘故。 只是,她一早就知道,她即便是当了这侧妃,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摆设罢了。 有了那一场爱慕,那些过错和利用,她的心早就死了,再也不想争什么,夺什么。 能够安安静静待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是老天爷对她最后的成全吧。 “这是云萝,是自小服侍我的。” 沁芳福了福身子,二人互相见了礼。 陆敏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才对着那沁芳道:“太后派你过来,你心中可有数?” 沁芳是太后宫中的二等宫女,太后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被指过来服侍陆敏,无非是将日后她和殿下的事情告诉太后。 只是,沁芳不知陆姑娘这是何意?这么直接问出这话来。 陆敏使了个眼色叫云萝将门关上了,看了沁芳一眼才低声道:“太后既将你指给了我,我就是你的主子了。一些事情我也不瞒你,我便是当了这侧妃,也是得不到恩宠的。” “表哥一早就知道,我喜欢的是世子,从来都不是他,我如今也并非是清白之身。” 陆敏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沁芳听了这话,又惊又骇,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会,这样的丑事,陆敏又为何告诉她? 沁芳自幼便进宫,深知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久,如今只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偏偏,她什么都听到了。 “我要当太子侧妃的事情如今怕也传开了,有些事情若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也难看。更何况,太子早就知道,不过是心存同情,才没将此事说出来罢了。” “你说,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当个有名无实的侧妃,还有什么法子呢?” 沁芳思忖了良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太后既将奴婢指给了姑娘,往后奴婢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人。” 陆敏看了她良久,才点了点头:“好了,下去做事吧,别忘了你的命和我的命是拴在一起的,有些事情若是多了嘴,宫里头容不得我了,你这贴身的服侍我的宫女也保全不了性命。” 沁芳僵硬着身子应了一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直到出了屋子,脸上都带着几分苍白惊骇之色。 “姑娘即便拿定了主意,也不必说那个坏了自己的名声啊。”云萝声音哽咽,很是心疼自家姑娘。 陆敏却是脸色平静,继续喝起手中的茶来,可眼中到底藏了几分苦涩。 “往后,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咱们什么都不求,只求平平安安活着,不叫母亲担心就好。” 日子如水般划过,转眼便到了六月中旬。 这一日,傅沅刚用过午膳,太后就下了懿旨,将陆敏指给太子为侧妃,亲事就定在十日后。 傅沅听了消息,点了点头,既知道那陆敏不过是个名份儿上的侧妃,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看了一会儿书,就觉着眼皮直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突然听的一声轻笑传入耳中,她转过头去,就见着某人站在门口,一脸的笑意。 方才自己那不ya的动作定是落到他的眼中,傅沅的脸不禁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这几日老犯困?可要传太医来看看?” 傅沅听了这话,摇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 才说着,就觉着胃里一阵不舒服,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第134章 吃醋 “沅儿!”宋淮砚脸色一变,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对一旁的万嬷嬷吩咐道:“快去传太医来。” 万嬷嬷却是愣了一下,脸上带了几分喜色道:“娘娘这,莫不是有孕了?” 万嬷嬷想着这两日娘娘嗜睡的情景,心里愈发觉着是了。 宋淮砚先是怔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来:“去传太医来吧。” 万嬷嬷应一声,就吩咐了怀青去太医院传太医过来。 傅沅喝了几口茶,才感觉将方才的那些难受压了下去,手却是不自觉覆在小腹处。 有孕?她这两日老爱犯困还以为是天气热得缘故,根本就没想过...... “沅儿,咱们有孩子了。”宋淮砚强压着心中的兴奋,可面上的喜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只一会儿工夫怀青就领了太医院的薛太医到了东宫。 薛太医医术高明,乃是太医院的院正,身后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小太监。 进了殿内,薛太医见着太子宋淮砚也在,而且对傅沅很是紧张的模样,微微有些诧异,却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难怪这宫中的人都说这太子妃傅氏很是得宠,如今见着果然如此。 “微臣见过太子,太子妃娘娘。” 宋淮砚抬了抬手:“快去给太子妃看一看。” 那太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傅沅跟前。 “容微臣给娘娘诊脉。” 傅沅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将手放在脉枕上,早有宫女拿了帕子出来盖在傅沅的手腕处。 薛太医弯了弯腰,上前伸出手来隔着帕子搭在了傅沅的手腕上,眉头微蹙,闭着眼睛,过了良久才收回手来。 “娘娘这两日可是嗜睡,精神不好?” 见着傅沅点头,薛太医脸上才露出喜色来,退后一步跪地道:“微臣给娘娘道喜,娘娘乃是滑脉,已有孕在身了。” 薛太医的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就变得喜气起来。 太子妃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 宋淮砚叫万嬷嬷看了赏,又叫薛太医写了几张孕期需注意的事项。 等薛太医退下后,万嬷嬷才上前跪在地上恭贺道:“老奴给殿下、娘娘道喜。” 随着万嬷嬷的动作,殿内的宫女全都跪下来道喜。 宋淮砚朗声道:“东宫上下,全都赏两个月的月钱,太子妃宫中伺候的,再双倍赏下去。” 一时间,殿内便热闹开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太子妃傅氏有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太子妃有孕,太后很是高兴,叫人赏了好些补品和药材下来,皇上更是丝毫都不掩饰的叫内务府送了诸多贵重的东西。 万嬷嬷笑着福了福身子:“老奴去灶上看看,给娘娘炖碗莲子红枣羹。” 万嬷嬷说完,使了个眼色,领着殿内伺候的几个宫女全都退了下去。 傅沅抬起头来,瞧着宋淮砚高兴不已的样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从来都没见你这样高兴过?” 宋淮砚闻言勾了勾唇角,上前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坐了下来。 “胡说,成亲的那日也是这样高兴。” 傅沅完全没有想到宋淮砚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对他来说,这话无异于是甜言蜜语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他的眸子,带了几分坏笑道:“殿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宋淮砚眸中露出一丝警告,低头咬了咬她的鼻尖算作惩罚。 “放肆,怎么能用油嘴滑舌说自己的夫君呢?” 宋淮砚将她圈在自己怀中,手不自觉放在她的小腹处,轻轻抚摸了几下。 这里边是他的骨血,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似乎现在就能体会道。 “我自小没有母亲疼爱,王爷虽很是宠溺我,但又不能时时刻刻在王府。” “那时候觉着在王府里活着很是艰难,若我有了孩子,一定好好教导他,不叫他受一丝委屈。” 傅沅听着他的话,联想到他过去那么多年在南阳王府的处境和陆王妃对他的不喜,心中微微有些酸涩,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好啊,这是你说的,那等孩子生下来,你可不能只看着,也要好好照顾他。” 傅沅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男子几乎不会亲自照顾孩子,最多是每日过来看上几眼,等他读书后再教导他。寻常人家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宋淮砚这个身份贵重的太子殿下呢? 可她偏偏觉着这样不好,觉着孩子一定要亲自照顾了才好。 哪怕做的不好,也总要学一学,尝试一下,这样养出来的孩子,才和自己更亲近。 这样想着,傅沅就在宋淮砚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淮砚微微挑了挑眉,眸子里带了几分不解:“不是还有乳母、宫里头也不缺伺候人的。” 宋淮砚说的理直气壮,十分不明白为何要亲自照顾。 虽说他并不觉着自己亲自照顾刚出生的孩子会失了身份,可宫里头养那么多奴才又是做什么的?再者,沅儿日后生了孩子,身子总要养一段时间,难道还要废精神带孩子? 想至此,宋淮砚就道:“你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多找几个乳母,你在旁边看她们照顾的好是不好就对了,不喜欢了咱们立马就换一个人伺候,左右宫里头的奴才多的是。” 听着宋淮砚的话,傅沅真不知说什么好,好吧,这个时代的男子就是这样。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傅沅撇了撇嘴,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和他解释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的必要性。 “你说,是不是这样?” 宋淮砚摸了摸下巴,见着傅沅一副若说不是就绝对饶人的模样,当即点了点头:“对,沅儿说的很对。”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沅总觉着他的话音里带了几分想笑又不敢笑的味道。 傅沅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确定他不是为了哄她才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 在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宋淮砚无奈摇了摇头,一想着日后要抱一个刚出生的柔弱无骨的婴儿,他的脑袋就一抽一抽的疼。 显然这些情绪不能表现出来,他便将话题转移开来:“我叫人去宫外报信,府里的人知道了定也高兴的。”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双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心里也觉着怪怪的。 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还有几分期待,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才刚有孕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宋淮砚将傅沅搂在怀中,说了一会儿话,见着她乏了,才又扶着她到内室躺下了。 宣宁候府 老太太听了报信的人说的话,脸上当即就露出喜色来。 “太子妃有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大太太张氏和三太太卫氏正好在宁寿堂陪着老太太说话,这会儿听着这消息心里也一样高兴。 只是张氏高兴归高兴,可一想到傅娅的处境,那份儿高兴就略淡了几分。 她心里早就想通了,知道往后只活她的儿子一个便好,全当没傅娅这个女儿,省得伤心。可道理她懂归懂,这当母亲的心啊就是由不得自己,这会儿听了傅沅有孕,少不得又想起了傅娅在去翼州的路上小产没了的那个孩子来。 换作一年前她哪里能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反转,所以说这人的命啊,都是老天爷定的,只能说傅沅福泽深厚,她的娅儿却是个命薄之人了。 老太太问了傅沅身子可好,可请过太医了,听了太监说好,老太太高兴的点了点头,叫人打赏了那太监。 待那太监告辞后,老太太才开心道:“这样的喜事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打赏一个月的月钱,一块儿高兴高兴吧。” “是。”张氏听了,忙应了一声,吩咐贴身的嬷嬷下去打赏了。 一时间,宣宁候府上上下下全都喜气洋洋的。 淮安候府 谢迁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神不由得暗了一些,最后只点了点头平静道:“知道了。” 明路自幼跟着自家少爷,如何能不明白少爷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 明明是少爷先喜欢上表姑娘的,偏偏表姑娘最后嫁给了太子殿下。 兴许,是表姑娘福泽深厚,注定要享了那滔天富贵吧。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奶奶崔贞端着一个托盘从帘外进来。 明路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爷看了一下午的书,妾身怕您饿着了便做了几样点心过来。” 比起刚嫁进府里的时候,崔贞身上多了几分成熟平静的韵味,对谢迁温柔小意,更是处处关心。 谢迁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将碟子放在案桌上。 崔贞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轻声道:“今个儿爷若是看书晚了,就歇在书房吧,母亲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妾身今晚要去侍......” 不等崔贞说完,谢迁就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房里有嬷嬷和丫鬟伺候,你要侍疾也不必急在一时。” “你先回房吧,等我看完这些就过去。” 听着这话,崔贞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迁,她以为,今晚他定然独自一人在书房。 崔贞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心里头的安宁又多了几分。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二十六,这一日,是侧妃陆氏进宫的日子。 太后顾忌着傅沅有孕在身,这纳侧妃的仪式愈发简单了几分。 万嬷嬷和怀青也没在傅沅跟前儿念叨,只到傍晚的时候,万嬷嬷才进来走到傅沅跟前儿低声道:“娘娘,陆氏已经到了如云殿了,宫里头人也没敢闹,太子正往这边过来呢。”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并不担心宋淮砚到她这儿来会有什么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 这东宫上上下下,规矩森严,又都很是畏惧宋淮砚这个太子殿下,没有人会不顾自个儿的性命往外说什么的。 只一会儿工夫宋淮砚就到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叫傅沅诧异的是,他穿的竟不是大红色的喜服,而是一身宝蓝色暗纹直裰。 傅沅当然知道他是刻意换了,心里高兴他的体贴,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道:“我又不是那起子爱吃醋的,非要换了下来。” 宋淮砚听了这话便含笑道:“好,沅儿这么说,那孤回去换了喜服再过来。” 宋淮砚作势转身要走,傅沅心中一恼,还未说话,就见着宋淮砚笑着上前揽住了她的身子。 “还说不吃醋,羞不羞人?” 到了这会儿傅沅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某人使诈,只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宋淮砚对傅沅最是有话,只几句就将傅沅哄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万嬷嬷撑不住抿嘴笑了,自家娘娘有了身孕愈发小孩子脾气了,幸好太子肯体谅她,无论娘娘怎么使性子,都好声好气哄着。 这天晚上,宋淮砚依旧宿在了傅沅这里。 如云殿 天色已深,陆敏自己掀开盖头,吩咐云萝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歇下吧。” 云萝红着眼服侍陆敏解下头上的珠钗,又叫人打了水来伺候着自家姑娘洗了脸。 “姑娘。”云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 陆敏却是脸色平静得很,抬头看了她一眼:“好了,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若是太子来了,咱们日后怎么能有个安静的住处呢?” 这一夜,云萝心疼自家姑娘一夜未眠,反倒是陆敏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135章 产子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才去给太后请安过后,就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娘娘,陆侧妃来给您请安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叫人将陆敏领了进来。 陆敏穿着一身淡蓝色绣月季花褙子,头发挽起,簪了一支翡翠簪子,脸色微红,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妾身给娘娘请安。” 陆敏缓步上前,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礼道。 傅沅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既心有他属,只凑巧进宫当了这侧妃,虽担了这身份,这茶却是不必敬了。” 陆敏听了这话,如何不明白傅沅的意思,当下就恭敬地道:“娘娘说的是,妾身只盼有一隅清净之地安身,不连累家中父母,此生就再无所求了。” 在来的路上,陆敏早早就将一切都想好了,她既然是爱慕错了人,又执迷不悔不想嫁给旁人了此一生,如今这样的处境对她来说已是不错了。 试问除了这深宫之中,这世间哪里还能容得下她? 傅沅听着她这话,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开口道:“起来吧。” “看座。”傅沅叫怀青给陆敏看了座,才问起她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身边伺候的人如何? 陆敏一一答过,二人彼此相处到底存了几分尴尬,不过聊了一会儿,傅沅就叫她退下了。 陆敏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 见着她离开,傅沅不免轻轻叹了口气。 万嬷嬷见着她这样,只开口宽慰道:“娘娘不必自责,这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左右陆氏身为侧妃,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也算比寻常人家的夫人要顺遂了。” 傅沅原不过有几分感慨,并非是自责,听了万嬷嬷的话就点了点头从座上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抄写起经书来。 怀青在一旁研墨,见着自家娘娘抄完了一页佛经,忙提醒道:“娘娘有孕在身,先歇会儿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傅沅将手中的湖笔搁在砚台上,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才缓步到软塌前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因着有孕太医嘱咐她最好不要喝茶,这里头放的只是温白开水,喝着寡淡无味,傅沅只喝了半盏就将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檀木小方桌上。 万嬷嬷在一旁瞧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娘娘爱喝茶,却不知竟这么爱喝。 如今换成了温水,竟是难得入口,经常是喝上几口就放下了。 看来得想想法子,问问太医看看拿什么东西泡茶好,不然就拿了新鲜的水果泡了茶,有着水果的清甜想来娘娘也能喝的顺口。 万嬷嬷琢磨着这些,就转身去了小厨房,亲自去准备了。 这边,太后叫人传了沁芳到了慈安宫,问起了昨晚陆氏的事情来。 沁芳福了福身子回禀道:“回太后的话,太子殿下昨晚歇在侧妃屋里了,不过早起就去了太子妃那里。” 太后听了点了点头,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了,太子只要不是一味地只肯碰那傅氏便行了。 见着太后放下心来,梁嬷嬷心里也舒了一口气,道:“太后尽可安心了,老奴起先还觉着此事难办,陆氏怕是不得恩宠,如今看来亏的是连老天爷都帮了忙。” 太后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梁嬷嬷所指的是傅氏有孕在身的事情。 当下就点了点头,带了几分感慨道:“可不是凑巧,傅氏有孕在身,太子年轻气盛跟前总是要有个人伺候的。” “哀家早就说,这陆氏原先叫太子一声表哥,总归是比旁人有情分的,要不然哀家也不会独独挑中了她。” 太后并不知自己所知道的、看到的不过是几个人串通好一块儿演的好些戏。 之后陆敏过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表现的也有几分或是得宠或是哀怨的味道。 瞧着这些,太后心里的事情就彻底放了下来,比起陆氏这个侧妃来,更关心起傅沅肚子里的孩子来。 傅沅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的孩子自是尊贵无比,哪怕是十月怀胎生下个女儿来,也是万人娇宠着。 只是,太后心里到底还是盼着她能生个小皇孙出来的。 那样的话,太子膝下有了子嗣,后继有人,便再无人说皇室子嗣单薄了。 因着这份儿期盼,太后不仅免了傅沅每日早上的请安,只叫了她每月十五去慈安宫,而且还时常赏下补品和药材或是好些用来赏玩的东西下来。 一时间,宫中更是人人都知道太子妃是宫中最是金贵之人,是半点儿差池都不能有,伺候的愈发尽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傅沅的肚子一点点鼓了起来,过了年后,更是胀的像是个球一样,脚腕也肿了起来,连走路都必需要人扶着了。 自三月初,内务府便派了几个稳婆过来,在东宫后殿的下人房里住了下来,一应东西都准备齐全,只等着傅沅这个太子妃发动了。 这一日,外祖母陈老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来看她。 陈老夫人见着她,先是关切地将她打量了一遍,见着她气色很好,转而又问起了她害喜害得可厉害,可还能吃得好睡得好。 傅沅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您快别问了,这两日不知怎么了,愈发容易觉着饿,一天都要吃上好几顿。” 听了傅沅的话,陈老夫人便笑道:“你肚子里有孩子,能吃是福,要不然营养跟不上可不好。” “太医可看过了,估摸着什么时候发动?” 不等傅沅开口,一旁的万嬷嬷便回道:“太医说了,就是这两日了。” 陈老夫人听了就点了点头,看着靠在迎枕上的傅沅,一时竟有些感慨起来。 她抚摸着傅沅的头道:“当初我将你带到身边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如今这么快就自己就要为人母了,可不是就一晃眼的工夫,我这当外祖母的也老了。” 傅沅听着这话,忙出口道:“才没有,外祖母才不老,定能长命百岁呢。” 陈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好,好,借我家沅儿的吉言,我也活到一百岁。” 殿内伺候的人全都笑了出来,气氛很是热闹。 到中午的时候傅沅留了外祖母一块儿用了膳,陈老夫人又嘱咐了她几句,才要起身告辞,却是见着傅沅脸色一变,手覆在了肚子上。 陈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瞧着她这样如何不知多半是要发动了,忙叫人扶了她去净房,见着果然是见红了,又叫人传了稳婆过来。 傅沅突然发动,众人一下子都慌了。幸好一早就有安排,万嬷嬷指挥有序又是叫人煎催产药又是叫人烧热水,最后才想起叫人报信给殿下和太后、皇上去。 几个婆子抬着傅沅进了产房,这时傅沅已经感到疼痛清晰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了。 陈老夫人握着傅沅的手,安抚道:“别怕,外祖母在呢,宫里头稳婆和太医都在,定能平平安安生个小皇孙出来。” 傅沅早有准备,知道生孩子怎么都是要疼的,只调整着呼吸忍着疼。 只是到了后来,身下疼的越来越厉害,傅沅几乎觉着自己要疼死过去,撑不过这一关了。 “娘娘,痛就大喊出来,喊出来就不痛了。” 傅沅心中直想骂人,若是痛,喊出来难道能不痛,现在这样忍着,总还能保存体力。 不知过了过久,又是一阵比之前还要强烈的剧痛,傅沅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眼泪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陈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道:“快了,快了,沅儿挺住。” 期间有嬷嬷进来送了碗热的红糖水进来,万嬷嬷喂着傅沅喝了半碗,傅沅才又有了些力气。 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却是宋淮砚从门外进来,几步到了傅沅跟前。 “太子殿下,这产房不吉,您可不能进来。”一旁的另一个稳婆忙道。 宋淮砚如何顾忌这些,见着傅沅脸色苍白几次痛的落下泪来,只觉着心疼至极,伸手握着她的手道:“别怕,我在呢,我陪着你。” 宋淮砚又叫人拿了块温热的帕子过来,亲自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瞧着太子殿下这样坚持,屋子里的人哪个也不敢劝他,只任由他留在了屋里。 等到子时一刻,才听得一声哇哇的声音传出了殿外。 “恭喜殿下,是个小皇孙。” 宋淮砚只看了那孩子一眼,就问道:“太子妃什么时候能醒来?” 那稳婆愣了一下,才回道:“回殿下,娘娘只是没了力气昏过去了,等睡醒了就好了。” 陈老夫人在产房里陪了这么久,到了这会儿才安下心来,看了看小皇孙,就在万嬷嬷的安排下歇在了宫里。 太子妃傅氏生下小皇孙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太后自是赏赐了许多东西过来,皇上不仅有所赏赐,还亲自给小皇孙赐了名:宋昕,取明亮之意。 ☆、第136章 大结局 等到第二天早上,傅沅才醒了过来。 万嬷嬷拿湿毛巾给她擦了身子,所以清清爽爽的并不觉着难受。 她睁开眼睛,就见着了守在床边的宋淮砚。 他的眼下青黑,虽只过了一夜,看起来却像是熬了几晚都没睡一样。 “醒了?还疼不?” 傅沅听着他满是关心的声音,微微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外头就听到一阵婴儿响亮的哭声。 傅沅顾不得许多,吩咐万嬷嬷叫乳母将孩子抱进来,自己则想坐起身来。 一直强有力的手扶着她坐起,又拿了个绣着梅花的缎面大迎枕叫她靠在身后。 乳母邱氏得了吩咐,很快就将小皇孙抱了进来。 襁褓中的小婴儿小手小脚,因着才出生不久的缘故,皮肤泛红,还有些皱皱巴巴的。 “这刚出生的婴儿都是一个样,等长开些就好了,小皇孙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太子殿下。”乳母邱氏奉承道。 傅沅听了,笑着瞅了宋淮砚一眼,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包子,心想她怎么没看出来。 “叫我抱一抱。”她伸出手去,想抱一抱小包子。 邱氏也是为人母的,哪里不知她的想法,伸手将襁褓中的小皇孙递了过去:“娘娘这样拖着小主子的脑袋,对,这样就不难受了。” 小包子的身子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饶是傅沅听了邱氏的话,也不免有些紧张,动作有些僵硬将他抱了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他。 宋淮砚见着她紧张的样子,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来,孤来抱一抱。”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的众人全都愣住了,包括傅沅自己。 想到之前她和他说过的话,傅沅便顺手将小包子递到他手中。 “你轻些,别把他弄疼了。” 费了好大的劲儿,傅沅才将小包子放到他手中。 小包子换了个人抱,丝毫都不害怕,胳膊晃了晃,嘴里还吐着泡泡,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宋淮砚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觉着怀中传来一股热意,愣了一下,才见着身上早已湿漉漉的,不知何时已经被小包子尿了一身。 “殿下,这......”乳母当下就脸色一白,生怕殿下生气。 傅沅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叫人进来伺候着宋淮砚换了身新的衣裳。 邱氏给小包子换了衣裳收拾妥当了才又走了过来。 傅沅又逗了几下,就叫邱氏将小包子抱了下去。 她才刚生产完,最是不能着凉,殿内门和窗户都关的死死的,闷得厉害,想也知道有多少细菌,她可舍不得将小包子熏到了。 想着这些,她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股腻腻的奶味儿,所幸倒是不难闻。 万嬷嬷伺候了傅沅这么长时间,如何不知她最是爱干净的,当下便道:“娘娘如今在月子里,不宜沐浴,只能委屈些时日,免得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儿。” 深知万嬷嬷是为她好,傅沅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不过,等过上两日,她一定要磨得万嬷嬷答应她洗一回澡。 这屋里头烧着地龙,暖得很,只要注意些,根本就着不了凉。 “娘娘,昨个儿太后和皇上都有赏赐下来,皇上给小主子赐名一个“昕”字。” 昕乃明亮之意,傅沅听了,脸上就露出笑意来。 她盼着他一生光明灿烂,没有忧愁,这“昕”字是极好的。 过了一会儿,宋淮砚才换了身墨蓝色杭绸直裰出来。 傅沅看了他一眼,想着方才的事情,又忍不住想笑。 宋淮砚走过来,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沅儿觉着很好笑吗?” 傅沅笑着摇头,眼睛却是看了他的手一眼,有些嫌弃道:“头发油油的,你也不嫌。” 她自己都觉着碰都不想碰了。 宋淮砚笑着看了她一眼,在她以为他会说不嫌弃的时候,就带着几分无奈丢下一句话来:“怎么不早提醒孤。”说着,作势在要在衣裳上擦几下。 傅沅一恼,就将身后的大迎枕朝他扔了过去。 宋淮砚眼疾手快接住了,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好了,你替孤生了孩子,孤怎么会没良心还嫌弃呢。” 宋淮砚压低了声音:“最多,孤和你一样,也一个月不洗澡了。” 这样,他们谁也不嫌弃谁。 傅沅被他的话逗乐了,撇了撇嘴道:“殿下每日难道不上早朝,我可丢不起那个脸。” 万嬷嬷瞧着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忙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见着万嬷嬷逃开,傅沅不禁有些脸红。 他们两个都为人父母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小孩子气,大概万嬷嬷也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才躲开吧。 相比于傅沅的不好意思,宋淮砚却是脸皮很厚,一副全然不觉着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三日后,东宫举行了洗三宴。 傅沅因着坐月子没有出席,只是怀青回来的时候给她说了当时的场面。 “小主子的洗三礼可热闹了,嬷嬷一边给小主子洗澡一边说着吉祥话,什么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奴婢在一旁听了,心里忍不住想笑,小主子生来就是富贵至极的,王侯二字如何能比。” “各家的宗妇和得脸些的夫人们都来了,给小主子添盆,才过了一会儿,太后就叫梁嬷嬷亲自拿了添盆的玉如意过来,又是热闹了几分。” 傅沅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她想也知道是很大的场面。 只是,小包子出身贵重,往后更少不得人人捧着,她这当母亲的可要愈发操心些,不能叫他因着这权势和富贵坏了心性。 接下来的日子对傅沅来说过的很慢,期间她磨着万嬷嬷洗了几回头,洗澡终究不能如愿。 刚出月子的这天,傅沅就迫不及待叫人准备了沐浴梳洗用的东西,将自己泡在水中,足足洗了三回,直到身上香喷喷的才罢休。 万嬷嬷服侍着她穿好衣裳,笑道:“娘娘都是大人了,还是这样一副小孩子心性,老奴之前不叫娘娘洗澡,还不是为了娘娘自个儿的身子。” 傅沅点了点头,笑着哄了万嬷嬷几句,直将万嬷嬷哄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娘娘快别说这话了,老奴可担不起,老奴呀只盼着娘娘往后多想想自个儿的身子,别任性就好了。” 等到傅沅收拾妥当之后,才叫乳母邱氏将昕哥儿饱了过来。 一身红色的小衣裳,怕伤着皮肤上头什么都没绣,傅沅才看过来,小包子就朝她伸手,一副要抱的样子。 傅沅心都化了,忙伸手将小包子抱在怀中,轻轻摇着,又问起小包子吃的可好,睡的可好最后一个地球大能。 邱氏一一答过,傅沅才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傅沅也是时常给小包子亲自喂奶的,只是她身子兴许弱些,乳汁有些不足,只能再交给邱氏喂。 不过每日邱氏在她屋里的时间要大半日,等到小包子断了奶,傅沅也打算给邱氏些赏赐,将邱氏放出宫去。 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小包子已经长开了,粉雕玉琢可爱的紧,皮肤滑滑嫩嫩的,摸上去像是上好的缎子一样。 傅沅逗了逗他,见着他咧嘴笑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瞅着她,小小的胳膊不时摆动几下,心里愈发软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傅沅顺着声音望去,就见着宋淮砚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织金团花纹袍子,英俊潇洒,不知是不是为人父的关系,内里更多了几分温和内敛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去。 宋淮砚如何没注意到傅沅一瞬间的着迷,再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便有深邃了几分。 万嬷嬷见着这情景,便叫人全都退了下去。 傅沅红着脸低下头去,拿拨浪鼓逗着怀中的小包子,不妨脸上被人亲了一下。 她抬起眼来,正巧对上某人带着几分坏笑的眸子。 “讨厌,昕哥儿还在呢,也不怕教坏他。” 宋淮砚微微一笑,挑了挑眉,伸手遮住了小包子的视线,狠狠吻在了傅沅的唇上。 “这下孤不会教坏他了吧?” 昭和二年,皇上下诏退位,传位于太子宋淮砚,帝登基后,改年号为元德,立太子妃傅氏为皇后。 御花园的亭子里,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裳十岁左右的小公子坐在石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 不多时,耳边就传来一阵小声的说话声。 “三妹,咱们自己去玩吧,大哥在读书呢。” “才不要,两个人好没意思,再说,没大哥在,咱们什么东西都讨不到。” “你以为二哥还和之前一样,他们见了二哥,什么好玩的东西敢不拿出来。” “好呀,那二哥和我去珍宝阁,看看父皇藏了什么好东西。” “这......还是叫上大哥一起去吧。” “二哥好不知羞,方才是谁说不叫大哥一块儿去的。” “不叫就不叫,咱们自己去吧,大不了二哥我爬窗户进去,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带出来。” 亭子里,宋昕听到弟妹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站起身来。 (完,无番外)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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