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还你六十年》 作者:三水小草     文案   七十六岁的传奇老人   十六岁的失忆少女   时间在她身上回溯了六十年。   恰是梦想的起点。   剧透版文案(?)   “我与许多人同行过,也和他们挥手作别。”to 顾惜   “我和许多梦交集过,在梦醒之后,又毫不留恋地离开。”to 温潞宁   “晋江是一个属于女人的梦工厂,我要把里面最好的梦拿出来,变成现实。”to 方十一     “你shei?”to池家兄妹   演艺事业相关文,作者娱乐圈门外娘,所有人设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欢迎服用“脑洞修补液”进行治疗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娱乐圈 励志人生 美食 主角:池迟 ┃ 配角:顾惜,封烁,池谨文,池谨音 ┃ 其它:吃喝拉撒娱乐圈 金牌编辑评价:   神奇的时光之门让76岁的池秀兰变成了16岁的池迟,一起改变的还有她的全部身份资料。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表演梦想成了她失忆之后的全部支柱,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将迎来一位视表演为生命、惧炒作如猛虎的怪异影后。失去的记忆,动荡的友情,还有池秀兰的亲人,都让池迟走上王座的道路枝节横生,也波澜壮阔。   文章笔调悠扬舒展,文风别具一格,女主角池迟的演技自然天成,每个出演的剧本都匠心独运引人入胜,配角的刻画有作者一贯的深刻和有趣。本篇依然时常有美食出没,读者和作者间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早上看了会饿,晚上看了会哭。 =================      第1章 楔子      人这一生,至少该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三次。   对于已经76岁池秀兰来说   她第一次输给了天   第二次输给了命   第三次输给了时间   “如果再来一次……”   轮椅上的老人看向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瞎想。只要我还是池秀兰,我还是会输,一次,又一次。”      第2章 冬夜      如果说,北方的冷是糙汉子们暖炕炕上窝着唠嗑看雪的情怀,南方的冷,更像是一场无差别的狂轰滥炸式的化学伤害。   扎肉刺骨的湿冷在没有暖气以拯救世界的天空之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听~说~,这次降温是北极一个超大冷空气漩涡南~下了。”   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年轻的女孩儿全靠自体颤抖发热,裹着军绿色的棉大衣跺着脚搓着手,。   “这年头冷气旋还学乾隆啊,还南下,好好蹲在北边不好么,去年都没这么冷。”另一个女孩儿和她动作相仿,只是头上顶着一个大拉翅的帽子,怀抱一个大大的暖枕,猴子头形状的暖枕随着她的动作也都轻颤着,让她的投在墙上的影子格外畸形可笑。   她们所呆的地方是个临时搭建的棚子,即使能挡住无声的寒风,也挡不住江南那无孔不入堪比生化武器的湿气和冷气,一个插着电的小太阳旁边码了一排湿掉的棉鞋,一堆羽绒服大棉衣都堆在她们身边的桌子上,乱糟糟地盖住了镜子和妆盒,地上的暖瓶里热水更是早就用完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上百号工作人员要准备今晚的大夜场,那七八个电热水壶早不知道兜兜转转到了场地的哪个角落里了。   “去年?是六十年都~没有~这么冷~好么~~”第一个说话的姑娘说到冷字的时候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要是乾隆下江南的时候被冻成狗,咱们现在是不是也就不用在这大半夜地拍辫子戏了?”   “算了吧,没有乾隆爱上女主角还有别的皇帝爱上她,重点是霸道皇帝爱上玛丽苏,到底是哪个皇帝全看编剧心情。”   两个女孩儿一边说着闲话一边靠在一起抖啊抖,目光不禁滑向了棚子的那道塑料门。   在这样的天,最好就能来一碗热汤,撒着胡椒粉,飘着葱花和辣椒末,最重要地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的那种,灌到肚子里能让人从上到下就暖和起来。   “叮铃叮铃~”   几声清脆的车铃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棚子的跟前。   “是她来了吧?”   “是吧?”   可怜的女孩儿们面面相觑,表情终于不再是被冻住的僵硬模样。   那是对温暖的憧憬,那是对春天的向往,那是对寒冷会褪去的期待。   那是……宵夜!   “羊肉汤十五份,七份不要葱,三份多放辣椒。蔬菜粥四份两份加胡椒末,南瓜粥一份不加糖,胡辣汤一份,肉包子三个。”   随着念订单的声音,戴着护耳和口罩的人一只手掀开了棚子的帘子门,另一只手拎着大外卖箱子熟门熟路地跨了进来,一层细白的粉末从她的头上肩上簌簌落下,那是寒风里无处安身的碎雪。   “小池!”两个女孩儿露出了看见亲人的表情直接就扑向了她……手里的箱子。   “唉唉,别着急。”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口罩人揭下口罩,露出了冻到发红的鼻尖——这又是一个过分年轻的俊美女孩子。   “他们还有多久下戏?”   “不知道,NG三四次了,导演都带火气了。”   “哦,那你们先吃,他们的我用热水袋捂着呢。”送外卖的女孩儿蹲下身打开外卖箱子,从最边上拿出了两份汤。   “你要的纯羊肝汤。”她连看都没看,把一份汤径直放在头顶大拉翅的女孩儿的手里。   “你要的……”她抬眼对着另一个女孩儿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没葱花,多放了辣椒还放了醋。”   “小池,我太爱你了!”第二个接过汤碗的女孩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嗜好吃羊脑又怕被人嫌弃,自从能从小池这里订外卖,她的需求会被对方一直记着,根本不需要自己再避着人小声重复,真的少了不少的尴尬。   两个女孩捧着热汤蹲到一边,瞅着打开盖子之后的热气,她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我中午的时候还以为会收到通知晚上不来了呢,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居然真的演大场。”   送外卖的女孩儿抽了抽鼻子,帽子把她的眉毛以上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双纤长的睫毛偶尔伴着眨眼的动作轻动几下。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摘掉了自己的手套和护耳,衣服早就堆满了棚子的每个角落,她从外套兜里摸出了一个双曲钩,把一头挂在木头架子上,另一头,她把护耳、手套都装在干净塑料袋里挂了上去。   “听那边副导演说,如果不下雪就要洒化肥,那臭就不用说了,还得额外给影视城里交钱,今晚上一口气拍完了能省好大一笔呢。”大拉翅的女孩儿三下五除二喝完了汤,用勺子把羊肝都扒拉到了嘴里,还没咽下去呢,她一只手已经掏出了化妆盒准备给自己补妆。   叫小池的女孩儿静静地看着她给自己描眉画目,没再作声。   其实,这两个宫装女子也都是跑龙套的,在剧中,她们只会被摄像机一扫而过,就像那些租来的花瓶和屏风一样显示出皇宫的富丽堂皇。   可是,哪怕只有一秒镜头,她们也会为这一秒全力以赴,这就是龙套的操守。   声音渐歇,只听到棚子外面拍摄场地上偶尔传来呼呼喝喝的声音,有导演举着喇叭的训斥声,有工作人员拖动着道具的声音,有拍摄间隙人们琐碎又密集地讨论声。   随着一遍一遍的NG,整个拍摄场地的空气都紧张了起来,送外卖的女孩儿感受到了扩散到棚子里的紧绷气氛,手指在外卖箱子上轻画了几下。   终于,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过!”   棚子里,几个女孩儿也都长出了一口气。   外面有人呼啦啦地跑了过来,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人们冲进来直奔自己的外套,一边穿一边抖,或者干脆有人冻到连衣服都拿不起来了。   叫小池好心地帮两个年轻妹子套上外套,全程脸上都带着笑。   “小池!汤还热么?”   熬过了冷劲儿之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儿和她的外卖箱子,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热烈了起来。   “那还用说?保准烫手。”成为人们视线焦点的小池笑容爽朗,让发问的那个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棚子里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人们排着队去拿自己的宵夜,打开盖子的瞬间,随着香气的逸散,冰冷寒夜还要演戏的愁苦瞬间就消散了大半。   羊汤,蔬菜粥,南瓜粥,胡辣汤,包子,她既不用看订单也不用看外卖箱子,对着那一张张被冻到歪七扭八的脸,她一份不错地把外卖都发了出去。   有两个群演没订外卖,现场交钱她也能端出格外多备的南瓜稀饭。   香香甜甜的一下肚,只让人觉得这粥就像眼前这个女孩儿一样地妥帖周到。   “池迟?池迟来了么?”   闹哄哄的棚子随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呼喊声渐渐安静了下来,不慌不忙收拾好外卖箱子的女孩儿声音清亮地应道:“宋导,我来了。”   “雪夜刺杀戏外景第一场二十分钟后开始,你赶紧准备啊,得上威压。”   撩开帘子的男人确认了人确实来了又急急忙忙地走开了,走之前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在心里暗诽了一声这些群演还挺会享受的。   “小池?这么冷的天他们还要你上威亚啊?”   把羊脑汤喝完也把塑料碗毁尸灭迹的女孩儿瞪大了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不是他们要我上,是我前几天就接好的活儿,现在上威压还能看雪景呢。”   池迟笑嘻嘻地,仿佛全不把外面的寒冷放在心上,她从口袋里拎出了一个大塑料袋。   “这有大垃圾袋,你们一会儿把塑料碗都放进去,等我我走的时候一起扔掉就行了。”   在一片“好”“知道”的声音里,在羊脑爱好者忍不住担心的眼神里,池迟在隔壁更衣室脱掉自己的外套,只穿着保暖衣换上了戏服——黑色的劲装,黑色的鞋子,黑色的头罩,标准“杀手丁”的配置。   在保暖衣关节和腹部的位置上她至少贴了七八张暖宝宝。   对着镜子细细检查了一下,池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幸好今天她“演”的这个杀手没有性别要求,在肩膀位置的暖宝宝把她的肩膀垫的有些高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池迟是个在小餐馆里打工的女孩儿,也是这个剧组的一个临时演员,俗称跑龙套的。   在这个说四句台词的角色都有编剧的侄女深深觊觎的造星时代里,她能找到这么一个龙套角色,全靠两个优势:她可以跟大夜场,她可以演打戏上威压。   所谓大夜场就是拍戏到凌晨以后,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吊威压更不用说了,胳膊和腰胯都勒的生疼,还要做出各种导演要求的动作,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了的。   更何况,在这么冷的冬天里。   今天这场戏的剧本池迟中午来送外卖的时候就拿到了,剧情就是她作为杀手之一要跟着男二一起冲进皇宫,然后被乱箭射死。   只要贡献几个凑数的背影和动作就行了。   黑色的布裹着半张脸,池迟跟着几个同样造型的男女听着导演助理讲戏,男二在另一边听着武术指导开小灶。   “你们一会儿要吊着跨过那两堵墙,看到了么?第二堵墙上男二会有一个借力的动作,你们要注意把握节奏,别超过他,也别挡住他的背影。”   “上去之前嘴里都含块冰,要是出了雾气就难看了。”   裹了三件羽绒服的工作人员给每个绑着威亚的演员送冰,男二号没要,只让助理送了点水来漱了漱口。   大冬天里,嘴里含着冰还要被吊到半空中,让那些趴在棚子里往外看的人都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几个哆嗦。   池迟把冰块含进嘴里戴上面罩,对着工作人员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她的腰腹和大腿之间顿时收了一下,勒在她细嫩的皮肉上。   第一堵墙高三米有余,第二堵墙稍矮一点,为了整个画面好看好看,他们最高会被吊到离地四米以上的位置。   “布景OK”   “打光OK”   “Action!”   刺骨的寒冷中,池迟助跑了一步,纤细的腰肢和胯部再度一紧,她整个人直直地双脚腾空,腰肢的肌肉比别人松弛了一点,让她能够在在离地的瞬间恰到好处地做出了一个蹬地的动作,显得自己轻盈地像是一只白鹤。      第3章 龙套      黑色的靴子在薄雪上划出一道漂亮的痕迹,池迟在距离男二最远的站位上认真做着自己的动作。   那两个瑟缩于冬夜的女孩儿,她们的脸在屏幕上可能还有一秒的存在感,池迟全程却是连脸都没有,只有黑衣包裹之下的细腰长腿。   透过监视器导演眯了一下眼睛,他已经决定把刚刚那个小临演起身的那段腿部动作剪切给男二了。   ……   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中间因为天气太冷导致有两个人出了点小状况,池迟还是在一个半个小时之内结束了两场拍摄。   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看起来就是个平凡无奇的外卖女孩儿,刚刚在威压上帅气轻盈的样子已经像梦境一样成为了过去。   走到群演棚子外面取自行车的时候,池迟发现自己那一袋子塑料碗已经被扔掉了,也许是哪个好心的群演或者后勤在走的时候随手帮她解决了。   夜已经深了,别的群演都结束了自己的拍摄,只有工作人员在拆掉拍摄布景的宫殿顿时显出了几分空旷。   推着自行车越过警戒线往外走,池迟被矮胖的演员导演拦了下来:“小池,今天白天的时候咱剧里的孙姐助理又找我了,你要不要考虑当她的武替,她也没什么吊威亚的戏,就是耍耍剑啊,抬抬腿啊……”   这个演员导演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找的根本不是武替,是那个姓孙的女二号看上了池迟这个小姑娘腿长条顺腰细还敬业,做起动作来比她的武替好看的多,哪怕是剪辑出来的,女演员们也都希望自己能有个细腰长腿,眼前晃过孙女二又宽又垮的屁股裹在戏服里的样子,胖导演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忘掉。   池迟掏出口罩先戴上了一边,冻到有点青白的脸上对着比自己矮的男人露出一个略有腼腆的笑容:“宋导,我签不了武替的合同啊。”   “啊?”   女孩儿从兜里掏出来今天晚上刚赚的几张“群演票子”:“我还不到十八呢,别人哪敢用我当武替啊。”   “啊?”   宋导演是真惊讶了,别的不说,就这姑娘那足有一米七的个头,那送外卖时候稳妥的做派,那威压上漂亮的身段,谁能想到她还没成年呢?   想要在影视城里当个群演,从程序上来说一点也不难,在演员工会登个记,那以后就是现场拿“票儿”月底结钱,说不干了也有人接着,出了事儿演员工会会出面帮着解决一下,多多少少算是私了。   签了合同当武替,出了事儿那剧组就是要按照合同实打实赔偿的,到时候再让媒体牵扯出一个雇佣未成年……呵呵……剧没上娱乐头条就先在报纸法制板块上走一遭的节奏啊。   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跟一个未成年签合同的麻烦,矮胖的导演有了决断:“那成,孙姐这事儿我就做主替你推了。”   “谢谢宋导,明儿您再点羊肉汤算我请您的,给您多放两勺辣椒。”小姑娘笑容甜甜,说话的样子带着那么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利落和周到——也正是这点“世故”让人忍不住就忽略了她看起来过于稚嫩的脸庞。   “小丫头片子还请我呢……你说你爸妈就放心你在这打混?”想想自己十五岁的女儿现在每天要妈妈开着送着去上学,周末一觉睡到午饭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大半夜的还要打两份工讨生活,饶在是非圈里打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油子,导演也有了几分不落忍。   池迟又笑了,她把自己的口罩妥帖地挂在自己两边耳朵上:“我这是自己愿意,谁也管不了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唉。”   宋导摇了摇头,摆摆手让她先走了。   月行渐偏,地上的雪里搀着小冰粒子,池迟稳稳当当地骑过去,碾出了两道细细的、不停穿插的轨迹。   这里有巍峨皇宫,这里有水乡江南,这里有黄沙漫天,这里有花飞遍野,这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寻梦人。   这里是一个大也小的影视城,一个离梦想远且近的地方。   三个月之前,池迟来到这里,除了一包能证明她身份来历的文件和一大叠钞票之外,只有一个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念头陪着她。   ——“我想演戏。”   这个念头似乎穿过了无数岁月,被里面的苦难和心酸细细打磨过,被无数梦想被压制的痛苦淋漓浇灌过,即使池迟自己没有了记忆,也依然能品味到其中的苦与酸,它们氤氲出了浓烈的气息,蒸腾在她的心底,随着她每一次心跳浸染着她的灵魂。   “阿丁出生在江南一个村子里,家里有四个孩子,他排老三,爹娘更喜欢大哥和小妹……六岁那年洪灾……终于被打造了人形武器……那个带着笑容的红糖馒头是他这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在阿甲死后,他只相信自己的头领……头领在江南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卒于二十三岁,死于乱箭之中”   夜深人静,钢笔在本子上划出了一道道带着思索的痕迹,它们慢慢地组成了一个年轻杀手的一生。池迟下意识咬了一下笔杆,作为一个龙套能获取的信息实在太少,如果能看见男二的剧本,大概有助于自己把这个角色通过想象给补完的更加鲜活。   如果有另一个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会不客气地冷笑,谁会给区区龙套看一个主角的剧本呢?区区一个龙套,又何必在乎他的平生呢?   女孩儿却并不会自己的妄想感到羞愧,时光漫长,人事往复,有一个小小的盼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区区的龙套。   时间那么长,她会有很多很多的戏要演。   更何况,每一个角色都应该是有生命力的,哪怕是一个出场就死了的角色,哪怕是个连脸都没有露过的小可怜。   通过自己的表演赋予一个想象中的人物生命力,这就是表演的魅力,在池迟的眼中,人物本身是没有龙套与主角的区别的。   “如果你自己不认可自己角色的鲜活,那在别人的眼里就注定是行尸走肉。”这句话是她第一天当临演的时候写在这个本子扉页上的。于是在这一百多个寂寞的夜晚里,她和那些没有对话、没有白描、没有外貌的角色在这个本子上进行了十余万字的交流,在她的眼里,每一个被她扮演的龙套,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独立存在着。   翻过一页,池迟闭上眼睛想了想,又动笔在本子上描画了起来:雪夜、冷月、覆盖着白雪的高墙,几个从高墙之上掠过的身影。   一张是六个人拔地而起的背影,一张是他们掠过雪地的脚部特写,一张是他们越过墙的样子,一张又一张地画着,简单的线稿翻了一页又一页,她甚至还画了一张男二的眼部特写。   如果有人拿她的图去对照着导演的监视器看,就会发现,虽然线条粗糙又简单,但是这几个被随意勾勒的画面与导演觉得满意的几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能够完整重现自己见到的画面,是池迟自认为自己最大的本事,尤其是对于建筑和环境的细节,她总是会下意识地重现在脑海中。   每天晚上,她就用这个能力来审视自己表演时的画面,一遍遍地总结经验。   收起本子,池迟长出一口气,从上午在饭店打工开始一直忙到深夜再去当群演,这是她半年来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就算了已经习惯了,不代表她不会累。   站起来在狭小的卧室里打了一套八卦掌,昏黄灯光下,少女的每招每式都带着劲与力,随着一个抬腿过头的姿势,她的脸色渐渐开始恢复了红润,感觉自己已经气血完足,池迟才关掉床上的电热毯,躺进了暖暖的被窝。   窗外又飞起了雪,影视城又有几处熄灭了灯火,高楼广厦和流水人家终于一齐盖上了轻薄的绒被静静睡去。   这是一个熊猫眼与白雪齐飞的早晨。   昨天晚上好几个餐馆的老板都没睡好,眼睁睁看着窗外又下了一夜的雪,他们担心今天的配送车又要晚点,晚就算了,要是跟昨天一样好多菜都冻了,那才是耽误了大生意。   冬天的影视城已经是旅游淡季,这些餐馆的生意主要都是靠着那些剧组的外卖撑着,原料不够,人家要一百盒饭你只能给五十?拜拜吧您内,五十的生意人家也不跟你做。   一大早上顶着熊猫眼出来熬心熬肺地等着配送车的时候,他们就看着如意餐馆的韩老板各种不顺眼。   原因嘛,自然是这个韩老板赶着大降温之前大手笔屯下了一堆的菜,昨天一天截了两个大外卖单从早忙到晚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现在又是一副意气风发姐要发财的样子,如何让忧心忡忡的旁人不生气。   被人用视线谋杀的韩萍韩老板当然开心,看着别人不开心她更开心,把装满了土豆皮和葱根萝卜腚的袋子往后门外垃圾箱里一扔,她扭了两下腰才走回了店里。   店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厨房里在叮叮当当的切菜,小服务生在擦桌子摆凳子,餐馆前门外更是早就立了一口大锅,在咕嘟咕嘟地泛着羊肉的香。   还有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带着勾人的烟火气儿。   至于那个在羽绒服外面套了围裙的女孩儿,在韩萍的眼里可比那汤那包子都更加讨人喜欢。   “小池啊,忙了一早上了,要不要先歇会儿?今天咱们都吃打卤面加包子。”   戴着口罩专心给羊汤撇沫子的池迟抬起头想了一下,嘴皮子十分利落地汇报说:“包子这一轮都被包圆了,再过十分钟吧,定了半个月早餐的李哥他们会来拿,一共四十笼二百四十个包子,南瓜粥不用咱们分装了,天太冷,他们把保温桶整个提回去自己分装,给他们减掉10了块钱的包装费。”   声音脆的像是碎玉掉进了碗里,带着喜人的干净利落,引得几个路过的人忍不住转头去看她。   早就听习惯了的韩萍也看着池迟,那眼神哟,别提有多慈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依然走个人传奇向,龙套到影后,中间吃吃喝喝鸡飞狗跳,感情戏我也不知道……   严肃声明: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人物事件与现实毫无瓜葛,脑洞大了自己多喝六个核桃,作者系娱乐圈门外娘,只为自己嗨过瘾。      第4章 外卖      一早上别人给土豆削个皮的功夫,池迟就能一边看着汤锅蒸着包子,一边做成了几百块的生意。   让韩萍更满意的是这生意一点都不费事,包子后面还在包着,南瓜粥在灶上也还有,不用外送不用分装,一点也不占用正在准备午餐的人手。   随着路上的人渐渐有人顶着寒风出来买早餐,整条冰雪覆盖的街道上有了点人气,让如意餐馆门口的那个汤锅像是长出了一只勾魂摄魄的手,引得人们跑来买一碗热汤喝掉。   做了两三个零散的生意,小姑娘自己的早饭还没顾得上吃,韩萍有点心疼,嘱咐了金大厨先做几张土豆饼,谁饿了就先吃着。   汤锅的热气、蒸笼的水汽氤氲在池迟的周围,这就是她一天生活的开始。   每天六点钟起床清洗羊、羊肉在后厨房炖上,再打拳晨练直到七点半,生活在影视城的人们普遍起得早,八点多九点半才是他们的早饭时间,到了那个时候池迟就把汤锅架到餐馆门口继续熬,一是招揽客人,二十不耽误后厨房的工作。   秋天的时候她还做过萝卜炖牛杂,夏天时候就是煮好了桂花绿豆水放在冰盒子里,汤锅一口满街飘香,别家学得来样子,学不来味道。   就连从不夸人的金大厨都说过池迟做汤那是有真本事的,夸就算了,他和还生生让韩老板把池迟的底薪从一个月一千五包吃住,提到了两千二包吃住。就这样,池迟每天早上炖汤,下午空闲时间包馄饨,饭点送外卖一单再给她一块钱提成,这是她每个月能稳定下来的收入,至于龙套的工作,旺季多一点淡季少一点,以池迟的资历和经验,纯靠跑龙套活着是会饿死的。   “小竹林那边有个羊汤的单子,汤好了我就给送过去。”池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提醒,跟韩萍报备着。   韩萍早就知道池迟能干,是那种利索老练的能干,真正的里里外外一把罩,比她这个老板更像是老板,却依然每天都在被池迟刷新着对“能干”这个词的认知。   就像这次他们能够在冰天雪地里依然生意兴隆,就是靠的池迟。   前几天天气预报刚说要来寒潮,池迟就说服了他们要去周边的农村里采买蔬菜,收菜的时候韩萍还觉得费时费力,现在只能说池迟这个丫头真是神了,看看临近的几条街,生意没被大寒潮耽误的也就只有他们家了,要么是想隔壁几家一样没进到足够的原材料,要么跟前街那个老刘一样鲜菜都被低温冻坏了,每天只能做土豆块土豆片炖芋头炒萝卜,只有她们自己家能保持菜品数量,还能趁机扩大了供餐范围。   没有经历过,谁也没想到在这个物流发达气候温和的地方,陡降到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和冰冻会破坏人们已经习惯了的便捷和舒适的生活。   除了池迟。   除了这个别人眼里虽然很能干也依然傻兮兮去当群演的小池迟。   “你昨晚上又是深更半夜才睡吧?”   瞥见了池迟眼下的阴影,韩萍心里那点佩服就瞬间纠结成了心疼,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真仗着年轻就作,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伤还没好透就去吊威压,再摔一次怎么办?”   中年妇人的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池迟的后背。   女孩儿放下手里的汤勺揉了一下左肩,被口罩遮住了一半脸的小脑袋晃了晃:“放心吧韩阿姨,现在威压再有鼓掌也摔不到我,金大厨不是教了我八卦掌了么,我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了。”   说着,她还隔着口罩做了一个笑的表情,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形,就算看不见全脸也能感受到她那张小脸笑得灿烂可人。   韩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戴上手套开始往保温箱里装包子。   一个半月前,池迟在吊威亚的时候出了事故,整个左肩胛的位置都是大片的青紫,因为没有合同,剧组给了三百块钱的医药费就算了账。看着小姑娘身上的那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已为人母的韩萍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十六七岁的年纪,哪怕街头打混一事无成的孩子,父母也不会让他们受这种苦,那威压是好上的么?那打戏是好玩的么?在影视城这里开了十年的餐馆,韩萍见多了那些以为自己能一朝成名就在这里搏命的年轻人,也见多了这座寻梦城里人们的伤痛和失落。   说是影视城,何尝不是另一个小社会,总有人自以为付出一切却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也有人梦想着平步青云其实是让自己跌下深渊。这里甚至比外面更残忍,因为这里有太多的“赌徒”,用青春、金钱、名誉去赌一个功成名就,用自己的身材、脸蛋去赌一个闪光灯下的繁华。   赌徒们欺骗自己也欺骗世界,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浮夸。   池迟,这个半年前突然出现在餐馆门口穿着时尚浑身名牌的小女孩儿,也是一个赌徒,还是一个让人认为她脑子不清楚的赌徒。   明明一身衣服都值好几万,偏偏要在他们这个小破餐馆里打工。   明明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偏偏要去跑那些不露脸的龙套。   明明脑子聪明透顶,处事豁达干练,干点啥都能过得很好,偏偏要想不开去演戏。   明明受伤了就该休息,她却跑去跟人学武艺,学了没几天又跑出去串戏。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不好么?   有这么一个好孩子还让她跑来被这个名利场祸祸,她家的父母脑子里是被羊汤滚了吧?   韩萍觉得自己都替这个啥都好就是脑子一根筋的小姑娘觉得心累。   池迟恍然不觉,和韩萍一起装好了包子她又打了六碗羊汤两碗南瓜粥十二个酥饼去送外卖。   昨晚的一场雪过后影视城的交通基本宣告报废,自行车肯定没办法骑了,池迟背着外卖包哼哧哼哧地走在路上,头上还戴着韩萍硬塞过来的绒线帽子。   影视城很大,日常维护的工作人员都忙着清理积雪也没打扫出多少干净地方,雪化在一个一个的脚印里成了冰冷的积水,湿冷的感觉从脚底往人的全身蔓延。   这样的糟糕的情况让大多数剧组都决定休息,还在开工的剧组,工作人员们的脸上都有着对天气显而易见的不满。   路过一个拍摄场地,池迟又看见了那位爱喝羊脑汤的年轻女群演,今天的她穿上了旗袍和高跟鞋,摇身一变成了民国名媛。此处场地原本是古代街道造型,如今挂上了霓虹灯牌摆了两辆老爷车,装起了民国范儿也是似模似样。   那个女孩儿现在就站在一个霓虹灯牌的下面,在她旁边十几米的地方就是镜头范围,她把自己往角落里使劲缩,配着努力想用别针把身上旗袍收一下的动作,格外的扭曲。   其实她只是希望这件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能再妥帖一点,好显出自己的腰身。   不管在电视里她会有几秒的镜头,不管她在电视里的那个身影多么光鲜靓丽,只在此时,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快被冻死却还有一息挣扎的麻雀,在人来人往的剧组边缘苦苦挣扎。   池迟一步越过被人扫起来的雪堆,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她上前帮女孩儿弄好衣服顺便重新穿上上外套。   “小池,你真是大好人,太谢谢了。”   在女孩儿感激的目光里池迟摆摆手:“中午定外卖了么?我这有南瓜粥配包子。”   “……”女孩儿苦笑了一下,“你还真是敬业,我中午……有事儿,粥和包子还是等下次吧。”   池迟笑着点点头,转身就继续去送自己的外卖。   留下女孩儿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为了穿旗袍,她早上就没有吃东西,要是吃了包子之后腰不好看可怎么办呀。   至于那点对池迟的感激,早随着食欲一起抛到了脑后。   大冬天里穿旗袍不冷么?   大冬天里饿肚子不惨么?   又冷又惨,为的就是能露脸,能在导演那里留下一点印象,为了这个目标,别的都不重要了。   想想昨晚还和自己一起当哆哆嗦嗦群演的小姐妹今天早上被人电话叫去沪市的剧组试镜女四号,这个女孩儿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喝羊脑汤了。   她要更瘦,更美,要学会左右逢源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在这个早晨,很多东西,和羊脑汤能带给她的微笑一起被她抛弃了。   从嘴里呵出一口白气,背着快递箱子的女孩儿利落地跨过几个水坑,转眼已经离刚刚的拍摄点足够远。   池迟已经感觉到昨晚上还对自己有善意和关心的女孩儿今天已经变了一副模样,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有太多一步登天的童话,也有太多捧高踩低的现实,更有无数人梦想破碎只能泯然于芸芸众生,在这里不过半年的时间,池迟已经见识了足够多。   对于那个羊脑女孩儿的转变,池迟自己心里很清楚,她并不在意这点微薄的感激之情转眼淡漠,就像她并不在意在这些剧组里当着不能露脸的群演。   踩在积雪上,她一步一个脚印,笔直地走向前方,越过那些高高低低的天然或人为的路障。      第5章 顾惜      快步走了整整二十分钟,池迟才终于走到了那个定外卖的剧组,这个剧组在拍的是大概是一部古装片,女演员都顶着大坨的假发在头顶,说是“大概”,是因为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就像是把窗帘撤下来随便裹了裹而已,这样的装扮,说是古装也行,说是精神病人玩起了cosplay……问题也不大。   在收钱的时候,池迟看到她们在摄像机前面开始大跳现代舞,扭腰甩胯露大腿的那种。   “……”   世界观收到严重冲击的外卖少女在走出拍摄现场的时候没忍住再次盯了一眼剧组的名字。   剧名:《啊啊,神来啦!》   猴赛雷影视公司出品   很好,以后记得,当群演也得避让十米开外绝不沾边。   在脑海中具现化了一下他们可能拍摄出来的效果,池迟没忍住打了个冷战,站位混乱,拍摄角度清奇,导演的审美取向也是直接歪到了人类根本没办法理解的地方。   ……   今天对娱乐圈来说,大概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整条路都被密密麻麻的媒体采访车挡住的时候。池迟如是想。   天冷到连送菜的配送公司都不愿工作了,这些媒体人却仍旧是这么的兢兢业业。   大概是因为菜钱每天都可以赚,但是抢头条的机会并不是轻易就有的。   “这些人赚个钱也是不容易。”   拐了个弯走上了另一边的小路,小路两边都是高墙,墙边堆着不知道那个剧组遗留下的道具,现在都被雪盖了厚厚的一层。   在各种石堆和木架子之间,裹得像球的池迟背着外卖包依然体态轻盈来去自如。   搁现在流行的说法,她那就是在玩跑酷。   左手一个单手撑过了石头墩子,另一边及时在木头架子上借个力,她整个人就翻出了两三米开外,只留下了几个脚印和被蹭掉的一地落雪。   小路的尽头有个岔道口,一边通往影视城的后山,一边通往后门,最后一边自然是池迟回餐馆的方向了。   “哎,那个送外卖的,你过来。”   很久很久之后,顾惜想过,如果她那天没有叫住那个送外卖的小丫头,大概她们各自的人生,都会像那个路口一样,走上不同的方向。   “你不认识我?”   遮遮掩掩接过土豆饼的顾惜发现对方对于自己的脸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摘掉眼镜露出了描画精致的眉目。   年轻的女孩儿笑得灿烂:“您一看就是大明星,土豆饼一份三块五,天气这么冷该加外卖费的,您这么漂亮,我一看见您就觉得天也不冷了风也不刮了,外卖费也就省了,总共三块五,您要是没有零钱也可以微信或者支付宝付款。”   顾惜当然听得出来,这个女孩儿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好,你美,不认得,概不赊账。”   大明星立刻捧着土豆饼转头瞪她的助理:“华夏居然还有人不认识我?上次大数据调查不是说我在年轻人里的知名度是全国第一么?”   胖乎乎的女助理在副驾驶座位上缩了一下,没有搭腔,仍然埋头于在五六个手机上戳戳戳地应答消息,似乎已经对她老板时不时的抽风十分习惯了。   池迟依然笑眯眯:“我就是一个小送外卖的,杂事多钱还少房租高吃饭难没钱买房付首付,哪有机会看电视呀,您一看就是大红大紫的,不用在乎我这个小人物。”   顾惜:“……你这个小丫头很会说话呀。”   池迟继续笑眯眯:“三块五谢谢。”对待这些大明星,只要嘴皮子上捧着就行了,现在这个世道摄像头到处都有,为了不耽误自己赚钱,混娱乐圈的人即使使性子甩脸色的事情都不会正大光明的搞,尤其是已经有了稳固人气的明星们。   在影视城打拼了半年,本来就带着点狡猾劲儿的池迟心明眼亮,把一些事儿看得透彻。   再说了,为了一口吃的能自己打开车窗叫住送外卖的,这人与其说是盛气凌人的大明星,不如说是个有趣的小女孩儿吧。   身份证上显示未满十七岁的少女把二十多岁的女明星当成小女孩儿毫无心理压力。   没有零钱的顾惜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成了个逗趣儿的,就像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可怜巴巴的才把自己的早饭卖给她,也是真的因为她漂亮又可爱才省掉了外卖费用。   让助理用手机付了账,顾大明星戴上墨镜,拉上了车窗。   带着帽子脸颊红扑扑的女孩儿确认收款之后就摇摇晃晃地踩着积雪离开了。   隔着车窗,顾惜盯着池迟书包上晃晃荡荡的“如意餐馆”四个大字出了会儿神。   她的助理接了个电话小心翼翼地对她说:“惜姐,豪雅酒店那边安排好了,这个土豆饼您还吃么?”   “吃,怎么不吃?”为了保持体重已经三年没吃过什么碳水化合物的顾大明星决定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放飞自己。   “现在就去豪雅,瑞欣那边的几个艺人……除了封烁,其他人的活儿都给我掐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端午啊。让付诚文三个小时之内给我把彻底消息平下去,再让他和瑞欣新上任的那个老板叫李什么的亲自来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谁给了他手下艺人胆子敢炒作到我的头上。”   土豆饼的油粘到了顾惜的嘴上,她毫不在意地用手背一抹。   付诚文是国内娱乐圈的知名经纪人,捧红了好几个电视剧演员,其中还有刚刚爆红没多久号称“颜值比顾惜低一分,演技比顾惜高十分”的孙莹,多少小透明演员想自荐到他的手下而不得,在顾惜这里,他不过是个得在这大冷天里千里迢迢跑来道歉的货色。   前一阵孙莹靠踩着顾惜在网络上给自己炒热度,顾惜这种咖位,理会她的“碰瓷儿”才是抬举了对方,只是转手就用自己的人脉搅黄了三个想要跟她接触的品牌代言,这次颇得付诚文看重的新人辛阳又搞出这种拿她炒绯闻的幺蛾子,顾惜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问问他,我顾惜在他眼里就是块石头?随便什么货色都敢踩一脚?”   助理默默地点了点头,透过后视镜看过去,给顾惜当了这么多年的助理的她此刻觉得顾惜吃土豆饼的样子都显得格外凶残,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不是瞎了眼把她当成可以任意揉捏搓扁的娇弱小女人。   “还有,上次那个矿泉水的代言,要是再把价格提高百分之二十我就接了,我就不信,我把脸印在矿泉水瓶子上还有人不认识我。”   “……顾姐,快消产品不合公司为您订下的格调啊。”   “那就找个合我格调的,手机吧,手机也行,广告贴满全国那种。”   胖助理不想说话了,顾惜这个人经常想起一出是一出,说不定她自己过几天就忘了呢。   低头看看手机上那几十个来自付诚文和他团队的未接电话,助理心中的憋闷有了发泄的地方。   突然爆料所谓的绯闻让顾惜被媒体堵在客串剧组外面。   害的顾惜在车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耽误了行程。   害的顾惜大冷天肚子饿了自己叫住外卖买了个廉价土豆饼。   害的顾惜遭遇了一个不认识自己的年轻人都想接矿泉水代言了。   害的我的工作量增加了十倍。   呵呵。   在胖助理心里点燃成排蜡烛的时候,低调的白色轿车已经驶出了影视城的后门。   走在回家路上的池迟拿着手机搜了一个“华夏女明星”,就看见了刚刚顾盼神飞的那张脸。   要说女明星中谁最有名,那实在是一件见仁见智的事情,但是说到最当红,刚刚那位叫顾惜的女明星确实是无可争议的。   十九岁凭借一个狐妖的角色出道,到今天为止已经在娱乐圈沉浮了七年,七年中顾惜平均每年出演两部电视剧两部电影,最多的时候一年拍了九部戏,还拿了几个不轻不重但是相比较年纪而言已经十分不错的电影电视奖项。   如果说她拍戏能打个八十分,那么她炒作的本事就是一百二十分,满分一百还有二十分的附加分。凭借着精致的面貌和强大的气场以及每次都声势浩大的着装,顾惜在每一次的电影节、时装周的红毯上都抓足了人们的眼球,是海内外都知名度颇高的“红毯女王”,也是整个华夏最具有商业价值的女明星。   她的衣着装扮,她的举止风情,她和蒂华传媒老板韩柯若有若无的暧昧,甚至她的身高体重都是全民谈资。   网上的人们称她作“顾大官人”。   百科资料下面是关于顾惜的最新一条新闻——“钟情新晋男神?曝影后顾惜痴恋人气小生辛阳[组图]”   发布时间刚好是半小时之前。   此外还有一大串类似题目的新闻,中心人物都是顾惜和一个叫辛阳的年轻男人。   池迟想想刚刚那个戴着墨镜对自己说“你现在有什么吃的我都要了”的女人,默默收起了手机。   一根金光闪闪的大柱子立在那里,总有人想过去蹭一层下来,俗称给自己贴金,至于柱子,往往也不在意身边堆一点花花草草,以显示她更加光彩耀眼。如果有宝石挂在上面交相辉映那是最好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哔——】要抹在上面,这种情况下,柱子也会让抹【哔——】的人知道疼。   对这些演艺圈里的明星们来说,种种乱象都围绕在他们的名字周围,大概在影视城里被人们偶尔围观的拍摄时光才是他们生活中难得的清静。   连娱乐圈门朝哪里开都不在意的池迟只知道刚刚的偶遇代表了价值三块五毛钱的生意。   影视城里最多的时候有成千上万跑龙套的,也有一心演戏辗转于剧组间的普通人,那些人才是演艺圈真正的主体,毕竟一部戏只有几个主角,他们演的不是独角戏。   池迟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些人,所以她虽然是把演戏当做了自己的唯一目标,对娱乐圈却没有一丁点的向往,更不想一个猛子扎进浑水里去,那些纷纷扰扰之于她,此时不过是过眼既忘的八卦而已。      第6章 记忆      好容易回到“如意餐馆”,池迟又要去往另一个方向送外卖,其中的一个订单就是给不远处酒店的客人送的。   随着太阳渐高,积雪开始融化,交通情况越发糟糕,就算像昨晚和今早那几个一样要进度不要命的剧组也不会真舍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路过剧组动态公告牌的时候池迟驻足看了一眼,下午到晚上,除了她刚刚去送外卖的那个奇葩剧组,别人都已经猫冬休息了。   酒店连三星的标准都够不上,天气这么冷,前台连人都没有,池迟径直坐电梯上去,找到了客人所在的房间。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去,你还要不要混了?”   还没敲门,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怒吼。   震得这个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楼似乎都为之一颤。   “我说了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年轻男人的声音不高昂,却也是掷地有声的。   “封烁!我告诉你,现在不是以前了,你……”   “当当当!”池迟开始敲门。   “您好,如意餐馆的外卖,一份鱼香肉丝盖饭,一份葱爆羊肉盖饭,一份酸辣土豆丝。”   屋里的中年男人把自己未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打开房门,外面站着的女孩儿笑得灿烂。   “一共三十九,今天天气不好加五块钱外送费,四十四块钱谢谢,接受微信或者支付宝转账。”   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五十块钱的票子:“送个外卖还要加钱,你们老板是掉钱眼里头去了?”   “嘿嘿嘿”池迟笑得特别专业,“天气这么冷,厨师们干活也得加钱,鲜菜更是买不到了,我们的菜都是高价从周围农村买的,两头成本都高了,您要是去我们店里吃饭,今天每个菜还得加两块钱呢。大叔您多付的五块钱其实我真是一块都捞不着,这不是订餐软件上不让随便涨价,我们就只能加个外送费了。我看大叔这么气派,多花点小钱吃个舒心说明您是天生享福的命,哪像我们这么可怜,风雪里来来去去都是辛苦。”   “哼。”   池迟的声音悦耳,笑容也甜美,几句话跟相声一样噼里啪啦地往外冒,砸进人的耳朵里是让人说不出的舒心,男人怒气也被这番恭维给抚平了不少。   “这么能说,你是送外卖的还是看相的?”   “看相我不会,看脸色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大叔,您额头和嘴边都有点发黄,最近火气太盛啊,我这有热的雪梨饮,里面有加果肉的,十块钱一杯您要不要来一杯?”   中年男人:“……”   站在他的身后,高大的年轻男子越过自己经纪人的头顶看了两眼这个碰巧缓解了紧张局面的外卖员。   身高一米七、时刻牢记自己外卖重任的池迟也越过这个暴躁大叔的头顶看向他:“这位帅哥一看就是注定大红大紫的人物,要不要喝杯热腾腾的红豆浆事业长红?看您这么帅,打个折四块五一杯。”   年轻的帅哥:“……”   两个人掏了将近六十块钱终于打发走了这个自带说相声技能的外卖小丫头,在关上门的时候,他们忍不住同时舒了口气。   “这种人就该拉到咱公司公关部,真是死的都能让她说活了。”   中年经纪人的脸色彻底柔和了下来,这个大冷天还在外头讨生活的小姑娘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里的火气也就彻底消散了。   年轻的男演员捧着热乎乎的红豆浆,确实觉得暖和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身体,还是心理。   “封烁,推心置腹地讲一句,你是真的已经不年轻了,你看看和你差不多同时出道的顾惜,人家就比你大一岁已经是个金娃娃了,你呢?早几年还有几个选秀时候的粉丝,现在你走在马路上都没人认识你了。现在不是老董事长活着的时候了,付诚文在公司里一手遮天,董事长都得听他的,他手下新来的这个辛阳人不大野心不小,你要是再这么下去你签约公司的时候定下当男主的几部剧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兴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是有些事儿我决不能放松底线,放松了一次,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   “你怎么就这么倔?”   “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一直都这么倔啊。”   “别气了。”男人白皙俊美的脸上带着淡笑,“我能等一个七年,就能等另一个七年,总有红的时候。”   “你呀……”兴哥长叹一口气,对着他那张脸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封烁脸上带着轻笑,手里攥了一下热豆浆,带着红豆味道的浓甜灌了他一嘴。   把心里的苦涩缓缓覆盖。   池迟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她还记得离现在不远的那个夏天,一场仙侠剧的夜戏里,导演要求他们这些群演去演一场围杀男主一伙人的戏。   男主角就是封烁。   那时剧里的女主角孙莹已经颇有名气,配角们也都各自拥有不少的粉丝,唯有这个男主角,正是人气的低谷。   在走位的时候,一个群演失手用道具剑伤到了男主的脖子。   高高壮壮的男群演吓得扔了剑,眼圈都红了。   叫封烁的年轻人却摆摆手,表示拍打戏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池迟却一直记着,因为封烁笑得真是好看又让她觉得眼熟。   能让一个失忆的人觉得眼熟,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今天随手帮他调节一下和经纪人之间的气氛,对池迟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在雪地里奔波了一天,池迟的棉靴都被冰冷的雪水浸湿了,餐馆里只有几个人在喝酒聊天蹭空调,她卸下了外卖箱想进厨房帮忙,明察秋毫的韩萍老板看见了就立刻表示这么冷的天晚上店里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了,让她早点上楼休息。   “我是店老板都不急着赚钱,你个屁大的小丫头替我操什么心啊?!明天病了我还得替你找医生,多耽误生意,快去休息,快去!”   饭馆的一楼是饭馆,二楼有两个雅间和两个杂物间,其中一个小杂物间收拾了出来加了床和桌子,就成了池迟用来栖身的地方。   房间的暖风机是韩萍前几年用来冬天烘衣服的老型号,勉强能用,只是刚开起来的时候会叮铃咣当的响。   因为怕影响别人休息,夜里池迟是绝对不会开的,所以无论这几天空气有多冷,她也就靠着电热毯的那点热度来保证自己一夜又一夜的安眠。   即使是这样,也好过她刚来时候的夏天,没有空调的闷热房间里温度直逼四十以上,想要凉爽只能靠心静带来的“自然凉”,池迟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养成了去当大夜场龙套的习惯,一样是睡不着,吊在威压上大概还能凉快一点。   同样是在那段时间里,她从刚来时候的一百二十多斤瘦到了不到一百一十斤,搭配着她一米七以上的身高,让她看起来腿更长了,脸更小了,人也更加显得稚气了。   此时,外面的天还没黑透,望向影视城后山的方向也能看见寥寥几颗星子挂在了蓝黑混杂的天幕之上。   趁着楼上没人,她难得奢侈地开着暖风机,在例行地惊天动地的咣当咣当响了一阵之后暖风机开始替她烤干那双劳苦功高的雪地靴。   先打了也几遍八卦掌保证自己全身气血通畅,池迟坐在桌子前开始仔仔细细地写着记录,劲瘦腰板挺得笔直,半长的头发扎成了马尾从她脸的一边垂了下来,去掉了帽子和厚厚的羽绒服,她在羊毛衫外面还披着短外套,看起来就是就是干净清瘦,带着青春特有的清爽。   今天没有串戏,自然就没有分析角色的小论文,写完了每天该写的那点记录,“少女”把本子和笔放好,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一半的功课,她的记录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因为正常人谁也不会每天都记录自己这一天对自我性格的探索。   优秀的表演必须要达到三个统一:“演员与角色的统一”、“艺术和生活的统一”、“体验与体现的统一”,这样,演员才能在角色中探索自我,在自我中体现角色。   对于池迟来说,她现在在做的,就是在“池迟”这个角色中探索“自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似乎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影视城的门口,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影视城那一堵颇有穿越感的大门。   在那之前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是谁?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哲学的、也现实的问题。   池迟是个彻底的行动派,即使没有记忆也不耽误她正儿八经地活着,既然自己的内心有演戏的念头,那就干脆在这个影视城里先扎下根来,为了能在影视城中妥善地生活,她迅速扮演起了一个性子有点拧巴的“寻梦少女”。   是的,扮演。   扮演一个叫池迟的十六岁女孩儿,热爱演戏、为人爽朗、偶尔话唠,笑起来有满满的胶原蛋白和不掺假的蜂蜜。   透过一次次地自我分析和揣摩,池迟知道自己绝对不止十六岁,因为即使看着三十一枝花的韩老板在她的心里也是能诱发某种浅浅慈爱之情的后辈,更不用说今天看见的那个土豆饼大明星和红豆豆浆帅哥。   池迟也知道自己不叫池迟,因为她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归属感,每当别人叫池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都下意识地想到自己现在并没有“迟”,一切美好都才刚刚开始,这个名字更像是她对自己的告诫。   她更知道这张年轻的脸属于自己,这双瘦长的手属于自己,这双健全的腿也属于自己。   这种奇怪的感觉全部来自于灵魂深处,奇妙到难以解释。   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体,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一个空白的大脑,一颗被梦想满溢的心,所有这些矛盾又和谐,糅合成了这样的一个她。   在这半年里,她慢慢地从下意识的习惯中去寻找自我,也慢慢地填充着属于“池迟”的人物设定,让她变成了一个性格算不上多活泼,但是可爱中透着可靠的女孩子。   扮演一个女孩儿,池迟自认为自己已经驾轻就熟了。   “以后可以试试工作的时候偷懒,更贴合年龄一点。”   纤细的手指轻巧地敲击在桌沿,女孩儿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今天自己各种“表现”时候别人的表情,在那些表情里她总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一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儿会让人忽略掉“女孩儿”的年纪,但是一个奇怪的方向太“小众”的女孩儿,会影响交际范围的拓展。   “小池?睡了么?”   房门外传来韩萍的声音。   池迟打开门,韩萍站在两个暖瓶后面抻着脖子往她房间里面看,看见她开着暖风机,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房间里还是太冷了,要不你上楼上跟我和童童睡呗?”   韩童童是韩萍的儿子,今年6岁。   “不用了韩姐,我被窝里面挺暖和的。”池迟笑着婉拒,韩童童小朋友醒着的时候是个小天使,睡着了就是盖世魔星,半夜里从床头爬到床尾那是平常事,把他妈妈打出熊猫眼也不是没有过。   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太冷,韩萍也不会和她儿子挤一张床上。   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儿子昨晚上的“丰功伟绩”,韩萍摸了摸自己肚皮上被儿子踹出来的那块青,没再坚持。   “你用这两瓶热水烫烫脚,今天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了。”   池迟接过热水道了谢,眼睛再次笑成了一弯新月。   韩萍看着她的小脸,没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图什么呀。”   “图个……无怨无悔呗。”池迟一手拎起一个暖瓶放在椅子旁边。   韩萍哼了一声:“你现在觉得无怨无悔,等你再长几岁,后悔都来不及。”   “说了无怨无悔,那就肯定得让自己往着不会后悔的路子上奔啊。”   女孩儿依旧笑容爽朗。   被自己的老板啐了一句傻倔。      第7章 身高      随着寒潮褪去,那一场灾难般的降温留给人们的渐渐只剩下挂在嘴边的谈资。   比如韩童童小朋友那只被冻在了鱼缸里的解冻之后依然吃嘛嘛香的乌龟。   比如被冻成了冰溜子必须留照纪念发网上的网购化妆水。   比如那个冬天别家饭店被抢走的一单单生意。   比如这场寒潮让大部分剧组早早放了年假,很多临时演员决定直接早点回家过年。   于是,某个剧组的演员导演在一个原定的小配角病倒之后,发现自己没人可用了。   “喂,您好,这里是如意餐馆外送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   池迟蹲在后厨房里给芋头削着皮,随手就接起了电话。   “喂,小池迟?我是老邹,这边剧组有个小角色缺人,你要不要来试一下?”   老邹是影视城里一个有名的群演中介,俗称群头,常来韩老板这里吃饭聊天。韩萍和金大厨都不太愿意让池迟跟这些群头们有过多交集,按照他们的话来说,群头就是“两头吃”吃点钱就算了,池迟年纪还小被人沾了别的便宜那可就完了。   正是因为从来没有跟池迟有过“工作接触”,今天如果不是手上实在没人可用,老邹也不会想起那个饭馆里的兼职“龙套”。   池迟把剩下的十几个芋头都削干净了皮再拿水泡上,才去洗了个头换了身衣服骑着自行车直奔那个片场。   演员导演看见池迟,不由得眼前一亮。   “长得还真是干干净净的,身高多少?”   “一米六八。”   “别跟我整虚的。”演员导演一开腔就带着大东北的酸菜汆白肉的味儿。   池迟特单纯特崇拜地一笑:“不到一米七一。”   演员导演嘬了一下牙花子有点为难地说:“有点高啊,现在这些小丫头片子怎么都往高了窜。”   老邹在旁边陪着笑脸搭腔:“不是说孟先生一米八五么?她一米七正好。”   这个演员导演明显和老邹很熟,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啊,一米八五,去了冠子还有十公分是鞋跟贡献的。”   池迟和老邹:“……”   老邹一只手在池迟背后捅了一下,如果不是他手上合适的人都没时间,他也不会把这个好机会给这个小丫头,到了这一步就看小丫头自己的福分了,再让他出多大力也是不能。   临出门之前,池迟被韩萍摁着洗了个头,一头黑长直衬着她白皙的小脸,就透出了一种化妆和整容都无法复制的鲜嫩。   小丫头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又嫩又脆,她笑着说:“您嫌我高我也有法子往矮了整,民国戏穿长裙,我腿上打了弯也看不出来,一准儿能衬得别人光明伟岸英姿飒爽。”   配合着演员导演的口音,她说话的语气里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地三鲜的劲儿。   “哟,你这个姑娘说话有意思。”   演员导演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看老邹,再看看池迟。   “行,我带你去导演那试试。谁让你是老邹极力介绍来的,不过你也得有心理准备,这个剧组,可不好混。”   老邹也没忘了当着演员导演的面嘱咐池迟:“你来之前韩老板和金大厨都给我打了电话了,要不是看在他们的面上,我可不会下这么大力气推你的,要是表现的不好,你这是辜负了一帮子人的苦心,知道么?”   池迟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电视剧的剧情是用几个短语就能来概括了的:民国、乱世、多角恋、狗血、爸爸在哪儿。   女一二三四五都喜欢男一,男一二三四五都喜欢女一,此外还有女六之后一直到女十五分别喜欢男二到男五。   复杂的情感关系做成连线图大概可以直接当做渔网给南海渔民使用了。   男二号是一名进步青年,类似于青春校园剧里面的校草形象。   池迟试戏的角色差不多是女十一号,是个暗恋男二号的“恶毒形象代表”,立志将毕生精力奉献在“男二好帅”“女主好坏”“我要变态”的事业中。   女孩儿翻了一下剧本,搞清楚自己的套路说白了就是:花痴男二,欺负女主,在男二救走了女主之后用深仇大恨的目光盯着他们的背影,然后更加疯狂地重复上述步骤,最后被一枪爆头。   池迟要试的戏份,就是在男二和女主的背后喊一句:“南宫麟,你会后悔的!”   剧本上写着:“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声。”   得,放剧里其实就是一个衬托男二和女主甜甜蜜蜜的背景。   在准备的时候,池迟对这个剧组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与其说是不好混,不如说是不靠谱。   如果说,那个猴赛雷公司的不靠谱是因为他们的所有人都太业余,那么这个剧组的不靠谱则是来源于气氛。   一种焦灼又散漫的复杂气氛在整个剧组里弥漫。   大家对于拍摄进度都处于一种很焦虑的状态,只要这场戏能过就行,一条又一条,拍的时候很多人都看着导演的表情,只要听着说他过就好。   至于散漫散漫,那就是对成品质量的态度了。   现在的人们心里都很明白,如果集体中的所有人都是上班的时候想着下班,周一的时候想着周末,那么这个团体就很难获得预期的进步,剧组也是一样的。   如果所有人只在乎导演看着监视器的表情是生气还是舒展,这一条是能过还是不能过,而不去在乎演员们到底表现的怎么样,那这个剧组的成品就可想而知了。   池迟觉得就连自己手中的剧本都透着一股不走心的意味。   导演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池迟,心里先给这个卖相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说起来,这位看起来排场很大的导演自己也是第一次主导一部片子,以前他是某个大导的助手,觉得自己(坑钱)水平差不多了,就弄了一个糅杂了一众流行元素的本子扯着大导演助理“处女作”的大旗子找了傻白甜投资商来给自己挣北上广第三套房子的首付。   他跟过的那位大导是真的大牌名导,凭借独特的镜头感和掌控力塑造了一个又一个成为了时代印记的美人。   跟在大导身边这么多年,就算这位导演的技术还是稀松,审美的眼光是肯定提升了不少的,所谓“美人看骨不看皮”,这个骨就是骨相,在这方面,眼前这个小姑娘可以称得上是极品了。   额头饱满,脸颊小又有少女的丰润,鼻子明显不是工业制成品也挺直秀气,嘴唇丰润饱满,下巴也秀气精巧,最妙的是配上了一双桃花眼,眼角稍长,带了特有的味道。   在娱乐圈里,这张脸绝对称不上是让人惊艳,但是也会有很多人觉得她看起来元气满满,越看越顺眼。   导演的审美比别人更专业一点,他挺喜欢这个女孩儿的眼睛。   这是一双会讲故事的眼睛。   按照老辈们的话说,在演戏的路子上,有一双会讲故事的眼睛,那真是老天爷赏口饭吃了。   君不见早几年港城几位后来被封王封圣的男女明星,他们大多是半路出家,年轻的时候都没有接受过什么专业的演技培训,但是很多人就是苦练自己双眼的表现力,生生地把自己从花瓶和小白脸扭成了影后和影帝。   其中有几位,就是这位导演的前老板苦心孤诣调教出来的。   再看这个小姑娘的身材……导演见猎心喜地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身材真是没的说啊,腿长臀翘,肩腰比例好,手也漂亮,腰腿都直的很撑气质,上镜了也能显出少女特有的清瘦感。   这个小女孩儿……老师一定会喜欢。   这个念头在导演的心里一闪而过。   “我看你有点眼熟啊。”导演低声说,“以前在我手下跑过龙套么?”   他挥了一下池迟那张薄薄的所谓简历,并没有仔细去看。   “我以前给您送过外卖,您喜欢吃鱼香肉丝不加肉、剁椒鱼头加醋,蛋炒饭里不放葱花。”   池迟利落地报起了菜名,在她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她自己收到附加一大串备注的外卖下单的场景、金大厨开火时候的无奈表情、自己送外卖的时候看见过的这位导演标志性的小胡子。   干了半年的外卖送餐员,她有足够高的职业修养,对着人脸背外卖单没什么压力。   “行了,不用试镜了,就你了。”   池迟呆呆地看着他,扮演一个没有上镜露脸经验,有点紧张的小群演:“我、我还没试镜。”   “一个送外卖的试什么试?才几句台词还要后面加配音,脸够用就行。”导演把池迟的简历塞给助理,挥了挥手里卷成了一卷的台词本,“带她下去化妆,咱们继续拍第四百二十六场。”   池迟人生中第一次露脸有台词的戏,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在一个不靠谱的剧组里,被一个不靠谱的导演决定了。   “南宫麟,我喜欢你……”   面对着“高大”俊美的男人,穿着民国学生裙的女孩儿一脸的热烈痴迷。   “Cut!孟松,你怎么回事,你是不喜欢她,知道么?你要表现出来你不喜欢她!”      第8章 物件      叫孟松的男人正是被人背后说鞋跟占十公分的男二号,在娱乐圈里也是已经摸爬滚打了八九年的老油条,年过而立了还是只能在正剧里面当个男N号,这次导演组班底的时候考虑到他性价比不错,干脆让他在自己这个无脑偶像剧里当个男二号。   有了这么一份“知遇之恩”,被导演吼了他自然也不会生气,开了眼角的一双“电眼”看向此刻比他低半个头的池迟,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跟我告白,我还真是心里砰砰跳,得缓缓。”   池迟并没有像卖萌的时候说的那样真的弯膝盖,这位孟松一直知道自己的身高是短板,身边常备增高小道具,这场戏他只要站着给几个特写再转个身就行了,脚下踩着六七厘米厚的实心木板,就能造成在镜头中颇为“高人一等”的效果了。   “好了,休息一会儿。”   导演挥挥手让男二和池迟一起过去。   “孟松,小姑娘再漂亮,你也得一颗红心向刘芬(该剧女主)你知道么?”   孟松转头瞅着池迟说:“今天第一次看见这位漂亮的方小姐,视觉冲击真是影响发挥,我调整一下,下一条肯定没问题。”   孟松是个南方人,说话的尾音都是轻轻软软的温文。   导演懒得搭理他的俏皮话,交代完了孟松,他也要交代池迟:“你……表现的还行,在情感表达还可以更丰富一点。”   刚刚在监视器里导演看见了池迟的表现,一个外表在娱乐圈并不让人觉得十分出挑的姑娘,在面对她喜欢的人的时候那种极力想要表现自己美的感觉,从她的双眼中毫不保留地释放了出来,带着一点青涩和紧张的状态。   着实美得惊人。   美到让人瞬间忘了她是个兼职送外卖的纯新人,也或者干脆就不是什么新人。   如果真是个新人……导演瞥了池迟一眼,转头去看监视器,这个小姑娘的镜头表现力根本就是天才级别啊。   其实,孟松的表现与他平常的水平是差不多的——不过不失的平庸着。   对着这位女十一号,他表现出了剧本所要求的“厌恶”,但是这种厌恶,与女孩儿表达的澎湃情感是脱节的,甚至,他还被这个女孩儿的情绪影响了,让那份厌恶显得浮于表面,展现出了他本身的不该有的情绪——惊艳。   所谓的对戏,其实就是两个人在镜头前各种层面上的交流,简单解释就仿佛是两个人在对话,有来有往,有逻辑和中心。   池迟和孟松的这一场“对话”,十分的让人蛋疼。   一个人兴高采烈:“今天早上吃什么,豆浆油条还是豆腐脑。”   另一个人:“我讨厌邻居家养的狗。”   面对这种毫无逻辑的交流,那旁观的人心里就只能:“what the FXXK!”   正如导演此刻的内心正是这样的。   一场对戏,主角被喊了CUT,配角算是被夸奖了,旁边听见的工作人员没忍住在孟松和池迟之间来回看了看。   明显都是想要看好戏的眼神。   孟松太熟悉这种眼神了,他轻轻晃了晃脖子,立刻有他的助理上来对导演说:“我们孟哥昨天拍夜戏累到了,导演,能不能孟哥先去休息一会儿。”   导演戴着墨镜,过了几秒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就算应了。   池迟一直在旁边发呆,导演说的表情再丰富一点,让她对于这个角色有了新的想法,纯粹的大脑不健全式的喜欢确实太单调了。   “导演,我能问一下,我演的这个人她家里是做什么的么?”小丫头怯生生地问。   “啊?”导演愣了一下,同样愣住的还有本要离开的孟松。   “剧本上没写么?”没关注过配角的导演问孟松。   孟松摊了一下手没说话。   导演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想了想说:“你就当她家里是卖烟土的吧,小姑娘事儿还不少,演戏挺有意思的是吧?”   “我就随便问问。”池迟腼腆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说,“第一次有台词,只知道直勾勾地看着孟先生背台词了,还连累孟先生表演真是太抱歉了。”   少女的笑容没有一点攻击性,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部的肌肉线条也笑得舒展自然 。   孟林从助理手里接过罗汉果茶喝了一口又递回去,慢悠悠地走回了休息室,没再跟她说话。   主演都去休息了,工作人员们也都开始休息了,有人研究一会儿出去吃馆子,有人刷起了手机,几个摄影师叼着烟卷出去抽烟。   池迟站在一边慢慢地想一个贩卖烟土的家庭应该是怎样的。   父亲出入的时候肯定是带着保镖的,甚至应该养着私兵,她该是见惯了人血,又被父母养得矜傲……信息依然太少,没办法补完角色。   那就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她喜欢南宫麟,讨厌会夺走南宫麟视线的女人,那南宫麟又是为什么会讨厌她呢?   没有这个女十一号的完整人设,她可以从有完整人设的男二号出发,男二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讨厌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导演一手端着茶壶走到她身边,把刚刚似乎随口说的那句话又说了一遍:“演戏挺有意思的是吧?”   池迟抬起眼睛看他。   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摸索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或许是在自言自语,也或许是说给这个小女孩儿听:“演戏啊,有时候就是看谁玩得开。谁玩得开,谁就掌握主导权,那才是真有意思。”   少女梳着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三四岁的发型,眼睛上贴了假睫毛,嘴唇也被涂成了艳俗的红色,按照偶像剧里傻白甜是天生主角,被干掉的都是妖艳俗货的套路,这个装扮就充分显示她在这个剧里其实只是一个炮灰。   民国女学生的长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她单薄也窈窕,只要不看脸,就是讨人喜欢的。   在戏里,她的表情与自己的妆容并不违和,表现出了比现实中成熟很多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个女孩儿表现出的灵性,按照这个导演一贯的作风,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一个她。   池迟歪了一下头,看似十分认真地问导演:   “大家都玩了,那剧怎么办呢?”   “我是导演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导演哼了一声:“好好演戏,乖乖拿钱,知道么?人不大,操心的还不少。”   池迟已经可以确认了,现在剧组里的这种情况,这位导演不是看不见也不是没能力管,其实就是不想管。   “行了,行了,准备一下这一条再拍一遍。”   “3,2,1,action!”   【一个骄傲的富家公子讨厌的女人,与其说是刁蛮任性,不如说是会伤害到这个男人的自尊。   女孩儿的家里贩卖烟土,父亲赚的是人命钱,她才十几岁,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攥在手心里的才真正靠得住。   父母兄弟靠不住,钱来来往往也靠不住,人命如蝼蚁生死无常也靠不住。   我喜欢你……   你就个从头到尾都属于我的物件儿,其余的都不重要。】“南宫麟,”年轻的女孩儿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点轻薄的羞涩,在她终于念出了男人名字的时候,她终于抬起了头。   【你必须,是属于我的。】   她的目光里没有多少的温柔缱绻,更像是一个贵妇人在对着自己养的小狗轻轻爱抚,带了一点凉薄,一点里冷淡。   所有的狂热和势在必得,都要有语言来做为出口。   “我喜欢你。”   【女孩儿不紧张,也不羞涩,因为她认为对方根本不可能会拒绝她,“喜欢”脱口而出之后,她自认为对方就已经属于她了,开口的时候会有颐指气使和喜悦。】“明天有一场舞会,你陪我一起去吧。”   导演低头看了一眼台词本,原本该是“和我一起去”,改成了“陪”字,更咄咄逼人了一点。   “喜欢我?”孟松,或者说南宫麟觉得这个女人让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的喜欢的告白都透着让自己难受的味道。   他唇角勾了一下,像是一个未成形的冷笑。   "呵。你这种草包一样的女人,跟你说话我都嫌恶心。"   孟松转身往前走了两步,一台摄像机迅速拉近距离给了池迟一个特写,另一台摄像机捕捉了孟松的背影。   镜头前女孩儿的眼神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更多的难以置信。   在监视器里,导演沉默着看的女孩儿的表情。   这个小姑娘,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于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只出现在男二和女主学生时代的女十一号,剧本里自然不会给多少刻画和描写,只是写着她种种带着疯傻劲儿的台词。   在很多人眼里,这样的女人必定是对男二充满了深厚感情的,是个“为爱疯狂”的女人。   池迟自己却从“烟土商人女儿”的这个人物背景设置出发,对这个角色有了另一种解读:她对于男二的感情,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一种“痴”,这种痴恋因为她的出身和经历,显得浓烈和不讨喜。   可其实,她感情的深刻程度与喜欢一件衣服差不多。   只是因为偏偏这件衣服被人买走了,被一个出身不如她,长相不如她,学识不如她的女人买走了。   一次又一次的积累,才会有结局的“思之欲狂”。   当然,这些别人是不可能一时半刻里脑补出来的,他们只能感觉到,那个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一个爱人,而是在看一件昂贵的可以炫耀的装饰品,一个必须属于自己的奢侈品,观众们可能根本体会不到这种含义,但是这不耽误他们站在男二的角度去讨厌这个女人。   只可惜,在这个剧组里,有这种感觉的人,不超过三个。      第9章 醉酒      第一天,池迟只拍了这一场戏。   她要回去继续熟悉剧本,明天就有她把女主角逼到墙角威胁她离开男二的戏份了。   在她走之前,演员导演顺便跟她提了一句,这次池迟不仅终于和剧组签了合同,而且如果拍摄顺利,她这次可以拿到小两万。   回家的路上,池迟还在不停地重放刚刚的几次NG镜头,她自己的抬眼,她的手上的小细节,她看着男二号的眼神,还有男二号对于她最后一次情感表达的反馈。   一丝一毫都足以回味。   毕竟与以前那些人相比,这个男二号算是有演技的,给她的情感传达更加精确和自然。   池迟也是第一次尝试向别人传达非友善的情感信息,以期别人向自己传达负面的情绪,这次尝试算得上是成功的……吧。   很多年轻演员在演反派的时候,想的是让自己的角色显得不那么坏,最好能让现在年轻的网民们深度挖掘一下自己,开个脑洞写写同人,那离红也就不远了。至于剧本是什么,编剧是什么,角色的核心思想是什么……能吃么?   骑着自行车回家的女孩儿并没有这么“丰富”的想法,她耿直地去把握这个女十一号性格中最恶劣的部分,甚至不惜扭曲掉这个角色最容易出彩的部分——她对男二号的感情。   餐馆里的一帮人在池迟回来的时候都涌了上来,听说她被选中拍戏还已经拍完了一场,每个人都很开心。   “小池以后红了可别忘了咱们啊!”   “这种有好几场戏的肯定赚钱也多,到时候小池得请我们吃板鸭。”   “去去去,吃什么板鸭,小池今天算是事业有突破,咱们得替她庆祝一下,厨房晚上加一盘回锅肉。”韩萍驱散了众人,拍板决定今天多一个肉菜。   一幕幕的具现化剧情从池迟的脑海里渐渐褪去,看着眼前这些人的脸,池迟想起了自己从书本上看来的话语:“……表演艺术是多方面的,但都必须具有外表上的真实,也可以是不折不扣的幻觉上的真实,不然既毫无价值,也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看着眼前的这些笑脸,池迟第一次感受到了“表演的价值”。   它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这个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去收获着作为一个社会个体的财富。   是表演,而不是谎言,因为这些笑容也是她用一颗真心点滴换来的。   这种成就感,比出演一个烂片里的女十一号更能推动她往前走。   “一个家里做烟土买卖的千金小姐会如何看待一个穷大夫家的女儿?”   针对这个问题,池迟写了两个小时的笔记,根据有限的剧本内容,她从家庭背景、人生经历、甚至性向的角度进行了分析。   是的,性向。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演的这个女孩儿要针对女主。   喜欢上一个男人不是应该热烈追求么?   为什么这个剧本里都是她去找女主,去找女主,去找女主啊?!   前几次还好说,最后结局的部分敌军攻城逃难的时候她看见男主和女主在一起,就要冲上去自己捅死女主,结果替女主挡了子弹,自己被爆头了。   那个时候男二已经放弃女主了,那个时候男二早就随军离开那个城市了,男二离开的时候这个女十一号根本没有什么表示,为什么看见女主离开的时候她反而激动了呢?   她喜欢的到底是女主还是男二号?   而且还总是一样的套路,把女主怼在墙角,把女主压在地上,把女主扔进池塘里。   这明明是韩童童那个年纪的小朋友才会玩的把戏啊——喜欢她就欺负她。   写完了小(长)论(吐)文(槽),才刚刚晚上九点。   楼下依然不停地传来有人喝酒说话的声音。   池迟下楼到后厨房帮着一起收拾。   碗筷都有专门的餐具清洁公司来回收清洗消毒,池迟把那些脏兮兮的晚盘分类放好,拿起扫帚把厨房的地面细细地清扫干净。   “我是想回家!我不就是是没钱么,我要是有钱我能不想回家么?”   前厅传来一个人的吼声。   “啪!”一个黑色的手机砸在了厨房门口的地面上。   池迟想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被越过她的金大厨按了回去。   “没事儿就早点回去睡觉,今天晚上的外卖我就顺手送了。”   金大厨身高接近一米九,皮肤黝黑又高又壮,他的手往池迟的小肩膀上一压,就像是把一只小猫摁回窝里一样的轻松。   池迟对这位镇店铁塔做了个鬼脸,转头去清洗台布。   “王老闷,你喝醉了在我这里闹什么?”金大厨走出厨房一声暴喝,先声夺人气势十足。   刚刚还耍横扔手机的中年男人竟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我想回家啊,我能不想回家么?!我家那口子说我今年再不回去就跟我离婚,是我不回去么?我是回不去啊呜呜呜呜呜……”   把台布泡在洗洁精水里,池迟轻轻走到厨房门口,挑起一边的帘子往外看。   餐馆的一个常客坐在地上,鼻涕眼泪一把把地哭的凄惨,池迟对他还是有印象的,要么是一个人来吃饭的时候是闷闷地要两个菜一瓶酒,要么就是和某个群头来一起大吃大喝大声说笑,每次喝完了酒吃完饭都把手里的临演票子往桌子上一甩:“你们要是全价收票子,我立马就结账,要不就记账等我月底换了钱来。”   他以前跟韩萍死去的老公关系很好,哪怕是看在逝者的面子上,韩萍也一直不好说什么。   老板都不开口,下面的服务生自然也没什么话说。   在影视城里里外外的各家饭店都是同样的规矩,要是用群演票子来抵账,一百块钱面值的票子只能抵八十五块钱。群演票子就是群众演员们每天接活之后用来结算的票据,每个月底可以跟影视城的演员工会换取等值的钱,一个月只有月底那么一次兑换的机会,过期不候。   有些人挨不到月底,想要活下去就得用票子抵账,毕竟这些票子不是真钱,真的用于流通不仅违反相关法规,饭店也要承担着工会的信誉风险。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要是如意餐馆敢破了,那在影视城里可就真的混不下去了。   好在店里有金大厨在,王老闷也不敢闹得过分,一个月欠上几百上千的,到了第二个月的月初都能还上大半。   金大厨抬着手臂护在韩老板身前,两个人都低头看着他。   “我手里没钱啊,只有这些票啊,年前工会不给结钱了,这些票现在脱手得打七折!七折!两千三白块钱就剩一千六,我七百多块钱的血汗钱就都没了,我回家一张车票就得五百!”   王老闷从兜里哆哆嗦嗦掏出一把票子来扔在地上。   “我还欠你们店里一千多饭钱,我还得交一个月六百块的房租,我怎么回去?啊?我怎么回去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韩萍弯下腰把票子捡起来放在他的手边。   “你在这里作天作地的时候也该多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天天就知道跟群头喝酒打牌,有活儿的时候又拈轻怕重,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哭有什么用。”   “你们这些女人懂什么,我和群头喝酒怎么了?天天跟那群闷蛋子一样蹲在墙边等人挑?一辈子都混不出头来?我是……来当明星的你们知道么?从小,我们村里的人就夸我长得板正有出息,你们知道么?我是要在这里当明星!”   说着说着,他站了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个个歪门邪道……陪着睡就有戏拍,都不要脸了!”   他踉跄了一下,斜依着桌子边。   “我得当明星,我得赚大钱,我得开好车……那些小白脸有什么本事,都是靠卖的,一个个穿的人五人六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就贴个老女人就TM穿金戴银……就你们店里那个雏儿!她也是在老邹床上……”   耍酒疯的男人脸涨得通红,眼睛都充血了,金大厨上前一步,蒲扇一样的大手往他的后颈上一掐,手舞足蹈骂骂咧咧的男人就晕了过去。   “没事,他有点犯癔症,我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去,你们先关门吧。”   金大厨把他扶在手里说着话,还瞪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池迟一眼。   经过王老闷刚刚一闹腾,店里的人早就走光了。   看着金大厨像拎小鸡一样地把王老闷拎走了,韩萍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得了,这是又疯了一个。”   扭过身,看见池迟,韩萍带着怒意的脸上挤出了个笑:“早不来晚不来,听说咱店里出了一个能在剧里露脸的就跑来撒酒疯,又蠢又没见识的中年老男人也只能靠折腾幺蛾子来找存在感了,不用放在心上。”   池迟点点头,抬手露出掌心里黑色的手机:“诺基亚的,没摔坏,刚刚金大厨一瞪我,我没敢说他忘了拿手机。”   韩萍可不信池迟会被金大厨吓到:“……你这丫头也是够鬼的,放前台的,等他明天自己来找。”   “哦。”   韩萍看着池迟乖顺的小脸,脸色又柔和了几分。   “你的路长着呢,磕磕绊绊的小石头,现在避着点,将来总有能一脚踹飞的时候,犯不着生气。”   “哎。”池迟乖乖应了。   才过了十几分钟,金大厨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   韩童童在楼上闹着不肯洗澡,韩老板上楼去了,池迟自己把餐馆里的凳子都摆在桌子上,来来回回把地板擦了两遍,一边擦地,她一边也不忘了踩着八卦掌的步法,偶尔还抬个腿下个腰什么的。   “小池啊。”一贯走沉默低调风的金大厨叫住了池迟。“王老闷这种人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地儿的人天天赌命,一不留神就魔怔了。路还是一步一步走的踏实,安心演戏比什么都好,那些走歪了的都不长远。”   池迟知道,金大厨和韩老板一样是怕自己受不了王老闷这种人的下作劲儿,也怕自己会学坏了。   金大厨走到厨房门口,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又大步迈了回来。      第10章 寻衅      “我觉着你还是应该去读书,哪怕就是爱去拍戏,等你考上什么影视学校了,起点也高点,将来出名了说起来也好看,群头们不也说明星大多数是科班出身么,名校出来的一听就比跑龙套混出来的有前途。”   这段话显然已经在金大厨的心里权衡了很久,像科班出身这种明显是从别处听来的词汇,他自己说的都带点别扭。   池迟拄着拖把笑着看金大厨。   “金大厨,您真是难得说这么多话。”   “哼。”   金大厨有点不好意思,大手拿过池迟手里的拖把自己开始擦了起来。   “我和你韩姐都是一个意思,你才十几岁,在这里混起点太低,还是得把路子走的宽一点。”   “哎。”池迟笑着跟在金大厨后面看他擦地,拖把在他大手里生生给衬成了一个玩具。   “你看我,一个高中学历都没有,只能在厨房里当个厨子。”   “您做饭可好吃,大学生肯定没您做的好吃。”池迟不失时机地拍着金大厨的马屁。   “别奉承我,奉承我根本没用,跟你说正经的,转过年来天暖和了,你就开始读书,在这附近找个高中也成,正好你拍完现在这个戏也有钱交学费了。”   “哦。”   “哦什么,就问你行不行,你要是说行,趁着过年前后人少,我去给你找学校去。”   “我户口在外地,在这里读书得多花不少钱呢。”   金大厨动作顿了一下。   “多也就是三万两万的事儿,我和韩老板商量一下,一人给你凑点。”   “大厨啊,你真是好人!”池迟的眼里都快冒出小星星了。   “说了别奉承我,这钱是借给你的,你将来大学毕业得还。”   池迟清楚地看到金大厨的耳朵有点泛红,他为了掩饰什么,用力推了一下地板,把一张桌子连带上面摆着的四把椅子都推到了一米开外的地方。   女孩儿觉得心里泛酸也泛着甜。   不管她身处的地方是多么的光怪陆离,至少她是真的遇到了很好的人,无论是在生活上关心她的韩萍,还是撇开一贯高冷人设好声好气来跟她谈心的金大厨,他们都善良朴实。   蹬蹬蹬。   金大厨回过头看着池迟跑上来了楼,过了一会儿又蹬蹬蹬跑了下来。   “大厨你看。”   池迟把一张写满了蝌蚪文的纸摆在了金大厨的眼前。   “这是我的高中毕业证。”   池迟又把另一张写满了蝌蚪文的纸也摆在了金大厨的眼前。   “这是我的大学学位证书。”   “啊?”金大厨有点懵。   在确认了上面的蝌蚪文他一个都不认识之后,金大厨更懵了。   “我在国外读了高中和大学,今年夏天大学毕业了才来这当演员的。”其实池迟并不知道这些是哪里来的,它们跟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护照都放在一起,也确实写的是自己的名字,直觉告诉她这些都不是假的,拿出来让关心自己的人安心也好。   一个晚上把自己三年份的体贴都用完了的金大厨把拖把搭在了桌子边上:“……你把剩下的地拖了吧,我去把外卖送了。”   “大厨,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你们一直也没问,我也不好意思说。”池迟跟在金大厨屁股后面解释。   “我去送外卖。”   “大厨,我错了,我知道我早该交代学历,可是一个建筑学的学士学历跟我当演员没有任何关系啊您说对不对?”   “你说……你是学了什么?”   “建筑学啊。”池迟眨眨眼,明晃晃地卖了个萌。   “你过了年虚岁才十八,也就是说你十四就上了大学,脑瓜子这么聪明还是学的建筑,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往这个烂泥潭子里钻呢?王老闷是疯了,我看你也……爱演戏的都是……去去去,上去睡觉。”   金大厨单手拎起池迟,就像拎小猫一样地把她放在了楼梯上,还没忘了小心地把证书都拿起来让池迟捧好:“抽空跟韩萍提一句,别让她再张罗你读书的事儿了。”   “哦。”池迟转身跟金大厨摆摆手,“我这两年先赚赚钱,十八九了再去上个表演班啥的,您放心,我肯定把自己的路子走得宽宽的。”   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上楼了,留下有点心塞的金大厨,只想打套八卦掌静一静。   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想明白,演戏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让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如痴如狂,走火入魔。   在影视城打滚沉浮了十来年,眼力劲儿金大厨还是有的,他能看出来池迟是真的热爱演戏,而非为了那个光鲜亮丽的娱乐圈,就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就像现在演艺圈里越来越少的那种人一样。   池迟是先去送了两个地方的早餐外卖,才到了拍摄地报道的。   今天是她和女主的对戏。   整个剧组在女主电话一直关机的情况下一直等了整整两个小时,女主都没有到场。   午饭的时候,导演的助理接到了一个投资人的电话,说女主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先请假了。   导演坐在保姆车里喝着茶哼笑了一声。   “让女一号的文替来演。女一号的脸靠以后补镜头。”   导演可以用时候压着投资人追加投资的方法来发泄此刻心中的不满,别的人,那满腹的怨气就跟便秘时候的屁一样急于寻找出口。   比如:撺掇一下昨天刚来的新人,让他们欣赏女主的文替挨揍。   池迟站在距离女一号替身几米开外的地方,文替小姐跪坐在地上。   “那个……池迟是吧?你呢,一会儿下手的时候要狠一点知道么,最好能让观众感觉出疼来。”   听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助理这么说,池迟扭头看了看导演,转回头来对助理说:“那是不是该把文替换成武替比较好?”   小助理:“……”小姑娘你不觉得自己戏有点多么?   “既然是文替的戏,那就得按照文戏来走。”池迟挑了一下眉毛,黑道大小姐的气场飙到了两米开外。   无论从哪个角度,池迟都不想理会那些莫名其妙人的指手画脚,等了两个小时有怨气是一回事,想把怨气往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身上撒是另一回事,这么爱看动作片就该回家好好地跟左手相亲相爱,为什么要出来工作呢?   “Action!”   文替只觉得眼前一花,对面的女孩儿已经扑了过来拎住了她的领子。   “就是你勾引的他!”声音不怎么尖利,在别人耳边却有一种呼啸的质感。   “这个女的吃什么长大的?”   一时间,文替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了。   池迟拖着文替往墙上一撞,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的手臂垫在了文替的肩膀下面帮她缓解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说,你到底怎么才肯离开南宫麟!”   “我已经查过了,如果没有南宫麟,你家的医馆根本就开不起来,你有什么资格缠着他?靠着这张脸么?”   池迟的声线压低之后带着一点淡淡的磁性。   此时在对方的耳边响起,就像是一条毒蛇缠着她的血肉和灵魂。   文替小姐觉得自己的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   “还说自己是书香世家,你根本就是个狐狸精。”   池迟的眼神从文替的眼睛渐渐地往下扫,越过鼻子,最终落在她的嘴唇上。   “你……你想干什么……?”   文替的声音带着十分自然的颤抖,在颤抖中有愤怒也有惊惶。   “好!过!”   导演拍拍手,表示一幕有走位有动作的戏一条过了。   池迟很自然地松开文替的领子,随手还帮她捋顺了一下上面的褶皱。   “合作愉快啊。”   少女的笑容依旧是那种甜甜软软毫无攻击性的,可怜的文替姑娘却还记得刚刚那个让自己毛骨悚然的眼神。   导演又回放了一边监视器里面的画面。   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有想法了。   刚刚最后那一幕,这个小姑娘的表情神态,说她给女一号毁容说得过去。   说她要给女一号一个强吻……   好像也说的过去。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池迟根本没时间去管别人想什么,她掏出小本子对照自己昨晚画的走位图看了一遍,确定了自己估算的走位方式和导演要求的差不多,就要开始准备下一幕戏了。   天依然不甚暖和,有无聊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打断她的准备跟她说:“要不你下次来用你那个外卖箱子装点饮料来呗,还能多赚一份。”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是在讥笑池迟不过是个送外卖的。   旁边有人甚至笑出了声,几个群演对着池迟指点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得声音越来越大了。   女孩儿的脊背一直挺得笔直,把脑袋本子上抬起头,只看着那个开口的人:“好啊,有南瓜汁、玉米汁、红豆浆、五谷豆浆……想喝什么你帮我统计一下,超过五十份可以打九折。”   她的态度太坦然,笑容太真诚,来寻衅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什么,讪讪地走开了。   嬉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池迟又低下头在有点料峭的冷风里修改着自己的笔记。      第11章 蒂华      几天后,池迟跟着剧组转场到了沪市。   这是池迟自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离开那个影视城。   刚买的书包里装了一身衣服、一条毛巾、一套洗漱用品和她的笔记本。   叫宋玉冰的文替小姑娘就坐在她的旁边,自从那天搭过戏之后,宋玉冰就表现的非常喜欢池迟,现在正坐在她的旁边跟她说着在沪市的好日子,整个剧组都是一种人傻钱多的气派,到了沪市吃得好住得好,根本不用带什么。   “有时间我带你去吃小笼包撒,可好吃。”   池迟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   会带着自己去吃小笼包的小姑娘,肯定是个好人呀。   剧组在沪市包了一座小洋楼,A、B两个摄制组要在这里进行总共五天的拍摄内容,整个剧组大部分成员住在距离拍摄场地不足一千米的四星级酒店里,当然,导演、制片和主演他们排除在这个“大部分”之外。   宋玉冰小姑娘虽然目前也只是一个文替,也是有经纪人帮她接洽业务的,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匆匆忙忙和她的经纪人兼亲妈打电话。   池迟自然没有这个烦恼,早上五点五十起床,去酒店的健身房健身,跑跑步、练练器械,打打八卦掌,池迟很喜欢那个大头朝下往上卷动腹肌的健身设备,每天都要做上一二百个才算是过瘾,练到了七点二十回房间叫小宋姑娘一起吃了酒店提供的早饭,稍作准备在八点半之前赶去拍摄场地。   作为女主角的文替,宋玉冰的戏份比池迟多多了,很多时候池迟都是在剧组里顺便干一点剧务的杂活再看看别人拍戏,等着宋玉冰下戏了就帮她卸个妆披个衣服什么的。   作为整个剧组里唯一一个在影视城当地招来会出现在剧尾演员表里的演员,池迟收获了很多揣测的目光,揣测一天揣测两天,她就是个笑容亲切不多话的小丫头,就连那些存心挑衅的人都被她笑得没了找茬的心思,人们也不再关注她了。   到了沪市的第三天,宋玉冰下午三点就收工了,拖着池迟的胳膊,她一定要对方陪着自己一起去逛街。   “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样式旧还显老,要是以后进别的剧组会被笑的知道么?”   宋玉冰随手揉了一把池迟嫩生生的小脸蛋:“脸上也不擦东西,要想状态保持的好,二十岁之前就得好好保养皮肤知道么……哎呀,真滑,最讨厌你们这种仗着底子好就为所欲为的人了。”   跟池迟混熟了之后,宋玉冰算是充分了解了池迟这种性格,要说是温吞吧,在拍戏的时候能把有很强攻击性的角色演得很好;要说是圆滑吧,也没看她左右逢源去讨好下制作人和导演什么的,虽说他们也确实挺难讨好的。整个人说起来算不上温吞也算不上圆滑,就是那么让人不讨厌的存在着,默默地当个小配角。   宋玉冰的妈妈觉得池迟这个小姑娘很好,还特意打电话让宝贝女儿多跟人家学学低调踏实的作风。   “总比跟着那群妖精还没演就会作妖的混一块好多了。”——这是宋妈妈的原话。   “去逛街买点东西,然后咱们去吃鲜肉小笼,蟹黄汤包也很好吃啊。”   池迟自己的衣服有几件甚至是韩萍的旧衣服,在影视城周边买的衣服大多是稍有夸张的明星同款,还有一二百块钱的礼服裙子什么的,那些衣服池迟肯定不能买。   小白手攥着,池迟默默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还真该买点衣服了。   宋玉冰没带池迟去多么高档的地方,坐上地铁直奔了一个CBD的常规卖场。   “去看看几个日常的街牌就足够了,这么高的个子太粉嫩的也不适合你。”   池迟点点头:“太干净的颜色送外卖不好穿。”   宋玉冰忍不住笑:“还惦记着送外卖?你就没想过这次一下子就红了,每天都有片子拍,根本不用再送外卖么?”   年轻的小姑娘低头看她,地铁轨道两旁的灯箱广告飞驰而过,化成了绚丽的光影,就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呀,很好的想法。”她说。   宋玉冰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口气像是家长对待孩子们的异想天开。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池迟抬起头,正巧地铁到了一个站,一拨人挤出去一拨人又挤进来,池迟护着身形小巧地宋玉冰往地铁里面退了一下,这个话题就被中断了。   梦想啊,应该我做了什么,我成为了什么。   而不是,别人给了我什么,命运对我如何眷顾。   如果说运气一定要跟自己的目标挂钩的话,它一定会是折断她翅膀、打断她双腿、让她只能匍匐前行又输在了时日无多上的巨大不幸。   女孩儿的胸口微微一疼,左腿下意识地轻动了一下。   “到了,下车。”宋玉冰拖着池迟下了地铁。   两个女孩儿迅速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   江浙派系的汤包,最重要的就是那一口汤的鲜美,汤冻融化在面皮之内,或有鲜肉的荤香,或有蟹黄的鲜甜,浸在其中的肉馅也格外的软嫩,若是再有香醋祛除那若有似无的一点腻,就足以惊艳一个疲惫的夜晚。   宋玉冰吃了四五个小汤包又喝了一个蟹黄汤包的汤汁就开始嚼黄瓜小菜,假装自己已经吃饱了。   一边嚼,一边看着池迟身旁叠起来的笼屉心塞。   “你平时也这么……吃么?”   光小包子就吃了三笼,更不用提巴掌大的蟹黄汤包她连外面的面皮都没放过了。   池迟咽掉嘴里的包子皮慢悠悠地说:“看运动量吧,最近都窝在剧组里,饭量不如以前。”   宋玉冰:“你们这种吃也不胖的都好讨厌!”   小宋姑娘自己买了七八件衣服,池迟算已经上身一套黑白卫衣一共买了三身衣服,刚好花光这次的预算。   看着堆在一起的纸袋子,宋玉冰说什么都不肯坐地铁回去了,两个人打了个车,一个红绿灯一个红绿灯地慢慢往住的酒店前进着。   “迟迟,你看,那里就是蒂华传媒!”   宋玉冰有点激动地指着一个高耸的建筑给池迟看。   池迟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看见了顾惜的巨大影像。   “华夏最棒的公司,娱乐圈里的圣地,唉,那个是顾惜的全身像。蒂华真土豪啊,从四年前开始每个月都换一次广告墙,全部是顾惜拍过的杂志封面,她是真红啊。”   冶艳的红唇、灿烂的笑脸、飞扬的神采,摄影师捕捉到了顾惜性格中若有似无的那一点强硬,将它在镜头前表现为了夺目的明丽。   她的笑容就这么对着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路,在巨大的广告墙上,恨不能让这座城市所有的人可以看到。   所谓红不红的,池迟没有什么概念,说顾惜是所有爱吃土豆饼的人里最漂亮的那个,她是赞同的。   “当明星真好。”看着远去的蒂华大厦,宋玉冰的神色都迷离了起来,“没有人不知道你,没有人不看着你,就像神仙一样,天天踩在云彩上过日子。”   池迟没说话,沪市的夜景很好看,流光溢彩,远灯如星。   同样看着这片夜景的,还有站在蒂华顶层的顾惜。   “什么时候,我顾惜……是拦下别人几个低端代言就能消气的人了?”   中年男人低头站在咖啡机旁边慢条斯理地往咖啡杯里调椰汁,听见顾惜抱怨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宠溺的微笑。   “没说不让你去折腾那个付诚文,只是蒂华和瑞欣合作的电视剧已经签了星芒,等剧播完了,你怎么整那个小角色都行。”   “你也说了是小角色,连小角色都能骑到我头上了。”顾惜哼了一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她看着窗外的灯光,也看着映在窗子上的,自己修饰完美的指甲。   “加了椰汁的白咖啡,尝尝看。”男人端着一杯咖啡慢慢从她身后走过来。   顾惜头也不动地接过杯子,任由那个男人缓缓环过自己的腰,她轻轻回眸,一点点的嗔怨带着说不清的熟稔和亲昵。   窗上是两个人的倒影,斯文儒雅的男人,明艳摄人的女人,像是一对彼此深爱的情侣。   “《飞仙一剑》是瑞欣以前的老爷子力主的项目,蒂华这边的董事会也很看好,现在付诚文架空了李齐把项目攥在自己手里,还有几个月就播出了,播出之后随便你开心。”男人的下巴搭在顾惜的肩膀上,手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来回摩挲。   “付诚文那个家伙志大才疏急功近利,最好是等他把瑞欣搞散了架子,蒂华就能直接吞并了瑞欣,是么?”顾惜淡淡地说,语气多么的贤淑可爱。   男人轻笑了一下,小心拿起顾惜空闲的那一只手,轻轻地爱抚着:“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   顾惜轻轻喝了一口咖啡,椰浆和白咖啡的味道混在一起,在她的咽喉里慢慢沉了下去。   “我了解你,你却不关心我到底高兴不高兴。”她轻轻地说,带了一点愁绪,像是小毛刷子一样轻轻扫过男人的心底。   男人的低笑声从胸腔里传来,像是看着自己养的小猫没有因为没有扑到毛球而生气。   “怎么会?”他的手一只越发往上,一只越发往下。   “等吞并了瑞欣,我就让封烁跟着卫英华,把他捧红了算是替你报恩了,好不好。”   卫英华是蒂华传媒最好的经纪人之一,捧红了几个天王歌手,和顾惜的经纪人路楠并称蒂华的两大王牌经纪人。      第12章 六次      “不好。”顾惜猛地转过身来。“你呀,每次都是这样,事事说是为了我,其实都是无利不早起的小九九。封烁多好啊,雷老头还活着的时候你就想挖过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男人笑得更大声了,接过顾惜手里的咖啡杯放到一边,就要把顾惜抱起来。   “不行。”顾惜皱了一下眉头,“我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去法国。”   她推了一下男人的胸膛。   “我们都两个多月没见面了。”男人的淡定不见了,语气里带了一点急切。   纤细的手指顶着他的胸膛,慢慢悠悠地画了一个圈儿。   “就当心疼我么,好了~等我回来吧。”   说完,女人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到门边,房门自动打开,男人看清了门外站了整整两排的助理和保镖。   想要追赶的步子就这么顿住了。   高胖的女助理小心地给顾惜套上外套,一群人就像侍从服侍女王一样浩浩荡荡离开了。   走进电梯里,助理小心地递给了顾惜一张湿巾,顾惜看着玻璃电梯外面的一夜星火,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被那个男人细细把玩过的手。   自己也是没想到,明明都在一起六、七年了,现在却越来越讨厌他的触碰。   这个“他”自然是被她抛弃在顶楼的男人,蒂华传媒的董事长,娱乐圈的第一钻石王老五,韩柯。   外界一直有着顾惜与韩柯若有若无的传闻,却一直没有人搞到什么实在的证据,任凭那些泡在八卦论坛信誓旦旦的人想破脑袋,他们也不会想到,顾惜其实刚成名没多久,就成了韩柯的“金丝雀”。   早几年的时候,是韩柯倾斜资源捧她,等到顾惜证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她也成了蒂华的活招牌,在这个文化相对保守的古老国度,树立了一个现代化的、娱乐化的“明星”的标杆。   蒂华这几年势头强劲,和她是相互支撑,相互成全的。   “费导演那边谈的电影给回信了么?”   “《女儿国》的剧本费导已经看完了,他想确认一下这次的投资蒂华占多少?”   “天池投资方面已经初步达成投资意向,他们的意思是如果蒂华的投资占比不高于百分之三十,他们愿意包下剩下的投资份额,唐宋影视答应以包揽营销和院线费用的形式入股,他们也说如果蒂华的投资不超过总投资的一半,他们还愿意追加投资。”   蒂华这几年的势头是很猛,颇有一点舍我其谁的架势,在合作的项目里捞过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天池投资身处是娱乐圈外的庞然大物,这次算是他们第一次试水投资电影项目,唐宋影视是老牌的院线公司,新老板野心勃勃,在推广营销上极有手腕。他们都对蒂华不感冒,只对顾惜牵线的电影项目本身很感兴趣。   “我的个人片酬折算入股,改天把天池和唐宋的负责人叫到一起聊聊,你提前跟他们说,这次,我自己当制片人,不带蒂华玩。”   最后一句话一出口,跟在她身后的人里,有人乱了步子。   ……   说起来好笑,池迟虽然大部分对手戏都是跟女主角的,她拍了这么久的戏,其实连女主角也没有见过。   剧组里开始疯传八卦,说是女主角已经陪着这个电视剧的投资人出国游玩去了。   有人问那女主的戏份都怎么办,有消息灵通的说所有女主的镜头都由文替宋玉冰完成,只等最后再通过剪辑移植上女主的脑袋就行了。   在外行人眼中听起荒谬,剧组里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   男主是制片人指定的,女主是投资人硬塞的,女二号是另一位投资人的侄女,男二号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不过换来一个大家在电视上的眼熟,竟然成为了主演里咖位最大的那一个。   晚上拍完了当天的戏份,宋玉冰被导演和制片人叫走。   回来的时候是带着笑容的。   “我的戏份增加了两倍,制片人说给我加三倍的钱。”当替身不过几万块,加上三倍那就是有二十几万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导演以增加了额外成本为由又跟投资商要了五百万的追加投资还把拍摄周期延长了一个月,这一波买卖他可以说是最赚的一个。   剧组里上上下下有眼睛的不少,很快就有很多年轻人跑来找宋玉冰鼓动她一起出去酒吧庆祝一下。   池迟以自己未成年为由,独自留在了酒店里。   她还要准备明天把“女主角”推下池塘,以及自己被男二号扔下池塘的戏份。   今晚的酒店很安静。   池迟在本子上绘制了池塘的样子,仔仔细细地给自己设计走位的方式和动作。   通过这些天对整个剧组拍摄情况的观察,池迟已经可以总结出这个导演说所喜欢的拍摄角度和拍摄手法,不是因为她的观察里有多么的强大,而是因为这个导演他就是这么的偷懒,就是这么的单一。   夜深人静,池迟在房间里打了三遍八卦掌,宋玉冰终于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迟迟啊~我回来了~”   宋玉冰明显喝多了,就连说话的尾音儿都是带着飘的。   池迟扶着宋冰玉躺在她自己床上,帮她摘掉了皮包和外套,还脱掉了那双恨天高的鞋子。   “我第一次能赚几十万,嘿嘿,几十万。”宋玉冰手指头在半空中胡乱地画着,仿佛在签支票一样。   池迟没搭理她,用温水浸湿了毛巾要给她擦脸。   喝醉了的宋宋玉冰还算乖巧,池迟用毛巾捂了一会儿她的脸,很容易就擦得她脸上乌漆墨黑一片。   平时不会化妆的少女盯了一眼被毛巾带下来的假睫毛,对着宋玉冰那张车祸现场一样的脸叹了口气。   想想自己下戏之后宋玉冰总是帮自己抹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池迟跑去找了她的那些瓶瓶罐罐,好歹算是把她的脸折腾干净了。   本以为,这样的一天就过去了。   夜里一两点的时候,池迟被宋玉冰的哭声惊醒了。   清瘦的女孩儿悄悄坐起来,只听见隔壁床上,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宋玉冰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抽泣着。   “我不要演替身了,我比她强那么多,凭什么我只是个替身?我要露脸,露脸你懂么?!跟池迟一样演个有台词的小角色也行啊,为什么要让我一直当替身?!”   黑暗中传来一串细细碎碎的声音,池迟能听出来是宋玉冰躲在被窝里跟自己的妈妈打电话哭诉。   她重新躺下来,默默转过身去,再度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池迟锻炼的时候收到短信,宋玉冰说她先去剧组了。   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池迟的戏份开拍了。   她要带着一群人把“女主”围堵在池塘边上,然后把她推进水里。   她们站在岸边看着“女主”在水里挣扎。   男二看见路过,骂池迟所扮演的角色恶毒。   男二跳下水里把女主救上来。   池迟被男二推进水里。   佯装河流的池塘其实就在拍摄地旁边,从另一个角度看宽度不超过六米,通过摄像机的巧妙架设,愣是让它有了那么点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架势。   这段戏是全剧的重头戏之一,因为男二抱着女主的样子会让男主看见,由此在女主和男主之间产生误会,再次引爆一连串的狗血炸弹。   顺便还能让男二体现出对女主的深情厚谊——建立在对另一个年轻女人的毫不留情之上。   本来是一定要女主来演的,现在只有宋玉冰这个文替,她今早才拿到剧本,知道自己要倒退到池塘边上,作势要落水。   把女主推下水的那一条先是NG了四遍,因为宋玉冰说自己小时候差点被水淹死,有点怕水,每次在走到距离水池很近的位置的时候,她都会腿软,克制不住地蹲在地上。   第五遍NG的时候导演摔了喇叭。   “你丫一替身矫情什么?我又不是让你真的进水里,你要是不能拍就走人,我要找替身还不好找么!我不要求你有什么演技,你只要能把被逼着走到河边的动作做完就行了。”   “真的抱歉!”宋玉冰眼眶都红了,对着导演不停地鞠躬道歉。   “最后一遍!不行就滚!”   第六遍。   “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南宫麟。”池迟一步一步地逼近宋玉冰。   “我没有纠缠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玉冰慢慢地后退,脚步惊惶。   池迟看着她的眼睛,表情狰狞又狠毒。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是再缠着他……”   离着池塘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宋玉冰又开始腿软,她一直没有说,她害怕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对身后池塘的恐惧,也是因为池迟的眼神,她是真的要杀死她,毫不顾忌地杀死她!   很多人都看见了宋玉冰表情的失控,就像前面的几次一样,她会垮坐在地上,根本做不到那个脚踩在池塘边上的动作。   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宋玉冰的领子,稳稳地提住了她的身体。   那只手的主人继续说着剧本里的台词 。   “……你去死吧!”   随着池迟的动作,宋玉冰被猛地往外一推。   又被拉了回来。   “Cut!过!”   导演静静地看着监视器的屏幕,把五分钟不到的一点戏看了好几遍。   这场戏根本是一场独角戏,池迟的表现是一个被抢走了男人的疯狂女人,宋玉冰给出的反馈却好像她是遭遇了神经病的可怜受害人。   什么女主角对男二那点若有似无的情愫,什么女主想起了男二对自己的种种好,所以不愿意说出会再也不见男二的这种话啊……   统统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剧本里确实把那个女配写的很像一个神经病,宋玉冰的表现也着实让人出戏,脸上夸张的表情和肢体无力的动作,被摄像镜头纤毫毕现地捕捉到,彻底的一言难尽。   今天早上还打着讨论情节的旗号来找自己套近乎,到真正拍戏的时候连完整说完台词都是让别人带的,导演在心里不由地庆幸,幸好她只是个替身。   这个戏的女主角虽然也演技稀烂,但是她身后有拿三千万出来让大家吃香喝辣的金主啊。   所谓的娱乐圈就是这么的势力,当所有人都没办法拿作品和演技说话的时候,看的就是赤裸裸的金钱背景。      第13章 尖叫      池迟蹲在角落里默默地揉着自己的额头,短短几分钟的戏拍了六遍就花了一个小时,为了保持愤怒的样子,她的脸上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现在觉得整张脸都有点酸痛。   宋玉冰走到她的面前想要说点什么,踌躇了半天,最终只是沉默地递过了一瓶水。   今天早上她提前走,多半是自己昨夜醉酒又哭诉的尴尬,小半……她微妙地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跟池迟混在一起了。   昨天晚上一起喝酒那些人的话灌了她满满一耳朵,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半夜酒醒之后却越想越多。   “说不定那个刘芬(该剧女主)在国外遇到点天灾人祸,你这个替身就直接转正了。”   “和你一起的那个叫池什么的,和导演到底什么关系,我看她拍完戏经常被导演叫去,还跟导演说说笑笑的。”   “你这叫上位有望,她还是个跑龙套的,混一起你也不嫌丢份儿。”   “唉,她今天还帮着场务装箱子你们看见了么?就知道跟着打杂献殷勤,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不是说才十六七么?这么小就出来混,肯定也是有两下子的。”   年轻的男女们喝多了酒,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着乱飞的神彩,“有两下子”几个字儿一出,不少人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声。   “不说她了,那么low一人有什么好说的,喝酒喝酒!”   宋玉冰的心里一时是隐约的展望和窃喜,一时是对自己替身身份的不甘和郁结,那群人不干不净地说着池迟,她想要制止,又怕闹得场面不好看,默默地喝着酒,就那么醉了。   人醉了,心也醉了。   早上睁开眼睛,看见池迟的床铺一如既往的整整齐齐,她径直起身走了,不光走了,她还想着今天拍完戏就请导演吃个饭,再跟导演提要求,最好能把自己从两人标间换到自己一个人的大床房。   这一早上的NG不停地砸在她的脸上,终于把她从“宿醉”中给砸清醒了。   不想演替身,那是要拿出当演员的正经本事的。   自己有么?   不去攀比那些主角,只跟同吃同住的十七岁小女孩儿比,她有一个做演员的基本素养么?   作为整个剧组里和池迟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她看得见池迟到底有多么刻苦和努力,哪怕是跟了大夜场,第二天仍然早起去做健身;无论多晚回到酒店,都要先整理当天的笔记。   和她一样大的小姑娘不是在追着日番看着韩剧,就是天天蹲在晋江上且悲且喜,她却自律又简朴地生活,像是一个机器人。   扪心自问,如果脱离了妈妈的督促,宋玉冰知道自己一定会懈怠和经不住诱惑,就像她从出道到现在遇到的很多人一样,当演员之前只看到了演艺圈里多么的光鲜亮丽,当了演员之后,才知道赚大钱必然是吃大苦,必须熬过一个个看着别人光鲜靓丽而自己悄无声息的日日夜夜。   人们宁肯愿意共同生活在灰暗天空下,也绝不会愿意生活在聚光灯外的角落里,看着别人占据全部光明。   这就是心里不平衡,充斥着整个娱乐圈的不平衡,在这样的不平衡里,太多自认为怀着梦想的年轻人最终放纵了自我,迷失在了光怪陆离之中。   宋玉冰本来在看不起那些人的,她也以为自己是平衡的,万万没想到,一次加戏就让她隐藏的全部的卑劣和狭隘都暴露了出来。   面对池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女孩儿表情自然地接过宋玉冰递过来的矿泉水,一只手仍然在揉自己的脸。   “早上吃饭了么?”池迟仰着脸问宋玉冰,“昨天早上你说闻起来很香的面包店,我路过的时候买了个杏仁面包。”   今天的阳光极好,照在少女的脸庞上,坦坦荡荡,一如既往。   宋玉冰的手抖了一下,眼眶泛了红又消了。   “一会儿得进冷水,你才该多吃点增加体力。”   她笑得有点不自然,又慢慢自然了起来,对着池迟做了个鬼脸:“你刚刚的眼神吓死我了。”   池迟晃了晃头,把矿泉水打开喝了两口。   “演的就是坏人,那就得坏呀。”   “哼哼。”宋玉冰蹲下来帮她揉额头,“你小心到时候走在马路上有人朝你扔鸡蛋。”   她说的扔鸡蛋还是个典故,前几年一些老艺术家们发挥职业精神全心全意地去塑造令人咬牙切齿的人物,结果剧播完了,他们拍拍屁股过自己的小日子,观众们受不了了。演员出戏了观众没出戏,导致可怜的老太太走在菜市场里还被人砸了鸡蛋,另一位更惨,十几二十年后一提到“衣冠禽兽”“家暴狂魔”他的剧照都会被人拎出来挂墙头。   池迟嘿嘿一笑,真的能被那么多人肯定演技,也是很爽的事情。   导演一边摇头晃脑听着手机里的京戏,一边看两个年轻人蹲在大太阳底下说话。看着池迟还对着那个替身笑得傻兮兮的,他的心里觉得有点不得劲。   这么好的苗子当个龙套也就算了,天天跟不入流的替身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宋玉冰被副导演叫走去讲戏,导演招招手把池迟叫了过去。   “说过演戏得放开一点,越是玩得开的越是玩得好的,你是怎么回事?”今天小姑娘的松弛度不比往常,她的神情有点绷得太紧。   小姑娘没忍住又揉了几下脸。   “大概是昨天落枕了。”她的语气特别乖。   导演:“……”   池迟自己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不如以往,第一遍的时候尤其紧绷,后面只是一次次调整渐渐好了一点而已。   如果换一个人跟这个女孩儿搭戏,哪怕能够稍微给她一点正常的感情反馈而不是要求她控制着全部的节奏和气场,这个导演相信,凭借池迟的悟性,她很快就会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独角戏很累是吧?”导演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跟这样的烂剧组就是这样的,好演技一点用都没有,好演员撑不起烂片,烂演员要是运气好进了好的剧组,倒是能装个演技派。”   好的戏都是要带出来的,两个人演戏要互相带,一群人搭戏,一群人烘托着戏份把所有人的感觉都提升起来,这才叫对戏。   就仿佛他刚刚在听的经典三人段子《智斗》,刁德一越是奸猾就越能衬托出阿庆嫂的沉稳机智,胡传魁越是愚笨就越显出了刁德一和阿庆嫂的暗潮汹涌,任谁缺了力气,整个戏都会塌。   池迟仿佛没听见导演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个剧组很烂。   正好池塘的一边要搭一个新的机位,她跟导演示意了一下就很热情地去帮忙了。   导演跟着手机哼唱了一句“我待要旁敲侧击将她访”就歪过头闭目养神去了。   站在池塘边上,池迟看着幽幽的水面,脑袋里又是一阵的刺痛。   这才是她今天表现失常的原因,她对水也有非同寻常的反应。   陪着宋玉冰一次次地走到池塘边的时候,她的头疼一次次地加剧。   这疼痛并没有让她畏惧。   “池迟,准备一下,马上开下一场了。”   “哎!”她干干脆脆地答应了一声,跑去准备室里找化妆师补妆。   很快就到了今天她的最后一场戏,被男二踹进水里。   导演嫌弃回身一推的动作没有足够的表现力,临时改成了踹。   事实上负责把池迟踹进水里的人并不是男二,而是剧组的经验丰富的武术指导。   池迟站在水边,宋玉冰站在不远处抱着她的大衣看着她。   在这场戏里池迟要背对着池塘一脸恨恨地看着男二,嘴里咒骂着女主是狐狸精,然后就被暴怒中的男二踹下了水。   这也是池迟真正意义上的独角戏,毕竟这一条里面除了她之外只有一条腿出场而已。   “3,2,1.Action!”   “南宫麟,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骂我,我告诉你,早晚有一天,我会让那个狐狸精……啊……!”   女孩儿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武术指导的脚力恰到好处,把她踹进了水里。   一米五多的水,池迟屁股向后跌落进去,还要冒出头来佯装挣扎。   随着水淹没了池迟的口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哥哥!嫂子!你们在哪?你们别吓我!”   “你们看见我哥了,你们看见我嫂子了么?”   滂沱的大雨依然在下,浑浊的水没过了房子和牛棚,树杈上有人在嚎哭,怀里的幼儿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年轻的女人站在堤坝上,雨水遮掩了她的视野,洪水冲垮了她的故乡,她的家……   没了。】   在水中挣扎的女孩儿腿部猛地使力,让头部呈现勉强露在水面之上的状态。   “救命!你们快点下来救我!”她准确地找到了机位,对着镜头怒喊。   “南宫麟!你会后悔的,我发誓!”   “Cut!过!”   浑身湿淋淋的女孩儿站直了身体,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脸缓缓流下,剧组的人们开始准备下一条的拍摄,只有宋玉冰一脸担心地喊她快点上岸。   这一切和平日里并没有不同,只有她与上帝知道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池迟站在水里猛地发出了尖叫。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巨大的哀痛却仿佛再次击穿了她的灵魂,她不知道她是谁,可她知道自己曾经被一场洪水夺走了几乎所有的亲人,也有什么东西,随着洪水一起被剥夺了。   一声尖叫打破了剧组冷漠繁忙的气氛。   一声尖叫,仿佛压抑了太过久远的时光。   导演猛地站起来:“你要加词你怎么不早说!”   喊得这么过瘾也是白喊了!      第14章 新剧      "砰!"随着池迟额头上的血袋爆开,她仰面朝天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一架摄像机的从她的身旁匆匆掠过,拍到了男二与女主(替身)在慌乱人群中登上客船的背影。   如果池迟演的不是女十一号,大概会被导演赏一个特写宣告死亡。   可惜她是。   所以一个摄影师匍匐在地,把她的脸做了模糊处理,作为两个主角背影的前景。   这也是她在这部戏里最后的存在。   “Cut!过!”   池迟在这个剧组里的戏份到此宣告结束。   就像她加入剧组的时候简单粗暴一样,她离开的时候也是干净利落的,小包一背,工资一结,挥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   只有宋玉冰踮着脚抱着她嘱咐了半天,要她一定记得跟自己打电话。   拍完这场戏,宋玉冰就要北上去跟另一个场子,在那里她争取到了一个有台词的配角,如果演的不错,也有机会签一家经纪公司。   别看演艺圈就这么大,拍一部戏又一部戏,赶一个场子又一个场子,哪怕是十八线小透明忙起来都是劳模级别的,此时离别容易,下次相见也许就是后会无期了。想到这些,宋玉冰更加的舍不得,直到池迟许诺了无数次会跟她聊微信,才终于放开了她。   银行卡里多了小三万的钱,刨除给老邹的五千,还能剩两万多一点,加上她这大半年的积蓄,一共有四万多,把卡从ATM机里拽出来,池迟站在沪市的繁华街道上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在沪市没有什么可买的。   干脆又去吃了一顿蟹黄汤包,放开了食量吃得肚子溜圆,满足地拍一拍,她就打算坐上大巴车晃回影视城去了。   离开了小半个月,她还有点想念金大厨做的酸辣土豆丝。   说曹操曹操到。   想着土豆丝的池迟就接到了金大厨的电话。   “先别回来,去趟杭城,咱俩在杭城见,我给你找了个当主角的戏。”   金大厨的语气,很兴奋。   ……   “鸡开锅再煮两分钟就能吃了。”店里的阿姨们头发盘的利索,活干的更利索,把锅里煮出来的浮沫一撇,留下一桌三个人面对着热气腾腾的鸡肉火锅。   “来来来,先喝汤。”坐在对面的男人殷勤地帮金大厨和池迟盛了汤,又把油豆腐扔进锅里煮。   池迟乖乖地低头,鲜美不腻的鸡汤在喉间打了个转儿,就妥妥帖帖地下了肚子。   “小姑娘哪里人啊?”中年男人笑容和蔼。   金大厨冷笑一声:“你管不着。”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中年男人的笑容依然和蔼。   金大厨把汤碗端起来一饮而尽,砰地一声放回桌子上:“关你屁事。”   “小姑娘你喜欢演戏啦?”中年男人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跟池迟说话。   “温新平你要脸么?把小姑娘骗来说演戏,戏呢?”金大厨气的手都抖了,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事情就是给了人希望又把希望给破灭掉了,自己这个老伙计居然在自己身上使心眼,看见剧组介绍的时候,他是又羞又愧,觉得自己对不起池迟这个小丫头。   “戏在这里啊。”叫温新平的男人抖了一下放在手边凳子上的剧本,池迟瞥了一眼,瞅见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写字的更改痕迹。   “我说的是正正经经的戏,靠谱的戏!你呢?把我们大老远糊弄了过来,就给我们看这个烂本子?!制作人是你,出品人是你老婆,导演是你儿子,编剧是你儿子,摄像师是你,场务是你老婆,投资人里面还有你小姨子?!”   金大厨猛地站起来,一米九还有富余的身高对温新平造成了压迫性的震慑。   温新平往后缩了一下,没注意另一边的小女孩儿已经把剧本抽走了。   “我们一家子很正经啦,也很靠谱,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没有保证的事情我肯定不做的啊。”   说好的两分钟已经到了,池迟用汤勺把几块鸡腿放在金大厨碗里,自己啃起了鸡翅,一只手举着啃,另一只手翻着剧本仔细的看。   剧本原本是印刷的,又在上面进行了无数次的涂改,看起来有点吃力。   “她睁开眼睛,看着镜头,脸上是笑着的……”   “你知道小象的故事么?从前有一只小象,它特别喜欢跳舞,可是它被一根绳子绑着,绳子的一头是它,另一头是扎根在地下的木桩,小象慢慢长大了,绳子依然勒着它的脖子,让它疼,让它跳不起来,它忘了自己是一头力大无比的象,只有在跳舞的时候,一边疼着,一边哭着。”   剧本的前几页看起来像是风花雪月小清新的校园剧,在池迟把油条下进锅里的时候,画风突变。   “她把书桌掀翻,把凳子踹倒在地上,用书和文具盒砸别人的脑袋,几片纸飞了起来,被风扇吹走了。”   “红色的血液从墙角流到地上,她匍匐着,任由黑影踢打着她的身体,她的眼睛盯着散乱的酒瓶……”   “我以为自己是一头能跳舞的象,结果,我是一条被嫌弃的土狗。”   金大厨还在跟温新平打着嘴皮子官司——除了身高之外,金大厨基本处于被吊打的状态。   “当初的事情我们都以为过去了,怎么都想不到对他的伤害会那么深。”排除掉胡子,温新平也称得上是一枚中年帅大叔,现在一脸忧郁的样子,对面如果坐着一个少女,大概也会心里小兔跳跳的。   然而他对面是金大厨。   “谁都有过不去的坎,可你们不能祸祸人啊,要什么没什么,把小池哄来当女主角还不想给钱,你们说得过去么?”   金大厨一直希望池迟的起点能高一点,最好别再当龙套,能当个小制作的电影电视配角甚至主角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为此他动用了自己积累多年的人脉。   ——就遇到了顺杆爬的温新平。   说是有个小成本的靠谱校园电影正在找女主角,要求身高腿长颜值过关,最好身手利落的。   金大厨一听这就是给池迟量身打造的角色,头脑一热就叫着池迟来了杭城。   万万没想到,编剧和导演都是温潞宁,温新平的自闭儿子。   再一看所谓的“资方”,金大厨瞬间悟了,这根本就是温新平两口子砸锅卖铁哄自己儿子玩的电影。   “你要是真土豪也就算了,自己不过是个摄像师还玩摄影,老婆是个会计,上数一辈是在安徽种水稻的,能有几个钱砸进电影这个无底洞里?”金大厨也算是劝自己的老友回头是岸别玩这档子没有回头钱的买卖。   “啪!”温新平把一个存折拍在了桌子上。   “我这有一百五十万,要是还不够我就把我家的房子也抵押了,保证片子能拍完。”   金大厨愣住了,认识了十几年,他还第一次看见温新平被逼急了的样子。   “要是不把这个电影拍出来,我儿子他就完了,完了!”   温新平的嗓子眼里都要冒血了,为了凑钱,他这几天都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觉,找演员这事儿更是难上加难,本来本子里的人物就不多,要是来了个只想应付了事的,那整个剧也就毁了,尤其是女主角,要符合“她”的形象,要能演出“她”的气质,简直是难如登天。   万幸他“拐”来了池迟,外形接近,气质出色,万幸中的不幸是他面前还有个护犊子的金思顺,根本油盐不进不听忽悠。   “算我求你,老金,咱们从《鹤舞》认识到现在,我从没求过你,这次算我求你了,小姑娘的演出费我肯定给,要是电影能卖到网播平台我分她百分之十,行不行?”   “咱们没有这么做事的,老温,别人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小池跟韩萍那里住了大半年,又踏实又老实,演戏刻苦劲儿一点都不输当年的连初初,她现在好不容易不用跑龙套了,我不能让她现在最宝贵的时间精力耗在你这个坑里。你儿子的戏能带给她什么你想过么?”   半只鸡下了肚,池迟开始烫虾丸,抬头看一眼两个中年男人你来我往,边吃边看地,她已经把剧本粗翻了一遍。   这个剧本并没有写结局。   故事在“她”打伤了人之后就戛然而止,留下了一片带着血红的惨白。   “这个剧的结局是什么?”咽掉嘴里的虾滑,池迟问温新平。   两个老男人之间的僵持被她打破了,金大厨瞪着池迟:“小池,你可别犯傻!”   池迟给他捞了一颗虾丸放进碗里:“你先吃,我跟他聊聊”。   “她死了。”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   “她……死了。”   这个剧本是有原型的,故事里用“她”代指的女孩儿,原型叫林秋,在四年之前跳楼自杀了。   她是温潞宁最好的朋友。   “林秋死了之后,我爱人把小宁所有的硬盘和记忆卡全砸碎了,我们以为他别睹物思人,以后会慢慢好起来,没想到他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孤僻,除了这个剧本什么都不想了,去年干脆就从大学休学了。”   温潞宁从小的梦想是学摄影,拍了很多关于林秋的视频和照片,林秋死了,视频和照片也没了,温潞宁就把林秋的故事写成了剧本,写在纸上被撕掉就重写,写在电脑上被删掉就重写,被绑住手不能写,他就用嘴念。   在他父母绝望的眼神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她就在这里,你们砸吧。”   温新平夫妻才终于妥协,最终有了这场在鸡肉火锅店的谈话。   “我能见见未来合作的导演兼编剧么?”   池迟微笑着说。      第15章 湖边      午后的阳光穿过春风撒在湖面上,成了碎落的金箔。   瘦削的年轻男子坐在桥边的矮凳上,双腿悬空,正对着幽幽湖水,他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组成了的一个长方形的框子,透过那个框子,他静静地看着近处的绿头鸭,远处的红画舫。   池迟在身边坐下,学着他把腿搬到桥栏外。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在成功地把池迟的记忆之墙敲开一条裂缝之后,湖水对她已经不再具备头疼效应。只有那份深刻的痛苦留下,在她的情感体验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孩儿看着湖水,神思飘到了百里之外。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过去,演员更应该有丰富的情感体验,情感体验的缺乏桎梏着池迟对人物的深度发掘和揣摩。这样一场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后,池迟在冥冥中觉得自己演戏会更有质感。   温潞宁的剧本就是在这个名为“痛苦”的地方打动了她。   那种无时无刻不经历着失去的巨大痛楚,连接着剧本里的每一个汉字。   尽管作为剧本它是稚嫩的,但是剧本中情感的饱满程度十分动人。   反正卡里还有钱,池迟并不在乎去拍一场赚不了钱的电影。   暖风熏得游人醉,尤其是刚刚吃饱的人,没过一会儿,女孩儿的头一点一点的,只露出了白皙纤细的颈项。   温潞宁慢慢转身,手依然摆成一个取景框的样子。   透过框子,少女柔软的发丝,小巧的下巴,都在他的框子里,像是一幅幅小小的精装油画。   远方的天是清澈明朗的蓝,低处的夕阳是热烈的金彩,这个少女的脸与发,是充满了生命力的白与黑的交际。   “那个剧本,我只想留个念想,并不想拍电影。”男人的声音有点嘶哑,慢慢传进池迟的耳朵里。   “可是不拍,他们会以为我没救了。”   年轻人向自己的斜后方眺望,刚好看见了人群后面趴在保险杆上的自己的父亲。   “我想,如果我不拍,大概他们也没救了……随便了……”   他的语气很正常,根本不像是一个自闭症患者,池迟抬起头看着他,心里大概明白什么叫做“有病的人眼里这个世界都是病态的”。   这样的态度,可不像是一个会认真严谨好好拍戏的导演。   难得自己想要突破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剧本送到手边,女孩儿的手指紧了一下,她是绝不会允许这个机会莫名失去的。   “如果你不拍,大概我也没救了。”池迟笑着,看着远处一行水鸭在水面上梭巡,新柳乍翠,映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上,鸭子们路过,把柳影碾碎,柳影又在它们的屁股后面悄悄重现。   “我很喜欢你的剧本,不能出演,我会遗憾很多年。”   温潞宁猛地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女孩儿。   “那不是剧本,那是林秋。”   池迟毫不示弱地回视他。   “我是个演员,在我的眼里它就是剧本,没有演员来把它具现出来,它就是个薄薄的剧本。”   温潞宁冷笑。   “演员不都是要拿钱的么?我根本没钱给你,我不要你拍,你走。”   池迟摊手,脸上笑容不变。   “你父母砸锅卖铁的那点钱,连演员的片酬都给不了,除了我之外你们也找不到能接戏的女演员了。”   温潞宁瞪着他,他生气了,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我像‘她’么?”女孩儿自顾自地在站在了石凳上,修长的大腿包裹在黑色的运动裤下面,半长的马尾辫整整齐齐地束在头顶。   她居高临下看着温潞宁,辫子的发梢垂在她的耳旁。   “你知道小象的故事么?从前有一只小象。”女孩儿直起身子,脚步轻盈地在石凳上转了个圈。   “它特别喜欢跳舞……”   长长的,带着诗朗诵意味的台词从女孩儿的嘴里念出来,一字不差。她的肢体自然又舒展,脸上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有思考,有漫不经心,在她的唇边,在她的眼角,在她的眉梢。   温潞宁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滞。   他匆忙地用手组成取景框,在框子里,女孩儿的辫子在夕阳下飞扬。   “林秋……”   “你这个剧本好多地方太涩了,咱们边拍边改呗?”   那些触动温潞宁记忆的东西瞬间收敛到无影无踪,只剩下属于池迟的灿烂笑脸。   她和林秋一点都不像。   她和林秋……也许她真能成为林秋。   有那么一点点叫希望或者野心的东西,在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心里悄悄滋生。   一个优秀的导演能够激发一个演员的潜力,一个优秀的演员也能够激发导演的创作热情,也许,此时此刻,此等波光之上的他们还太过稚嫩年轻称不上优秀,不过奇妙的化学反应总是发生在悄然无声处的,能产生的东西,也值得这个世界耐心期待。   一部电影的主演搞定,导演也算是搞定。   剩下的东西,基本全靠凑的。   温新平自己是摄像师,几十年下来全身最值钱的身家是那套拍摄器材,如果不是房价飙涨,那得比他家的房子还贵,所以他本色担任该电影的摄像师、灯光师和场务。   温新平的妻子陆女士担任剧组的财务主管,以及后勤大厨,还有可能的龙套。   陆女士的妹妹陆老师是一所高中的老师,她为剧组争取到了在周末学校休息的时候剧组可以进教室拍摄的机会,顺便她还将客串班主任的角色。   陆老师的儿子也就是温潞宁的表弟姜小波今年高二,他用撺掇他同学们一起跑龙套为条件,争取到了一个校园混混的角色,有台词的。   整个故事在节奏明快的校园剧情之外,还有重要的部分是女主角的家庭。   在温潞宁的构想中,这一段剧情的表现应该是相对抽象的,并不需要女主角的父亲和母亲真正出场,他们只要有一个黑暗中黑色的人影和一个灰色的映在帘子上的影子就够了。   劝了池迟半天徒劳无功的金大厨就这么被抓了壮丁。   池迟这才知道,金大厨在十来年前也是给电影电视干过武术指导的人,只是后来掺和到了一些糟心事儿里,他索性退圈发展自己的第二兴趣了。   关于到底是什么事儿,温新平和金大厨都讳莫如深。   因为要照顾到如意餐馆的生意,金大厨不能离开太久,温潞宁连夜改好了一段剧情的剧本。   第二天,这个非常不靠谱的剧组的非常不靠谱的拍摄,就从温潞宁的家里开始了。   早上五点,温潞宁就爬起来开始收拾池迟住的房间——为了节约成本,池迟未来一段时间会住在温家的客(杂)房(物室)里。   整个房间不大,还要制造出更加逼仄的感觉,温新平贡献了自己偶尔拍照时候用的木质白屏背景,充当一面墙。   在木架子上捆上一排的挂衣架,电线从挂衣架上穿过,下面挂着打光用的光源灯。   旁边的衣柜上面也同样是用挂衣架挂了灯,如果抬头,能看见密密麻麻让人不忍直视的“吊灯晾晒”画面。   书桌原本想要搬温潞宁房间里的,温潞宁不满意它的样子,温新平和金大厨跑去废品回收站倒腾了一趟,在早上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带回了一套桌面破损颜色也符合温潞宁要求的桌椅。   陆女士的小本本上记录了本部电影的第一笔支出:"道具用废弃桌椅一套,价格五十二元人民币(下次买道具得我去,老温不会砍价)"   把整个房子弄成暗房,只在一角开了一点橘黄色的光源,一个有点昏暗又有点破损的房间的氛围就出现了。   金大厨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池迟站在有光的一角。   “你打他。”温潞宁告诉金大厨。   “你挨打。”他也告诉了本戏的主演池迟,咳,也算是敬业。   “好了,开始。”   全场寂静。   人活到此三四十年,如意餐馆的大厨金四顺头一回觉得自己蠢兮兮的,他问温潞宁:“我该怎么打。”   该剧的导演兼编剧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了剧本了,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金大厨走到光下,翻开剧本念了起来:“黑色的人影无情地踢打着她,拳头和脚都是她无法挣脱的网。没了……你这叫人怎么打?”   五大三粗的金大厨跟个铁塔一样,衬着温潞宁就像个脱毛洗净就剩下锅的小鸡仔。   温潞宁完全没有感受到身体上的威慑力,他很随意地说:“我是导演,你得听我的。”   “行,我听你的,你是导演,你说的算,你说,怎么打。”   “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金大厨那个铁拳距离温潞宁的小脑壳就剩十公分距离的时候,被池迟拦了下来。   “你慢慢打就好了,凶狠的,阴狠的,各种各样的样子,都用来打我就好了。”   穿着温潞宁他表弟的学校的高中旧校服,池迟把金大厨重新推进了黑暗之中。   金大厨瞪了温潞宁一眼,对着池迟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死倔,我就开始了啊!”   说着,他一拳挥了出去,竟是不用导演说开始了。   谁都没想到,这一打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第16章 挨打      开始的几拳看起来气势汹汹,落在人的身上其实并不疼,这是金大厨对自己力道控制的好,其实在这种打人的拍摄要求下,更多的影视剧里喜欢让人去打沙包,主角的痛感表情集中于脸部特写,只要剪辑得当根本看不出他是在干嚎的。   像温潞宁的这种随便打的要求,在金大厨看来简直是胡闹。   池迟装作疼痛的样子,挣扎闪躲,坚持了五六分钟,都没有人喊停。   女孩儿用手势示意金大厨的拳头再实在一点。   力气一次次的加重。   痛感越来越清晰。   池迟的闪躲和挣扎也越来越真实。   包括金大厨在内的其他人脸上的纠结越来越重。   操控着摄像机的温新平好几次看向他的儿子,都只看见一张漠不关心的脸。   他一直没有喊停。   池迟自己叫了停。   她很认真地对金大厨说:“这段戏是女主角的父亲并没有把女主角当人,你现在就顾着我的脸和手碰都不敢碰,这是不对的,一个习惯性家暴的人,越是看见对方的身上有伤口才会越兴奋,你的打法更像是教孩子而不是泄愤。”   金大厨看她的表情像是看个傻子:“导演都不管你,你这是在自己找打啊!”   “来,继续。”   池迟没有说一个字的废话,她向着金大厨招招手。   “从你第一下把我打倒那里开始。”   ……   五分钟后。   “不对,我感觉不到恐惧感,我直面你的时候没有恐惧,别人更不可能有。”   ……   十分钟后。   “温叔叔,能不能帮我拿两瓶二锅头?没有二锅头别的高度酒也行。”   “金大厨,您喝点酒。”   ……   又过了十分钟,现场的气氛已经变得越来越焦虑紧张,温潞宁一直不出声,除了池迟,所有人都越来越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做了。   金大厨连灌了半斤高粱酒原浆,打了个嗝,双目赤红地看着温潞宁。   “你给我等着,小子……我告诉你,这个电影拍不成,我……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来来来,大厨,我还在排队等你打呢,来看我。”   已经挨了半天的揍,池迟在摄像机没有工作的时候,状态一直很稳定,如果不是她的稳定,这场拍摄早就进行不下去了。   温潞宁看起来就像是个盯着玩具自得其乐的孩子,任由别人一次一次的找感觉,而他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另一个世界里?   池迟翻找到目前的“完整”剧本,仔细看了几场打斗戏的描写。   在别的戏份里,温潞宁的描写更加的具体,有人扑倒在院墙上,有人摔进了花丛被藤萝的刺扎伤,有人试图搬起垃圾箱却失败了,描写的细致度仿佛亲眼所见。   只有在家暴的戏份中,他的描写简单又抽象。   仿佛是他自己的臆想而已。   对,这就是温潞宁自己的臆想。   池迟突然想明白了,温潞宁是不可能直接看见林秋被家暴的,黑色的影子,灰色的影子,代表着家庭的直接暴力和冷暴力的存在是他靠着自己的想象力把他们抽象地表现出来的。   那么这样挨打的、无助的林秋,也是温潞宁想想出来的。   仿佛在千百块拼图碎片中终于找到了可以作为锚点的那一块。   池迟翻找着剧本,重新看着关于跳舞小象的那段独白。   “好了,再来。”池迟自己整理了一下辫子,把校服的拉链拉好。   既然是温潞宁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那么林秋就是他想象中最美好的林秋,能把这样的林秋一点点毁掉的家庭暴力……   就要把毁掉的过程给他。   女孩儿被打在腰腹上的一记重拳击倒在了地上,脸上原本自信的,骄傲的,有点不羁的神彩在她的脸上渐渐地褪去。   她的挣扎,是沉默的,是消极的。   与温潞宁印象中的林秋相像,又不像。   一只在白天尽情舞蹈过的小象,夜晚被人重新束缚在了木桩上,在白天,她看见的是绿树和阳光,吃的是带着露水的鲜嫩水果;在夜晚……皮鞭是她的宵夜,痛苦伴她安眠。所以白天是带着痛的甜,所以夜晚是可以希冀光明的黑暗。   当有一天,她知道那些在光明中跳舞的日子将不复存在,还有什么能拥抱她,不过是彻底的绝望。   年轻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   手指搭出了一个取景框。   金四顺本来的酒量就很一般,白酒喝的多且狠,他的眼睛都已经失了焦距,动作也开始失控。   当他用手抓住池迟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角砸的时候,那声音回荡在简陋的摄影棚里,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那是真实的疼痛,不带一丝一毫的虚假。   池迟仰头倒在地上,她的辫子彻底散乱了下来,头发垂在她的脸上,几缕遮掩了她的眼睛。   整个房间最后的光明似乎都照进了她的眼中。   又是温潞宁记忆中属于林秋的模样。   ……   池迟是被人扶出房间的。   温新平找了冰袋给池迟受创严重的后脑上冷敷。   金大厨还躺在那个狭小的摄影棚里,在温潞宁终于喊了Cut之后他还没停手,完全是已经喝蒙圈之后机械化的状态了。   被池迟一脚踹翻在地,歪过头就睡着了。   鉴于他庞大的体型在场所有人都扶不起来,心大的温家父子找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也就放任不管了。   “头真的不晕么?”温新平生怕池迟会脑震荡,看着她后脑勺的样子像是看着车祸现场。   中午下班回来帮他们做饭的陆女士看见池迟的样子差点疯掉。   “阿姨给你脱了衣服看看吧,你这样真的不行啊。”   陆女士把自家只知道问头晕不晕的儿子拎起来,拽着他忙忙叨叨地找药给池迟。她不懂什么拍电影,也不知道什么叫演员敬业或者为艺术献身之类的,于情于理,小姑娘肯陪着他们全家瞎胡闹,他们全家就要记着这份人情,第一天来了就被打成这样,哎哟,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啊?!   “要是小姑娘出了毛病,你们也不用捣鼓电影啦,钱都去赔人家当医药费啦!瞎搞!”气不过的她又拧了自己老公的耳朵一下。   池迟的脸上显出了好几块的青青紫紫,在昏暗的打光下看起来只是有点狰狞,青天白日里看,那就是惨烈了。   就这样,她还是脸上带着微笑的。   “阿姨您不用担心,这只是看着有点严重,为了拍电影好看嘛,我当过不少打戏的龙套,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   温新平把今天的拍摄成果拿给池迟看,看到最后十几分钟的部分,池迟的脸上露出了很满足的笑容。   仿佛只要能呈现出来那个眼神、那种状态,就可以让她忘记世界上一切的伤痛。   温潞宁搬了个凳子坐在池迟的跟前和她一起看…   离开摄像机,她真的跟林秋不一样。   可是在摄像机下面,她一点点的揣摩出了一个和他内心那么契合的林秋。是的,揣摩,他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构建了一个场景,池迟也是用自己的想象力一点一点地去摸索他的思维。   她成功了。   想到刚刚看见的“林秋”,温潞宁的神思有点恍惚。   “我这几天拍不了打人的戏了,下午可以拍点文戏。”   池迟淡笑着对温潞宁说,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温家夫妻对着池迟简直目瞪口呆,自家儿子是自闭症也就算了,这个姑娘被打成这样下午还要接着拍戏这是偏执狂么?   只有温潞宁不以为意,他点点头:“我们去公园。”   温家人离开了房间。   池迟吃力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右臂有点疼,左手的两根手指似乎有挫伤,她用手掌压着本子慢吞吞地写着笔记。   “林秋,热爱跳舞,从小饱受家庭暴力的影响,起初有轻度的暴力倾向,是校园暴力的施加者。整个电影的过程,也是她梦想破灭之后,从轻度暴力倾向发展为重度暴力倾向的故事。”   “如果将剧本的结构进行切割,需要从其中辨别出哪里是温潞宁亲眼所见的真实场景,哪里是他想象中的……”   中午陆女士的时间太紧,勉强做了个蒜泥蒸茄子,焖了三个鸡蛋,炒了一盘火候太大的香菇菜心,又让温新平去买了两个猪蹄,他们一家三口吃一个,给池迟单独吃一个。   陆女士的财务小本本上记下了这餐的花费,还在旁边特意标注了:“小池太瘦太累,要多吃肉。”   “当演员真的是太苦了啊。”她对自己的老公说,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的肩膀上揉着红花油,房间太小根本摆不下拍摄架,扛着摄像机连续拍摄了一个小时,温新平的手臂也酸痛的很。   温新平苦笑着摇摇头:“能苦成她这样的可绝对不多,我是第一次见到拍第一场戏就被打到鼻青脸肿的小新人,看着吧,不说为了小宁,一个电影能找到池迟这样的演员,那是运气。”   此时,温潞宁就站在自己父母的房门外,他本来想要敲门的,听见自己爸爸的话,他在门口顿住了。   运气么?   下午出门的时候,池迟在脸上戴了口罩,她白皙的脸庞上青紫越发明显了,还是别吓到人比较好。   他们一行三人坐着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去往五站地之外的公园,走的时候,金大厨的呼噜还在那个小房间里打得震天响。   春光正好这四个字,仿佛正是用来形容此时的江南,天碧若洗,新绿生发,灰瓦白墙都在阳光下变得剔透了起来。   池迟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恰好车子行驶的路旁有几个不知为何溜出校门的中学生,三个高大一点的孩子围着一个矮小一点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坐在池迟身后的温潞宁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站在中间那个,我小时候也是那样的。”   “哦。”池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此时,汽车在一站停靠。   池迟站起来快步走下了车。   温潞宁愣了一下就追了下去。      第17章 兄弟      就算是受伤的池迟,跑起来还是比常年缺乏运动的温潞宁要快的,等温潞宁气喘吁吁地跑了过了两个街口看到池迟的时候,她已经和四个中学生正面打上了交道。   “他真是我弟弟,我是出来找他的。”身材最高大的男孩儿理直气壮地搂着矮小的少年,“你谁啊,瞎管闲事。”   带着口罩披头散发的池迟双手抱臂,样子同样嚣张的很。对方还有一身校服可以压制一点痞气,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坏人。   “你说你是他哥哥你就是啊?你有证据么?”   听听,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捡了别人钱包不还呢,有个大妈路过,轻轻敲她的手背:“小姑娘,有话好好说哦,不要欺负小孩子哦。”   池迟愣了一下,摘掉口罩露出一张打翻了颜料盘的脸,还没等挤出笑容来,就把老太太吓了一跳。一头卷发的老太太挎着布兜小步加快就离开了现场。   几个人一起目送着串场的老奶奶翩然离去的样子,几个人之间紧绷的气氛也消散了些许。   男大孩儿的表情很是不屑:“你跟我要证据,你管得着么,我们都姓王,行了吧?”   温潞宁一点点走到池迟的身后七八米的地方站住不动了,从过去到现在,遇到这种事情他都是沉默的那一个。   遇到这种时候,就算有人帮忙又有什么用呢?   今天好心人拦住了一个向少年进行勒索的人,让他免于遭受暴力和不公,明天,这些人还会找上他,用比今天更恶劣的态度对待他。就像林秋替他把那些跟他要钱的人都打了,等到林秋不在的时候,他们还会来抢他的生活费,甚至把他摁在校园的墙角里打一顿一样。   当年,如此恶性的循环往复之下,林秋和那些人的架打得越来越大,出手越来越重,她竟然也跟那些人学会了抢劫同学。伴随着一次次考试发挥失常,林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嘈杂的街头,慢慢地淡出了同学们的视线,直到林秋走上天台以非同寻常的方式回到地面……   如果当年林秋没有替他出头就好了,就算他被打劫一千次,至少林秋还活着。   在这几年里,温潞宁偶尔会想,是不是自己害死了林秋,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弱总是被欺负,很多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他把这个话告诉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他有自毁倾向,吓得他的爸妈把家里能用来上吊的皮尺都剪成了一节一节的。   那之后,他就不想说什么了,自闭症好过抑郁症,就这样吧。   所以……   温潞宁的目光重新回到池迟的身上。   没有人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做好事,却有太多人跟着固定的人身后做坏事,由此可知幸福总是偶然的,而不幸,的确是横贯人生的必然。   与林秋相处的岁月,是他人生美好的偶然,永远地失去林秋,是他生命悲剧的必然。   被强大的人欺负是弱小者的必然,这个小姑娘怕是不懂这个道理啊。   站在几人中间越发显得矮小瘦弱的男孩儿此刻嘴唇抿的紧紧的,他低着头不说话,任由高大的少年一双大手把他拉来扯去。   “我不问别人,我问你,小帅哥,这人真是你哥哥么?你大胆地说话,他要是欺负你,姐姐帮你揍他。”   “你这人有病吧?多管闲事!”   高大的少年一把推向池迟,池迟抬手格开了他的动作,刚好碰到了手臂上的伤处。   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是因为片刻的疼痛还是因为矮小少年的默不作声。   “小帅哥说句话啊。”她叫着十三四岁的少年小帅哥,完全忘了其实自己也才十七。   “你别管了。”仍然低着头的男孩儿瓮声瓮气地说。   池迟回头看向温璐宇,这个男孩儿的样子会不会让他想起自己?   如果说林秋是家庭暴力的受害人又是校园暴力的施暴者,温璐宇自己也曾经是校园暴力的受害人,在没有林秋保护的日子里,他就像是一个被人从壳子里拽出来的蜗牛,只能迟钝地消极地对待世界对他施与的种种不幸。   那些伤害还是给温潞宁留下了影响,让他畏惧与外界的接触,托庇于林秋的保护,当林秋死了之后,他只能用减少接触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这样充满了对世界不安,对人生悲观的人,他们的镜头语言总会有。   亮堂堂的柏油马路上,一辆白色的甲壳虫猛地停在路边,年轻的女人开门跳下车。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大喊:“王笑宇!你又逃学!”   “班主任!”   三个高壮男孩儿中的不知道谁惊叫了一句,他们仨小子撒腿就要跑。   被池迟抬脚一次绊倒了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刚刚说自己是别人哥哥的。   穿着淡黄色套装的女子有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卷发,随着小跑来的动作,长发在她的脑后摇曳。   事情很快就搞清楚了,王笑宇,也就是那个领头的大男孩儿确实是逃课出来不干好事儿的,他弟弟王笑宸在隔壁学校被欺负了,他把他弟叫出来要堵那个敢欺负他弟的人小黑巷。   没错,那个矮个子就是王笑宸,王笑宇真是他哥。   哥哥纠集了兄弟要为弟弟出头,弟弟反对以暴制暴,兄弟俩就这么在路上拉扯了起来,引来了奇奇怪怪的池迟。   王笑宇的班主任有点牙疼地看着这对别扭兄弟,还有王笑宇的两个死党。   “逞英雄啊,打来打去有用么?这种事情你们应该先找老师和家长知道么?可能在你们的眼里老师只会和稀泥,家长只知道让你们埋头学习,你们都觉得特怂,但是用暴力解决暴力只是解决你心里的不服气,根本不是在解决问题你们懂么?!”   五个少年一字排开挨训,绿树红花下面一溜的蓝校服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听着老师的话,温潞宁出了一会儿神儿,回过神来,就看见池迟正看着自己,带着口罩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带着明显的笑模样。   “看什么?”   “没啥,困境铸就艺术,生活的目的却是解决困境,挺有意思的,对吧?”   “呵……”   踹了别人膝盖把两个少年掀翻了的池迟看没自己啥事儿了,摸摸鼻子拽着温潞宁转头往车站的方向走过去。   忙着训人的老师没注意到。   在不远处,那辆白色甲壳虫的车窗缓缓降下,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其中传出:“找到孩子了就先回去吧,教育他们也不在这一时。”   “你们看,你们谨音老师顶着大太阳开车陪我找你们,你们过意的去么?”   此时的池迟早就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自然听不见身后那些孩子们有点羞涩有点紧张地对着车子喊“池老师好。”   ……   “我以为会是校园暴力,结果是校园暴力加兄弟情深。”站在公交站等车,池迟开始跟温潞宁交流刚刚的心得体会。   一场虎头蛇尾的“见义勇为”给了池迟的新的思考。   看见三个高壮的少年围着一个小矮子,九成九的人都会认为那三个人是在欺负人,但是没人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第一次当主角的池迟开始学着从整部电影的角度出发去看待电影中的每一个元素和事件,这种视角很广阔,也很容易让人发现自己曾经忽视了的问题。   整部电影,其实是有两个主角的,一个是没有名字的林秋,一个是镜头外的温潞宁,林秋总是对着镜头说话,其实就是对着温潞宁说话,而镜头外的温潞宁,控制着整部电影真正的情感走向。   林秋的想法池迟自信自己能慢慢揣摩到位,温潞宁的想法就牵扯到了整个电影的核心表达和基本视角。   如果温潞宁对于自己的情感把握不能达到一定的水平,那么整个电影就会混乱又苍白。   演员不过决定了电影的表达,导演和编剧才掌握着一个作品的内在——这是池迟第一次当龙套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当导演、编剧、主角三个身份都在温潞宁的身上的时候,他的情感就凌驾于这个电影本身之上,池迟想要做的,就是引导着温潞宁这个人,让他把自己的情感流畅又舒展地释放出来,排解掉过多的负面情绪,去纪念一个真正的林秋。   温潞宁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女孩儿问他:“你把这个剧本修改了无数次,为什么不写结局呢?”   “……我写剧本,是为了问她一个问题,她不回答我,就没有结局。”   一直到他们坐上车抵达目的地又下了车,走到等在那里的温新平身边和他一起布置好了拍摄的现场。   温潞宁才这样对着池迟说着。   池迟笑了。   “好,那我们一起问。”   这是一个与林秋截然不同的笑容,配着阳光与清风,带给了温潞宁异样的迷晕。      第18章 发绳      池迟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太了不得了。   这是这两天里,温新平最大的感想之一。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在平常的时候,小宁就是一个怂包,关系到他自己剧本的时候,他又成了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强迫症患者。   一个镜头不对,他会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要求重拍,池迟也会一遍一遍地跟他磨。   说脚步的感觉不对,那就一遍两遍……十七遍十八遍地走,说台词的语气不对,那就通宵达旦地去揣摩,从来不会发脾气,从来不会使性子,永远笑呵呵地摒除整个剧组里所有的焦虑和浮躁。   这样的小姑娘,如果跟了一个靠谱的剧组在一个有经验有想法的导演手里打磨一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现在温新平已经能理解为什么金思顺看见池迟接这部戏会这么地痛心疾首,确实,在这个剧组,这个女孩儿被耽误了。   出于私心,他们夫妻不能停下这个已经开始的项目,只能咬咬牙又给这个深坑一样的项目多筹了十万块钱,如果拍摄经费不够那就用在拍摄上,如果拍摄经费够了,那就用来支付池迟的片酬。   不仅仅是良心上过不去,对于这样一个在圈内一定会有所作为的演员,他哪怕是出于自己将来工作的考虑,都不会去得罪。   甚至温新平还友情价找来了几个能帮忙的朋友,打光、场记、收音,顺便都还能做做道具之类的,又让温潞宁的小姨夫帮他们搞了一辆面包车,就算是构成了一个微型剧组的基本班底。   他的这些朋友跟温新平自己一样,都属于相对物美价廉并且经验丰富的,在很多拍摄的细节问题上他们都给出了成本低廉效果也不错的拍摄建议,池迟每天乐呵呵地跟他们混在一起,聊着聊着就成了忘年交。   小姑娘超乎年龄的智商与情商越发把他们的儿子衬得阴沉固执不讨喜,如果不是他儿子确实表现出了在拍摄上的卓越天赋的话,温新平大概早就在心里抽打自己的儿子了。   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这是温新平的另一个感想。   在温潞宁强人所难的一个又一个要求被满足之后所得到的画面,无论是结构还是配色,甚至是感情的刻画与表达,都带有他浓重的个人特色——背景浓丽中透出特有的清新,人物色彩浅淡又生动。穿着校服梳着马尾的池迟,在温潞宁的镜头里所展现那种昂扬也迷惘的青春感让他们这些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男人都有心神动摇的感觉。   灵气十足的笑容,随意又充满张力的画面,搭配着少女松弛有度的表演,很轻松地就能拨动他们自己记忆的弦,想起那些以为自己飞上天空的放肆岁月。   温潞宁小时候就喜欢拍照,那时候的温新平还只是一个摄像馆的摄影师,偶尔给别人的婚礼录个视频之类的,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全国到处跑地忙工作。   爸爸总是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事业的,他给自己的儿子买了一台小相机,让他自己咔嚓咔嚓地玩,一直玩到上了高中。胶卷公司都倒闭了,相机早就换成了数码的,父亲成了一个大忙人,四五年都没有再看过自己儿子眼中的世界。   如果当初林秋没有死,温新平绝对支持自家儿子去考一个摄影、摄像或者导演的专业,在林秋死后,他们一心一意地想让自己的儿子跟过去割裂,何尝不是一种浪费和扼杀呢?   夜半梦醒,温新平忍不住也对自己的妻子长吁短叹,一对中年夫妻,并排躺在床上,一个说自己不该忽略了儿子,一个说自己不该只关注儿子的学业就不管其他。在回忆与悔意里,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无眠之夜。   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女孩儿低着头往前走,书包垮垮地背着,步伐懒洋洋的。   她抬手泄愤一样地握住自己头上的马尾辫儿,脑袋左右一晃,长长的发就从她的手中挣脱了出来,一丝一丝,一点一点,流淌的一般。   像是一把嫩芽初生的新柳,又像是初春冰凌融化后清冽的流水。   原来是她头上的发绳儿松开了,她索性彻底把发绳撸了下来,拿在手里,瞥了一眼。   镜头只拍到了女孩儿二分之一的侧面,随着头发的垂落,那二分之一也被黑发遮挡,可她整个人都随着这个动作生动了起来。   女孩儿的心情仿佛也跟发丝一样从原本的郁闷中解脱,回头,她斜眼看着屏幕。   这时镜头还在靠近她,带着细微的摇晃。   “别拍了,就知道拿着相机对我拍拍拍,那些打你的你怎么不拍啊?”   “打人不好?笨!他们打你的时候可没想过。”   “让你别拍了”   “你再这么怂,我就不要你了……”   “算了,老师说可以推荐我去舞蹈学校,我心情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并没有人与她真正的对话,她的表情却那么自然,就是在跟一个总是被自己庇护的少年交谈,她甚至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校服里面那件衣服的领子,看看自己的校服袖子上沾到的钢笔水。   头发总是在她转头对屏幕的说话的时候阻碍她的视线,她蹲在地上用牙叼着头绳,用手指去整理自己发辫,觉得差不多了就用发绳一点一点地捆好。   有一缕发丝被她遗落了,她摸到之后随意地往头绳上一缠,晃了晃脑袋,觉得挺满意。   整个过程女孩儿都旁若无人,仿佛这个条路上只有她和温暖的阳光,顶多再加上身后跟着的小怂包。   她看着车,看着行人,看着路灯,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心里的雀跃,随着绑辫子时跳跃的手指,随着她唇角的笑容一点点地透露了出来,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忍俊不禁。   这是整部电影中女主角心情最明媚的一段戏,对于她来说,一段崭新的人生即将开始了,她可以去舞蹈学校学习自己喜欢的舞蹈,可以离开那个家,可以摆脱现在让她讨厌的这一切。   台词说完,女孩儿蹲在站牌下面等车,这段戏就算是拍完了。   可是一直没有人喊卡。   过了十几分钟,池迟忍不住看向镜头的方向。   温潞宁已经泪流满面。   “会哭就好,会哭就好。”温新平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说着,眼角也湿润了。   几个糙老爷们除了拍拍温新平的肩膀之外也不知道该说啥,他们可没遇到过导演哭的跟受气小姑娘一样的事儿。   池迟挠了挠头,跑去路对面的冷饮店给他们几个人一人买了一杯饮料。   “补补水,这条过了咱们就开始下一条。”   一张纸巾塞进温潞宁的手里,再次提醒了他,林秋已经死了,现在他面前的人是池迟。   可他自己知道,他越来越难分清她们了。   ……   林秋是会跳舞的,池迟不会,八卦掌的套路她做得再怎么轻盈,都不可能佯装是现代舞蹈。   温潞宁要求池迟几天内去学会跳现代舞,全然不在乎这个要求是多么的不合理。   他已经习惯了向池迟提出各种不合理的要求,反正池迟从来没有犯难过。   温新平差点找出棍子揍自己的儿子,他嘴皮子一碰让池尺去学跳舞,花点钱倒是小事了,整个剧组的人员都要干等,器械每天的租金也要开销,拍戏永远是时间大于金钱的,更何况周末他们还约好了要去温潞宁小姨工作的那个学校去取景拍摄,本来就是求着人才定下的,现在又耽误了时间,人情是那么好欠的么?   池迟依然是那副什么都难不倒她的样子。   “这个我自己想办法就好,咱们别耽误拍摄进度啊!”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带着耳机和随身听出门,直到夜深人静才回来。   陆女士跟过去看过一次,回来的时候表情特别的复杂。   “她对着视频一遍一遍地练……”   温新平长叹了一口气。   “咱们这份人情,真是欠的太大了。”   “老温啊,咱们拍的这个电影,能看么?”陆女士突然出声问他。   “怎么不能看,你看你儿子拍的,一帧一帧都跟油画一样,当然能看了。”   “那咱们为什么不把电影想办法上映呢?”   “啊?”   温新平没想到自己这个身为圈外人的老婆居然野心这么大。   “上映?送院线?你可真敢想”   “对啊,你们辛辛苦苦拍的电影,质量又不差,为什么不能送去公映?咱们将近两百多万都花上了,本来就是为了圆了儿子的心结,现在又有这么尽心尽力的小池迟,咱们还比别的电影差什么呀?”   差的可多了……差最多的是钱……这话在温新平的脑袋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口,他也忍不住开始评估这个片子上映的可行性了。   “你让我想想。”   中年男人慢慢躺下,他的妻子给他的思维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无论是身为导演的温潞宁和还是身为主演的池迟,都没想到他们作品的命运可能发生巨大的变化,周末很快就到了。   他们即将开始拍摄校园内的戏份。      第19章 离开      “我是让你送外卖,你倒好,人还没回来,人家投诉的电话都打过来了。”韩萍站在餐馆的收款台后面做茶壶状,在她面前,刚刚雇来的临时工缩头缩脑地站着。   “这才几天?你要么就看别人拍戏耽误了送饭,要么就是粥洒了都不知道,我是雇你来干活的还是雇你来赔钱的?!”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韩萍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一抬眼,看见临时外卖员的怂样,她又气不打一处来了。   “还干站着!赶紧把剩下的单子都送了!不用你送剧组了,把后头公寓的单子都送了,快点!”   在厨房里忙乎完了的金大厨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跨出了厨房。   “你再生气下去,池迟回来肯定让你多喝绿豆水泻火。”   “哎呀!”韩萍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往年我也没觉得这么累啊,现在些干活儿的小年轻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啊!”   “我看你是被靠谱的惯坏了。”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缸子茶水,金大厨脸上带了点松快的模样,“有池迟在,你早上起来就有人把桌椅板凳摆好了,灶头的东西也理顺了。她外卖也能送,算账也能算,客人也能招待,晚上还能包云吞调包子馅儿,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用,你可不觉得省心了。”   不说池迟还好,一说到池迟,韩老板想打人:“你给她弄得破片儿,这都拍了半个月了,哎哟,我都一个月没看见我家小池了!哎哟,这餐馆我可开不下去了!”   有一桌在埋头吃包子喝粥的小姑娘看见韩老板的样子都忍不住偷笑出了声。   金大厨面对她一脸耍赖的样子只觉得难以直视:“一把年纪了,别学小姑娘撒娇。”   “又不是跟你撒,你管我!”   正说着呢,金大厨的手机响了。   是温新平来问金大厨,能不能找个人来扮演班主任的角色。   原定这个角色的扮演者是温新平的小姨子——现在她抱着池迟哭得不可开交,拒绝出演了。   金大厨:“我这没有能演戏的中年女性,帮不上忙。”   在一边听着的韩萍眼睛亮了:“怎么了?是池迟那边出事儿了么?”   “原定的客串的演不了戏了。”   “什么角色啊?多少戏份啊?”   “演池迟的班主任,三五分钟的戏吧。”   “能跟池迟对戏啊?”女老板的眼睛亮的仿佛是探照灯了。   “是啊……老温那边半个多月折进去二三十万了,说是在杭城也找了一个专业演员来演池迟的妈,现在要是找不着这个演老师的,只能加钱让对方来分饰两个角色了。”   韩萍大老板拍案而起:“谁说找不到人演?我不就是?我也是当过三四年群演的人!”   没听过一句话么:“在影视城里,所有的饭店老板都是有过一个明星梦的!”   当年的韩萍在影视城里当了三年半的龙套,那个时候抗战戏风头正盛,她穿着一身土棉袄从一个剧组窜到另一个剧组,放下红缨枪拿起了破包袱,就完成了从一个抗日群众到一个逃荒少妇的完美转变。顺便还在一次装尸体的时候她认识了她的老公。   开店,结婚,生孩子,烟火气重了,认识到自己确实没啥演技没啥天分没啥明星的命,那点星梦早就淡了,守着餐馆的收银台,她也过得有滋有味。   老公活着的时候,她兴致来了还会去搭个戏,和她老公两个人演一对逃难夫妻之类的都是算是夫妻间的情趣,她老公死了之后,她忙着张罗店里,对拍戏这事儿是彻底地淡了下来。   金大厨太知道她的这点过往了,怎么也想不到韩萍这次还会主动请缨。   “就这么说定了,我去,谁也别拦我!哎呀,我得炖只鸡给池迟带过去,也不知道她瘦了没有……老金,你让你那个杀千刀的朋友把剧本发我。”   看着女老板一头钻进厨房,金大厨呆了,他身后那俩吃包子的小姑娘也呆了。   “影视城还真挺不一样的……”一个小姑娘说。   “人人都是好演员呀。”另一个小姑娘也有感而发。   ……   “是我打的。”   女孩儿头发散乱着,脸上有着淤青,裸露的手臂上是淋漓的“鲜血”。她昂着头,眼神非常非常的平静。   “你把他的耳朵打坏了你知道么?医生说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样让我怎跟他的父母交代?”   女孩儿没有说话,她脸部的线条收紧,透露出了一点点的紧张,手指勾住自己的校服裤子又松开,动作简洁又带了节奏。   “这就是你打伤人的态度么!我以为你会改掉自己的坏毛病才推荐你去舞蹈学校,你现在这个样子……”   穿着套装戴着眼镜的韩萍坐在桌前声色俱厉,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展露无遗,在那之前她给过女孩儿那么多的机会,女孩儿对她的回报却是打伤了人,这次,她是彻底失望了。   女孩儿昂首而立,那些话像是刀一样,慢慢地,把这个世界上她最后一份来自于长者的关爱剥离。她的眼神,是一种深深的,带着绝望的冷。   这些,镜头其实都拍不到。   四月热烈的光从窗子外洒进来,天空湛蓝,杨柳成荫。   她站在那样的光下,镜头却在她的影子里。   这是温潞宁想要的效果。   这是他印象中最后的林秋,身披阳光,永堕阴霾。   “学校这次可能会做出开除的决定,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么……”   女孩儿动了,或者说,她失控了。   挥落桌子上所有的物体,打烂一旁的玻璃茶几,一脚踹翻垃圾桶,在遍地狼藉里,她举起一把木凳,与她的老师对视着。   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   她的双目赤红,眼睛里是疯狂,是暴戾,是绝望。   一滴眼泪,就从那样的一双眼里缓缓地滴了下来。   宛若灵魂最后的哀鸣。   “砰!”凳子在老师的尖叫声中砸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好!过!”   温潞宁拍了一下手,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韩萍抱着头依然趴在空荡荡的桌子上,一动不动。   池迟第一时间被在一边看他们拍摄的温潞宁的小姨拖走了,她的手上被刚刚崩起来的玻璃渣划了两道口。   一边给池迟包扎,陆老师一边叹气,这个内心柔软的女性在第一遍和池迟无道具对戏的时候就开始感情澎湃,在试戏的时候,两句台词都没说完她就被池迟绝望的眼神弄得崩溃大哭。   做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师,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老师任由自己的学生露出那样绝望的眼神。职业道德和良心直接导致了她从情绪上抵制这部戏,毕竟是自己一点演戏经验都没有的小姨子,温新平不能强逼对方,这才又找了外援。   可怜的“外援”韩萍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她趴在那里,谁叫都不肯起来。   “别动……让我缓缓……”   “起来了,还得把垃圾都扫了,快起来。”金大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让池迟个小丫头片子给我弄得脚软了。”   韩萍兴冲冲地来,失魂落魄地走,走之前抱着池迟跟她说:“好好演,今天我也是过了一把大瘾了……”   池迟依旧笑容甜甜,看得韩萍恍惚觉得刚刚跟自己对戏的是另外一个人。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电影一天一天地拍,在池迟看起来颇为专业的舞步里,在池迟和温潞宁的表弟他们一边当起了朋友一边演打戏的嬉闹里,在杭城越来越高的温度里,在湖边差点把摄像机掉进水的惊惶里,在道旁有无数大妈愿意客串出演的苦笑里,在校园里学生们们问题不断的聒噪里,在女孩儿永远稳定又充满感染力的表演里,他们的进度越来越喜人,温新平的脚步都嘚瑟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温潞宁剧本的结局,拍完结局,就能结束他们为期五个周的全部拍摄了。   就在这个时候,温潞宁提出了新的问题。   “我不知道结局该怎么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池迟。   就像过去他提出的一次又一次的难题那样坦然。   “哦。”吃着虾仁鲜肉的小馄饨,池迟应了一声。   那天下午拍完结局前的最后一场戏,她背起自己的书包。   “我要走了。”   年轻的男人嘴唇轻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和池迟一贯的表现不一样,为了这个电影她可以耗尽心力费劲心思,为什么这次她竟然就这么容易的走了?   “我是一个演员,想要拍一个好剧本是我自己的目标,现在已经达成了。如何出一个完整的故事,那是编剧的问题,如果出一个好看的电影,那是导演的问题……总之,剩下的都是你的问题了,剧本搞定了再来找我。”   女孩儿脚步轻快地离开,就像她决定接拍的时候一样的轻率又迅速。   温新平愣了一下,拿起车钥匙追了出去。   “池迟,我送你,外面下雨呢。”   温潞宁隔着雨帘看着池迟毫不留恋地坐车走人。   他又想起了林秋,也依然看着远去的池迟。      第20章 好啊      天儿是越来越热了,即使是身在江浙沪包邮区,明明在天气预报的时候也被归类于“东部沿海”地带,事实上,影视城这里很难感受到什么“海洋气候影响”。   热,就是白花花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热。   打着阳伞喝着冷饮的游客们觉得还能够接受,那些在摄影棚和场景拍摄地的演员们要穿着戏服再被灯光照着映着,日子就越发辛苦了起来。   与之相对的,是如意餐馆百合绿豆水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池迟骑着她刚买的二手电动车,每天都要给三四个剧组送去成桶的百合绿豆水。   宋玉冰跟她说过,现在的群演们在演员工会那里干等角色的都是落了下乘,网上有很多的剧组信息,要什么样的群演至少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招人了,性别年纪外貌体征的要求一应俱全,写份简历配上照片投过去十分方便。   简历,池迟已经写好了,照片一直没搞,宋玉冰嘱咐过她,照片最好是剧照或者硬照,这样看起来亮眼一些。   拍过的两部戏剧照她手头上都没有,也懒得去照硬照,从杭城回来之后,她做什么都懒懒的,也不太想去接戏。   韩萍说她这是演戏的时候用劲儿用大发了,不拍戏休息几天自然会好。   到了十字路口,正好是个红灯,池迟停下车,单脚撑着地。大太阳就在头顶上,她这个二手车买的时候顶上还带着一个有点破的遮阳棚子,池迟花了点钱,把棚子换成了橘黄色的,在车子开动之后,棚子的飞边会在风中招摇——十分风骚,让很多定外卖的剧组工作人员,直接把这个黄棚子小电动车跟百合绿豆水画上了等号。   默默捂着胸口,感受年轻的心脏在自己的手掌低下有力地跳动着,池迟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的懒散是因为自己被林秋影响到了。   在温潞宁的剧本里,林秋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有一种带着生活气息的鲜活,也有热情和梦想,会为了朋友仗义出手,也会对路人打抱不平。   这种真实的生命力是池迟所欠缺的。   池迟总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太过漫长的人生,从终点回到起点才再次成为一个女孩儿,支撑她的只有演戏这一件事儿,那之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没有主演让她去演,那就演个配角,没有配角可以去当,那就演个龙套,在这个影视城混不下去了就去另一个,如果都不行,她也不介意去个社区老年艺术团给老太太们演孙女,贫穷或者富足她都可以安然以对。说是有梦想,却没有对环境的追求,好像她的物质与精神从来富足,只是心中酝有太过长久的不甘。   与池迟恰恰相反,林秋的梦想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离开那个泥潭一样的家庭,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多少美好,只知道任何地方都不会比她自己的家更糟。所以,只要能离开,她可以做任何事,这让她的生命充满了紧绷感,焦虑和紧张隐藏在她的心底,成为打垮她精神的重锤。   让林秋崩溃的并不是她不能去上舞蹈学校,而是她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暴力倾向——这也意味着她永远不能摆脱她父亲给她带来的影响,她也成了自己生活的那个泥潭的一部分。   池迟想的有点入神,红灯转成了绿灯,她毫无反应。   白色的高档保姆车从她身后开过去,看着窗外景象的顾惜被一片亮黄色闪了眼。   少女抚胸而立,身形窈窕,神色安宁,即使是在那个不合时宜的棚子下面电动车上面,也让人感觉到了特别的味道。   “那个送外卖的……是那个送外卖的吧?”   哪个送外卖的?今天跟着她的助理只有拍戏时的生活助理,并不知道在那个大雪天里的事儿。   顾惜一看自己助理那个傻萌萌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儿有个,叫……如意餐馆的,你查查她们家外卖有什么好吃的。”   生活助理立刻掏出手机开始看。   “热销美味:鲜肉包子、土豆饼、百合绿豆汤、南瓜粥、解暑水果粥……满三十减五元,满五十减十元,买营养套餐送果盘,同时接受团购订单,优惠力度更大,欢迎致电18XXXXXXXX……顾姐,这家店都是五星好评啊。”   “给我点个水果粥。”女明星随口说道。   “顾姐,秦营养师说您最近要减重的话必须严格按照她安排的食谱来。”   顾惜妙目一横,虽说生活助理就是要选细心又单纯的,但是不代表她要忍受一个管东管西的老妈子。   看见顾惜的眼神,生活助理立刻安静了下来。   顾惜对待自己团队的人是出了名的大方,也是圈里出了名的不好伺候,如果一个眼神自己还没有领会意思,那距离被开可能就是她一个心情的事儿了。   “过半个小时再点,剧组那边你一会儿打个招呼,让她直接送进来。”   助理乖乖地答应了。   顾惜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树白墙,几秒钟之后才开口:“她们餐馆的饭不错,不是有川贝炖雪梨么,这几天你和小陈都有点咳嗽,一人要一个,再有什么想吃的也点了,一起报账。”   生活助理和开车的司机兼保镖都带着感激笑了。   顾大明星难伺候又怎么了?除了他们这些团队成员,谁还能被她关心一下是不是咳了几声?!蒂华的老板都没这个待遇。   池迟一次送完了两大桶的百合绿豆水,又接了一个外卖单。   这个剧组,池迟很陌生,显然是个平时封闭拍摄的大组,这样的剧组管理严格,就算是外卖都是送到拍摄地外围让演职人员自己拿的。   不知道为什么,剧组的人竟然让她拎着外卖包直接进来了。   上百号人忙忙碌碌的大剧组里,她一眼就看见了顾惜。   顾惜此时的心情并不像刚才想要点外卖调戏小姑娘的时候那么美好。   因为她面前站了一只胖蟑螂,和一只母蚂蟥。   蟑螂,自然是前两个月惹了她的付诚文,蚂蟥,就是那个总想趴在她身上吸一口血的孙莹。   旧恨还没解决,这两个人又敢在她的面前蹦跶,呵呵……   顾惜戴上了墨镜,啜着手里的芦荟汁不说话。   “顾小姐,我听天池的李经理说您这次的项目是想拉着天池一起做,您看,我家孙莹马上就要宣布是天池新产品的代言人了,我觉得天池那边……”   在娱乐圈很多公关部门的负责人多是女性,为了和这些在职场中折冲拼杀的女人们打好关系,男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在人格魅力上征服这些老油子,这一点太难了,要么,就成为她们“无话不谈”的闺蜜。   所以,男性经纪人说话的态度越来越柔和,语气越来越婉转,说白了,就是都有点娘炮。   付诚文就是圈内人戏称的三大娘炮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劣迹斑斑的项目制作人,这一两年已经泯然众人,一个是世纪星耀的王牌经纪人。   其实娱乐圈里做事不那么男人的多了去了,真正让他们三个脱颖而出名扬圈外的不是娘,是无耻。   付诚文的无耻之处在于哪怕他做了多么卑劣的事情,被人当面拆穿之后,只要还有利益可沾,他就会一直嬉皮笑脸地跟在别人的后面,像蟑螂一样杀之不绝。   就像现在,他舔着脸向顾惜推荐着孙莹,仿佛根本不知道孙莹跟天池的代言合作就是顾惜出手搅黄的一样。   孙莹的笑容也甜甜的:“顾姐,我听说您这次的电影可是大手笔……”   顾惜懒懒地咬了一下吸管:“我记得你是28吧?我才27,叫我姐是不是早了点?”   和顾惜一出道就迅速升格大制作主演话题度和知名度都历久弥新不同,孙莹大概八字带衰,不管怎么捧都一直不温不火,直到遇到了精通网络营销的付诚文,生生给她打造出了“励志女神”的形象,才算是在大众的眼中有了那么点存在感。   去年年尾,某个娱乐杂志把孙莹评为六朵小花之一,而顾惜已经高居四大知名女星榜整整四年。   再加上孙莹倒贴顾惜炒作的那点事儿,28岁的“小花”,27岁的“大花”,早就成了一些八卦论坛的笑话。   此时顾惜说破了孙莹的年龄,嘲讽的意味让旁边听八卦的工作人员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窃笑。   “顾小姐,要不我们先找个房间坐坐慢慢谈?”顾惜的话锋一出,付诚文就意识到自己来错了。   本以为现在他和蒂华有潜在的合作,韩柯为了瑞欣也能压制住顾惜,他再扯着天池集团的虎皮做大旗,顾惜总该给自己几分面子。他今天虽然带着孙莹来,真实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孙莹,他手下的两个艺人都得罪过顾惜,他带着孙莹来,为了是让顾惜出了气,他再谈把辛阳安排进顾惜电影里的事儿。   没想到顾惜的态度比他预期的要恶劣的多,连对着孙莹的怒气都感觉不到,她对他们是完全蔑视的。   “付先生,我们顾小姐今天的拍摄还是很紧张,要不您下次预约一个时间,我们再谈?”这次根本就不用顾惜自己亲自开口了,她旁边的生活助理可不是只会卖萌吃饭的,三两句话就想送客,还暗示付诚文不请自来十分失礼。   顾惜不说话,向后靠在椅子上,小助理捧着有加湿效果的小风扇给她吹风。   付诚文是可以为了利益向任何人低头,但是这些人里面,绝对不会包括一个在他看来除了有个金主之外一无是处的女花瓶的小助理。   “顾小姐,我来之前还见过韩先生……”他的语气低了一分,“您这次做了这么大的蛋糕,不给我们吃,也不给蒂华吃,会不会不太稳?天池和唐宋可都是门外汉,好多弯弯绕绕的,他们肯定没有圈里人明白。”   “不太稳?”   顾惜笑了一下:“我自己当了女主角,找了柳亭心和安澜姐姐给我搭戏,三个影后,有什么不稳的?”   慢慢站起身,顾惜把手里的无糖饮料放回小桌上。   好久,她没有被人这么威胁过了。   小助理明白顾惜这是真的生气了,电风扇一关,她默默退到了两米外。   “我知道,你最近是听说我在找一个小角色的演员,要灵气,要身段,要漂亮……你看那边那个送外卖的都比你手下这个28岁的姐姐更贴角色。”   她的手指直指向等着她助理来结账的池迟。   池迟有点愣。   “送外卖的,我让你演电影你干不干?”顾惜提高了音量对着看起来有点呆的女孩儿说。   所有人都看着池迟。   女孩儿脸上露出了笑:“好啊。”      第21章 对演      “年龄多大了?”   “十七”   “真小。”   巨星大酒店是影视城周边最高档的酒店,名字简单粗暴,位置也是简单粗暴地就蹲在一座小山的顶上。站在它顶楼最豪华的套房里,能把明清朱墙、唐宋老街、秦汉旧宫统统收入眼底。   顾惜就坐在落地窗边,跟池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对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池迟站在窗前,手里捧着小助理给她的饮料,在这里能看见的影视城,有繁华,也有破旧。散落于各处的建筑工地,也昭示着这里正在逐渐演变成一个以电影和旅游为支柱产业的现代化城市。   对于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来说,衣香鬓影都是假的,只有实打实改善的生活才是真的。   刚刚顾惜与付诚文针锋相对的一幕,与这个城市芸芸众生讨生活现状相比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荒诞地真实存在着。   池迟转过头看着顾惜,阳光照在她的一半侧脸上。   “我叫池迟,池塘的池,迟到的迟。”   “这名字有意思,跟个短信似的,今天约池塘见面,你别迟到了,手一懒就写成池迟了……这回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顾大明星不是很愿意站起来,在她脱掉高跟鞋换上了棉拖鞋之后,她和池迟的身高差有点明显,所以她理直气壮地指使着池迟给她拿东拿西,池迟全程笑眯眯的,没有一点的不满。   “顾惜嘛,你比网上的照片美太多了。”池迟笑眯眯地说。   她开口说的恭维话别人都会说,但是别人不会像她这样语调柔和神情真诚,又或者说,别人是在夸一个明星或者一个金矿,而她夸你的时候,你就是你,因为美而被赞美,再无其他。   顾惜这次是确定了,这个叫池迟的小姑娘说话确实是让自己觉得格外舒坦。   她穿着拖鞋搭在脚踏的脚左右晃了晃。   既然舒坦了,她就不在乎让别人也舒坦一下,就像如果她不舒坦了,她就肯定让别人更不舒坦一样。   “会演戏么?演过戏么?”   “会啊,演过。”女孩儿很是笃定坦然地点头,仿佛自己穿的不是送外卖的可笑外套,仿佛自己脚上的鞋子不是只值区区四十七块钱,还是断码捡漏的,仿佛她是个经验丰富的演员。   “那你就表演一个吧……”顾惜换了个坐姿,芦荟汁喝多了嘴里有点涩,她用池迟刚刚端过来的清水漱了口才接着说,“就演个我吧。”   池迟的眉头轻轻一挑,她并没有对顾惜莫名的要求有什么惊讶的:“演个什么样子的你呢?”   顾惜笑了:“不是吧,你还真敢演?”   年轻的女孩儿一脸无辜,顾惜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你说演我就演咯”的意思。   没有局促,没有紧张,底气十足的样子。   “行,你就演我演戏的样子。”顾惜自己站起身,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了几页的剧本,“你要是演得好,我就让你在我的电影里出风头。”   出风头,意味着她会给池迟一个真正出彩的角色。   池迟低头看着剧本,这是一出谍战戏,顾惜在里面的戏份算是客串,薄薄的几页剧本之外,还有一张剧情梗概的。   男主是个自带腥风血雨、逢凶化吉属性的移动式荷尔蒙发散器,他同时具有三重间谍身份,游走于不同的势力之间。   顾惜所扮演的就是他在一方的接头人,代号“夜莺”,在男主的行动中,她用电话一次次地帮他化险为夷,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两个人敌友关系混杂,互相帮助也互相陷害,暧昧的气氛渐渐滋生。   事实上,在整部剧中,“夜莺”只有一次出场。   就是在不夜城的舞会上。   这场舞会是整部电影的重头戏所在,男主角在舞会上完成了对一个反派头目的暗杀,也陷入到了反派对他的重重包围之中。   在逃避追捕的时候,他躲进了一个化妆间。   【化妆间里,穿着旗袍的女人正慢慢摘下自己的耳环】   池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剧本,默默脱掉了外套和脚上廉价的鞋子。   把衣服和鞋子规规矩矩地放好,她又解开了自己的发绳,长发垂在了她的肩膀上。   顾惜坐正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池迟在房间里的一处量出了七步长七步宽的范围,在这个范围里刚好有办公桌的一角。   池迟斜靠在办公桌上,在外套下面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运动款宽肩背心,纤细的腰线展露无遗,运动裤依然是黑色的,从细腰上开始,到白皙的脚踝为止,是一整片谈不上美感的黑色,又与她的长发交相辉映。   细腰宽肩长腿,光是靠着这个身段,这个小丫头能在圈里吃五六年的打女饭。   顾惜已经觉得自己今天是挖到了宝。   酝酿了一下情绪,池迟动了。   她的左手轻轻搭在办公桌上,支撑着上半身大半的重量。   右手抬起,穿过几缕不听话的黑发,去解那并不存在的耳环。   低眉垂目,又气场十足。   顾惜的心里一动,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了解一个专业演员的表现方法,那就只有她自己了。   池迟明明只有十七岁,她垂下眉眼的瞬间却好像一下子到了二十六七岁,又比普通人的这个年纪,更有一点沧桑感。   这一点沧桑,又可以被称作风情。   可堪入画的风情,却又被什么打破了。女子仿佛被什么声音惊动,眼睛抬起,看向顾惜的方向。   用着顾惜最熟悉的眼神,一分傲气,一分媚气,三分霸气,剩下的都是属于女人的温柔——虚假的温柔。   顾惜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看着镜子,在镜子里,她自己看着自己学习如何去笑最美,如何去吸引别人的眼光,如何去展示自己是顾惜。   这样的镜子她照了十几年,第一次发现竟然是如此让人心惊的熟悉。   “先生,这里是女士化妆间。”台词从池迟的嗓子眼里一个字儿一个字地往外蹦,腔调稳且准,毫无慌乱,只有从容。   顾惜站起身,拿起池迟放在一边的台词本。   “小姐,外面风太大了,我进来抽根烟就走。”   说着男主角的台词,顾惜慢慢走进了池迟横竖七步所划定的范围。   在这个过程中,池迟的脸上带着有几分轻佻的笑容,此时,她是酒国名花里最冶艳的那一朵,就像顾惜之于这个声色犬马的娱乐圈。   下颌微微抬起,她把手里的耳环轻轻扔回到了桌上的首饰盒里:“既然来了,又怎么会只抽根烟就走呢?”   顾惜越走越近,终于站在了距离池迟只有一臂远的地方。   “抽一支烟的时间,已经足够我做很多事了。”她的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神情,就像一个旧时代的花花公子。   一只手指轻轻地抵在顾惜的嘴唇上。   随着这根手指的动作,顾惜感觉到池迟的气场扑面而来。   女人慢慢靠近顾惜,在距离她的脸不足五厘米的地方闭上眼睛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樱桃牌的洋烟,正巧,我也喜欢。”   顾惜忍不住移开了目光,看见了她鸦羽一般的黑发,那黑发随着顾惜自己不再平静的呼吸轻颤。   纤长的手指从顾惜的嘴唇上慢慢移动到下巴上,再缓缓地被她的主人收回。   区区一根手指所产生的温柔缱绻,让顾惜在那一个瞬间,产生了对这触感的眷恋。   女人脸上一直是淡淡的笑,   “这么好的烟,不介意跟我分享一下吧?”   【女人的从男人的腰往下滑,一只手摸到了烟,一只手摸到了枪,它们都贴在男人的大腿上。】池迟的手指在顾惜的腰间轻弹,正是顾惜常用的节奏。   当她的手掌贴在顾惜大腿上的时候,一直在一边装壁花的生活助理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喘到一半,又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女人从男人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烟,抽出来一根,放在鼻尖闻了闻。】【房间外面传来追捕者说话的声音,房间里顿时变得十分安静。】顾惜看着池迟,从她的眉间看到她的嘴唇。   那是男人居高临下的视线。   池迟看着顾惜,从她的嘴唇看到她的眉目。   那是女人寸寸点点把容颜用相思铭刻的目光,又带着一种特有的,属于“顾惜”的冷。   她们都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这只是一场司空见惯的调情。   【追捕者们终究不敢打扰总长的太太,在反复询问过没有人来过之后,他们也离开了。】“抽一支烟的时间,能做很多事呢。”池迟慢慢地重复着刚刚顾惜说过的话。   “那这支烟,我就在做事的时候……”她的手指轻抚着细细的香烟卷,就像刚刚轻弹她的大腿一样。   “慢慢抽了。”   说完,女人低下了眉眼,从顾惜的视线下方滑了过去,无论是那双明眸,还是那个谜一样的女人。   她明明穿着运动裤和背心,步态却像是穿着旗袍一样——这也是她为什么脱掉了运动鞋。   一   二   三   四   五   一步,又一步,像是走在别人的心尖儿上,有话想说又不能说,有事想做又不能做,怎一个欲语还休了得?   顾惜背对着她,也感觉有什么,跟着她走了。   在迈出第五步的时候,池迟转头,眼神看着顾惜,温柔地像是一个情人,却又渐渐冷漠地像是一个敌人。   【她已经知道,他的忠诚没有与自己的献祭在同一个祭坛,却还是忍不住帮了他,“只有一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从今以后,就是敌人。】走完第五步,就刚好走出了池迟刚刚自己划定的范围,这表示她离开了房间,这一场戏属于她的部分结束。   留下顾惜站在桌子旁,手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逃跑的路线图。      第22章 尴尬      一场戏演完了,年轻的女孩儿看看时间,说晚饭点儿到了了自己得干活了,穿上外套穿上鞋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顾惜一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搔到了心尖儿上。   那叫一个痒啊!   ……   “费导演那边说只要小姑娘能过了到时候安排的集体试镜,他对你的角色安排没有任何的异议。”低哑的女声从蓝牙耳机里面传出,进了顾惜的耳朵。   “那这事儿就算行了……”顾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在跑步机上小跑着。   与她通话的人正是顾惜的经纪人路楠,揣摩着顾惜的口气,她适当地表达自己对顾惜轻率决定的不满:“我们本来不是说好了,四个主要女性角色里用祭司这个角色来跟世纪星耀或者恒星置换资源么?你突然决定了一个空降的新人,有点打乱我们的步调。”   顾惜看着跑步机上缓慢跳动的数字,发出了一声人生无望地呻吟。   路楠听见,笑着说:“减肥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我还要小心别出肌肉,现在连蛋白质都不能吃。资源置换的事儿,跟恒星说男主可以考虑他们家的宋羡文,跟世纪星耀也说一下我们在考虑邀请陈风。”   “一次遛两个一线中坚的男星,不太合适吧”   宋羡文和陈风一样都是今年三十多岁,知名度高,作品过硬,宋羡文的电影作品更多一点,陈风拿过颇有重量的电影男配奖项,在成绩上算是旗鼓相当,但是这两个人也各有尴尬之处,宋羡文作品虽多,多是圈钱商业片,票房和口碑都一直不甚如意,陈风刚刚爆出来隐婚,孩子都三四岁了,正是急需一个有话题度的作品来弥补自己大众形象的时候。   顾惜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宋羡文还好说,恒星现在青黄不接还指望着他,这次大制作的机会他肯定不想丢。陈风……你以为他的隐婚是怎么爆出来的,世纪星耀一口气签了四五个年轻小帅哥又跟程晓光的工作室勾勾搭搭,陈风在姚孟的眼里早就成了鸡肋了,说不定不用咱们提,姚孟就会求咱们把男主角的机会置换成那帮小帅哥们的露脸。”   姚孟就是世纪星耀的王牌经纪人,他的翻脸无情和付诚文的有利就沾一样有名。   “这样也好。”路楠沉思了片刻,慢慢地说。   本来,她们是想着找一个腕儿更大的男明星来出演男主角,但是大部分超一线男星看了剧本之后都婉拒了——他们手上不缺大男主戏的本子,何苦那么想不开,跑到女人戏里给一帮女人当抬轿子的。   “我跟你说,这个叫池迟的小姑娘,绝对是我的超级影迷你知道么,她模仿我模仿的特别像,神态、动作……”   一说到池迟,顾惜忍不住地眉飞色舞起来,昨天的对戏真的是很过瘾,又过瘾,又舒服。   爽得顾惜恨不能立刻摁着小姑娘的爪子签了卖身契把她签到自己的工作室里。   如果不是想到了自己这两年筹谋的“大事”,说不定昨天池迟就成了她的人了(!)。   顾惜现在的打算,是等着池迟这个丫头有了作品,就一步步筹划怎么包装她,反正一两年的光景都未必够一个新人在演艺圈里站稳脚跟,等池迟稳妥了,自己这里也就从蒂华独立出来了。   “今天早上韩董事长给我打电话了。”路楠声音哑哑地说道。   顾惜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怎么,他还成了付诚文养的哈巴狗了?有事儿就要替他主子叫两声?”   “不是,他没提付诚文,他问了我你下个月的工作安排,说想给你单独过一个生日,只有你和他两个人的生日。”路楠的声音一直稳稳的,仿佛没听见自己手下的艺人在骂自己名义上的老板。   “跟他说我没时间,下个月的时装周多给我安排点行程……以后我们谈工作的时候,就别提他的私人要求了。”   顾惜的意思路楠瞬间就明白了,从前两年开始,顾惜对待韩柯的种种私人要求都开始应付了事,随着顾惜这个名头越来越响,顾惜在面对他们这些铁打班底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地流露出对于自己与韩柯之间关系的厌恶。   以路楠对顾惜的性格上的了解,现在这种局面的出现,她一点都不意外,但是顾惜会这么早就开始要跟韩柯断了关系,也是她没想到的。   “那个池迟,过几天去杭城的时候我带着她,你亲眼看看她是不是个好苗子。”   比起韩柯那个臭男人,顾惜现在的兴趣都集中在了池迟的身上。   像是一个幼儿园小丫头在摆弄自己刚刚到手的洋娃娃,也像是一个青春期少女对着一个男明星刚刚怦然心动之后忍不住地谈论。   此时的池迟,好吧,她依然在送外卖。   还恰巧遇到了两个熟人。   影视城这个地方是真的不大啊。   为什么你们这拨人都非要吃我们家的盖饭呢?   池迟也不是很懂这么低几率的事件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付诚文,一个是封烁。   他们发生争执的地方就在通往一处拍摄点的剧组通道里,几辆剧组的面包车阻碍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没有发现池迟就与他们近在咫尺。   “封烁啊,你也不要怪我,毕竟瑞欣也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干饭了,到了该你出力的时候你不做,那我也就只能卡着你的项目,也算不上是我卡着,毕竟杨菲儿现在是瑞欣一姐,怎么也不会有时间来演你的MV对吧?”   如果不是辛阳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付诚文自己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他眼里连垃圾也不如的封烁居然还跟顾惜有过那么一段。   有这样的资源不用,在付诚文看来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封烁,他不仅暴殄天物,他还软硬不吃。   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一如既往的颀长且俊秀,更重要的是气质干净,让人难生恶感。   封烁这个样子却让付诚文更讨厌他,当年在老董事长的主持下,瑞欣大张旗鼓地签下了封烁,却拒绝签下辛阳,导致他只能自己和辛阳签下个人经纪约,后来公司推出了一连串大制作项目,付诚文都没有沾手的机会,更都没有辛阳的戏份,封烁却从一个三线万年男配空降成了连续几部电视剧的男主角。   如果不是老董事长突然死了,如果不是那些电视剧现在还没有播出,现在的瑞欣恐怕连他付诚文说话的地方都没有了。   封烁一只手插在兜里,任由付诚文一脸小人得志地说着,付诚文不仅要卡掉他的MV,还放言会把他雪藏到合约到期。   他的表情很漠然,仿佛在对面站着的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其实他从老董事长去世之后就一直没有戏可以拍,整整一年的空窗期已经让他步履维艰,他和瑞欣的合约还剩半年,如果继续空档下去直到合约到期被扫地出门,对于一个年轻男演员来说,这简直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他该哀求,还是该退步?   对小人的哀求不会让他心生恻隐,在底线上退步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悲。   所以,封烁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池迟站在面包车后面被动地听了两分钟的壁角,明明是她放电动车的时候这两个人走出来的,现在成了她尴尬在这里进退不能。   那个来接外卖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听着一个年轻人事业如何被打压,前途如何被威胁,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心里都会非常的不好受。   何况在听是池迟,何况那年轻人是和她有几面之缘的封烁。   池迟掏出电话,拨打了订餐那人的号码,如果有人路过,相信付诚文说话就不会如此的嚣张。   电话拨通。   封烁的电话响了。   池迟:“……”   好像更尴尬了。   我就送个饭,为啥啊这是!?   池迟拎着外卖箱子从面包车后面走了出去,封烁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付诚文的脸上那真是着实精彩了。   就算没记住池迟的脸,他也记得池迟的这身衣服,昨天,顾惜就是用这个送外卖的女孩儿来羞辱了孙莹也羞辱了他。   “哼,攀上了顾大明星,你怎么还送外卖啊?”付诚文的语气十分刻薄,不能为难顾惜,为难一个小姑娘他还是能做到的。   池迟丝毫不觉得付诚文的话让自己受到了冒犯,她笑眯眯地说:“我不就是靠送外卖才被顾小姐赏识的,人不能忘本啊。”   忘本两个字说的字正腔圆,让付诚文的眼皮忍不住一抖。   他冷笑了一下:“现在一个送外卖出身的都敢跟我呛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扒着顾惜的裙子能走多远。”   他放着狠话,池迟压根就没理他。   “葱爆羊肉盖饭不加葱,宫保鸡丁盖饭,卤豆腐一块,绿豆汤两份,一共四十一。”   封烁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五十一块钱,池迟找还给他十块,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抬头。   付诚文大口喘着气,他是知道了,这个不知道叫啥的送外卖的【哔——】人就是天生跟自己犯冲的。   “你们给我记着,今天这账,我姓付的早晚得找回来。”   “不好意思,我记不住啊。”女孩儿慢悠悠笑嘻嘻地说,“你说记就记,我收你服务费了么?”   封烁没绷住,一下就笑出声了。      第23章 应酬      封烁和池迟一起歪着头看着付诚文上车走了,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   “你刚接了戏就得罪了这么个真小人,还是要小心点。”   收敛了笑脸,封烁一只手揣进裤兜里对着池迟说。   女孩儿晃了一下脑袋,表现得很是无所谓:   “反正我被顾惜选中的时候就已经动了他的蛋糕,他这种人,触动他的利益比当面骂他十顿都更让他难受,不差这点了。”   虽然只见过两次面,池迟已经看透了付诚文是哪种人。   她这个话倒是让封烁对她刮目相看了。   “年纪不大,知道的不少。”   他原本还担心这个女孩儿今天一时莽撞以后会后悔,没想到人家看得也很明白。   “你才该担心吧,他可是说了要封杀你。”   封烁微笑着摇摇头,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池迟看着他的脸,觉得书中所写的俊眉修目,芝兰玉树,也不过如此了。   “他要是有本事封杀我早就封杀了,现在不过是压着我的戏不让我拍而已,不能演戏那就唱歌,我又不会穷到讨饭吃。”   明明刚刚还被人把事业生涯放在脚底肆意践踏,现在的封烁依然是很乐观开朗的。   陷入困境也不怨天尤人,让池迟对封烁的印象越发地好了起来。   “我觉得你能红。”池迟很认真地说,“说不定,将来你红了他会抢着给你拎包都要巴着你不放呢。”   红?封烁觉得自己经过这一年在低谷中的磨砺,已经不再去想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你今天帮了我,要不要我请你喝点饮料?”   他想起来自己手上就有吃的,下意识地提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袋子,池迟笑着看着印着如意两个大字的塑料袋子说:“请我喝绿豆水么?这是我煮的,你请我喝?”   俊秀的年轻人哈哈一笑,终于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息。   “下次有机会请你喝饮料,对了,我叫封烁,一封信的封,闪烁的烁。”   手机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提醒池迟又有新的外卖单子到了。   女孩儿赶紧拎起外卖箱子往自己的电动车那走。   “我叫池迟,池塘的池,迟到的迟。”   小电动车滴滴答答,这个会打嘴炮的外卖少女来去如风。   留下封烁一个人站在原地,直到小车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阿烁啊,你便当拿了好久哦。”皮肤有一点黑的俊朗年轻人从封烁身后的小门走了出来,很自然地揽着封烁地肩膀。   “去去去,你才拿便当,我们这里叫外卖好么。”   封烁看了那年轻人一眼,脸上写满了嫌弃。   “没差啦,我的酱油羊肉饭有么?”年轻人像是树懒一样挂在封烁的肩膀上,一只手去够封烁手里的外卖。明明挺成熟的一张脸,一笑起来跟个孩子一样。   “大概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奇葩,葱爆羊肉不放葱,非说叫酱油羊肉饭。”   “没差啦,给我饭嘛!”   “先回去好么?”   “好啦,给我饭嘛!我要吃饭啦!”   两个年轻人打打闹闹地往回走,刚刚在这个小道上发生的一切都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   “滴滴答!你有新的订单到啦!”   中午两点多,池迟蹲在如意餐馆的厨房里帮着刷碗,外卖订单又来了。   一看订单的联系电话,池迟就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五杯绿豆水加糖,蛋黄鲜肉小笼包一笼,一份粉青椒肉丝饭,一份红烧茄子不要放辣椒。”   金大厨正坐在门口喝水,天气太热,厨房里更像是个蒸笼一样,把厨师服一脱,他里面的背心跟水洗了的一样。   一听见又有订单得下厨房做饭,他吓得灌了一大口的绿豆水。   “粉蒸排骨和茄子都有配好的,你自己蒸上烤上吧,我是热的不行了。”   他用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脸仍然泛着红。   “好……”池迟很麻利地抓过挂在厨房门口的围裙系上。   金大厨做菜是标准的北方手艺,油和调味料,宁肯多,不能少,红烧茄子务必用滚油过了,青椒肉丝里还得加一勺郫县豆瓣酱。   池迟做饭就清淡了很多,先把滚刀块的茄子放在盐水里浸泡,再把青椒和肉都切成更细的丝,肉上打了一层干淀粉,下锅一划就很嫩,青椒在恰当的火候里一炒就得,还带着鲜脆劲儿。   红烧茄子里不能放辣椒,为了颜色好看,池迟切了半个西红柿进去,随着汤汁变浓,她利落地把茄子也装进了打包盒。   “我下午可能赶不回来,晚饭点儿您就让崔哥多跑跑。”   崔哥就是韩萍找来的外卖员,今年二十二三岁,也是来影视城寻梦的,按照影视城讨生活的惯例,梦没寻成,钱花没了,只能每天给餐馆送个外卖来维持自己基本的温饱。   韩萍很是看不上他干活的样子,池迟回来之后本来想辞退他的,被金大厨劝说着打消了念头。   “行咧,你也多长个心眼儿,这次找你拍戏的人倒不至于糊弄你,但是你也别什么都听她的,知道么?”   金大厨已经猜到池迟八成又得去顾惜那里。   从顾惜说要池迟演她的电影开始到现在才四天,每天顾惜都要找池迟过去,金大厨一边觉得池迟不至于被骗,一边又忍不住为她担心,在娱乐圈里混老了的男男女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老,是心老。   池迟笑着答应了,拎着快递箱出门上了自己的电动车。   骑着电动车熟门熟路地到了顾惜所在的剧组,顾惜的生活助理站在拍摄场地门口等着她。   “你们下次直接打电话就好了,还要从订餐平台绕一层,多麻烦。”   “打电话不方便点菜啦。”生活助理接过池迟递过来的外卖,这些天她一直假公济私着,顾惜想见池迟了,她就琢磨自己外卖点什么吃,顾惜现在在减肥,每天要一份剧组统一订的盒饭也不吃,啃根黄瓜就能催眠自己吃饱了,他们这些团队成员也不好意思在老板受苦受难的时候大吃大喝,只能跟着吃剧组的盒饭。   如意餐馆的小灶味道真的不错,比盒饭强多了,更不用说百合绿豆水熬得跟别家都不一样,让池迟来的时候顺便带一份,不仅为老板干了事儿,也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感谢池迟,真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希望她一炮而红,方不负每天给他们带小灶的行善积德。   池迟脱了外卖的外套,跟着生活助理进了拍摄场。   太阳伞底下,顾惜照例坐在自己固定的位子上,手上照例是芦荟汁。   看见池迟过来,她拍了拍自己身边早就摆好的凳子。   “我今天杀青了。”   啜着芦荟汁,顾惜悠悠然地说。   “恭喜啊。”   池迟真心实意地说,然后歪头继续看不远处的拍摄。   顾惜瞥了她一眼,自己明明说过让她演个出彩的角色,这都四天了,她对角色的事儿不闻不问,现在听到自己要走了也没什么反应。   这个小丫头是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还是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会给她角色啊?   “晚上制片人请客,你跟我一起去吧。”   在剧组里,有头有脸的明星杀青了是一件大事儿,制片人请客吃个饭那是免不了的。   虽然顾惜只是进组客串了五天,但是作为蒂华一姐,在这个蒂华占了投资大头的剧组里她的地位可想而知。   池迟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晚上有个剧组订了宵夜,金大厨今天有点中暑,我得去把外卖送了。”   顾惜瞪大了眼睛看她:“我是带你去见人啊!见人你懂么?带你去让导演制片认识一下你懂么?”   “懂啊。”看着顾惜眼珠都要瞪出来的样子,池迟笑了。   “还笑!”顾惜拍了一下池迟的肩膀当泄愤。   “你要是想正经混进圈子里,就必须得跟导演和制片人打好关系你知道么?等你自己当了小配角再去求着见这波人他们都懒得理你,现在我一条金大腿放在这里让你抱,你居然要去送外卖?!”   “反正我演什么戏都可以,大概也不会求着见他们,金大腿这么值钱,肯定得用在该用的地方给我撑腰嘛。”   池迟从助理的手里接过手持式榨汁机,把里面的芦荟拿出来重新用刀子把皮削干净,才放回去给顾惜榨了一杯芦荟汁。   “算了,你现在没有作品,见了他们,他们顶多当你是蒂华要签的新人。”   顾惜举着果汁又权衡了一会儿,还是改了主意。   “那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吧,见见咱们电影的导演,大概我还得去看看外景的拍摄地,你跟我一起去长长见识,这个行吧。”   “行啊。”   池迟转头看见一个场务很是吃力地倒腾几个花盆架的摆放,她几步走过去,帮她把东西放好。   顾惜看着女孩儿的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轻摇,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丫头,也就是我脾气好,要是别人,早就不用她了!”   可惜这话她也只能跟自己的助理抱怨,等池迟走回来了,她又一脸高冷范儿地咬起了吸管。   很多年以后,那时候的顾惜和池迟,经历了背道而驰和惺惺相惜,重新走在了一条路上,那时候的她们一个依然爱咬吸管,另一个人依然不愿意去参加各种应酬。   顾惜想起了旧事,她问池迟:“你怎么就那么信任我呢?不怕我那部戏到最后不要你么?”   池迟皱着眉头对着镜子看着穿着晚礼服的自己,相比处处紧绷的礼服她还是更喜欢舒适的衬衣长裤。   其实,顾惜挑选的昂贵衣服包裹在她的身上,让她像是披着星光前行的月神。   “我才不是信任你。”   听见好友的疑问,女人低眉一笑,当她不用再扮演少女之后,自然释放出的时光沉淀之美让她看起来无比夺目。   “我是相信我的演技,你看了之后,肯定就不想放手了。”      第24章 茶馆&针锋&试镜      再次离开影视城,池迟坐的是顾惜的保姆车,车子开到最近的机场,她们再坐飞机前往这个国家的首都。   此时的京城里,风还是有那么点凉意的,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顾惜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幸运的是,她们并没有遭遇传说中的雾霾,天气很好,疏阔辽远的蓝色,看起来和南方就有完全不同的气质。   来接顾惜的是她的经纪人路楠。   “这是池迟……”她拽着瘦高的女孩儿给自己的经纪人看,“被我拐出来了,一会儿带她去做造型。”   路楠对着池迟微微点头,作为日理万机的王牌经纪人,这个招呼已经是看在顾惜的面子上了。   女孩儿对着她笑了一下,仿佛就是一个朋友把她介绍给另一个朋友而已。   只看池迟一眼,路楠就知道顾惜为什么喜欢这个名字有点怪的小姑娘了,气质好,身段好,脸也长得颇有辨识度,如果有点演技,确实是个可堪造就的新人。   “费导演那边已经约好了下午三点,安姐也会过去。”她跟在顾惜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跟顾惜说着现在的情况,即使声色喑哑也吐字清楚,展现了极强的专业性。   在她的身后,四个助理分成两排紧紧地跟随——这就是顾惜工作团队的冰山一角。   “安澜?”顾惜的脚步顿了一下,“一个新人试镜而已,她凑什么热闹?”   “安姐带了她工作室的签的一个新人,她今天早上九点就到了京城了,那个时候你还在天上飞。”   能让路楠这么郑重其事地在机场就说起来,顾惜立刻明白了安澜的目的。   “那个新人也是为了玲珑这个角色?”   “也是为了祭司玲珑。”   路楠微微偏了一下头,看了眼落在后面的池迟,那个女孩儿正帮着生活助理推着顾惜的七八个大箱子。   “安姐带来了人叫方栖桐,今年21岁,京城电影学院大三在读,从17岁开始演戏,跟陈风合作过电视剧,安澜去年年底签了她,给她安排了一个电视剧的女四号,就是世纪星耀今年的重点项目。”   一辆大商务车装下了所有去办正事儿的人,另有一辆车把顾惜的行李和生活助理一起送去她在京城的住所。   “你听见了么?有人要从你的嘴里夺肉呢,学历高,起点高,背景硬,经验也比你丰富,怕不怕?”   顾惜扭头,语气戏谑地问池迟。   路楠的神情有细微的变化。   在面对池迟的时候,顾惜好像格外地放松?   池迟看着顾惜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怕。”   还没等顾惜说什么。   女孩儿接着说:“我就不来了。”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引得顾惜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毛儿。   乌黑的头发被打薄了一点,发型师重新给它分了发际线,然而用十分钟的时间将她扎成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马尾辫。   鬓角下面的一点细毛被都被清理掉了,让脸部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   眉形动的不多,造型师一边修掉散碎的眉毛一边夸奖池迟的眉毛长得好看,明明眼尾有点带桃花,偏偏能看出清贵气来,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双非常有辨识度的眼睛,明亮又带着捉摸不透的味道。   造型师也是在娱乐圈里打滚了许久的知名造型师,顾惜自己的梳化这次只带了三个来,忙顾惜一个人都时间紧张,顾惜就把池迟送到了造型师这里。   “就喜欢你们这种乖得像洋娃娃的小新人,拾掇起来特别有成就感,那些大明星啊,在我这跟妖精换皮似的,扒了一张再穿一张,穿来穿去都是妖精。”   “唉,前两天来了一个二十六的,我问她平时脸上擦什么,她说是只擦点强生,哎哟~我是长见识了,还有能把玻尿酸整到皮底下的强生呢……你两边的双眼皮不是很对称啊,要么就用双眼皮贴听她调整着,要么就去做个小手术也成,微创的,两个小时搞定,最好去日本做,韩国的看起来都有泡菜味儿。”   说着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造型师自己就娇羞地笑了起来。   池迟纹丝不动地坐着,在造型师需要听众反馈的时候就给他一个微笑,鼓励他自己继续玩单口二人转。   做面膜,做头发,化妆,挑衣服,满耳朵都是造型师和他的助理们提出的美容建议,他们甚至建议池迟去做个吸脂手术再打个瘦脸针彻底去掉脸上的婴儿肥,听到池迟说自己今年十七岁才作罢。   顾惜的车把池迟从会馆里接走的时候,她已经在里面被人折腾了将近四个小时。   上车的时候,造型师亲自把池迟送出了大门:“小姑娘真健谈,有空再来找我唠唠啊,真是好少见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了。”   全程大概说了不到十句话的池迟微笑着跟他挥手告别。   顾惜看见的池迟似乎只是脸上化了一点淡妆,却跟平常的池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女孩儿的十六七岁,被很多人称为最美的时候,其实她们都是美着,又尴尬着,像是初开的花朵,羞涩于春风,畏惧于细雨,模糊知道自己的美,又知道自己似乎在哪里比别人更加脆弱。   男人们是欣赏这种带着不安和困惑的美的,他们称之为“青春的诱惑”。池迟自己并不具备这种美。因为她仿佛完全没有困惑和不安,总在一点举手投足里显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   也许是和池迟对过戏的缘故,顾惜总是不自觉地把她当做自己的同龄人,虽然一口一个“小姑娘”“小丫头”的叫着,她还是下意识地与她平等地交流。   池迟现在的这身装扮却彰显着她不同的青春——干净、昂扬、舒展。   仿佛在说即使没有迷茫不安,年轻依然是年轻,同样千金不换、一去不返。   女孩儿身上的衣服是简单的衬衣、牛仔裤和运动鞋,除了价格,哪里都很简单。   哪里又都不简单,当服饰减少了遮掩身材缺点的作用,那就说明,这个人的身材没有什么缺点。   “哎呀,这一双好腿!哎呀,这一把好腰!”   顾惜表情夸张地围着池迟转了一圈。   “有时间得带你去拍几张照片做卡片,也这么简简单单地穿着就行了。”   说着话,顾惜还是没忍住,在池迟的腰上抹了一把。   路楠低下头掏出眼镜戴上,假装自己没看见顾惜对着个小新人耍流氓。   约定的见面地点在京城一所老茶馆里,费导没事儿的时候总爱去那喝茶,地方很僻静,就是在一个胡同里头,门前不好停车。   这次说是试镜,其实也算是私人聚会的性质,安澜和费导都是顾惜的前辈,顾惜自然不会讲究出行的排场,只带了池迟一个人。   “这些人啊,在圈里混多了都给自己混出了一肚子的弯弯绕儿。”坐在车里遭遇二环路堵车的时候,顾惜还不忘了跟池迟吐槽。   “谈生意不说谈生意,叫小聚,换资源不说换资源,叫聊聊,分猪肉不说分猪肉,叫盛典……拍戏的时候演给外人看,现在离开了戏还是都做给别人看的。”   车窗外,一辆同样被堵住的捷达车主打开车窗探身看路,明知道自己这个车的车窗从外面根本看不见车里,顾惜还是下意识地戴上了墨镜。   池迟怕把衬衣的后面压出褶子,在车里正襟危坐,看着顾惜的样子,她笑着说:“一说就能说的惹恼,那也是因为你玩这一套也玩得溜啊。”   “这话倒是没错。”隔着墨镜,池迟也能看到顾惜挑了一下眉头。   “玩得不溜,我怎么红呢。”   下车要走五十米的青条石小路才能走到茶馆门口,就为这五十米路,顾惜戴上了墨镜又戴上了口罩,然后用一个宽檐大帽子把自己的脸再遮一层。   小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池迟穿着运动鞋倒是无所谓,就是苦了穿着高跟鞋的顾惜了。   跟在顾惜的身后,女孩儿总觉得她左右遮拦着走路会一头撞在旁边的石墙上。   正担心着呢,顾大明星脚下踩着的细高跟就歪了一下。   一只手揽过顾惜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帽子,双手一起使力,池迟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一下子把顾惜遮挡得严严实实。   “喂!”顾惜惊叫了一声,一只手从她身后搂过来的感觉让她有点不安。   池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你当明星当的都要撞墙了。”   “谁撞墙了!这路多难走你不知道么?”   “我还真不知道。”   顾惜的小身板在一直保持高强度锻炼的池迟来看根本就不算啥,双手一夹一抬,最后的三十多米路上,顾惜就跟脚下踩着云似的轻飘飘地就走了过去,连自己到底踩没踩着地都没感觉。   茶馆的二楼,安澜当窗而坐,就看见了两个年轻女孩儿相携而来的情景。   对于年届五十的安澜来说,在娱乐圈里饱经了风浪的顾惜依然是年轻的。   “小顾带的这个新人,和她的感情不错啊。”   说完,她低下头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国内知名的商业片导演费泽,他的年纪比安澜还要小一点,听见这话笑呵呵地说:“年轻的女孩儿嘛,在一起相处久了,感情看起来都不错……哈哈哈。”   安澜笑了笑,没再说话。   坐在他们下手位置的方栖桐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充当着两位前辈的背景。   费泽看了那个长相清纯可人的新人一眼,心里还是满意的。   再没人说话,茶室里只有茶香气四散流淌。   顾惜气势逼人地开门进来,池迟手里拿着她的帽子,跟在她身后。   “宁姐,费导,好久不见。”   顾惜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谦逊,又带了新的掌控一切的气势。   毕竟这次的电影,她是制作人、是投资方,是牵线人,不再只是一个演员。   “每次看见小顾,都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跟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样,光芒四射。”   安澜笑着站起来,顾惜上前两步主动跟她拥抱了一下。   费泽对着顾惜摆摆手:“最近血压不好,和你拥抱一下我估计得吃好几天的药。”   顾惜找了费泽旁边的位置坐下,费泽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那我就把这个拥抱留到咱们电影票房过十亿的时候,反正到时候你的血压也得上去,两次的药合在一次吃。”   她神采飞扬,仿佛票房十亿是必然的事情。   费泽笑着点头,在他心里,顾惜初当制作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多听她说点吉祥话又不用给钱,凑个趣罢了。   到了此时,房间里只有池迟和方栖桐两个新人还站着。   “这是我工作室里签的新人,叫方栖桐,我记得《女儿国》里需要一个清纯可人的女祭司,就把她带来了,总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安澜面带微笑地指着方栖桐说道。   顾惜抬眼看了方栖桐,仿佛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五个人存在,在看见她的瞬间,顾惜就明白了为什么安澜要说玲珑是一个“清纯可人”的祭司了。   方栖桐她就是按照“清纯可人”的模板长得呀!。   “长得真好,难得看见把清纯长在脸上的,多少人都是用手术刀糊上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已经从方栖桐转向了费泽,眉眼都带着自得其乐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费泽自然不会为了个刚见面的新人就驳了她的面子,为了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露出了那么点笑意。   这点就够了,至少让顾惜确认,此时的费泽并没有对方栖桐建立足够的好感。   安澜看看顾惜又看看费泽,双手从茶杯上拿起,放在了膝盖上。   “毕竟也是演员,长得怎么样不重要,适不适合咱们这部戏,才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说得在理。   老好人费大导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顾惜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放下身段去欺负一个新人,她就算做得出来也不能当着未来合作伙伴的面去做。   可是她有点慌,就算她自己知道池迟是最好的,也怕池迟扛不住竞争对手“贴脸”。   贴脸,就是说一个演员能凭借外表的相似性、气质的相近性去饰演一个角色,比如几个经典款的小龙女,她们多气质清冷、身材瘦削,站在那不言不语就带了遗世独立的味道,这就叫贴脸。要是找个包子脸还有小酒窝的姑娘去演小龙女那就是怎么演怎么违和了,因为她跟人们对这个角色的既定形象不相符,就算拿出奥斯卡影后的演技,也未必能比贴脸的演技一般的演员演得更贴合人们的想象。   顾惜在自己的封后电影《河魂》里面饰演的是一个貌美泼辣、敢爱敢恨的牧羊女,被评委们一致认为是“热情奔放、动人心魄”,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演技能打多少分,之所以会让人感觉到“惊艳”,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本身外貌和性格与这个角色的“贴合”。   占过“贴脸”的便宜,才知道这个便宜占了之后有多大收益。   在《女儿国》的剧本中,有四个主要的女性角色,顾惜扮演的女王高贵矜持,柳亭心扮演的将军忠诚鲁莽,安澜扮演的宰相老谋深算,剩下的祭司天真不谙世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才受人利用成为故事发展的一条重要引线。   “人物还都在剧本里躺着呢,适合不适合,也不是看看长相就知道的。”顾惜笑着对安澜说,“宁姐当年的《灯笼的故事》,在放映之前不也有很多人说宁姐气质太好,不适合演村妇么?”   安澜微微笑了一下,看向池迟:“小姑娘长得不错,小顾你不介绍一下?”   “哦,这是池迟,也是个新人,我带来给费导演看看,要是觉得还行她就演玲珑了。”   什么合适不合适,什么贴脸不贴脸,在来之前顾惜还想让池迟通过演技把方栖桐给ko了,现在她只想充分行使自己制片人兼投资人的决定权。   方栖桐站在一旁,她的手背在身后,手指交握纠结,越来越用力。   刚刚短短的几句对话,她从被人从外貌开始肆意点评,最后居然连跟另一个人比较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么?   什么叫觉得还行就演玲珑了?   那她呢?她算什么?   顾惜明明是在为池迟争取着角色,池迟自己却一直有点神游物外。   这里的每个人,好像每一句话都另有含义,每一个笑容都含有目的,相比较这些,池迟更想痛痛快快地去演一场戏。   费泽并不接顾惜的话茬,他含笑看着池迟。   “池迟是艺名么?”   “是本名,池塘的池,迟到的迟,今天我和顾小姐来晚了一步绝对不是因为我名字的关系。”女孩儿的语气里带着天生的亲昵和戏谑,仿佛她和费泽也是相识许久的旧交。   “那是因为什么呢?”费泽的两根手指拈着轻巧的茶杯,一口茶缓缓地送进嘴里。   女孩儿笑着、慢悠悠地说:“因为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路上的司机们都抬头看天,我们也就只能陪着多看一会儿,幸好您和安澜女士都是体贴温文的长者,不介意我们在路上对心情小小的放纵。”   一段话缓缓说来,把刚刚顾惜与安澜之间似有似无的针锋相对洗刷的干干净净。   费泽调整了一下坐姿,与方栖桐的拘谨沉默相比,同样身为新人的池迟,这种舒缓的坦然明显更吸引他。   “你有过什么演戏的经验么?”   “龙套,配角,一个不知道会不会上映的电影主角。”   女孩儿摊手,一脸的无奈:“所有的好运气,大概都用在被顾小姐看中上了。”   如果不是还有别人在这里,顾惜大概会用眼神瞪死她,知道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么?大牌影后、大牌导演、还有跟她竞争角色的竞争对手,就在这里直接地说抱她大腿好么?!   虽然被池迟抱大腿的感觉确实挺爽的。   “一看就知道,顾小姐确实很欣赏你,但是欣赏归欣赏,演戏归演戏,我们在座的都是电影从业者,讨论问题还是要从电影本身出发。”他看了一眼顾惜,显然是在表达自己对她刚刚那种态度的不认同。   “你有信心演好祭司玲珑么?”   “有。”池迟点了点头,脑后乌黑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甩。   “这里剧本,你们两个人来试试分别演同一段的剧情,为了公平起见,一个人演的时候,另一个人要出去等着,可以么?”   池迟和方栖桐同时答应了。   顾惜看着池迟,觉得自己刚刚的据理力争的做派像是个笑话,池迟根本就不领她的情。   池迟从费泽手里接过台词本,顺便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添上了茶,又给茶壶里续上了水。   “麻烦各位在这里喝茶稍等。”   转身,她对着顾惜很自信地笑了一下,就率先开门走了出去。   顾惜脸上不露声色,其实心里的那点气儿已经被她一个笑容安抚下去了。   这个小丫头,自己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这么想着,顾惜脸上挂着标准版的笑容,开始和费泽安澜讨论起了电影的投资问题。   对着台词本,方栖桐的脑袋里想的还是刚刚在茶室里的一幕幕,在池迟的衬托下,她像个木讷的傻瓜,被人随意地嘲笑还没有回击之力的傻瓜。   池迟低头默默地看剧本,偶尔闭上眼睛想着什么,看起来从容沉着不慌不忙。   方栖桐越看池迟,越觉得一股怒气冲击着自己的大脑,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想想自己曾经演过的那些角色。   想想自己被人追捧的大学生活,想想自己高分入学的傲人成绩,想想在剧组里那些人对自己的剧组。   这些都能让她更快地恢复成平常的状态,可她依然紧张。   睁开眼睛,一只白皙的手占据着她的视野。   手上一小盒巧克力豆。   “快晚饭了,先补充一下体力?。”   手的主人把巧克力收回去,倒出来几颗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又递了过来。   “低糖的,吃几颗不至于会胖。”池迟想起顾惜对自己身材的重视,推顾惜及方栖桐,以为她大概是怕胖,还特意嘱咐了一句。   在那一瞬间,方栖桐特想揍她。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紧张?!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竞争对手!   你知不知道我吃了你的巧克力再喊一句肚子疼我的老板安澜就能把你连同顾惜一起给削了!   你知不知道我特别特别讨厌你!   池迟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笑容很是慈爱。   “谢谢。”方栖桐说着,接过巧克力豆,鬼使神差地打开倒出了一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女孩儿收回手,又转身去面壁看剧本了。   方栖桐低下头,嘴里的甜味一点点散开,奇异地让她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方栖桐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茶室的门走了进去。   池迟很自觉地又往远离茶室的地方走了几步,站在了窗前。   窗外是茶楼主人用心修缮的小院子,有绿竹松柏,假山矗立。她看着眼前的满目翠色,脑海里面已经是海天相接,鼓瑟喧嚣。   剧本的内容是祭司玲珑与大将珊瑚的一段对话。   珊瑚察觉到了玲珑最近的行动有异,怀疑玲珑私自利用了神庙的力量。作为玲珑的姐姐,她去提醒妹妹不要与所谓的“神子”交往过密,更不要受其蛊惑做出对不起女儿国的事情。   此时的玲珑早就已经对外来的男人“文宣”情根深种,不仅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说他是神树降下的“神子”,更是为了帮助文宣回家就派遣神庙的人去打探“山外世界”的消息。   她对珊瑚虚以委蛇,谎称自己派人是为了寻找给女王的生辰礼物,珊瑚识破了她的谎言,两个人发生了争吵,最终珊瑚拂袖而去。   【玲珑站在回廊的尽头看着自己的姐姐。   “这个世上,你本该是最懂我的。”】   在池迟的脑海中,一场属于宫廷的盛大晚宴就在她的世界的边缘,在那个世界的中央,就是一段短短的回廊。   当她神游物外的时候,有人在她的身后踩着高跟鞋施施然走过,推开茶室的门走了进去。   池迟毫无所觉。   又过了十几分钟,池迟感觉自己终于准备好了,玲珑对珊瑚的复杂感情,她终于捕捉到了最符合她自己逻辑的表达方式。   茶室里多了一个人。   她神情冷冽,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如果说顾惜的美貌是外放的性格开出了妖娆的花,安澜的优雅是丰富的经历过滤出了温润的水,那么她的高冷和明艳就是一根从灵魂深处长出来的刺。   刺上本就图腾繁丽美不胜收,却也让人意识到她的危险。   “我是柳亭心,你来跟我搭戏。”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理所当然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方栖桐神色黯然地站在安澜的身边,显然已经是被惨虐了一遍了。   看见柳亭心,池迟也没忘记反手关上茶室的门。   女孩儿从房间的一角缓步走出,神情柔和,她一直都如此的柔和,如此的不沾人间烟火,因为她是神庙的祭司,从来享受万民的供奉。   她穿的是牛仔裤衬衣,还是曳地的礼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走在那里,就有着让人信服的魅力。   如果说她真的是如此圣洁,那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呢?   所以她的眼神偶尔有点飘忽,仿佛心里有着她从未经历却倍加珍惜的秘密,为了这份秘密她不介意扔掉自己的圣洁。   费泽对池迟那一点飘忽的眼神很满意,因为这个点,她那独行的几步就不显得单调了,这就叫“带戏”的演法,在大屏幕上,因为这一点心事就让这张脸有了让人探究的欲望。这就是最简单直白又行之有效的抓人眼球。   柳亭心站在房间的中央,背对着池迟。   女孩儿向从她身后悄悄走过,脚步就有了片刻的慌乱。   “你在躲着我?”   柳亭心转过身,抬起一只手拦住了女孩儿,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让池迟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她是谁?   她站在千万海怪尸体之上的战神,她是保卫疆土的勇士,她是以敌血铸剑的女儿国大将——珊瑚。   面对着这样的珊瑚,池迟笑了,她轻启檀口,声音是带着一点飘渺的曼妙:“我从不会躲避我的姐姐,只会在面对珊瑚将军的时候想要绕道,你是将军,还是我的姐姐呢?”   站在柳亭心面前的女孩儿也不再是池迟,她成了玲珑,看起来清纯圣洁,实际上内心有热流奔涌的祭司玲珑。   玲珑微微抬头看着珊瑚,嘴里说着不会躲避着自己的姐姐,却用看着信徒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她有心事,只能下意识用祭司的身份遮掩着内心的。   “那你呢?你是我的妹妹,那个天真可爱不会隐瞒姐姐任何事的玲珑,还是……”   柳亭心的手指在池迟的衣领上摩挲了一下,剧本在这里有一个动作描写,祭司的脖子上应该挂着她祈福祝祷用的龟甲,那也是她身份的象征。   “擅用神庙力量的祭司?”   “你说我擅用了神庙的力量?”玲珑退后了一步,些微睁大的眼中有明显的难过,“你拦在这里就是为了指责我?明明我是祭司,就算我用了神庙的力量,那也是因为神庙是归我管辖,难道我要用还要让你这位将军同意么?”   费泽注意到池迟的声线中还带着刚刚的飘渺,显然女孩儿在刻画玲珑的时候想过一个人从小养成的说话习惯是不可能因为惊讶而彻底抛弃的。   珊瑚直视着玲珑的双眼,手指从她的领子处往上,最终停留在玲珑的下颚。   她抬起了女孩儿的下巴,让女孩儿露出了纤细的颈项。   “你现在这幅样子,跟你小时候偷吃了阿妈贮存的饴糖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少女的脸庞,仿佛能从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里看出少女苦心隐藏的秘密。   说起年少的时光,玲珑的双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属于她的那段时光太短,才五六岁的时候,她已经被自己的阿娘被送进了神庙。   “姐姐还记得几块饴糖,我却只记得小时候在神庙独自学习的光阴。”   挟持着她下巴的女人猛然凑近,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凝固在她的脸上,磅礴的压力顿时侵袭着她的全身。   柳亭心是故意的,她故意在这段属于玲珑的独白中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是在实景拍摄中,她的动作幅度和气势会更加吸引别人的眼球,就像现在,费泽等人看着她,恍惚就要忘了去听玲珑到底说了什么。   这时,女孩儿缓缓抬起手,她的双手洁白修长,拿过龟甲,抚过神树,焚过沉香,现在它们缓缓张开,包裹住了珊瑚的手。   随着她的动作,人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玲珑的身上。   玲珑垂下了眼眸。   “神庙里的老师一年都不见得给我一块糖,就算给了,我也会偷偷奉献给树神,我想求树神让阿妈来看我……”   女孩儿的样子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随着她的语言,人们仿佛能看见那个跪在树前用仅有的一块糖祈愿的小女孩儿。   “一年又一年,阿妈没有来,姐姐也没有来。”   她的声音带着仿佛具现化的哀戚,伴随着垂眸敛眉的神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听着这些话,珊瑚的目光也不再那么犀利了。   这时,那让人忍不住同情的少女,试探式地抬眼,观察着珊瑚的神色。   珊瑚终于松开了玲珑的下巴,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片刻的脆弱。   玲珑却在这个时候悄悄靠近她。   少女拥抱着自己的姐姐。   池迟拥抱着柳亭心。   “我只是为了给王准备生辰的贺礼,毕竟是我成为祭司的第一年,刚刚没有跟你坦白……只是想跟姐姐多说几句话。”   女孩儿的语气悠悠然,似乎是真的在跟自己的姐姐窃窃私语。说是似乎,是因为她的眼神,很漂亮,很冷,很不像是一个妹妹对自己信赖的姐姐的眼神。   她们身高相近,同样体态修长,她们一个清贵出尘一个气势威严,拥抱在一起和而不同,却也同样的熠熠生辉。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静谧和谐中,珊瑚再一次地出声了,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华丽又冷淡“我的妹妹,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外人就对我使心机。”   珊瑚推开了玲珑的手臂,用比刚才更加摄人的目光逼视着她。   “你这点心机如何能骗得过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那个外来者迷的神魂颠倒。如果你还记得小时候对阿娘的那点孝心,就回去把那个男人杀了,女儿国就不该有男人!”   玲珑悄然后退了一步,珊瑚步步紧逼,那见惯了血腥杀戮的目光是那么的具有震慑力,女孩儿终于脚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猛然跌坐的女孩儿,像是从天上跌落凡间了一样,那些圣洁与骄傲在一瞬间被打破了,她的神色却突然生动了起来,不再像是刚刚那个隔绝尘埃的祭司。   “我的阿娘……一心只想让我当祭司。”她的声音如泣。   “我的姐姐,对我的关心只是为了让我杀掉我爱的人。”她的声音如诉。   “我只想要那么一点点的温暖,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外来的男人,我也不在乎他想要做什么,我只想守着树神,坐在神庙里喝着他泡的茶听他讲有趣的故事,这样也碍着你的眼了么?!”   祭司仰视着将军,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尽忠职守的大、将、军?”   【珊瑚和玲珑对视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你好自为之。”   看着珊瑚的背影渐渐远去,玲珑脸上的哀伤也好,怨愤也好,都消弭无踪。   “这个世上,”她的声音轻柔地宛若叹息,“你本该是最懂我的。”   一室寂静。   池迟从地上站起来,乖乖地站在顾惜的旁边。   安澜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手掌:“很好,很精彩。”   费泽的眼神里也满含赞许,他指着剧本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每一点情绪转换都拿捏准确,确实难得。”   柳亭心的目光要复杂很多,她看看池迟,又看向顾惜。   池迟注意到顾惜有那么点不寻常,当柳亭心看向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挑衅了美貌的公孔雀。   “你这次还算有眼光。”柳亭心这样对顾惜说道,语气很平常,就跟真的不是要故意惹顾惜生气似的。“小新人还不错。”   唔,池迟发誓,如果不是在座的还有费泽和安澜,顾惜能扑上去咬柳亭心一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场试镜里,池迟取得了碾压式的胜利,方栖桐的表演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进退有序,台词功底也不错,但是当她试图表现角色的复杂性的时候,就觉得稍微差了那么一点,模式化的情感表达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问题,更是现在年轻演员们普遍存在的大问题。   如果没有池迟,方栖桐算是过关的。毕竟柳亭心和顾惜不同,她从出道开始就走气势女王路线,与几位名导合作,他们都恨不得拿砂纸把柳亭心打磨得更加锋利,年轻演员与她搭戏几乎没用不被她的气势压垮的,能坚持到底,方栖桐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惜有池迟这么一个异类,在影后的气场之下她依然熠熠生辉,她的清纯是稍有不足,却用演技诠释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祭司玲珑,对珊瑚的情感不是那种幼稚地如同小孩子,却又能让人体会到她情感中纯粹与复杂共存的激荡感。   想到《女儿国》电影的结局,作为导演的费泽更满意池迟。   “我晚上还约了人,既然事情也有了结果,那我就先走了。”安澜缓缓起身,“你们继续聊着,有什么好的想法,咱们下次再谈。”   语气自然得好像她就是来跟几个合作伙伴一起喝个茶一样。   剩下的两位影后一位名导齐齐起身相送。   “小姑娘,你多大了?”走到门前,看了眼池迟,安澜突然问道。   “十七。”   “很好。”安澜的目光幽深,“下次再约的时候,你也一定要来。”   说完,根本不等池迟反应,安澜就带着方栖桐翩然离开了。   走出茶馆,和顾惜来的时候一样,安澜和方栖桐也要徒步走完五十几米的糟糕路段。   安澜仿佛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方栖桐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路程还剩十米的时候鼓起了勇气。   “安老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安澜慢悠悠地说,“你该学学那个小姑娘的气度,她要是输了,可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你又不是丢了多重要的东西,争得来就是你的,争不来也不要让自己走偏了心性,记住了么?”   方栖桐感受到了安澜在淡淡语气中的鼓励,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是的,老师,我下次不会再输给池迟了。”   “这种事后的便宜话就不用说了。”   安澜的语气依旧恬淡。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就算运气再好,能当的也不过是顾惜,她啊……”   风姿绰约的一代影后在上车之前抬头看了看天。   “求的太大了。”      第25章 愤怒      池迟出演玲珑的事情彻底敲定,顾惜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定了那她这次来的工作这样算是完成一半了,剩下的就是和费泽敲定一些拍摄细节,再就是和世纪星耀那边的人通气,试探宋羡文出演男主的意愿,以此来评估其中可以置换获得的利益——这些事情要在两天之内完成,接着她还要去见天池的老板谈一连串的合作计划。   顾惜和路楠忙到四脚朝天,池迟就闲散了下来,跟顾惜约好了下个礼拜一起去杭城看拍摄实景的事情,她就先行回到了杭城,有一些事情如果不能在进组前有点进展,那始终是个牵挂。   中间省略她想睡一晚上火车的硬卧第二天刚好到杭城被顾惜知道后直接订好机票打包扔上飞机的过程五百字。   “你居然给去坐硬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是马上要跟三个影后合作的人啊!你是要跟名导费泽合作的未来之星啊!你以后一出手就得十万八万的名牌好么?你别这么丢人好么!”顾惜简直要被池迟气死了。   “你闭眼想象一下,从北往南走,睡前还是北方,醒过来就是江南了,也挺舒服的。”翻着旅游画册,池迟一脸小清新地跟顾惜这样说。   顾惜闭眼,然后翻了个白眼:“呸!”   许久不见,杭城的老城区依旧是绿意盈盈,池迟拖着行李箱(from顾惜)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温家的门口。   此时正是午饭的时间,楼道里飘荡着浅浅的葱油香气,葱油里面应该是加了花椒和蒜瓣,让它的气味变得更有层次感。   “笃笃笃。”   池迟敲响了大门,温家的门铃依然是不好用的。   这还是有一次半夜拍戏的时候急需电池,温家的三个人绕着房子找了一圈儿,最后门铃里的几节电池就被温新平取了出来救急,刚刚女孩儿摁了一下,显然,电池骑鹤不复返,门铃一摁静幽幽。   “小宁!是不是有人敲门呀?你去开门看看呀,是不是快递把你订的书送来了?”池迟站在门外能听见陆女士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明显比当初白胖了一点的温潞宁看着池迟,呆住了。   “我很快要去拍戏,至少一两个月不能离开,想来问问温导演结局想好了么?”   女孩儿笑着,一如既往地笑着,温潞宁站在门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家贴着福字的大门,又转过头去看看正在摆饭的饭桌。   这是自己家,没错。   池迟是真回来了么?   池迟是真的回来了!   “你、你等着!”年轻男人转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池迟一头雾水地扔在了那里。   陆女士举着煮面条的长筷子走出厨房,就看见自家的大门打开着,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孩儿站在门边笑着跟她打招呼。   “哎呀哎呀,小池呀,快进来吃葱油拌面,葱油都是新熬的呀!”   “隔着好远都能闻见香气,我来的真巧。”池迟笑着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去洗手间洗了手再到厨房帮着陆女士一起摆桌子,熟练得好像她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样。   几碗葱油拌面,一碟手撕酱鸡,一碟蚝油生菜。   拌面用的葱油是陆女士的独家方子,圆葱、大蒜、花椒、香叶先炸透了,再全部捞出改放小香葱细细地熬成红葱酥,按照温新平的话来说,他的妻子这辈子也就做葱油拌面能拿得出手了。   陆女士的葱油拌面也是池迟在杭城最爱吃的食物之一,除此以外,她在杭城最爱的还有三条街外那家国营餐馆的虾仁鲜肉小馄饨。   菜都摆好了,温潞宁还没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陆女士并不放在心上,只顾着热情地招呼着池迟吃面。   “你要是不来,我和老温还想周末去老金那里找你。”陆女士慈爱地看着变得漂亮了许多的女孩儿,把酱鸡的两条鸡腿都放进了她的碗里。   “就算电影拍不成了,你也不能真的不要钱啊……”   从池迟在那个雨天离开了杭城,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温新平几次三番地打电话给池迟要账号想给池迟片酬,钱数不多,也是他们夫妻俩现在能拿出的所有,却都被池迟以拍摄没有完成拒绝了。   “您放心,等电影拍完了,你给我钱,我一分都不少全拿走,电影没拍完,咱们小成本电影还是要以拍摄需要为主,对吧。”   咽下一口面条,池迟对着陆女士笑得很轻松。   陆女士陪笑了一下,内心其实一点都不轻松,面对这样的池迟,她很想叹气。   他们夫妻何尝不知道,池迟一直不肯拿钱就是抱着把电影拍完的念头。他们的儿子呢,虽然在这段时间里比以前好了太多,却也还是会一直都盯着池迟拍过的那些镜头看,看的时候会笑,也会哭。   有时候,陆女士和她的丈夫也会纠结,现在的小宁能吃能喝能运动,还肯跟他们正常交谈了,就让他抱着这个未完成的片子一点点变得更好,是不是会好过让他完成这部电影,去看着“林秋”再死一次?   前者就好像长期服药,然而痊愈之期遥遥,后者就是一剂虎狼之药灌下去,从此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当他们的儿子罹患绝症的时候,他们可以孤注一掷去拍这个电影,当他们的儿子看起来正常了,他们却又会踌躇和退缩。   大概天下为父母的“人”都有一副纠结的肚肠,为了儿女,千回百转。   “来,我给你看林秋!”   还没等陆女士说点什么,温潞宁突然冲出房门,他拽着池迟进了卧室。   温潞宁的卧室里拉着窗帘,也没有开灯,池迟捧着面碗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轻微的脚臭味有点影响食欲。   她挣脱了温潞宁的手,先去拉开了窗帘,又打开了窗子,暖风融融,带走了房间里的异味。   池迟这才长出一口气,再次端起了葱油拌面。   在这个过程中,温潞宁连动也不敢动,生怕把池迟逼急了她又走了,直到池迟都忙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电脑屏幕扭到女孩儿所在的方向。   屏幕里,一个女孩儿笑魇如花——是温潞宁从素材中截取的图片,他用这个来当做电影目前的封面。   那就是林秋,池迟所饰演的林秋。   温潞宁已经把所有的素材剪辑成了一个长约70分钟的电影,故事就从女孩儿在草丛里睁开眼睛开始。   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十六岁的时光,在他们的时光里应该都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儿。   她明亮又热情,她像一朵带着朝露的花。   她是男孩子们青春期的向往。   她是女孩子们惶恐中的依靠。   她有很爽朗很可爱的笑容,有长长的马尾辫,有仿佛永远挥洒不完的精力。   这一切都让前十分钟的林秋鲜活动人。   池迟静静地吃了几口葱油拌面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借助于超强的想象力和空间记忆能力,池迟每次拍摄的时候都能在心中勾画出导演眼中所看见的东西。   这次却有了例外。   温潞宁拍摄出的画面,与池迟想象中的是有很大差别的,构图、角度甚至在外景中选取的光照角度都十分不同,在拍摄后一条一条看的时候,这种差别并不大,池迟可以将之归于温潞宁的经验不足或者温新平的拍摄风格。   现在剪辑在一起之后,那些与池迟想象中不同的画面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与她设想中差距很大的视觉效果。   “这些空镜是哪来的?”   池迟不记得自己有在杜鹃花海中拍摄过,电影中有一幕随着镜头的切换,好像她就站在花海边缘跳舞一样。   “我自己拍的。”温潞宁回答道,看着池迟的诧异目光,他露出了一个有点羞涩的笑容。   “我前几天自己去拍了很多……还去拍了林秋家以前读过的小学,还有她家的巷子,都是我自己去的。”   温潞宁转过头去盯着屏幕:“我要把属于她的东西都记录下来,她那么美好,应该被更多的人知道。”   “挺好的。”池迟拿起碗里的酱鸡腿啃了起来。   成片比池迟心中设想的美了太多,画面整体的色调明丽清新,把穿着校服的林秋拍出了一点国民初恋的味道。   然后“国民初恋”挥起了拳头。   电影里,林秋第一次打人是因为那些人在欺负镜头视角的“他”。   温潞宁看着镜头里的“林秋”,神情专注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   “我觉得这里不对。”池迟说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这里的镜头应该重新编辑一下。”   温潞宁猛地转过头看她,眼神变得无比地犀利,刚刚的那点呆萌甜都消失不见了。   “你说什么?什么不对?”   “这里。”   池迟空出一只手拿过鼠标,让视频后退了十几秒。   “你把林秋打人的样子拍的太美了。我记得剧本上写着,她这次打人一方面是为了帮你,一方面也有考试成绩不好泄愤的原因,后面林秋自己也有提到她感觉自己打起人来的时候有点收不住手,也就说明她的暴力倾向在这里就是初期表现了,在这里你强调她打人时候的美感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这是我的电影,我记忆里的林秋就是这样的,我说的算!”   温潞宁的声调猛地提高,陆女士在外面听到了,有点担心地站在儿子的房门外。   女孩儿很淡定地啃着鸡骨头里面的咸香味,抓过鸡骨头的爪子偶尔去动动鼠标。   “你看,这里,你居然还穿插了发丝飘动的样子?这是慢镜头特写,她打人的时候眼角从侧面看很好看,但是正面的情绪是有表现出情绪失控的,你这里全都剪掉了,感觉真的不对。你的这种处理让人感觉不到是校园暴力,成了仙女跳舞了。”   池迟一本正经地就事论事,却触动了温潞宁的心弦。   这是他的电影,他一手编剧、导演、剪辑,现在却有人说他的感觉不对。   温潞宁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她就是仙女,我是导演,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仙女!”   “哦。”池迟的眉头轻轻跳了一下,啃完的鸡骨头被她甩进了垃圾箱,“你的仙女,被自己的狂躁症逼死了,而你,在美化她初期发病的样子。”   一种陌生的情感体验席卷着她的全身,池迟自己知道,那是愤怒。      第26章 终了      “砰!”   房门外的陆女士被吓了一跳。   那是温潞宁在用拳头砸电脑桌。   “你说什么?!”   池迟微微一笑,敢在乌漆墨黑的影视城里送宵夜,敢混在属性复杂的群演堆里等接戏,敢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孤身一人讨生活。   她会怕一个看见朋友和别人打架自己都不敢动的怂货?!   “我说,林秋死了,她为了自己不再被暴力倾向支配,为了让自己别变成和她爸爸一样的人她死了!而你,在这里缅怀的却是一个用拳头保护你的女神。”   池迟站了起来,小心地把手里的面碗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感谢那双来自顾惜赞助的五厘米坡跟鞋,让现在的她比温潞宁高。   “我不仅说林秋已经死了,我还要说你怀念的根本不是活生生的林秋,你在缅怀你有人保护的青春,你不在乎保护你的人是不是痛苦,你也不在乎她到底有什么样的渴望,就算你写出了一个名为缅怀她的剧本,在你剪辑的时候,你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了林秋这个的前面!我说了,你想怎么样?”   “我……”温潞宁气的胸口不停地起伏,他想对池迟怒吼,想把什么东西打碎,结果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从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池迟抓过鼠标,按下去让视频迅速地后退,林秋的挥出的拳头收回、她的舞蹈在杜鹃花里灿烂地绽放……最终,画面回到了电影的开头,林秋安详地闭着眼睛。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在乎片酬,不在乎时间精力的花费,不在乎你这个导演加编剧是个巨型婴儿,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事,就是因为林秋这个人。”   女孩儿用手指着屏幕上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属于池迟自己的脸,可是她的灵魂姓林名秋。   “林秋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强大的女孩子,她可以在黑暗里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在阳光下她还是会保护你,这样的女孩儿她死了……”   那双明丽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泛着红。   第一次看到剧本的时候,池迟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绝望。   那是属于林秋的绝望。   对于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来自的父亲的毒打,来自母亲的漠视,来自同龄人的偏见都成了压垮她的稻草,她从小遭受家庭暴力,却还是长成了一个看起来独立又强大的女孩子,愿意去保护看起来弱小的温潞宁,即使四周一片黑暗,她还是愿意去抓住那些看起来光明的机会,所以当她拿到舞蹈学校的上学资格的时候,她下定了决心改变自己,以后变成一个“像舞蹈老师一样体面又高雅的人”。   结果所谓的舞蹈学校根本是一场不能实现的梦,父亲只会打她,母亲只对她说:“你是你爸的孩子,你跟他要钱去”,她自己精神上出了问题,同学和老师都把她当成了会伤人的暴力狂。十几岁的林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救赎自己,但是做了在她看来唯一让自己不要变得跟父亲一样的事情——死亡。   “她自己选择了去死,也是因为她善良、她强大,如果她不善良、不强大,她就可以放任自己被那些糟糕的东西支配,只要不再作‘林秋’,变成那些别人眼里的‘她’,她就能活下去……当初你没有拯救她,现在却潜意识希望她放弃自己生命中那些仅存的美好的东西来迎合你么?”   温潞宁的手都在颤抖,有些话没有人对他说,有些事他没想过,可他此刻的心虚是真实的,他的惶恐是真实的,这也让他更加的心虚和惶恐。   “我没有!”   “别对着我说,你对她说。”池迟的手,依然指着那电脑,“你敢说你没有,我就向你道歉,再不对电影说一句话,你说啊!”。   温潞宁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其他反驳的话来,一些东西在他的胸口翻滚,最终沉淀出的,是他可以无视掉的渣滓。   “你说啊!”女孩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远比刚刚温潞宁的那下要响,气势也更壮。   温潞宁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林秋”,慢慢地、跌坐在了床上。   池迟深吸了一口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额角有血管在突突地跳,看着那个男人抱住自己的头不说话,她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顿。   如果不是因为林秋。   如果不是因为在这里她就是林秋,林秋就是她。   经历了林秋的短暂人生,池迟受到的影响比她想象中的要大,林秋不会为了宣泄此时的愤怒去揍温潞宁,她也不会。   太遗憾了。   池迟转身端起自己的葱油拌面,里面还剩了两口面和一只鸡腿,她把面条慢悠悠地吃完了,面对着温潞宁,只会让她胃口全无,实在是吃不下碗里味道还算不错的酱鸡腿。   两根手指拎着酱鸡腿,她深吸一口气对温潞宁说:   “林秋为了让自己不要变成被暴力倾向支配的人选择了去死,我不是赞美她对死亡的选择,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从来没有林秋这样的悲剧存在,但是我欣赏她坚强到近乎傲慢的灵魂。在今天以前,我以为我们的电影是在继承她短暂人生里那份让人战栗的美好,现在我发现,继承了这种想法的,只有我自己。”   温潞宁默不作声,他的裤子上有一点点的深色的痕迹,那是他的眼泪滴了下来。   “好想打你一顿,怎么就怂成了这样。可惜呀,我是林秋,不会因为觉得你讨厌就打你的,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池迟转身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这段话,是温潞宁剧本中的台词,也是他记忆中的对白。   那个时候的林秋,那个不会打自己朋友的林秋。   那个时候的林秋,那个保护自己的林秋。   那个时候的林秋……她能救了自己,在她挨打的时候,是不是也希望有人去救她。   坚强、善良,她那么坚强、那么善良,是不是只要一次,哪怕有一次,我能去保护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男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在电脑的屏幕上,女孩儿的睡颜是那么安详。   在房间外,他的母亲抹着眼泪、扶着门框看着他。   “哭吧,哭够了,知道疼了,也该长大了。”   池迟拖着行李箱啃着酱鸡腿就近住进了一家酒店式公寓。   坐在房间的飘窗上,她半天没有动弹。   有一些“小恶”琐碎到可能只会被很多人看作“不善”,然而积毁销骨,最终杀人。   就像温潞宁的这个电影,那一点点对林秋的美化在别人看来不算什么,却确确实实地在玷污林秋这个人,甚至可以说背弃了林秋的灵魂。   针扎一样的痛感就在池迟的心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痛。   是林秋,还是一部本来应该更好的电影?   凌晨两点,她被电话声音吵醒了。   温潞宁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一种奇妙的亢奋:“池迟,我们去把电影结局拍了吧!”   “好。”池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结局的拍摄点,温潞宁就选在了自己家的楼顶。   “别穿校服了,有没有漂亮的裙子,来一件。”温潞宁在电话里对池迟嘱咐道。   池迟看看自己的行李箱,揉着眼睛说:“有,不过咱们电影的片尾恐怕得加个赞助商的名字。”   漂亮的裙子是顾惜代言的国际大牌,价格大概够她吃几年的酱鸡腿。   天空漆黑一片,凌晨三点,传说中黎明前的黑暗。   温潞宁没有急着开始拍摄,他对池迟提出了一个问题:“被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次一次,他看着林秋为他去打架,仔细想想,他竟然从来没真正被打过。   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池迟短促地笑了一声:“大概就是疼?”   “我知道……”温潞宁沉默了片刻,“这次的电影,我给你添了很多很多麻烦,还是要再麻烦你一次。”   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房顶,像是祭坛上的祭品。   “你打我一顿吧。”他慷慨就义一般地说。   池迟:“……好。”   早就想动手了。   疼,真的很疼。   池迟下手很重,每一次打下去都是实打实的,务必要让自找苦吃的导演疼到爽才行,她对自己下得了狠手,对别人当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温潞宁抱住头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流。   刚刚池迟毫不客气地踢到了他的人中,直接逼出了他的泪水,他弓成了一个虾米,也拦不下那些打在自己身上的拳脚。   打了足足十几分钟池迟停手了,她一会儿还要拍戏,必须保持体力。   男人狼狈地躺在地上足足半个小时,才慢慢地爬起来。   骨头疼、肉疼、浑身上下的疼痛甚至让他有片刻忘记了林秋,在这些疼痛里,这个一直被人宠爱和保护的男人这才明白,所有的懦弱和自以为是,真的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实实在在地痛过。   “疼痛、绝望,善良、坚强,林秋拥有这四种东西,我自己现在总算有了一种了……”   他低低地笑着,笑声渐歇,他直起了腰杆。   “我们……开拍吧。”温潞宁自己支撑着架起了摄像机。   小型发电机启动,几个打光灯依次亮起,他指着那些光汇聚的地方对池迟说:“你开始跳舞吧,就在这里。”   池迟换上了红色的裙子,裙摆刚到她的膝盖,布料有点硬,很贴合她的身材。   刚起跳,就被温潞宁喊了cut。   “不对,你的头发不行,太柔顺了,不应该是现在的这种状态,能不能发尾的部分乱一点?”   池迟二话不说找来了剪子,把她那头乌黑的长发剪成了狗啃的样子。   温潞宁沉默了片刻,示意池迟准备好再次拍摄。   林秋跳的是昂扬激烈的现代舞,她喜欢自己一个人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在没有人的地方跳着自己的舞蹈。   池迟跳着,跳着,在离开杭城的日子里她每天也都没有忘记练习舞蹈动作,现在她跳起舞来比她之前拍摄的时候要更加的纯熟自然。   温潞宁扛着一个摄像机慢慢走近女孩儿,为她拍下特写。   专注。   是此刻唯一能够形容池迟的词汇了。   耳机里传出的是热情奔放的音乐,她的身体随之舞动,整个天台像是一个巨大的舞台,黑色的舞台中央,她是唯一的光明。   辗转,腾挪,手和脚都努力去触及生命中永远不能得到却又魂牵梦萦的东西。   是林秋脱离自己污糟人生的渴望。   是池迟在一次次的演戏中自我满足的梦想。   跳吧,把所有的希望跳出来,把所有的绝望跳出来。   谁是林秋?谁又是池迟?   那些寂寞的痛苦的夜晚在呻吟的是谁?   那些嬉笑的热闹的白天在微笑的是谁?   是谁?   双手交握,慢慢打开,在腰腹的肌肉努力下,让自己的身体与地面形成美好的角度。   女孩儿已经跳的满头大汗,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却完全没有想过停止。   温潞宁一直看着、拍着,捕捉女孩儿偶尔望过来的眼神,那些眼神太美了,每一个都惊心动魄,每一个都像是在控诉或者在自我解脱。   拍着拍着,男人突然抱起一台摄像机跑了下去,留下女孩儿自己一个人在天台继续舞蹈。   天,渐渐亮了。   阳光刺破黑暗,露出了天空中灰色的云朵。   温潞宁扛着相机一遍一遍地从这栋楼某一层往天台上跑,一次,又一次。   当他的镜头在黑暗中晃动,谁会想到在黑暗的尽头会看到那样的一场惊艳舞蹈?   光明在大地上播撒,池迟的身后,太阳在升起,红色的光把块状的乌云都映成了厚重的金色。   这个舞台变成了金色的,这个舞台上的女孩儿,她也渐渐变成了金色的。   “我该消失于灿烂的光明?还是堕入永恒的黑暗?”   这是每个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在林秋的心中,到了此时此刻,生即黑暗,死即光明。   “我该让她消失于灿烂的光明?还是堕入永恒的黑暗?”   这是温潞宁在思考的问题。   不……她早已自己做出了选择,我的痛苦,与她无关了。   再次冲上天台,摄像机忠实地录下了温潞宁自己的精疲力尽的喘息声。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在那张扬的光明里,女孩儿跳舞的身影仿佛被光明吞噬了。   她疲惫地跌倒在地,镜头中,那纤细的身影仿佛已经拥抱了朝阳。   “林秋!”   温潞宁忘了自己的手里还抱着摄像机,他奔向池迟,喊着林秋的名字。   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男人小心地用手去试探她的鼻息,引得池迟喘着粗气笑了起来。   “如果还不过,我大概要休息一天了。”   “过了。”说完,温潞宁也躺在了天台上,不去管那些还在开着的摄像机和灯光。   此时,已经是早上六半点。   这个城市已经醒来,并不知道昨晚,有两个年轻人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尽情地疯狂。   “我会消失在光明里,我是童话中跳舞的小象,你可以让我死在你的梦里,只别让我放弃自己的向往。”      第27章 告别      《跳舞的小象》虽然是个极端简陋的剧组,也是能勉强凑出来一场“杀青宴”的。   被老婆一个电话从沪市叫回来的温新平远比累瘫在地的导演和主演都要激动的多,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兴奋地给所有给予过这个电影帮助的人打电话,最终召集了九个人跑去了湖边一家高性价比的连锁餐厅大吃大喝了一顿。   吃饱喝足,温新平把一张合同拍在池迟的面前,按照合同所写《跳舞的小象》电影将来获得所有利润的百分之十五归池迟所有,除此之外她还有五万元的片酬。   “戏拍完了,我也仗着年纪让你叫一声伯伯,温伯伯知道跟你谈钱很俗,可是除了钱,我也不知道能拿什么来感谢你。”喝了几杯小酒的中年男人面色泛红,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因为一直潜藏的羞愧与感激在此时难以压制。   池迟接过一式两份的合同,看都没看就直接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您不用在意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拍这样的一个剧本我很满足。”   女孩儿给温新平倒了一杯热茶,乱糟糟的头发随意地扎在她的脑后,笑容似乎比以往更加柔和包容。   此时的池迟除了真的很累很累之外心情是极好的,她正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包围着。   这种满足感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感受得到,你全心全意地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去计较付出和回报的比率,不去关心别人的看法,然后你做成了,成品摆在那里,能惊艳到自己。   哪还用管生前死后利益均分?哪还用在意洪水滔天飞短流长在灵魂的深处,有一种会让人疼痛的不甘心终于如潮水般褪去,让人只想发出一声叹息就软软地瘫在床头。   这就是池迟最直观的感受。   “池迟啊,我们一家子能遇到你真是我们的运气。”温新平自问自己再没见过像池迟这样的女孩儿,每当你发自内心觉得她很出色的时候,她还会在别的地方更加深刻地打动你。   “如果没有你,我们就是陪着我儿子玩命,有了你,很多事情就从虚幻的成了真的……”   “能被金大厨带来见您,也是我的运气。”   池迟说的真情实意。   温新平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终于是以茶代酒,敬了她。   拖着两条累到半残的腿回到酒店公寓里,池迟洗了个热水澡闷头狠狠地睡了两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然再世为人了。   说来也巧,在池迟睡着的这两天,杭城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她醒了,天也晴了。   湿润怡人的空气仍在,天空却变得干净剔透,打开房间的窗子,女孩儿深吸了一口气,迎来了一个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早晨。   顾惜还要两三天才能来杭城,池迟拿出了一天来逛市中心的天下明湖,一日三餐顿顿都跑一家店去吃虾仁鲜肉的小馄饨,第二天,她开始绕着绿树森森的公园慢跑、打拳,力图把自己身体的每个细胞都重新激活。   流水潺潺的小溪边上有一块褐色的大石头,池迟站在上面一遍一遍地打着八卦掌,水声在侧,鸟鸣声声,在“走马藏携”“叶下藏花”里,她跟林秋告别。   一所高中的学生们来公园写生,有个女孩儿东逛逛西看看,就发现了那个在溪边打拳的少女。   “池老师,我能在画里加上人物么?”   女孩儿带着一点忐忑跑去问她的带队老师。   年轻温柔的女子转身笑着对她说:“写生,就是描写那些在生活中存在的、生动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景物都可以。”   老师对女孩儿想要画的人物颇有兴趣,本想去看一眼的,另一边的男孩子们想用小石子打树上的小鸟,她疾步走过去制止,就忘了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太阳西斜,学生们集体坐车回了学校,池迟依然站在溪边。   “你好林秋,我是池迟,很高兴遇见你,很高兴成为过你……”   “……再见。”   至此,池迟终于结束了与上一部作品的情感牵绊,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女儿国》的拍摄中了。   万万没想到,在进组之前,她要先想办法别让顾惜咬死她。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你是去屠宰场体验生活结果被人秃噜毛了么!?”   池迟反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只能傻笑。   “拍摄需要。”   “我呸!我就没见过演个戏还有让女演员自己毁容的,又不能拿影后!”   顾惜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灌下去用来压制自己内心的火气。   不知道为啥,自从上次池迟想要坐硬卧从京城到杭城之后,顾惜就觉得池迟有时候就是老天爷派来惩罚她的,不然为什么自己要为她瞎操心?!   “头发是女人的第四张脸你不知道么?”   女孩儿的脸上写着三个大字:“不知道。”   顾惜又想倒红酒,被她的生活助理英勇而果断地拦截了下来,用装着芦荟汁的果汁杯替换了酒杯。   “那我就教教你,女人的脸,第一张脸就是脸。”顾惜走近几步仔细端详着池迟的脸,“比我差点,胜在年轻。”   骄傲张扬如顾惜,是肯定不会说别的女人比自己好看的,就算她很嫉妒对方满脸的胶原蛋白。   在一边看起来很忙其实在偷听的路楠觉得顾惜大概对池迟是真爱,上次顾惜吐槽一个22岁被人们夸青春美好的年轻女明星,直接说她是逆龄女神——从88岁倒着往回长了22年,褶子看起来越来越少。   “第二张脸是手……”顾惜毫不客气地拎起池迟的爪子,“手指够长,关节稍微有点粗,有点发黄,一看就是风吹日晒出来的,一会儿让lisa替你看看怎么保养一下。”   lisa是顾惜的私人化妆师,能被挑剔又爱突发奇想的顾惜托付自己的那张金贵脸,lisa那些颇有成效的美容小方法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第三张脸是胸。”   随着顾惜的话,池迟的目光扫了一下顾惜的,“你的四张脸都很美。”   “奉承我也没用,lisa的按摩丰胸法你可以试试,早动手早起效。”   顾惜挺胸抬头对池迟说:“你将来千万别想不开去做手术,手术风险是次要的,做完之后容易影响气息,在剧里头想说好台词基本就是不可能的,整牙和调整颌骨也一样,绝对会影响脸的表现力……我十三岁的时候胸就比你的大了。”   话题饶了一圈,还是随着顾大影后的视线一起回到了池迟身前稍显平淡的起伏上。   喝了一口芦荟汁,顾惜做了一个总结:“最好看的是腿和腰,其次是脸,其余的全部不合格。”   “我觉得咱们可以讨论点别的了。”被人这样从头到尾的品评外貌着实是一种陌生的体验,池迟拿起顾惜放在沙发上的杂志打开,想用来遮挡自己的脸遮挡那些微尴尬。   眼睛一瞟,她顿了一下,又十分自然低把杂志放下了。   近距离直面一个穿丁字裤的欧式美男,池迟觉得自己想要静静。   顾惜围观了池迟出糗的全过程,平时总是笑呵呵很淡定的小丫头那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想把美男杂志放回去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她被嘴里的芦荟汁呛了一下,旁边七八个助理猛地围了上去,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顾惜早忘了自己生气的事情。   真正在围观的路楠无奈微摇头:“这也是卤水点豆腐了。”   “费导演的意思是让你尽快开始形体训练,你有点太瘦了,穿定制的礼服长袍需要你的形体有足够的气势,另外针对玲珑的剧情,费导演说他有了一点新的想法,会跟陈编剧再碰头看看,在不会改变剧本结构的前提下改一点玲珑的设定。”   咔嚓咔嚓……   “好,我没意见,形体训练在哪里进行?需要我准备什么么?”   “没什么要准备的,就是会很累,你心里得有数,再苦再累别说给别人听,不管怎么样不怕苦不怕累的新人才是最招人喜欢的。一个礼拜之后你就先开始封闭训练吧,你训练两个月,安澜、柳亭心和我都是一个月,然后进组先拍绿幕,这边的实景搭建最少得四个月。”   咔嚓咔嚓……   “恩,好。”   “你是要增肌,肯定会有很多牛肉、鱼肉吃,我还得继续减重……我说你能不能别吃了?!”   池迟举着梅干菜肉饼转头看顾惜。   “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带着墨镜的顾惜指着她们的前前后后:“我们是在景区踩点,你一直吃吃吃,东西干不干净你都不知道你还吃吃吃!你到底叫池迟还是叫吃吃?”   一直没吭声跟在顾惜身后的景区工作人员立刻出声说:“顾小姐,您放心,梅干菜肉饼是我们这里的特产,此外还有龙舟饼、笋丝青团、渍青梅……卫生检查非常严格,绝对都是干净卫生的好东西。”   顾惜随意地摆摆手:“我不是对你们卖的特产有意见……”   池迟好奇地问导游:“龙舟饼在哪里?”   隔着墨镜,顾惜瞪着池迟:“我们是来勘景的你忘了么?”   女孩儿默默地咽掉嘴里最后的一口梅干菜肉饼。   “咱们这么大的投资搭建实景拍摄,一会儿景区那边肯定会请客吃顿好的,你现在吃饱了一会儿怎么办?”   身后有助理打着伞,前面是已经清掉了游客的道路,费导演早就坐着游览车直接去了他们想要搭建海港和皇宫的淡水浅滩。   顾惜的明星排场摆的十足,就是身边这个女孩儿总是格格不入。   别人是来工作的,她却像游客一样悠哉,顾惜才不会承认自己在羡慕嫉妒恨呢。   五分钟之后。   “龙舟饼原来也是梅干菜肉馅儿的,这个渍青梅很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顾惜已经放弃了对池迟的治疗:“不用,你自己吃吧。”   在看景之余,顾惜也会把目光投到那个高高兴兴吃吃吃的小姑娘身上。   几天不见,她身上的鲜活气儿似乎重了很多?   挺好,少年老成的女演员肯定没有活泼靓丽的女明星招人喜欢。      第28章 绝技      这年头,没有知名度那就是赚钱难,很多人干什么事儿都为了个噱头,君不见一些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景区就因为拍了个知名度高的电影、办了场有收视率的综艺节目,就一跃成为知名景点,从此游人如织,排队在名人吃喝拉撒过的地方合影留念,恨不能自己能穿越时空,去贴贴名人的小脸蛋。   顾惜带着池迟来的这个景区自然也不会放过“《女儿国》拍摄场地”,“三个影后吃喝拉撒睡balabala”之类的宣传噱头。   噱头是什么?是钱!钱啊!谁不喜欢?   于是从当地政府到园区工作人员都力图对整个剧组服务到位,务必留下这个未来的招财猫。   所以当顾惜觉得在园子里走有点累、太阳有点晒的时候,陪同人员立刻安排了她们乘船前往目的地。   仿古机动船徐徐前进,顾惜懒懒地靠在池迟的身上,在她们身后坐着的助理和保镖们有的看天、有的看水,就是不去看那个黏糊在小姑娘身上的大影后,导游原本有点尴尬的,后来一想也释然了,两个美女凑在一起怎么样都赏心悦目x2,比鲜花插在牛粪上强多了。   清风拂面,绿水微微,水边全是用竹篱圈起来的陆地,水被前行的船推开,水波轻柔地拍在竹篱上,不带一丝的尘世气。   偏偏坐在船上的人,在谈论着世上最俗气的东西。   “光打造这片实景就要花几千万,如果不是有搞房地产的土豪出手,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顾惜依然带着墨镜,明眸看向水面,手……不是很纯洁地放在池迟的细腰上,还带来回摸的。   池迟用小叉子插了一块西瓜:“你要吃么?”   “我在减重,除了营养师给我开的单子我什么都不能吃。”   顾惜眼巴巴地看着池迟毫不犹豫地把西瓜吃掉,本来觉得已经习惯了的临时瘦身,看着池迟这么吃吃吃了大半天,让她觉得已经被自己遗忘的食欲正在蠢蠢欲动。   “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我运动量大啊。”池迟从来觉得能吃是福气,也从来不浪费食物,在她看来保持体重的最好办法就是每天都保持足够的运动量,靠着节食减肥太残忍了。   费了老大劲儿学了个瑜伽后来都懒得做的顾惜心里顿时泪流成河。   “一会儿见土豪的时候,你就装傻白甜就行知道么?三十多岁还没有绯闻的男人,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清清白白的小丫头,千万别被一下子就拖进了泥沼子里,就像当初的她自己一样。   池迟吃着瓜看着景,本来并不当回事儿,顾惜在她的腰上掐了一下,她就立刻点头答应了。   很快,她们就结束了自己看(吃)风(小)景(吃)的旅程。   离船上岸,隔着老远顾惜和池迟就看见了正对着广阔水面挥斥方遒的费泽。   “我们到时候在这里建一个圆顶的水寨,要大,用柱子支撑全部立在水面上。”   费大导演兴致勃勃,恨不能也眼前立刻出现一个令人惊叹的木结构建筑,对着顾惜和池迟的到来他不过点点头示意一下,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了。   “通往河流的那边,我们做一个浮桥怎么样?立着大柱子那种,柱子上往下拉铁索……”   他随性地说着,语速越来越快,他的助手稀里糊涂地记着,随着费大导演越说越多,助手记录的也越来越乱。   顾惜有点无奈地转头看向池迟,想暗地里吐槽一下这些艺术家们的癫狂,没想到池迟竟然在全神贯注地听着费泽说话。   “码头一定要有画面上的纵深感,虽然海战部分我们都是要靠特效完成,但是码头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在画面中要和王舰和巨型海怪形成视觉反差……”   “费导,按照您的说法,这个桥的高宽比例不会很好看。”   一旁有好听的女声打断了费泽的话语。   “啊?什么桥”费泽面露不悦地扭头找说话的人,想象突然被打断,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池迟用手对着河口位置比划出了一个长方形。   “您刚刚想要的吊桥,对了,那是吊桥不是浮桥。如果要在河流两边立上柱子,桥下又要有船行驶,我们就必须要考虑到人们如何上桥,从行船需求的高度上来看,这个河流两岸的陆地面积不足以修建坡道,与别的建筑没有连接的桥会破坏整个建筑群的整体性……”   池迟形容了半天,抬眼只看见费泽和顾惜还有身后的人都是同样的呆懵脸。   她直接拿过费泽助理手中的记事本,开始在上面画了起来。   河流、地面、山坡都被她寥寥几笔就等比例缩在了纸面上。   接着,她涂涂画画,在山坡上绘制出了一个吊桥,无论是费泽畅想中的立柱还是铁索都被她具现了出来,甚至坡下还有送物上桥的吊篮。   “这样建在山坡上,更节省建筑材料,不影响船的形势,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根据地势修建石道把桥和别的建筑连起来。”女孩儿的解释速度飞快,旁人只觉得她的笔在纸上走的让人眼花缭乱。   画完了桥,池迟翻过一页,又在上面画出了宽阔的水面。   “矗立在水面上的圆顶水寨,从目前的水域面积来看大概可以建成这么大的,这里的土层承受能力要做测试,现在就画一个两层高的好了……”   随着她的笔在纸上继续飞速移动,一个圆形的双层水寨出现了,用肉眼就能从简练的线条中看出整个水寨都是竹制结构,有威武的斗檐、荆条的哨塔和在水面上四通八达的廊道。   “有点粗糙,你们勉强先看看吧。”   顾惜:“……”   费泽:“……”   再翻一页,这次池迟画了一个俯瞰图,刚刚费泽提到的码头、水寨、吊桥都跃然纸上,她在纸上的空白位置标注出了大概的长宽,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两个人说:“如果整个建筑都是以水寨为主题,那么我们可以在这里和这里再修建两个小型的水寨,用廊道衔接起来,如果还要建造其他大型的建筑,这个山坡和这里都可以利用起来。”   画的顺手了,池迟随手在图纸的右下角画了一个椭圆形的标志。   画完之后,她自己愣住了。   费泽接过本子来仔细地翻看,万分惊喜地说:   “对,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当然这个房顶的样式还能再考虑……小池迟你这是身怀绝技啊!”   池迟呆立着没有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是属于她自己曾经的记忆。   然而,她捕捉不到。   “什么绝技?”   一个略低沉的男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人们转身,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   费泽献宝一样地迎上去:“池大老板,快来看,我们剧组里卧虎藏龙啊,我一边说着这个小姑娘就能画出来……”   顾惜抢先一步拦下了乐颠颠的费导演。   “一点个人爱好而已,不值当在池董事长面前现眼。”   本子被她抽走,啪嗒合上了。   “天池集团人才济济,要什么样的牛人没有,在池董事长面前显摆是叫班门弄斧啊。”   一边换上顾影后标志性的笑脸,顾惜一边气势十足地走向来者——天池集团的董事长池谨文。   池谨文的眼睛扫过顾惜身后背对着她发呆的少女,又看向了眼前的顾惜。   “无论多牛的人,在顾小姐面前都要先矮三分,我们一个小公司又怎么敢称人才济济呢?”   男人身材高挑、气质清雅,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不会将他与豪掷千金的房地产土豪联系在一起,倒是会觉得他更像是个学者。   就像此刻他隔着墨镜看着别人,都让别人感觉到他态度上的诚挚。   和他打了不少交道的顾惜自然知道这位不到二十岁就掌管了天池房地产在其后的十几年时间里一步步把天池发展成为综合性巨无霸企业的男人有多么的难缠。   无论是对利益,还是对人才,一旦看中就绝对不会放手。   她垂眸,又抬起,脸上绽放了一个格外温婉的笑涡。   “池董事长的奉承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不如我们就在这春风里边走边谈?”说着话,她带着人沿着岸边缓缓前行。   “在‘女儿国’的搭建上,有任何设计的想法你们都可以向我们的设计师提出,他们都会尽最大努力满足,事实上我们正在考虑追加投资,把‘女儿国’开发成一个永久性场景,在电影上映之后变成主题场馆和景区共同经营。”   这对顾惜和费泽来说自然是一个莫大的惊喜,永久性场景不仅意味着在建造的时候天池方面会更加用心,想的更长远一点,为了能让这部分额外投资获益,天池集团在电影后期的宣传上也会不遗余力,毕竟宣传了电影也就宣传了他们自己的实业投资项目。   “但是这样会不会影响项目建设的进度呢?我们可是最迟半年之后就要用到女儿国的实景了。”费泽基于电影导演的角度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不会,只要设计图敲定,我们承诺会在三个月内完成全部建筑工作,这次项目全部用天池自己的团队。”池谨文温和的语气蕴含着强大的自信。   他的话也确实让费泽和顾惜满意了,毕竟天池自己的建造队已经成立了四十年,在池家前后三任领导者手中打磨过,在建筑行业里的地位那就相当于演艺圈儿里的影帝荆涛——他说他不行你都不敢信。   内心越发澎湃的人们簇拥着利益渐渐走远,只剩下顾惜的生活助理守着已经呆立了几分钟的池迟,丝毫不敢懈怠。   一个小小的logo被她随手画下来——三点水滴在侧上方,下面一个变形的“也”字,就像是水滴落在了一个池子里,正对应着“池”这个字。   与之相伴的是她记忆中一张又一张的图纸,高大的楼,精巧的内设,她甚至不需要实地勘察,只要给她一些数值和场地的视频,她就能设计一个又一个建筑,规划一栋又一栋高楼。   那是——   她过去坐在椅子上的日日夜夜,她的事业和曾经。   已经走出很远的池谨文下意识地回头,终是被众人拥簇遮挡了视线,看不见池迟的身影。      第29章 藏拙      “以后就先别显露你的这些本事了,当个低调的小新人就好。”   池谨文和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就匆匆走了,费泽晚上约了在杭城的老朋友聚会,顾惜自己也没了应酬别人的兴致,坐在返程的车上,她似睡非睡地眯了半天的眼睛,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在一边陪着她发呆的池迟露出了一个笑脸儿:“我本来就是个低调的小新人啊。”   顾惜先吩咐小助理在车里多开几个加湿器,转头对着池迟说:“低调,还会把付诚文给惹了?”   这个话音儿一露,池迟就知道是封烁到底还是担心自己不知深浅遭到付诚文的报复。   也许他是听付诚文说话知道了自己跟顾惜认识,自己前脚跟付诚文死磕完了,他后脚就跟顾惜通了气。   还真是体贴别人的好小伙儿。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觉得自己就该张扬,女人都爱做梦,长得好看的女人不过是因为听多了赞美就比别人多了那么点行动力,更何况,我那个时候不仅漂亮,还年轻。”   池迟和顾惜之间被助理放了一个迷你的加湿器,水汽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顾惜了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更放松了一些:   “每次看见这些有钱有势的男人,我就心情不好,他们有钱有势,就理所应当地以为别人都该给他们跪下,跪的不好看的就要像驯养小猫小狗一样地给别人断粮断水,直到对方的骨头脆了断了,跪的好看了,他们才觉得你是守了本分……”   池迟抬眼,在水汽缭绕中,她看不清顾惜的神情。   “等咱成了大明星,成了大腕儿,你什么技能那都是给你的名头上镶金边的东西,你现在这样,别人真看上了你别的本事,挥挥手就能让你的戏路断了,懂么?”   顾惜扭头看向那个被她发现的女孩儿,这是她随手点到的宝贝,任何阻止她发光发亮的可能,都会被顾惜自己视为威胁。   “我懂。”池迟很认真地点头,她的手从裤兜里一摸,一袋渍青梅就被她拿在了手上。   “这个你改天不用减肥了真的可以尝尝,真的不错。”   顾影后在意的可不是这个东西好不好吃,而是——“为什么你会把吃的放在裤子口袋里?你脏不脏啊?我告诉你,裤子口袋这种地方除了自己的手什么都不能放,会显得人胯宽腿短上镜难看知道么!”   “塑料袋装着,很干净啊。”池迟把袋子在手上颠倒往复看了好几次,确认了确实密封地很好,至于胯啊腿啊什么的,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又不是活在画报里,哪有那么多的好看不好看。   顾惜翻了个大白眼:“你除了吃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干脆改名叫吃吃出道算了!”   池迟在顾惜的调侃中把一枚青梅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外面是一层淡淡的盐味,咬开果肉,是酸,是甜,是恰到好处的脆。   眯着眼睛,她好像在品尝着味道,其实是在平复自己的思绪。   池迟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演戏,在那些能让她全心全意对待的角色中,她一定能忘记那些自己模糊想起的曾经。   哪怕它们很辉煌,哪怕它们很耀眼,池迟也已经感受到那是总有无奈和不甘在灼烧灵魂的人生,绝对比不上现在——她做着自己最爱做的事情,所以轻而易举地就满足和快乐。   ……   从电梯里出来,池谨音看见了那个站在自己房门前的高大男人。   “你怎么来了?”   “正好来杭城办事,顺便看看你。”   这个男人就是刚刚跟顾惜她们谈完了合作的池谨文。   他也是池谨音的亲生哥哥。   池谨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绝对不是妹妹看见哥哥会有的笑容,我们可以称之为模式化的假笑。   “池董事长不是日理万机?还能顺便来看看我这个无足轻重的美术老师,真是太荣幸了。”   听见这句话,在顾惜面前颇有些不可一世的池谨文的脸上变得有些狼狈,也有点疲惫,摘掉眼镜,他露出了俊俏的眉眼,即便是已经奔着四十去了,他的面孔还是一种比年龄鲜嫩很多的精致,这种精致与他严谨沉默的性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所以他从二十几岁就常年与墨镜为伴,还被自己的妹妹起外号叫“蛤蟆眼暴君”。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最近一年的时间,池谨文都没有和她妹妹说上几句话。   “音音,别这么跟哥哥说话好么?找奶奶的事情,我们真的是都已经尽力了……”   池谨音的身材更像她那个早就离婚再嫁的妈妈,娇小玲珑、凹凸有致,搭配着池家人的长眉俊眼,在旁人的眼里那就是娇娇弱弱的一朵芍药花。   只有她的亲生哥哥知道,在奶奶去世之后,这朵芍药花是怎么在一夕之间长出尖刺,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的。   “尽力又怎么样,她在时候我们都没有尽力,奶奶不见了,我们再怎么尽力也不过是求个自我安慰,你还要在这里跟我表功么?”   如果我们过去对奶奶的关心也足以让我们现在说一句自己已经尽力了,是不是我们此刻就不会这么冷硬地彼此伤害着?   文青气质颇重的池谨音并不知道答案。   她怎么都忘不了那天她跑到奶奶那里,就像她曾经做的那样去抱怨哥哥对她的专制。   奶奶的头发全都白了,脸上却依然带有神采。   一盅冰糖芡实银耳羹在炖盅里氤氲出了甜香气——每次她回去看奶奶,老人总是用手操纵着电轮椅给她忙这忙那,甜品是必须的,大餐是肯定有的,如果她能在奶奶家住上一夜,第二天还能喝到奶奶跟老广东们学煲的老汤。   池谨音抱怨的事情很简单,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她不想按照哥哥的那样进天池的设计院当设计师,更不想跟哥哥安排的男人相亲。   抱怨的话说着说着,就成了对自己哥哥的控诉大会。   池谨音刚出生没多久她父母就离婚了,还没等她长到桌子那么高的时候,父亲就急病去世了,那以后,她和十几岁的哥哥只剩下奶奶可以依靠。   年已耳顺的奶奶既要重新出山支撑天池偌大的家业,又要从头开始训练池谨文,还要照顾年幼的自己,在池谨音的心目中,奶奶就是这个世界上那个真正无所不能的人——哪怕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个走不动跳不了的残疾老太太。   那些年,他们兄妹都还太年轻,不知道那些年的劳累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其实一直都是被奶奶自己苦苦压制着,当池谨文终于能够掌握全局,潜藏的问题终于爆发了出来,老太太的心脏就在那个时候出了毛病,只能在气候温润的海滨城市里疗养。   天池和池谨音一起都被转交给了池谨文。   对于池谨音来说,那就是过上了被牢头看管的日子,写生少了,补课多了,自由少了,规矩多了,现在池谨音到了人生选择的关头,更是觉得池谨文对自己人生的规划根本就是在扼杀自己的生命。   于是,池谨音就像过去一样颠儿颠儿跑来找奶奶主持公道了,只不过从前是小丫头从一个房间冲到另一个房间,现在是妙龄女郎坐飞机从一个城市冲到另一个城市。   已经七十六岁的老太太手一点也不抖,她拿惯了画笔也拿惯了菜刀,孙女在一旁抱怨着,她就戴着老花镜一点点地雕着苹果。   红红的苹果皮下是黄白色的果肉,一刀下去恰如红纸面上下了一淡淡的一笔,老太太就在果皮上雕琢出了一个哭泣的小姑娘,那些黄白色的线条勾勒出了惟妙惟肖的池谨音。   “你呀,几岁的时候跑来我这里哭,我给你画幅画你就不哭了,十几岁的时候跑来我这里哭,我给你做顿好吃的你就不哭了,现在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我给你做了好吃的,又给你雕了个苹果画,你还不满足……小姑娘越来越不好伺候咯!”   老太太的手指在苹果的那点柄上一捻,整个苹果快速地转了起来,那张哭泣的池谨音的脸,终于逗笑了池谨音自己。   “奶奶!你要说我哥呀!他根本就把我当小孩子,不对,他是把我当他管理的臣民了,他就是个想要掌握一切的‘暴君’。”   老太太指挥着电动轮椅去往冰箱里拿出了几个像是纸杯蛋糕的东西。   “'暴君'是什么?楼下有家咖啡厅的凯撒大帝我吃着也不错,我前天刚学做了北海道蛋糕啊,这些是今天做的,要不要尝尝?”老人笑得像是个显摆宝物的孩子。   在蛋糕的诱惑下,池谨音暂时忘记了那些对“暴君”的不快。   北海道蛋糕就是在纸杯戚风里面注入打发的奶油,放在冰箱里冷却之后,戚风蛋糕绵密的口感和上好的奶油混在一起让人有入口即化的感觉。   第二个蛋糕还没吃完,池谨文已经黑着脸出现在了祖孙俩的面前。   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天池集团董事长还没来得及表现出自己对妹妹的不满,就被他奶奶塞了一口香甜的奶油蛋糕。   好像从来不会生气的老太太拽着他说:“走,你去吃着蛋糕听奶奶给你讲道理,要是讲不明白呢,奶奶今天就不让你们走了,晚上奶奶就下炸酱面给你们吃。”   老人坐在电轮椅上拖着自己的孙子,池谨音在后面看着只觉得白发飘飘的老太太颇有几分飞车党风驰电掣的架势。   至少她没见过有人能像奶奶这样把电轮椅用的这么纯熟。   怎么也想不到,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她奶奶的背影,也是最后一次吃到奶奶做的点心。   三个小时之后,池谨文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顺便也打包带走了池谨音。   老人坐在房间里,一反往常地无声无息。   第二天家政上门打扫卫生的时候没找到老太太还以为她跟往常一样去看表演或者逛菜市场去了。   当天晚上,她的手机被发现就在卧室里,整个房间只少了她的个人文件袋。   人们很快就通过轮椅上的定位在大厦的后面找到了轮椅,那之后就再没有老人的一丁点讯息。   她失踪了。   池谨音如愿成为了一个中学的美术老师,却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失去了世上最疼爱的那个人。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当他们清点奶奶的物品的时候,才发现奶奶的房间里那五十几本的笔记。   电影的分镜画面   电影的人物分析   电视剧的情节逻辑梳理   影视剧类型化人物分类   情感表现的方法总结   ……   每个字都是老人亲自书写,每一副图都是池谨音最熟悉的笔迹。   他们还找到了一张泛黄的话剧海报,即使被小心地保存依然无法摆脱时光带来的陈旧感。   《那些时光我们没错过》主演:池秀兰   “话剧还没公演,爸爸就去世了……”池谨文对着海报说,没有让自己的妹妹看自己的眼睛,“那以后……奶奶就没机会了……”   是的,没有机会了,一个不能过度劳累的、失去了一条腿的老人,垂垂老矣、身体无力,她演的话剧,又有谁会去看呢?   池谨音这才知道她那个永远乐观开朗无所不能的奶奶其实一直想当演员。   愧疚和心酸让她讨厌知道这一切却从不做声的哥哥,也让她更讨厌无视了这一切的自己。   从奶奶失踪到现在,他们兄妹两个连过年都没团聚。哥哥在她的心里,已经从“暴君”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一个一边找着亲人,一边不忘了全面压制消息的商人,池谨音即使在理智上明白哥哥做的是对的,在感情上也坚决无法接受他的行为。   “看完了就走吧,我现在一切都很好,至少一定比奶奶好。”   从回忆中挣脱,池谨音对自己哥哥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不开心的事情,不想给我打电话,就联系我的秘书……”池谨文的嘴唇动了动,小声地对妹妹嘱咐着。   “一想到我现在至少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了。”池谨音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个冷笑。      第30章 训练      “1、2、3、4……2、2、3、4……好,再来一遍……”   在舞蹈室里,池迟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一遍遍地被要求练习同一个动作——“走”。   从开始训练到现在,教练说的“再来一遍”串在一起大概已经能绕赤道两圈,池迟深吸了一口气,又按照教练的要求开始“挺胸提气,收腹,重心稳定……”   随着一场暴雨,四月底的南方已经进入了夏天,临时改建的舞蹈教室空调平时就不怎么给力,今天干脆就坏掉了,酒店方面说午饭的时间来修,搬来了两个大风扇让池迟将就着。   风扇出的风再大也不是凉风,又是摆在了地上,负责教池迟动作的舞蹈教练在闷热的空气中不停地在用肩上的毛巾给自己擦汗。   汗出的多,风扇就不敢多吹,这样矛盾的结果,就是两个风扇开着低档位,从它们前面走过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风让汗水加速蒸发的那点凉意。   池迟的双臂一直保持着端在胸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一本书稳稳当当地顶在她的头上,汗水从她的额头沿着脸部轮廓流下,她连眼睛都不眨。   这幅模样看在别人眼里都真的是大写的辛苦,教练看了眼时间,走去墙边拿起了两个水杯。   “休息会儿吧,你先喝点水。”   此时,女孩儿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听见教练的命令才停了下来。   拿下来自己手上的书,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教练把水给她送到手边的时候池迟也不忘了向教练道谢。   “剧组那边跟我提过,对你的训练要求是能穿着厚重的礼服举着手臂不动一直走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按照现在的训练,你很快就能达到要求了。”   “辛苦陈老师了。”女孩儿喝水喝到一半,放下水杯规规矩矩地道谢。   “没事儿,我就随便说说,你接着喝水吧。”   小姑娘汗水流得好像人都要化了一样,这样还完不成任务不是搞笑么?她们只是拍摄前的训练,又不是铁人三项。   虽然教练觉得这个小姑娘的韧劲儿很像是练铁人三项出身的。   “明天开始我们开始学点别的动作了。”看着小丫头乖乖地大口大口喝水,教练又忍不住没话找话。   教练也是没办法了,已经一个礼拜了,这个叫池迟的小姑娘训练的时候就跟没长嘴似的,倒把教练自己给闷住了,一上午一上午的沉默,教练要是不自己没话找话说那非要憋出毛病来不可。   作为一个舞蹈私教,陈教练那也是调教过不少大小明星的。大明星那种所谓“高冷”的居多,其实就是在娱乐圈里混久了,怕说错了话再被他们这些混迹娱乐圈的教练传出去而已,就算是这样,他们练习的时候感觉枯燥了还会要求放个音乐之类的,听相声练仪态也不是没有。   不是那么有名的腕儿们就比较有特点了,要么很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要么脾气很大,无论男女都恨不能左脸上贴着“老娘很红”,右脸上糊着“都是垃圾”。后面这种,基本上合作过一次就会被陈教练拉进黑名单。   那些小透明倒是更有趣一些,也是跟陈教练接触最多的服务对象,他们个个嘴甜话多,摆着姿势的时候嘴都不闲着,听说她给那谁谁谁当过私教。都恨不能从她嘴里把人家的祖宗八代婚丧嫁娶的往事给扒拉出来。   以上几类,池迟真的都不是。   “好的,老师,那以后就要更麻烦您了。”喝完水的池迟笑了一下,陈教练下意识也跟着笑了一下。   然后小姑娘就放下水杯,默默地面壁活动筋骨去了。   陈教练:“……”   她看性子怎么也不是个高冷的呀,笑得也甜,训练也乖,就是不说话,就是跟个参禅的老尼姑一样不说话!她根本不在乎你有什么资历,你教过谁、跟谁有交情都跟她没关系,只单纯地把你当老师敬着,不卑不亢地当个乖巧的学生。   习惯了娱乐圈里的某种特有的“聒噪”,碰见了池迟这种,教练只能安慰自己是在“修身养性”了。   这就是池迟的“训练”生活的一部分。   自从住进这里,她每天早餐喝牛奶吃鸡蛋,上午练完一个半小时的走路再练习一个半小时的民族舞蹈基本动作,中午吃牛排或者鱼排加蔬菜,下午做增肌训练或者学习瑜伽,晚餐要喝蛋白粉,隔一两天晚上还有有人专门辅导发音矫正台词里面的小问题。   她自己也给自己布置了功课,早起的慢跑和打拳,睡前还要再看看费泽、安澜、柳亭心或者顾惜早前的作品,做一下笔记。   整个酒店位于城市的郊外,《女儿国》剧组包下其中的一栋楼作为拍摄前的集训场地,池迟是整个剧组中最早开始集训的演员,这个时候剧组跟酒店的包楼协议还没开始,只有她和几位教练以及先期工作人员提前来包了几个房间住着。   跟以前离开影视城拍戏的时候一样,韩老板隔个几天就会打电话过来问池迟过的咋样,衣食住行全部都是她关心的方面。现在池迟要联系的人又多了一个顾惜,和嘘寒问暖的韩萍不一样,顾惜打电话来根本就是为了吐槽加减压的。   开口骂投资方的要求多么脑残,闭口说剧组的筹备多么繁琐,第一次担当制片人的顾大影后在人前明明是满心满眼的踌躇壮志,对着池迟她吐出来的全是大把大把的苦水。   “就几件衣服的事儿!还要我自己亲自去看!这都现代社会了啊,发个视频发个图片分分钟的事儿啊!我掏钱的都不担心,他们赚钱的还要跟我这计较那么多啊!”说的是顾惜在戏里要穿的一套女王的大礼服,找了广东的几个老师傅手工制作了半年,现在要交货了,老师傅们坚决要求顾惜自己去试穿取货。   “那就去呗,不合适了再改,总好过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时间耗上了,结果要用的时候才发现不满意,手工的衣服最挑细节了。”   “好吧。”顾惜仿佛是答应割自己大腿肉一样地规划着自己的行程表说道,“挤出一天去看看,啊啊啊啊!又是坐飞机当天往返!我忙得晕头转向了,对了,你在干嘛?”   池迟慢悠悠地说:“喝牛奶,看电影,做笔记。”   顾惜羡慕嫉妒恨。   “等你红了,我天天给你搞一大堆通告,忙死你。”   “唔,还早着呢。”池迟动了一下鼠标,一阵男女缠绵的声音从笔记本电脑里传了出来。   顾惜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在看什么电影?”   “《爱是三百六十天的秘密》”   顾惜:“……不是吧?”   池迟用手扶了一下耳机,嘴角撩起了一抹笑。   “就是你的电影处女座啊,正好看到男主角抛弃你,你和男配在……”   “好看么?”顾惜打断了池迟的话。   女孩儿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导演在拍摄的时候还是挺有想法的,故事的逻辑结构挺有趣,就是你这个人物跟男主在情感交流上差了一点,情感发展不够水到渠成……”   其实就是当时初涉电影的顾惜演戏只靠灵气,那位男主的演员表演的时候用力过猛,各演各的就导致他俩的感情戏看起来有点尴尬。池迟已经是在努力地在找修饰词,想把这个电影形容的不是那么的糟糕。   以情感为卖点的电影,如果不能让观众们认可其中的情感,那基本上就会被人们定义为烂片。事实上这部片子的评分在顾惜饰演的所有作品中排名倒数第二,排第一是她客串的一部圈钱的低俗喜剧电影。要不是当年的女主角如今的顾惜正如日中天,这部题材恶俗的三角恋电影早就该像其他那些要口碑没有要票房没有要关注度也没有的烂片们一样沉入电影的漫漫长河里淹死了。   “谁问你电影怎么样了?”穿着浴袍的顾惜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她喜欢住在酒店的最高层俯瞰脚下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看着窗外风景再和一个谈得来的小姑娘说几句睡前的闲话,是她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   她找出了一根烟,只放在唇边闻着。   “我是问你我的身材啊,那时候我腰围才一尺七啊,现在就算努力健身,腰围最细也才一尺九啊,你知道一尺九和一尺七的区别么?对我来说,就是轻熟女跟少女的差别……我的戏路啊,就是这么越走越窄……”   池迟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听见里面还有一小半牛奶,啜着吸管喝了两口:“一尺七的腰肯定演不了女儿国的女王啊,太羸弱了,演蛇精还差不多。”   手扶着窗框,女人把手里的烟撇在了地上:“那我就不拍《女儿国》了,我拍《蛇妖奇谭》,我演个妖艳动人的妖精。”   娇艳的脸庞倒影在玻璃上,顾惜五指张开抬起、嘴猛地裂开、在雪白的牙齿之间吐出一小点舌头,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就像是一个深夜里要吃人的蛇精。   “那我演葫芦娃么?”   蓝牙耳机里传来池迟带着笑意的声音,顾惜的脸猛地僵住了,玻璃上映着她的脸,定格成了一个有些滑稽的模样,让她瞬间想起了动画片里那锥子脸。   “谁说你演葫芦娃了!不对,谁说我要演动画片里的蛇精了?你、你、你……”   伶牙俐齿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气势逼人的影后“你”了半天,愣是啥也没说出来。   池迟还想学动画片里的声音喊几句“妖精你还我爷爷”,考虑到顾惜现在已经结巴了,还是好心地把那念头收了回来。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终于缓过气来的顾惜总算想起来今晚上她打电话不只是为了跟池迟臭贫的。   “电影的一首曲子已经写好了,我打算让封烁唱,我知道你们俩也算有交情,他也是我早年就认识的好朋友了,他唱歌还行,过几天我安排你几天假,你去京城和他一起拍一个mv,算是资源置换,他唱首歌不要钱,咱们剧组就出个人帮他把麻烦解决了。”   “哦,好。”   呼噜~奶盒子里喝空了。      第31章 傀儡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大明星的物理要求说来就来,池迟都坐上飞机了,又被顾惜一个电话强塞了新的任务,或者说,顾惜展露了自己让池迟去拍v的真实目的。   ——“封烁对你印象很好,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别跟瑞欣续约了?我实话跟你说,瑞欣,也就是封烁现在打混的那家公司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上次和你们发生不愉快的付诚文自己都给自己找好下家了,封烁如果再留在那里,到时候经纪约跟公司一起被人转手,怎么可能会被新的经济公司重视?他跟瑞欣死了的上一任老板关系很好,说是知遇之恩都不为过,可是现在瑞欣这样,他再续约就是跟着一起死。”   “我觉得……你说的他都知道。”在池迟的眼里,封烁一直是个有节操有傲骨的好小伙儿,同时也是一个能承担得起自己人生选择的有担当的男人,这样的人一旦下定了主意,旁人的劝说是肯定没用的。   “我也知道他其实都明白,但是我总不能再眼睁睁看他蹉跎下去吧,这一年又一年,靠脸吃饭的好时候就这么短,浪费了是要后悔终生的。嗯~~~拜托啦吃吃~~~”   顾惜自己也坐在赶往飞机场的车上,她的目的地是沪市,一边看着预算报表,一边毫无廉耻地对着电话另一边撒娇,坐在她前面副驾驶座上的路楠默默地抖掉了身上的一层鸡皮疙瘩、池迟的回答是“哦,飞机要起飞了”然后挂掉电话,关机。   顾惜自己和封烁这么多年的交情都没办法的事情,她不过和他两面之缘而已,有什么可劝的?   在机场接到只背了一个书包晃晃悠悠从出口走出来的池迟,封烁差点没认出来,只是一个多月不见,女孩儿在外貌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他印象里的“年轻女外卖”变成了一个挺拔利落的姑娘——好吧,对于二十七的他来说是个“小姑娘”。   细腰长腿,长发飘飘,无论是身体还是脸庞的线条都更加清晰的小姑娘。   “仙侠题材也好,v也好,我都没有什么表演的经验,还是麻烦你跟我多对戏。”女孩儿一上车就说得很认真。   封烁对这种毫不客气的作风有点不适应,转念一想,他人生最难堪的场面都让她实况目睹过,跟池迟玩“好久不见、最近咋样、先喝杯咖啡”那一套还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这么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让我的压力有点大。”开着车上了高速,封烁透过后视镜对池迟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顾惜还在电话里让自己多照顾池迟,看小姑娘这副努力工作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还要被对方“照顾”呢。   池迟整理了一下自己脑后的辫子,看见封烁那张气质容貌并重的脸,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看赏心悦目的美人确实是能让人轻松下来。   唔,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顾惜总是摸她的腰了。   “我能问个问题么?”   “你说。”   “你们v用的打光师和你们自己电视剧的打光师是同一组么?”说到打光,池迟瞬间想起了自己观摩的瑞欣出品偶像剧时的心情——那是被高强度打光所支配的恐惧。   高白打光几乎可以说是瑞欣偶像剧的特色,这种过度高光打在人的脸上是会让人显得皮肤细腻、五官俊美,尤其在展现女演员们的美貌上卓有成效,毕竟老话都说“一白遮百丑”。   很多和瑞欣合作过的女明星们现在都会聘用私人打光师随她们进驻剧组,就是因为她们尝到了“美白光”的甜头。   在池迟看来,那些仿佛自带美图秀秀磨皮效果的光线固然充分体现女明星个人五官的美貌,也会影响人的脸部表现力,如果打光水平太过于傻白甜,那是无法准确表现出眼睛中富含的情感的,毕竟对于表演来说眼神是用来倾诉的,肌肉是用来表达的,神情是用来感染别人的。   那些说好听叫白皙,说难听叫惨白的脸庞,那些瞳仁里永远有白光闪过的目光……池迟想学着宋玉冰那样嘤嘤嘤几声来表示内心的惧怕。   “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要那种打光咱们就直接换掉。”封烁说的很随意,“大概打光师们还乐得不干这份活儿。”   现在的封烁人人都知道是瑞欣的弃子,只等到他合约到期就会被人扫地出门,这次的v如果不是和《飞仙一剑》的电视剧宣传方早有协议,怕是早就被所有人都遗忘到脑后了。   即使是v能拍,《飞仙一剑》的女主角杨菲儿也拒绝出演,其余瑞欣的女演员们自然也不愿意冒着得罪瑞欣一姐和瑞欣真正掌权人的风险来接拍这个v。   封烁不想找那些刚进演艺圈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们,与付诚文的梁子摆在这里,他不想在别人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把别人拖进这摊浑水里。   人们都知道付诚文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所以人们才怕他,因为小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更不会有什么道德方面的考量。封烁算在娱乐圈里算是个“君子”,还是一个落魄的“君子”,得罪他也不会遭到什么报复,承担的风险成本远低于得罪付诚文,利益权衡之下,能对封烁“雪中送炭”的人屈指可数。   所谓的“现实的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和残酷。   v的拍摄拖到封烁自己都心灰意冷了,还是顾惜打电话的时候主动提起:“我给你提供一个v女主角,你给我的新电影唱个歌,怎么样?”   封烁答应了,这才有了池迟被打包送来的现状。   到了拍摄现场,池迟对封烁说:“听你的语气那么差,我还以为拍摄的条件很糟呢。”   封烁看着那些调试着器械的小猫七八只,觉得大概池迟心理的“糟”,标准线特别低。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一个叫《跳舞的小象》电影的剧组最多的时候也只有区区三架摄像机而已,光线基本靠等,转场基本靠抬,场记常由女主兼任,管财务的还要负责做饭……经历过这样的拍摄过程,在池迟的眼里这个v的拍摄剧组已经非常非常靠谱了。   v的导演和编剧都是瑞欣经常合作的班底,吃技术饭的人对于演员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并不是很关注,对他们来说,拍出一个能看的成品对得起自己的酬劳才是最重要的,当然,这只代表他们完成这个作品,不代表他们会对成品付出多高的精力。   池迟一边化妆,一边听着导演给自己讲剧情。   “你是个仙女,和男主人公不打不相识,后来你们相爱了,后来男主人公拯救世界了,挂了,你在等他……总之,他很帅,你很美,你们很相爱,ver。”   池迟:“……”   刚刚觉得这个剧组很靠谱,一定是我的错觉。   封烁的装扮就是他在《飞仙一剑》里面的造型,一身黑色劲装,头上顶着上长发及腰的发套,留了一个三七分的刘海,很符合他被魔教教主收养的身份。   造型师自然不敢让池迟穿的跟杨菲儿戏里一模一样,却又想让她模仿杨菲儿的造型,给池迟找了一身嫩黄色的长裙,接近杨菲儿穿过的颜色。   绿色的流苏从她的肩膀上垂下来直到腰间,腰带也是渐变的绿色,上面有几枚玉环做点缀。   “腰好细啊。”   给池迟上腰带的时候,服装师没忍住摸了两下,接着化妆师也摸了两下,感叹:“确实好细,一点赘肉都没有。”   女孩儿默不作声地乖乖任摸——她都快被摸的习惯了。   精致上翘的眼尾被化妆师用白色的颜料画出了羽毛状的图腾,一直延伸到发际线。   化妆师端详了一会儿,又把图腾彻底地抹掉了。   “体现清纯的时候杨菲儿的眼睛是需要加强的,你的眼睛……在周围做夸张的眼妆有点画蛇添足。”   化妆师对着自己的大彩妆盘纠结了很久,最终在池迟的额头正中的位置用金红两种颜色画了羽毛样的纹饰,像是一个华美的额饰。   就因为这一点妆容上的改变,她几乎把池迟脑袋上的发饰全换了,装嫩的刘海撤掉露出饱满的额头,女孩儿的头发上变得更加干净简练,与她眉间的醒目金红形成了不小的反差。   “勉强就这样吧。”   化妆师彻底抛弃了预定的计划,服装师也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到最后池迟的一开始的造型被彻底推翻,她改穿了一袭白纱裙,裙子的腰比较肥,服装师在衣服上别了很多的别针,又用腰带仔细地遮挡了起来。   “很漂亮。”看见这身和杨菲儿完全不同的装扮,封烁夸奖的情真意切。   真正的年轻和强装出来的年轻确实是不一样的,少女感这种东西也不是穿一身鲜嫩的衣服就能营造出来的。同样是鸟仙,杨菲儿是一只有点憔悴和献媚的黄鹂鸟,池迟就像是一只还未成年的仙鹤,天真着,又骄傲着。   “有水么?”被折腾了三个小时池迟连口水都没得喝,如果有个助理,当然可以让他替你跑东跑西、拿水还能给你插根吸管。   作为一部戏都没上映的新人,她当然没有助理,造型师们对着她的造型大改特改忙得不可开交,池迟一直忍着没有要水。   看看所有,封烁这才发现了小姑娘的窘迫,他自己去拿来了一瓶矿泉水,打开之后还很贴心地替她她插上了吸管——防止唇妆花掉。   真巧,作为一个空档了十个月的过气艺人,封烁在刚刚过去的上个月也没有了自己的助理。   “第一场,男主女主站位好了!”   池迟和封烁一起站在花丛中,都在假装封烁的手心上有一只蝴蝶,两个人一起看着蝴蝶,渐渐地变成了深情对望。   “好!女主更深情一点看男主的手,对,二号机推进特写男主,一号机推进……好,男主扬手表示蝴蝶飞走了,男主女主一起仰头看着天空……”   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只能默默自己脑补三千字人设的池迟,于开拍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来接拍这个v就是一个错误。   “好!女演员,轻轻抬起你的手,男演员看女演员的眼睛,好,深情!再深情!”   这就是导演“没有剧本”的拍摄方式,他会提着喇叭站在你身后,不停地指挥着你,反正v只要给出唯美的画面就好了,到底这个画面是如何拍摄出来的,没有人会关心。   演员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着,不需要去感悟,不需要去理解,只要照做就够了。   池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在导演喋喋不休的指挥中变得僵硬,因为她根本不是在做“人”的表演,而是在学着如何忘掉自己是个“人”,什么空间记忆和空间想象能力都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只剩下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她在随着别人的口令做着动作。   第一天拍摄完,池迟对着镜子重复自己白天憋手蹩脚的样子,自我感觉拍摄效果之惨烈大概跟n流影楼中拍的写真差不多,毫无个人特点、毫无人性神采,把所有自己能漂亮的期望寄托于后期的p效果上。   默默抬手揉着自己的额角,她已经不敢想自己拍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这也叫拍摄?这也是表演?”小姑娘对着笔记本都不知道该怎么写自己这一天的总结,无法尽情表演的感觉开始转化成一种负面情绪,难以排解。   封烁察觉到了池迟情绪上的低落,还以为是小姑娘不太适应拍摄的节奏。   “v和广告大多都是这么拍出来的,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习惯的?!   想到自己将来还要进行这种拍摄,池迟感觉自己受到了自有意识以来最大的惊吓。      第32章 新闻      “好!很好!这个新人的表演很有灵性、很生动、大有前途啊!”导演一边说着,一边让池迟把pe摆的再出尘绝艳一点点。   当了将近两天木偶的池迟,在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剧组里竟然得到了有史以来别人对自己演技的最高评价。   池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自己觉得无比糟糕,包括封烁在内的别人却也是真的觉得她拍的不错,女孩儿的表现力很好,导演说自己要什么感觉她能立刻给出来,跟封烁之间的目光往来也让人感觉到惊艳。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现在的痛苦,包括封烁,因为他们的目标是要在两天内完成整个v,当然不会在乎一个临时被拉来顶包的v女演员有没有发挥出她的演技,演技这种东西对于v来说,只要够用就行。   池迟就这样沉默着,一场一场地过,一条一条地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被指挥着。   很快,就拍到了她的最后一幕戏,也是v中“仙子”的最后一幕戏。   封烁所扮演的剑客终于和魔王同归于尽,她就站在山巅望着他、等着他,那个不会回来的他。   所谓山巅是个被涂成绿色的凳子。   池迟站在上面,鼓风机让她的长裙飘飘然若云中仙。   她要望着绿幕,像是望着自己的爱人。   “来来来,你想着他不会回来了,越来越哀伤,越来越可怜,想想以后再没有他了……很伤心就对了。”   本来想酝酿情绪的池迟现在只想学着顾惜翻个白眼。   哀伤有很多种,可怜也有很多种,怀念更是有很多种,到了这种导演这里,只要有一种就够了。   听话就够了。   她才是真的受够了!   封烁蹲坐在鼓风机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份鲜榨果汁,他不停跟工作人员说:“这个风能不能再大一点啊?你看她那么高,风大也吹不走。”   脸上还带着刚刚“死去”时候的妆呢,嘴角的血迹都快被他自己舔完了,就像个跟个孩子似的在那跟池迟添乱。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如果死了……   女孩儿看着封烁,想着他死了的样子,脸上渐渐带了一点哀伤。   所谓的仙女,对那个男人应该是怎样的感情?   在漫长的生命里,他至于自己只是尘世中的惊鸿一瞥,平凡的黑衣长剑,却意外地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就算外表再冷酷,内心也就是个单纯的孩子。   这样的年轻人,自己爱上他了,他却死了。   池迟的眼中仿佛瞬间点燃了一簇火焰,又瞬间熄灭了。   爱可以燃烧成为灰烬,也可以在上面开出的崭新的、充满希望的花。   尤其,你爱的是这么一个可爱的人,他留下的温柔足以慰藉你的生命,他的笑容可以温暖你的时光,他希望你永远幸福、远离痛苦。   就在池迟思考的时候,导演喊了“”。   在镜头下的女孩儿抬眸,缓缓看向远方(绿幕),山河苍翠、天地辽远,你可以为了它们死去,我也可以为了你,幸福地活下去。   “眼神!眼神要哀伤……”导演站在距离池迟只有不到两米的地方,还举着自己的喇叭,他喊得几乎要声嘶力竭。   说好的哀伤呢?   这种从悲伤逐渐中被演变出来,最后很有穿透力的温柔和坚毅是怎么回事?   “能不能听懂?我让你难过!难过你懂么!你老公都死了,你t能不能别跟个仙女一样?”   白衣仙子终于被终于对耳边的聒噪不胜其扰,她转头看向那个嗡嗡作响的苍蝇。   眼神冷淡又高傲,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愚蠢的凡人。   导演噎了一下,顿了几秒钟才喊了“ut!”   池迟站在绿凳子上观察着导演的表情,她的手指勾了一下又渐渐放松。   刚刚那种自己揣摩人物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当然,看导演的表情,他快气死了。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让你怎么拍你就怎么拍,夸你两句不知道姓什么了是吧?你能不能好好演?最后一条了别浪费我们时间行不行?”   全场都悄然无声,所有人看着导演指着池迟的鼻子大骂。   按说,拍摄的时候有一条不过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刚刚池迟回眸看导演的眼神,如天才看庸人,如上帝看凡人,如同末日将近,神仙看着人类不知所觉的歌舞升平。   心高气傲的导演被这一个额外的眼神激怒了。   池迟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没错,她的理解是对的,但是导演要求演员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也没有错。   至于刚刚的眼神,显然是她憋屈了整整两天之后的产物。   “准备好,再来一遍。”导演面色不善地瞪了池迟一眼。   “就这样吧,也挺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角落里打电话的封烁关掉电话走了出来,他到监视器前面瞄了一眼,就用不容拒绝的口气下了决定。   “我才是导演。”   作为习惯了在镜头前掌握一切的人,导演最讨厌的就是自做聪明的新人和自以为是的演员,在他的眼里池迟明显已经被归类为第一种了,现在封烁光荣地成为了第二种。   “我说好了就好了,你是被请来给我拍v,我说k当然就k,出了问题我负责,池迟你的身份证在酒店还是在随身带着?”他看向池迟,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在身边。”已经做好准备和导演据理力争的池迟有点懵。   “那就好,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换衣服,我现在就送你去机场。”   池迟是几乎是被封烁从人群中拉出来拖进更衣室的,等她换好了衣服,封烁已经替她买好了三个小时后回南方的机票。   “出了什么事么?”坐在车上,池迟有点担心地看着封烁。   “是我的问题,连累了你……”想起刚刚知道的消息,封烁一拳砸在汽车的方向盘上,伴随着一声低骂,“无耻!”   坐在后座上的女孩儿几乎秒懂,显然又是娱乐圈的血雨腥风。   掏出手机,搜封烁的名字,最近的新闻是在半个小时之前。   “当红小花旦杨菲儿接受采访,谈及即将播出的《飞仙一剑》面露难色,疑与男主演发生矛盾。”   “胸大有罪?杨菲儿疑因身材太好受到同剧组合作演员觊觎。”   “先窥女演员胸部,后交未成年女友,内部人员爆料某男演员私德败坏。”   “大制作电视剧热播在即,同名v女主演竟然不是女主角?”   所有的娱乐新闻都没有提及封烁的名字,但是稍微了解演艺圈动向的人都知道,什么私德败坏、私生活不堪、目光猥亵女演员说的都是《飞仙一剑》的男主角封烁。   “未成年女友……是指我么?”   池迟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默默地用手机截屏了新闻页。   “你不用备份,顾惜那边东西肯定比你全,你安心回去继续训练,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年轻的男人眼中全是深深的疲惫,还没忘了去安慰身后的小姑娘。   女孩儿却很认真地说“第一次出现在娱乐新闻里,我应该留一份做纪念。”   封烁:“……”小姑娘也太心大了吧?   “是付诚文做的么?”   “大概吧,顾惜说他现在和蒂华勾勾搭搭,可能还有……我以前的合作伙伴。”   池迟再看一眼那一堆花边新闻,锁定了杨菲儿这个名字。   “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总是在出状况。”   她摇头、叹气,仿佛在感叹眼前这个家伙流年不利、状况百出。   “是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会红,强卖了我一份红豆粥,第二次你帮我气走了付诚文,第三次我缺女主角你来帮我,结果我连累你一起被人泼了脏水。”   封烁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是我最近比较背,大概和瑞欣解约之后再过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池迟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消极,被人针对了这么久封烁都能坦然以对,现在的情绪这么糟糕,现在显然是因为杨菲儿对他的插刀是真的伤到他了。   事业下滑,人气全无,混到助理都没有的过气男明星,现在又被同公司的合作伙伴败坏名声,啧,真惨。   看天,看地,看窗外,该怎么安慰一个失意的年轻男人呢?   想风,想霾,想顾惜……对了,顾惜!   她举起手机一本正经地问:“我是不是该给顾惜打个电话报喜,说你决定和瑞欣解约了。”   “这也能算喜事啊?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姑娘。”   前面是红灯,封烁踩了刹车。   女孩儿笑了,眉间没来得及擦掉的图案依然是金红相应的华彩:“当然算了,她一直坚信你离开瑞欣会更好。我也觉得,反正你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我离开瑞欣就回家开火锅店去……”   一阵白光闪过,封烁稍有松快的神情顿时再次绷紧了。   “后面有狗仔……”   刚刚那阵白光,是他们身后车里照相机闪光灯发出来的光。      第33章 狗仔      恰好读秒结束,绿灯换掉了红灯。   封烁一踩油门,连过了两辆车冲到了车流前面。   后面那辆车跟的很紧,封烁的连续变换两次车道都没有甩开它。   京城的交通状况也容不得封烁连续超车,只能任由后头那车死死咬着,它甚至还试图与他们的车并行。一侧的车窗开着,一个狗仔捧着专业照相机对着他们的车子大喊:“封烁,看这里!小美女,看这里!”   不仅明目张胆地跟车,更出言挑衅,态度恶劣,语气轻佻,不过是因为现在被跟踪的人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封烁抓着方向盘的两只手上都暴起了青筋。   池迟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看着他们如鬣狗一般尾随,期待着封烁这只鹿或者羊能稍有疏忽,给他们扑上来撕咬的机会。   一个娱乐圈,跟个动物世界也差不了什么。   跟在顾惜旁边的时候,池迟当然是看不到这种情况的,想要采访的记者在来了之后会先被塞上一笔“车马费”,走之前还有助理检查照片,甚至照片都不用拍,会有助理把处理好的照片发到他们的邮箱里,他们只要按照金钱的意愿去写通稿,就能过得很舒服。   因为顾惜是一只猎豹,记者们之于她不过是腐肉就能打发的乌鸦。   狗仔再次故意用车来倾轧封烁的车道,封烁深吸一口气,情绪绷的越来越紧。   一只与以前比白净了许多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安安稳稳地开车吧,我可不想当戴安娜第二。”   那只手的手心很温暖,拍的节奏也很舒缓,像是安抚一个惊了梦的孩子。   封烁抬眼看后视镜,发现池迟居然笑得很慈爱?   “只要你的情绪不失控,交通法规还看着他们呢,京城这个地界儿,没人给他们搭台子,他们也唱不了大戏。”   池迟用手机也给那位态度嚣张的狗仔拍了照片。   “我也给我人生第一次被狗仔追留下个纪念。”   在刚刚那一刻封烁是真的很愤怒,现在也是真的很想笑,后视镜里的池迟收回手之后就开始自言自语地给狗仔们前前后后拍照,倒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别那么悠哉,小心被拍到。”   “拍到也无所谓啊。”池迟的脸上是很轻松的笑容,“还能多糟糕呢?小报儿说你送你‘未成年’的小女友上飞机?只要你不生气,没有什么怒打记者之类的消息爆出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看向窗外,女孩儿眯了一下眼睛。   “他们就是要激怒你而已,总想搞个大新闻,是他们的天性。”   就像狗渴望最新鲜的肉。   年轻的男人抬起一只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卸妆。   “我现在还顶着发套……”   “恩,你这是井玄九要送我飞上天了。”   井玄九是封烁在《飞仙一剑》里面的名字,在mv里池迟扮演的鸟仙原本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在她被魔教教主所伤不能飞回天上之后,才和井玄九有了一段短暂的甜蜜岁月。   “今天想要送你飞上天,首先我们要不堵车。”   看着前面的“巨型停车场”封烁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池迟非常歉疚地一笑:“我忘了现在是晚高峰了。”   “哦。”   封烁透过后视镜看着池迟。   池迟也透过后视镜看着封烁。   狗仔的车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两个年轻人在车里突然笑得忘乎所以。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但是随着笑声,刚刚的紧绷、压抑和愤懑,就渐渐淡去了。   “我觉得吧,咱们还不至于赶不上飞机。”   笑完之后,池迟看着车窗外的一处,慢悠悠地说道。   十分钟之后   “你说的快捷方式就是坐地铁?”   “准确地说,通往机场的叫轻轨。”   顶着少侠头,封烁跟在池迟的后面刷票进站,跟在他们身后的狗仔匆匆地买票,还要把自己的包过安检。   池迟冲他们招了招手,转身拉着封烁就跑。   感谢这里是容纳了几千万人的京城吧,无论多么人们用多么奇怪的造型在地铁站狂奔,也不会引起人们的围观和慌乱。   封烁七八年都没有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了,到了这种人潮如织的地方,明显就是池迟的主场,她过去大半个月的增肌训练产生了卓越的效果,封烁被池迟拖着跑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母老虎拖回洞穴的小鹿,完全挣扎不得。   池迟拽着他的手臂,赶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刻和他一起挤上了车。   列车开动,两个扛着设备的狗仔记者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进来,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他们彻底失去了目标人物的踪迹。   “坐两站之后换乘轻轨专线,大概四十分钟就到机场了,时间挺充裕。”研究完换乘路线,池迟笑眯眯地对封烁说。   男人喘了两口粗气,才有余力说话,张了张嘴,看着一脸笑容的小姑娘,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一件特别傻的事儿。”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封烁扶着正对车门的铁把手对池迟说.”我那年参加选秀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很顺利就一路进了前十,那个时候就算是很红啦。有次沪市大堵车,我坐地铁赶去拍广告,居然能被人堵在车里下不去,还上了新闻。那时候我就想,完了,这辈子都坐不了公共交通工具了,这肯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坐地铁了……”   说着说着,他自己就笑了起来。   仿佛笑自己那个时候的傻,或者说是单纯。   池迟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笑完了都没说话。   “怎么了?不好笑么?”   “不好笑。”女孩儿挑了下眉毛,“因为我也有种预感,你这是最后一次坐地铁。”   她的眼睛很亮,拥有着超越年纪的说服力。   “哈?我就算回老家开火锅店,我老家也是有地铁可以坐的。”   “不对。”   池迟摇头,还没等她说话,车渐渐慢了下来。   列车到站,一群人上上下下,池迟小心地帮忙扶住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封烁帮男孩儿的母亲把行李箱放到了车座旁的空地上。   “封烁!”   一直在道谢的男孩儿妈妈一抬头就很惊喜地喊出了面前这个发型清奇的男人的名字。   他带着古装的头套,脸上还有不明的痕迹,这幅样子站在地铁里着实很有些穿越感,让人觉得陌生又熟悉。   女人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时间把他那种属于少年的清爽美好变成了属于男子汉的温文俊秀,笑容却是不变的,令人心动的明亮目光也是不变的。   “真的是你!前几年的‘最强男生’你是第三名对不对?我那时候也是个‘闪闪’,闪闪烁烁一生一世啊!还记得吗?”说着很多年前喊过的口号,她的眼睛都亮了。   封烁突然就笑了,笑容有点灿烂,也有点温暖,他没忘了跟池迟解释:“我出道的时候参加选秀,那时候支持我的粉丝就叫‘闪闪’。”   提起那个带着甜味的昵称,已经在娱乐圈里打滚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竟然有点羞涩。   池迟发现他说话的音调都高了一度。   “他当年是最有人气的!唱的最好的!”   给这位已经当了妈妈的‘闪闪’签名,又拍照留念,换乘站也到了。   明明已经为人妻母,看见当年的偶像,那个粉丝依然是溢于言表激动,她跳着挥舞着手臂跟封烁告别:“你要加油啊!你一直是最棒的!”   车门已经关上了,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封烁双手插兜,笑得有点自豪:“怎么样,我的粉丝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   池迟很认真地说。   在影视城里她也见那些过去给明星探班的粉丝,二三十个人包一辆大巴车浩浩荡荡地来了,然后等着明星抽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和他们拍照、签名或者吃一顿饭,整个活动都是由xxx粉丝团、xxx后援会这种至少能联系上明星经纪人的团体组织的,那些人也热情,却不像这个“妈妈”一样激情澎湃。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应该红,红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应该一直红下去。后来我发现自己想错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应该……”   封烁的语气里带着自嘲,短短的一天,他经历了mv即将完成的愉快,自己被炮制黑新闻的无奈,被合作演员插刀的苦涩不解,狗仔追逐挑衅的愤怒,人生跌宕沉浮的五味在一日里体验了个遍。   “你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女孩儿走在他的前面,纤瘦的身体被包裹在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里,额头上的羽毛在地铁站冷白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我也觉得你应该大红大紫,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   “啊?我还记得你因为我要大红大紫所以卖给我红豆汤。”那杯甜甜的汤给了他温暖,所以他在第二次见到池迟的时候就立刻认出了她。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换乘的路很长,让人走的有点想叹气,在别人匆促的脚步中,两个外形有点诡异的家伙却渐渐放慢了脚步。   “就是拍那部《飞仙一剑》的时候,我在里面是个龙套,‘保护村民大战魔龙’那场戏里你受伤了,我演的就是一个村民。”   听到池尺说起那场戏,封烁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伤口已经好了,伤疤也已经淡到看不出。   他自己都忘了这个伤口,却没想到时隔快一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   “我那个时候吧……就在想,这个人长得又好,心地也好,怎么可能不红?”   她坦坦荡荡地看着封烁,发现男人的耳朵居然泛红了。   “送你红豆汤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必须要红啊,性格也好,气质也好,为人坦荡又真诚,”   地铁站里的换乘路在赶路的人心中是那么长。   在一些人的心里又是那么短。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若不红,天理难容’?”   白光在上,长廊在前。   池迟说:“你怎么可能不红?你整个人都在发光,是一种最特别最特别的光,人们会看见,会信赖,会向往。”   她一本正经,说着有点肉麻的话也毫不羞涩,那羞涩的,自然是别人了。   红着耳朵的封烁想说,说着这样的话的池迟也是在发光的。   换乘的路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第34章 安澜      从京城回到封闭训练的酒店,池迟感觉到了浓重的紧张气氛。   三位影后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做准备工作的酒店工作人员步履轻盈到了随时可以起飞的地步。   陈教练手下又来了一批要接受训练的女孩子,清一色的清瘦水灵婀娜多姿,每天下午在健身房窗边做运动的时候,池迟都能看见她们穿过停车场去舞蹈教室上课。   一个比一个赏心悦目。   这些女孩子也注意到了池迟——接受舞蹈老师的私人训练、单独的食谱、可以不限时间地随意使用健身房,这些都显露出了这个女孩子在剧组中的特别。   “她看起来真不大啊……”   “我听工作人员说她演重要角色,跟四个主演都会搭戏。”   “命真好。”   这些女孩儿都来自几个舞蹈学校,在这里受训两三个月,就是为了在电影中跳两场舞而已,小小年纪就能在费泽导演的电影中和影后们有交集,这样的池迟在她们看来只能说是幸运值满点的人生赢家了。   并不是没有人说酸话,只是刚说过的当天,在下午训练的时候,陈老师板着脸对她们说她们目前的四十个人并不会全部留下,选拔的标准除了专业水平之外个人品德也很重要。   有脑子的人当即就明白她们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看着,自然也就没人敢胡说八道了。   这些事儿当然没有人会告诉池迟,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训练,那些跳舞的小姑娘们不敢招惹她,她也就把她们当成了只能远观的美丽花朵。   每天都是重复着一样的吃饭、训练、学习、赏“花”,在剧组里,她却这样莫名其妙地“高冷”了起来。   出乎所有人预料,第一个进驻酒店开始闭关的影后是“咖位”最大的安澜。   她来的那天刚好下雨,水刷在窗子上像是在冲洗着玻璃,站在七楼朝下看,水帘像是天空射向大地的乱箭,偶尔一两伞花开在其中,也是柔弱可怜的姿态。   池迟当时正一个人在健身房里做器械,手边还泡了一杯山楂水——天天吃高蛋白的牛肉和鱼肉,她的胃能受得了,她的舌头也有点撑不住了,喝点山楂水开胃,能保证她午饭的时候面对牛肉还吃的下去。   听见了走廊上有人喊着去帮忙,池迟也从跑步机上下来了。   跑楼梯下到底层,她刚好看见安澜被人簇拥着走进楼内。   五六把黑色雨伞将她严严实实地护住,确保安澜下车后走那几步路的时候没有沾到雨水。   看见池迟,安澜显然很高兴,她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递给助理,很热情地走过来和池迟握了握手。   “早说过要一起聚聚,没想到顾惜把你这块璞玉藏得严严实实,还好我们终究要合作的。”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慈爱,说话吐字带着特有的韵律。   “能被您夸奖实在让我惶恐,作为一个新人,每天想到将要和您还有柳女士几位合作就坐立难安,早点进行封闭训练也能让我更自信一点。”   嘴上说着惶恐至极,女孩儿的脸上却也是温和的微笑。   安澜在握手之后很自然地揽着池迟走进电梯。   在走廊的另一头,跑出来看影后的姑娘们都惊呆了。   “安澜,是安澜先跟她握手啊!”   “她们还一起上去了。”   牛a与牛c之间的词汇顿时充斥在这群小姑娘内心的弹幕之中。   “本来想再过三五天,和亭心她们一起过来。没想到圈子里最近太安静了,区区一部电影的消息就让很多人望风而动,我这个人爱清净,想到提前进组至少还有你能作陪,我也就先来了。”   顶楼有三个顶级套房,安澜很自然地挑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就住了进去。   她拉着池迟的手坐在欧式沙发上聊天,自然有人替她忙里忙外把所有的行李都安放好。   池迟注意到了那些放置东西的人手上都带着崭新的白色手套。   “多锻炼是有用的,线条果然漂亮了很多。”   仔细端详着池迟的脸庞,安澜笑着说。   女孩儿眉宇间的稚气淡了两分,更添了两份的清俊,上挑的眼尾更加突出,也让她比从前更有气势了。   池迟任由她夸着,全程面带微笑,在房间收拾好了之后,她让安澜好好休息,自己就要离开房间。   “上个礼拜有朋友给我送来了今年新的金色大吉岭,香气很浓郁,明天一起喝下午茶吧。”   在她走之前,安澜发出了邀请。   “好啊,只是我们现在都被禁止吃甜点,这个酒店的后面有一家人种了很好吃的枇杷,虽然现在时间还有点早,每天还是会拿出一点成熟的来卖,您请我喝下午茶,那我请您吃枇杷好么?”   “好啊。”安澜很惊喜地笑了,“我很喜欢枇杷,也很多年没吃了。”   女孩儿在道别后退身离开,安澜自己坐在沙发上,表情渐渐淡了下去。   《女儿国》的造势宣传已经开始,三大影后的噱头,全景打造女儿国的大手笔,对于媒体是让人振奋的新闻,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聒噪而已。   池迟不一样,作为纯粹的新人,这场造势很有可能是她在演艺圈中的第一次亮相。   她却真的毫不关心,即使自己提到了外面很热闹。   被顾惜关在这里训练了一个月没有采访、没有上镜,连安澜都想过是不是顾惜已经放弃为她打算了,她却依然不慌不忙,不骄不躁。   安澜自问,自己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是没有这份超脱之情的。   可见这个孩子是真的不慕繁华,胸有城府……顾惜这次没走眼,却拉扯了一个注定会和她分道扬镳的厉害角色啊。   安澜看向窗外,雨渐渐小了,显露出了远处的山林青翠。   第二天下午,池迟准时赴约,带了个用柳条编制的小篮子,篮子里面装着十几个看起来就圆润可爱的枇杷。   池迟拿出一小瓶果蔬净,当着安澜的面把枇杷挨个清洗干净了,笑着说这样再洗一遍自己才放心。   安澜亲手给她倒了一杯红茶,没给她糖,也没给她奶,池迟也没有开口要,两个人就安安静静地守着窗外的绿树晴空喝起了有点寡淡也别具风味的下午茶。   “四年前,我第一次和顾惜和下午茶的时候,她只吃了一枚蛋糕上做点缀的樱桃。”   眼前看着的是池迟,安澜却想起了当年的顾惜。   “那时候还是在法国……时间过得真快啊。”   女孩儿端着茶杯,仿佛观察着杯中荡漾的金波。   她不知道,四年前的法国,对顾惜来说意味着她被逼到了绝境,只能靠着蹭红毯的方式来告诉别人自己还混在这个娱乐圈里。   事实上,顾惜成功了,她的中国风主题礼服成为了红毯上的焦点,甚至登上了欧洲几大著名杂志。   在路楠的潜心谋划和顾惜的孤注一掷之下,她们把火从法国烧回了了华夏,才成就了现在的顾惜。   安澜提到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因为顾惜当时连足以搭配礼服的首饰也没有,她只能拜托当时受邀而来的安澜替她向品牌借首饰。   对面坐着的女孩儿对顾惜过往的不为所动,让安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顾惜对池迟颇为看重,池迟对顾惜却不甚关心啊。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误会,从不关心娱乐圈八卦的池迟,到现在连顾惜和蒂华的关系都没彻底整明白。   安澜却因为池迟的态度,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我呢,现在开了个工作室,挂靠在世纪星耀,有一些年轻的演员刚刚踏入演艺圈,总需要人扶着走两步,上次那个方栖桐就是其中的一个,人不多,事也少,适合想要沉下心打磨演技的年轻人。等电影拍完了,你有时间可以去我工作室里坐坐,我的经纪人冲的咖啡很好喝。”   池迟喝了一口茶,仿佛没听明白安澜是在挖自己去她那里。   安澜脸上挂着浅笑,拈起一枚枇杷,这也是她今天吃的第四个了。   那之后,每隔一两天,安澜都会请池迟一起喝下午茶,池迟也会带一点新鲜的水果作为小礼物。   那个果园是她在每天晨跑的时候发现的,除了枇杷之外还种了杨梅之类的,可惜时间刚刚才六月初,杨梅还是青涩的小果子。   不得不说,安澜和池迟她们两个人的年龄差距虽然足足有三十岁,却是非常地有共同话题,无论是炖汤还是小点心的制作,甚至伺弄花草,无论安澜聊多么家居的话题,池迟都能接的上来,并且颇有见地。   短短几天相处,安澜心中对池迟已经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了。   发生在酒店里的这些事儿自然瞒不住顾惜。   所以,那一天凌晨一点多,顾惜刚抵达酒店就直接冲去了池迟的房间。   一双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捂住了池迟的鼻子,池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顾惜正一脸凶残地瞪着她。   “我也要吃枇杷!明天你也给我弄枇杷吃!你听见了没有!”      第35章 逗猫      日上三竿,顾影后终于睡完了她最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容觉,这些天她忙到飞起,除了筹备电影的事情之外还要料理付诚文。   付诚文最疼爱的艺人辛阳现在已经被人爆料了他和另一个女艺人的“通宵过夜”关系,杨菲儿见势不妙立刻在接下来的活动中转口说是因为胸部丰满衣服不是很合身,偶尔尴尬的时候同组男演员们都非常绅士。   这点手段对顾惜来说都是毛毛雨,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给《女儿国》的宣传造势上。   玩营销玩炒作谁能玩的过自己生生把自己炒起来了的顾惜呢?   先是曝光三个剪影说影后聚集静待七夕,接着推广话题#被影后包围的男人#,随手拉出一长串的客串名单,个个都是在话剧、电影中颇有声望的大咖。   封烁的那点没有名字的糟心丑闻立刻被他可能演唱顾惜新电影中歌曲的事情给掩盖的无影无踪。顾惜顺便还让路楠跟瑞欣的老板李齐打了招呼,作为一家公司内部资源分配别人自然管不着,但是你们电视剧都要上映了,往男主角身上泼脏水可是会影响收视率的。学金融出身的李齐完全不懂娱乐圈里的这点弯弯绕绕才会一直被付诚文牵着鼻子走,但是既然顾惜点拨了,他也就明白了,只要还想指望着《飞仙一剑》能红,让他有机会从付诚文的手里夺回话语权,那封烁就必须干干净净的。   至于池迟?本就是个透明如空气的新人,那就继续充当空气好了。付诚文所收买的两个追车狗仔捧着一堆“封烁下戏不卸妆地铁站与女子牵手”的照片,却连发到网上的机会都没有。   顾惜自觉自己真是英明神武霸气侧漏,为了吃吃是劳心劳力,没想到一回头听到的却全是小丫头和安澜相处甚欢的消息。   我为你压新闻,你喝着大吉岭。   我为你删照片,你吃着鲜枇杷。   我为你玩博弈,你和安澜成知己?!   你怎么不上天呢?半夜被打起来都是活该的。   “我的枇杷呢?”顾惜想起来了,她昨天凌晨还去跟池迟要枇杷来着。   小助理指了指外卖,一盘鲜嫩的枇杷果然就在她桌子上等着她。   顾惜梳妆打扮换了身衣服就去找安澜,当然没忘了自己亲手拎着那几个小枇杷,找了个精致的银盘子装好,看起来立刻就高大上了很多。   “我们家吃吃啊一直跟我说这地儿的枇杷味道不错,昨晚上我才住进来,她今天一大早就送来让我吃,安姐要不要尝尝。”   把池迟叫做吃吃,还叫的理直气壮,顾惜端着银盘子恨不能在安澜的面前转出花来。   安澜正在慢条斯理地吃早餐,牛奶、用橄榄油拌的沙拉,两片粗粮饼,看见顾惜来了,她很自然地收好餐具,热情地招呼顾惜来一起吃享用。   “池迟真的是太可爱了,她今天早上还帮我去厨房调整了油醋汁的配比,现在沙拉的味道果然更能让我想起爱琴海上吹来的风,你要不要也试试看?”   说起池迟,安澜脸上一贯温文高雅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的真心。   顾惜顿时觉得颠颠儿跑来显摆几个枇杷真是太傻了。可惜,她没机会再去跟池迟算这笔酸味冲天的“账”了。   ——当天下午,柳亭心带着她多达二十个箱子的行李也浩浩荡荡地进组了。   看见柳亭心,顾惜就好像炸了毛的猫,全身上下都进入了备战状态,什么沙拉枇杷都被扔到了脑后。   三大主演聚齐,距离电影的正式开拍也就不远了,开拍前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试装”。   作为核心主角的顾惜一共有八套礼服,三件常服,四十几个不同的形象概念设计,安澜和柳亭心各有六套衣服,池迟有四套。   在试装的前一天,池迟先做了接发,拍《跳舞的小象》大结局的时候,她用剪子把自己的头发给毁的不像样,修剪之后只堪堪到了肩膀,电影中玲珑的角色要求是长发到臀部,她就干脆做了接发,现在黑色的头发已经整齐地披散到了她臀部的位置。   坐在化妆间里看着化妆师摆出了满墙的配饰,池迟才知道那天自己和封烁一起拍mv的阵仗在很多人眼里确实是不值一哂,区区三个小时的化妆算的了什么?这位化妆师恨不能自己长在椅子上变成木偶供她发挥的狂热才叫可怕。   四件衣服有一件是礼服,配有一个很大的披风,整体的布料是白色的,繁琐的蓝色和绿色刺绣纹饰彰显着它确实很值钱。   “配这套衣服的妆应该有浓重的图腾崇拜的意味……”化妆师喃喃自语,找准了一张设计图,拿着颜料在池迟的脸上大抹特抹。   在全部四个人里面池迟是第一个搞定了礼服妆的,巨大的白色祭祀袍搭配着带点神秘色彩只是基本看不清脸的妆,唯独一双被显著加强、描绘着夸张蓝色眼线的眼睛,还能让人恍惚找到那点属于年轻小姑娘的神采。   穿上华美到让人惊叹的衣服,池迟的脑海里其实只有一个想法——难怪让她练习端着手臂走路,这个衣服确实很重,抬起手臂的时候,她有种自己在沼泽里挣扎的错觉。   定妆,拍照,一次搞定,她又被一群人连扶带拉推送回去接着换下一套装扮。   那位相当狂热的化妆师专门负责给几件定制的大礼服配妆,搞定了池迟的大礼服定妆照之后她就带着自己的助理们匆匆忙忙赶往柳亭心的化妆间。   来接盘的化妆师光是给池迟卸妆就费尽了心力,女孩儿的白嫩脸蛋被揉搓得通红,那妆才彻底卸了个干净。   “呼……”化妆师长出了一口气。   全程坚持着一声不吭的池迟,也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幸好,在化妆之前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第二套是浅蓝色的常规曲裾式礼服,腰收的很紧,整件裁剪的简单流畅,依靠布料本身的华丽来彰显着不凡,妆容也是华丽漂亮的宫廷风,第三套是普通的丝质白色上衣搭配蓝色的下裙,妆容也是走“你心里知道我肯定化了很多层妆,但是你一点也看不出来”的所谓裸妆风格。   与夸张华丽不走寻常路的衣着相比,池迟的发型一直比较简单,祭司服搭配的是披散的头发,造型有点粗狂的银色发箍戴上就行。曲裾礼服搭配一个小发髻用带有海鸟样式的玉冠固定在头顶,常服配的简单的发辫——头发在头顶中分,到脑后脖子以下的位置用发带束起来。   穿着蓝白常服的女孩儿被化妆师故意柔化了五官,显出了几分清纯俏丽,作为整部戏中玲珑的最主要戏份的形象,设计师在很多小细节上花了心思。   拍完第三套定妆照,池迟快步走出拍摄间,在换下一套衣服之前,她想上一趟厕所。   穿着一身金色铠甲的柳亭心正好迎面走来,带着如剑如刀的气势。   “小池迟?”肩宽腰细的柳大影后在气质上意外地适合这套铠甲,白色的披风更衬得她挺拔俊俏,威武不凡。   心心念念能解放自我的女孩儿跟她打了声招呼就想让开,她却抬起一只手猛地拍墙,刚好拦住了池迟的去路。   池迟看到了她的颌骨处刷了很重的阴影,突出了她眼神中特有的犀利和尖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小秘密。”她的嘴唇慢慢靠近池迟的耳边,轻轻地说。   在柳亭心身后跟着的化妆师突然做西子捧心状,看着女将军气势逼人地壁咚一个清纯少女的画面,真是太有冲击力了。   “我的秘密?”被壁咚的女孩儿有那么一丝的慌乱,仿佛真的有什么在被窥探,这慌乱不过是瞬间,就变成了她故作的骄矜和冷淡。   “我的秘密,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对树神是多么的虔诚。”   她垂下眼帘,又抬起眼睛,和柳亭心直直地对视着,目光有点冷,也有点倔强。   “珊瑚,你的妹妹也已经成为我女儿国最出色的祭司了,你放心出海远征,别的就不用牵挂了。”   从一旁传来的女声有一点亢奋,有一点骄傲,有十分矜贵。   带着尘世中万人膜拜的气息,拥有权力与欲望交叠而生的灵魂。   顾惜——我们也可以叫她女王沉舟。   她身上穿着巨大的礼服,身后有三个人小心地抬着她的衣服下摆,金色与红色在她的身上交相辉映,层层叠叠的粉底让她的脸有细白瓷一般的质感,金色的眼影在彰显着她的霸气。   她生来便在山呼海啸中挣扎沉浮,她是女王,是整个国度的主宰。   女王缓缓走来,在珊瑚的臂弯里小心地揽过她年轻的祭司。   在顾惜身后举着鞋子的助理表情绝望。   顾姐,她们俩一个一米七三一个一米七二还在长个,脚上还一个穿着靴子一个穿着木屐,你一个一米六八的就不要穿着酒店的拖鞋凑过去了啊!   矮怎么了?身高一六八气场两米八,女王气场早就被顾惜撑到了极致,她和柳亭心对视着,仿佛在这个房间里瞬间召唤出了一阵风暴。   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池迟也有点说不出来……憋的。   场面形成了一个三角的站位,站在中间的就是池迟。   按照这段剧情来说,后面应该是池迟低头走位,离开画面的中心,让顾惜和柳亭心有一段对话。   但是现在……   柳亭心有力地抓住了池迟的手臂,顾惜就不甘示弱地抓住池迟的另一只手臂。   场面……僵住了。   费泽本来站在拍摄棚等着看顾惜的礼服试装,却听说柳亭心恰好也有一套装扮弄好了要先拍照,他心里不安走了出来,正好看见女王和将军正在争夺祭司。   “先拍照啦,还有二十多天你们随便磨合演戏啦,先把定妆照弄好,拜托拜托。”他拍了拍柳亭心的肩膀,又轻拉了一下顾惜的瘦。   导演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顾惜微微挑眉,柳亭心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两个人同时松手,池迟终于解脱了出来。   走回化妆间的路上,池迟的化妆师貌似无意地说:“池小姐和顾大官人跟柳爷关系都很好啊。”   顾大官人是网上对顾惜的称呼,柳爷自然也是对柳亭心的爱称。   池迟笑了笑,没说话。   关系好么?   明明是个逗猫棒。   一根柳亭心用来挑弄顾惜神经的逗猫棒。      第36章 亭心      一场在拍摄棚门口偶然发生的现场飚戏,让池迟下决心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再度进行深入的挖掘。   刚刚那幕是她们三个人在电影接近尾声时的一场戏,三个人同样各怀心思,女王沉舟想着自己的计划必须成功,将军珊瑚想在将来的刀光剑雨中保护自己的妹妹,相比较而言玲珑的感情应该是最复杂却也单纯的,如何让这种纯粹在其他两个人飙升的气场中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气质,坐在坐便器上的时候她都在思考。   一个张扬又深沉,一个锋利也有隐藏的恼怒和担心……有点难啊。   池迟最后要试的一套衣服是一件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白袍,质地是亚麻的,看起来有点像酒店里的浴袍。   只是看起来平淡无奇,当打开“浴袍”看见里面黑色的皮甲,池迟有点懵。   “束身衣?”   服装师的助理说:“因为您的身材,和年纪目前不太好走性感路线,所以我们设计的比较保守。”   身材后面那个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这种设计也叫保守么?   胸前包一块皮子,屁股上包一块稍大一点的皮子。   穿上的时候,那位助理明显有点不满意:“您的胸围比报给我我们的尺寸有小了一点,像这种紧身的衣服是很难改动的。”   热爱运动的伪·未成年少女只能摸摸鼻子笑笑。   ……   从早上五点一口气忙到下午六点,池迟终于结束了全部的定妆试镜,穿上属于自己的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她觉得自己松快得可以直接玩两个前空翻。   她轻松了,整个团队的节奏还是很紧张的,因为除了她之外,别人的试装定妆之路还遥遥无期,安澜试完了四套,柳亭心只搞定了三套,顾惜更惨,只有两套。   化妆师们在收拾东西,池迟踩着运动鞋出了房门。   先去健身房跑了半个小时,又打了一会儿拳,最后洗一个热水澡,心情很好的小姑娘神气活现地喝着牛奶溜达着看,所有的人依然都很忙。   好像只有她很闲。   “顾惜她们晚上吃饭了?”   站在顾惜的化妆间门外,池迟问顾惜的助理。   助理也是满脸的疲惫,整整一天了,顾惜大半时间都要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们三个就成了顾惜的手和嘴,陀螺打转一般忙里忙外。   被问起顾惜的晚饭,她摇了摇头:“中午就没怎么吃,晚上提都不提吃饭的事儿,芦荟汁也没怎么喝了,说是怕想上厕所。”   顾惜身上的礼服每一件都比池迟的还要繁复华丽,穿着它们上厕所绝对是个大工程。   “今天晚上还要继续试么?”   助理一脸苦大仇深地说:“怕是得到一两点,明天还要继续。”   “你们吃了么?”女孩儿接着问。   “剧组让酒店送的饭……”房间里电话又响了,助理叹了口气慷慨赴死一般地冲了回去。   站在原地想了一下,池迟晃晃悠悠地去了酒店的厨房。   八点多,厨房已经过了晚上最忙的时候,大部分的厨师已经离开厨房坐在门口聊天,池迟跟他们打了招呼就熟门熟路地走向小灶——有一个灶台就是给他们这些剧组常驻的人自用的。   找出十几个新鲜的荸荠、一个柠檬和一小袋红枣,女孩儿低着头开始给荸荠削皮。   一群好端端的女孩子,谷物不能吃,肉也要少吃,蛋白质的摄取要控制,甚至蔬菜水果都有可能犯了忌讳,想给她们准备吃的,大概会难倒一大批专业的厨子。   池迟也是看见了荸荠才想到可以做一份红枣荸荠汤的。   荸荠去皮之后切成小粒,红枣去核之后切成细丝,荸荠粒下锅煮开,放两片新鲜的柠檬,再把红枣丝包进纱布放到锅里去小火慢煮,等到那些从纱布包里渗出来的黄褐色浸染了这一锅的清亮剔透,也就算是煮好了。   池迟站在锅边小心地把地把纱布提出来,小心地用筷子把里面的汁水压进锅里才把它扔掉。   柠檬片的残骸也被小心地挑出,整个锅里只剩了细小的荸荠粒。   找出一堆杯子,把汤水小心地分装好,再插上吸管,旁边摆上已经被她手工碾碎的冰糖碎。   把锅子洗干净放好,池迟坐在锅灶的旁边继续想自己的人物。   玲珑对珊瑚说了很多很多的假话,只有一句是真的,可惜那句话珊瑚完全不相信,一面是自己献上了全部忠诚的女王,一面是即将出征九死一生的姐姐……到底用一种怎样的诠释,才能让她在这场戏中表现得更丰富呢?   墙壁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池迟在思考中终于等到了汤水温热不再烫手,这才用送餐车推着汤水到了化妆间所在的楼层。   人们还是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地忙碌。   顾惜透过镜子看见池迟端着杯子进来,问都不问是什么就让助理接了过来。   “我要是明天过称的时候胖了……味道还不错……大枣味儿真浓,怎么一点枣皮的渣渣都没有。”   池迟没搭理她,在另一杯里倒了糖粉才递给顾惜那个忙晕头的助理:“本来想分成两锅煮,后来想想也不知道多少人吃甜的多少人不吃,用糖粉的话味道稍微薄了一点,改天给你们煮加了片糖的,更好喝。”   助理想不到池迟忙了一天之后不仅跑去亲自煮糖水还分给自己一份,言语体贴得仿佛做这些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却让她心里更熨帖了。   多少人做了点事儿就巴不得全世界知道,池迟这样的,在她们的圈子里实在是一朵奇葩。   这样想的人不只她一个。   安澜看到汤水的时候明显一愣。   她的助理按照池迟嘱咐的那样,轻声跟她保证了没有汤也没有添加淀粉,只是用了马蹄和红枣。   “味道很好。”安澜连着喝了两口,马蹄粒可以在齿间咀嚼,也可以顺着嗓子直接咽下去,温热的液体划过食道,稍稍纾解了她久坐化妆的烦躁。   这个小姑娘确实是个爱花心思的。   “她送了几份过来?”   “装了满满一个小推车,还给我们的都加了糖。”   助理笑着收走了安澜手上的空杯子,没一会儿又端了一杯进来放在了她的手边。   安澜却再没碰过。   再好的东西,适度也就够了。   顾惜的挑剔和难伺候在她试妆的这段时间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她造型的全部确定之日却仿佛遥遥无期,人也越来越暴躁了。   池迟送自制汤水来的时候,助理们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像是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柳亭心来串门,对助理们来说就是灾星光顾。   “发型像个蛤蟆,你的品味越来越像大妈。”   “金色的,啧~”这是说腰带。   “顾惜你是不是有了?你的腰围现在至少两尺六吧?”   “蓝色的,啧~”这是说发簪。   “这么长?啧~”这是说衣服的下摆。   轻飘飘的一个尾音儿就能把顾惜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把一帮助理吓得胆战心惊。   柳亭心的助理怕自己的老板会把顾大官人气死。   顾惜的助理是怕自己的老板会在这里把柳爷掐死。   尤其昨天是柳亭心还拿走了顾惜没来得及喝的汤,这账顾惜还没算呢……   每天心跳加速的助理们都忍不住质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你赐下池迟小天使之后还要附赠一个叫柳亭心的恶魔?!   偏偏所有人都拿柳亭心没办法。   包括顾惜。   “柳姐也在,我煮了百合绿豆水,你要不要尝尝?”   推着小餐车站在房间门口,穿着运动裤和背心的女孩儿长身玉立。   柳亭心转过头去看她,目光像是一把随时要刺向她的剑:“你这一天天地推着小车,来演戏还是来送外卖的?”   池迟笑得很甜:“我本来就是送外卖的,在影视城还挺有名,速度快、态度好,我们如意餐馆大厨手艺也不错。”   自带金戈铁马气场的一代影后柳亭心被噎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顾惜:“她以前还真是个送外卖的?”   顾惜正在弄头发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干巴巴地说:“嗯,她家土豆饼挺好吃的。”   那双大眼睛透过镜子盯着柳亭心和池迟,生怕自己家小孩儿让柳亭心这个毒婆娘给欺负了。   柳爷没再搭理她,长腿一勾侧倚在了一边墙上,两臂抱在胸前,整个乱糟糟的化妆间顿时就被她衬成了杂志封面的拍摄现场。   “那你是怎么让顾惜给勾搭上的?”   她问池迟,脸上带着点似有似无地笑,笑意不达眼底,让人有种仿佛被猎豹窥伺的感觉。   曾有合作过的大导演这样形容柳亭心:“成也在眉目,败也在眉目。没用过柳亭心的人都不敢用,用过柳亭心的人就看不上别人了。”   她的眉宇之间天生带着一股煞气,在戏中有夺人心魄之能,无论多么平淡无奇的角色到了由她来表演都能成为电影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还干出过在某部片子中生生吓哭了对戏女演员的事儿,若干年后还有人念念不忘。这些是柳亭心的本事,也是她的尴尬处。有多少有“夺人心魄”需求的角色能让她去演呢,有多少演员愿意跟一个会让自己黯淡无光的人合作呢?再加上她颇有点牛心左性从不弯腰低头,如果没有大导亲点,想要找一个适合她演的角色甚至到了千难万难的地步、顾惜曾经说过,柳亭心一度生活窘迫到开服装店维持生计的地步,就是因为找她拍戏的人实在太少。   “好在她前几年拿了一个影后,格调陡升,代言了几个国际品牌,即使没有什么角色出现在观众面前,也可以靠着时尚新闻博人眼球。”这话也是顾惜告诉池迟的,经历过挫折爬上高峰的柳亭心更加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双眼睛看谁都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现在,池迟不觉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倒更像一只想要逃命的羚羊。   池迟是羚羊么?   如果有能手刃狮子的羚羊,那她就是吧。      第37章 开机      “送外卖的时候顾姐冲我一指就选中我了。”   不畏惧,不瑟缩,也不生气,池迟依然笑眯眯的,调整了一下杯子的吸管,递给了柳亭心。   柳亭心看着她,整整看了三秒,才接过这个百合绿豆水。   “她是开了金手指?一点就点到你了?”   女孩儿看看顾惜,点点头:“我开了金手指,让顾姐点到我了。”   柳亭心:“……”   看见柳亭心又不知道该说啥了,顾惜有点激动,顺杆爬的事儿她最喜欢了。   “我和池迟是天生的缘分,她是我的资深影迷你知道么?”   对着池迟柳亭心经常哑火,对顾惜她可还没输过。   “你确定,你的电影,还有迷?”   每一个逗号后面都是大写的质疑和蔑视。   顾惜又有点想要磨牙。   “吃吃,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我影迷?”   池迟依然笑眯眯:“不是呀~”   ……   全场寂静。   接着又乱成了一团,顾惜似乎想要站起来,结果扯到了头发……   正在隔壁和安澜闲聊的费泽听见那些嘈杂,无奈地笑道:“年轻人凑在一起就是热闹。”   安澜的双手放在腿上,悠悠然地说:   “未必是因为都年轻,倒是性子合适,柳亭心和顾惜在一起总能擦出火花来,又来了一个小池迟在里面火上浇油,我倒是挺期待她们搭戏的样子。”   每天健身、开剧本讨论会、做功课、一群人围观柳亭心调戏顾惜,整个《女儿国》电影的开拍也近在眼前了。   六月六号,农历五月初八,在黄历上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一个蓝v认证的微博——电影女儿国官方微博发了它的第一条微博。   九张图排成九宫格,其中四角和中间共计五张图上各有一人。   左上角一人穿黑色,右上角是金色,左下角是灰色,右下角是蓝色。   从图片的布局来看,四个人都在对中间身穿红色华服的女人行礼。   宋羡文先转发了微博,他的粉丝们立刻认出左下角那个穿着灰色文士袍的男人就是他。   柳亭心转发的时候还带了一句话:“此时的低头未必是永远的低头。”   她的微博下面顿时聚集了无数人对柳爷的告白。   安澜自己没有私人微博,她工作室的转发与柳亭心的微博内容交相呼应——“我们中出了叛徒[刀]。”   顾惜转发的时候没忘了池迟。   顾惜:女儿国中谁人可交付信任?谁人可倾心相爱?吃吃你说呢?   一群粉丝立刻蜂拥而上说自己叫吃吃。   如此炒作一番,电影的微博转发数迅速突破了十万大关,三位影后和男主演宋羡文都是知名度颇高的人物,那个穿着蓝色曲裾躬身行礼的女孩儿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左下角行的礼和别人都不一样。”   “年纪看起来不大啊。”   “不是说孙莹要演么?人呢?”   “空降的新人?还直接出现在了五人组里?!”   “完全没见过的小透明,原来顾大官人的戏也兴带资进组。”   “现在这些人满脑子的阴谋论,我觉得挺好看的,气质、仪态没拉低平均值。”   “p妈不认的图还能看出仪态了……”   “呵呵,楼上孙莹的粉吧?你家说好的跟影后合作,抄了半天炒糊了吧?”   一身淡蓝的女孩儿就在网上有了那么点热度。   池迟不刷微博,也没人提过让她现在就开个微博,她跟着一堆人拜完了神,就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场戏。   【从神树中掉下来的人自称叫文宣,看见他,玲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传说中的“男人”存在。】神殿的内景是在摄影棚里搭建出来的,池迟与宋羡文的大半对手戏都要在这里拍摄完成。   木质的墙壁的上有一颗颗的明珠,青铜色的底座上雕琢着浪花的纹饰。   少女站在床边,附身看着床上的男人。   蓝色的裙子束在纤细的腰间,白色的纱衣下面能看见臂膀若有若无的线条。   她的脸庞的两边各有一缕长发垂下,让人像是隔着两枝嫩柳看着早春那盈盈可怜的玉兰花苞。   文宣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   “你醒了?那就自己坐起来”与娇嫩的脸蛋不同,女孩儿的声音矜傲空渺,在她开口的瞬间,惹人怜爱的玉兰成了天山上不可攀摘的雪莲。   直起身,她转过身去取桌案上的药碗。   “这里是哪里?”男人扶着头,有些茫然。“是姑娘救了我么?”   “姑娘?那是什么?”   女孩儿的脸上有一点好奇,这一点好奇让她的神情生动了起来,她的人生是拒绝这份生动的,于是这一点眼波荡漾所带来的灵慧之气又迅速隐去了。   “姑娘啊……”男人轻轻晃了晃脑袋,一双天生多情的眼眸中带着些微兴味,“就是年轻漂亮如同娇花一般的女子。”   原本背对着男人的女孩儿猛地转身,蓝色的裙摆漾出了一圈娇美的裙花。   “cut!过了!”   宋羡文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小宋啊,下一场你和小池的感情戏要有张力一点,感情的表现要有层次,刚刚你和她之间的感觉很对,继续保持。”   “好。”宋羡文点头,抬眸看向静静听着讲戏的池迟。   女孩儿的两缕头发用发夹小心地保护起来,更加清晰地露出了精致漂亮的下颚线。   二十九岁才红起来的宋羡文今年已经红了十几年,时间赋予了曾经的白面小生更丰富的魅力,那双似乎总是带着笑意的多情眉目是他最让女粉丝们迷恋的地方。   池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他微微点头一笑,就转身去休息了。   现在的池迟也是个有助理的人了,路楠以剧组的名义给她聘用了一个临时工,工资由剧组这边出,算是剧组指派给池迟的。   助理的名字叫李霖,今年23岁,大学毕业已经一年了。   路楠从hr提供的二十几个应聘者里选中了她,看中的是她虽然看起来有点笨笨的,胜在为人朴实做事踏实。   “池迟要喝水么?”时间已经进入了六月,摄影棚内的温度很可观,新任助理拿着扇子给池迟不停地扇着凉风。   “不用扇了,我包里有个手持的小电扇。”   李霖的脖子上都是汗水,看起来倒是比池迟还要辛苦。   “中午的时候想吃什么?马上要订餐了。”李霖掏出小本子等着记下池迟的需求。   想起自己“单调”的食谱,池迟叹了一口气:“我想吃味道不是那么重的牛肉,其余的随意了。”   窦宝佳一边记了个“淡牛”,一边叹气:“天天吃牛肉,跟个健美小姐一样。”   一直都是在心里吐槽别人的池迟,就这么被人吐槽了,她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其实你是个工作助理,我自己的生活方面大部分可以自己处理的。”   “哦……可是路楠姐说你走到哪里我都要全天跟着,让你习惯有助理的存在。”   一不留神,这个老实的助理就把路楠交代的话透底了。   池迟没再说什么,开始研究接下来的剧本。   【在朝夕相处中,文宣不停地向玲珑讲述山外的生活,玲珑渐渐对文宣产生了仰慕之情。】“我们一群人就在岸上喊:‘快点,再快点!’龙舟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划龙舟的人动作整齐又漂亮,跟着鼓点用船桨带的水花飞溅。”   男人讲到兴起,猛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手舞足蹈地模仿着人们划龙舟的姿态,他的动作随意又潇洒,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翻卷着,仿佛他描述中的那些水花。   女孩儿跪坐桌旁,正襟危坐的姿势早就变了,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两只眼睛看着那个男人。   桌上有一盏夜明珠做的灯,却不及女孩儿此刻眼中的明亮,仿佛有人将外面的星光,散进了她的眼眸。   男人跳着、舞着,看见女孩儿的样子,动作顿了顿,停了下来。   “你是在笑么?”   玲珑低下头,用手遮住自己的半边脸颊,她的手指能摸到自己唇角的笑容,有点浅,有点甜。   女孩儿垂眸低思,脸旁的一缕发垂到她的胸前,黑发、白衣、如凝脂一般的颈项,还有那双时刻吸引人注意的手,都让男人心神动摇神似不属。   “我……不该笑的。”她慢慢地垂下手,却依然不敢去看眼前的那个男人。   “山外的俗世,也是俗世,我不该的……”   她像是在告诫自己,又像是说给男人听,最后的四个字已经带出了别的意味。   不该做的事,就是已经发生的事。   不该动的心,就是已经动了的心。   不该生的情,就是已经在心神中浅浅环绕的情思。   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那双含情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杯浓酒,让人一看就像迷醉其中。   “有什么该或者不该,这个世上只有想做或者不想做,想要或者不想要。”   他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女孩儿的头发。   女孩儿静默着,仿佛在回味着他话中的含义,这个触碰,于她就像是一个惊雷。   她站起来,脸上有震惊,有迷茫,唯独没有被人冒犯后的恼怒。   “我,我要去找树神,我、我破了律条。”   她慌乱了,何止是语气,更是情思流转的眼神,和那颗矛盾重重的心。   男人却猛地抓住她的手,像是猎人终于擒住了落网的天鹅。   她逃不掉了。   他知道。   “树神高高在上,有很多事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他多多了……”   男人用带着自己体温的怀抱猛地抱住了女孩儿。   那盏用夜明珠做成的灯被他碰倒,在桌上转了个圈儿,终于掉到了地上。      第38章 逻辑      淡云缭绕,朝阳初起,鸟啼渐起,在酒店后面的盘山道上一个女孩儿在匀速慢跑。   这就是池迟一天的开始,虽然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这个时间还是属于一夜安眠的小部分。   路旁野草侵道、虫鸣微微,红色的野杜鹃开的热闹,凉爽的风从身上轻轻擦过,让人说不出的舒爽。   她喜欢这样的清晨,喜欢亲自用两条腿去丈量自己漫漫长路的感觉,呼吸之间都有让人说不出的愉悦。   嘴里默念着剧本,跑着跑着,迎面有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戴着口罩的女人也慢慢地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了两个高大的男人。   “顾惜?”池迟很惊讶,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暗想自己是不是今天起晚了看错了时间。   带着保镖闷头跑步的女人抬起头,也很惊讶:“池迟?你怎么这么早起床?”   这话问的,就跟她自己其实一直都起这么早一样。   池迟干脆改了方向又和顾惜一起跑了起来。   “跑习惯了,你今天怎么了?”一大早起来跑步,热爱睡美容觉的顾影后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么?   顾惜突然指着道旁的红花说:“看,那是什么?”   “杜鹃。”池迟瞥了一眼就直接给了她答案。   “哦……真红啊……”顾惜嘿嘿一笑,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池迟刚刚的提问。   池迟很体贴地没有再追问,她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原因了——今天顾惜要和安澜搭戏。   一个因为国事纷乱而心力交瘁的柔弱帝王,一个是老成谋国深受爱重的丞相,她们互相吐露心声又各有隐瞒,是一场真正的心机之战。   和安澜搭戏,竟然能让顾惜紧张到早上六点起床跑步?   池迟对自己和安澜的戏份无比期待。   太阳升起来了,顾惜的晨跑也就以“防晒霜涂得不够厚”为由匆匆结束了,送她回到酒店,池迟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话脱口而出:“别紧张,加油。”   “嗯,不对,谁紧张了,谁紧张了?!”   池迟很随意地冲她招了招手就进行自己另一半的晨跑去了。   “这个小丫头是越来越没大没小!哼!没大没小!”   被看出了紧张的顾惜色厉内荏、口是心非,可惜旁边没人接茬,她只能自己哼哼完了就算了。   两位影后的演技比拼何止让顾惜激动,整个剧组都激动了起来。一大早场景刚刚搭好,已经有百十号此时不需要出现在片场的人堵在摄影棚的门口等着围观。生生逼着好脾气的费导演下令清场,并且关上了摄影棚的大门。   混在人堆里的池迟在导演下令关门的一瞬间立刻变成了帮助工作人员推人关门的热心人士,然后她就堂而皇之地留在了摄影棚里。   【天灾人祸政令不通让女王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在她迷茫的时候,丞相出现了。】女儿国的王座是用粗藤打造的,上面镶嵌有贝母雕刻的花纹,还有价值连城的鲛珠,女王坐在王座下的台阶上,身上穿着简便的红色丝袍。   她的肩膀那么瘦削,此刻仿佛已经对那些压在她身上的事情无力支撑。   “陛下。”   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了那两个字,带着特有的腔调和力量。   它温柔,它慈爱,它忠诚,它能给人以力量。   穿着一身黑色的官袍,丞相碧玺缓缓地走到光下。   “夜已经深了,您也该早点休息了。”   外面是无边的黑夜,身上是沉重的负担,沉舟在听见碧玺话语的那一瞬,眼眶就红了。   眉梢本是骄傲的,眼角本是高贵的,它们在那一刻泛起了微红,让高傲女王看起来像是个需要安慰的孩子。   “碧玺……”她叫着来者的名字,又仿佛是在叹息。   “我似乎并不适合当女儿国的国王。”   浓艳华丽的声音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在那之前,人们的眼里只有那个黑色的宰相。   在人们看向女王的时候,宰相动了,   她抬脚,稳稳地,稳稳地往前走,两只手随意地拢在袖子里,就是极有存在感的姿态。   然后她笑了。   “我还记得,先王第一次让老臣见陛下的时候,您才这么高。”她用手在自己的腰间随意一划,轻松地样子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子侄聊天。   或许她的心里就是把沉舟当成了自己的子侄,因为在她已经在这个国家呆了很多年,送走了和自己如知己如伙伴的先王。   “现在的您,足以让先王骄傲。”她慈爱又真诚,能随时挑动别人记忆中的温情。   “我……”   年轻的女王微微抬头……   “cut!”费泽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表演。   “顾惜,你的感觉不对。”他的脸色很沉重。   顾惜没说话,她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   “我再想想。”   悄悄围观的一群人都有些疑惑,他们不明白演得好好的,顾惜到底哪里不对了。   池迟双手抱在胸前,无声地摇了摇头。   逻辑,顾惜的表演逻辑被安澜带偏了。   在这段戏里,女王的颓唐是假的,丞相的安慰也是假的,她们都要努力表现得真诚,丞相表现得太真诚了,女王在接她的话的时候,表情和语言就有了敷衍的感觉。   其实顾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是她对女王自己内心的思想没有把握准确,女王她是在试探丞相,而不是已经知道丞相有问题。受到了安澜情绪带动的影响,在她抬眼的那一瞬间丧失了女王自己的理智和判断力,只剩下“我早就知道她是假的,即使她再真诚我也不相信”的味道。   而不是追忆和思考,不是挣脱往昔回忆的理智决断。   演戏啊,就是两个人表演逻辑的碰撞,当一个人的逻辑失去了说服力,就说明她演得失败了。   顾惜、费泽和安澜凑到一起,两个演员一边补妆一边和导演交流。   池迟闭上眼睛,去思考自己这段戏里应该怎么去表演。   光暗交接的大殿里,她成了穿上红裙的女王……   “睡着了?”   一样浑水摸鱼在一边看现场拍摄的柳亭心从后面拍了一下女孩儿的肩膀。   让她意外地是,女孩儿并没有什么反应。   “哟,老僧入定了?”   柳大影后用手在池迟眼前挥来挥去,又用手指去捏女孩儿的脸。   小丫头的脸在顾惜的逼迫下保养得比以前还白嫩,柳亭心捏着捏着就捏上瘾了。   捏啊~揉啊~戳啊~一代影后柳亭心玩得不亦乐乎。   池迟睁开眼就看见她那张气势逼人的脸凑在自己的面前。   “醒了?”柳亭心并没做坏事被人发觉后的尴尬,即使对方睁开眼了也没耽误她继续左捏捏右捏捏,一边捏一边说,“别人演戏你打盹,够可以的啊。”   女孩儿笑笑,抬手隔开了对方的揉脸狂爪。   “今天可能起早了。”她并不反驳自己“打盹”的事儿。   柳亭心把胳膊肘往池迟的肩膀上一搭,靠在她身上说:“你说,顾惜能ng几次?”   池迟故作懵懂地转头看她。   “别装了。”她又捏了捏池迟的小脸,“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在安澜手下,顾惜不好过啊。”   “这几年她拍的戏都太水了,碰上安澜,心里头没有一口气儿那是要吃苦头的。”柳亭心借着姿势趴在她的耳边地轻轻说。   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人是很难被别人深刻影响的,做人是这样,演戏也是这样,功夫没下到深处人物不能在自己的心里活起来,靠着空中楼阁一样的所谓气场来演戏,被真正有段数的人一碰就知道都是虚的了。   这些年顾惜总接什么大制作、大热度的片子,演戏如同站台只要能展示自己美美哒就够了,能出无分力达成的效果绝对不出六分。   柳亭心见她就刺她,何尝不是气不过她“误入歧途”?   池迟看着在静坐思考的顾惜,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表演,她自认自己不算是偷懒的那一种人,但是至今为止没和真正有演技的人对过几场戏,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口气儿”到底足不足。   “我猜,她得ng八次。”柳亭心对着池迟的耳朵里吹气儿一样地说着。   女孩儿抬手挠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过了半晌才说:“十次以上吧。”   ng到了第十一次,顾惜整个人都精疲力尽,安澜穿着比她更厚重的戏服,却在下戏之后都腰板笔直毫不懈怠。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的女主角,等着她找出自己应有的状态,不是被动的,也不是虚伪的。   表演,必须真诚。   “再试一次。”   顾惜推开了要给她按摩颈椎的助理,就躺在戏里她要坐着的台阶上,上面是专业的打光灯,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睁着眼睛看着,一会儿又闭上了。   过一会儿又睁开。   “我好了。”   她说。   “我觉得精疲力尽。”女王的声音里空荡荡的,仿佛自己一个人游走在空荡的旷野中。   她看着丞相,又从丞相的身后看到了无数对她曾经殷殷期盼的人们。   “虫灾、洪水、山崩……我一个都解决不了,我只能看着……”她看着碧玺,就像是一个小姑娘看着自己的亲人,委屈的、可怜巴巴的。   她一点点放下了自己作为王者的矜贵,戏假情真、万事萦上心头,让她想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汲取一点温暖。   “我只能看着那些信任我的子民们受苦,就像当初看着阿娘闭上眼睛一样。”   碧玺轻轻地坐在她的身旁,黑色宽大的袖子一展,像是张开了怀抱的黑夜,她抱住沉舟,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   “会有办法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女人的手指轻轻滑过年轻女肩上的长发。   女王趴在她的膝头,表情渐渐变得安详。   “如果人没有办法,我们可以去问问树神,树神庇佑着女儿国,她会帮我们……”   “cut!ok!”   “磨了十几次,她总算不像是顾惜了。”柳亭心哼了一声,从池迟的身边走开了。      第39章 礼物      人多口杂,很快,全剧组的人都知道了安澜一场戏完虐了顾惜十几遍,在第二天,安澜要和池迟以及宋羡文搭戏了。   就连池迟的临时助理都忍不住想让池迟早饭的时候“多吃点,吃好点”……“好上路”这句她当然不敢说出口。   早上八点,池迟已经化好妆坐在了摄影棚里,依旧是白衣蓝裙长辫子,就是头发上多了一串嫩黄色的鲜花发饰。   八点四十,所有人就位,准备开拍。   安澜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曲裾,一层有灰色繁复刺绣花纹的黑色布料下面缀了一层深绿色的丝绸,黑绿相映,从她的腰际垂到地上。   从背影看安澜,永远都是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可是当她将手藏入广袖,双肩垮下,脊背微弯,就是一个四五十岁身材清瘦惯于心事满腹的女人。   【玲珑与文宣隐秘的甜蜜生活并没有延续多久,碧玺发现了玲珑的异常之处,她带人到了神庙。】文宣斜躺在塌上,玲珑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男人抬手抚摸着耳后那一小串黄色的小花,目光里充满了柔情。   少女的手被男人抓着放在榻上,她有些娇羞、有些青涩,那双本来冷静淡漠的眼中此时像是藏着蜜,透着让人沉醉的甜美。   突然,门打开,碧玺双手拢在袖子里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正你侬我侬的两个人。   “玲珑!你让我失望了。”   她的眼中有浓浓的疼惜和失望,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   “丞相。”   回过头看见碧玺,女孩儿有点无措地站了起来。   “身为祭司,你不会不知道,所有进入女儿国的男人,都要审问然后用木舟放逐到海上。”   她看也不看那个此时躺在床上不敢动的男人,只盯着面前女孩儿。   碧玺的身后,两队孔武有力的士兵手持长矛走了进来,她们从床上抓起文宣,羁押在了地上。   文宣一声不吭,只用他多情的双眸看着那个爱着他的少女。   情势紧急,玲珑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昂首站在碧玺的面前,不去看身后可怜的爱人。   “他,不是闯入女儿国的男人,他是从神树掉下来的神子。”   这是玲珑早就想到的,让文宣能在女儿国生活下来的理由。   “神子?好,我问问我们的祭司大人,你让神子抓着你的手是在做什么,你让神子摸着你的头发你又是在做什么?”   一振衣袖,碧玺气势全开,她逼视着玲珑,一挥手,让士兵们带着文宣退了出去。   “你动了世俗之心也就罢了,你还破了女儿国的律条,你记不记得,女儿国要和男人在一起的子民必须被驱逐?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老祭司的床前答应过你要为了树神奉上一生?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   碧玺的语气从开始带着怒气的激昂慢慢地变成了痛心,在她的心里,一向待玲珑和沉舟一样都是自己的孩子,现在孩子做错了事,她就算再生气,也还是会心疼的。   在她的目光里,女孩儿一直保持着身为祭司的高傲,稍显稚嫩的脸上有愧疚,有难过,唯独没有后悔。   随着怒斥的余声渐渐消散,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   女孩儿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蓝色的裙摆铺到地上,白色袂角也沾染了尘埃,她的腰,还是笔直地挺着。   “我错了,可我不后悔。”   她说的毅然决然,每一个字里,都有着义无反顾的执拗。   “我想和他在一起,付出任何代价……”女孩儿双眼微阖又睁开,像是灵魂燃烧的光,从那眸中透了出来,“都在所不惜。”   每个字都很沉,每个字都很稳,每个字,都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一向智珠在握的老丞相后退了一步,脸上显露出了无力的颓唐,仿佛是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走上不归路。   她背过身去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三天后的祭祀,你带他去见女王,就说是神树上掉下来的神子,我会提前为你安排好的……”   “丞相大人。”女孩儿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置信,她的神情渐渐转为欣喜又热切。   碧玺转过身去,扶着她的肩膀,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好像真切地老了好几岁。   “我只帮你……这一次……”   嘴里说着心狠的话,那双眼里依然是满满的慈爱。   女孩儿看着她,看着那些真实存在的情感,心里所有的并不是喜悦。   【你一直是这样看着我的,我也真的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另一个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会是你,把那个男人送到我的眼前,还想借我的手送给沉舟?   会是你,在觊觎着神树,迫不及待让一个男人获得神子的称谓?   会是你,想要颠覆这个我们生活的国度,将过往的情意全然不顾?】女孩儿的眼眶红了,她垂下眼睑,湿气在其中笼罩着,终于聚成了眼泪。   她不想再看见那张属于长者的脸,在不短的一段时光里,她真的曾把她当做阿娘。可是她不能不看,心再疼,再酸,这场戏终究要睁着眼睛演下去。   祭司玲珑把眼睛睁开,看着对着她微笑的碧玺,那滴泪缓缓的流了下来。   流到了她终于“欣喜”翘起的唇角。   女人慈祥地轻抚她的脸庞,将那滴泪拭去。   “傻孩子。”她说。   【她不知道她擦掉的,是累积了十几年的孺慕之情。】   “cut!过!”   在一旁看戏的柳亭心轻拍了几下手掌,对坐在她旁边的顾惜说:“11遍ng啊,你简直废物,还不如你找来的这个小送外卖的。”   顾惜没搭理她,咬着芦荟汁的吸管,不说话。   “你现在还跟韩柯在那拖着呢,我先把池迟介绍到屏光怎么样?”   屏光影视经济公司是个老牌的经纪人公司,很多戏少格调高的老演员老艺术家们都挂靠在那里,其中也包括很多的话剧演员,如果签在那,池迟一开始的日子可能会过的辛苦一点,但是后续会有上好电影的机会。   柳亭心看起来是在问顾惜,其实就是告诉顾惜这个小丫头是个实打实的演技派,跟顾惜走的一边演戏一边捞钱的路子根本不一样。   “我不发话,你问问她能去哪儿?怎么,发现我手里这块肉香了?我告诉你,你们闻着再香都没用,是我的,就是我的。”   “啧,就是讨厌你这幅自己走了歪门邪道还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柳亭心撇了撇嘴,两条大长腿换了个姿势,“别把好好的孩子带坏了。”   “我歪门邪道?我往哪歪了?你当我辛辛苦苦做个明星容易啊,我一年能赚两个亿,两个亿!”顾影后特幼稚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摇啊摇。   她身边的人半晌没说话。   “有时候想想咱们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柳亭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顾惜不想听柳亭心追忆过去,她从不想过去,也不考虑未来,她只在乎现在。   “得了吧你,还年轻的时候,我一直年轻着呢。”   柳亭心斜眼看着她:“少报了年龄的垃~圾~”   两个影后又又又在摄影棚掐起来了!   好吧,现在这都不是什么值得一看的热闹了。   晚上回到宾馆,池迟收到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记得马上是你的生日了,把片子的成品发给你作为礼物,电影已经过审,我爸在想办法联系院线。”   邮件来自温潞宁。   附件打开,就是高清版的电影——《跳舞的小象》。   一个女孩儿,她淘气、桀骜、打架、欺负同学,在班上唯一的好友就是那个电影屏幕外的“他”,老师对她感到头疼,同学们躲避着她,这些都不会让女孩儿不开心,因为她的心里有一只跳舞的小象。   没有人知道,这只小象的脖子上套着绳索。   顾惜带着助理们端着蛋糕悄无声息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池迟的电脑屏幕。   昏暗的光线下面,那个黑影带着酒醉的蹒跚,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女孩儿的身上。   这个画面瞬间吸引了顾惜的目光,她站在池迟的身后和她一起看着这个电影,看着女孩儿在卫生间自己用毛巾擦着手臂上青紫,看着她对着镜子露出了和往常一样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表情。   女孩儿的老师对女孩儿说,我帮你争取到了上舞蹈学校的名额,那一刻顾惜和这个女孩儿一起露出了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顾惜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她到现在才发现电影里的女孩儿竟然是池迟演的。   “这是你演的电影?!”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池迟,一贯温和的少女与电影中的人物五官相同,气质和性格上实在差异巨大。   “啊?”   池迟按下了电脑屏幕上的暂停键,转头看着顾惜。   “嗯,我演的。”   “是电影?不是微电影?”   “不是微电影,就是一个片长90分钟的电影,你看,龙标都有了,技术审查也过了。”   把电影调到开头,熟悉的胶卷化龙画面重现,顾惜关注的却是后面的那个出品公司。   “长青电影?这是什么野鸡公司?”   长青当然不是什么野鸡公司,因为它连野鸡公司都不如。   温新平在影视圈混了二三十年,当然知道一个电影从有想法到上映,拍摄制作只是其中的一个主要部分,并不是全部,他从一开始就规规矩矩的走流程,把项目挂在了有资质出品电影的“长青电影”(法人是温新平的表哥),虽然这个电影公司出的都是小成本家长里短片子,根本也不在院线上映,只图用来给老爷子老太太们看个乐,但是程序都是熟练的。过审的时候其实不是很顺利,说是暴力场面太多,没等温新平跟自己的儿子商量,温潞宁自己就默不作声地把片子进行了重新的剪辑和编排,这才成功过审。   顾惜完全忘了给池迟过生日这回事儿,拽着池迟把电影一口气看完了。   时间一晃而过,几十分钟之后,电影就结束在了那片光辉和灿烂中的崩塌里。   捂着胸口,顾惜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随手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然后看看池迟,再看看电脑屏幕,再看看池迟……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走,带着你的电脑跟我去找姓柳的,咱们让她想办法给你这个电影撸奖去,老外最好这一口了!”   柳亭心当天晚上看完了电影,隔了两天,趁着没有她的戏,她请假回了一趟京城,带着池迟的这个电影。   那以后的事情就是温新平这个制片人要操心的了。   池迟轻轻松松地继续当她的祭司玲珑去,把事情抛到了脑后。      第40章 贵人      “好,准备,1、2、3!开始!”   “要么你杀了他。”珊瑚双眼里是深沉的杀气,奔腾翻涌有如实质。   玲珑丝毫不为那眼神所动,仿佛她看着的不是自己一样,只为她的威胁言辞而愤怒。   “要么……”   长剑被珊瑚那双结实有力的手从剑鞘中抽了出来,高高举起。   “我杀了你!”   “好啊,你杀我啊!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人当然不在乎手刃自己的亲妹妹!”   女孩儿目光中猛然爆发出的尖锐与珊瑚针锋相对,两个人的脸贴的极近,截然不同的肤色和那一瞬间相同又不同的气质在诉说着她们的血缘。   握着剑的手指依次张开又抓了回去,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又慢慢睁开,珊瑚终于笑了。   “呵,我在乎,但是你为了个男人来伤我,你在乎过我么?”她退后一步,没有拿剑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那颗心在疼,为自己也为玲珑,谁能想到,自己虽然不亲密但也曾相伴长大的妹妹竟然是个背国叛神抛弃血亲的货色?   她的声音和表情俱是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惨痛。   “cut!好!过了。”   费泽满意地拍拍手。   池迟一把扶住柳亭心,让她从踏板上下来。   刚刚这段是补拍的特写,为了表现画面中的对峙感和她们“姐妹”两个人的身高差,导演在柳亭心的脚下放了一个踏板,柳亭心退后的那一步,刚好踩在了踏板的边缘上。   “呼……”靠着池迟的身上,柳亭心拎了一下池迟戏服的衣领,“演小姑娘的戏份就是好,穿的少还轻便,像我们都快被折腾死了。”   她自己身上算上铠甲、披风、剑、还有头顶的那一堆,加起来二三十斤都有了。   池迟和柳亭心的助理一起把她扶回了化妆间,今天一天柳亭心拍完了四场戏,都穿着这同一身身衣服,全程还有大动作和激烈的情绪表达,换成别人抱着二十斤的东西站这么久都肯定受不了,更何况还要演戏,到最后柳亭心是全靠自己的精气神儿在撑着了。   池迟给柳亭心灌水扇风的时候,摄影场地外面的开阔地上,导演用喇叭在跟大家交代明天转场的事儿。   从明天开始剧组的大部分人都要赶往杭城郊外的景区,那里的“女儿国实景”已经搭建完毕。   接下来《女儿国》里几个大场面的戏都要在那里完成集中拍摄。   池迟暂时不用过去,因为她要进行舞蹈训练,整个电影中最考验她身体素质的部分就是她穿着那身厚重的礼服在祭坛上跳舞。   戏还没有拍过瘾,池迟又成了舞蹈教室里的小可怜。   好在这次有人陪她——柳亭心也要为海战戏份做准备,练习打斗动作。   ……有人陪总是好的,对吧?   池迟和柳亭心都是这样想着。   ……   “左右左……右,左下,右上。”   “砰!”   “呼~”柳亭心手里拿着木剑大口大口地喘气,缓了半天才说:“这次是你动作错了,还是我错了?”   她对面的女孩儿执剑而立,一手撩开甩到自己身前的长辫子,脸上带着笑,并不说话。   “好吧,我错了。”柳亭心一脸沮丧地说。   在旁边监督的武术指导都要忍不住笑了。   池迟的身体素质极好,舞蹈学的又快又稳,一直教着她的陈教练十分满意。   在这种对比之下,就显得柳亭心的打戏训练不是那么刻苦了。   刚好武术指导的手受伤了(被柳影后甩飞的剑划的),池迟就被柳亭心强拉过来当陪练。   然后呢?从来孤高桀骜的柳亭心“吃过的米还没我吃的盐多,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有多厉害”的幼稚想法并没有变成现实,相反,她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学渣”的恶意。   她学了整整三天的课程,池迟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弄明白了,那以后这个凡事认真的少女就开始了在练习过程中对她的全方面碾压。   “再来。”   深吸一口,柳亭心双手执剑,将剑平放到胸前。   “左右左……”   池迟的动作轻盈又利落,没有一点废招,一下一下将手里的木剑砍向应该砍过去的地方。   柳亭心全神贯注地挥动着手里的剑,被池迟带出了正确的节奏。   一边挥剑,柳影后还撩骚:“你是累了还是没吃饭啊,可别跟顾惜哭鼻子说我欺负你。”   “砰!”   两个木剑撞在一起,柳亭心觉得手心一麻。   “我是在尊老。”汗水从额际流下,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一丝挑衅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柳亭心突然心里一慌,她握紧了剑柄,迎接着一次比一次更有冲击性的攻击。   此时,她突然发现,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池迟跟她一开始印象里那个温顺谦逊的小姑娘形象差距越来越大了。   在角落里,池迟的临时助理悄无声息地开启了手机的录像功能,把女孩儿漂亮的武打动作用图像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远在杭城的顾惜让人剪取了其中打斗最精彩的部分,交给了电影官博的管理员。   电影女儿国官方微博v:今天我们每个人都是很努力的呢!姐妹对打[心][心][心]柳亭心挥剑的样子帅裂苍穹[亲亲]#电影女儿国##大将珊瑚柳亭心##柳亭心舞剑#   下面放的是一段三十秒的视频。   在视频里,人们看见的是穿着黑色运动背心的柳亭心和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背心的女孩儿在对打。   她们两个人都身材修长,穿着黑色的运动裤,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柳亭心是齐耳短发,那个女孩儿的头发即使扎成了高高的马尾也垂到了腰际。   随着她们两个人剑招开始,观看者都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你来我往,互相劈砍抵挡,动作又快又准,闪躲进攻的步伐更是你来我往。柳亭心的动作中充满了她从前很少体现出的力量感,女孩儿的动作就更加的潇洒随意一些。   小视频的高潮部分是女孩儿回旋了三百六十度砍向柳亭心,长长的马尾辫在空中甩出了极美的弧度。   戛然而止。   留下人们挠心挠肺、惊叹不已。   很快,“柳亭心舞剑”上了微博热搜,并且排名越来越高。   人们转发讨论的话题也渐渐发散了出去。   从“我家柳爷好帅!感觉自己又被掰弯了一百次!”、“想想柳爷都三十多岁了还这么拼,再看看我的水桶腰……麻麻我要肥家!”、“柳爷请收下我的膝盖!”   渐渐扩展到了“那个小姑娘是谁?卧槽最后一下绝对是专业的!”、“腿长腰细,气质好好啊!”、“武术指导要是长成这样我能全年365天刻苦努力成为武术高手”   当然,一开始提到池迟的绝大多数都是顾惜请来的水军,但是因为池迟的表现实在亮眼,越来越多的路人也都注意到了她。   “是柳爷的妹妹么?没听说柳爷有妹妹啊……”   在这些人中,只要十个人有两个人关注到了池迟,顾惜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毕竟这只是一个开始。   又过了两天,女儿国的电影官博放出了一张剧照。   电影女儿国官方微博v:大将珊瑚柳亭心祭司玲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剧照正是转场去杭城之前最后那场戏的特写,在图片里煞气十足的将军俯视着比她娇小的少女,两个人一个瘦弱一个矫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柳亭心的脸上故意打了黑粉,两张脸一黑一白却又有同样能讲述故事的质感,再加上她们眼神中复杂又激烈的情感,让整张图都充满了一触即发的张力。   前几天的对剑视频热度还没消退,这个微博的文字和图片都巧妙地解释了与柳亭心对打的那个人的身份——祭司玲珑的扮演者。   玲珑这个角色和她至今查不出身份的扮演者,就在一波一波水军和路人的推动下越来越有存在感。   柳亭心和池迟的那段视频比顾惜预计的传播幅度还要广得多,毕竟借着柳亭心的名气,很多不关心娱乐圈八卦的人也很好奇影后练习舞剑的样子,他们点开后又发现视频里打的确实精彩,就自动自发地成了所谓的“自来水”。   所以某人在微信朋友圈里也看见了这个视频。   与别人不同的是,光看那个背影他就认出了池迟,毕竟这么多年,池迟是他见过的年轻一代中身体资质最好的一个,不仅仅是身段,也是身体素质和自身气质。这个精彩打斗的视频很好地唤起了他的记忆,那个性格不错不作妖还颇有演技天赋的小姑娘……   哦,是老师会喜欢的类型啊。   把手机放回到茶几上,男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又放下。   他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视频,手指在茶几上点了又点,手机再次被轻轻放下。   身后的时钟,秒表咔嚓咔嚓地往前走,男人坐了许久,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成不成都不知道……我在这瞎捉摸什么呢?”   拿起手机,男人拨通了电话。   “喂~阿京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老师,我朋友圈里转了个对剑的视频,那个小姑娘我接触过,演戏也挺有天分的,您要不要看看?”   “怎么?阿京,还有人托关系托到你那里去了?”电话对面那人的声音带了笑意,男人却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老是高兴的意思。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找我托关系有什么用,我是出了名的爱钱,那些人给我钱就行,不过,就算给我再多我也做做样子都答应了,回头都借着您的名儿推了,反正钱进了我兜里我是不会交出来的。”   “哈哈哈……好,我记住了,等下就看,唉,我现在也就只敢接你的电话咯!”   一个颇有名望的导演想要出手筹拍一个电影,想在其中掺一脚的人,能沿着中国海岸线站成篱笆墙。在一个人情社会里,处处是人情,时时是关系,哪怕是已经足以载入电影史册的名导演半小时以后,男人接到了自己老师的电话,电话响起的一瞬间,他笑了。   得了,总有人命好,自己这也是当了一回“贵人”?      第41章 不去      “大、乐、齐、响,神、佑、八、荒……”   “咚!”   大鼓被敲,声响震天。   绿色的长毯之上,身着红色华服的沉舟迤逦而来,在她身后,是同样衣着繁丽的珊瑚和碧玺。   在道的两侧是无数女武士,和她们身后虔诚跪地的万民。   神庙之外的祭神道长达三十三丈,在路的尽头,身穿大祭司服的女孩儿跳起了祭神之舞。   折腰、振臂、抬手、广袖舒展、衣摆翻飞。   黑色的祭坛高高在上,在天与人相交际的地方,就是她的舞蹈,上可通神明,下可扶人心。   “两边节奏对得怎么样?”   费泽通过通讯器问执行导演。   “祭司这边的节奏是对的,女王那边快了,每一步多顿一秒还能补救。”   “cut!”费泽拿起话筒对着立面喊。   绿毯上的人们立刻停下了步伐,在祭坛上的女孩儿也立刻有人冲过去扶住——万一摔倒了,礼服受损就麻烦了。   “顾惜你那边快了,找准节奏咱们再来一遍。”   “导演,太热了,要不要让他们喝点水?”导演助理看一眼火辣辣的太阳,表情很是担忧。   八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今天的气温都高达34摄氏度,这幸好是在湿地景区内,湿润空气能缓解热度,就这样,穿着大礼服的几个主演们也都是吃尽了苦头。   “不行。”   一向老好人好说话的费泽断然拒绝了这个人性化的要求。   “主演喝水,让二百多群演等着?如果群演也喝水再排好队,这么长的时间,天就更热了,十点之前拍不完,咱们这一天就浪费了。”   这个大场面的拍摄投资一天就有几百万在里面,几百万为了喝个水就扔了,谁不得哭?   明天又是周末,景区人肯定多,拍摄场地这么大封锁都封锁不住。   “好了,准备……3,2,1,开始!”   幸好这个大礼服的料子不吸汗,从外面看不出汗渍,池迟自己能感觉到大量的汗水从她的脊背处流下,很痒,却动也不能动。   抬腿、下腰……耳朵里戴着的内嵌耳机突然传来费泽的声音。   “池迟,顾惜她们这次走的有点慢了,你最后的舞蹈结束动作拖得长一点。”   女孩儿猛地转头,长发在空中划过动人的弧线。   穿着厚重的礼服,她的动作看起来沉稳又轻盈,带着祭司应有的神秘气质,其中的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摄像机透过她舞动的身影拍摄着绿毯上前行的人们,也从绿毯直接拍到祭坛,将女王等人前行的背影与祭司的舞姿一同纳入画面。   天空蔚蓝,航拍机周转在全场。   女王她们越走越近,祭坛上祭司的舞蹈也越来越昂扬。   终于,双臂举过头顶,在清脆的拍掌声之后,玲珑手臂姿势不动,整个身体缓缓地匍匐在了地上。   一身正红的女王缓缓走上了祭坛,刚好接受了祭司的虔诚跪拜。   “树神庇佑,福泽无疆。”祭司如是说。   “树神庇佑,福泽无疆。”百官、军士、黎民,如是说。   “cut!过!”费泽导演如是说。   “扑通。”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刻就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几个主演都被旁边的人搀住了。   除了池迟,她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让我缓五分钟,别碰我。”   站在一边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看着小姑娘自己像个小乌龟一样在地上慢慢悠悠左摇右摆。   “今天拍完了,池迟就可以吃猪肉了,也不用天天吃鸡蛋和牛肉了吧?”安澜说道,为了这一场戏成几个月的准备,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也确实太辛苦了。   说起鸡蛋和牛肉,累瘫热瘫了的池迟简直欲哭无泪。   “不行,还有九天,九天后那场打戏拍完了,我就可以不吃了。”   三个助理举着风扇给柳亭心扇着风,坐在塑料凳上的柳影后喝了一口凉水,长出了一口气。斜眼看池迟这个样子,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简直是大感快慰。   哈哈哈哈,天天在武术课上欺负我的你也有今天?!   “感情你进组就是来吃蛋白质的,吃完了都快杀青了。”算一算池迟的戏份,再过个十几天她就要杀青离组了。   “我大概是来长肉的。”池迟终于站了起来,助理和服装师过来解开她身上的披风,再撩开她的衣摆,能看见她脚下站着的地方都被汗打湿了。   “三个月体重涨了十斤……”女孩儿想捏一捏自己的手臂,结果手根本抬不起来。   “拍戏都是这样的,体重、发型、身材、肤色,演员在进组的时候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半成品,具体怎么加工都要为剧情和人设服务。你只是看起来结实了一点,其实还是很瘦的。”   安澜温言安慰着小姑娘,让助理把自己准备的凉茶给池迟送也过去一瓶,要知道,这可是柳亭心和顾惜都没有的待遇。   一拍完戏顾惜就急着给路楠打电话沟通生意上的事儿,挂上电话那边看看聊得开心的三个人,她的心情并不像她们那么愉快。   顾惜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是名、是利、是摆脱韩柯堂堂正正地活着,现在她面前的三个人却都是走的“演员”的路子。   当年她也是被人称赞演戏有灵性的,可是事实打醒了她,她的灵性比不上韩柯的一通电话,她想成为演员的想法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娱乐圈,从来是个让资本在其中兴风作浪的地方,再好的演技、再漂亮的容颜,如果没有资本去投资你、去捧你、去炒作你,你就是不值钱的。就像现在的她在普通人眼中不过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炒作明星顾惜,可是在娱乐圈她的地位已经陡然提高,因为她能独立筹备拍出《女儿国》,能拉到合计三亿的投资,她成了资本方,就成了话语权的拥有者。   随着这些天以来的了解,她真心希望池迟也能走这样的路,这个女孩儿聪明、沉稳、有耐性,自己有信心把她打造成比自己还要耀眼的明星。   成为一个造星者——这个想法让顾惜越来越兴奋。   柳亭心看看两眼放光的顾惜,再看看跟安澜相谈甚欢的池迟,在心里默默地摇头。   道不同也,安能与谋焉?   《女儿国》电影的拍摄都很顺利,在网上的热度推广也是非常喜人的,祭司玲珑无论是角色本身还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演员都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甚至一度成为微博热搜榜的前五,当然,这里面顾惜是花了不少钱的。   剧照按照吉时吉日隔三差五地往外发,红衣女王、金甲将军、黑衣丞相、白袍祭司,还有后续的各种常服礼服造型,每一张都让舔颜党一本满足。   “一想到柳顾同框我就只想啊啊啊啊啊啊了。”   “楼上,你注意点,什么柳顾,明明是顾柳!”   “我安皇在这,什么顾、什么柳都是受!”   “有没有人跟我一起站碧玲的!碧玺x玲珑的抱紧我!”   “你不是一个人!我站all玲珑!!!不拆不逆!圣洁的祭司被撕开袍子啊啊啊啊!”   封烁开着微博的小号在《女儿国》电影官博下面看见这些评论,脸上毫不自知地带了笑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惜为池迟是有打算的,现在这样让池迟有点存在感怎么也不是坏事。   给几个对祭司大人表白的微博都点了赞,他又点开大图,保存了祭司跳祭天舞的高清抓拍。   在照片里,女孩儿做着舞蹈的动作,双眼微阖,神情冷淡又虔诚,她的脸上是迷幻的油彩,也遮不住那扑面而来的高贵圣洁之气。   “阿烁,该上场噜。”邓子宸操着那口不怎么流畅的普通话来叫他。   《飞仙一剑》即将开播,他们的前期宣传工作也拉开了序幕,杨菲儿借口拍戏忙并不参与其中,只有他们几个人串场一样的参加各种路演和综艺,宣传他们的电视剧。   封烁关掉手机的屏幕,起身整了一下白色的衬衣,跟着自己的好友一起走向前台。   灿烂可爱或者彬彬有礼的笑容几乎瞬间出现在几个演员的脸上,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们昨天晚上都只睡了三个小时。   同一时间,顾惜在闪光灯的包围下,挂着同样的标志性的笑。   “这次的电影我们所有的人都很辛苦,但是也都非常享受其中的过程,无论是安老师、还是亭心、或者是刚刚接触电影的新人,我们都是痛并快乐着的。”   “最近网上关于玲珑的扮演者有很多的讯息,很多人都想知道玲珑的扮演者是不是真的宣传像视频里那么可爱,那我们也都知道她是个新人,您怎么评价她呢?”   “她……”顾惜的眼神晃了一下,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是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姑娘,也是个非常敬业的演员,才十几岁,出演这种大制作的电影还表现得让人很满意,我们整个剧组都非常喜欢她。”   顾惜的眼神飘向自己的助理。   助理摇了摇头。   她神色不变,继续笑着回答记者们的问题。   在健身房里,池迟的临时助理看着手机上催促的信息都快哭了。   “池迟,东西都准备好了,您给顾姐送过去就行了。”   房门外放着一辆小巧的送餐车,车里摆着一点糕点和饮料。   池迟只要换上顾惜准备的衣服再化个淡妆,推着小餐车“误入”一下,明天就会有“《女儿国》摄影组玲珑演员亲自给顾惜做点心,两人亲如姐妹”之类的稿子推送全网。接着顾惜的热度,池迟的知名度还会再次提升,个人形象也会从“玲珑”这个角色中有所超脱。   只要她简简单单地推着车走进去就可以了。   女孩儿双手抓着吊环,用上臂的力量把自己整个人拉起来,一直到手肘与胸部齐平,再慢慢松下力道让身体回落。   她不去看那个助理,也不去看外面的推车。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让人觉得平日那个温顺可爱的女孩儿从来不存在一样。   “我不去。”   她慢慢地说。      第42章 面具      在小助理的战战兢兢里,那些记者们一窝蜂地来,又一窝蜂地走。他们走了之后一直到晚上,顾惜都没有再找池迟,仿佛这个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晚上九点多,有人来想把池迟的助理叫走,被池迟拦下了,那以后就连来找池迟的助理的人都没有了。   才二十多岁的女助理又要哭了,这次是吓得。   池迟这样摆明了不听顾惜的话,倒霉的肯定还是她。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池迟是不是吃错了药,平时那么好说话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成了个怎么都劝不听的倔脾气,居然连着两次不给顾惜面子。那是顾惜啊!刨去咖位不说,她还是整个剧组里说话最管用的人,得罪了她能落得什么好?!   池迟照常做运动,做功课,晚上还给韩老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快要杀青了。   第二天的戏是玲珑和碧玺对决的文戏部分。   也是整场剧中,玲珑唯一不再戴着面具面对碧玺的一场戏。   【沉舟当着碧玺的面下令封锁了珊瑚在海上战死的消息。碧玺拿到了文宣给她的第二个神树信物,要毁掉神树,首先要进入神庙的密道。】神庙的大殿里空空荡荡,只有一身白色麻衣的玲珑跪坐在神坛旁。   碧玺从门外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看见玲珑那身装扮的时候,碧玺就明白,她已经知道了珊瑚的消息。   “你还是知道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双手在袖中交握。   “沉舟她也是怕你伤心,也可能……是觉得无法面对你。”   神坛上放着干瘪的树叶,这些树叶来自于神树,女儿国的人们服下神树的果子就能怀孕生子,也相信如果死后有神树的叶子陪葬,那她们的灵魂就会回到神树上。   “四千九百三十五,四千九百三十六……”玲珑一片一片地数着,嘴轻轻开阖,像是在诵读着不知名的经文。   随着珊瑚出征的战士共计五千人,她们全都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五千零一片片神树的叶子焚成灰烬撒入海中,能不能带回那些在海里无处安身的游魂?   身为祭司的玲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在她的身后,碧玺越走越近,阳光从她背后的大门照进来,她就像从光明中带来了一片黑暗。   也或许,她一直就是游走在女儿国中的那片阴影。   玲珑没有面对她,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背后袭来。   女孩儿的神色有些憔悴,目光里散乱空寂,她数着叶子,声音越来越小。   “四千九百八十八,四千九百八十九……”   碧玺看着这样的玲珑,脸上依然充满着一贯的慈爱。“虽然没有了文宣,也没有了珊瑚,可怜的孩子……”她的手轻轻搭在玲珑的肩膀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五千零一,五千零二,五千零三。”数到嘴唇发干,玲珑终于停下了。   碧玺没有注意到,她多数了两片叶子。   “没有了……文宣……”玲珑转过身,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带着失去了一切的迷茫和悲痛,“也没有了……珊瑚……”   “是啊。”   碧玺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双手在女孩儿的脊背上缓缓地摩挲,声音轻柔喑哑:“你的文宣被沉舟夺走了,你的珊瑚……也被沉舟害死了。”   最后几个字,她附在女孩儿的耳边慢慢地说。   一滴泪,两滴泪……沿着女孩儿的脸庞缓缓流下,什么高贵优雅,什么不惹凡尘,都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里被抛却了。   她跪坐在碧玺的腿边,就是个无所依靠的孩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神树的叶子,在指缝间慢慢地碾碎,碎屑落在地上,和尘埃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要害死珊瑚?”谁也不知道她在向谁提问,谁也不知道她的眼中在看着什么。   碧玺蹲下,揽着她的肩膀,眼神变得太慈爱、太温柔,终于透出了一点的虚伪,这一点微妙的感情变化,竟然让她的脸生动了起来,仿佛直到此刻她才是摆脱了什么面罩一样。   “因为她反对文宣进宫。”   这个答案让女孩儿无法接受,她缩着肩膀、咬住下唇、闭上眼睛,抵御着来自身体深处那种让她无力承受的痛。   “沉舟明明已经得到了文宣,为什么不肯放过珊瑚?”   “因为珊瑚是将军,她掌握着军队……”想起珊瑚,碧玺的眼中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军队啊。”   女人的手指从女孩儿的长发中穿过。   “军队就是权力,为了权力,一个女王也可以变成刽子手,就像为了爱情,她可以变成你的敌人一样。”   “权力?”女孩儿嘲讽地一笑,不知道是在嘲讽权力,还是嘲讽那个觊觎着权力的人,“权力面前,没有人会在乎我。”   那一刻她的目光里深沉复杂,与原本单纯的女孩儿截然相反。   像是一朵洁白的花突然绽放了芬芳,却不是人们设想的那样。   她是有毒的。   玲珑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碧玺的表情陡然变化,她的腹部上被插入了一根钢刺。   “权力也能让你背弃女儿国?也能让你下手害死珊瑚?”   玲珑的表情终于激动了起来:“她是我姐姐,你看着她长大的,你……”   “cut!”   费泽杵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监视器,想了半天,终于对池迟说:“你的感情表达有点软,前期很好,在这个时候,你对碧玺不应该还是这种爱恨交加的感觉,珊瑚比碧玺对你来说重要的太多,你要更激昂,更放开一点……”   池迟盯着剧本,默默点了点头。   安澜所饰演的碧玺实在是太温柔、太慈爱、太睿智,让她忍不住在设计自己情感逻辑的时候向她的一方倾斜,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被带戏”了,不是一场戏被带偏了,而是累积下来的这些对戏,让身为玲珑的人实在忍不住在心中对碧玺充满感情。   看着女孩儿蹙眉思索的样子,安澜坐在一边不紧不慢地说:“感情是相对的,你能感受到碧玺的慈爱,是因为碧玺确实对玲珑也倾注了更多的感情,也就是说我也觉得玲珑真的是个让人心疼的晚辈。”   和池迟的每一场戏,安澜都忍不住放大了对她的情感释放,因为她们两个人之间确实有真切的感情存在,说玲珑表现得对碧玺感情太深,碧玺对玲珑当然也是如此。   “演戏啊,就是看谁能玩得更开。”费泽拍了拍她的肩膀,“找好感觉,咱们就从你插入钢刺的地方再开始。”   女孩儿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刚刚的话有点耳熟。   站起来的玲珑慢慢转身看向碧玺,她衣袖擦了一下刚刚被碧玺触碰过的地方。   “权力也能让你背弃女儿国?!也能让你下手害死珊瑚?!”她的脸凑近碧玺,仿佛想要看清在这幅熟悉的皮囊下面到底有怎样的心肠。   “她是我姐姐,你看着她长大的,你以为所有人都要在你的掌握之中,所有阻碍你的人都要去死么!”   玲珑的眼中杀气凌然,她看着碧玺的眼神再不复曾经的亲近孺慕。   很多东西,从来是因为失去了所以珍贵,碧玺在接触到玲珑眼神的刹那,感觉到了心中一阵酸涩。   “你想要女儿国,珊瑚就要死,沉舟就要死,外面千千万万的人都要死,你全不放在心上。”   看一眼女人腹部狰狞的钢刺,玲珑的眼神里有大仇得报的快慰,有刻骨铭心的恨意,也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悲哀。   “我,只能让你先死了。”   说着这句话,她笑了,眼眶微红,神情惨淡。   “原来,你早就什么都知道。”   碧玺的手从腹部慢慢地把钢刺抽出来,她盯着玲珑,眼神渐渐变得淡漠阴冷。   玲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后退了两步。   碧玺一点一点站了起来,竟显得比平时高大得多。   “可惜啊,你不知道……”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危险,抓着钢刺的手轻轻抬起,手一松,钢刺就掉到了地上,不沾丝毫血迹,“我是鲛人。”   女孩儿的瞳孔微缩,那是对危险来临的预感。   从上面依次掉下来几个画满了红点绿色的布包,在后期特效处理之后,布包会变成静态的鱼头人身怪物。   “该……送你,去见你姐姐了。”   碧玺说着,轻轻挥了下手。   她转过身,长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压抑自己心中隐隐约约的痛。   看着几个怪物,玲珑的嘴角流露出冷笑,白袍一扯,黑色的皮甲紧紧地裹在她纤细又充满力量感的白皙身体上。   “cut!过!池迟补拍扒衣服扔衣服的部分,多拍几遍,刚刚衣服飞的不好看。”   “哦。”池迟点头。   扒   扔   扒   扔   一遍又一遍,安澜和柳亭心坐在椅子里懒洋洋地看着,举着手里的水轻轻碰杯。   “今天风景不错。”   “呵呵,确实。”      第43章 诀别      池迟下了戏已经是下午五点,戏份比她重的安澜还要继续去拍两条文戏,按照她的话说是要去池迟“料理后事”。   工作人员在小心地拾捡起着“神坛”周围堆叠的树叶,这些看起来干了之后也异常碧绿清透的“叶子”,一片的成本就在三块钱,作为道具,它们在后续的一些情节要继续使用,现在就得先收起来。那些后续情节里就包括玲珑死掉的那场戏。   “我打听了,今天顾大官人在房间休息没出去也没采访,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跟在池迟的旁边,她的助理小声地问。   也是奇怪,自从那天池迟不肯去见记者又不让别人把她自己叫走,这个助理就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怕池迟,她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大概是居移气养移体,跟着影后混久了连刚十八岁的小姑娘都带了影后的气场?   呵呵,这个理由任谁都会觉得扯。   “唉,我们先吃饭吧。”这是池迟的回答。   说起吃饭,小姑娘的表情有那么点生无可恋,高蛋白低脂肪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现在想到吃的,她的眼前就是各种蛋白质。   各种蛋白质!各种蛋白质!她已经忘了猪肉是什么味了,吃饭的时候,临时的小助理一直盯着手机,看见一条弹出来的微信,脸瞬间垮了。   “顾大官人不在房间了。”   “哦,那我一会儿还是去做运动。”   池迟很淡定地喝着蛋白粉。   她的助理又想哭了。   晚上八点多,池迟从健身房出来,正好看见柳亭心站在健身房的门口。   “有事么?”女孩儿看看柳亭心空空荡荡的身后,奇怪怎么这位居然会来堵自己的门。   柳亭心挑了挑眉毛:“来找你对剧本啊。”   明天的通告单已经出来了,和预计的一样,是水边送行珊瑚的情节,旁边一大堆的群演,多排练几遍防止NG也能省钱。   池迟看看她的瘦,笑了笑说:“来对戏,剧本都没拿?”   “早背过台词了,还拿什么剧本,你当我是顾惜那个水货?”柳亭心每说三句话里面是一定有踩顾惜的内容。   “哦……”池迟低下头揉了揉鼻子。   柳爷手贱地去摸摸她的耳朵:“哦什么?”   “没什么,在哪里对词?这里么?”抬起头,池迟接着问她,:“这是一场三人戏,没有顾惜怎么对?”   “你不是跟顾惜吵架了?”撩了撩头发,柳爷直截了当地反问道,“那我肯定不能叫她来啊。”   池迟把脖子上的毛巾抽下来拿到手里,想了想才说:“不是吵架……是我拒绝了她的一份好意,在她看来是好意的,在我看来是善意却无用的。”   “善意却无用的?”柳亭心低低地笑了两声,“你干脆点,直接说她让你去玩她那套作秀炒作你不想去嘛。”   “我确实不想去。”就算是天大的好意也没用,在池迟的眼里,娱乐圈就是个是非圈,其中的人也都是是非人,一身的是非怎么可能好好地去演戏呢?   没有了演戏,她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呢?   下意识的,池迟不想跟麻烦有所牵扯,她只想演戏,只想一直演下去。   所以哪怕是驳了顾惜的面子,池迟也不肯去,当然这导致了顾惜到现在也不肯跟她说话——就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   “没什么,等她有时间,我去找她道歉就好了。”   柳亭心抬头看着池迟,发现她好像真的没把和顾惜发生矛盾这事儿放在心上。   “你确定她还会理你?她的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   抬起一只手,大拇指与小指的指甲一掐,掐出了小小的一个点,柳亭心手指在池迟的面前一弹,象征着顾惜的那点心胸。   “在她眼里,指不定和你的插科打诨就是个消遣,现在她肯提携你你还不给她面子,人家凭什么理你啊。”   池迟抽了抽鼻子,仿佛被柳亭心逗笑了:“因为我根本想不出她不理我的理由啊。”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理你?”柳亭心很好奇。   “她喜欢我。”池迟笑得眼睛都弯了。   柳亭心:“……”这叫什么理由?不对,这是什么意思?!信息量有点大!   “你也喜欢我,所以你来提醒我别惹她生气。”女孩儿接着说,把柳亭心在自己面前比划的那只手默默地压了回去。   柳影后的眉头一蹙,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谁喜欢你了?”   “你呀,还有顾惜啊,还有安姐呀,你们都对我很好,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女孩儿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她身上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   她总是笑的,却极少笑得这么灿烂,好像别人的喜欢对她来说那么宝贵,所以说起来的时候都让她无比的开心。   “我还知道你喜欢顾惜,顾惜也喜欢你,虽然表现形式特别了一点,但是你们互相关心,也会互相帮忙。”   柳亭心:“……”小丫头你还什么都敢说哈?怎么这话让你说出来我这么肉麻呢?   还肉麻的很服帖?   呸!谁服帖了!谁喜欢顾惜那个大水货了!   趁着柳亭心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功夫儿,池迟猛地往前两步,一把拉开了健身房对面的房间门。   坐在门边偷听的顾惜差点随着门一起扑倒在地上。   “你们好歹也是影后,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成功捕获一只顾惜,池迟无奈的在柳爷和顾大官人之间飞来飞去,就跟在看贪玩的孩子一样。   柳亭心摸了摸鼻子,假装池迟说的只是顾惜没有她那份。   把顾惜从地上拉起来,池迟帮她清理着衣服上不知道何时沾到的灰尘。   “两个人加起来都快六十岁了,还跑这里逗我这个刚成年的小姑娘玩,有意思么?”   柳亭心倚着墙抱着胸站着,大长腿与墙壁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夹角。   “你啊,我还真不觉得你刚成年,怎么猜到顾惜藏在里面的?”   池迟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说:“香水啊。”   柳亭心:“……”   顾惜:“……”   “这货出的馊主意。”顾惜指着柳亭心说,“她非说让我不理你想看你着急!”   顾惜在一秒之内就把柳亭心给卖了。   “我怎么舍得生我家吃吃的气呢,吃吃你别听姓柳的这个不要脸的挑拨离间。”说着,她钻进了池迟的怀里,去摩挲她很久没有光顾的小腰。   柳亭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瞪着顾惜说:“你这是真不要脸,我好心当个和事佬,你说我馊主意!”   “呸!你当个和事佬还跟我要了两瓶拉菲呢,知道我躲门后你还说我坏话!吃吃咱们不理她。”   顾惜换了个姿势接着搂池迟的小腰。   “哎哟~想死我了你这个磨人的小腰精,你说你怎么就一直也不找我呢。”   她这么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谁能跟她真的计较呢?   池迟和柳亭心交流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只能拖着顾惜找个地方对戏去。   对戏对了一个多小时,中间穿插柳亭心和顾惜的各种互相攻击,从言语对决到池迟房间里的枕头大战,等顾惜一个人走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喂……”   顾惜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打过去。   “怎么样,我的大影后摆平那个小姑娘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的是路楠有些沙哑的声音。   “摆平了,网上的推广接着做,采访就不安排了,她毕竟年纪还小,满脑子艺术人生呢,拍完了《女儿国》放她出去撞个墙,她知道疼了我再教她。”   “你就不怕她疼惨了以后回不来了?”路楠提醒顾惜,这个圈子里多少人别说撞墙了,看见墙就跑了。   顾惜往后一跳躺倒在床上:“我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池迟的身上有大红大紫的潜质,除了外形和演技,还有性格。   “对了,我查了一下池迟,她的身世背景挺有趣的。”   “嗯?”   “比尤丁的建筑学学士,考上之后接受的是网络教学,成绩全优,去年毕业之后回国,真正的天才少女。要是真在娱乐圈里混不下去了,当个设计师也能过得挺爽,另外她家里好像是没什么人了。”   “……那她为什么跑去当个送外卖的?”顾惜突然对池迟毫无逻辑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费解。   “为了演戏吧?她大半年中在十一二个剧组里当过龙套,基本是不露脸的那种。”   她那个资质,想演戏哪里需要当龙套?打扮的漂漂亮亮地拍几张照片发到各个经纪公司,肯定有人会想签下来,到时候演个广告、串几个戏刷刷存在感,那资本慢慢就有了。   “自讨苦吃的丫头。”   路楠并不在乎池迟是个怎样的人,她只担心顾惜会做出错误的决策:“能吃得了这份苦,她的性子恐怕跟你以为的还是不一样,反正……你做事也别太想当然。”   路楠告诫着顾惜,识人不清这种事情,顾惜这辈子做一次就够了。   ……   池迟和柳亭心站在码头上,她们要拍的就是当初在化妆间门口的那场戏——玲珑忍痛送别珊瑚,沉舟怕两姐妹中有人破坏了计划匆匆赶来。   玲珑高冷的神情有疲惫和憔悴,珊瑚怒意勃发的神色中也难掩心疼,两个人说着和当初一样的台词,却有着完全不同味道的姐妹情深。   她们各自以为隐瞒着对方是对姐姐(妹妹)好,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场色厉内荏的作秀里,是她们此生最后的相见。   沉舟就在这时出场,先声夺人……然后、然后裙子绊了一下NG了。   那天和安澜演完决裂的戏码之后,池迟重新梳理了玲珑这个人的感情重心,祭司的责任、对女儿国的热爱该在第一,无可争议,对珊瑚的感情虽然冷淡,但是那是女孩子的小别扭,拍在第二也没有问题。   沉舟与碧玺之间,看起来就有些难以决断了。   池迟梳理了很久。   玲珑接受的是老国王的托付去找到在女儿国中兴风作浪的那个人,她发现了那个人是碧玺就去告诉了沉舟,沉舟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才保护女儿国的安宁。   在这个过程中,是看不出她和沉舟有什么更好的私人交情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一部名为《女儿国》的电影,讲述的就是女王沉舟如何在风雨飘摇中保护住了自己的国家,从整个大纲来看,她唯一可以交付信任的人只有珊瑚。   无论是玲珑对沉舟,还是沉舟对玲珑,都更像是合作的关系。既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玲珑自然不会在沉舟的面前展现弱势的一面。   她忠诚于神树,而非某个君王。   在昨天对戏的时候,她终于找出了这场三人对决里她应有的存在感,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跟着沉舟的话去做,她的情感却让她担心着珊瑚的安危,她是这种矛盾的集中载体。   “玲珑是女儿国的祭司,享受着万千臣民的供奉,珊瑚你不需要为她牵挂。”   一身艳红的女王试图从将军的臂弯里拉出她的祭司。   她嘴里说着看似是安抚珊瑚的话语,实则是在提醒玲珑不要忘了她祭司的身份。   玲珑穿着蓝色的曲裾,在沉舟对她伸出手的时候,她闪躲了一下。   “陛下,我希望您能记住您的承诺。”珊瑚神情凝重地盯着沉舟,她一去九死一生,只能把玲珑托付给她。   “我会的……”女王笑了笑又看向玲珑,“她毕竟还小。”所以我不会把她拖进漩涡里。   这是谎言。   玲珑明明一直身处漩涡的中心,她们姐妹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暗棋,一个是自己的明枪,在珊瑚出征假死之后,两个人就会交换作用,一个成了自己的明枪,一个成了自己的暗棋,是动于兵刃还是缓缓筹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莫名地,沉舟深吸了一口气,在这对姐妹的身上,她恍然感受到了掌握一切的气息。   因为她是女王,她拥有这个国家。   此时的玲珑已经站在了珊瑚的另一侧,她还记得自己和沉舟之间有那么一场“情敌之争”。   对,在珊瑚的眼中,此刻的自己应该是为了文宣吃醋所以滥用权势的卑劣之人。   “哪怕我是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祭司。”她仰头看向沉舟,如同看着仇敌,这个女人夺走了文宣,让人如何不去恨,“又如何能比得上您,掌握着所有人命运的陛下。”   “所有人”这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够了。”国难当前,却还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玲珑对沉舟的态度让珊瑚十分不满,心中的那点温情暂时被她压下。   缓缓地,一身金甲的将军单膝跪地:“愿神树庇佑,我们必定凯旋。”   她看不见,她的身后,妹妹的表情那么温柔。   那么不祥的温柔。   “Cut!过!”      第44章 选择      “我还记得刚进组的时候,你和我还是喝着大吉岭吃着枇杷,现在已经喝着碧螺春改吃荔枝了。”   安澜斜靠在椅背上,带着她一贯的腔调慢悠悠地说着。   她对面坐着的人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巧地剥开一枚外壳红中带绿的荔枝,白生生的果肉刚好落在桌子上的小瓷碟里。   “从枇杷到荔枝,我们刚好完成了一个故事。”剥着荔枝的人这样说,声音清亮动人。   安澜看着她,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句话我喜欢,从枇杷到荔枝,是一个故事,从你到我,是一段人生……从顾惜到柳亭心……唉,大概是一段孽缘。”   在她们的不远处,“孽缘们”正在拍戏。   刚刚的一次NG,让她俩的嘴皮子里都蹦出了各种跟“影后”头衔毫无关系的词汇。   “孽缘也算不上。”拈着一枚荔枝,池迟用手指在壳上轻轻捏了一圈,一剥,又露出了洁白的果肉。   “就像这荔枝,有人爱吃桂味,有人爱吃妃子笑,有人爱吃糯米糍……糯米糍嫌弃妃子笑酸,她们也都是荔枝,都是‘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   安澜慢慢坐正了身体看着她:“那如果让你选一个呢,你喜欢妃子笑,还是糯米糍?”她用叉子扎了一枚去壳的荔枝放进嘴里,有些狰狞的蓝色手指上镶嵌着长长的假指甲——这是鲛人变身后的样子。   轻轻咽下果肉,慢慢吐掉果核,她接着说:“一个微酸多汁,一个有甜糯可口,你选哪个?”   前行之路你想选哪一条呢?一条可能有荆棘荣耀,但是也寂寞常伴,一条看起来星光漫漫,但是你可能要付出超出想象之外的代价。就像柳亭心和顾惜两个人,当年同一部出道,名气也相差无几,后来一个人成了业内公认的演技派,传说中的大导演收集者,经历的却是一段过于沉寂和坎坷的人生,另一个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国内最“红”的女演员,一举一动都能占据娱乐版的头条,背后的心酸拿出来却也远超所有人想象之外。   最初的原因,不过是刚开始的选择不一样。   “荔枝啊,只要好吃的我都喜欢。”池迟剥开一个荔枝,自己分两口吃了。   “可是荔枝并不喜欢你这么博爱,两颗荔枝在一起,你只能二选一,妃子笑,还是糯米糍?”   安澜今天反常地穷根究底。   她那双从来让人无法看清内涵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池迟,想要从这个女孩儿的明眸里,把她内心的真实给挖掘出来。   “您放心。”被盯着的小姑娘喝了一口茶水,恰到好处的冲淡了嘴里的甜味,“吃穿住行我都没有多少偏好,所有的偏执都在这里了……”她左手的食指从额头中间往外划去,好像指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我只有这一条路,从来不想选择。”   这一条路是什么?   那就是演下去,演下去,把自己的时间、精力、人生、悲喜,都只放在表演这一件事情上,在这之外,荆棘荣耀也好,星光漫漫也好,都不能让她动摇。   让自己能不挑任何角色,无论什么剧本都可以驾驭,也让自己不要分心于外物,诱惑再多,也不忘初衷。   “很好。”   安澜敛起了笑容,端着茶杯正襟危坐。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在网上找了几个感兴趣的剧组投了简历,如果没有合适的戏来演,就先去京城找个影视培训学校上课去。”   《跳舞的小象》和《女儿国》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在其中来回穿梭了一会儿,仿佛经历了一场脱离了命运的穿越,可她知道自己还是要回归现实。   马上就能啃排骨、吃烤鸭、半夜跑厨房里煮汤圆的现实生活。   要自己去找剧组拍戏的现实,可能要继续当默默无闻小配角的现实,等待着这两部电影能给自己的回报。   话说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每天吃鸡蛋和牛肉吃到想吐,池迟现在对美食的兴趣大增,她在投简历的时候还注意到了几个与美食相关的剧组,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叫《凤厨》,已经整整筹拍了三年,却一直在招女主角,池迟只管扔了一份简历,因为剧组那句一看就知道是在吹牛的宣传词“包罗美食万象、总览厨艺奇景”实在是不知道触动了她的哪根心弦。   嗯,回去一定要让金大厨帮她做份炸排骨。   “《女儿国》上映之后会有不少人认识你,不想拍个广告、站站台,捞点轻松钱,再签个经济公司?”安澜闲聊一般地问她。   “广告……还是都算了吧。”池迟想起了《飞仙一剑》的MV,那种毫无创造力的感觉到现在还让她浑身难受。   “和我演戏的时候过瘾么?”安澜给池迟添了一杯茶,又吃了一个女孩儿给她剥好的荔枝。   池迟很认真地点头:“很棒,真的受益匪浅。”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顾惜,你想要跟我合作,可能要三年五年的积累,可能更久,十年,二十年……”安澜的语气猛地严厉了起来,她欣赏这个在演技上前途无量的孩子,正因为欣赏,她要给她泼点凉水。   “我知道。”   “你现在有一个很好的起点,你应该去把握它,认真规划一下自己的道路。你很出色,坚忍是一个很好的品质,低调也是一种很好的品性,但是这些不足以让你来到我的面前。只有幸运,认识顾惜是你的幸运,我希望你记住。如果你忘了这一点,无论你将来走的多高多远,都会有跌下来的那一天。”   “我不会忘的,顾惜就是对我帮助很大,没有她可能我现在还在送外卖当龙套,这些我都知道。”池迟知道安澜说的是对的,就像她对柳亭心说的那样,被顾惜选中,是她的金手指。   女孩儿的表情很冷静,没有觉得丝毫的冒犯。   到这个份上,安澜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以后顾惜会怎么样,池迟会怎么样,都有她们自己的运道在里面。   女孩儿给她继续剥着荔枝,她慢慢地吃着,手上做好的特型指甲没有沾到一点的甜腻汁水。   玲珑最终死在了祭坛上,她碾碎的那片神树叶子,到头来成了她对自己的送葬。   作为扮演者的池迟并不会感受到什么悲伤和痛苦——因为她全方位多角度地整整“死”了两个小时。   补拍了一些镜头,池迟在《女儿国》剧组的拍摄工作就结束了。   当然,按照合约,她要在12月后参与到电影的路演和推广活动里。   她杀青了,顾惜她们却还要继续工作一个多月,毕竟祭司玲珑的故事,只是整个《女儿国》世界里的小小一部分。   @电影女儿国官方微博:   祭司玲珑今日杀青,来日再会![撒花][撒花][撒花]   配图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衣蓝色下裙的女孩儿站在花丛中和一群孩子嬉笑。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顾惜、柳亭心,和安澜工作室都转发了这条微博。   @顾惜:期待你带给所有人的惊喜哦小吃吃!   @柳亭心:姐妹情缘戏中断,戏外续,好好休息啊妹妹。   @安澜工作室:合作极其愉快,期待下次再见。   有好事者专门去找了宋羡文杀青时这三位大拿的微博转发,都只是中规中矩地转发而已。跟祭司玲珑的扮演者相比,那就是亲妈和后妈的区别。   因为官博并没有厚此薄彼,宋羡文的粉丝也不能跑去人家微博下面问为什么你们对我们文宝没有这么好,很是受了别家粉丝的一通奚落。   临走的时候,顾惜送给了池迟一份小礼物,她给池迟置办的衣服买的箱包,从来都是“拿着玩”、“拿着用”,唯独这次,顾惜说的是“礼物”。   “混这个圈子里,这个是最好用的东西了,离不了身的。”顾大影后说的一脸神秘。   池迟打开,看见里面是一副墨镜。   ……   坐着公交车晃晃荡荡地回到影视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池迟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这里将近半年了。   无论是韩老板还是金大厨,那个态度都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池迟啊,咱们今天不在店里吃,后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潮汕牛肉馆,咱们去吃牛肉咧?都说味道特别好!”   韩萍美滋滋地提出了早就想好的接风计划,让金思顺这个家伙做饭太没有创造性了,还不如出去吃点别的。   听见牛肉两个字,池迟的脸有点泛绿。   抬抬自己手上的袋子,她一脸渴望地看着金大厨:“大厨,我自己买了肋排,你帮我炸炸吧,不用腌的很入味,能吃到油最好。”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让人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韩萍的眼泪差点流出来:“我的小池迟啊,你是在外头受了大委屈了,快让我摸摸,你肯定瘦了……”她的那双手在池迟的肩膀上捏来捏去,那明显壮实了的身板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说出她是瘦了的。   “你说我喂了你大半年你都没胖,怎么出去拍个戏胖了还这么惨兮兮的呢?”   “池迟这是做了大量增肌训练,可是受了苦了,盐分都控制着,天天补充蛋白质,牛肉、鸡蛋、还有蛋白粉,能吃的东西不多。”   金大厨一边很专业地说着增肌训练的可怕之处,一边从池迟的手里接过排骨,把袋子扯开往里头看。   “你这个排骨上面也没有多少油水啊,炸了也不够香,我后厨现成的五花肉,给你煎熟了放点酱、烫点青菜豆芽拌米饭吃,行不行?”   小姑娘一脸热切的看着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炸排骨,人家出去拍个戏回来大包小包带东西,你倒好,到了家门口还去菜市场买排骨。”   旁边几个帮厨啊小工啊都跟着嘻嘻哈哈地笑,小半年没见,池迟还是这个样子,说是去拍电影当明星了,回来还是就知道跟金大厨要吃的。   没过十分钟,一大盆香喷喷的烤肉杂酱拌饭就摆在了池迟的面前,韩萍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埋头苦吃。   “慢慢吃,今天早上金厨子就去早市买了个西瓜泡在冷水里了,一会儿你吃完了饭咱们再吃个西瓜,好不好?”   女孩儿点点头,五花肉和米饭把嘴塞得满满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啊一直有个人打咱们的订餐电话找你,问他有什么事儿他也不说,只说等你回来,一会儿你给他去个电话。”      第45章 有戏      冯宇京导演最近很是尴尬,他心血来潮跟自己的老师推荐了一个新人女演员,老师对演员的自身条件很满意,不满意的地方是这个演员被费泽给用过了。   “费泽这个家伙最喜欢表现那种空洞的华丽和没有多少感染力的大场面,看起来漂亮的很,全是唬人的空架子,演了他的戏,这个演员就未必能沉下心来在我这玩了。”   对,杜安老先生的眼里,演员拍戏那就是玩儿,好演员,那就是要玩得开的。   冯宇京很想跟自己老师说这个新人在自己的烂片里玩得都挺愉快,又怕自己提起那些圈钱片会引起老师不快。   对于他拍那些东西,杜老爷子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在他眼前冒头儿他就假装看不见,如果看见了,一定会踹冯宇京两脚才算消气。   “唉,算了,这么多年阿京你也就给我推荐了这么一个人,让我也看看你的眼光是不是跟你的导演技术一样那么烂。”   “……”明明是见猎心喜,居然又能歪到自己的烂技术上,冯导演只觉得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老师,自己到底是欠了谁的。   “下个周我回国,你带她来让我亲自看看,一定要保密,知道么?保密!”   搞定了老师这边,冯宇京猛地一拍脑门,他觉得自己已经傻了。   对着老头儿说的再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自己连那个小姑娘的电话都不知道,当初那个剧组的演员导演早不知道溜达到哪个旮旯里去了,要是追着问过去,能不能问到先不说,那传言就肯定先多了起来。   圈里是非多,隔着不熟的人找演员那是蠢。   冯导不蠢,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搜着影视城的外卖软件,找到如意的订餐电话天天打,就问池迟现在出组了没有。   终于让他等到了。   “小池啊,我是……呃……”   就是这么尴尬!   这么几个月过去了,导演把自己执导过的片子名儿都忘了!   一听他的声音,池迟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知道,您是导演,当初我拍掉下水的那场戏您还让人给我准备姜茶来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导演叫什么,但是这话一出来,瞬间就显得他们俩的关系其实不错。   啊?有过落水的戏?有过姜茶?   依然不记得。   “对、对、对,就是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宇京,现在呢,我这边有个试镜的机会……你好好锻炼身体,保持体形,下个礼拜三之前你到京城,我带你去见个导演,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让你爸爸妈妈带着你来……”   池迟用在笔记本上迅速地记下了时间地点。   “好的,我一定去。”   关于片子本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冯宇京只说了是武侠电影,别的一概没说,池迟也没多问,顺着他的逻辑一溜儿地回答“是的,好的”,爽爽快快地答应了去试镜。   扣上电话,池迟打了个嗝,金大厨正在厨房里仔仔细细地洗排骨,准备晚上和茄子一起包在锡纸里抹点辣酱烤着吃。   “行啊,又有新片子可以演那是最好,今天晚上吃烤排骨,再给你做一碗面条,明天……明天你就多吃蛋白质和蔬菜吧。”   从温馨体贴到冷酷无情,金大厨的话锋转的就是这么快。   “正经当了演员了,必须控制体型,你增肌了这么多,再一胖可就麻烦了。”   “可是拍武侠片又不能吃猪肉了。”池迟的表情很是惆怅,猪肉与戏不可得兼,舍肉而取戏也。   “武侠片?”金大厨抬头抬头看看池迟的身形,“哟,还真练出打女的型儿了,挺好,这几年还真缺你这样的,就是太辛苦了,咱出了名就转文戏知道么?”   那语气轻松的,好像池迟说出名就能出名了。   池迟也神情很轻松地答应了。   “啧,知道的你们两个这是在我这小破店厨房里胡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颁奖晚会上呢。”   韩萍在厨房门口磕着瓜子看着厨房里俩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地瞎扯。   “老金,上次那个电影怎么后来就没信儿了?把小池迟恁得那么惨,现在连个泡泡都没有。”   金大厨洗干净了手从水盆里把西瓜抱了出来,放在干净的案板上徒手一劈,西瓜就乖乖地裂成了两半。   “哪有那么快?我光知道老温那边搭线了什么电影节,可能十月要去参展,能混出点名头来最好,电影多卖点钱。”   他随手用了个小不锈钢盆装了小半个西瓜扔给池迟,上面还插了一把金属勺子。   “这半小的你拿着勺子挖着吃。”   另一半被他砰砰哐哐用刀切开,自己拿了一块,给了韩萍一块,剩下的那几个臭小子要吃自己进来拿。   池迟接住西瓜盆,觉得这是自己在如意餐厅接受过的最高级别待遇。   “快吃吧,也就今天能吃了。”金大厨毫不客气地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韩萍看着池迟那张瞬间没有表情的小脸儿,都想替她哭一哭了。   池迟在影视城的清闲日子才过了两天,又有人找她。   这次找她有事的人是封烁,他跟瑞欣的合同即将到期,《飞仙一剑》主题曲MV的点播分成要另拟合同,因为其中池迟的出演部分算是跟顾惜的资源置换,顾惜就说那点小钱直接给池迟好了。   “可能也就几万块的事儿,真不好意思还要你再来一趟京城。”封烁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钢笔,笔在他的指缝里转过来,转过去,转个不停。   “没事儿,我本来也要去的,提前几天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影视培训班。”如果这次的试镜不是很顺利,另外几家她投放了简历的剧组也没有回应,她就可以趁着自己现在有存款了赶紧去上个课混个“专业培训”的资历。   池迟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的,不会让别人感到她有丝毫的不情愿。   封烁笑着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两只手一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飞仙一剑》定档在了深夜,连个冠名商都没有,越来越多的人对收视率不抱希望。知道他要被瑞欣扫地出门,也有几家经济公司联系他,条件谈不上多么优越,也绝对不差,毕竟他有过一些演戏的经验,卖相也还不错。不管怎样,似乎比他留在这里继续没着没落好了太多太多。   可他还是舍不得瑞欣。   上一任李老板是个很好的人,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给他怎么在娱乐圈里忍受寂寞等待辉煌,也一心一意地为他铺路,在电视剧里用一些讨喜的人设刷脸也好,在剧集之外帮他安排一些适合他的综艺也好,没有丝毫对不起他的地方。   现在接手的李齐,与其说是蠢,不如说是还没摸着头绪,被付诚文坑了一次又一次,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李齐也没真的昏了头,还知道让封烁续签,可是合同条款甚至远不如几年之前的,如果真有诚意,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合同出现呢?   这样的瑞欣……   让封烁爱恨两难。   上次被狗仔追拍的事情,是顾惜出头帮他摆平的,那个当年被他从酒席上强拽出来的醉酒女孩儿,现在成了一个会动的媒体头条,比他强势,也比他更有决断性。   就连被她看好的池迟,也时刻散发着磅礴的、有感染性的生命力。   他自己已经不年轻了,青春在爆红后的黯淡里被掩埋了太久,就算始终相信自己是金子总会发光,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去想当块普通的石头会不会更开心一点。   回家开个火锅店,也许也不错。   突然,封烁又想起了那句话:“你身上有特别的光,人们会看见,会向往……”   一种的特别的温暖,从他的心口处渐渐扩散到了全身。   知道池迟明天又要走,韩萍的内心基本是崩溃的。   “你说你还从杭城大老远的坐公交回来干啥?你就从杭城老老实实飞京城呗,这一趟折腾的,明天还得坐两个小时车去机场。”   小丫头挂掉继续吃着炖鸡蛋,表情跟吃毒药一样,她身上只穿了短袖T恤加短裤,露出了极为美好的身体线条。   尤其是两条长腿,从桌子底下伸出去一截,纤长笔直又健康,堪称完美。   “哪怕回来只待一天我也要回来啊,总得回个家报平安嘛。”把鸡蛋吞掉之后,她这么说。   韩萍恶狠狠地揉了揉她的一头长发,不知道该拿这个小姑娘怎么办才好。   行李箱才刚刚打开,明天又要拎着走,池迟花了十几分钟就整理好了自己简单的行囊。   这种拎起东西就走的日子,她似乎也开始习惯了啊。   晚上无事可做,她帮着韩萍把餐厅收拾了一下,抢过外卖包就去送外卖了。   车仍是那辆带着棚子的小车,几个月的风吹雨打,打眼的橘黄色都褪成了米色,路仍旧是那条路,影视城在大搞基建,白天尘土飞扬的工地,晚上也都安静了下来。   物是人非总是发生在不经意之间的,这是时间最可爱也最可恨之处。   短短几个月,池迟自己也变了,她似乎知道,又似乎并不知道。   顺着剧组专用的车行道把车骑进景区里,隔着花墙能看见不远处的池塘里荷花开得正旺。   光线不好,花不像是粉色,但是那种很恣意的盛开,还是能让人感受得到的。   风吹在人的脸上很舒服,池迟深吸了一口气,拎着外卖包下车。   “十二杯百合绿豆水,两份酒糟蛋花汤,一份凉拌猪耳丝、一份油炸花生米、两瓶啤酒。”   她送完了外卖,长发飘飘地走了,留下收外卖的几个群演面面相觑。   “长这样?送外卖?那咱还混什么?”   “混什么,赶紧把东西送进去吧,今天还得拍大夜呢。”      第46章 一夜      封烁在北京的住处是他自己买的一套房子,因为买的时间早了点,所以价格还算靠谱,就在北五环的边上。   从他这里开车去瑞欣的公司大概要半个小时,池迟干脆就在他家周围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了。   前两次都有顾惜安排着住宿,档次稍高,这次是池迟自己掏钱,她货比三家,找了个一晚上四百多的酒店,订了八天的房间。   毕竟是封烁一个电话把她叫来的,如果自己住的条件在他的眼里“寒酸”了一点,封烁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晚饭时间,封烁请池迟一起去了一家他偏爱的日料店。   “这家的厚切牛舌和咖喱饭都不错,最棒的是炙三文鱼腩寿司。”   蓝色的布帘把小包间隔成了一个清静之地,封烁给池迟倒了一杯果汁,自己添了一小杯的清酒。   男人的修眉长目在灯光下愈发显得亲和可爱:“先祝贺你圆满拍完《女儿国》,上次那么累还来帮我拍MV,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你太客气了,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值得谢来谢去的?”   果汁杯和小酒盅轻轻一撞。   封烁把酒喝干,低头一笑。   “其实真正该谢你的是狗仔那件事,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下车打人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池迟的目光溜过他宽阔的肩膀和在T恤下面也能看见肌肉隆起的手臂。   “你才不会动手呢,如果是那种会动手的人,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女孩儿是实话实说,当初在影视城的小巷里。付诚文欠抽成那样封烁都没有动手,那天不过是几个受人指使的狗仔,他更不会用自己的名誉去碰撞别人的手中刀。自珍自重的人是不会任由愤怒让自己变得狰狞难看的,他们首先认可的是自我的价值。封烁在池迟见到的这些人中,恰恰居于人品最贵重的那一列。   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执拗又骄傲。   封烁看着对面明眸善睐的少女,脸上带着自我调侃的笑容:“说不定我就是个绿巨人,生气之后会一下子就发狂了,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他冲女孩儿做了个鬼脸,笑得像是个少年。   绿巨人?那是什么?   池迟不懂这个梗,只能顺着他的逻辑往下说。   “就算不发狂,你要是一打二肯定不会输。”   封烁做鬼脸,她就假作花痴状,双手捧脸看着封烁。   “嗯,我也这么觉得。”男人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刚巧服务生送餐进来,他们俩才勉强忍住了没有大笑出声。   “炭烧厚切牛舌,炙三文鱼腩寿司,刺身五拼,生牛肉沙拉……请慢用。”   餐具是日料一贯的朴拙又精致,寿司摆在长长的木盘上,个个玲珑诱人,刺身码放于冰盘,颜色清新也丰富。   两分钟之后,池迟只剩了一个想法。   这家的厚切牛舌真的是太好吃了!   火候恰好,调味恰好,最好的是肉质,柔韧清甜,别有一格。   封烁笑着看她闷头吃肉,那副双颊微动、两眼放光的样子,让他自己都觉得嘴里的寿司比以前要美味很多。   不知不觉间……他自己吃的也超出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每日热量摄取。   两个人光是厚切牛舌就加单了三次,吃了四盘,封烁自己一份寿司吃的意犹未尽,愉快地加了一份炭烧牛胸肉。   增肌也好,减肥也罢,在美味面前,都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时间到了晚上十点,封烁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手机,他顿了一下,又放开了。   听天由命吧。   封烁和池迟在外面吃得开心,有人就不那么愉快了。   今天是《飞仙一剑》的首播日,瑞欣的现任董事长李齐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里的收视率变化数据,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地笑还是该激动地哭。他对于《飞仙一剑》抱以厚望,倒不是因为这也算自己父亲的“遗作”,而是因为他手里已经没有牌可以打。   说起现在瑞欣,人们想起的是付诚文,不是他这个半道出家的董事长李齐,没有话语权的董事长,日子着实难过。   电脑屏幕上《飞仙一剑》收视率正在缓慢攀升,早已成了同时段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涨势还没有停止。   按照李齐的了解,至少说明这个电视剧的成绩很好,明天他可以扬眉吐气地走在公司里,后续的二轮播放权、网络的平台播放权、甚至周边产品都可以考虑了,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利益。   利益就是话语权,就是一切。   别的,他暂时没想到。   同样关注着收视率的顾惜可不像李齐那么“单蠢”,看见那个会让业内震惊的收视率,她立刻打电话给了路楠。   “现在就联系营销公司,观察今天晚上出现的《飞仙一剑》相关内容,原创也好,转发也好,明天中午之前把电视剧的数据操作到《女儿国》一样的高度。”   所谓营销公司特指网络营销,水军、段子手、网络大V都是他们的牟利工具。   “就一个晚上?”路楠很惊讶,《女儿国》的网上热度一直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水军在数据里面发挥的作用大约占比百分之三十到四十,想要在一夜之间把《飞仙一剑》提高到那个水平,那数据中的水分……   顾惜有些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水分不会有你想象中那么大的,干炒容易糊的道理我清楚着呢,现在《飞仙一剑》的热度很不错,只要适当施力就能让它上天。”   “好。”对于顾惜的决定,路楠总是一如既往的支持。   “总之,明天早上,我要让整个网络里,没看过的都想看,看过的都有话题可说。话题……最好集中在男主角身上,不管是他和谁,必须要有话题度。”   女主角现在还没有出现,故事还集中在男主身处魔教,身边只有一个好友可以相互扶持的阶段,还有一个生性残忍却在男主面前佯装慈爱的养父。   这个“和谁”,就不言而喻了。   顾惜在房间里昂首阔步,宛若一个掌控一切的女王。   “同名主题曲的MV也是今晚上上线,那个也要大火炒起来,炒男主顺便炒女主……最后,这次的账单格外备份一份,总有人要把这笔钱付了。”   如果封烁真的一炮而红,那他是否离开瑞欣反而不是重要的了,只要李齐没疯,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封烁,付一大笔网络营销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放心,这波儿,咱怎么也亏不了。”顾惜笑得胸有成竹。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癫狂的不眠夜,成批的账号,精准的数据分析和采集,关键词抓取,写段子,联系营销号……在这个一夜之间就能“造星”成功的时代里,他们做着和平常同样的事情,却不知自己造出来的,到底是一颗怎样的星。   这一切,都跟那两个吃饱喝足慢悠悠走在路上的人毫无关系。   “难得我是一身轻松,你也是在休息,要不要明天找个景区看看风景?”一边转着手里的车钥匙,封烁一边问走在旁边的小姑娘。   “风景?”   池迟背着手一步一挪,说话都慢了下来:“现在是暑假啊,哪儿都人多……我倒想去几个影视学校看看。”   “影视学校?好啊。”   几天不见,池迟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封烁往下瞄了一眼,看见她穿了一双带点跟的凉鞋。   一定是鞋的问题,他在心里暗暗地想,如果池迟一直长个子,那国内一大票的男艺人都没办法和她搭戏了。   “我认识几个在影视学校学过的朋友,明天帮你问问。你要是在京城上课,是不是还要在这里住下?有想过找什么样的房子么?”   池迟转过身对他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没想过那么长远,下周三如果新剧的面试没通过,我再考虑租房子的事儿吧。”   “也对,干演员这一行,除非签了合同,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是个什么样。”   说起合同,封烁又想起了瑞欣的那摊糟心事。   “你有没有想过签个经济公司?帮你接戏啊、安排助理啊、处理生活琐事啊。”   女孩儿摇摇头:“想过,后来一想会要求我参加商演、站台、拍广告,我就没什么兴趣了。”   封烁看着池迟像是看着一个天真的孩子,笑得包容又无奈:“不商演、不拍广告,那你想做什么?”   多少人出名之后就想接广告动动嘴皮子就来钱?别说演艺圈里从一线到一百零八线的艺人了,就连网上写段子的不也是为了出名之后接广告接到手软,享受着躺着也能赚钱的小日子?   “演戏,我只想演戏……”池迟抬头看天,在灯光的遮掩下她看不见天上的星星。   封烁想要说她幼稚,却又说不出口。   每个人都曾经从幼稚走向成熟,因为“幼稚”不能让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很多年之后,人们回头历数往事,却发现那点“幼稚”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闪耀的东西。   “那好。”封烁笑着快走两步,和池迟并肩而行,“你以后当个特别厉害的演技派,出了名的不接广告,我呢,当个大明星,天天在电视上刷脸。到时候有人说你没有商业价值,我没有艺术格调,咱俩就合作拍个电视剧,电视剧里你狂飙演技,中间插播的全是我代言的广告……”   “咦?为什么我和你合拍电视剧,人们只在中间的广告里看见你啊?”池迟对封烁的逻辑不是很懂。   “因为剧里面你的存在感太强啊,别人只看得见你,只会在看广告的时候想起,哦,还有那个封烁啊……”   封烁模仿着想象中那些人说话的样子,一会儿语气低沉,一会儿又做恍然大悟状,最后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池迟摇摇头,觉得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孩子。      第47章 电话      早上八点半,封烁苦闷地坐在马桶上给池迟发文字的微信:“你早饭想吃点什么?京城有名的豆汁焦圈要不要试试?”   一大早已经沿着马路慢跑了五公里的池迟刚刚洗完热水澡,看见微信的内容,她很努力地想象了一下豆汁的味道,坚定地选择了拒绝。   “随便找个早餐店买煮鸡蛋就好了,你想吃点什么?”   健身少女的人生就是由鸡蛋和牛肉填满的。   看着短信上的“吃”,封烁生无可恋地默默运气,昨天真的吃撑了,今天早上七点就开始拉肚子。   “我也吃煮鸡蛋吧,那我一会儿找你吃饭去。”   这个“一会儿”就让池迟等了半个小时。   终于,她没等到人,等来了封烁的微信:“抱歉抱歉,你先一个人去吃早饭吧,我有点不太舒服。”   上午十点,拎着止泻药和米粥以及白煮蛋的池迟敲响了封烁家的房门。   封烁开门的时候一脸菜色,表情还有点小尴尬,如果不是因为今天他有要长在马桶上的趋势,他也不会让一个小姑娘送药上门。   “我肠胃一直不太好,昨天大概是太贪嘴了。”演员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总会落下一些毛病,封烁就只有这点肠胃虚弱的小问题,相较大多数人那都是微乎其微的。   “你这是地道的一饱口福,然后……嗯……一泻千里?”池迟进了封烁家,规规矩矩地弯腰换上了客用拖鞋。   一泻千里四个字落在封烁的耳朵里,让他觉得自己某个地方猛然一紧。   整个房间有一点男孩子独居的凌乱,封烁趁着池迟换鞋的时候环顾四周,光速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的脏球衣飞速卷走,还没忘记挂在空调下面的一条短裤。   “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吃药吧。”池迟把东西送到了厨房。   她体贴地给了封烁充分的时间,去把他的房间进行“微调”。   几分钟之后,池迟坐在厨房里,手边是封烁给她的一包牛奶。   “既然你不舒服那我们下午再去瑞欣公司吧。”   间歇性地和马桶相亲相爱了三个小时,池迟自己脑补了一下,深深地觉得封烁此时没有舍身成仁已经是生性顽强了。   “吃了药很快就能好,我这是常犯的小毛病,来得快去的也快。”封烁敲开鸡蛋壳,把白水煮的鸡蛋泡在了米粥里,“我打电话给瑞欣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们手机都占线或者关机,可能在开会吧。”   热粥滚下肚子,封烁听见了自己胃里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瑞欣几个工作人员的电话当然是打不通的,以李齐为首的一拨人现在都聚集在会议室里,面前是数不清的电话,每一个都在声嘶力竭地发出响声。   那是娱乐圈对于热点不死不休的追逐。   仅仅一夜之间,《飞仙一剑》的话题阅读量就超过了一亿,话题相关的微博数达到了十万条,到了白天,这两个数字依然在飙升,人们在讨论井玄九,讨论他的义父无量尊者,讨论他的好友赤字七,讨论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讨论之热烈,就好像如果不知道这部电视剧你就不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   在娱乐圈里,每年都会有几部电视剧脱颖而出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但是即使前几年大红的经典剧,也没哪部片子有能力在一夜之间就红遍了整个网络,《飞仙一剑》红了,扮演井玄九的封烁红了,扮演赤字七的邓子宸红了,扮演无量尊者的演员现在也是全民都喊“坏得好苏”。   说实话,李齐到现在都很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打来电话要求采访的记者,那些堵在瑞欣门口要见井玄九和赤字七的女观众和媒体人,都让这个半道出家的董事长无所适从。   “所有的电话都是要采访封烁的,外面的人也都是来看封烁的,来的还都是年轻的女孩儿,我们也没法子强制驱赶。”   三四十号大姑娘堵在门口,保安能让她们现在都没有冲进公司已经是尽心极力了。   “那封烁呢?”李齐问道,“封烁现在在哪里?”   所有人面面相觑。   对哦,忙了一早上了,正主儿还没见到呢。   “封烁,这几天说是要来改签合同……”封烁现在连助理都没有,和他对接改签合同的是公司的版权负责人。   李齐皱眉:“改签什么合同?”   “他马上合约期满了……”   “砰!”李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他没续约?”   “没有啊。”旁边的人都在心里腹诽,你爹把人请进来是要捧成明星的,你接手之后就给了人家一个新人条款,人家能续签才有鬼。   “给封烁打电话,让他现在就来公司……不对……”   李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拿墙撞头把当初脑子不清楚的自己给活活撞死。   “尽快联系上他,别让他来公司,晚上,晚上我带着合同去他家,不对,给我准备车,我现在就带着合同去他家。”   “准备什么级别的合同?”   在一边的秘书很尽责地问自己的上司。   李齐瞪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智障:“你还问我要什么级别的合同?什么级别都没有!给我一份空白合同!条件随便封烁自己填,你懂么?!”   骂完了自己脑残的秘书,李齐仿佛也骂爽了那个脑残的自己。透过窗子,他看向楼下,在八月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小姑娘们整齐地喊着井玄九和赤字七的名字,也有人喊着要见封烁和邓子宸。   人数还在变多。   那些人拥挤在一起,举着横幅,拿着喇叭……光线过于刺眼,仿佛一切都变成了幻象,她们在李齐的眼里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钱。   在这一刻,李董事长终于明白了想要在娱乐圈里玩得好到底靠的是什么。   是人。   是粉丝,也是艺人,只要给一个艺人的身后绑上十万二十万……成百上千万愿意为他花钱的粉丝,就足以让他们的公司躺着赚钱。   十万二十万人喜欢一家饭店,足够让一家饭店开成有名的连锁。调动粉丝们的心思,吸引他们的目光,让他们用心去喜欢一个人,为那个实打实地摇旗呐喊,兢兢业业。   就好像一家公司有十万二十万勤勤恳恳的员工,还是不需要支付工资的,只要让那个明星帅帅地笑一笑就能抵过世界上所有有形的报酬。   真正的一本万利!   现在就有这样一个能让整间公司疯狂赚钱的人摆在他们的面前,如果失去了,那就是跟钱有断子绝孙之仇!   李齐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只要能把封烁留在公司里,让他哭也好,让他跪也好,让他抱着自己亲爹的遗像去卖惨也好,他都会毫不犹豫。   地铁在咣当咣当地前行,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封烁低头看着手机,一边看一边跟旁边什么伪装都没有的小姑娘说话。   “这条线我最近经常坐,好像挖的太深了,联通的信号一直都不太好。”   “还好吧……”池迟没有总是看手机的习惯,在一群低着头的人里显得有点鹤立鸡群。她掏出自己的移动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这条地铁线大概专黑联通。   “把合同签完了咱们去喝个小吊梨汤?它们家的茄子面也不错,可惜我们都要远离能让人发胖的东西。”   一听到封烁说起吃,池迟的脸都有点苦,早上她又吃了六个白水煮鸡蛋。   “既然知道不能吃就别惦记了。”   “好吧。”封烁点点头,收起了没有信号的手机。   没有手机可以看,封烁的眼睛左瞟一下,右瞟一下,大写的无聊,最后定格在了池迟的脸上。   “我昨天就想说,你真是变漂亮了好多啊。”   在剧组里每天卸妆之后都会被强制要求保养,池迟脸上的一些干燥的小问题早就解决了,更何况,不是还有句老话叫“女大十八变”么,五官渐渐长开的女孩儿露出了特有的明媚之美。   “我还记得你上次说你好多年没坐地铁了,现在看你适应的也不错。”想起来那些被摁在床上一层层糊保养品的日子,池迟有些不寒而栗,立刻转移了话题。   “还好吧。”封烁轻笑了,“可能我也是在做准备……准备着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地铁站外面就是瑞欣所在的大楼。   坐扶手电梯出站的时候,池迟和封烁的电话同时响了。   “我【哔……】韩柯这个傻【哔……】,池迟,你现在在封烁那么?你让封烁先找个酒店住下,出门包严实点,别去瑞欣,路楠下午三点到京城……”   顾惜语速极快,仿佛在和什么人生气,池迟有点反应不过来。   “什么?”   在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封烁摘了口罩也是一头雾水地跟人讲电话。   在某个地方突然爆出了一声惊天的尖叫:“封烁!看那个是封烁!”   堵在瑞欣门口的年轻姑娘们瞬间激动了起来。   年轻的男人抬起头,露出那张俊美又不失英气的脸庞。   “啊!封烁!”   一群姑娘们冲着他扑了过来,犹如饿狼扑食。   守在大楼门口的媒体们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扛着长枪短炮冲着封烁杀了过来。   这时,一辆早就停在路边的黑色面包车突然开了过来,车门打开,露出了邓子宸的那张娃娃脸。   他对着冲过来的粉丝和媒体们一笑,就把封烁拽上了车。   黑色面包车在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连封烁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姑娘们的尖叫声却比刚才还要热烈。   “啊啊啊啊!赤字七把井玄九拖走了!!拖走了!!好萌!”   和封烁只隔了十米的池迟懵头懵脑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封烁到瑞欣门口了,又被抢走了……大概没事儿,我知道了。”   她对着电话里的顾惜如实汇报情况。   粉丝们纷纷上车去追赶那辆黑色的面包,看见呆立的池迟,姑娘们很热情地喊:“快上车,一起去看封烁和邓子宸啊!”   池迟眨眨眼,果断跳上了这辆白色的商务。      第48章 粉丝      车里统共坐了七八个年轻女孩儿,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上了车她们激动又兴奋,完全没有自己是坐上了陌生人车子的自觉。   开车的女孩儿斗志昂扬地对坐在车里的小伙伴们高声说:“上了我的车你们就是上对了,尽管放心心,在京城这个地界儿想让我跟丢车那是门儿都没有。”   在那一瞬间,池迟对这个开车姑娘所从事的职业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啊!我看见封烁本人了,我还看见邓子宸了!我看见赤字七把井玄九救走了!跟电视里一样!”   “赤字七笑起来好萌好可爱!”   “井玄九呆呆站着的时候简直让我亲妈心爆棚!啊啊啊,我说来看他我同学还说我看不见,这回肯定后悔死了!”   “你们谁拍照了?快快快,互通有无!”   几个拿着单反和高清摄像手机的姑娘们立刻头碰头凑到了一起,互相点评比较着那些抓拍的照片。   池迟看看她们,默默地往座位上一缩,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为什么脑袋一热就上车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因为这些小姑娘们的热情太有煽动性了吧。   所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窗外看你。池迟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还悄悄关注着女孩子的们的举动,她这么个年轻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子,在人堆里都是个发光体,何况身处这个小小的车厢?。   在最初见到偶像的惊喜过后,女孩儿们开始注意到了这个画风不太一样的“同伴”。   “我是烁烁家的唯粉,你呢?”这是第一个向池迟伸出了友谊之手的可爱女孩儿。   唯粉是什么意思?   池迟眨眨眼,在想怎么把话头接过去。   “你是烁烁的唯粉啊,我也是啊!”   没等池迟想出对策,就有一个女孩儿惊喜地“认亲”了,她们俩在两秒之内达成了“相见恨晚”、“莫逆之交”的成就,亲亲密密地坐在了一起。   “哈哈,我也是唯粉,不过我是小太阳,两个闪闪你们好呀!”开车的姑娘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跟刚刚两个小女孩儿打招呼。   闪闪封烁的粉丝,这个池迟是知道的,那小太阳是什么?   池迟觉得自己来到了火星,完全听不懂她们黑道切口一样的对话。   “我也是小太阳!”   “我是闪闪。”   “我是小太阳,哎呀,我一眼就爱上我家子宸了,他怎么那么可爱!”   哦,原来小太阳是邓子宸的粉丝,又搞懂了一个问题。   那唯粉是什么?   心里疑惑的泡泡一个接着一个,池迟保持沉默。   池迟对面坐着的小姑娘也保持着死一样的沉默。   结束了认亲的女孩儿们看着仅剩两个没有“自报家门”的女孩儿,表情有点犹疑。   “我……我是七九CP粉……我是角色的CP粉,不上升真人,我保证!”被一群人盯着看,池迟对面的小姑娘先坚持不住了,她战战兢兢地“坦白从宽”。   池迟注意到她的手偷偷攥紧了车窗上的把手,生怕别人把她扔下去一样。   难道这群可爱的小姑娘还有什么吓人的地方么?初次来到火星的地球人池迟对这个外星生物的紧张很费解。   七是赤字七,九是井玄九,CP粉就是……把他俩凑成一对一起萌的那些人。   在粉圈里,两家的粉丝可能因为种种摩擦就发生冲突,但是无论怎样的摩擦都有一样是不会改变的,就是两家会一起鄙视那些把她们两家的明星扯到一起的所谓“cp粉”,所谓“有朝一日剑在手,杀尽天下CP狗”说得就是对CP粉这种生物的存在,让只喜欢一个明星的“唯粉”们恨不能将之赶尽杀绝,挫骨扬灰。   毕竟喜欢明星也是一种“喜欢”,喜欢是一种具有独占性和求同性的情感,在这种情感里,偶像有女朋友都会有人难以接受,粉丝们也自然讨厌那些“哎呀XX和XX在一起好萌”的人,看见她们就想糊她们一脸“你们是不是瞎”,“抱走我宝宝”,“宝宝是我的”……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刚刚那个小姑娘在自报家门的时候装死不敢说话了。   “没事没事,我们闪闪(小太阳)都很有爱的,真的,不上升真人我们就当没看见了。”   小姑娘们在安静了几秒之后都表现出了对“cp狗”的善意,她们毕竟都是刚刚才萌上了自己家的偶像,没有经历过粉丝内部的各种乱斗,也不会像网络上的隐藏在id后面的那些人一样喊打喊杀。   一辆车里,三个闪闪,三个小太阳,一个七九CP粉,剩下同样沉默的池迟被自动归类到了CP粉的行列。   闪闪们和小太阳们各自扎堆萌自己的,那个CP粉小姑娘就凑到了池迟的面前。   “昨天晚上就有大神剪了个MV,可香了!”小姑娘很自来熟地掏出手机给池迟看已经下载下来的视频。   池迟看着小小的屏幕里面,穿着黑色古装的封烁气质干净,和另一个穿着红色古装的男人……   男人?   男人!   眉来眼去?眉目传情?奸情四溢?   !!!   “就是只播了两集,素材还是太少……”小姑娘咂咂嘴表示自己意犹未尽。   池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视频是通过剪辑的手法拼凑在一起的,在表情逻辑上说东拼西凑也不为过。靡丽的配乐、如梦似幻的调色、还有似假还真的台词与剧情碰撞,让短短的视频都带着一种暧昧的气氛,在气氛的渲染之下,一句简单的“阿九”都能让人听出不一样的缠绵悱恻。   “是不是特别萌?特别香?我跟你说哦,我跟这个大神是一起从别圈爬过来的,大神可牛,还会……嘿嘿嘿!”   嘿嘿嘿又是什么?   池迟看着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直觉自己不该在这个问题上寻根究底。   “还有这个!也是出了名的快手大大,你看这个萌不萌?”   女孩儿很愉快地向自己的“小伙伴”卖着安利。   殊不知,自己给她看的东西,正在缓缓地对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哎哎,你们看没看《飞仙一剑》的MV?我家烁烁在里面超级帅啊!里面那个女的不是杨菲儿啊,我觉得她比杨菲儿漂亮的多了。”   一个“闪闪”也开始对所有人卖起了自家烁烁MV的安利。   视频里,白衣女子恍似云中仙,动起来有种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之美。   还有点眼熟。   这个闪闪有点楞,她直直地扭过头去地看着那沉默的漂亮女孩儿。   那个漂亮的……在吃着七九CP安利的……女孩儿……   又僵硬地转回来,盯着屏幕上那张看起来只画了淡妆的脸庞。   她的动作带动了其他人看看屏幕再看看池迟。   “那个,那个……”你是不是拍了这个MV?   再次看向池迟的时候,小姑娘吞了下口水,她的表情绷得紧紧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刚好在这个时候,池迟的手机响了。   封烁两个字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喂,池迟,我朋友找我有点事儿就急着把我带上车了,你现在还在瑞欣门口么?”   “不……”池迟看向前面,那辆黑色的面包车依然能够被她看见。   开车的女孩儿那技术确实相当不错。   “我就在你后面的车里。”   猛然间,整辆车都安静了下来,恰似一个真正的氢弹刚刚引爆完毕,进入了一种万物湮灭的寂静。   挂掉电话,池迟特别窘迫的笑了笑,用手揉了一下额头,就好像是要擦掉摁在自己脑门上的大写“尴尬”一样。   “我确实参演了这个MV,今天就是去瑞欣改签分成协议的……”   涉及商业的事情也不能说的多具体,面对影后名导都坦然自若的池迟再次卡壳。   “啊啊啊啊!!!”分享MV的小姑娘尖叫了起来。   池迟立刻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投降,你盘问也好责问也好,你别随便放声波武器啊!   “我也很喜欢你啊!!!!!你演得好好啊啊啊啊!!!好仙!!!我超爱你MV最后那个表情!!”   小姑娘扔掉自己的手机掏出笔让她签名。   池迟懵懵地在上面用行书写了池迟两个字。   “池迟,哎呀这个名字也好有气质啊!”那个闪闪把名字捂在胸口,表情十分陶醉。   池迟:“……”   十五分钟之后,头昏脑涨的池迟坐到了邓子宸的车上。   在车子的后面,一群小姑娘对着他们挥手。   “烁烁你们要加油啊!”   “子宸子宸,我们爱你!”   “池迟,池迟你好棒!”   封烁和邓子宸分别从窗外探出身去对他们挥手,这才让邓子宸的助理开车离开。   “Hi!美女!我叫邓子宸,幸会幸会!”   娃娃脸的年轻人对着池迟笑容灿烂,操着不是那么标准的普通话和她打招呼。   池迟回应了之后,向封烁转达了顾惜的话,就默默萎在了一边。   “怎么了?刚刚那群女孩子对你做了什么?”看着她的样子,封烁忍不住想笑。   小姑娘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那群粉丝的问题之多、思维之复杂、逻辑之缜密、想象力之天马行空真的是让她无力招架。   “没做什么,外星旅行结束,我只想静静。”   她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拒绝再说话。   邓子宸看看池迟,再看看封烁的表情,明白这个小姑娘大概也是可以信任的,继续和封烁聊起了刚刚的话题。   “那我们就港定了,不管瑞欣那边怎么安排,我公司这边安排我上综艺都带着你咯,一直到年底哦。不是说下午有人来帮你,那你拿着《联合营销》的合同给她看看再签咯。”在邓子宸的心里,封烁一直是他的好兄弟,好兄弟是不能坑的。   “好。”   封烁点点头。   一加一大于二的事情,没有人会拒绝。   就像现在,“赤字七勇救井玄九,戏内兄弟戏外亦好友”的新闻已经登上了各大门户网站娱乐版的头条。   男人看向窗外,一切好像和昨天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他的人生已经不一样,这次,一定要一直不一样下去。   “对了……”在一边一直闭目小憩的池迟突然开口,“你记得一会儿吃完饭要吃药。”   再红的明星,也不能一下子就治好爱拉肚子的毛病。      第49章 解捆      “这份合同就是个垃圾,蛋糕还没做大呢就光想着怎么切,短视。”   下午五点多,封烁终于在他暂住的酒店房间里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路楠。   旅途的辛劳和无数的电话让路楠的声音更沙哑了,但是这没有影响她光速投入工作的热情。   “一个是配角一个是主角,就算短时间内曝光度上差不多,将来的前景还是有区别的,让主角的演员去迎合配角的宣传,摆明是欺负你现在没有经纪人。”   一部戏的配角演好了,下部戏当主角就是进步。一部戏的主角当好了,下一部合作的班底稍差就会被人当成是“过气”,既然是有不同的目标,那就肯定有分道的一天,分道的时间点,不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路楠把合同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就算要捆绑,也不是这种你去迎合他们的捆绑,表现亲密一点在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制造话题还行,时刻的捆绑会让人更关注你们的关系,将来只要在资源上稍有竞争你们就必然得一拍两散,到时候朋友都没得做。从长远来看,捆绑久了对你们两个人都有害无益。”   封烁扶着下巴,许久没有说话。   他必须承认,路楠说的是对的,但是正因为路楠的正确,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短板——他没有一个能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经纪人。   “考虑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了么?”   封烁实话实说:“没有。”   “没有才对,要是你什么都想好了,还要我们这帮经纪人干什么。”   坐在封烁对面的椅子上,路楠掏出了一支烟,没抽,只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池迟人呢?”   “买晚餐去了。”   “买晚餐?是让咱们两个单独说话她顺便望风吧?在别人的事儿上都挺机灵,到了自己头上就倔的跟驴一样。”想起池迟拒绝让顾惜帮忙炒作的事儿,路楠还是很无奈。   封烁:“呵呵。”   短短一天,整个世界就天翻地覆,想来想去,仿佛只有那个小姑娘没有一点的变化,依旧是凡事从容,吃喝为大。   刚刚池迟走的时候还提醒他不要喝茶水,防止再拉肚子。   “池迟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你的电话可以开机了,让李齐就去酒店楼下的那家咖啡厅,我需要你签一份临时委托协议,由我去跟瑞欣扯皮。”   路楠抬眼观察了一下封烁的神色,确认他并没有对自己态度和语气产生反感,又接着往下说。   “我们先看看瑞欣的条件你再决定是走是留。在那之前我必须告诉你,昨天一晚上顾惜为你花了几百万,今天早上又为你跟韩柯吵了一架,她为你付出那么多不是为了让你给瑞欣当圣父的,所有合约的条款我会帮你卡的很严,别说他抬出他死去的爹,他抬出他祖宗十八代我都不会退步。”   路楠的话让封烁沉默了片刻,他修长的手指敲着沙发的扶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说:“我懂。”   “你懂就好。”   路楠喝了口水,开始帮封烁规划起他的班底。   “我帮你物色了一个新的经纪人,如果她愿意接手你,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   晚上六点半,路楠口中所说的经纪人给了回话。   晚上七点半,路楠和李齐在小小的咖啡厅里开始了长达四个半小时的谈判,在凌晨十二点之前,敲定了所有的条款。   第二天早上十点,瑞欣召开紧急董事会,李齐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获得了足够的票数,通过了和路楠的全部协定。   在《飞仙一剑》播出的第二个周的周一,瑞欣对外宣布聘用前世纪星耀的知名经纪人窦宝佳为公司的执行副总,关于封烁的一切商业事务由她全权负责,同时瑞欣的股权发生变动,封烁和窦宝佳都成为了瑞欣影视娱乐公司的新任股东。   此时,封烁“井玄九”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真正实现了“一夜爆红”的造星神话。   于旁边全程默默围观的池迟在为试镜准备的时候又接到了顾惜的电话。   “怎么样,看着封烁一夜红透全国的感觉很爽吧?”   顾惜体会到了一把“造星”的滋味,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池迟的脑海里却只是瞬间浮现那辆从火星开来的汽车,那种奇妙的氛围和淡淡的尴尬感,实在让她记忆深刻。   “还好,厚积薄发,终有回报。”   在池迟看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一夜爆红”的幸运儿,没有底蕴和沉淀,被呼啦啦吹起来的是气球,被针扎了是要破掉的。   “哟,还拽文。”   隔着电话听着顾惜的语气,池迟都能想象到她撇嘴的样子。   “封烁这事儿还没完呢,窦宝佳想要在瑞欣站稳脚跟就必须把付诚文给撅了,到时候又是一场大戏。”   瑞欣能够提供的资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让自己手下的演员都有戏拍,让自己出的戏都能上星那是不难的,但是想要捧出一个李齐承诺的“全民偶像”,就必须整合公司内部的全部资源优先为封烁服务。   资源倾斜到这个地步,就算付诚文能忍,他手下心肝宝贝一样的艺人辛阳也不能忍。   付诚文忍不了的时候,就是窦宝佳一击即中把他们那一撮人赶出瑞欣的时候。   “你呢?”池迟柔声问顾惜,她还记得顾惜上次爆粗的语气,怕是和别人闹了什么不愉快,“最近还好么?”   “挺好啊,电影拍摄的也挺顺利,后期也做的很顺利,资方愿意砸钱我这就没问题。”   顾惜的语气轻快,满满是对未来美好“钱景”的展望。   “我是问你自己好不好,不是问电影,也不是问其它的。”   捧着手机,池迟语气很坚定地说,不允许有半点的敷衍。   顷刻间,顾惜沉默了下来。   “还行吧。”顾惜的嗓子有点涩,“蒂华的老板想抹黑封烁打击瑞欣,被我拦下来了,在娱乐圈里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让我觉得很不开心。”   是的,很不开心。   多少年前自己爱上了一个人渣,这已经是个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了,然后她自己却又为了利益为了往上爬继续和这个人渣虚以委蛇,一次次,一年年。   像是一个人知道自己掉进了粪坑,却又不得不与粪坑打交道一样,哪怕里面能刨出黄金,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在觉得恶心。   这次知道了蒂华打算针对封烁的事情,顾惜打了电话给韩柯,在那之前顾惜酝酿了好久,《女儿国》的项目自己不能松手,但是从帮韩柯最近比较看重的艺人牵线大品牌还是没有问题的,蒂华明年要出一个捧人的电影,自己去客串也没有问题。   让她没想到的是,韩柯没有提封烁,也没有提顾惜打算拿来做利益交换的东西。   他说让顾惜陪他参加他家老爷子的八十大寿。   “要是天晚了就在主宅住下,我们也好久没有独处过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深情,似是情人的低语,顾惜听到了耳朵里只觉得恶心。   她想吐。   不只是觉得韩柯恶心,更是觉得自己恶心。自己当年竟然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竟然就和这么一个人相处了八年。   你把他当爱人的时候,对他一心一意的时候,他当你是个用身体换利益的女表子。   你把他当合作对象的时候,每年给他赚几个亿的时候,他认为用利益能换来你的身体,依然当你是女表子。   顾惜声音甜甜软软地答应了,面对韩柯的时候她演技比在摄像机前面还要好,欲拒还迎,言语切切,艳丽的脸上却挂着真真切切的冷笑。   九年前的自己是个智障,五年前的自己是个白痴,现在的自己就算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从韩柯那里把自己彻底地剥离。   不管什么代价!   “看来是有了不开心又不好说的事啊……我要是不开心,吃点东西就好了,可惜你连好吃的都没得吃。杀青之后就不用保持那么瘦了,有机会我给你做好吃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之处,外表强大如顾惜,实在让人无从安慰,哪怕施与安慰是池迟。   “你还想进厨房呢?不要你那张宝贝脸蛋了?”一听见厨房两个字,顾惜条件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些损伤皮肤的油烟。   随即,她明白池迟是在安慰她。   “没事了,真的,不过是让我更确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已。”让思绪从回忆中剥除,顾惜调整了一下嗓音对池迟说,“你要是担心我,不如回来看看我?顺便参加个媒体探班?”   池迟想了想自己的时间表,对顾惜说:“等我去试镜完了就去看你好不好,媒体探班就算了,我已经杀青了就别露面了……这边的水蜜桃很好吃,我到时候给安澜老师带几个过去。”   “你是来看我!还给安澜带东西?小没良心地你忘了谁对你自己最好了?!”   听见顾惜还有力气吼她,池迟终于放心了。   “乖啦,等我去看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戴着蓝牙耳机躺在床上,顾惜总算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第50章 有因      一个人跑步、锻炼、吃饭、看片子,空闲的时候就去京城的几个影视学校“考察”,池迟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井井有条,让没有什么时间能关心她的封烁和顾惜都比较放心。   很快,就到了池迟和冯宇京约定的那天,早上九点,池迟在一家酒店的大厅等到了那个蓄上了小胡子的导演,灰色的衬衣土黄色的宽脚裤,这位导演打扮得像是个渔夫。   “长话短说,前一阵你那个练剑的视频不是挺红么,正好我老师剧组需要好几个打女,我就跟他推荐了你,咳咳,我老师呢,叫杜安。”   冯宇京有点小期待地看着池迟的表情,最好能激个动啊、尖个叫啊、晕个倒啊,哎~那就能满足他一直隐瞒到现在的恶趣味了。   池迟:“哦,杜安、杜导演,最有名的作品是《迭关》、《天涯行者》、《五大高手》……我最喜欢《天涯行者》里面的琴翁剑叟……”   这些片子池迟在拍《女儿国》的时候挑了几部看过,前几天在专注准备武侠电影的时候又看了一些,确实都是经典的武打作品,男男女女武中有情、情中有义、义中含悲喜。   琴翁剑叟二人只是《天涯行者》中的配角,却被刻画的入木三分,在所谓正与邪的较量中苦苦挣扎,求浪迹江湖不能,求生亦不能,最终做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毕生知己。   冯导演很无奈:“你是要去试镜杜安大导演的片子啊,你能不能激动一下啊?”   女孩儿看着他,语气很认真地问:“激动的话能在试镜中加分么?”   冯宇京:“不能……”说完了他就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好啊,你这个小丫头半年不见脑子还变灵了?”   杜安安排秘密试镜的地方是他在京城的某个别墅,今天上午安排试镜的只有池迟一个人,这是杜安对自己不争气助手的优待。   也可以说,杜安本来就是想见见自己以前的助手,给池迟一个试镜的机会不过是顺带的。   带着池迟下了车穿过庭院往里走,冯宇京还问她说:“你真的不紧张啊?”   池迟摇摇头,有什么好紧张的,面试不通过就去上学,反正学校也物色的差不多了。   冯导演对这个小丫头的心理素质简直是叹为观止了,当初是觉得她演技好,没想到这才半年的功夫,竟然已经修炼得道了。   “行!算你牛!你不紧张我都替你紧张,你要是真能在我老师的电影里当了配角,我就回来给我老师当摄像师!专门拍你!”   他算是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服气了。   房间里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等着他们。   “阿京啊,快来尝尝我自己种的葡萄,今年是第一次结果实,被小鸟吃了不少。”   冯宇京赶紧快走两步上前,从杜安的手里把装着葡萄的盘子接了下来。   “你看看你,对我这么小心,我是六十五岁,又不是八十五岁。”   说着,老者转身看着池迟,笑眯眯地问:   “这位小姐就是你推荐的池小姐吧?真是年少有为,风流倜傥。”   年少有为还好说,风流倜傥四个字儿……   冯宇京使劲儿瞅瞅池迟,他是怎么都没看出来。   池迟规规矩矩地站着,除了一句“杜老先生您好。”没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   “别以为风流只能说男人,也能说女人,也能说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才华卓异,言行不拘,即所谓风流倜傥,与人的面容、性别都毫无瓜葛。对么,池小姐?”   杜安看向冯宇京,仿佛是在给自己的学生解惑,最后话锋却又转向了池迟,身板笔直的池迟微微欠身,脸上带着微笑:“风流倜傥本就不在性别而在气度,在您的面前,没人敢自称配得上这个词。”   杜安呵呵一笑:“小小年纪就有一身本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要是对阿京也这么说话,他肯定不会带你过来,因为他呀,听不懂。”   一旁吃着葡萄的冯宇京依稀觉得自己又中了自己老师捅来的刀,算了,老师捅的刀,哭着也要挨着。   “好了,话不多说,你先试戏,试完了我们一起吃葡萄。”   杜安踱回了木椅,安安稳稳地坐下。   “打一段给我看看吧。”   女孩儿站着没动,过了几秒钟,她对杜安神色恭谨地说。   “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打的理由?”   “打咯,还需要理由?”杜安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要你打,你当然要打了,你是在试戏啊。”   “我的意思是,我是为什么要去打呢?为亲?为友?为公道正义?为个人私利?”   四个“为”字,每一个,池迟都说的掷地有声,在说的时候,她的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拍《女儿国》期间,池迟就对打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柳亭心和安澜都没拍过武打的电影,顾惜早年套着武打壳子的小言剧不提也罢,费泽导演只要求她打的好看死得凄美就好,池迟在武打戏“逻辑”上的钻研全靠自己瞎想。   能让杜安给自己点拨一二,她自认这一趟就来值了。   “你详细说说?”老人坐正了身子,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水浒里面,武松三场打杀戏最有名,第一场杀虎,是为命,第二场杀西门庆,是为亲,第三场醉打蒋门神,是为友,所以第一场打的智勇双全酣畅淋漓,第二场打的怒恨交加心如刀割,第三场打得轻松戏谑肆意妄行。”   冯宇京看着池迟娓娓道来的样子,仿佛就明白为什么老师说她是“风流倜傥”。   能在传奇名导杜安面前如此神采飞扬,当然称得上风流倜傥。   “三种打法的不同归根结底是‘原因’的不同,所以您给我一个‘原因’,我才能找个合适的打法打下去。”   “那我要是让你哭呢?”   “也得给我一个哭的理由。”   “我要是让你笑呢?”   “也是要笑得理由。”   “我没有理由,只要你大笑。”   “那我的大笑,只能笑您要求的荒诞,这恰好也是一个理由。”   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都是面带微笑地说话,冯宇京细品其中的味道,却仿佛窥到了刀光剑影。   “好。”杜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现在给你六个选择,你可以为命打,为亲打,为情打,为公道正义打,为家国天下打,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原因只是去打,你选哪个?”   池迟瞬间明白了杜安的意思。   六个“为”其实就是六个不同的角色。   前五个都是人,第六个……   “我选最后一个。”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女孩儿给出了答案。   “你这个小姑娘,刚刚不是说必须要有原因去打么?怎么现在又说要选最后一个没有原因的了?”   “最后一个多好,我可以去找原因。”   “那如果找不到呢?”   “就打到能找到为止。”   冯宇京听着他们的对话,越来越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却如长风呼啸巨声灌耳,使人懵懵然不知其所以,但见风沙漫天萧瑟遍地,刀光隐隐。   尤其是最后女孩儿的那句话,竟然让他想到了一个成语   ——图·穷·匕·见。   “唉——”   杜安长出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就好像池迟拿出了一把匕首,他只把它看做鲜花,那些藏在暗处的交锋戛然而止,只留下了大片的留白,抓挠着旁观者的心思。   坐回到椅子上,老人喝了口水,看了半天的天花板,直直地看着,好像上面有故事一样。   然后他看窗外,又足足看了三分钟,房间里只听见大座钟在滴答作响。   冯宇京有些不安地吃了几枚葡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感到不安。   女孩儿一直站着不动,不看天花板,也不看窗外。   又长出了一口气,老人才笑眯眯地对池迟说:   “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你去外头帮我剪几支蔷薇花回来,什么颜色的都要,花剪和手套就在门口。”   池迟眨眨眼睛,她看看老爷子笑嘻嘻的样子,也没问为什么,就乖乖地去了。   杜安保持着微笑,看着女孩儿出门,带着手套拿着剪子去了蔷薇架边上,姣好的身影与蔷薇相映……他猛地转头对冯宇京说:“快点打电话给阿兴,女主角已经定下了,下午那批试镜的谁只想当女主角就别来了。”   冯宇京差点被葡萄皮呛死。   “老师?您……您就定了那个小丫头?”咳掉嘴里的葡萄,他指着窗外那个纤细的背影,话都说不囫囵了。   杜安笑着说:“这么久没见过如此合我胃口的了,当然要赶紧定下了,让阿兴打完电话之后就带着合同过来,午饭之前,我们要先把俗事订好了。”   不!老师!你学生我只是个俗人!咱们说点俗事吧,你和小丫头刚刚高来高去我一点都没懂啊!   冯宇京的内心在嘶吼。   “她还没试戏呢!”   “有什么好试的,她的打戏你不是给我看过了?”老人笑得一脸慈爱。   “不是……老师,她演技怎么样您也不知道……”   “费泽敢用的新人,演技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了,演技不好那也要怪你,是你给我推荐的。”老人依然笑得一脸慈爱。   冯宇京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什么了。   “莫啰嗦,快去快去。”   说完,老人转头继续去看那个剪花少女,窗子在他眼里早已不是窗子,而是摄影机的监视器,天然的打光,天然的背景,女孩儿的身上也有着天然的、独特的美。   这一切都让他很满意。   更让他满意的,是女孩儿身上自有的质感,和他想象中的“申九”是相通的。   “找到了这样的一个申九,再找个什么样的来当闻人令呢?”   老爷子摸了摸下巴,脑子里把娱乐圈里现在有点名气的男明星都扒拉个遍。   既然刺客申九找了个新人,那书生闻人令就要有话题有存在感了。      第51章 假期      老爷子在那优哉游哉掰着指头数人玩儿,冯宇京和他嘴里说的阿兴就忙了。   听说杜安新电影里面要用一批二十五岁以下的女演员,蒂华、世纪星耀几家大公司都在想法设法地往里面塞自己家要捧的小花骨朵们,荆涛、安澜等影帝影后的工作室也不闲着,最后能让老爷子面试的人选都是由几家分猪肉一样地划出了份额。   这个当口说女主角已经被定下了,还是个新人,就自然有很多自以为自己很红的女演员们不愿意当配角给新人抬轿子,和名导演合作意味着格调的提升,但是没当上主角,这个提升就打了折扣的。   当家的小花旦不想来,公司自然也不会把吃进嘴的名额吐出去,拿下一个就一定要再塞上一个,最好我少了一个女主的份额,能不能多推荐几个女配备选过来……电话线上就这么开起了菜市场,讨价还价,来往不绝。   杜安才不会理会这些,池迟捧着蔷薇回来,他就开始跟她闲聊,从兴趣开始,一直聊到了生活习惯。   一边聊,他还一边用笔记下一些觉得有意思的点。   记着记着,老爷子停住了,上下打量着池迟,笑着说:“除了演戏就是锻炼和吃,你的生活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拍《女儿国》的时候会和别人一起喝下午茶。”池迟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活,“前几天刚来京城的时候也和朋友一起散步,要是以前除了送外卖就是拍戏做功课。”   女孩儿回答的很诚实,老爷子放下笔,仔仔细细地看她,突然就很畅快地笑了。   “好,你就是申九了。”   这个小姑娘明明就是个活在现代的申九,生而就有执念。   对,执念。   ……   《申九》是电影的名字,也曾有个名字叫《猴杀手》,因为和谐春风春满地,杜安老爷子就从善如流地改掉了。   剧本讲的是很多年前的某朝,整个朝廷已经步入了末年,宦海中勾心斗角、党争不绝,江湖上也兴起了不少的刺客组织,刺客们拿钱办事、枉顾人命,搅得江湖朝堂都不得安生。   刺客申九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杀手,人们只知道他的名字,因为见过他的人都死了。她是所有心怀魍魉的人心目中那柄最利的剑,人们都希望用她去斩杀自己的敌人。   人们都忘了越是锋利的剑越容易伤到自己的主人,一夜大火,申九的主人杀手的头目殒命其中,天下第一的申九自此失去了踪迹。   闻人令是个师出名门的书生,守着老师的遗言,终日游荡在山野。   一天,闻人令夜访狐仙,在山上遇到了倒挂在树上休息的申九。   一个是信奉“杀人不收钱,阎王收你命”的无情杀手。   一个是相信天下自有公平正义的文弱书生。   两个人的命运因为一系列巧合纠缠在了一起,却又一起滚入了末代王朝的命运之中。   看完剧本,池迟明白为什么杜安导演说她像申九了,申九骨子里的执拗和天真,会让她去做一些在别人看来不可理解的事情,她自己恰好也是这样的人。   如果要举个例子的话,去数数有多少人骂池迟倔得像头驴,就已经很有说服力了。   发自内心的,池迟喜欢这个角色,单纯又复杂,要在其中拿捏得恰到好处,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   《申九》剧组给出的片酬比池迟现在的总身家高多了,杜安导演也没有对池迟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说她要提前一个月进组,和饰演各种武林人士的配角们一起学习武术。   电影的发布会时间就定在了九月中旬,发布会之后,池迟就要进入到另一个人的人生中去了。   池迟自己掐指一算,自己还有二十天的松快日子可过,去探班一下顾惜,再回影视城混吃混喝几天养精蓄锐,想起来就觉得舒服得不得了。   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她这个软乎乎的小畅想就破灭了。   松快?日子?呵呵!   封烁、顾惜、路楠十二道金牌砸进她的微信里,让她第二天早上就去化妆,准备参加一个跟她有关庆功酒会。   先有封烁和池迟在一起拍的MV网络点击量上了千万,后是《飞仙一剑》的收视率节节飙升,破了全国网二十年来的同时段电视剧收视纪录,为了给封烁造势,也是为了表示对《飞仙一剑》的重视,瑞欣决定开一场网络直播的庆功会,在这种庆功会上自然少不了记者们的锦上添花。   池迟作为MV的女主角,必须要参加,毕竟在她签下的合同里有配合宣传的条款。   与池迟进行细节沟通人的是路楠的助理,顾惜和路楠现在都已经忙翻了天,连池迟的试戏结果都没空关心。   顾惜虽然人不在京城,还是安排好了池迟的全套服化,这也意味着池迟要在自己去过的那个造型工作室呆七八个小时。   按照那位助理转达的话来说,如果池迟对她的这场“娱乐圈首秀”应付了事,那顾惜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谁都不知道。   只要别让她花费心思去炒什么作、当什么木偶,池迟对于这种娱乐圈里自有的生态系统还是没什么抵触心理的。   造型设计室那位聒噪的造型师还记得池迟,一看见她就笑得很热情:“我是真爱你的这张脸哟,半年没见,皮肤还是这么好,我真稀罕~~前两天有人也跟我约今天的造型,我一听说要给你化妆我就把她给推了,哎哟,有现成新鲜娇嫩的小面皮儿不用,谁去伺候那堆玻尿酸啊,也不嫌硌手。”   池迟很想和上次一样假装自己是个不开口的河蚌,可惜不行,上次的时候她还是个完全的小透明,被顾惜扔在这里就任人鱼肉了,这次顾惜让她自己配合设计师做造型,必须有自己的选择在里面。   三十几件礼服一字排开,都是顾惜大费周章为池迟弄来的,有一些甚至是在一个半小时之前才下飞机。   “这些是外国大牌,经典款比较多,穿上不容易出错。”   “这些呢,是国内知名设计师的出品,他们的衣服穿着会很出位。”   “这些是年轻品牌的各种款式,更适合你的年纪。”   “这么多……是让我挑么?”池迟皱了下眉头,“好看舒服就行,您帮我决定好了。”   “NO!”造型师很夸张地摇了摇手,“不是让你挑,是让你试穿,全部试穿”   池·从容淡定·不惧名导·风流倜傥·迟惊呆了。   “好的衣服是有灵魂的,她们和你的气质搭不搭,你只有穿上才知道,这些衣服哦,那些新人可能借来一两件都很难,也只有顾大官人能这么大手笔为您准备,她对您是真好啊池小姐。”   是啊,真好,完全是霸道总裁追求灰姑娘的路子。   池迟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拎起一套别人配好的礼服走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还有胸贴和防走光内裤,都是全新的。   小姑娘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十分后悔自己那个答应来做造型设计的决定。   黑色的传统小礼服背后有个俏皮的粉色蝴蝶结,露出了池迟纤细的小腿和精巧的脚踝,蝴蝶骨更是漂亮的让人惊叹。   淡黄色的小碎花旗袍式礼服勾勒了池迟盈盈一握的腰线。   兰花手工刺绣在宽大的蝙蝠衫上,透过米色的纱,能看见女孩儿近乎完美的脊背线条。   黑色低胸礼服……pass,没有事业线的人穿这个简直自取其辱。   银色小礼服外面搭艳红色硬质短披肩,池迟的肩膀宽平,这种造型把她身材上的优点生生弄成了缺点。   前面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后面镂空的渐变色衬衣,和池迟的气质不搭。   改良军装式样的无袖连体衣,搭配宝石腰带,露出了池迟修长的手臂,修饰了精练的细腰,又增加了大长腿的存在感,好看是好看,池迟十年之后再穿也不晚。   整个造型工作室闲着的人都跑来看池迟给他们做免费时装展,如果不是有规定,她们真想把素颜就已经很漂亮的池迟拍下来发到网上。   看看这身材!看看这气质!保准掰弯一个是一个……好像哪里不太对?   三十多套衣服全部试玩,最终剩下了五件备选。   池迟又把这五件挨个试穿了一边。   这五件里的每一件在池迟身上都有十分精彩的地方,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选了这件吧……总觉得不甘心,选了那件吧,哎呀我舍不得遮住你的大长腿。”   造型师翘着兰花指点来点去,半天也没有个头绪。   池迟自己觉得哪件都可以,造型师就完全无视了她那些根本算不上“意见”的意见。   “选那条带着闪光刺绣的白裙子。”   人堆里突然穿来了一个女人果断的声音。   “为什么?这条蓝色短裙也很好看啊!”造型师转头想要跟那人理论一番。   “因为封烁穿的是黑色的西装配红色衬衣,刚好搭配他在剧中的造型,池迟小姐在MV里面不就是穿着白色纱裙么,今天依然穿白色裙子就好了。”   那个女人说完,池迟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就穿白的好了。”   正主终于做了决定,剩下的就是造型师们的全力配合,撤掉衣服,准备做头发,造型师和他的助理们呼呼啦啦地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池迟和刚刚建议她穿白裙子的女人。   一个不是很像别人定义的“女人”的女人——白衬衣,黑色西装裤,金边眼镜,利落的短发,双手插在裤兜里,她带着利落的帅气。   “久仰久仰,池小姐,鄙人窦宝佳。”   她昂首挺胸只说自己是窦宝佳,仿佛所有人生来该知道窦宝佳这个名字是怎样的一个精彩人物一样。   池迟主动伸出手:“您好,窦总。”   窦宝佳,新任瑞欣副总,当红人气小生封烁的经纪人。   “这几天我努力适应着‘窦总’这个职位,池小姐给我的这声称呼是让我最舒服的。”   窦宝佳的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和池迟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池迟注意到,她握自己手的时候只握手指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窦宝佳握手的动作是一男一女刚认识的时候男士的礼节性动作~      第52章 红毯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来找池小姐,是想请您帮忙的。”   窦宝佳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纸:“这是一会儿记者采访的时候一定会问的问题,你参考着重点把怎么回答想清楚。”   池迟接过来一看,第一个问题就是:“顶替了杨菲儿出演MV女主,你觉得你表现得比她更好么?”   答案是:“年轻总是有更多的可能的,就算现在还差点,我也会努力弥补。”   ……   这不是在骂杨菲儿老女人么?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看你和封烁之间的关系呢?”   答案是:“最好的友情关系。”   第三个……   池迟快速把几页纸翻完,已经明白窦宝佳想让自己干什么了。   “你跟杨菲儿有仇?”字字句句都针对杨菲儿,从年龄到身材明里暗里地贬低她。   窦宝佳冷笑:“现在谁跟封烁的形象过不去就是跟我的钱过不去,跟我的钱过不去,当然是跟我有仇……”   她抬手正了一下眼镜,狭长的眉目很有压迫感。   “你放心,一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就应该有点‘作’劲儿,才够接地气儿,这样将来观众们就会觉得‘当年她还那么稚嫩,现在都已经成熟了’,让他们产生这种共情,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池迟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我可能做不来。”   “也不只有长远的好处……”窦宝佳从文件袋里又掏出了几张纸,脸上是安抚性的微笑,她对面前的小姑娘说,“瑞欣马上要给封烁开一个古装剧,九月就可以进组,已经定下了最好的平台,最好的时间段,寒假就能播出……你演封烁的妹妹,女二号,三百多场戏,人物无论是年龄还是性格对你来说都很好驾驭,设定也很讨喜。”   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一部电视剧的筹拍,窦宝佳完全是踩着瑞欣其他人的血和泪达成的目的,她现在递给池迟的合同,还充盈着那些人的怨念。   “你误会了。”池迟抬眸,脸上时时挂着的笑都淡了几分,“我说我做不来,不是说这个事情在操作上对我有什么难度,导致我需要你这些‘好处’的激励。是我做不来有预谋地针对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我记得上次那只奶牛污蔑封烁,还导致你和封烁一起被狗仔追,躲进了地铁里,怎么,你忘性这么大?她这么快成了陌生人?”   女孩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挨个试完了礼服之后,她现在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浴袍,透过领口,能让人看见白皙修长的颈项,和微微扬起的下巴。   突然,先后收到的这几张纸被她一卷,塞回了窦宝佳的怀里。   “我很好奇你来找我这件事……封烁知道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女孩儿提起封烁,让窦宝佳目光阴沉,她的语气里顿时透出了威胁的意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以我对封烁的了解,你要是想要好好当他的经纪人,最起码的,是别利用他的朋友和粉丝,顾惜或者路楠不会没有告诉你吧?”   窦宝佳没说话,池迟歪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又笑了:   “你说有人跟封烁的形象过不去,就是跟钱过不去,封烁的形象最核心的部分是他自己的人格魅力,不是你的手段和钱,你跟他最迷人的本心过不去,也是跟他形象过不去、跟你自己的钱过不去。”   恰巧此时化妆师的助理告诉池迟该去做头发了,她低头说了一句“失陪”就快步离开了更衣室。   留下窦宝佳一个人站在更衣室,看看手里的这些东西,再看看已经关上的大门,慢慢用手把文件撕的粉碎。   踱到门边,她站在金属垃圾桶旁边把碎纸屑都扔了下去。保持着姿势站了一会儿,她点燃一根烟,没抽,扔进了垃圾桶里,等着烟把那些碎屑点燃,她最后把桌上人们喝剩下的水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火瞬间就被浇灭,黑白驳杂的碎屑飘在水里,很快就浸成了烂泥一样。   做完这一切,她才掏出手机打了一个号码。   “真跟你说的一样,软硬不吃,还反过来教训我不要自作聪明毁了封烁的形象。”   手机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   “如果不是这样,顾惜也不至于念念不忘,她确实是让人头疼。”   窦宝佳反而笑得很得意:“就要这样才好玩,要是你们年底工作室办不起来,我就要想办法把她签到我手里了。”   “呵呵,她根本不会理你那套的,不做广告,不上通告,不参加综艺节目……你的本事对她一点用都没。”   “是么?”   扣掉电话,窦宝佳扶了扶眼镜,像是在思考这什么。   池迟拒绝了窦宝佳的要求这件事,在她们两个人离开了那个更衣室之后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窦宝佳兴致勃勃地安排池迟和封烁一起走瑞欣准备的那一小截红毯,池迟也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地任凭化妆师折腾,就算窦宝佳在她身后整整站了一个小时,她也没觉得哪里局促或者不安。   窦宝佳递给她水的时候,她还很自然地道谢。   在《女儿国》剧组里接好的长发这次又被全部取下,池迟自己的头发被彻底拉直,又整个扎起了辫子。   造型师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对着镜子里的少女说:“脑门这么好看,露出来就行。”   看起来很特别也很简单的马尾辫其实是由十六条小辫子组成的,每一条的位置和形状都仔细设计过,整个辫子梳完,池迟的脖子已经僵了。   早上十点坐地铁到了工作室,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   “一会儿回会很吵,你耳朵里里要不要带个隐形耳塞?”明明已经两手空空的窦宝佳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了一对耳塞,递给了池迟。   “谢谢。”   “不客气,你现在这个发型,耳塞被发现的几率是百分之六十,自己考虑吧。”   池迟很自然地把耳塞放到了车座前面的小格子里,再也没拿出来。   汽车行到距离酒店还有两公里的时候,池迟换乘了一辆黑色的豪车。   窦宝佳拉下车窗对她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就扬长而去。   红毯这种东西,从来走给外人看的,从准备到走上去,对于经历的人来说都是痛苦的。   开着豪车的司机一直在通过手机对别人说着时间和位置的安排,过了很久,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池迟说:“五分钟之后就到你了。”   “好的,谢谢。”池迟司机的提醒表示了感谢。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没补妆,也没照镜子,真是少见哈。   前一辆从红毯上开走,池迟所在的车子缓缓地开到了红毯的起点。   女孩儿抓着自己的裙摆下车,一片镁光灯闪耀,让她瞬间有了失明的感觉。   白色的柔纱从指间滑落,像是被惊动的月光。   《飞仙一剑》收视率和话题度双爆,一众演员全部都有“当红炸仔鸡”的派头,只要出来一个长相周正的,不管是谁,那些娱记都会啪啪啪啪地去拍几张。   拍完了之后发现这人根本不认识再咔嚓删掉,那就是后话了。   虽然有点眼花,池迟还记得窦宝佳的安排,昂首挺胸,把脚步放慢了走,从容优雅,她的长裙刚好到脚踝,胸前的一点淡粉色装饰渐变到腰腹部位就融入了灿烂的白色之中,她与月光同行,就不在乎那俗世里灯光和目光。   一张陌生的面孔却走在红毯最后几个的位置上,已经有人在猜测这个不招手、不停留、只微笑、只前行的女孩儿是不是李齐的女儿了。   “李齐要是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他老婆得漂亮成王母娘娘。”听见那些猜测,一个资深娱记是这么吐槽的。   “哎!她是那个MV,MV的女主角!”   在白裙子的加成下,终于有人认出了池迟,不过,短短几秒之后,他们就顾不上了那张新鲜又年轻的面孔了。   池迟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在女孩子们的尖叫声里,她知道了是封烁闪亮出场。   希望他耍个帅戴上墨镜吧,不然大概眼前会懵很久,这么想着,她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   池迟身后的尖叫声像浪潮一样离她越来越近……让她开始忍不住想念那对被她丢在了车里的耳塞。   在系上西装扣子的短暂亮相之后,封烁快步追上了池迟。   两侧的闪光灯亮成了一片银河,粉丝们高声叫着封烁的名字。   男人很自然地抬起手臂,风度翩翩地对女孩儿轻轻点头。   女孩儿面带微笑,挽住了他的手臂。   黑色的西装、红色的衬衣,配上身边那片带着光辉的白色。   粉丝们的尖叫带了别样的意味。   “你应该冲着两边招招手,给他们一个能拍照的角度。”封烁小声地对池迟说。   女孩配合着他的脚步转身微笑,同样小声地说:“晃眼。”   封烁差点绷不住笑场。   黑白相配,宛若璧人,封烁照顾着池迟的眼睛,没有再过多地停留。   走到了红毯的尽头,封烁和主持人打了声招呼,又折返回去等待《飞仙一剑》的导演和瑞欣的老板李齐。   “池小姐,您好您好。”主持人拿着话筒跟池迟套着近乎,“封烁早就跟我们打招呼说会陪走两次红毯,一次是陪MV,一次是陪电视剧,就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把您这位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飞仙一剑》MV的女主角请来了现场。实在是太惊喜了。您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短短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了池迟的身份,填埋了外面那些记者们正在开凿的脑洞。   池迟把双手交叠在身前放好,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走红毯的新人。   “大家好,我是池迟,池塘的池,迟到的迟,身份是演员,很荣幸能有幸参与到《飞仙一剑》的MV摄制中来,也很荣幸今晚能来这里和大家一起庆祝《飞仙一剑》的电视剧和同名MV所取得的优异成绩。”   ……      第53章 初名      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处,窦宝佳一直看着池迟,越看越觉得满意。   曾经干过时尚杂志编辑的窦宝佳,在踏进经纪人这个圈子的时候就是有野心的。   她一直想亲手捧出一个真正的偶像明星,就像那些娱乐产业更发达的国家一样,这个偶像可以唱歌、可以演戏也可以当主持人,但是有一条,他走到哪里都必须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是时尚圈追捧的对象,从头发到脚趾都要用心呵护,没有糟糕的负面新闻,更不会有low爆了的各种愚蠢行为,那样的明星对她而言,就是被亲手打造出来的艺术品。   知道她这点小心思的路楠在她离职游荡了两年之后,向她推荐了资质上乘的封烁,她对封烁很满意,却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又看好了池迟。   这个女孩儿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像是一滴晶莹脆弱的晨露,因为奇迹而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剔透着又沧桑着,骄傲着也亲和着,她的身上折射着太多的东西,让人炫目,自己却毫不在意。   窦宝佳能确定,如果能让自己去亲手挖掘这个女孩儿的另一面,她能得到一个传奇一般的时尚人物。   和主持人客套完,池迟转身走进了大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人来人往,认识她的人只有邓子宸,可惜他现在也被一群人包围着,只能遥遥地对她点头示意。   池迟挑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离自助餐台近,离人群远,想去卫生间也比较方便,堪称完美。   她在这暗搓搓地研究着怎么舒服地度过未来两个小时,另一边,封烁被一群人簇拥着,就像是一块太阳底下的鲜肉,被端到哪里都有苍蝇嗡嗡地跟随。   先是李齐致辞,然后是一群主演一起上台合影,然后是导演说话,再就是封烁压轴。   对着话筒,封烁的眼神在整个大厅里飘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看见他上台就站起来捧场的池迟。   “……有人说瑞欣成功了,我说不对,与瑞欣未来远大的前景相比,我们现在所获得的成绩,不过是迈出了小小的一步。也有人说我成功了,我也说不对,一辈子何其漫长,我不知道在终点我是不是成功的……但是我会记得此时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喜悦……我们应该记住那些在你落魄时和你患难与共的人,他们是你的财富,我们也应该记住那些在你光鲜时祝福你的人,他们是你的朋友……”   说完这段脱稿的演讲,封烁举起手里的酒杯,向着池迟所在的地方举起,他的目光看着全场,没有人知道在这整片歌舞升平的繁华里,只有一个人让他觉得应该与之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致辞结束,就会就成了受邀记者们采访的时间,有几个记者眼尖地发现了池迟。   “池小姐您好,我想问一下您是怎么一个机缘巧合出演了封烁的MV的,和杨菲儿同时饰演一个角色,你觉得压力大么?”   女孩儿看着这些记者,把想要喝的鲜榨果汁小心地放在了一旁。   “出演MV,因为封烁觉得我的形象和气质合适吧,其余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有MV让我演,我觉得很新鲜我就演了。”   “那你觉得你和杨菲儿谁演的好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记者,俨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池迟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笑容:“你觉得谁演的好呢?”   记者顿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池迟却并没有给他反驳和追问的机会:“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明人们的眼光是多样化的,只要有一个人觉得我演的不错,我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我能问一下你和封烁是什么关系么?”   “可以约饭,也可以送药的朋友。”池迟想了一下,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约饭我明白,送药是送什么药呢?”   “前几天你们不是采访到封烁在拍《飞仙一剑》的时候折腾坏了肠胃么?我们要是约饭的话,他第二天可能肠胃不适,他请我吃了饭,我就送个药当回礼。”   池迟的语气轻松且幽默,好几个记者的脸上都带出了笑意。   随着几次暗藏的机锋都被池迟消弭于无形,她身边的气氛越来越松弛。   另一边,封烁和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的人群也艰难地移动到了池迟所在的角落。   “刚刚有记者朋友问我为什么要找一个纯粹的新人来出演MV,我来解释一下,池迟并不是什么‘纯粹的新人’,她给我拍MV是在封闭训练过程中请假出来的,当时她在拍摄的电影就是费泽导演执导的《女儿国》,她在里面扮演的是名叫玲珑的白衣祭司。前一阵网上特别红的那段舞剑,和柳亭心老师对打的就是她。”   笔直地站在池迟的身边,封烁介绍她的时候带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另外,她还出演了那部报纸上很有名的独立电影《跳舞的小象》,那个电影已经在欧洲多个知名电影节入围参展,安澜和荆涛两位老师都十分看好她的作品……我在这里也拜托记者朋友们多帮她打打广告,她这个人太懒散,连推销自己都不会,让我们这些朋友都操碎了心。”   作为今天绝对主角的封烁都能过来为池迟实力站台,很多记者也不会再提出什么刁难新人的问题。   何况刚刚他抖出来的料还是很有干货的,祭司玲珑和《跳舞的小象》也都算是最近娱乐圈热门话题,能挖到与之相关的料,一些记者已经很满意了。   “封烁,刚刚池迟说她和你是约饭送药的好朋友,你怎么看?”   “哦……”封烁的表情不像刚刚在台上那么官方,也不像刚刚介绍池迟的时候那么隐隐激动,好像有点害羞一样,他的左手扶了一下右手的袖扣。   “不只是约饭送药,她还给我送炭……雪中送炭。”   池迟看了封烁一眼,雪中送炭四个字,大概是他到现在为止唯一对自己过去岁月的总结,这个不爱煽情的家伙,连那段被打压的经历都要用这种开玩笑一样的口吻说出。   也是难为他了。   “封烁,作为井玄九你搭档了两个灵羽仙子,你能不能说一下两个灵羽现在让你选,你选哪个呢?”   “这个问题我也挺好奇。”穿着嫩黄色小礼服的女人走过来,站在封烁的另一边,她就是《飞仙一剑》的女主角杨菲儿。   “封烁啊,我和这个小姑娘,你更喜欢谁?”   记者说的明明是两个“灵羽”的角色,到了杨菲儿的嘴里却瞬间变成了两个女人的比较。   “呃……”封烁努力思考了一下,“灵羽是井玄九喜欢的类型,我个人更喜欢能陪我看球赛的。”   “池迟,你会陪你的男朋友看球赛么?”   有记者立刻对着池迟发问。   “我还没成年……”女孩儿甜甜地憨憨地一笑,带着少女对爱情似懂非懂的憧憬,“将来和男朋友怎么相处,这种问题考虑得有点早。”   “对啊,你还没成年,那你拍《跳舞的小象》万一拿奖了,岂不是未成年什么什么影后?”   封烁立刻接过话头,把话题扯回到了池迟自己的作品上。   “拿奖这种事情,我想都不敢想,能完整地出演一个片子我已经足够开心了。”池迟接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学生气,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孩子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出和封烁的任何绯闻消息。   封烁拿过一个记者手里的话筒,假装自己是个记者。   “我今天还没时间问你,你这个未成年今天自己跑去试镜,成功了么?”   “算是……成功……吧。”   女孩儿很配合地笑得有点兴奋也有点羞涩……两个人像是朋友闲聊一样胡侃了起来,又过一会儿,邓子宸也加入到了他们两个的聊天之中,吃吃喝喝、健身运动、一边聊一边互相吐槽。   他们并不是故意去无视了别人,只是那种好友间的气氛一起来,别人就很难插足其中了。   在一边站着的杨菲儿自己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就离开了,神情僵硬的程度,按照后来网友们对着照片的吐槽那是“玻尿酸都凹出棱角了。”   网络上,一群小姑娘们一边看着视频一边在群里聊天。   当然,在一片“啊啊啊啊”里,真正有内容的其实不多。   “[视频截图]我烁今天是个发光体!巨帅!”   “那个女的是谁啊?烁烁陪她走红毯!嘤嘤嘤!”   “她挽着烁烁QAQ”   “烁烁对她好好!然而她到底是谁?”   “哦,是MV里的灵羽啊,知道她不是和烁烁有一腿,我突然觉得她好漂亮了。”   “+1,比杨菲儿那张整容脸好看太多。”   “+2,为什么不是她演电视剧版的灵羽,看起来和烁烁好搭。”   “+3,看起来好小。”   封烁在台上说话的时候,她们都在“啊啊啊”,封烁被记者采访的时候,她们也在“啊啊啊”。   当封烁走到池迟身边介绍她的时候,闪闪们终于又想起了“啊啊啊啊”“好帅好帅”之外的事儿。   “雪中送炭是什么意思?”   “今天开心,不说不开心的事儿和人。专注花痴!”   “这个池迟是电影咖?那什么小象是什么鬼?”   “是个独立电影,前一阵在国内开了看片会,好多业内力捧。”   “只有我现在很激动么?我很喜欢那个白衣祭司啊,你们感受一下[照片][照片][照片]”   “漂亮得很有质感啊!”   “[秒拍连接]看这段打戏,她身材好好嘤嘤嘤……”   基于“烁烁的好友我们都要爱护”的原则,闪闪们对于池迟的态度非常亲和,甚至有人把她收成了“墙头”,在网上扒拉了一下仅有的几张剧照和视频之后,掰着手指算起了她两部电影上映的日子。   从镁光灯下终于脱身,瘫坐在车里一动不想动的女孩儿长出了一口气,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一天过得是怎样的精疲力尽。   不求愉快假期,但求赶紧进组!      第54章 荒漠      大漠,孤烟,不怎么直,长河,落日,真TM圆。   晒死人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一百多号剧组工作人员每个打扮得都可以直接去银行抢劫还不会被拍到脸,帽子下面套着纱巾,纱巾里头戴着口罩,口罩下面……还有另一个口罩。   拍摄所用的各种器材被塑料纸层层叠叠地包裹着,也是为了防止被沙尘进入到关键部位,每一次大风吹起了扬沙,都是摄影师们的心在滴血。   “这是走了第几遍了?”穿得跟外星人一样的副导演问旁边的助理。   “九十几了吧……”   助理不是很确定地说。   隔着口罩纱巾防风帽,副导演无奈地摇摇头。   “老爷子这是在玩命啊!”   助理转头看看那一“团”坐在监视器前面老神在在的导演,没看出他有要玩命的迹象。   “杜导挺好的啊。”   “废话,那个老狐狸是在玩女主的命。”   在被“玩”的人就是池迟。   太阳从东方到了西方对她的脸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炙烤,她在同一段路上已经走了整整两天。   这段戏的要求很简单,申九杀了自己的主人,逼退了原本要围杀她的四大杀手,独自一个人走在荒漠里。   是的,剧本只有一句话:“独自一个人走在荒漠里。”   她就走啊,走啊……来回往复,不见尽头。   “Cut!”   杜导演挥了挥手,几个工作人员立刻去把池迟拽回来,几个化妆师飞扑上去给她补妆……更重要地是擦掉她脸上的沙子。   “走的很好。”杜导演笑眯眯地说。   池迟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多么的惊喜,毕竟这句夸奖她已经听了几十遍了。   不过她还是笑着,就是笑容已经不那么明显——她脸上的皮肤有点干裂,笑的时候会有点疼。   “再走一遍吧。”杜安依然笑眯眯地。   “好。”池迟也笑眯眯的。   旁边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周身一阵恶寒。   一条路走了九十几遍,人类想象得到的能走的花样儿几乎都走完了,工作人员很贴心地在路上放了几颗小石头,因为这条路上的石子儿都被池迟踢没了。   池迟乖乖站在原地看着,旁边的化妆师姐姐们在擦着她耳朵眼里的沙子。   “放根树枝吧。”她对着那些人提出了一点小小的要求。   一小节带着枯叶的树枝就出现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准备工作结束,女孩儿又站在了摄像机的前面,身上穿着黑色的劲装,手臂上有金属制成的护臂、腰上挂着黑色的鞭子,还要拎着作为道具的黑色的长剑。   她的背影是黑色的,唯有红色的发带在风中招摇着不同的色彩。   申九走的很慢,步伐却很轻快,飞起一脚踢走面前的石子,她的步伐更轻快了。   走到一截枯枝的旁边,她弯下腰把树枝捡起来叼在嘴里,黑色的长剑往身后一背,头随意地扭了扭,仿佛下一步就能迈出一个海阔天空的新世界。   “你觉得她……走得怎么样啊?”杜安慢悠悠地问站在自己前面的一个摄像师。   那个摄影师打扮的像个“沙漠劫匪”,一条破布包裹了整个脑袋,只有眼上戴着的黑色墨镜露在外面,他就是当初自己嘴欠说如果池迟被选中自己就来当当摄像师的冯宇京。   “越来越松弛自在了。”冯宇京闷闷地说,整整两天磨一个动作,池迟每一遍走的都和前一次很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只是表面上的,如果拿池迟昨天早上走的第一遍和现在走的这遍去比较,就能发现这个小姑娘不急不躁一遍遍走下来,真的是磨掉了自己身上所有表演的痕迹。   她就是在很纯然地放轻松,还会看看两边风景,就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心中有什么在变化的申九。   “嗯,自在,自在最好。”   杜安点点头,又喊了cut。   这次他依然笑眯眯地让池迟再走一遍。   池迟也依然笑眯眯地答应了。   就这样,她刚刚好在这条路上走完了一百遍。   杜安没说让她再走一遍,也没说OK了。   他站起来,脱掉自己的一堆防护罩走到了太阳底下。   太阳即将落山了,整个荒漠都带出了一种璀璨的金红色,天上偶有被风梳理过的疏云,红艳似火。   杜安自己沿着池迟走过整整一百遍的路走了一遍,转回身,走到了池迟的面前。   “你就用你现在这种状态,去走第三十六遍的那种感觉。”   旁边立刻有人挑出了第三十六遍池迟走的样子给她看,池迟看了看,想了想,点点头,表示明白。   恰好一阵风吹过,她抬起袖子帮着杜老头儿挡住了会吹打到脸上的细沙。   “准备好了吧?”杜导演这次没笑。   池迟一如既往笑眯眯地说:“准备好了。”   申九走在空荡荡的荒漠上,背后是金光璀璨的夕阳,把黄沙照的像是黄金一样耀眼。   那些金光也把她整个人都进行了细细的装裱,某些角度上看,就像是整个人在燃烧。   这些都没有引起申九的注意。   她在面无表情地思考,却不知道自己该思考什么,就像她杀了头儿,却不知道自己杀了头儿之后该干点什么。   一阵风吹来,把沙子吹到了她的嘴上。她嘟起嘴吹气,想把那些扰人的沙子吹掉。   她的嘴里发出了一阵气音,在这个寂静的沙漠里,成了唯一带有人气儿的声响。   这个声音让刺客申九突然想起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试着用嘴吹口哨,她看见很多人吹过,那些人中的很多人都死在了她的剑下。   吹口哨这件事儿本身是很有趣的,至少申九是这么觉得。   她调整着自己的嘴唇,努力地往前吹气,一阵气儿,又一阵气儿。   后来干脆停下了前行脚步,只为了揣摩如何能让自己的嘴发出想要的声音。   一次,又一次。   夕阳温柔地看着那个努力想要吹出口哨的女孩儿,渐渐西下。   一阵清亮的声音突然从申九的嘴里发出,她那张被风沙摧残到僵硬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申九的脚步突然更加轻快了起来,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刚刚吹起口哨的感觉。   黑色的长剑她随意地搭在肩膀上,风一吹,红色的发带拍打在黑色的剑柄上。   “Cut!OK啦。”   所有人在知道这一条终于拍完了之后全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经过两天的折磨,他们都已经对这个镜头不抱任何希望了。   居然就这么过了。   剧组所住的酒店距离拍摄地有两个小时车程,地处祖国的大西北,虽然看起来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   返程的路上,池迟卸着妆就睡着了,化妆师们怜惜地看着她被太阳晒红的脸颊,都不忍心打扰她。   坐在前面的车里,杜安老神在在地喝茶,一边喝茶,一边回想着刚刚池迟的那段表演,摇头晃脑,像是资深戏迷在听名旦清唱。   “老师,既然第三十几遍就不错,您让她一直走那一种就行了,何苦让她再走到一百遍呢?”   一百遍这个数字说起来轻松,真的走起来,不足百米的距离乘以一百那也是近万米,在旁边看着的人都觉得又累又晒又憋屈。   杜老爷子闭着眼喝了一口茶水,吐出了一个字:“呆。”   “我怎么就呆了?”冯宇京很是费解。   “跟一个演员合作,我当然要知道她的表现力极限在哪里。”杜安心情很好,还愿意给冯宇京解释一下,“一个动作反复地走,也是让她想想申九这个人的一言一行该怎么去揣摩,这是教着她拍戏你知道吗?”   冯宇京自己对电视剧导演这行就是个空架子,知道怎么能把片子捣鼓出来就行,杜安的这一套他不想学,也不想懂。   但是架不住现在他的好奇心重啊。   “那您是试出来她的表现力极限了?”   杜安又喝了一口水,还咂咂嘴。   闭目养神了一分钟才说。   “没有。”   从理论上来说,人的表现力与人的想象力是相通的,而人的想象力是可以无远弗届的,但是人的表现力……很难做到这一点。   因为人会被自己的固有思维所限制,无论是自我肯定还是自我否定,都会扼制他自身的想象力发展。   池迟这个小姑娘,她从不觉得自己演得好或者演得不好,只是尽力地去想如何能表达出东西,甚至这个东西与前一个是否一样都不重要。   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心态,别说走一百次,就算是走一千次一万次,她都能走出不一样的东西,因为她只专注于表演本身。   这样的人,你只能从她的思想上摸索着她的极限。   这样的人,也让杜安忍不住去期待她的每一次表演。   东方的古老国度夜幕笼罩,在地球的另一边,热闹才刚刚开始。   SD独立电影节已经开幕,来自东方的电影《跳舞的小象》入围最佳故事片、最佳电影女主角、最具社会性、最具独立精神、最佳摄影六个奖项,成为了电影节上的最大黑马。   温新平站在一群老外的人堆里,看着人们坐进电影放映室看着自己儿子拍出的电影,手都有点抖。   因为紧张。   “他们就这么进去看了……”   陪着他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说:“这些人都是有投票权的,他们看了之后要是能鼓掌,说不定咱还真有戏。”   温新平和中年男人一起走进放映厅,坐在了最前面的一排。   《跳舞的小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每一遍都让他有新的感觉,这一次就算心中无比的紧张,他还是忍不住为电影里的女孩儿心动着。   很快,电影放映结束。   黑暗的尽头,那个纤细的人影在光辉中缓缓跌落,屏幕轻晃,有人在镜头外依稀喊着林秋的名字。   放映厅里短暂的黑暗也走到了尽头,鸦雀无声。   温新平惊觉身后的那些人都没有鼓掌。   “完了……”他喃喃地说,“早知道……”   “啪、啪、啪……”   一个人开始鼓掌,继而是几个人,然后是一群人,最终是整个放映厅都被掌声淹没。   两个神色不那么淡定的中年男人回头,看见有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他们的电影报以热烈的掌声。   温新平的手在抖,那是激动的。   或许,或许他们可以期待一场超出他们预料的成功?   他不会想到,这些不过是他们整个电影刷奖之路的开始。      第55章 影后      “我用自己的全部热情来向大家推荐这部电影,它有着清新得仿佛城市宣传纪录片一样的画面和简单的故事,却能在某个地方触动到人物的心灵,整个故事都围绕着一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儿进行,她热情美丽富有正义感……”   第一篇关于《跳舞的小象》的评论是在第一场电影结束放映了十五分钟之后出现在电影论坛中的,发影评的人在论坛里颇有名气,他的口味一向清新淡雅,品评的电影也大多是这种类型。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用热情洋溢的笔触去向人们介绍了一个充满了灰暗色彩的故事。   “……我们反对暴力,却从来不知道生活中的暴力能够毁灭什么,这部电影真实地告诉了你,那些在被我们漠视的角落里,暴力正在扼杀着可能的美好。”   “在那个女孩儿对着老师举起凳子却掉眼泪的时候,我发誓我十五岁之后就再没有哭得如此悲惨。那一刻我好像真的看见了一只可爱的小象,它活泼动人却被脖子上的绳索折磨得鲜血淋漓,它在用它的眼泪喊着‘救命’。被求救人们却只害怕她手里那个可笑的木凳子。”   ——这是另一位电影评论人,在发完这段简短的评论之后她再次坐回了放映室开始看第二遍《跳舞的小象》。   “当女孩儿的妈妈对她说‘你是你爸爸的孩子’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崩溃了。有什么能彻底摧毁一个骑士的内心呢?告诉她,她是恶魔的孩子,她注定也是个恶魔。”   “在开场十五分钟之前,我决定去这个电影拍摄的城市去看看,风景太美了!开场十五分钟之后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Autumn的女孩儿,她的善和恶都太真实和富有感染力,让我忍不住想要爱上她。”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黑头发黄皮肤的天使?不,我不是种族歧视……好吧,我以前确实以为金发碧眼的天使才是标准的。”   深夜,坐在电脑前面的丹尼斯·费迪南德在看完了所有的评论之后调整了呼吸,开始写属于自己的影评。   从中午到晚上他一共看了两遍半的电影,为此他到现在连晚饭都没有吃。当然,现在他精神上的丰足远比他已经丧失了饥饿感的肠胃重要,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迫使他现在就要写点什么出来。   “一场好的电影,就是精神的狂欢,不得不说今天我们的狂欢来得太突然,兴奋到了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简单的故事表现的如此动人。   来自东亚的独立电影总给我们一个和他们那些人一样的刻板印象,他们热衷于表现他们国家与欧洲、美洲世界的不同,离奇的社会关系和扭曲的价值观是他们诉说故事的核心。那些故事能够满足我们的猎奇和一时的震撼,事实上很难让我们产生‘共情’的情绪……《跳舞的小象》与前面提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它选取了最简单的社会环境——家庭和学校,它把其中人与人之间最直白糟糕的一面展示给你看,那上面承载的精神不再是属于一个国家,而是是属于世界上的所有人。它激发了人们去思考‘我们为什么要反对暴力?’……电影的主人公是个复杂的人物形象,她的善良和她的小邪恶一样让人印象深刻……女主角的父亲殴打她的那场戏让我觉得惊心动魄,甚至能感觉到真实的疼痛,当然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幻觉,并不是这个电影被神秘的东方巫术诅咒过……整个电影的悲剧是螺旋型的,解开了其中的任何单独一环都不能让女主从她的悲剧命运中解脱出来……”   “剧本本身是很精彩的,人物关系之间的转换充满了学院派的考究却缺乏想象力。感谢他们遇到了那样的一个演员,女演员的表演让我怀疑她自己就是角色本人,所以能把那些情绪的转折和痛苦表现得那么真实……如果她就是那个角色本人,该多好。”   “暴力倾向的父亲,漠视女儿的母亲,要考虑更多学生安全的老师和学校,觉得女主角是疯子的同学们,每一个都是压死女孩儿的稻草,可怕的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可能都在生活中扮演着这这些角色中的一个。”   人们从各个角度分析着这个电影,想从中品味出到底为什么一个简简单单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故事会让自己觉得震撼。   第二天开始,《跳舞的小象》放映厅场场爆满,展览方临时把放映地点从小厅移到了能容纳二百六十多人的中号放映厅。   几天之后,结果揭晓,《跳舞的小象》荣获最佳女主角、最具社会性电影两个奖项,成为本届电影节的最大黑马。   代替池迟上台领奖并发言的人是以制片人身份参加电影节的温新平,面对着镜头和无数的闪光灯,他慢梭梭地掏出了一张纸。   “感谢电影节组委会,感谢参与投票的几千名观众,感谢各位来宾,更加感谢所有在电影拍摄中支持和帮助过我的人们,谢谢你们给了这个电影一个机会,也给了我一个机会……   在拍摄这个电影之前,我把表演当成是自己的梦想,梦想嘛,从来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在拍摄了《跳舞的小象》之后,我发现表演这件事情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一个林秋的出现,能让世界上少一个林秋,那么我所获得的巨大满足感远远超过我追逐的电影的本身。   再次谢谢大家,谢谢……温叔,如果没有获奖麻烦把演讲稿烧掉,怎么想都觉得写的太羞耻了……”   温新平一口气照着往下念,居然把池迟写的备注都念了出来,站在颁奖台一边角落位置的同声传译也如实地翻译了他的话。   观众们有点懵。   温新平在念完之后才发觉自己都念了什么,他在台上呆住了,也许是被自己的“傻”吓到了。   池迟丫头终于拿到了自己该拿的东西,自己却把她人生的第一场颁奖礼毁掉了?   “很、很抱歉,我……我好像搞砸了池迟的人生中的第一个颁奖礼,她是个非常非常出色的演员,也是个非常非常出色的女孩子,在遇到她之前,作为一个电影从业者的我不知道拍摄一个电影能改变人的一生,现在我知道了,我们一家人,都被她改变了。感谢她的付出和坚持,她付出的东西远比在座各位想象中要多得多,我很遗憾她今天不能亲自来领奖……”   台下很安静,男人的表情有点仓皇,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观众席上渐渐传来了人们的掌声,人们面带微笑地看着那个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中年男人,对于他犯下的小错误毫不在意。   掌声送给那个没有时间来亲自领奖的十七岁女孩儿,也给这群努力想把电影拍好的普通人。   此时,远在大陆另一端的池迟正看着自己的合作伙伴被杜安“折腾”。   她的“合作伙伴”叫唐未远,今年三十四岁,是当红的一线男演员。   杜安想要找个合适的男演员来拍戏自然有人打破头也要往上挤,所以重点不在于谁来当这个男演员,而是杜安居然选择了唐未远——他一个月前刚刚跟自己的女朋友分手,原因是他女朋友跟他的娱乐圈内“好友”在一起了。   整个事件仿佛一场大戏,闹闹哄哄半个月才结束,先是女方先发制人在记者面前斥责唐未远不珍惜不爱护他,然后是他的“好友”发长微博诉说自己对女方的感情和对唐未远的愧疚,再就是女方的经纪人暗示唐未远对自己的女友有暴力倾向……   明明唐未远才是事实上的受害者,在舆论讨伐的声浪下,他差点身败名裂。   最终,男人只在微博上留了一句:“一别两宽,各自安生。”然后挂牌出手自己在京城的两套豪宅。   到了那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哭喊着唐未远不爱他的那个前女友居然还住在唐未远的房子里。   大部分媒体和键盘侠立刻缄默了下来。   杜安就是看中了唐未远那张看起来就是温润好人的脸,以及他的话题度。   现在在拍的这场戏是“书生闻人令”看鬼怪志异的杂书看到走火入魔,孤身一人提着灯笼跑到荒山野庙找“狐仙”,刚巧申九倒挂在树枝上睡觉,闻人令被申九吓到,慌不择路地奔向山顶。   就是这段“奔”,唐未远已经跑了七遍了。   他要跑的充满恐惧感,也要搭配自己的台词跑得很搞笑,毕竟闻人令作为全戏的“逗哏”要承担绝大多数的搞笑戏份。   就像他这段跑的时候要说三段台词。   “子不语,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三清圣人在上,弟子以后再也不看《西游记》了嘤嘤嘤……”   嘤嘤嘤的三个字必须用嘴说出来,还要说得尤为传神。   唐未远也是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演员,刚刚跑的那一边他实打实地摔了两次,腿还磕到了石头上,就这样还是把台词按照杜安的要求完完整整地说完了。   杜安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在这段戏里池迟也是有台词的,她说了好几个“别跑了”,因为闻人令跑得方向是通向山崖的,在杜安的计划里,池迟的这几句台词会在拍她吊着威亚追闻人令的时候说,然后通过后期剪辑做出追逐的场面。   唐未远顾不上自己的腿上的伤,微微瘸着腿跑来听杜安的评价。   “你要跑得更干净一点。”   想了半天,杜安这么跟他说。   那一瞬间,很多人都看到唐未远白净的脸上写着抓狂两个字。   在旁边蹲着啃黄瓜的池迟很快就明白了杜安的意思。   唐未远的这段跑戏就像她自己的那段走戏一样,是奠定了整个片子人物形象的一段白描,这段白描必须抓住整个人物形象的核心。   申九的核心是骨子里的洒脱。   闻人令的核心是灵魂深处的高傲,这种高傲让他显出了一种少沾凡俗的“干净”。   就算在泥里打十个滚也让人觉得清绝出尘的“干净”。   女孩儿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举着黄瓜畅想着如果是自己会怎么表现闻人令。   前几天的那场“行百遍”算是彻底毁了池迟那张被顾惜大力保养的白嫩小脸,脸颊上的黑红色渐渐显露出来,差点把化妆师们气死。现在,只要她没上戏就会被人糊一脸的面膜,就算没有面膜也会有黄瓜片。   外用不如内服,借着这个歪理她没事儿就吃根黄瓜,也算是给自己解暑了。   女孩儿蹲在角落里,她手上的手机震个不停。感谢她当初选了一个双卡双待998的国货,自从那天瑞欣的庆功宴之后,她的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知道的她是参加了一个庆功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从传销窝点刚逃出来呢。   池迟索性又办了一张电话卡,号码只告诉了她原本通讯录里有的人。   此时,手机恰好响了起来。   震动的是被打烂的旧号,有响声是她鲜少有人联系的新号。   池迟咬着黄瓜低头一看,是个短信,温新平发的。   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影后!      第56章 通话      在网络世界,已经铺天盖地都是池迟拿了SD独立电影节影后的消息。   “史上最年轻国际影后,新人池迟凭借第一部主演的电影《跳舞的小象》获得SD独立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同时入围大高卢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另一部由她出演的电影《女儿国》将于12月18日上映”   “影后魔法?新人池迟获得SD独立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电影《女儿国》四位女主演四位影后,全影后阵容令人期待。”   “独立电影的春天?漫谈《跳舞的小象》和SD电影节。”   “代读获奖感言闹乌龙,《跳舞的小象》制片人尴尬在SD。”   虽然大多数一看就知道是电影《女儿国》片方发的通稿,但是池迟和《跳舞的小象》知名度也算是打出去了。   在这之前很多人连什么是独立电影都不知道,现在突然发现多了一个奇怪的电影类别,也会下意识地关注一下。   其实所谓的独立电影在广义上来说就是“资金”的独立,整个电影的筹拍不是由那些精于运作的电影制作公司完成,而是电影人自筹资金,自组团队,拍摄出独立于资本要求之外的电影,就是独立电影。   女儿国电影的官方微博也不失时机地发了一条微博:   热烈庆祝祭司玲珑的扮演者池迟获得SD独立电影节影后的桂冠,四后同框绝无仅有,只在12月18日《女儿国》震撼上映!   配图是身着白衣的玲珑拱手站在祭坛之上,阳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像是金冠的光芒。   费泽、顾惜、柳亭心、安澜、宋羡文、封烁、邓子宸、方栖桐……从巨星大咖到颇有存在感的新人,从实力派影后到偶像派领军人物,都转发了这条微博。   这些转发宣传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不过是瞟一眼就可以的八卦,一些娱乐圈粉丝们聚集的论坛却为这一个影后的头衔和其后发生的事情彻底喧闹了起来。   “谁能告诉我这个空降的吃吃是什么背景?顾大官人捧她,封星星也捧他……卧槽,合作过的都转发了!”   “这个SD独立电影节不是野鸡奖么?我还以为是顾大官人强迫症给唯一的非影后主演买了个奖。”   “顾大炒炒要是真能买这个奖早给自己买了好么?SD的金色螺旋比她家里的那只金凤奖杯含金量高多了,好多国际巨星和名导都拿过这个奖。”   “顾大官人盖章全片最水?”   “除了宋羡文那个小白脸确实是五大主演里面最水的23333”   “别人转发也就算了,封烁为什么转啊?他们俩什么关系?”   “雪中送炭好基友,封烁自己认证的[附《飞仙一剑》庆功酒会采访视频连接]”   “欢迎吃货们加入吃货大本营!群号9304275,加群暗号爱生活爱吃吃。”   “吃货是什么鬼?粉丝的昵称起的这么随便真的大丈夫么?233333333”   “我记得顾大官人叫池迟是吃吃,理性讨论,她俩什么关系?”   “柳爷那么高冷,女儿国的微博有吃吃就转,理性讨论,她俩是什么关系?”   “楼上的主语换成安王依然成立,理性讨论,她俩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我好像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 o ⊙)”   拿到一个颇有影响力的独立电影节影后,池迟很开心,虽然她开心得并不是很明显,不明显到工作人员都没察觉到她有任何的异样。   《跳舞的小象》这个电影的拍摄,她付出良多,更多的是收获,现在她一部用心付出的作品能被人喜欢和认可,这值得她庆祝一下。   庆祝的方式,就是她晚上一下戏立马窝进了酒店的厨房里,打算自己给自己做顿肉吃。   猪肉!必须是猪肉!两个月没吃到猪肉了,猪肉长啥样都要忘了好么?!   心里想的是热气腾腾炖肘子,真到了厨房里,池迟到底还是只能对着那些少肥多瘦的小排骨磨刀霍霍。   上好的肋排剁成小块用葱姜料酒酱油腌渍,分类洗好的蘑菇都用刀切成了大小相近的块。   目前的拍摄地点位于祖国的大西南,菌类确实是非常好的,在洗和切的时候,都能闻到它们特有的香气。   其实蘑菇中的大部分品种池迟都不认识,当然这并不耽误小姑娘豪迈地把它们当成自己这个“排骨野菌煲”的一部分。   排骨冷锅下水,在大火的催轰下慢慢变色,水滚之后出现了一点的泡沫,池迟撇去泡沫,在锅里加了一点料酒、大块去皮的姜,还有打成结的小葱。   把炉灶转成小火慢慢炖着排骨,池迟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下午吊了一下午的威亚,她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双卡双待998。   旧卡上面有一百六十几个未接电话,新卡上面也有十几个。   无视掉旧卡上那些陌生的号码,池迟先打电话给柳亭心和安澜,她们接起来了都会第一时间恭喜她获奖。   柳亭心提醒她小心那些记者,成为热点人物之后记者们会热衷于从她的身上吸血;安澜则告诉她这次的奖项只是个开始,如果没有意外,她在欧洲至少还有一个大奖有机会接触,原因很简单,今年的好电影中男性角色比女性角色要出彩太多,影帝竞争激烈,影后就差强人意了一些。   “你这也是个有获奖运的,今年的各大电影节都是英雄的男人、苦情的女人,林秋这种角色相对比较特别,一举得奖的概率本来就高啊。”   拿奖也是要看运气的,一样质量的片子,若是在平常年份一定能拿奖,但是如果撞上《乱世佳人》那种百年级别的经典,就只能饮恨退场了。   这样的例子在整个电影史上并不鲜见。   安澜真心觉得小姑娘的运气不错。   池迟跟安澜说定,下次见面的时候要请她吃自己手作的点心,算一下时间,下次见面应该是《女儿国》的首映礼。   宋羡文的电话一直占线,池迟看到他给自己发了短信表示祝贺,也就回了一条短信表示感谢,浮于表面的人情往来,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打给封烁,接电话的人是窦宝佳,封烁正在录制综艺节目。   “知道今天网上怎么说你么?‘横空出世的天才女演员’、‘下一个安澜’、‘下一个柳亭心’、‘独立电影的未来和希望’……现在的媒体人比我还不要脸。”   池迟笑了笑,她知道窦宝佳接起自己的电话绝对不是为了给自己读新闻的。   “你下面还有金鸽奖、金椰子奖、圣罗丹奖的提名,拿大高卢的的概率很高……国内十几年没有这种横扫提名的情况了,肯定会有很多的采访啊、这么多事儿……今天有很多很多很多电话找你吧?这还只是个开始,知道你电话的人还是少数,等到以后……”   “不用以后了。”池迟苦笑,“这些天电话太多了,除了一个都不接之外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哦……”窦宝佳对着手机无声地咧嘴,池迟的电话没有那么难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的,能每天有这么多的人找她,是因为号码就是窦宝佳自己让人透露给媒体的。   一夜成名之后你可以不在乎繁华名利,有本事你手机关机一个人也不联系啊~名利这种东西,就算诱惑不了人,也能烦死人。   顾惜用名利诱惑池迟行不通,窦宝佳想做的就是让池迟为了能安心拍戏而妥协。   “我打电话就是想问你,需要一个临时的经纪人么?”   另一边举着电话盯着排骨锅,池迟在五分钟之内和窦宝佳敲定了初步的意向,一个半年的经济人约,窦宝佳只要商业活动抽成,唯二的要求就是池迟接受她安排的助理,再参加至少两个商业活动,合同表面看起来她完全是在给池迟学雷锋做好事。   半年不会被电话追杀的日子,和两三天为商业活动的忙碌放在一起比较,池迟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窦宝佳挂掉电话,心满意足。   池迟再打电话给韩萍,笑嘻嘻地报喜,然后收获了一堆对身体的问候。   温潞宁很激动,激动到接电话的人是他妈妈。   “哭了一天了,明天他正常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小池迟啊,真的,我……唉……”陆女士也哭了起来。   池迟:“……”我就是回个电话,你们这么情真意切,竟然让我无言以对。   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顾惜的。   “嗯?”顾惜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小吃吃,拿了影后了,高兴么?”   女孩儿愣了一下,端起蘑菇下到了排骨汤里,才想起蘑菇没有过水去掉土腥气。   空着的一只手把锅的火候调大。   她这才回答顾惜:“高兴,付出有所得,值得吃一碗排骨汤庆祝下。”   “排骨汤?我叫你吃吃你还就知道吃了?唉,反正我是赚了,一部电影三个影后变成了四个,今天《女儿国》的搜索量猛增……好了,我先不说了,有点累,你也早点休息。”   “嗯。”池迟答应了,顿了顿,她才说:“不管怎么样,活的开心最重要,对么?”   “对啊……”顾惜回答的很敷衍,随手把电话扣上了。   洗完澡的韩柯从浴室里走出来,腰上只挂了一块浴巾。   “这么晚了,我们的顾大明星还是这么忙。”男人这么说着,赤裸的上身还有顾惜留下的几道抓痕。   慵懒躺在床上的女人挑着眉笑了一声。   “谁能忙得过韩董事长,在床上干大事都匆匆忙忙。”   “匆匆忙忙?”   韩柯扑到了顾惜的身上想要搂她,被顾惜笑着推开了。   “我还要去洗澡呢,身上黏糊糊的。”   顾惜拥着毯子下床,当着韩柯面套上了一件真丝的睡衣。   韩柯在她的背后盯着她,从头发一点点梭巡到小腿,每一个部位都不放过,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呢?他们在梦里描绘她,而他能够真正地占有她。   只这一条,就让韩柯对顾惜欲罢不能。   “对了,今天我听说演你电影的一个小配角拿了个独立电影节的影后,她现在签了经济公司了么?”   男人靠着床头点燃了一根烟,问那个揉着头发进浴室的美丽女人。   “哦……”顾惜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神情却已经变得十分冷淡甚至嫌恶,“我不太清楚,早就没什么联系了,明天我让路楠问问。”   “不用。”韩柯吐出一个烟圈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儿,让下面的人自己去办,累着你我会心疼的。”   顾惜径直进了浴室,打开了热水。   在水流的冲刷下,她的手指搓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很用力……   很用力……      第57章 冷水      排骨的肉香气、蘑菇的多样鲜香味、调料的气味都糅杂在了一起,一点点蒸腾出了材料新鲜才会具有的鲜美。   池迟盯着着这一锅汤,心里已经没了刚刚的雀跃和期待。   顾惜,可能又经历了什么糟糕又不能诉说的事情。看着亲近的人郁闷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池迟很不愉快。   “哎呀,这汤闻着就不错,有芹菜末么?放点芹菜末、榨菜末,给我来一碗。”   杜老头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两只手背在身后,提出的要求是相当不把自己当外人。   女孩儿连锅盖都不用开,闻着味就知道汤还没好。   “汤得稍微等等,芹菜是用西芹还是山芹菜?榨菜末要辣么?”   “山芹菜最好,榨菜末不要辣的,碗里再点点香油,让热汤一冲香味就更足了。”   说起吃,杜安也是头头是道,全然不顾他嘴皮子说得溜,实际执行都要靠池迟。   池迟默默地去择洗着山芹,纤细的手指轻巧地摘掉上面的叶子,杜安看着她的动作笑眯眯地说:“你现在要是去拍个当厨子的电影,说不定会很轻松,动作很到位啊。”   她切菜的样子放个大特写,在镜头上会很好看。   朴拙的菜刀从山芹中间一切,芹菜就断成了两截,对齐刀口,细细地把山芹切碎,池迟盯着刀笑着说:“真巧,我前几天接了一个当厨子的片子。”   "前几天?"杜安有点惊讶:“你已经定了下一个电影?”   “是啊。”池迟打开锅盖,撇去了最后的一层浮沫。   一时间,老头儿都不明白池迟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个正常的新人,那至少要等到自己的这部电影拍完,带着“杜安电影新任女主角”的光环去找下一部戏的资源,更何况她还有电影在国外刷奖,难道不该等出了结果好给自己增加竞争力么?   或者,干脆带着给自己当了女主角的名头去给品牌站台,接几个代言,慢慢刷知名度等好电影上门,也是一条已经被人走熟了的路子,池迟这样迫不及待地就找好了下一个电影,实在是太少见了。   池迟随手洗了两个西红柿,自己在一个上面咬了一口,另一个递给杜安。   “西红柿要么?”   老头儿一脸的嫌弃。   “番茄这种东西,必须做熟了才能吃。”   女孩儿又啃了一口西红柿,回了他两个字:“矫情。”   “我矫情?我不吃生番茄就矫情了?”杜安瞪着池迟。   池迟歪头问他:“你葡萄吃生的么?”   言下之意,你葡萄都能生吃,怎么西红柿就不能吃了?   “歪理。”   说完这两个字,杜安没再说话,看着池迟吃完了西红柿、洗手、找出了碗筷又洗了一遍,才给他盛了一份排骨汤。   真的是排骨“汤”,一勺的杂菇,两三块小排骨,大半碗的汤。   香油有了,芹菜碎和榨菜碎也有了。   杜安咂咂嘴,看看池迟给自己捧出的那个大海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我这里……就两块?”   池迟笑得很单纯:“现在都九点了,我吃完还能跑两公里消化……您……”   所以说,人就不能置气,不能冲动,不能因为想吃几块排骨就放狠话。   杜安杜大导演在心里这么吐槽自己。   多少好吃的没吃过,多少稀罕的没见过?为了几块排骨大半夜地被人拖出来跑步,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池迟当然不会真让老头儿和自己一起跑步,他们这个前进的速度,根本就是散步而已。   “SD独立电影节的影后,你觉得是个好东西么?”   杜安突然问池迟。   “算是吧。”女孩儿的手从道边的草丛上略过,惊动了栖息其间的萤火虫,绿莹莹的小光点晃晃悠悠地飞向了树丛深处。   “是不是咱们身上的防蚊药水喷的太浓了?萤火虫都被吓跑了。”   池迟问杜老爷子。   老爷子没理她的幼稚问题,他叹了口气,看着远方说。   “你这个时候拿奖,不如不拿,尴尬。”   文艺片拿奖,对于新人来说并不是好事。   一片成名之后被归类或者定型没那么可怕,只要肯花心思,总有转型成功的时候,怕就怕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会成为“伤仲永”中的一个。   因为她的年纪,她获奖的类型,她的资历,她的背景,糅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给杜安当过女主角还是说是起点高,可以给那些资历更老的知名演员们配戏,她自己都当了影后,至少三五年之内不能去当配角,格调太高,光环太亮。   那些电影让池迟当主角,她又能演什么?   现在国内没几个导演能踏踏实实地真去拍一个文艺片,就算拍了,也轮不到池迟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去当主演,何书文有安澜,宋子桥有柳亭心,方士与有莫瑶和顾惜。   演商业片,池迟的年纪又限制了她的戏路,她能演热烈的感情戏么?她能脱么?就算她能,国家法律也不让。   现在新兴的所谓小妞电影倒是适合池迟,但是这种唯主角中心的电影说白了都是那些有钱的资本用来捧主演的,人家凭什么捧没有背景的她呢?   没有电影可拍,还不是最可怕的。   这才是杜安真正想说的又不能对这个孩子说出口的。   “影后”名头看起来是光鲜了,整个电影市场却只会对这个刚刚进圈不到两年的女孩儿更残酷,人们会急着证明这个“影后”到底有多少的号召力,会急着看这个光环下面的女孩子能不能撑起自己的皇冠,可说她们又怎么在国内根本没有任何演员是具有“票房号召力”的,真正具有号召力的东西,是优秀的电影本身。   媒体和资本不会在意这些,一旦池迟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象中“影后”的样子,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贬低她,放弃她,完全不在乎她只是个在电影圈漂泊了不到一年的新人,也不会在乎她的年纪现在正该在学校里读书。   杜安真的怕啊,怕池迟会被娱乐圈里的浮躁和压力彻底打垮,这样的人,在电影发展的历史上太多了,比成功者们,要多得多。   “所以我趁着自己没那么尴尬的时候,低价订好了下一部电影,嗯,叫《凤厨》讲的是个自梳女给人当厨子的故事,从十五岁演到二十七岁。”女孩儿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前路会是多么坎坷。   杜老爷子停下脚步看着池迟。   “你知道自己会拿奖?”   “不是,我……知道自己会尴尬。”池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就算跳舞的小象没有拿奖,池迟知道自己也是尴尬的。   原因很简单,先有顾惜看中,后又出演杜安的女主角,在国内的年轻女演员来说都已经是求之不得的资源了,除非参演热度高的大ip题材或者参与到国家重点扶持的电影项目中去,不然,在很多女演员二十六岁之前能达到的顶峰,她已经达到了。   在外人看来是功成名就,于她却不是,她太年轻,还没有成年,演了十七岁出演的角色,可能二十七岁也是同类型的,在这些类型里,能超过《女儿国》和《申九》的能有几个呢?   所以她索性把视线放在了特殊题材的电影上,比如那个报名一个半月会才给了回信的《凤厨》,他们愿意用一个新人,未必愿意用一个杜安用过的女主角,趁着低价拍戏又不会被人说当了影后之后“格调”丢光,就这么抓住一部还不错的剧本,总比让自己的下一部戏被人用放大镜和高光灯一起品评要好得多。   “前几年,我还在想为什么年轻演员们都不能好好地演戏,当个正经的演员。”   杜安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对着远方说还是对自己跟前的少女说。   “后来我就明白了,演员呢、明星呢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社会的财富,是资本的爱人,是一群人赖以为生的工具。当一个明星开始出现的时候,这个社会就会想办法把他与曾经的生活隔离……比如说你,现在不过有了一丁点的名气已经被迫放弃曾经的手机号码。”   老人指了指池迟裤兜里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就算到了这个时间,人们都没有放弃去寻找那个给他们带来话题度和关注度的“玲珑”和“林秋”。   “这就是娱乐圈的现状——明星中心制,一旦你成为了明星你就是一群人的神,神是没有生活的。”   池迟露出了一个很苦恼的微笑。   “怎么办呢,无论是演戏还是生活我都不想放弃。”   两个人从山路上折返,慢慢地往酒店的方向走。   “想要的这么多,当心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着面前的女孩儿说这些,也许是因为今天的风太暖,也许是因为那么碗汤太香。也许是因为同样是《申九》这个片子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人。   池迟没有说过,她一直拒绝炒作,拒绝在镜头前面的过度曝光,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演戏生涯能更长一点。   如果炒作能够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去演更好的戏。她不会拒绝;如果过度的曝光能让她被更多更好的导演看到、能让她自己看到更多更好的剧本她也不会拒绝。   可是这些会让她离开生活——一个离开生活的演员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好演员呢?   有句话连小学生们都知道“生活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可惜现在还认为这句话是真理的人在演艺圈里是越来越少了。   对于明星们来说,如果扮演自己就能够获得财富,那么又会有多少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容颜、身材、声音、相貌、名声或者那些虚无的“偶像设定”去扮演一个别人呢。   生活和明星是有冲突的,生活和演戏,却又该紧密联系在一起。   “如果实在没有戏演怎么办。”   快走回酒店的时候,老人问自己身边的少女。   “那我就去话剧团碰碰运气。前几天我还看到有喜剧的剧团在找人看起来也是不错的。”   老人脚下打了个趔趄。   行啊,你行!   “好好演好我的申九,我告诉你,你要是认认真真演好了戏,多少好事儿都是你的,不然,你以为喜剧团那么好进啊!”   送老人走到他房间的门口,池迟对着他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谢谢您点拨了我前路多艰,也更让我铭记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获得影后的喜悦,终于在那一份排骨杂菌汤中,彻底淡去了。      第58章 妥协      第二天下午两点,窦宝佳带着她为池迟物色的助理到了剧组的所在地,工作人员把她拦在了距离拍摄现场五十米之外的地方。   池迟正和唐未远第一次正式搭戏。   申九和闻人令,表面上就像是两个拿反了剧本的言情剧男女主角,申九负责酷帅炫,闻人令负责傻白甜。一个冷漠又冷静,一个热情又可爱。   可是在他们轻松搞笑的相处之下,隐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想的碰撞——乱世之下,一个是潜藏规则培养出的绝世神兵,一个是大道公理的忠实信徒,他们截然相反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让他们的每一次看起来简单的对话都带着火花。   比如现在这场戏:闻人令独自上山想要说服土匪们不要鱼肉乡民,结果遭到了土匪的暴打。申九一直站在树上,看着闻人令被打的惨叫连连,才出手救了他,两个人也因此产生了一段对话。   闻人令跌跌撞撞地坐在树下,露出了鼻青脸肿的惨状。   申九拿着剑,表情冷淡地侧面对着他。   “一百两银子一个人头,一千两银子我多送你一个。”   “啊?”   闻人令疑惑地发出声响,因为牵连到了脸上的伤,惊叫陡然变成了呻吟声。   “整个山寨也不过二十余人。”年轻的女杀手换了一个姿势,手上的剑打了个转儿,“两千两银子,我替你把山寨平了。”   “不不不……”书生连连摆手,神色有点着急,“人间自有公理在,一次说不听我就说两次,两次说不听我就说一个月,总能让他们弃恶从善的。”   申九冷笑:“他们是会先被你说服,还是先打死你?”   “Cut!”杜安喊了停,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人的感觉不对。”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太生疏,彼此之间没有信任。”   盯着天空看了半天,杜老爷子给出了这样的指点。   池迟立刻从书包里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里面有自己梳理的感情线。   此时的申九已经是第四次救了闻人令的命了,这个书生在她的眼里已经成了“自古文人多奇志”的经典代表人物,除了惹麻烦就是惹麻烦的一号人。   信任……   一个人会去信任一只天天生病的猫崽么?即使有那么点怜惜……   感情转换不应该是发生在申九和闻人令一起去“济慈院”的时候么?申九看见闻人令教那些孤儿们识字,教他们在读书之前洗干净手——不是为了那点俗人眼里的脏,只是为了让他们静下心来好好地去看每一个字。在闻人令的眼中,所谓的“道理”都是可以解释,可以改变人的,他用道理来约束自己,也用道理去教导孩子们如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之后,申九才对闻人令改观,觉得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其实内心是拥有着力量的,这种力量让她不自觉地心生敬畏。   同样疑惑的还有唐未远,他的情绪表现得更直白,直接写在了脸上——什么信任?   配着那张时刻显露着单纯无辜的脸,都有点像卖萌。   “你说,这个电影从始至终,申九是个什么样的人?”杜安先问唐未远。   唐未远想了半天,挤出了几个字:“性情中人。”   杜安眉头动了一下,又问池迟。   “闻人令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迟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从始至终,他是个好人。”   对,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见惯了尔虞我诈的申九可以对他交付那点难得的信任。   他不会在你的背后对你捅刀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下毒,更不会把你视为暗中的无形剑并期待可以用你来伤害世上的任何人。   对闻人令的这点“信任”才是申九允许这个傻书生出没于自己身边的根本原因。   哪怕闻人令是个被申九又嫌弃又保护的猫崽,他也是被申九捧在手心里不用担心被抓伤的。   因为他善良也柔弱——也是闻人令从一开始到最后最明显的特征。   “那申九以为闻人令会听她的建议么?”   池迟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杜安又看向唐未远,有点无奈地说:“你说申九是个性情中人,你的这种表现却是先把申九看成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女人,你不要怕女人啊,这个小姑娘她不吃人啊。”   一只老手拍了拍池迟的肩膀。   唐未远:“……池导,我没怕她。”   “你看她的表情,可不是闻人令看申九应该有的表情。”   斯斯文文的男人顿了一下,没再说话。   老爷子摸了摸下巴,看看池迟,又看看唐未远,再看看天上的云彩、林间的飞鸟、偷偷抠鼻孔的摄像师……   “直接拍下一场,申九的竹林对打二。”他对着工作人员们说。   再转回来看着他精挑细选来的两个主演:“你们两个人从今天开始每天找时间在一起呆两个小时,给你们五天的时间,找到对彼此的感觉,不然,我就从你们两个人里面换掉一个。”   说这个话的时候,老爷子笑眯眯地,像是个安排相亲的老媒公。   两个年轻人的心里顿时都不好受了起来。   一直到下午六点,窦宝佳才终于有机会见到池迟。   女孩儿的脸被晒成了小麦色,手也变得粗糙了很多,眉眼却透出了和当初白白软软时候不一样的凌厉和舒展,走路的样子也比从前更有气势。   短短几个月,她竟然变得有点像柳亭心。   窦宝佳心塞不已。   要是池迟变得跟柳亭心当年刚出道的时候一样,穿个黑色吊带背心搭配大红色的裤子就去走红毯,那简直是良材美质陷泥淖,能让她活活心疼死。   “先要当面祝贺你拿了SD的影后,等大高卢奖也揭晓了,咱们一起庆祝。”听着窦宝佳的腔调,仿佛大高卢影后也已经是池迟的掌中之物。   “封烁最近还好么?”   “好,怎么不好,风头无两,几百份代言合同都在我手里让我慢慢挑。”   封烁气质天成又识时务,性格也宽和,窦宝佳对他十分满意。   “你看一眼合同,要是觉得可以就签了。”   合同足有七八页纸。   池迟看了第一页,就摇了摇头。   “改,要么我不签。”   照例一身衬衣西裤倚在桌子上看着池迟的经纪人瞪大了眼睛,她拿过合同看第一页,这一页就是一个简单的劳动合同模式,提出了甲方是谁乙方是谁,有什么问题么?   女孩儿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只穿了短裤的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上面有几条今天吊威亚被竹子刮出来的红痕。   “是我聘用你,不是你聘用我……”   窦宝佳简直惊呆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年轻的女孩子面前展露出自己专业化之外的一面:“我现在是瑞欣的副总,肯定只能代表瑞欣跟你签半年的聘用合同,怎么可能是你雇用我。”   池迟的嘴角带笑:“是你希望能够取得我的经济代理权,而不是我希望成为你窦宝佳手下的一名艺人,你的需求远大于我的需求,那么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女孩儿慢声慢调地说着,好像只是在送外卖的时候和别人讨价还价一样。   “池迟,你这是在强人所难。”窦宝佳在短暂失态之后终于恢复了自己平时的冷静,她慢慢组织语言想把整个场面拉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你只有两个选择,我并不是在让你考虑如何能把你想要的苹果做大做强,而是你只能选择这个苹果——也就是我,你要或者不要。如果你要,就得按照我的想法来,如果你不要,我可以去找一个不那么出名的小经纪人,让他来帮我解决一切问题。而且是我雇用他,我是他的老板。我相信,17岁影后的这个名头能够让很多的掘金者趋之若鹜。”   “那些人怎么能跟我比,你知道我的手下每年会有多少人登上顶级杂志的封面吗?知道他们会拿到多么厉害的国际品牌代言吗?知道他们被我经营出的形象会多么被人追捧吗?”窦宝佳提高了音量气场全开,这种节奏完全不受自己掌握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池迟依然面带笑容,既不为窦宝佳的失语而得意,也不会她爆发出的气势所震慑。   “我只需要一个能为我处理杂事的人,这个人对我而言,唯一的要求是要听话、明白我的想法、懂得我的步调。而不是一上来就让我妥协让我迎合。”   窦宝佳在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昨天池迟表现出的一切好说话只不过是试探她的底线,今天她被喜悦冲昏了头,一大早就坐着飞机来到了这里只是证明了自己到底有多么渴望池迟这个人。   也就落入了这个女孩子的圈套里,从她来的那一刻起整个事情的主导权已经落入了池迟的手里。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早就来。”在自己圈子里呼风唤雨的经纪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如果你今天不来,我就会找一个愿意来的、不那么出名的经纪人。我的邮箱里已经有几十份简历。”   “既然有那么多的选择那你何必还要找我呢。”窦宝佳抬手捋了一下自己的短发,如果今天她不妥协,那就彻底失去了和池迟合作的机会,终日打雁,她还是被池迟这只大雁啄到了眼睛。   “因为我们打过交道呀。”   意识到窦宝佳的退让,池迟翻出药膏,在自己的腿上受伤的部位抹了起来。   到了现在,窦宝佳终于明白了池迟为什么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拿到了一个影后的头衔,为什么她能跟顾惜、柳亭心、安澜的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封烁在他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让着池迟。   因为她这副年轻的外表下面有一个高傲、有故事的灵魂。她有一种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当这种力量展露时候,她所发出的耀眼光芒能让任何人沉醉。   “一面之缘能让你选择我,我也是不胜荣幸。”在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之后,窦宝佳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还有心思自嘲。   “就算只有一面之缘,你也让我觉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池迟笑了起来。   “我果然跟申九很像。”      第59章 夜谈      每天要和池迟相处两个小时对唐未远来说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女孩子看起来亲切温和,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令他心焦的是从说完这个安排之后杜安就彻底修改了拍摄计划,取消了五天之内所有关于闻人令这个角色的拍摄安排,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如果这五天的时间他和池迟并没有达成杜安预期的目标,那么将要离开剧组有极大的可能将会是他。   想也知道,池迟刚刚拿了影后,风头正盛,话题度也高,和杜安的关系看起来也不错,如果要在两个人选择一个放弃,杜安必然不会放弃她。   只能是自己。   可是唐未远知道自己不能放弃,现在的自己也是身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如果不能参演《申九》证明自己,反而在进组之后又被踢掉,那自己的演艺之路就再没有更上一步的可能了。   人们会嘲讽他,讥笑他,因为他是一个不能证明自己的失败者,所以才会有女朋友弃他而去,也会有名导将他抛弃,在娱乐圈里,绯闻能毁掉一个明星的全部事业。   夜里,唐未远和池迟一起散步的时候,看着身边女孩的那张脸,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令他自己都觉得无法忍受的卑鄙想法。   这个女孩儿……她如果出事了,是不是就会让这个剧组无法承受同时失去男主与女主所带来的负面压力?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已经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或许,他确实已经疯了,在他看见自己的好友和自己的女朋友滚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在他看见自己的爱巢里有别人男人留下的痕迹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从那之后他不再相信任何人,这个任何人当然包括池迟这个性别为女的年轻人,每次和她对戏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去想,这个女人的身后藏着什么?对一个男人的背叛?一个颇有身家的金主?一个大腹便便的干爹?   然后他就会感到害怕,别人眼中的红颜娇如花,在他的眼里红颜如枯骨。   唐未远其实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精神不是很对头,他甚至想过从此离开这个娱乐圈,离开所有的这些肮脏与恶意,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杜安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所以他来了,杜安的电影是他的通天梯,是他洗刷掉一切耻辱的证明。   却忘了梯子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断掉,跌下去会让他多惨。来了又做不好,做不好又后悔,在后悔中生出了别的想法让自己痛苦,人或许是就是这样的生而纠结,哪怕他长了一张菩萨一般的脸庞都没有什么用。   此时走在他身边的女孩自然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的焦虑烦躁池迟在思考还有什么能和身边的这个男人聊。   他们吃过了晚饭,自己是蛋白粉搭配了水果,男人似乎要保持文弱的状态,只吃了水果。   说说桃子很好吃?芒果也不错?   就算把所有的水果加起来挨个说一遍时间也不过过去了十几分钟。   说完了又无话可聊了。   两个小时啊,她们又不是木棉和橡树,沉默地相守就是天长地久。   池迟有点纠结,山上夜雾渐浓,回望山下的酒店,成了暗色中隐隐约约的光点。   这样的气氛好像只适合讲个鬼故事吧?   “那个……”女孩儿清了一下喉咙,“要不,我们玩剪子包袱锤吧?”   她也算是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啊?”唐未远有点没反应过来。   “剪子包袱锤,谁输了就要讲一个事儿给对方听,怎么样?”   男人点了点头,这时他才注意到现在气氛的诡异,四周有雾气,让黑暗变得更加可怖。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个影后,一个二线准一线的年轻男演员就这么在大半夜的山腰上玩起了幼儿园小朋友的游戏。   “石头——剪刀——布!”池迟这么喊着口令,唐未远舔了舔嘴唇,到底是觉得尴尬没有喊出口。   唐未远输了。   他想了十秒钟,才说:“你知道宋长威么?”   宋长威是个新晋出名的男打星,腹肌和胸肌比他的演技更出名,引得一群姑娘们在微博夜夜狼嚎。   池迟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说:“不认识。”   唐未远:“……”这个小姑娘真不会聊天!   呆了两秒,唐未远才找回自己的思路,他很果断地说:“我说了你就认识了。”   女孩儿:“哦……”   还特纯良的看着他,面带慈爱微笑跟看不懂事的孙子似的:“你说。”   男人抿了抿嘴唇,决定无视对方对自己的影响,开始说起了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想起的八卦。   “宋长威是拍一个叫《鹰飞》的电视剧红的,在那个剧里整天光着上半身,结果前一阵一个剧组找能打的男演员,他去试镜,导演一看见是他,最近不是还挺红,就想让他坐下,结果说了拖个椅子过来,拖字刚出口,宋长威大喊了一声把自己的衣服扒了开始晒肌肉,哈哈哈哈哈,这个画面想想就又尴尬又好笑。”   池迟低下头搜了一下宋长威几个字的拼音,找到了男明星的图片,代入了一下那种画面感和尴尬的气氛,于是陪笑了一下。   唐未远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到底有没有笑,这个事儿在他心里憋了半个月了,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能说出来顿时觉得舒服了好多,一定要笑个够才行。笑完了,恢复一本正经的状态,继续剪子包袱锤。   唐未远又输了。   男人停下了脚步想了一会儿,又有了一个八卦。   “瑞欣的那个辛阳,身材明明是五五分,每次照片都要P成大长腿,参加节目都要穿高跟鞋,上次我在一个时尚庆典里看见他,低头一瞄,他的鞋跟比他旁边的杨菲儿还高,两条腿绷的笔直,从侧面看站姿就像个小姑娘。”如果不是面前就有个小姑娘,唐未远会直接说他像个娘们儿。   池迟觉得辛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低头搜辛阳的名字加上关键词“鞋跟”果然看到了不少的消息。付诚文捧在手心的艺人,最近似乎过得不是很舒服啊。   第三轮,唐未远又输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干脆不走了。   “你知道吧,有些艺人演技不够但是作品还算火,为了增加出镜率,就有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奖,每次发给谁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各个经纪公司安排就行。上个月,有个猪肉奖让一个知名电视剧的男三号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因为真正的男一号有两部很出色的作品……总之是找了一堆理由来解释让一个配角拿一个最佳男主角的合理合法性,那个男三的团队立刻觉得自己受到了迫害,哈哈哈哈哈,迫害!避免被迫害的方式不就是宣布退出么?他们还不肯,喊着自己好冤,一边又偷看着这个猪肉奖想给自己家演员镀层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池迟依然没说话,对于这种无聊的八卦她连搜索都不用了,直接跟唐未远开始了新一轮的小游戏。   唐未远再一次输了。   输了一次又一次,池迟好像除了“剪子包袱锤”之外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了。   到了后来,唐未远都对自己悲惨的胜率麻木了,一个又一个八卦讲出来,或悲或喜,他好像就这么找到了一个情绪抒发的通道。   两条腿贴着地面伸直,让姿态更加放松,男人准备讲今天的又一个“故事”。   夜雾让人看不清天上的星子,却能让人看清自己的内心世界。   “我有一兄弟,曾经的兄弟,当年我们一起出道的时候,日子过得可苦了,一包面,是我们两个人一天的伙食,一双好鞋,谁去面试谁穿,拍广告,小破广告,拍一天赚三百块钱,这样的工作我们俩可能两个月都碰不上一回。后来,他撑不住了,回家卖衣服了,我自己奋斗了两个月也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我当时是真的一心一意就想当明星的,让我卖衣服还不如打死我算了。我那个兄弟,给我打了两千块钱,跟我说他两个月赚了四千块,以后他赚到钱分我一半,一定能供我当上大明星……我捧着电话就哭了……”   唐未远的嗓子有点哽咽。   我们以前好到就是穿一条裤子啊!   贫穷富贵我们一起走过来了!   没有你我不可能脚踩十八个候选人雀屏中选当电视剧的男主角,没有我后来的财力和人脉支持你也不会把事业做成现在这么大,互相搀扶着走了九十九里,怎么剩最后一里路了,你就和我女朋友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呢?   怎么你就忍心让别人来抹黑我呢!?   越想越难过,这种难过不再是为自己功名利禄的伤心忐忑,只为了吃曾经的那份兄弟情谊。   男人抬起手擦擦自己的眼角,一片湿润。   耳旁传来女孩儿的声音。   “我们往回走吧,时间快到了。”   唐未远颇有些……意犹未尽?      第60章 恳谈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唐未远跟在池迟的后面走出酒店往山上走,一脸的崩溃。   当然,这个表情绝对不能让前面的小姑娘看见就是了。   他现在特别后悔昨天晚上自己装模作样答应把“两小时相处”时间调到池迟早上跑步的时候。   什么“你是女孩子,要按照你的时间来才对,我个大男人无所谓的。”这种话为什么要说呢?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照做呢?大好晨光应该睡一觉才对啊!   尤其是自己昨晚上还掉了眼泪,现在眼皮都还肿着,临出门的瞥一眼镜子,双眼皮都没了。   健身是没问题的,保持身材是一个演员的基本职业道德,唐未远自己也是每周都有几个小时必然要去健身房出汗的,但是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运动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老年人才干的么?   越来越不是很懂这些小姑娘了。   “跑到山顶再下来一趟的时间大概是五十分钟,上去刚好能在山顶看到日出。”   小姑娘笑得很天真爽朗,仿佛能看日出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唐未远很想说“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在哪里迎接都不过只是形式”——这种话想想就好了,跟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耍花腔这种事情,他还要脸,他做不出来。   两个人并肩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继续剪子包袱锤。   唐未远又输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池迟:“你以前练过?”   “没有啊。”   池迟面带微笑,脑后的马尾辫随着她跑步的动作左右摇摆。   她才不会告诉唐未远,他剪子包袱锤的顺序就是“剪子、包袱、锤”。   两次就摸清规律了。   唐未远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能说的:“你和顾惜关系不错是吧?”   女孩儿转过头来看他:“对啊。”   “我以前和顾惜合作过。”   唐未远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三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比封烁还要年轻。   “那个时候年轻,好不容易给一个电视剧当配角,主角就是顾惜,那个时候的顾惜啊,比现在年轻漂亮多了,就是不如现在有气场,我们在一起谈起韩柯的时候她都会脸红……怎么也想不到,当年的女孩儿现在就成了什么顾大官人。”   终于有了个能听懂的事情,池迟并不觉得高兴,听唐未远的语气,那时候的顾惜和韩柯在一起,他也坚信现在的顾惜和韩柯仍然是在一起的,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并且感情甚笃,顾惜不会是那种时时焦躁的状态。   一个被爱的人,不会像顾惜那样的。   再一次剪子包袱锤,池迟输了。   因为她走神了忘了算唐未远的顺序。   “我……以前跑龙套,兼职送外卖……”想了想,池迟慢吞吞地说。   唐未远一听这个腔调,就在心里冷笑,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这是拿了影后之后要卖惨顺便彰显自己现在有多么成功了。   “我工作的餐馆里有个大厨姓金,他特别会做饭,做的剁椒鱼头特别好吃。”   晨风吹乱了女孩儿鬓间的碎发,也吹乱了唐未远的神思。   尼玛!说好的追忆往昔、歌颂现在、展望将来呢?为什么就成了报菜名!   剁椒鱼头什么的!配着白米饭什么的,让人一点都不惦记!一点都不!   “辣椒是金大厨的朋友从西南捎过来的,剁的时候就能闻到那种又辣又香的气味。鱼头啊,必须用大花鲢,光一个鱼头就要一斤半以上的最好……面是用盐、蛋清、温水调出来的手擀宽面片……”   唐未远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好像还是让自己猜拳输掉比较好,至少自己能过个嘴瘾,现在倒好,碰上这么个大早上就一言不合上菜谱的,简直悲剧啊!   当年的唐未远也是很爱吃的,但是当明星必须控制体型,少油少盐是必须,像剁椒鱼头这么又重口又有油的东西他一年都未必吃的上一回,讲实话,要是一直不吃也未必会想,但是旁边有这么个人兴致勃勃地说着……只让人觉得自己好像生命里就欠了那么一口鱼肉,一口宽面片儿泡鱼汤。   池迟越说越开心,除了演戏之外,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获得什么愉快的情绪了。演戏其实是一件太寂寞太寂寞的事情,每天都面对着同一群人,他们忙忙碌碌,与你和你的人物只有很表层的工作联系,真正的情绪触动几乎为零。   再加上这次的申九本来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人物,池迟有意无意间就让自己变得更加孤僻,这种孤僻让她忘掉了与人交流的快乐,也让她在整个准备拍摄的过程中独自承担着压力。大概这也是杜安有意为之,他希望池迟的情感状态和申九更加的贴近。   在拍《跳舞的小象》的时候,每天和温家人一起吃饭交流,拍《女儿国》的时候有顾惜和柳亭心插科打诨,还有安澜温暖的下午茶,这些都能纾解着她身上的压力。   这样算来,这个剧组是她真正第一次脱离了“情感羁绊”去担当主演。   “金大厨做的鱼香肉丝也很好吃……”   池迟的表情十分之“回味无穷”。   唐未远有点胃疼,姑娘你是说相声出身的么?一盘剁椒鱼头说的这么色香味俱佳科学么?   “好了好了……你说完一个了,咱们继续猜拳,来来来。”   唐未远已经决定下一个故事自己就讲自己在《龙之子》剧组里鲜为人知的窘迫往事,就算这个小姑娘不愿意听,他也一定要一口气把这个故事讲上山顶。   “剪子包袱锤!”   唐未远自己喊着口令,出了一个剪子。   池迟毫不犹豫地出了包袱。   “金大厨做鱼香肉丝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他特别喜欢用香菜……”   在池迟洋洋得意说话的身影后面,男人的表情变得无比苦涩,在那张白嫩的小脸上,格外惹人怜爱,他用手轻轻捣着自己的胃,假装里面已经装了剁椒鱼头和鱼香肉丝。   女孩儿看不见,说得兴致勃勃手舞足蹈。   鱼香肉丝之后是油泼鲤鱼,再后面是池迟自己的煲汤心得……等她终于说完了在杭城特别爱吃的莼菜汤,他们两个人终于登上了山顶。   山不高,山顶也算不上崎岖,太阳在和地平线进行着最后的纠缠,金光已经宣示了它即将席卷这个世界的美好光明。   池迟和唐未远再一次剪子包袱锤,依然是她“输”了。   “每次看见这个太阳的时候,我都脚疼。”池迟看着朝阳的方向,金红的光晕映入了她的双眸。   “有一次我从凌晨三四点跳舞一直跳到太阳升起来,等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我觉得有一个美丽的灵魂从我的身体里超脱出来,融入了太阳的光明里,然后就是脚很疼很疼,疼的让人忘不掉。”   对于池迟这个女孩儿能够突然说出这么正经的话,唐未远表示自己实在难以置信。   “那次是我拍跳舞的小象最后一幕……除了三个摄像机之外只有导演兼任的摄像师一个人……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担心,我相信我能拍出一部好电影,至少我全心全意的付出,那就一定是比别人出演的时候要更好的电影。”   池迟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那段从春天到初夏的日子,那种燃烧的感觉远比影后的奖杯更让她刻骨铭心。   “我提起以前的拍摄经历,不是想跟你说我有多努力,我觉得世上太多人比我还要努力得多,我是在想,能不能拜托你……相信我一点?我们一起找感觉,一起拍好《申九》,申九和闻人令都十分特别,可能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同样类型的一个角色,可能我们要是演不好这个角色会很后悔,你从那么艰苦的起点走到现在,也是经历了看到了很多事情,你把那些事情当八卦,因为你从不认为自己和他们是一种人,你比你八卦的很多人走得高看得远,因为你比他们都踏实肯干。电影里也一样,看得透的是隐士白净然,为乱世愤怒的是被贬官的路子萧,你比他们都更有行动力,所以你才是闻人令,心怀天下,国士无双。”   池迟那些琐碎的八卦可不是白听的,她从里面总结了唐未远为人处事的风格和准则,又从里面准确地去把握他和闻人令性格上的契合点。   在这样的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说了这样的话。   一阵山风吹过,唐未远缩了一下脖子。   他大概明白,在这个脊背笔直的小姑娘眼里,没有什么比完成一部好电影更重要,她做的一切都是以完成作品本身为出发点。   十七岁的少女影后啊,大概就是因为年轻单纯才有这么一股冲劲儿。   “行了,我知道。”   男人这么说着,也抬头看向朝阳。   “抱歉了,昨天拍电影是我拖累了你。”   这种单纯的小姑娘,至少现在,跟他的前女友和前兄弟,都是不一样的,自己下意识的防备根本就是无稽的,却伤害了这个奇葩小姑娘的一颗拳拳之心、拖累了她的进度,作为一个大男人,道歉是必须的。   凭什么别人视作珍宝的事业,就要因为你自己的漫不经心而陷入尴尬境地呢?   池迟笑了,从眼睛开始,脸上的每一点细微之处都倾诉着内心的愉悦。   唐未远看到这样沐浴在阳光里的她,心中忽然一动。   “你擦防晒霜了么?”   池迟:“……”   男人立刻遮着脸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说:“你已经晒黑了倒是无所谓,我还有书院的戏要拍,肤色一点不能变!”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继续玩着剪子包袱锤,输赢各半。   女星们争奇斗艳的八卦和小笼包的调馅方法交替回响在山道上,伴随着散去的晨雾和渐起的朝阳。   杜安站在窗前,就那么看着两个年轻人从山上慢慢跑下来,只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比昨天有默契多了。   老谋深算的老导演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两个同样有负面情绪的人一起排解,从精神层面来说是极好地培养默契的方法。   与他们角色的情感发展路径相契合。   幸好申九和闻人令的感情不过点到为止,不然……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   电影啊,向来痴,从此醉……不悔,不悔。      第61章 公道      ……   “哎哟~”听见申九说两千两银子就替他把整个山寨推平,书生一激动,脸上的伤顿时提升了自己的存在感,即使是这样疼着,他也得说服申九打消这个念头。   “这个、这个,人间自有公理在。”他的眼睛小心地窥探着女人的神情,对于这个救过他一次又一次的人,他的内心深处是十分信任的,虽然……她好像并不相信自己坚信的那些道理。   不过道理嘛,天生就该求同存异、殊途同归。   “他们一次不听,我就说两次,两次不听……”书生揉了揉自己的肩胛位置的伤,笨手笨脚,又是一阵呲牙咧嘴,“我就说一个月,总能让他们弃恶从善的。”   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的温润柔软,弃恶从善四个字却自带铿锵之感。   听他这么说,申九有点惊诧地转过头,她的双眼从来不是那种冰冷的,即使她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也并不是温暖的,如果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大概只能说是“澄澈”……因为她的内心深处潜藏着对这个世界的太多疑惑,所以才能让她做出别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比如杀掉自己的主人,比如杀掉那些想让“申九”出手杀掉自己仇敌的人,比如默许这个黏黏糊糊的书生一直当她的小尾巴。   此时能让她惊诧,已经好像是给一个偶人添了一丝人气,恰如人间烟火砰然起,萦绕在了佛塔顶,染了一下那个那金丝琉璃做成的饕餮兽。   在让这个书生解答她的问题之前,她先看见的是这个书生如今的凄惨样子。这样的柔弱,还如此的义正言辞,于申九而言,就像一只孱弱的猫崽对着群恶犬喋喋不休。   这种孱弱和稚嫩让申九收敛了眼神,她忍不住冷笑:“他们是会先被你说服,还是先打死你?”   杀手说死字,和别人说总是不一样的,森森冷意勃然而出,裹挟着兵戈之气压向了可怜兮兮的闻人令。   年轻书生并没有把申九的杀意放在心上,眼球微微一转,他的表情有些稚气,有些傻气,有些淘气,也有些……正气。   “若我一人身死能让一众人信了世间的公道正义,死又何妨?”   “公道正义?”   申九的双眼微眯,这四个字里面的每一个都让她轻蔑又觉可笑。   “你说的大道公理也好,公道正义也好,到底是什么?”   她原本是双手抱剑站着,说话间已经依靠在了旁边的粗壮竹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像是一柄杀人剑被收入了剑鞘。   身后是竹子,她自己,亦是一株墨染的竹子。   那剑鞘仿佛是她的姿态,实则是她看向闻人令的眼神。   并不是柔和了下来,只是一种奇妙的松弛感,好像在这个书生的面前,她已经学会了放松。   “就是天下人都该信的道,如孔子的‘仁义礼智信’,如孟子的‘仁与义’,如墨子的‘兼爱非攻’,天下人当以仁善之心对天下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闻人令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衣着脏破,满脸的淤青,动作还有点迟缓,这些都被他的神态和气势所掩盖。   他不是装腔作势的人,一颗坦坦荡荡的赤子之心是他跌跌撞撞面对一切未知的底气。   愿道不拾遗,愿夜不闭户,愿兵戈不起,愿万世太平,这是他的心胸,是他的求索。   申九很认真地听着,眉头轻蹙,渐渐的,她没再看向他,只是抬头看向了竹林之上,那些从枝叶缝隙间透过来的微光映在她的眼里。   好像永远都照不进她的心里。   “如果这世上……”   她慢慢地开口,轻轻地五个字,已经夺走了闻人令全部的激昂和气势。   “真的有人人该守的善道,那怎么会有我呢?”   女人的目光终于转回了闻人令的脸上,书生竟然从杀手的眼中看到了一点点的悲悯。   她在为谁悲伤,她在怜悯着谁?   闻人令想不出,他语塞了,也不知道是申九的问题太难回答,还是申九此时的样子,让他神魂不再。   “Cut!OK!”   杜安轻轻拍手,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扶住池迟。   前一天吊威亚的时候池迟的后背和大腿都被树枝刮伤了,没有出血却是一串的红痕,依靠在树干的姿势都是后来加上的。   没想到竟然意外地让这段戏更加有趣了。   池迟慢慢在自己新任助理的搀扶下走到监视器的前面,唐未远也想过来扶她来着,奈何池迟这个新来的助理在戏外对剧组的所有男性都严防死守,自然包括了他这个男主角。   “演的不错。”杜安难得当面给出演员一个如此细致的正面评价,“微表情处理很好。”   这话,他是对唐未远说的,唐未远如果不是真的有天赋,杜安也不会在一堆男演员中选中他,在表情的管理和控制上,这个非科班出身的男演员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刚刚那段戏眼睛和手指的微动都让他的整个角色生动了很多。   之所以给这么高的评价,除了唐未远确实表现的不错之外,也有安抚他情绪的意思,毕竟前面的五天都没有安排唐未远上戏,让他一直处于会被赶出剧组的惶恐之中。给一句好听的,至少让他知道自己能继续演“闻人令”。   这种做法,俗称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杜安做的很熟练。   唐未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一场戏下来就让他发现和池迟对戏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这种舒服也更加说明了五天之前对戏让人不满意,就是因为他自己水。   他能一路从底层爬到现在,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有错要认,有责要担。   对唐未远,杜安称得上和颜悦色,对池迟,他就明显更加严厉。   这种严厉不是在态度上,笑眯眯的老爷子才不会疾声厉色地说话,他轻声细语地提着要求:“最后那个表情再淡一点,准备一下拍特写。”   淡一点……这个一点……就拍了足足五十分钟。   一个整整五十分钟的特写镜头,池迟一直保持依树而站的姿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天-转头-看人”的动作,杜安不喊Cut,她就无声无息地一遍遍重复。   唐未远在一边看着,都替池迟觉得脖子疼。   做五十分钟的颈椎操那也是很要命啊!   好在杜安想要的感觉总算是有了。   池迟揉着脖子回来看监视器效果的时候,唐未远看她的眼神已经从看奇葩变成了看烈士,别人演戏是演戏,她演戏是玩儿命啊!这丫头这么搞下去不到三十就得残!   候场等下一场戏的时候,唐未远绕着池迟的休息点转了两圈,终于顶着池迟助理那带着刀光剑影的目光靠近了那个女孩儿。   “你拍戏不能这么拍啊,你这样弄得一身伤,过个十几年身体就受不了了。”   他说着,还给池迟递了一个大桃子过来,他的经纪人让人去山外的市场买的,在这个地处西南的小山旮旯里绝对是个稀罕物。   戴着中药颈枕的池迟笑着接过桃子,动作就跟挨揍之后的闻人令一样有点迟缓,她的背部肌肉现在牵动一下都觉得疼,好在她新来的助理在生活上近乎于全能,晚上给她做药敷,已经比刚受伤的时候好了太多。   “我知道的……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了。”演武戏受伤是难免的,除了让自己更小心一点,池迟没什么好办法。   杜安的戏,是不允许演员们用替身的。   看见池迟这幅样子,唐未远更觉得有点愧疚了,如果不是他当初脑子不清楚表演的太水,杜导演就不会修改戏份,池迟也就不会连着五天都是打戏,说不定就不会受伤。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转来转去怎么都跑不掉,才会早早地催自己的经纪人想办法买水果进山。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这个小姑娘桃子是专门给她买的。   池迟道谢之后就直接想要直接啃桃子,被她的助理拦下了。   这个助理姓陈,叫陈方,个子不高,微胖,不怎么爱说话,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做事很细致——按照窦宝佳的说法,是哆啦A梦和384的综合体。   那两个奇怪的名字池迟一个都不认识。   说起窦宝佳,她忙碌奔波了几天,终于给池迟弄了一个“法人”身份——“水洼影视工作室”法人,整个工作室注册资金十万元。   驰骋娱乐圈多年的窦大经纪人自己跟这个工作室签了一份雇佣协议,成了水洼的第一个员工兼股东,雇佣合同还是她自己写的,每个月底薪三百块,代理池迟的商业活动,从中拿取百分之二十的抽成,时限为三年,又起草了一大堆诸如“授权代理书”之类的东西,一并带来给池迟签名,池迟一边签着那堆文件,一边还要听窦宝佳抱怨自己真的是“想法设法把自己卖了,还要卖的便宜一点。”   在池迟的身上,窦宝佳真是收获了不少的挫败感,这些挫败感并没有让她淡了对池迟的那颗心,反而更加地热衷。   陈方也是那天跟着窦宝佳一起来的,她是窦宝佳以前在世纪星耀的心腹,趁着窦宝佳淡出圈子的时候,她也离开了世纪星耀,现在结婚生了孩子,窦宝佳要出山,她把断了奶的孩子扔给了24孝老公,又跟着窦宝佳出来打拼了。   把这个人安排在池迟的身边,窦宝佳表现出了对女孩儿未来事业发展的绝对重视。   现在,陈方拿过桃子,拿出小刀把桃子去皮切成小块,摆在纸杯里让池迟一点一点吃。   唐未远看着这一幕,嘴里啧啧有声:“这待遇,唉……女助理就是不一样。”   池迟没理会他的这点小羡慕,拿出剧本开始跟他对戏。   下一场戏是申九把山匪们捆成一串带到了闻人令的面前,让闻人令给她证明“公道正义”的存在。   “你这个地方给我留点情感累积的空间会不会比较好?”唐未远指着几行台词给她看。   【申九:“你说公道自在人心,那你告诉我,他们的心里有公道么?”   闻人令:“有!”   申九:“在哪里?“   闻人令:“你先让我找找!”】   “你先让我找找这几个字前面,我想有个思考的过程。”   池迟不敢点头,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明白,但是我前面就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再给你留空间,是不是会显得台词接的太散。”   那种想动不敢动的样子,还真有点可怜。   唐未远突然兴致大发,对池迟说:“咱们再玩一次剪子包袱锤吧?谁赢了就听谁的。”   “好。”   两秒钟之后。   女孩儿挥斥方遒一样地点了点另一段的剧本,背上疼都忘了:“好了,刚刚那个地方听我的,不给你留空间,你不能思考式表达,咱们看这里……”   唐未远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只能跟着池迟的节奏把注意力去了下一段内容上。   陈方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默默地观察着池迟——自己的新任老板。      第62章 蛇附      杜安觉得唐未远和池迟两个年轻人在“相处”上算是开窍了,掌镜的冯宇京却觉得这俩是开挂了,他们各自拍戏的时候依然有各种让杜安“觉得不对”的地方,搭在一起演对手戏,却是怎么演怎么过,那些小表情小动作总是给人惊喜,杜老爷子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俩,如同媒人看着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那眼神让冯宇京觉得心里毛毛的。   电影的拍摄进度喜人,在这个西南深山里的戏份很快就结束了。   整个剧组转场前往某个南方的古镇——也是整个剧组中一个重要的城镇场景。   杜老爷子的人脉和影响力在这时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找来了各种大牌演员和知名武术家来客串,其中就有两个人是池迟认识的——一个就是几个月不见依然冷厉妖娆的柳亭心。   柳亭心客串出演的角色叫巳五,是一个热爱给人治疗妇科病的用毒杀手,在申九杀死了主人之后,她就隐居在这个江南小镇上当起了一个妇科大夫。巳五为人亦正亦邪,既可以帮助别人配置毒药杀申九,也可以治好申九带来的闻人令,从人物的整体设定上来说是非常讨喜的。   再讨喜的人设,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特别出演的配角,杜安老爷子想要让柳亭心出马,除了给她和自己的外国导演朋友牵线之外,也是动用了池迟的面子。   没错,在柳亭心眼里,池迟的面子比杜安那张老菊花脸管用多了,这两年她一直没有好的本子,也就一直没有出演电影的主角,偶尔卖卖朋友的面子打个酱油,顾惜是朋友,池迟自然也是朋友。   对她来说,顾惜是个恨铁不成钢的半生旧友,池迟这个说话慢悠悠却从不吃亏的女孩儿,就是新交的半个知己。   能和“半个知己”演戏加上老杜送来的一条路子,她就愉快地来了。   另一个池迟认识的人,是金大厨。   铁塔一样的金思顺金大厨是杜安特意找来的“老朋友”。   池迟这才知道,十几年前其貌不扬的大厨子就以武术指导的身份和杜安合作过,这次来也是特别出演,出演一个反派匪头,被英王招安之后奉命来招揽申九。   从前途无量的电影武术指导到小餐馆里的厨子,金思顺的人生经历也丰富到足以成书,沉寂了这么多年,还是他先找到了杜安,拜托他照顾一下跟自己也有几分师徒情谊的池迟。   杜安当然不会告诉金思顺池迟在自己手里人变瘦了,皮变黑了,每天跌跌打打伤痕不断,他笑眯眯地对金思顺发出了邀请,请他来客串一个武打的角色。   金大厨到底不放心池迟,就答应了。   看见池迟的时候,金大厨还好,柳亭心的那个语气那个神态,简直就是在指着杜安的鼻子痛骂他摧残未成年少女。   小心翼翼地摸着池迟的脸,她真的是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几百上千块钱一张的黄金面膜,那么一大堆的保养品,我们好不容易弄出了个白瓷娃娃一样的小丫头,就让杜老头子给这么糟蹋了!哎哟,让顾惜看见非发疯不行。”   看见他们两个人,池迟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被柳亭心捧着脸吃着嫩豆腐她还对着金大厨笑。   金四顺的脸黑如锅底,看见池迟手上受的伤,脸色又沉了几分。   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杜安被人当面问候了几十遍,他一直笑眯眯地完全不以为意,还跟两个气势汹汹的“家长”说:“当演员总是都要吃苦的,在我手下吃苦,至少还有好电影能拿出来,璞玉也要好刀才能琢磨出来嘛。”   杜安接受的“问候”起码还是有声的,热热闹闹的一阵过去了,他还是大导演,柳亭心和金思顺还是来客串的演员,你好我好大家好,拍戏最重要。   唐未远所接受的“照顾”就全是无声的,连个能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照顾他的人,自然是柳亭心。   ……   慢慢地,闻人令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摇摇晃晃的山路,而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陌生的女子两腮带笑艳若桃李,但凡男人对着她都忍不住心旌摇荡。   “公子,你终于醒了。”   看着闻人令渐渐苏醒,巳五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药碗,动作轻盈又娇媚,像画上仕女,是云中仙子。   柳亭心的动作那么美,唐未远却忍不住在心里叫苦,对方的台词说早了,他的那句“这是哪里”跑到了后面,只这一点改变,就让闻人令这个有点警觉心的书生变成了一个容易被美色所迷的孟浪之人。   但是导演没有喊cut,他就必须接着演下去。   年轻人有点惊惶地看着房间的四周,并没有一直看着面前的女人,他有点磕磕绊绊地问:“这、这里是哪里?”   “这里?”女人粲然一笑,“终归不是无间地狱,就是最好了。”   巳五端起药碗,再次凑到闻人令的面前,目光温柔又恳切。   “公子先喝了药,我好不容易把你救醒,是绝不会再害你的。”   只有天知道她靠着这幅美艳又温柔的样子杀了多少人。   她的身后是轻纱幔帐,微风抚动着纱帐透出了层层叠叠之外的天光。   还有那个劲瘦的黑色人影。   “别在我的面前玩把戏。”   那人这样说着,声音有点低沉,显然惯于沉默,说话这种事儿,都做得生涩。   听见这个声音,闻人令立刻坐了起来,他知道那是谁。   “狐、狐仙……”   当日夜访山间孤庙,他被倒悬在树上的人影吓到,把别人当成妖怪,那人救了他,没让他在慌不择路之下掉下山崖。为了致谢,闻人令在庙里又呆了几天,却突然周身无力,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扛着他下山。   狐仙大人又救了他一次么?   书生抻着脖子使劲儿往帐幔外面看去。   “狐仙大人,晚生谢你多次救命之恩!”   巳五的眼神从书生的身上轻轻掠过,转到申九所在的一侧,目光中已经带了点晦涩。   “狐仙,天下第一杀手申九,居然会被人叫作狐仙。你这个蠢笨的书生……”   女人抬起过分苍白的手想拍在书生的脸上,眼波轻动,又轻轻放下了。   “如果不是你一直呆在杀手往来的送终庙里,又怎么会被来往的人下了毒。”   天下第一?杀手?下毒?   这是一个书生从不曾接触过的世界,他呆了一下,十分认真地对巳五和几步之外的申九说:“纵使不是狐仙,也是……申姑娘……救了我。”   “申姑娘,哈哈哈哈哈。”女人终于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揭开层层幔帐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就靠这一连串的动作,她成功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掌握了整场戏的节奏。   “这世上有人叫你申姑娘……”   申九巳五都是代号,九个女孩儿从小被主人训练成杀手,申九是她们中年纪最小,武功最高的一个。   被打趣之人不为所动,她的剑被她抱在怀里,就像她的神思永远被禁锢在她的心里,其余的“同伴”们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慢慢从门外移到女人冶艳的脸上,带着无声的气势,如同海天一线之间,巨浪汹汹而来,不紧不慢,自有其威。   就这一个眼神,就让人知道她是个杀手,极高明的杀手。   收敛了笑容,巳五依靠在申九的身上,手指在距离她脸极近的地方轻轻描绘着。   在外人看来,是她在和这个沉默的女人调笑,其实她是在挑衅,一双柔荑苍白甚至带着青色,指甲带着点点不祥的幽光,正是一双杀人的毒手。   申九没理会巳五,如果巳五能杀了她,世上早就没有申九了。   “书生,狐仙,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小情儿才装神弄鬼杀了主人吧?”   巳五是锋利的,也是妖娆的,像是一条吐信的美人蛇,她在等着申九的回答,眼神里轻微泄露的阴狠带着别样的意味。   坐在床上的闻人令已经被彻底地遗忘,在这里,他是有两句台词的,现在却根本说不出来。   没有人希望一件道具发声,现在的他就是个道具。   无论是那戏中的人,还是戏外的看者,都无视了他。   全场都在等着看申九的反应,巳五那种带着血沁着毒的气场撩拨了所有人的神经。只有那个静默的女人依然站在那里,蛇攀树,她是树,血溅雪,她是雪,她在,自然而然地在着。有她在才有毒蛇可攀、鲜血可洒之处。   申九歪了下头,她的脸瞬间和巳五的脸贴得很近。   近到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暗粉色的嘴唇对着妖娆的红唇,麦色的皮肤对着羊脂般的面庞,冷静也清净的双眼对着浓艳的明眸。   在这样的对视中,申九的目光依旧澄澈,却像是亮出了一柄绝世好剑,带着夺人心魄的冷意。   巳五的神色反而起了波澜,那是因为她感觉到了恐惧。   “不要……”   她慢慢地说,喑哑的声线压在所有人的心底。   “做杀人没钱拿的买卖。”   一只手仍然握着自己的剑,另一只手隔空拂过了巳五雪白的颈项。   “会死。”   “死”字好像在人们的心尖儿上打了个转儿,惊得人汗毛倒竖,却不知其所以。   那是杀气。   “Cut!”   顿了几秒钟,杜安才喊了停,他的声音划破了寂静,人们这才从某种奇怪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这段戏必然是过不了的,所有人都清楚,唐未远后半段的台词完全没有机会说,最后申九的那句话是池迟把别处的台词直接搬过来用掉了,更重要的是申九和巳五之间的气氛太过于奇怪,营造出的氛围超出了剧本之外。   唐未远眨了眨眼睛,柳亭心确实是经验丰富的影后,不动声色就完全淡化了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池迟一直惊人地稳定,这场戏就成了巳五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好吧,演戏的时候被柳亭心碾压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池迟居然完全没有被碾压,还在最后蓄势,一举拿回了节奏。   这个姑娘真的是奇葩啊。   他的心里这么感叹着。   “奇葩”拽着柳亭心走到唐未远跟前要跟他重新对剧本,刚刚那场戏虽然很过瘾,但是对于整个电影来说根本是一场“事故”,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就是这个不安牌理出牌的柳大影后。   “先别着急。”   杜安慢悠悠踱了过来,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   “剧本要稍微修改一下,结构不动,只改细节,咱们先拍后面给闻人令治病的戏份吧。”   “拍电影这种事情,最喜欢未知的惊喜。”   老爷子笑得别有深意。   这一修改就是整整两天。   两天之后的晚上,池迟瞪着通告单,有点懵。   “闻人令苏醒巳五挑明身份”就是剧本要修改的那场戏,在那后面……“申九巳五共浴”是什么鬼?!      第63章 水池      “揭穿申九身份”的那一场戏,剧本进行的修改就是让巳五与申九的那场对峙变得合情合理,折腾了几遍,池迟连柳亭心瞳孔的样子都记住了,这场戏才算是过了,其间各种凹造型各种营造氛围,鼓风机、精致打光都用上了。   看着最后的成品,池迟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杜安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唐未远在旁边嘿嘿地傻笑,显然也发现了杜大导演的小心思。   “这个情敌给我的压力好大啊。”   他笑着对池迟说,柳亭心从旁边若无其事地拽走了池迟去准备下一场戏,连个眼神都没给唐未远。唐未远摸了摸鼻子并没有把柳亭心的态度放在心上,柳大影后从来是不理人的,和蔼可亲懂得跟演员交流的柳亭心从来只存在于她朋友面前以及别人的想象中。   池迟和柳亭心下一场戏就是所谓的“共浴”。   柳亭心从来在电影里都是熟女路线,裸背出镜都不是一次两次了,当然不把这种穿着纱衣泡在水里的“共浴”放在心上。池迟看见自己在水里是穿着衣服的也没觉得怎样,但是陈方坚决要求杜安清场,她的理由很直接,池迟还未成年,现在的话题度又高,如果曝光了这种场景下私拍的照片是极不利于她的个人形象的。   在这种事情上杜安从来没什么好纠结的,很快就答应了。   清场工作在池迟化妆换衣服的时候就彻底完成了,她和柳亭心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只有寥寥必备的工作人员。   水池只有一米一的深度,以池迟和柳亭心都在一米七以上的身高来看,她俩的后背有一部分都直接在水面上,一会儿开拍的时候,池迟的腿在水下是弯着的。   杜安老爷子显然兴致勃勃,他直接趴在水池边上,教池迟如何摆出他想要的姿势。   “再往下一点,对……”   池迟的脑海中杜安想要的画面场景已经构筑成型,这场戏的画面精致程度堪比整个电影里的几场重头戏,事实上台词根本没变,只是申九和巳五说话的地方从巳五家的院子变成了浴室。   整个戏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更不一样的是杜安为这场戏所做的准备,他在剧本之外加了一条微妙的线。   “申九和巳五之间是非常矛盾的,他们可以互相信任,又要互相提防。申九对巳五的防备是出于杀手的本能,巳五……你想想我昨天给你的资料。”   他一说,池迟立刻记起自己收到的那篇八百字小作文,小作文是出自杜老爷子的亲笔,内容算是介绍了申九和巳五之间的爱恨情仇。   巳五本该是辰五,但是辰字在生肖里对应的是龙,他们的主人讨厌龙,就让辰五变成了巳五,巳六是她的亲生妹妹。   在曾经的一次暗杀行动里,申九救过巳五的命。也是在同一次的行动中,申九亲手杀了被敌人抓住的巳六。   所以巳五对申九的态度复杂多变,感激着也恨着,信任着也憎恶着。   这些感情纠结在一起,在时间的催化之下让巳五对申九产生了微妙的“欲望”,这种欲望包含了肉欲和心理上的占有欲。   八百字小作文的狗血程度让池迟叹为观止,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和杜老爷子之间思维上的差距,身为应该极有创造性的演员,自己的脑洞在“某些方面”真是太保守了。   “我不会改动剧本的结构拓展你们之间关系的广度,但是我们可以努力发掘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深度嘛。”   杜老爷子带着一贯的慈祥笑容,全然不在乎别人看他的越发诡异的眼神。   深度这两个字,放在这个浴室环境里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呢。   ……   水池里蒸汽缭绕,池迟光裸的肩膀露在外面,灰白色的纱衣裹在她的身上,薄纱已经被水浸透了,半是粘连在她的手臂上,半是漂浮于水上。   杜安终于满意了整个场景的视觉效果,才喊了开始。   申九从水中站了起来,劲瘦的手臂从纱衣里伸出来,有力的手指抓住绑缚住头发的发带,轻轻一往上一拉,黑色的长发在陡然间倾泻而下。   头发甩开的弧度仿佛带着来自申九灵魂深处的那点肆意,发梢簌簌落在她斑驳的后背上,盖住了那些纵横层叠的伤疤。   她的神色舒展,麦色的脸庞带了一点红晕,在这时候,人们才会恍然意识到,她是个年轻的、普遍意义中的女人,虽然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和性别特征关系不大。   在她的身后,一只带着素白手套的手撩开了她的发丝。   “杀了主人之后,你再没有受伤。”包裹着手套的手指从申九的背上伤痕缓缓划过,巳五缓缓靠近申九,把自己的身体轻轻贴在她的背上,“索性把伤疤都去了,留在这和我一起隐居?”   申九双眼微阖,温热的水让她有些微的放松,在巳五贴上来之后,这些放松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从她脸部肌肉的轻动里,从她神色细不可查的变化里,那些在水汽浮动中隐隐的生动,从水中来,到水中去。   她看不见身后女人的表情渴盼到狂热,又克制到了极致,那手在抚上她的肌肤之前都有轻微的颤动。   “无趣。”申九这样回答巳五,也是对巳五如今妇科大夫生活的评价。   “那什么是有趣的?天下多少人在找你,他们都想用你杀人,这就是有趣么?”   一边说着,巳五抓起申九的头发,轻嗅着其中的气息。   申九猛然转头看向巳五,眼中是异样的闪亮,带着血的恨,带着剑的影:“勉强,算得上有趣。”   年轻的女人仰起头,却低垂着眉眼,杀意在瞬间的爆发之后又被收回。她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唇角轻轻地勾起,表情在一瞬间竟然变得有点天真。   隔着手套,身着红纱的巳五感觉到了申九的发丝从自己的指间滑落,她的神色怔忪,不知道是失落于那些逃离的长发,还是失落于此时申九的表情——自己从前从未见到过。   申九这个人,自己从来看不懂她。   “英王的手下一直在找你……”   英王在找的人又何止是申九一个,孙相爷德高望重一心为公,怀有不臣之心的英王不敢明着对付他只能网罗天下杀手。   孙相爷的身边自然有无数正道高手保护,想要一击得中,英王能找的最佳人选就是申九。   “待他们找来了再说。”   申九收敛了一下身上的薄纱,露出了她手中一直握着的短剑。   她自己是天下间最快的剑,所有人都以为能把她掌握在手里。   那就尽管试试吧。   什么性别的特质,什么泡澡的享受,这些东西之于她都是过眼云烟,在露出剑的那一刻,她又变成了那把剑。   “Cut!”   杜安蹲在水池边笑眯眯地说:“不错,我们多来几遍……”   池迟和柳亭心在水里泡了五个小时才完成了整场戏的拍摄,杜安根本是一帧一帧的跟她们要着情感的表达,到了最后拍完,柳亭心在水里都站不稳了,是被她的助理拖回到岸上的,池迟刚好穿上了浴袍过去帮忙,看见了柳亭心的表情不太好。   “怎么了?”   “有点累。”   柳大影后随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毫不在意地说着,她的助理给她披上了毯子扶进了化妆间。   ……   池迟过着与世隔绝的拍摄生活,新任池迟经纪人的窦宝佳算得上是焦头烂额。   一个封烁已经成了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宠儿,每次在机场出现,自发接机的粉丝都有几百人,外国奢侈品品牌和国内广告铺设力度最广的品牌都纷纷找上门来求合作。   与封烁的商业价值相比,池迟的略显逊色,也只是略显而已,两个轻奢女装、几个高档化妆品都有合作的诉求,已经是很多拍了多年电视剧的女明星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了。与少而精的代言相比,池迟电影和电视剧的邀约多到令人发指,就连瑞欣那个不怎么靠谱的老板都在开会的时候提过可不可以大价钱请池迟来封烁的电视剧里客串一把,或者让她给封烁新剧主题曲的MV当女主角。   整个娱乐圈里,几乎所有人都在问池迟在做什么,她是下部戏是什么,她会上综艺节目么,她的第一个代言会是什么,她和封烁到底是什么关系……   人们谈论着她,寻找着她,把她当做了一个尚未被开发的金矿。   恍惚想到当初自己用电视剧女二来调戏那个小姑娘,如今风水轮流转,都成了别人去求她,窦宝佳真是头疼又快乐着。   关于池迟的商业代言,窦宝佳一点都不着急,一个SD的影后不过是开始,后面的金鸽子、金椰子、圣罗丹金蝴蝶随便抱回来一个,再加上大高卢的影后提名甚至拿奖,都能让池迟被高端品牌们竞相追逐,现在这点中高端品牌对池迟这个潜力股发展路线的试探,窦宝佳还真没放在眼里。   关于池迟的资料,窦宝佳都是私下看的,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她和封烁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一个没有女朋友的男偶像和一个有女朋友的男偶像之间商业价值的差距是以百倍计算的,你现在让封烁跟杨菲儿炒绯闻,就是在杀下金蛋的鸡。”   翘着二郎腿坐在李齐的面前,旁边杨菲儿的经纪人和假装自己打酱油的付诚文她连个眼神都欠奉。   李齐搓了搓自己的手,他也觉得应该让封烁的“女朋友”更有价值一点,但是架不住杨菲儿这里出了问题啊,好歹是瑞欣的一姐,杨菲儿的事情如果不能遮掩过去,那也是有损公司形象的。   “杨菲儿这也是没办法了,陈先生那边的意思是给她炒个大绯闻,防止照片真的没删干净。”   所谓的陈先生就是杨菲儿真正的“男朋友”,有钱有势的大老板,自从李齐的父亲去世之后,杨菲儿的每部片子他都有投资,在李齐看来,投资人的要求自己应该尽量满足。   “呵,陈匡他投资瑞欣的电视剧是为了杨菲儿么?明明是看见整个瑞欣的电视剧都被《飞仙一剑》带火了,他不是也想投封烁的剧,难道他还是封烁的金主?你们是金主包养的小说看多了吧?说到底他的投资就是为了钱,现在整个瑞欣都在上升阶段,我们缺什么也不缺捧着钱来找我们的人。”   窦宝佳穿着西裤的腿直接撩到了李齐的写字台上,鞋底正对着站在李齐后面的付诚文。   “如果真要炒绯闻,就炒辛阳和杨菲儿吧,正好他最近蹦着高找热度,前几天不是还借着封烁的名义去给某个房地产站台么?穿着跟别人一模一样的衣服就以为自己能跟别人一样火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长相。”   一个不太像女人的女人,声音不大,声调也不急,生生压得整个房间里的三个大男人无话可说。   这就是因为她的底气壮,她有封烁在手,根本不在乎别的魑魅魍魉。   封烁是什么,是明星,是品牌,是钱!   钱,才是娱乐圈里唯一的上帝。      第64章 月亮      夜晚,一群老伙计坐在小镇上唯二的餐馆之一里面,啜着小酒,吃着小菜。   这个小镇民风淳朴,到了晚上七八点多走在外面的人就已经寥寥了,餐馆里开了几桌,都是他们剧组里的人。   在座的人中,金思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算是个小老弟,却被安排坐在了杜安的边上,毕竟他和老杜之间是十几年的老交情。   杜安给他的酒杯里满上酒,自带的青瓷小盅轻轻一撞,笑呵呵地说:“我还得多谢你把小池迟的功底打的这么扎实。开拍之前她训练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套八卦掌跟你的套路是一模一样。”   “行了,现在夸我都是虚的,有本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少折腾两下?”   金思顺仰头,一口把那点白酒干了,他身材高大,小酒盅捏在手指间跟个风衣纽扣似的,索性换了个红星二锅头的玻璃杯,里面装的是杜安自己私藏的好酒。   “能让我下功夫折腾的,才是有前途的嘛。”杜安笑眯眯地啜了一口酒,一点都不把金思顺的讥讽放在心上。当年的小金子嘴毒心软,到了这把年纪,嘴钝了,心倒是更软了。   桌上的菜色极其简单,辣椒油淋在白煮的鸡丝上,鸡肉是订餐之后才煮的,连凉透都没有就上桌了,油炸花生米外面细细地裹了一层盐沫,辣炒的螺蛳杜安是不吃的,架不住有人就好这口,切片过油之后撒了辣椒粉的洋芋,热菜有小炒荔浦芋头、酸笋炒牛肉、白果炒百合、板栗炖鸭子,都是当地的特色。   每一个的分量都不太像南方菜,从盘里盆里冒出来,饭量小的看着就饱了。   却正合了满桌大老爷们儿的脾性,常年习武,能吃是基本属性。   “演戏的事情我是不懂,但是让那个池迟大通关,她能行么?”酒过三巡,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忍不住开口问到,他姓刘,也是有地位的武术名家,当年和杜安合作过《迭关》,这次也是杜安三番四次邀约才决定出山的。   所谓大通关,就是影视剧里的“车轮战”,也是真正的武打演员和普通演员之间的分水岭。   普通演员拿着剑比划两下,旁边的陪打呼啦啦倒掉一片,只要稍微敬业一点,动作摆的到位一点,打戏都不会很难看。武打演员打“车轮战”要的就是得有实打实的功夫底子,知道什么叫“对战”,动作专业、有基础的“武者”意识,这些年武打电影式微,正经的武打演员都已经年过而立,新生代里面真正“武打”演员根本混不成“明星”。   在这样的局面下,这些老行家们不愿意给“雏儿”们当捧哏,就只能渐渐消失在演艺圈里了。   能够再跟杜安合作,老者是很开心的,但是让一个女孩儿“大通关”,说实话,他有些不忍,也有些疑虑。   “从九月训练到现在,她一天的功夫都没落下,受伤了都没耽误过。”   杜安摩挲了一下手掌,现在只要别人跟他说起池迟,他的脸上就会不自觉地就带了笑意,在这个圈子里,有天赋的人其实不少,但是有天赋又认真,情绪还能一直保持稳定的确实不多。   知道自己有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怎么能达成自己的所想。   这是杜安最喜欢池迟那个小丫头的地方。   “去年九月开始跟我学八卦掌,到现在也是一天没停过,要让我说她行,我没那么厚的脸皮,要让我说她不行……那可能圈里年轻一辈儿真的就没有行的了。”金大厨昨晚上还跟池迟喂了招,现在说这个话底气十足。   另一边坐着的汉子听了这话就觉得不对劲了。   “毕竟是半路出家的演员,顶多有个花架子,哪里比得上真刀真枪练出来的武行?现在这年头也不知道怎么了,踏踏实实干活儿的没人要,顶着蛇精脸骗钱的成了香饽饽了。”   他的话一出来,全场为之一默。   道理是这个道理,世道也是这个世道,但是这话你不能当着人家的师父和导演说啊。再说了,谁蛇精脸了?池迟那张脸,别的不说,绝对纯天然,在这个上面夹着私火儿撒气就没意思了。   杜安没吱声,金思顺抬起头看着对面:“老郭,你女儿今年也快三十了,拍戏的时候能豁出去让我这么个人喝醉了打么?就为了演场没什么钱的戏?她要是能吃得下这个苦,今天你也就说不出这个话,别做一副点背儿就怨社会的怂样。”   “你说什么?我怂?”   姓郭的汉子想拍桌,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杜安,被旁边的人一拽,到底就没起来。   人啊,就是不能没了底气,一旦没了,别人说你怂,也得认怂。他和杜安其实没什么交集,来这里还是拜托了老交情带过来的,为的是想让自己的女儿也能在电影里混个角色,能说几句台词最好,这样有了“演过杜安电影”的名头,将来当她的十八线也比别人的层次高那么一点。   儿女都是债,他债务压身,如何硬气得起来。   “得了。”刘老头儿看看自己的左右,对着金思顺和老郭都点了点头,“到底行不行啊,咱们手下见真章儿。”   杜老头儿嘿嘿一笑,他最喜欢拍戏的时候发生变数了。   整个小镇旁边就是静静的一湾江水,远山、明月映在江水里,旁边点缀着镇子里零星的灯光。   月光如水,形容的是月光的清凉透彻,终究光是光,水是谁,光说自己似水是低调的夸赞,水说自己像光,那是毫无自知的吹捧。   能对着水月想到这茬的是柳亭心。   原因是她刚刚随手翻了几条娱乐新闻,就看见了几个小花发的通稿。   “XX盛装出席某某晚会,坦言不惧新晋影后池迟的挑战”   你谁啊?池迟拍电影拿奖跟你这个万年拍电视剧连身礼服都没有品牌认领的家伙有关系么?   偏偏这样的通稿还不少,从瑞欣所谓的一姐杨菲儿,到所谓的小花孙莹,都在“不惧池迟的挑战”、“艳压池迟”的名单之上。   “你做人就是太低调,才让一群人以为能踩着你为所欲为。”柳亭心这么对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孩儿说着。   她们俩正坐在小镇的另一个餐馆里,隔着很远能听见男人们喝酒聊天的声音。   “没什么大不了的,能用我的人是不会在意通稿这种东西的。”池迟的眼神越过自己面前摆着的水果和蒸蛋,飘啊飘,飘到了隔壁的桌上。   陈方和柳亭心的助理们正围着一钵子田螺鸡大吃特吃,听他们的口气,田螺泥沙吐的很干净,鸡也是当地农家喂养的跑地鸡,调味料用的扎实,无论是田螺肉还是鸡肉闻起来都是带着强烈气味的鲜香。   好想吃~(﹃)   池迟低下头,无声地吃了一口鸡蛋羹,六个鸡蛋只要蛋白,放了一个蛋黄算是聊胜于无,自从陈方这个助理来了,她吃鸡蛋只能吃蛋白,蛋黄都拿去喂镇上的野猫了。在蒸出来一看就觉得不好吃的鸡蛋羹倒一点酱油,就算是陈方对她今天最后的仁慈。   柳亭心对田螺不感兴趣,她早就习惯了晚上只吃水果,小半个火龙果已经足够了。   “你啊心也是太大,分顾惜那个小心眼一点,你们俩就都成了正常人了。”   池迟笑了笑没说话,柳亭心自己举着一个小酒壶慢慢喝了一口里面的荔枝酒。   “唉,小池迟你说,等着这个电影上映了,顾惜会不会举着刀来找我?”柳亭心突然想到了让她开心的事情。   “啊?为什么?”   女孩儿懵懵地看着柳亭心自顾自地笑得前仰后合。   这几天一直沉迷于角色的揣摩,池迟对拍戏之外的反应能力有了明显的下降。   柳亭心喜欢极了她戏内冷酷杀手,戏外呆萌少女的样子,闲着没事儿就吃她的嫩豆腐。马上要走了,也是吃一口少一口。   这一顿,其实就是柳亭心的杀青宴,现在的整个娱乐圈都是“以明星为中心”大咖进组要吃一顿欢迎宴,大咖杀青要吃一顿杀青宴,杜安老爷子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池迟出于朋友之交,自己在这个简陋的小馆子里给柳亭心送行。   好在柳亭心一向不拘小节,池迟这样的送别倒让她真正地舒服自在。   “在杜安的剧组里,你这日子清净得跟天堂一样,窦宝佳给你安排的人手也算靠谱。”柳亭心对陈方还是很满意的,不多话,不多事,护着艺人,智商也在线,作为一个助理已经很出色了。   “但是戏有拍完的那一天,外面啊……跟你进组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进组之前池迟不过是个刚开始有闪光点的新秀,现在已然是移动的聚光灯,飞蛾扑火、蚊虫向光,媒体的关注会让她彻底与从前的生活割裂。   “没事儿。”池迟吃了一块火龙果,暂时收敛了那时不时就瞥向田螺鸡的小眼神。   “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我自己也不炒作,很快就能淡了。”   柳亭心眉头一挑,有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就算是为了《女儿国》,顾惜也要把池迟大炒特炒,“三个影后变四个”的梗现在连小学生都知道了。这种炒作方式强化了《女儿国》电影本身的存在感,却也淡化了池迟这个人“独立电影节影后”的形象,顾惜在提高池迟的知名度,也在消费着她身上与众不同的部分,毕竟SD的影后这么多年国内是头一份儿,顾惜的团队已经把这个桂冠的含金量拉到和顾惜的金凤凰一个档次上去了。   所谓疏不间亲,柳亭心不认为在这个事情上自己能够插嘴。   再喝一口酒,眉目锋利妖娆的女人缓缓开口:“名利名利,在娱乐圈,有名就有利,为了出名太多人豁得出去了……垃圾……”   池迟可以确定,柳亭心她……喝多了。   喝多了的柳亭心点名让池迟搀着自己回去,走在水边的青条石道上,她指着月亮对自己依靠着的女孩儿说:“从来人看月,不见月看人……当明星有什么好?一闪一闪,亮了灭了,灭了未必再亮,亮了下一秒会灭……你要当月亮知道么?阴晴圆缺怕什么,它从来都在,就算是月食,它也比星星有存在感。”   “好,好。”池迟答应着,她小心地看着地面,提防着路上的小石子。   在她们的身后,陈方和柳亭心地助理都跟着,其中一个人的手里还拎着柳亭心说什么都不肯再穿的高跟鞋。   “你答应我,你要当月亮!”   柳大影后做只手擎天之态对池迟说着醉话,大有别人不答应她,她就不肯走的架势。   女孩儿用哄孩子的方式应着:“好,我当月亮。”   “嗯,当月亮……”      第65章 打戏      是看着慈善堂孩子们时候,那灿然一笑,是和闻人令携手走过雨后青石小巷的时候,那沉静低眉。   申九,一个杀手,在慢慢地变成人。   她总是静静地听着书生说他的大道理,边听边走,笨拙的书生总是要她回过头去解围,她没有厌烦,也渐渐地不再把他甩在身后。   “我老师跟我说,他死之后,我有三条路可走。若是三年之内英王死了,他说大可以入朝为官当一个治世能臣;若是孙相死了,英王没反,我就要在山间读书一辈子不出仕,最后一条路,就是孙相死了、英王反了,那我就要找一个有微末之时的人中龙凤,搏一把从龙之功。”   繁星,篝火,申九坐在树上,看着树下的男人给她烤着鱼。   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男人抬起头对申九嘿嘿一笑,鼻子上带了一块黑灰,说不出的傻气。   “连鱼都捉不到,还想从龙。”   申九看着篝火,眉头微蹙。   闻人令不以为意,依然笑呵呵地说:“第一条路,说明新帝有手腕抱负,可以再守几十年太平,第二条路,说明我老师看错了英王,既然他都错了,那教我的肯定不对,第三条……”   于私而言,天下大乱正是群雄并起的时机,多少人英豪可以在此时做一番大事名垂青史。   闻人令想到的却非是私人名利,而是如果干戈再起,天下苍生又要陷入浩劫之中,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血,要撒在那路上。   在这样思考的时候,闻人令和平时总是闯祸的呆书生判若两人,篝火的光映入他的双瞳,似有流光溅入,熠熠生辉。   “若是……孙相爷死了,英王也死了呢?”   申九的一条腿从树枝上垂下来,她身子一侧,从两米高的树干上稳稳地跳了下来。   因为火上架着的烤鱼快要熟了。   她说的话足以让人心惊,孙相爷如今是辅佐新帝的中流砥柱,若是他死了,新帝必然难以弹压众臣,英王的不臣之心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一旦孙相爷身故,英王也身故,朝廷群龙无首,叛党也无可继任之人,天下必将陷入朝廷孱弱四方暗潮汹涌的变局之中。   那样的情势中,身负大才的闻人令三条路都可以走,他可以入朝堂,可以归乡野,也可以做一方霸主的左膀右臂。   “那……”闻人令看着篝火,篝火的对面是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女人,虽然女人没有什么表情,闻人令却总能从她的身上汲取到他缺少的力量。   想了许久,看了许久,他说,“那我就去当第二个孙相爷,再守天下三十年太平。”   最终,是选了最难的那一条路。   “你为何现在不去?”   申九没有因为闻人令的目光感觉到羞涩或者局促,她也在很认真地陪着闻人令思考,说话的时候带出了疑问的语气,因为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闻人令还要等,人生苦短,想做就做,她不也是没怎么想明白,只是因为想杀了主人,就那么杀了么。   “啊?”   呆书生呆呆地看着她,刚才眼中的流光溢彩消散无踪。   “你最想要的,不过是个太平,既然想要就去守,守不了天下天平,总能庇护一城一镇。”   想明白了的申九很随意地说着话,很随意地把火上的烤鱼取了下来,鱼很烫,她几次用手指摸耳垂,这种手被烫了之后的止痛法是闻人令教给她的,她做得颇有些生疏…   闻人令却因为她的话猛地站了起来。   他四面八方随意地走着,嘴里念念有词,申九毫不在意地看他发疯,吃完了鱼,又在火里放了一把艾草。   英王盘踞一方,势力庞大,早已渗入了这个朽烂王朝的每一个角落,说他死,不过是一个假设。   书生和杀手都知道这一点。   但是这不妨碍书生畅想,不妨碍杀手守着这个书生畅想。   这是他们的相守,有那么一丝丝的静默缠绵,更多的是对互相的包容。   “Cut!OK!”   杜老爷子摘掉耳机,比了一个手势,表示池迟和唐未远的这场戏算是过了。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大家收拾东西赶回酒店,在路上,几乎所有人看着池迟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怜悯。   明天就要拍大通关,别的演员都获得了一天的休息时间,连上妆等戏都不用了,只有可怜的小池迟,前一天还要拍戏到半夜,第二天就要去跟那群一看就不好惹的武师们玩儿一场大的。   就连陈方都觉得杜安对池迟的压榨已经是不把人当人看的地步了。   只有那个小姑娘自己上车就睡着了,回到酒店里第一件事儿又是练武,一套八卦掌的套路再加上明天要打的套路,每样都练了两遍,练完了,时针又比她回酒店的时候往前多走了半格。   随便冲了冲身上,她躺下沾着枕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池迟依然是五点半就爬起来,跑步,练武。   ……   在杜安的眼里,只要到了拍摄现场,那就是要拍戏的,根本没有试拍的说法,不合格就一遍一遍地重来,直到磨好了为止。   幸好现在的电影拍摄已经不再是胶片时代,不然按照杜安这种拍法,光是花在胶片消耗上的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事实上过去他拍的电影,后期资金跟不上,很大的原因就是胶片的花费远超预期。   申九杀了刘尚书和周知府,因为刘尚书给她三千两让她取了周知府的命,周知府出价两千五百两,让她取刘尚书的命。没有人知道,在申九离开了夺命楼之后,她收钱杀人,先杀那些给了自己钱的人。   谁把她当成掌中剑手中刀,就要有被刀剑反噬的准备。   大概他们都没有这种准备……   所以死的很痛快。   而且因为找杀手这种事情从来秘而不宣,所以这些人死了,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中秋节,申九是和闻人令一起过的,闻人令买了一堆面具送给了慈善堂的孤儿们,申九也得到了一个猴子的面具,闻人令送给申九一个猴子,并不是因为申九在属相中是猴的意思,而是因为申九会画画,只会画猴子。   在她成为杀手之前,申九从她娘那里学过画小猴子,后来她全家被主人派出的杀手杀了,只留下四五岁的她,带回去训练成了申九。   杀人的时候,这个面具就戴在她的脸上,偶尔捕捉到她身影的人,都说江湖上新出现了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绰号“猴刺客”   申九喜欢这个称呼。   比“申九”可爱多了。   所以她每次杀人之后,都在那周围留下一只小猴子,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憨态可掬的神态。   没有人把申九和猴刺客联系到一起,大概因为申九这个名头在她前主人的操作下早就已经够响亮,人们想不出她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穿一层诡异可笑的马甲。   猴刺客让人害怕,因为到处都是潜规则的杀手市场中,人们没有找到猴刺客的报价。   不收钱的刺客不是好刺客。   这个猴刺客破坏了他们的规则,他就必须死。   六大杀手追杀猴刺客就是电影里真功夫用的最多的一场打戏。   池迟穿着黑色的劲装头戴猴子面具,身畔站着的六位穿着各异的人就是六位武术行家。   “没想到我们六个人会为了杀猴聚在一起。”   “要怪,就怪你自己坏了规矩。”   ……   这六个人的画风和池迟以前接触到的演员确实不一样,他们的气势带着肉体上的压迫感,强大的攻击性蓄势待发。   “杀你们,有钱拿么?”   低哑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带头的老者忍不住嗤笑。   “我们杀你有钱拿,就够了。”   杀手界的潜规则就是那一句话“没钱拿的杀人买卖不能接,接了,会死。”   “我杀了你们,也没钱可拿。”   说完,她收起了自己手中剑,用脚从地上挑起了一根树枝。   没有钱拿,那就不杀人了。   在对方看来,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个杀手执长刀冲了过来。   长刀一扫,申九身体往后仰倒,刀从她的身前快速划过,她单手撑地,完美躲开,刀刃再次扫回,带起一阵寒风……连扫四刀,刀刀虎虎生风,申九次次避开,终于找到时机一脚踢向持刀之人。   趁对方下盘不稳之际,她猛然跃起,避过如雪锋刃猛然近身,拳掌交替,招招直取对方手腕之处,又借着树枝的杈部架起刀背,抬腿下压树杈,借着树枝杠杆之力把刀生生转脱于对方手中。   夺刀在手,刀背砍向对方的脑后,那人就被打晕在了地上。   随后她执刀在背后一挡,就见一根银针被弹落在了地上。      第66章 受伤      一根银针之后又接着几根银针,和刀面撞在一起,似有火花飞溅。   偷袭不成,那偷袭者挥舞一双短剑一跃而出,直直冲到申九的面前,一剑撩一剑刺,申九甩动手中长刀上拦下砍,一一破解。   连续挡了七八次,每一次都稳且准,即使矮小剑客手中的双剑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招式全出,那一柄长刀仍然将剑挡在了申九的周身之外。   一方势尽,另一方自然趁胜追击。   兵器在手,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一旦申九举刀攻来,那局面对剑客就是极为不利的。猛然兵刃突刺,终于,双剑避过了刀柄的格挡,剑客心下得意,却不曾想,申九将刀柄下压恰恰制住了他执剑的双腕,一只手松开大刀,另一只手单臂控刀大力一转,剑客的双剑陡然脱手,和被申九抛开的大刀一起掉在了地上。   申九深知此人身上有暗器,不曾近此人的身,一脚将其踢开,又一脚将刀从地上勾起来,用手将刀柄掷于那人胸口,借着大刀之重,生生将人压晕了过去。   大风乍起,黑衣女子长发飘然,她依然顶着那个可笑的猴子面具,却让其余四人的心里顿生寒意。   ……   第五个人用的是软鞭。   进行到了这里,剧组的工作人员都看向杜安。   按说,就算是大通关,打了一两轮就应该停了,武打电影靠剪辑技术足以把20分的打戏生生提到80分,只要招式漂亮到位,哪怕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磨都能出很好的效果。现在池迟的打戏,说是满分也不为过,一丝一毫的错误都没有,也不带表演的痕迹,招式熟练、挥洒自如,正经的打星能做到这一步的都不多。   这里指的正经的打星,在四十五岁以下,只有男人了。   现在已经一口气打完了四轮,就算池迟能记准了每招每式还能坚持不出错,别人却未必有足够的注意力和她完整地对戏,再继续下去,出问题几乎是必然的。   杜安没说话,也没动,今天的一场打戏,他安排了足足二十个机位,甚至还第一次用起了多角度航拍,为的就是能把每一个他觉得满意的武打动作都收录在视频之内。   到目前为止,他很满意。   但也只是满意。   他想要惊喜,惊喜,从来不是必然的,却可以拿捏别人的心性,压榨出来。   软鞭,在人们的印象中是最不好操控的武器,灵活性极高,初学者伤人伤己伤天伤地,让人都敬而远之,和执鞭者对打,危险系数也极高。   第五个人身材高大,体型壮实,耍起鞭子来是与外貌截然不同的灵巧。   他的鞭子尖儿直指申九的面具,当头而下,带着霹雳惊天之势。   申九不敢与之硬抗,急速后退一步,险险避过这一招。   此时她的手里并没有能与鞭子相抗衡的兵器,借着旁边的树干回身一转,纤细的身形踩在树干上借力,她几步跃上树的主枝,在鞭子打来的时候又利落跳下,灵活得像是一只猴子。   使鞭之人收力不及,鞭子硬生生抽打在树干上,震得他手臂生疼。   没有参演这场打戏,一直在监视器旁边守着的金思顺已经看出了不对。   因为池迟有八卦掌的功底,在编排武术动作的时候,在杀手惯常的短快狠之余糅合了八卦扎的“推、脱、截、拿”,务必让她的动作变得更轻盈又富内涵。   但是借力上树这等本事,他们就算编排进了招式里,演员们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用得好,更何况是在大通关的时候。   池迟之所以使出这个动作,是因为这场打戏的长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她的位置发生的变化没有被计算到位,身后的那棵树阻挡了她的动作。   当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老郭第一招就错了。”   鞭子动作的第一招应该是自左下往右上,从头打下这种动作危险系数太高,武术指导根本不可能考虑,老郭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一上来就昏了头。   “得让他们赶紧停。”正说话间,老郭在对打中又使出了几个杀伤力大的招式,池迟靠着自己灵活的反应能力和武术功底都堪堪避了过去。   执鞭老郭似乎越发得意,明明错招一堆,竟然愈战愈勇。   “再不停,池迟会受伤。”   杜安有心说再等等,他觉得这样结束太可惜了,场上已经出了乱子。   鞭子重重地抽打在女孩儿的左肩上,一串血点子顺着鞭子尖儿前行的轨迹,飞溅在了申九的面具上。   那个粗制滥造的猴面具,顿时带了几分的狰狞。   陈方看见这一幕都快要疯了,她想冲向场地,却被杜安指使剧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杜导演,你们这是故意伤人,前几天你们对池迟的压榨已经是虐待了,现在又出这种事,我们不排除以法律手段解除合同的可能。”   杜老爷子脸上没了一贯的笑,他抿着嘴站了起来,不再透过监视器看着拍摄场内,而是用自己的双眼直视着,带着深沉的狂热。   “要是觉得演不下去了,池迟自己就下来了,她受伤了都没着急,你着急什么。”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池迟的动作,或者说,是申九的动作。   她的指尖儿慢慢摩挲着自己脸上的面具,果然摸到了属于自己的血滴,她看不见,她手上的动作已经把血涂抹在了半个面具上。   只看见那熟悉的殷红,就在她自己的手上。   前面的时候,申九的动作一直是游刃有余的,甚至有些玩世不恭嬉闹的样子,在这一刻,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看向拿着鞭子其实心里已经无比慌乱的老郭,她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喑哑的声音紧扣着人的心底,让所有人都觉得一股凉意在胸腔内盘旋而过。   转手抽出自己的腰带,打了个对折,用手握住两端,申九似乎笑了,人们唯一能看见的是她的眼睛,弯了一下。   那是笑容?为什么带着诡谲的气势?   抽出腰带这里本该是在和鞭子对打的过程中出来的动作,因为对方太放飞自我,导致池迟一直没有机会抽出自己的腰带。一个武术行家的自我放飞,足够她这个年轻人疲于招架,就算天赋再好平时再勤奋,她学武的时间也只有一年而已。这会让她畏惧么?就像申九孤身一人面对着六大杀手,她会恐惧么?   不会。   在沉默中磨出来的孤剑,是她,也是申九。   猛然拉扯折叠的腰带,硬质的布料相互拍打发出了声响。   这个声响提醒了那个姓郭的汉子,这一场戏,并没有结束。   鞭子打来的时候,那腰带在申九的手里一拉一抬,刚好夹住了鞭子的力道,鞭子灵活,布制的腰带也有别的武器没有的韧性,这韧性纠缠着鞭子,让对方的武器受制于人,挣脱不得。   纠缠中,折叠在一起的腰带随着女人的手臂一拧,趁势套住了长鞭,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抽出鞭子的时候,申九一个箭步窜到了对手的面前,以鞭子为支点,仗着对方自己拉扯着鞭子的力道飞起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那人鞭子脱手,自己也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终于符合了一开始的武术动作设计。   申九不会给他再反击的机会,不顾左肩的痛楚,她一脚踏在对方胸口,在对方奋力起身地时候双臂一夹一抽,将对方的脖子一拧。   最后一个,是个赤手空拳的老者。   “你已经受伤了,你不怕么。”   这句台词,是刘姓老人自己给自己加上的,他真的想问,这个小姑娘在面对鞭子的时候,就没害怕么?   “怕?谁先想到怕,谁就要输了。”   申九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刺客,不是因为她的剑最快,她的杀人手法百出,而是因为她有别人未有之勇。   “好。”   老人没有揉身上攻,反而摆出了一个起手式,好像这不再是一场刺杀,而是武者和武者之间真正的较量。   ……   大通关,一次就拍完了主要流程。   导演喊了Cut之后,除了心急如焚的陈方,别人都没反应过来。   黑色衣服上渗出的血渍已经洇染了一片,摘到面具的池迟脸上苍白,流着冷汗,脸颊上有着异样的潮红,刚刚酣畅淋漓的打斗让她双眼异常明亮…   那是痛楚和狂热的混合,她的精神和身体似乎已经分离。   陈方喊着剧组里的医生,加上反应过来的金思顺,把人直接送上了车,回酒店。   杜安摆摆手,不让工作人员拦着他们,他的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着监视器,脸上是真切的笑容。   天还没黑,窦宝佳就赶到了剧组所在地。   她没来看池迟,先去找了杜安,半个小时之后气急败坏地冲进了池迟的房间里。   “他是故意的!那个死老头他绝对是故意的!”   池迟的伤口已经上好了药,穿着睡裙的她现在整个肩膀都被纱布包裹了起来。肩膀上的伤能养好,只要花点钱,连疤痕也不会留下。   摆在所有人面前最重要的问题已经不是那点皮外伤,而是池迟的心理问题。   “你是不是傻?杜安那个疯老头儿发疯你怎么不跟我说?”   窦宝佳骂的不是池迟,是陈方。   陈方低着头没说话,脸上自责又愧疚。   池迟在日常生活中只是沉默孤僻了一点,陈方还以为她一向是这个性格,杜安一直笑眯眯的,也迷惑了陈方没有去多想。   再加上,陈方是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圈子里还真有这种为了演戏能豁出命去的存在。   她这下一次碰到了两个。   一个放任自己彻底入戏的池迟。   一个逼着演员入戏的杜安。   什么沉默孤僻,其实就是池迟入戏太深,在杜安有意无意地打磨和孤立之下,女孩儿渐渐成了他想要的性格,他抓着池迟和申九的角色契合点,逼着池迟放大那种契合,放弃自我成为申九那个角色。   这种引诱,大概从池迟试镜的时候就开始了,到了今天,终于打造出了一个能忍着伤痛完成大通关的“申九”。   可是池迟自己呢,那个本来爱吃爱笑,偶尔会话唠的小女孩儿呢?   还能找得回来么?   池迟半睁着眼看着窦宝佳骂着陈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面前站着的这两个人,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她知道她们在为她着急,却又好像不理解她们为什么着急,这种争吵只让她觉得烦闷。   至于自己,她现在觉得好像很痛,又好像该做点什么……去跑步,去练武,去看剧本?   她的剑呢?她是谁?   光从窗子上照进来,雪白的墙壁上映着树叶的影子。   看着光和影,她的内心恢复了平静。   有区别么?   女孩儿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杯的内沿,有水滴溅在上面,她摇了摇杯子,终于让遗落的水滴溶入了整杯水中。   在酒店的厨房里,金大厨沉默地烧着水,看着八角大料在沸水里被浸出味道。   杜安闻着气味慢慢走到厨房的门口,看见是高高大大的金思顺,竟然觉得心里有点失落。   “你们师徒还真像,有了心事就要做好吃的……”   金思顺放下手里的汤勺,大步走到杜安的面前,铁扇一样的杀手一把攥紧了他的脖子,老人的脚陡然离地。      第67章 赔命      “你从一开始是故意的,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她还是个孩子!”   十几年的老朋友,金思顺自认还是了解杜安的,虽然是为了拍出好的电影可以使出各种手段,但是本质上,杜安确实是个好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杜安会在池迟的身上下这么重的“心思”,池迟这个小姑娘自己本来就带了几分的“痴气”再加上杜安刻意的引导……   “你这是在拍戏么?这是在作孽!”   金大厨双眼通红,他看着的是杜安,是也不是。   很多记忆在他的脑海里翻滚,此时的心疼和时间另一头奔涌来的痛楚交叠在了一起。   “电影是什么,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后,是人们对美的全部‘欲望’。人们在它的指引下于思维的世界里构筑天堂和地狱,再给它起一个名字叫电影……真正看见了天堂和地狱的人是不愿意回到人间的。”   说这段话的人,叫连初初,她有两部堪称佳作的电影,在电影史上也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现在的人们提起她,只能摇头说“英年早逝”或者“红颜薄命”。   当年的连初初也是不过二十几岁,拍了大导的电影一夜成名,人们沉迷于她在电影中明艳绮丽的表演,却不知道她根本没有从电影中走出来,那个光彩夺目的电影天堂一直在召唤着她,平凡无奇的人间生活根本没办法点燃她对生的渴望。   所以她死了,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穿着拍戏时候的旗袍,吞下了安眠药,打开了煤气阀,留给碌碌人间的尸体还带着微笑。   人们赞美着她留下的电影,唏嘘着她短暂的生命,互相间并不妨碍,毕竟有一种名为艺术的东西,成了她的裹尸布。   艺术,和魔障往往是同义词。   为艺术而死的人,在平常人眼中和自杀的疯子没有区别。只有真正经历了那种鲜活消逝的人,才会深切体会到其中的惨痛。很多人本该更好地活着,当一棵有花有果的树,好过只是一夜盛大的烟火。   金思顺知道,每个年代,都不乏为了“艺术”献身的人,可是,这种“献身”不该到这个池迟小姑娘身上,她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一份排骨就能让她悲喜交加,一盆烤肉拌饭就能让她感觉到幸福,只要能演戏她就能吃得下所有别人吃不下的苦。   “池迟这样的小丫头,应该兢兢业业演戏,漂漂亮亮拿奖,在适合的时候找一个爱她的人,在将来演不动戏的时候拿出相册看着自己演出了那么多的角色……”而不是像连初初一样,一场电影演完就成了一缕游魂,上不见天堂,下不见地狱,躯壳成囚笼,俗世恨平庸。   留给了活着的人太多的愧疚和无奈,金思顺也就是因为她,从一个颇有前途的武指成了一个厨子。   现在这个厨子的眼眶里带着泪,如果池迟也成了连初初那样,那作孽的人不只是杜安,还有教她练武鼓励她演戏的自己!   “为什么……”杜安一把年纪被人这样吊着脖子,呼吸困难到一张老脸都涨成了红菊花,“你们会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金思顺明白杜安的意思,池迟知道杜安在渗透着她的生活,让她变成申九,她放任了这种渗透。   他清楚小姑娘演戏时候的拼命,这种事情小池迟做得出来。   但是,难道未成年少女向一个成年男人示爱,这个男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艺术追求之外的道德感呢?身为一个成年人,身为一个长者应有的分寸和胸襟呢?   “做人要讲道理,道理就是她才十七,你都快七十了,你在毁她!”   手上陡然用力,又松开,金思顺一脚踢上了厨房的门。   杜老爷子扶着一边的案台缓了很久,才把自己从那种窒息感中解脱了出来。   他能理解金思顺的愤怒,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误。   “池迟的天分在那里,心性也在那里,要是知道自己扛不住,她会说,她说了么?”   “她不说,难道你就不知道了么?你比她大多少?你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   金思顺双手握拳又松开,如果不是杜安年纪大了,他真的要先把他揍一顿再说话。   杜老头摇了摇头:“在电影面前,无论多大年纪的人,都是平等的,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和池迟都在互相寻找着对方的底线,她太出色了,我找不到她的,她却能轻易地找到我的……”   在第一天那场戏,池迟走了足足一百遍,她表现力的极限杜安没有找到,杜安想要的“极限”却被池迟发现了。   那以后的每一场戏,池迟几乎都能在前几遍就能达到杜安想要的效果。   一开始这给了杜安莫大的惊喜,如果他不是一个深爱了电影这么多年的人,他会为池迟的表现欣喜若狂,然后拿出一部他自我觉得满意的作品。   可惜,他是杜安,在电影的世界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对于电影只剩下了“技艺”上的追求和灵魂的自我满足,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人能用自己对电影卓越的追求来点燃他的思想世界。   这个人就是池迟,偶尔,女孩儿倾尽全力的表现会让他恨自己太老,思想足够厚重,灵魂却不够澎湃,在导演和演员的这场对抗中,他只有经验上的优势而缺乏生命本身的力量,这种感觉让他心生畏惧。   他的电影到底能不能更好一点?这个女孩儿能给他多大的力量?这些问题纠缠着他,他无法忍住自己的求索。   所以,他在池迟的生活中插手,是配合,也是故意,让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剧本,让她按照自己期望地那样变成申九。   通过这样的方式,他在女孩儿的身上发现了自己电影能表现出的更多的可能,同时,这种压榨着演员探索着自己极限的方式,让他兴奋地像个毛头小子。   “池迟这样的演员,对于导演来说是毒药……你看过她演的《跳舞的小象》么?林秋和申九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从灵魂开始就不一样,却有同样的专注和燃烧感,这样的演员,任何导演碰到了,都会如痴如醉。”   金思顺冷哼了一声:“感情你的意思,这是池迟自己的错?”   “错?拿出了一部好电影,池迟又锤炼了演技,有什么错?她受伤的事儿我已经处理了,跟郭努的合同因为他违约解除,还以剧组的名义向他索赔,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剧组的损失,加起来几十万也够他作的,这些钱都给小姑娘压惊。你说入戏出戏的事儿……她拍完电影就会好,我信她,你信不信?”   说着说着,老爷子也不嫌弃厨房地板上的油污,他一屁股坐下了。   金大厨瞪大了眼睛看着杜安,这是信不信的问题么?这是个道德问题,这是个做人的准则问题,现在这个老家伙的无赖程度简直跟影视城的那群流氓差不多。   “反正电影快拍一半了,池迟也已经这样了,只能等电影拍完她自己恢复,要是她恢复不了,我杜安自己发新闻,说我折磨女演员、控制演员心理,是个精神变态的老流氓。拿我的声誉身家名声一起赔给她……要是还不够,我就……我也活够了,遗产留给她,也够她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稳,很沉,沉甸甸地压在别人的心口上。   杜安,21岁进摄影棚,34岁执导自己人生的第一部电影,在武侠电影的黄金时代,他是中后期最有名的导演,人们盘点那个时期的作品,有一半经典都出自他的手中,进入电影的世界已经四十四年,他造就了那么多的好电影,好电影也造就了“杜安”,他的名字可镌于史册,可书于丹青。   现在,他并不在乎让“杜安”这个名字,甚至他自己的生命,和池迟的天赋才华一起湮灭。   头发花白的老人仰着头看着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双目炯炯,俨然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拍完申九,什么都好说。”   这种态度反而吓到了金思顺,这个大厨子一直理解不了这些人为什么能为电影做到这个地步,当年的连初初他不懂,现在的杜安他也不懂,是不是那个他看着一步步前行的池迟,其实他也不懂呢?   “你是疯了!你们是都疯了!”   金思顺一把拎起杜安把他丢出了大门。   跟这么一个老疯子能说什么呢?道德是什么?他连四十年名声都可以不要,连命都可以不要,会在乎道德?   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玩命啊!谈什么谈?!   厨房的大门在杜安的面前轰然关上。   老人扶着墙,摇头苦笑,世人最不讲理之处,就是他们只看表象,不去想想能让自己这个老家伙手段齐出,那个女孩子到底是把他逼到了什么地步?   在酒店外,一辆黑色的汽车驶入大门,女人不等别人开门就下了车。   外面等着她的人是窦宝佳自己。   “我们是实在没有办法,恰好您打来了电话,真的拜托您了。”   “我给小池迟带了亲手做的提拉米苏,给我的老朋友杜安……带了一盒苦丁茶。演戏时候过度投入,要出来确实很难、”   安澜的步伐一如既往地优雅。   却快到让窦宝佳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在千里之外的沪市,封烁拎着保温箱刚刚坐上飞机,里面装着顶级的刺身和寿司。   池迟乖乖的捧着窦宝佳的电话,听着里面传来柳亭心的怒吼声。   陈方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的雇主,池迟看起来真的很正常,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只是似乎听得很认真,实则完全神游物外。   因为她不觉得电话里的人是在跟她交谈?   还是她觉得人家说的是池迟,不是她   ——申九?      第68章 旧情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个有趣的人设科普:   人们的星座:   顾惜:狮子   柳亭心:天蝎   池迟:巨蟹   当当当!!!!   重头戏!!!   安澜!!!   处女座!!!!   “但凡想过自己的事业持久性,你就不会让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拍一次戏就进戏出不来,以后怎么驾驭更多的角色,让每个人看起来都像古代女杀手?   以前我觉得你聪明真是看错你了。你的脑子被杜安那个老不死的用口水泡过了么?他怎么支配你你就怎么跟着做……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关心你的人,看见你这个样子谁不着急……还有,你怎么能让你自己受伤?你以为你是那些糙汉子打星么?你以为你受伤是军功章?!”   柳亭心一通狂轰滥炸,池迟一边听,一边支撑着下床站起来,对外面走进来的安澜报以微笑。   安澜也不说话,就默默站在房间里,看着池迟打电话。   窦宝佳小心地看了看安澜,想了想,就招呼了陈方一起离开了房间。   “对你来说,好电影有的是!你现在离开剧组出来看看,光我知道的就有两个大导演有兴趣请你演戏,你至于跟一个傻逼刺客死磕么?!”   “傻X刺客”附体的女孩儿眨了眨眼,回了一声:“哦。”   “哦个p!等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竺医生的联系方式我给那个豆了,你自己走不出来一定接受治疗,你就想想你还有多少戏可以拍?!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倒在这就是让那些愚昧的人看笑话,知道么?!”   电话里传来了盲音,显然是柳亭心挂掉电话自己生气去了。   “遇到你这种情况,不生气其实挺难的,唉,再怎么生气还要保持微笑,我好像好像比亭心更艰难一点。”   安澜的语气很柔和,给人的压迫力却远大于刚刚柳亭心的声色俱厉。   “让你们担心了。”   池迟翻出一包湿巾,想擦一下酒店飘窗上的坐垫,安澜接过来,自己把坐垫擦干净坐了上去。   “把飘窗改成茶座,这种想法真不错,可以晒着太阳喝茶,看着风景聊天。更重要的是不需要额外买椅子占用空间。房间里清净。”   池迟的房间窗外能看见一条道路,通往《申九》剧组拍摄的古镇,整个剧组住的地方位于古镇外围的“新区”,开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他们的拍摄地。   “反正你现在受伤了,什么时候恢复拍戏……现在还不知道,要不要尝尝我自己做的提拉米苏?”安澜对池迟发出了进餐的邀请。   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池迟平时在这个时间会吃点水果和高蛋白质的食物,现在她的肩膀上有六七厘米的伤口,没人会要求一个伤员控制饮食维持体重。   六寸大的提拉米苏上面撒着一层巧克力粉,外面用手指饼干围成了一个小巧的栅栏。   “我不是故意受伤的,受伤的事情是意外……”   “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对你来说和故意受伤没有区别。”安澜截断了池迟的解释,在一瞬间收敛了笑容,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知道感觉到了很多事情就难以控制,但是你忽略了自己职业的延续性,作为职业演员这是失职。”   池迟坐在飘窗另一边的坐垫上,慢慢抽出一根手指饼干,蘸了一下巧克力粉下面柔软的膏体,手指饼干上有点淡淡的酒味,奶油、奶酪、蛋黄制成的提拉米苏口感极香滑。   “我在饼干上喷了一点朗姆酒,底胚用的是海绵蛋糕。”   安澜面带微笑地解释着这个提拉米苏的不同之处,刚刚的严厉瞬间烟消云散,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池迟,发现女孩儿的反应比平时要慢很多,一贯的微笑依然有,却明显和当初那个热心可爱的女孩儿不一样了。   “味道很好。”慢慢把一根手指饼干吃完,池迟又用勺子挖了一块提拉米苏,从顶一下子压到了底部的海绵蛋糕上,动作利落地像是剑客的剑。   安澜站起身找热水,她自己随身带了一套茶具,一只小巧的茶壶,两个精致的茶杯,都是温润可爱的紫砂质地。   “鹿谷来的冻顶乌龙,没有这个,总觉得一个冬天都没有味道了,当然,你从秋末到现在都在南方拍戏,对于冬天是已经没有感觉了。”   洗茶、泡茶、冲淋着茶壶,安澜的动作行云流水极具韵味,在缭绕飘散的水汽里,她垂眸浅笑摆弄着茶具的样子,就像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池迟竟然看得有点呆。   “你在想什么?”安澜问那个沉默的女孩儿。   池迟老老实实地回答:“您泡茶的样子,极美。”   “看来你果然是入戏太深,成了个笨口拙舌的刺客,如果是以前,你会说‘总觉得您无时无刻不美,倒茶的样子竟然又美出了新的境界,让我沉醉不已’。”   安澜微笑着学池迟说话,年届五旬的她学起少女的样子,无论声音和神态都惟妙惟肖。   池迟忍不住笑了。   “乌龙茶配提拉米苏……勉勉强强吧。”摆好茶具,安澜看着装蛋糕的白色盘子和钢制小勺,表情有些微的嫌弃。   看见那点嫌弃的时候,池迟觉得自己有点眼花了。   “好了,我们可以言归正传了,你现在思考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池迟停下自己向提拉米苏进攻的动作,认真想了想。   “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很容易走神到另一件事情上去,又觉得那件事没有思考价值,再次走神。”   “嗯……只是注意力不集中,比我当年强多了。”   安澜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   “窦女士叫我来,因为我有很著名的入戏经验,她认为我能帮到你,其实是有点天真了。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我能起的作用很小,主要私心就是来看看我的小朋友朋友怎么样了,毕竟你只是一个人入戏,进入的角色也不是性格激烈或者灰暗的,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可以慢慢琢磨解决的办法,越着急,你会越痛苦。   我当初……是直接爱上了和我演对手戏的男演员,我们两个人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一起跳个舞,一起压个马路什么的,每天都上娱乐新闻的头条,哦,对了,那时候没有娱乐新闻的说法,是社会新闻的头条。”   看着窗外景色的女人,很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过往,并不在乎会对聆听的人造成多大的冲击。   听着这么劲爆的内容,池迟真是想走神都难。   “为什么会上社会头条呢……”安澜淡淡一笑,带着一点的嘲讽和无奈,“因为那个和我相爱的男演员是有家室的,按照现在年轻人的说法,我成了个‘小三’。”   一场戏,相处三四个月的时光,在那个写满了旧日缠绵的剧本里,在那个封闭幽静的山村里,在那个所有人都渴求着“解放天性”的年代里,他们朝夕相对,戏里相爱,戏外也无法解脱。   “我时而觉得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不该破坏别人的家庭,时而觉得他就是那个我应该深爱的‘付敏之’,晚上流着泪想要跟他一刀两断,白天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脸,我又醉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年,安澜已经太久太久没跟人谈起那段岁月,对于沉静也冷静的她来说,一场不受控制的情感是她光辉履历上的污点,是她心口上不能弥合的缺裂。   但是那也是她的一部分,能够成为今时今日的安澜,她的人生不能剥离那场含着真情和冰霜的风花雪月,也不能虚伪地说那场情爱没有让她变得更加美好,她已经不在乎单独拿出来,作为经验告诉自己看好的后辈。   “后来,我在现实中找到了一个锚点,用那个锚点,我重新定位了自己,挣脱了无时无刻不想见到他、想和他在一起的冲动。”   “是我的自尊……”   短短五个字,安澜说得极重,听着,就有一种剥皮拆骨的剧痛。   “他跟我说,他的妻子已经患了癌症,命不久矣,他抛不下她,让我等。”   池迟看见安澜的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未成形的冷笑。   “在那之前,我以为他有任何不能离婚的原因,我都可以谅解,甚至不在乎给他当情人,为了他的事业也好,为了他的孩子也好,我不需要婚姻的承诺,只要让我能爱他我就很满足了。   ……但是我不能,把我的爱情,建立在对另一个女人死亡的期盼上。”   “我饰演的角色,也是骄傲的、灿烂的,我本人……起码,也有自己的自尊作为底线。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我不是那个角色,他也不是那个为了情感可以放弃一切的年轻男人。我是安澜,我不可能等着别人去死。”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顷刻间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傲慢姿态。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路灯在婆娑树影中透出些微的光亮,女孩儿听着安澜的话,久久不语。   “入戏,就是你抓住你和那个角色的契合点,钻了进去,出来也是一样,找到你们的契合点,再发现你们的不同,你就有机会出来……”   门突然被敲响,池迟想要去开门,被安澜拦下了。   看见开门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安澜安大影后,金思顺的手上一抖,还是稳住了满满当当的托盘。   “我做了红烧排骨、油泼鱼片还有两个青菜,都是池迟最爱吃的。”   安澜微微一笑:“看来喜欢池迟的人关心她都是一个路数,喂她吃东西,和喂她吃好吃的东西,顾惜叫她吃吃还真是叫对了。池迟你先用餐吧,我去找我的老朋友聊聊。”   说着,她轻飘飘地走向房门外,在屋外等着的她的助理进门替她拿起了她的手袋。   “您,真的出戏了么?”   女孩儿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并不像一个孩子,更像是个——关心着她的同龄人。   安澜的思绪本就有些乱,听见这个问题,她没有察觉其中的微妙之处,只回了一个微笑,并没有给出答案。   出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的爱情重若她的生命,给出就不会收回。   只是有些东西比爱宝贵的多。   我爱你,我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   金大厨没有对池迟说什么,他沉默地看着小姑娘吃完饭,收好了餐具就离开,除了叮嘱她觉得不舒服要叫人,就没有什么再想说的了。   杜安那个老疯子已经耗尽了他今天所有交谈的欲望。   终于独自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黑夜的寂静在窗外,孤独的安宁在房间里。   池迟挪下床,缓步走到了镜子的前面。   镜子中的女孩儿黑发披散,有些憔悴。   “我不是……”她轻轻地开口,声线很稳,很冷静。   我不是入戏的池迟。   更不是入戏的申九。      第69章 对镜      “池迟本就是我扮演的角色,和申九没有什么不同。”   她直直地看着镜子,在心里对自己默念。   神色就那么渐渐放松了下来。   以后绝对不能在两个角色间厚此薄彼了,再遇到一个杜安,她还得这么崩溃一次。   镜中的人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从前那样把自己从池迟这个角色中剥离出来审视了,女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这样冷静的审视已经有些陌生。   看来自己的演技还是不够,同时有池迟和申九存在的扮演,到底还是出了问题,一心二用果然艰难。   杜安让池迟和申九这两个角色之间的契合点紧紧黏连,这种角色间的黏合太紧密了,导致她无法从中自如地切换。越是不能,她越是能感觉到角色的融合,这种无形的压力逼的她太紧,才终于让她在拍戏的时候失控了。   “那一场打戏不该这么拍的,“池迟”用力过度了,杜安努力地把池迟叠加到申九的角色上面,放大了她对表演的痴狂。”   她一点点梳理着自己这几天的表现,对自己十分的不满。   “安澜说得对,不考虑自己演艺寿命的演员不是好演员,我该专注于让电影的效果更完美,而不是在拍摄的过程中展现自己有多么的与众不同。这是池迟应该成长的地方,她从来不是天才,应该更踏实,更稳定。”   至于那个隐藏在所有角色后面最真实的自我——只是一把不灭的火,只是一场无由的痛,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本我”。   对表演的渴望,永远是她“出戏”的锚点。   申九对自己为何为剑的疑惑,池迟对演戏的精益求精,和她的“本我”还是有轻微不同的,她的内心更舒展明朗,也更安然从容。   “池迟”作为一个新进入演艺圈的演员,理所应当有那么一段“进退失据”的日子,她还年轻,有错误才完美。受伤倒是计划外的,谁能想到一个专业临演会如此丧心病狂?或许杜安知道,也是他有意放纵甚至蛊惑了,但是受伤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她在批评着自己。   右手慢慢摩挲着自己的左肩,从前的她大概是个运筹帷幄什么都会算计在自己心里的人,可惜现在资本太少,不可控的元素太多了……在“申九”上投入的精力太多,就让“池迟”这个角色难以为继。   就像是一个赌王,她知道自己会赢,有信念,有勇气,却发现如果自己想让别人倾家荡产地陪自己玩,就只能把她自己赌上,因为她手边的筹码不够。   透过镜子,池迟看到了飘窗上被安澜遗落下来的茶具。   池迟是她的本色出演,是她想象中自己十六七岁时该有的样子,安澜、顾惜、柳亭心、金大厨、韩老板……这些人的关心与照顾,是她在演戏之外的最大收获,这些也是不可控,不可控的美好。   “我该用这些善意把池迟的性格更加丰满起来,而不是只把它们归属于感情更加有包容性的‘本我’,情感和‘池迟’不能脱节,池迟这个角色不能忽略,不然今天这种疑似自我认知障碍的情况还会再发生。”   让“池迟”和性格丰满灿烂的“申九”发生碰撞,又想保持“池迟”的存在,她必须让这个女孩儿的形象有所成长和延伸。石头与石头才能碰撞出火花,以卵击石是她不能容忍的错误。   “最后,记得多当一点成长中的‘池迟’,不能让关心我的人担惊受怕。”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和镜中对视双目严厉到了逼迫的地步,仿佛是在对自己催眠。   慢慢地,那张属于年轻人的脸上就勾勒出了一个纯粹的笑脸,只有眼睛,是一个老者对自己的拷问和要求。   她应该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所以知道万事只有自己做到最好才能谈及其他,至于什么是最好……至少这次的申九,她没有做到让自己完全满意。   所有人都在怪杜安对池迟太过苛刻,谁能想到,这个女孩儿在本质上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严格地对待自己。   房门外传来窦宝佳和别人的低声争吵。   “你是不是有病?出来被记者拍到怎么办?”   “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让我看看她的情况我就走,凌晨三点的飞机回沪市,明天肯定出现在拍摄现场。”   窦宝佳短促地假笑了一声:“得了,连夜赶来连夜回去,一旦被人扒出来你这就是千里送知道么?怎么洗都白不了!你跟谁送我是管不了,让池迟这边传出来一个字儿的绯闻我得扒了你的皮!”   池迟已经听出来了,外面的那个跟窦宝佳说话的男人是封烁。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从这里到最近的机场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凌晨的飞机,封烁这一晚上是彻底不用睡了。   这个孩子真是贴心到了感人的地步啊。   老奶奶·池对着镜子微笑。   在屋外的窦宝佳是绝对笑不出来了。   她一心给封烁打造的是顶级偶像明星路线,传出点绯闻只要没坐实,别被人拍到钻进同一个酒店房间什么的,那都是炒作的手段,真真假假不过为了关注度而已。   池迟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到现在都是完美无瑕的,首部电影就拿到了影后,为人低调不炒作,整体走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格调路线,从横空出世的《跳舞的小象》到现在还在保密状态的《申九》,她的辉煌还在继续,在这个时候传出绯闻,结合她的年纪,那是在扼杀她的黄金通道。   一个绯闻栽进去她寄予厚望的两个人,还不如让窦宝佳自己死了算了。   听见自己的经纪人把后果说的那么严重,封烁顿了一下,破罐子破摔地说:“千里送寿司也算千里送吧?反正我已经到这了,你让我看看她的情况,看见她没事儿我立刻走,不然咱们俩在这里耽误,三点的飞机我赶不上那才真是会闹大。”   窦宝佳恨恨地瞪着他,这些平时看起来好说话的,一旦犯起倔来都是属牛的,一个池迟是这样,一个封烁还是这样。   封烁,看他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是个不听话的!   从镜子前面走到门前,池迟走了十二步,开门的时候,她已经是“有点懵的池迟”了。   “封烁?”女孩儿打开门,目光立刻注意到了自己好友手上的保温盒,“你现在转行送外卖了么?”   听见池迟还能打趣自己,封烁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我在沪市听说你现在终于能吃人饭了,给你带了点慰问品。”   他跟池迟随便惯了,想把料理盒直接塞到女孩儿的怀里,这才发现对方肩膀上包扎的纱布。   “疼么?”男人的眼神关切,温柔地像是能滴出水来。   “还好。”池迟笑眯眯地说,眼神瞟过那些“慰问品”,笑容又深了两份。   窦宝佳小心地观察着池迟的神态,惊喜地发现她的状态比下午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了。   安大影后真是救命良药!能想到请她出山帮忙的自己真是太机智了!一手插在西装裤里面无表情装酷的经纪人,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受伤了……”温柔的封烁温柔地说着,温柔地打开自己辛辛苦苦从沪市带来的日料盒,在色彩斑斓的寿司大拼中小心地挑出了两块小巧可爱的寿司,“那你只能吃细卷了,这个里面包的是甜味的渍物。”   看着池迟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窦宝佳拼命抑制住自己心中大笑出声的冲动。   “咳咳,封烁说的对啊,鱼啊,虾啊都是发物,你现在受伤了不能吃。”   终于啊,冤冤相报何时了,今天不报明天报,自己终于能把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给出了!封烁你果然是我亲生的艺人啊!   窦宝佳凑到日料盒旁边,愉快地拿起一块牡丹虾寿司。   “他千辛万苦带来的,你不能吃也不能浪费。”   陈方正巧从楼上下来,窦宝佳手疾眼快地也往她嘴里塞了一块三文鱼的寿司,当着池迟的面,她觉得自己吃起来格外香甜。   池迟慢慢地接过那对只有人两根指头粗的小寿司,从另一个角度为这次受伤真情实感地后悔了起来。   看着池迟的样子,封烁有点于心不忍。   “鸡蛋卷的寿司你也可以吃,油豆腐皮寿司里面应该是素的你也可以吃……”他很认真地替池迟挑拣着她能吃的口味,那些花花绿绿的螺肉、章鱼足、鲍鱼、三文鱼……都不在池迟能吃的行列里。   “下次做事情的时候多想想后果,就算不为了自己的身体,也得为自己的肚子想想啊。”男人低声说着,语气十分地慎重。   池迟抬眼看看封烁,这才惊觉在短短几个月不见的日子里这个年轻的男人已经成长了太多,即使还是一样的温和又温柔,在气场上也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身上充斥着一种益发浓郁的气质,姑且可以称之为“星味儿”。   丰富的经历果然会让人快速地成长起来。   一直聊到深夜的安澜和杜安本想在睡前再看看那个小姑娘,就看见一群人都围在池迟的房间门口。   “那个人是谁。”   安澜问自己身边的助理。   不用指明,甚至也不用说清楚性别,助理就知道她问的是哪一个。   “他叫封烁,选秀歌手转型的偶像型艺人,演了几个电视剧,现在的话题度很高。”   “哦……”   安澜点了点头。   “小伙子看起来人还不错。”   能借着食物这么敲打着恣意妄为的小丫头,这个小伙子也算是有心了。   杜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池迟状态看起来比想象中要好啊,竟然不再恍惚了。   老人站在原地想了想,慢慢转身踱步上了楼梯,一边走,一边掏出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导演助理,短短一天的时间,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几岁。   真的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么?其实不是不后悔,是太多东西,比后悔更重要。   安澜转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彻底不见,才又转回来,对着那群嬉笑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第70章 片花      @电影女儿国官方微博:   #电影女儿国1218##顾惜女王##祭司玲珑##三个影后变四个#片花抢先看,新近影后池迟出演女儿国的单人片花来啦【撒花】【撒花】(附视频连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蕙质兰心,唯有玲珑。   短短一分半钟的视频,是从一只手开始的。   那只素白美好的手轻轻摘下了水边的兰花,转身插在了一个小女孩儿的辫子上。镜头一转,露出了那只手的主人,年轻的女子站在河边,长发披垂,只在脑后扎了一个辫子,蓝色上衣白色的下裙,让她看起来也像是一朵静守在水边的幽蓝。   镜头定格在她温柔美好的微笑上,金色的光电在她的脸庞的旁边聚集,凑成了四个字“祭司玲珑”。   接着,整个视频的节奏陡然加快,女孩儿从山水之间出现在了巨大的蓝色树下,简单的襦裙在特效中渐变成了蓝色的长裙,珍珠做成的发饰垂在她乌黑的长发之间,神情高贵庄严……男人从树上掉下来,她的神情在一瞬间起了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充满了故事性,让人想知道这个突然的事件会给她造成怎样的改变。   大殿中她站在红衣女王的身后,回廊上她对着金甲将军冷笑,祭坛上她翩然起舞,神殿里她形容枯槁,身后走来的黑色人影预示着不祥……   终于,白色的丧服从她的身上被扯下,像是轻盈的蝴蝶一般落在了镜头上,遮住了乍然出现又消失的美好躯体。   自始至终,只有那祭文伴随着鼓点被人轻轻颂念,轻重缓急,韵律仿佛与天相通。   鼓点越来越快,诵读的声音也越来越快,在镜头被遮住的那一刻,一切声音戛然而止,金色的大戳盖在黑暗中,只留下了几个:“《女儿国》12月18日垂手恭候”   短短的片花已经让官博的下面的很多人如痴如醉。   “颜控的胜利!手控的胜利!啊啊啊,就为了最后那一下我也得去看电影!”   “感觉玲珑是个线索人物,戏份不少啊。”   “当初说玲珑就是个跑龙套的人呢?”   “官博对我们家吃吃真好!#祭司玲珑##女儿国12月18日上映#”   “一开始出现的手,最后出现的身材,(擦鼻血)这种身材好的我吃啊我吃啊~”   池迟刚刚才开始成型的粉丝群体早就饥渴难耐,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封烁的粉丝,现在算是粉圈俗称的双担,本命是封烁,墙头是她,这点视频立刻被她们中的很多人都变成了素材,剪辑进了视频中。   刚好跟封烁曾经饰演过的一个书生配成了一对,还有人在弹幕上喊着萌啊萌。   也有人把这个视频和《飞仙一剑》的MV串联在一起,改编了剧情做出了一个新的故事。   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是七八个视频的产出,粉丝们看得很开心,路人们也对这个颇让人惊艳的小姑娘印象深刻。   祭司玲珑的话题在短暂发酵之后占据了话题榜的第一名。   有人开心,自然有人不开心。   不开心的人,就是窦宝佳。   看着网络公司发来的数据统计,她的冷笑让她旁边的陈方都忍不住打哆嗦。   “行啊,顾惜的团队很会玩,在池迟的微博上带顾惜的话题,再次无视池迟的影后头衔儿,这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水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甭跟谁玩聊斋,窦宝佳心里清楚的很,顾惜的团队和《女儿国》的官方宣传是一体的,他们必然要维护同时身为主演和制片人的顾惜。   让人知道她的影后含金量是四个人中最低的,这绝对与她们吹捧顾惜的初衷背道而驰。所以,他们连给池迟建一个独立的、带着本人姓名的话题都不去做,一直用#祭司玲珑#刷存在感,说白了就是以池迟为幌子炒作《女儿国》这个电影。   作为圈里人,窦宝佳对这种手段是完全能理解的,她自己也希望瑞欣开的剧在宣传的时候不带剧里的外人玩儿。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触犯了池迟的利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池迟是文艺片拿奖,你一个商业片拿人家刷热度就算了,能不能给人最起码的尊重?还以为池迟就是你们剧组里那个任人拿捏的小配角啊?   自从看中了池迟,窦宝佳心里就对顾惜产生了很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觉得顾惜在池迟刚起步的时候能拉她一把,这是为人厚道,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顾惜也看中了池迟的商业价值,甚至希望明年她的工作室做起来之后能签下池迟,在这一点上,她和顾惜算得上是竞争对手。   身为经纪人的窦宝佳,现在必须一切从池迟的利益出发,顾惜对池迟的帮扶之情她不会忘,但是现在池迟名声已经起来之后,顾惜还把池迟当成一个没根基的新人在宣传的时候搞小动作,这就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了。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顾惜这种炒作的方式完全不在乎池迟自己的想法,池迟喜欢的是拍电影,她的这种炒作跟炒一个商业片新人没有区别,炒来炒去,就把池迟的格调给炒低了。到时候池迟没有好的导演青睐,她作为经纪人是不是该以死谢罪?   “你说……”她问站在自己身边的陈方,“如果池迟和顾惜之间发生了利益冲突,池迟会怎么选?”   陈方的回答几乎毫不犹豫:“她会选顾惜。”   “是啊。”   窦宝佳叹了一口气。   “她会选顾惜。”   池迟在感情上的真挚和纯粹她们都是能感受得到的。   顾惜帮过封烁,她和封烁之间也不会有多少利益冲突,这也就算了。   池迟呢?   从商业角度来看,现在国内有名的国际大牌代言就那么几个人,那批拍电视剧出来的小花们格调不够,拍电影出身的大众好感度不够,她们瞪直了眼睛,对着那些代言也就只能看着,伸下手就会被几个底子硬的大牌女明星给剁了。   柳亭心走的是高冷路线,莫瑶那是跟品牌铁打的关系,顾惜的身上代言最多,地铺效果最好,类型也更加多样化、年轻化,以前这种格局没有问题,现在从天而降了一个池迟,长得好,气质好,格调高,大众好感度不够,架不住她是新出头的影后,身上少不了话题度——那些代言,她自然有资格碰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窦宝佳想把池迟经营得高端大气上档次,算来算去就势必会和顾惜发生冲突。   池迟到时候一定会主动放弃机会的。   这还只是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麻烦的冰山一角。   方士与导演喜欢让顾惜演年轻美好的角色,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有顾惜在,池迟就连争取方士与青睐的机会都没有呢?   顶级世上杂志《尚》跟窦宝佳的关系很好,跟顾惜的关系也很好,每年最好的杂志封面就那么几个月份,到时候池迟是不是也会拱手相让?   凭什么?就凭顾惜当初帮了池迟一次?影后又不是她帮来的,池迟拿了SD,还有后来的四五个提名,这些事儿帮她那个商业电影省下的营销费用都够再请一个影后来拍戏了。   更不用说池迟拍《女儿国》的片酬只有五十万,当初是新人价,现在拿了影后身价飙升,《女儿国》的片方也一点实质的表示也没有。   种种利益算计在窦宝佳的心里飞速掠过,让她逐渐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池迟现在和顾惜的电话多久打一个?”   “一个礼拜左右吧。”池迟打电话的人就那么几个,时间长了陈方瞄一眼池迟的表情就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上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三四天之前。”陈方算了一下时间,给出了答案。   窦宝佳把手插进裤兜里,镜框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金光。   按照她和池迟的约定,池迟现在应该没有告诉顾惜自己成了她的经纪人,不然按照顾惜的性格早就夺命连环的电话打过来了。   既然敌暗我明,那很多事情就可以操作一下了。   “池迟现在的粉丝管理是谁?”   “是顾惜以前的一个粉丝头儿,现在池迟的粉丝数量不多,死忠粉几乎没有,大部分也就只是对她有好感而已。”   倚在办公桌上,窦宝佳的双手手指相交,两根拇指对敲了很久。   “绕几个弯儿,找人发点通稿,说顾惜是池迟的伯乐,慢慢买,控制着节奏,这个事情不用很着急……顾惜那边记得,千万别让她知道池迟受伤和入戏的事儿,池迟自己大概也不会说。”   “好。”   陈方点点头。   “顾惜的手上CH的代言是不是要到期了?”   CH是一个国际顶级大牌的副线,面向30岁以下的年轻群体,它家跟顾惜的合约签了三年,明年年初到期。   身为助理的陈方没有回答窦宝佳的问题,她心里很清楚,这些事儿窦宝佳比谁都记得牢。   在窦宝佳她们房间的隔壁,池迟和安澜还有封烁一起吃着点心聊着天。   封烁到底没有坐昨天凌晨三点的飞机离开,因为安澜向窦宝佳提议,让封烁在自己明年年初的电影中出演一个角色。   电影的导演是路宁,在国内和杜安、何书文、方士与齐名。   窦宝佳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晕了,醒过神来就立刻安排了通稿,什么“封烁夜离片场,疑赶赴外地与大导谈合作”立刻新鲜出炉,她的心里简直是狂喜的,能让封烁进入电影圈儿是她一直在筹谋的事情,安澜真的是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   安澜甚至愿意到时候和封烁同一架班机离开,这也意味她不介意被拿来抬升封烁的格调,简直让窦宝佳受宠若惊。   她心里清楚得很,是谁让人称“安王”的一代传奇影后如此地爱屋及乌。   给她带来这一切的池迟,她就更不允许别人去作践。   一点都不行。      第71章 改约      作为主演的池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暂时不能拍戏,这打乱了整个剧组的全部拍摄计划,杜安老爷子现在天天对着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开火,要求严格到了吓人的地步,恨不能在她修养的十五天时间里把不需要申九出现的戏份全部拍完。   其实,排除掉他不愿意跟池迟照面这一点,杜安的表现就是一个虽然有点生气但是依然照顾演员的、算是“有良心”的导演。虽然这种“良心”让窦宝佳、陈方还有电话里的柳亭心都整齐一致地“哼”了一声。   饰演子一、丑二、卯四的演员都被杜大导演一个电话从京城的训练基地拉来排演,她们在一个月以前开始进行封闭训练,等着杜安的“传召”,按照计划,她们怎么也要再等一个月才能轮到戏份,现在被匆忙拉来,一个都是满头雾水。   这其中包括和池迟有过一面之缘的方栖桐,她饰演的角色算是除了柳亭心之外戏份最重的四大杀手之一“卯四”,杜安看中的是她清纯无辜的一张脸,希望她演出一个内外反差极大的角色,可想而知她在这一个月里受到了怎样的“摧残”,按照她的话来说,真的是对着镜子笑都要做好准备别把自己吓死。   方栖桐是很期待看见池迟的,现在外界对池迟的传言极多,这些传言又因为池迟一直没有露面而更添了神秘的元素,在她们几个人进入了封闭训练教程之后,负责她们的武术指导给她们看了池迟的打戏,方栖桐才知道池迟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成了杜安新片女主角。见识过池迟和柳亭心的对戏,方栖桐的心里对她是很服气的,想要见面,一方面是为了拉近关系,毕竟她和自己的老板安老师关系极好,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要恭喜她一举得奖。   可惜方栖桐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剧组下了封口令所有人都不能说池迟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能继续拍戏,自然也就不会让刚来的配角演员们看见受伤的池迟。   在安澜和封烁声势浩大地走了两天之后,池迟也悄无声息离开了剧组所在地。   她本来是真的以为,窦宝佳能看在她现在受伤的份上让她好好休息的。   去哪里休息,她的心里都有了盘算。   影视城,她身上带着伤是不想回去的,被韩萍看见了绝对会哭给她看。同理,她也没告诉顾惜自己现在的状态,距离《女儿国》上映还有一个多月,顾惜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去一个城市路演,完全成了一个空中飞人,她还身兼着制片人的工作,忙到恨不能一天有七十二个小时,她好拿两个小时出来安安稳稳睡一觉。   那她总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小半个月吧?每天找找小吃,散散步,钓钓鱼也可以啊,悠闲舒适,有益身心。   窦宝佳给她的回答是:“想得美。”   带着金边眼镜的大经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自己的吐槽,池迟那种想法哪里是个当红女明星该有的想法?那根本就是个退休老干部的思维,是不是还得拎着个鸟笼子,早晚跳个广场舞她就舒坦了?   滑稽!   “先去沪市,找你下家要合作的电影制片方谈改约的事儿,要是这几天你的签证能办下来,你就去圣罗丹走一个闭幕式红毯。”   《跳舞的小象》被圣罗丹电影节的举办方选为闭幕式放映电影,池迟也同时获得了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女主角提名,池迟要是去走红毯,必然备受瞩目,也是一个极好的,在她成为影后之后初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   相比较而言,这个奖的影响力不如包括大高卢奖在内的欧洲老牌三大,更不如大洋彼岸的小金人,但是好歹不是那种花钱能买的奖,这些年又一直力图创新形式,花样玩得多,吸引了不少国际品牌的赞助,红毯的规模越来越大。   去那走个红毯,总好过让池迟的“初次公开露面”发生在《女儿国》的首映礼上,窦宝佳真是受够了顾惜团队对池迟有意无意的“作践”。   对于这两个行程,池迟都有意见。   “《凤厨》电影不是已经谈好了么?为什么要改约?”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窦宝佳却能立刻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悦。   想想现在她还是“申九”这个杀手上身的状态,窦大经纪人的态度立刻收敛了很多。   “你在成名前跟熊猫餐饮集团那边签了合同,全部片酬才七十万,违约金也才五百万,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刚进影视圈的土豪喊着要花一千万找你拍电影么?你不去改约多拿钱,我放心,熊猫都不放心。”   谈合作这种事儿,并不是简简单单钱多钱少的问题,其中牵涉到了一个合同的约束力。   随着池迟身价飞涨,当初那一纸合约几百万违约金已经完全束缚不了她了,窦宝佳对于七十万的片酬只是嫌弃了一下,还是相信池迟的选片眼光的——就算她不相信,她也不敢在池迟选剧本的事情上指手画脚,毕竟她们两个人之间,池迟才是老板。   熊猫那边就是真的着急,还是干着急。因为池迟一个人就能决定《凤厨》这个电影的关注度、合作方甚至配角质量和制作班底。《凤厨》整个项目拖了三年,不是不想找个好演员,但是他们更希望演员是对他们的剧本感兴趣,而不是因为钱。这其中的情怀,在遇到“小透明坐上了窜天猴”这种奇迹之后,变成了想把整个电影做大做强不辜负奇迹的强烈渴望。   池迟原本签下的超低价钱,让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池迟作为手中的“牌”来打,万一到时候什么配角、导演、制作班底都找好,配置弄成了顶级的,池迟拍拍屁股走了,只需要赔给他们五百万,那熊猫集团真是要哭都哭不出来了。   所以,对于改签合同这件事儿,他们表现得极有诚意,在获知池迟拿了影后的第一天由公关部就给她打了电话,等了四五天才有人处理这件事,池迟也是无意之间就把他们折磨得身心疲惫。   窦宝佳的铁石心肠都快被熊猫集团那个说话软软似乎带着哭腔的女公关给融化了,这才在池迟有空闲的第一时间带着她去沪市,还通知了对方接机。   听完窦宝佳的解释,池迟沉默了片刻,才抬头说:   “是我疏忽了,改约挺好的。”   从对方的诚意来看,他们应该会好好地对待这部电影。   只要电影好就行,只有一部好电影,才能吸引来下一个好剧本。其中的细枝末节,不需要很在意。   小姑娘歪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十一月的闽南依然山清水秀,甚至还有花绽放在枝头。   至于去圣罗丹国际电影节走红毯这件事儿……   “圣罗丹和明年的大高卢,我只去一个,你选吧。”池迟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并不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开着车的陈方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   她发誓,她刚刚看见豆姐的那一瞬间的表情,真是恨不能要掐死坐在她旁边的小姑娘。   下车之前,窦宝佳和陈方把池迟摁在车座上进行了一番彻底的伪装,首先不能让人看见脸,其次不能让人看见肩膀上的伤。   窦宝佳下手极重,明显是在借机泄愤,池迟也不反抗,任由她和陈方在那作妖儿。   “哎哟?CD的最新款墨镜?你还这么潮?”   窦宝佳打开从池迟的包里翻出的眼镜盒,光看盒子外表她就断定里面的是正品。   池迟没说话,把顾惜送她的墨镜自己戴上了。   在下车的那一刻,她恍惚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暗。   ……   飞机到达沪市,在出口处,池迟看见了来接机的人,熊猫餐饮集团公关部经理和他的手下。   这位公关经理长得五大三粗,从横向看比金大厨还要敦实一些,脖子上戴着一条手指头粗的金项链,理着小平头,穿着一件黑色的马褂,站在机场里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倒是更适合去二十年以前的铜锣湾收保护费。   他身后的八个美女统一穿着旗袍,燕瘦环肥,姹紫嫣红,在机场大厅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窦宝佳的脚下一顿,要不是他们的手上举着《凤厨》的牌子,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池迟挑的合作方竟然是这么一个画风。   随时要拉人去做高级大保健的节奏啊。   “池小姐,鄙人姓袁,很荣幸见到您。”   身后的八个美女整齐划一地鞠躬行礼。   眼睛看着那条金光闪闪的链子,池迟突然有种预感,《凤厨》的拍摄过程会远超她的想象。   袁经理拿出的新合同让窦宝佳都颇为难以置信,不是因为条件苛刻,而是……太丰厚了。   “八百万片酬,违约金一亿?”   “我们老板的意思是您也可以选择一千两百万的片酬,这样我们就不会给您后期百分之一的分成了。”   奢华的公务车里,池迟和窦宝佳被一群美女环绕着,端茶倒水,还有人投喂点心。   池迟没说话,报酬这种事情随便窦宝佳去谈。   虽然现在的窦宝佳看起来有点晕乎乎的,大概混迹沙场多年,也没有被人如此直接又猛烈的美女攻势袭击过。   她慢慢看着合同,注意到的是拍摄周期。   “我的准备期是八十天?”   这不是美食电影么?为什么看起来要求比武侠电影还严格?   “《凤厨》这个电影,是我们老板的家人提供了主体思路,由编剧加工成了剧本。因为某些原因,它对我们老板的全家来说意义都比较重大,所以提出的要求也会有点高,正是因为要求高,才会整整三年没有开拍,一直等到了最适合的您。当然,所有人都相信,无论多高的要求,池小姐都会轻而易举做到的。”   池迟笑着眯了一下眼睛,心里十分的冷静。这一段话除了吹捧她之外一句实在的都没有,显然这个剧里面有猫腻,得她签了合同才能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到达目的地,她们直接被迎到了一个酒店的包厢。   包厢里站着一个瘦高的女人,穿着长裤和平底鞋,看见池迟进来,她露出了一个很有亲和力的笑容。她是那种让人看不出年纪的人,外表似乎只有二十多岁,气质和气场却远非如此。   “先吃饭再谈生意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池迟这才注意到,包厢有一面墙是透明的,能看见一个小而精致的厨房。   在她身后,黑社会画风的公关经理不见了,八位美女也不见了,窦宝佳和陈方,很显然也被她们给弄走了。   “我吃什么都可以……好吃的我都喜欢。”女孩儿露出了一个带点腼腆的笑容。   女人走近她身边,歪头看了看她。   “这个世界上喜欢吃的人都可以在吃上看出他们的性格,所有的‘随便’都是伪装,所有的‘都喜欢’都是口是心非。”   她的气场很强大,不是顾惜那种饱经大场面历练出的气场,而是在某个领域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这种自信让池迟极为欣赏。   于是她没控制住,一口气说了好多自己想吃的菜。   “给你配个四菜一汤就够了,点多了浪费,还吃不出味道。”   女人走近厨房,穿上雪白的厨师服,拿起式样诡异的菜刀,菜刀一转,像是有蓝色的花盛开在了她的手边。   ……   吃完饭,池迟有点晕头转向,菜的味道极好,每一个都色香味俱佳到了一个新境界,就是因为太好了,竟然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就像一个一直勤俭度日的人突然遇到了亿万财富,然后将它们挥霍一空一样。   女人陪着池迟到了真正签合同的地方,还替她开了门。   “忘了自我介绍,在《凤厨》里我是文心的‘厨替’,顺便是个挂名顾问团的团长,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乖巧的小影后。”   池迟看着她挥挥手转身离开,这才从一个缤纷绚丽如痴如醉的美味之梦中猛然惊醒。   那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里。      第72章 优厚      房间里,继续和窦宝佳谈合作的人依然是那位画风诡异的袁经理,按照他的解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老板根本不需要每个月都出现在公司里。   是的,每个月。   吃饱喝足的窦宝佳都不用掐指一算,就知道那个老板基本是个走神隐路线的。   房间的门是单向透明的玻璃门,窦宝佳顺着黑胖子突然看向外面的视线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陪着池迟往办公室走,在她对面坐着的壮汉经理立刻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那个女人开门的时候,窦宝佳注意到袁经理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金链子。   这些小动作都说明了袁经理对那个女人的敬畏。   女人开了门没进来,反而调戏了一下池迟,窦宝佳没忍住好奇,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时间虽然短,但是能看到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以窦宝佳的见识,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商人,气质和气度更像是某种行业领袖,而且……有点眼熟?   在池迟进来坐下了之后,袁经理才落座,态度比刚刚的殷切还要殷勤十分。   这些改变,都只是因为那个女人悠悠哉哉地走了过来又开了个门。   池迟注意到了,也没放在心上,那个号称是自己“厨师”替的女人明显来历不凡,将来也有再见跟合作的机会,先把拍摄的合同弄完才是重要的。   咽喉中仿佛还弥散着最后那口汤的清甜香气,有鸡汤做底只是简单加了裹着蛋花的皮皮虾肉和黄瓜丸子,在葱末的提调下,成了一首流淌于脏腑的歌谣,甜美又疏淡,无一处不动人。   她还是觉得有点晕。   合约的条款一一敲定,把能在纸面上约定的东西谈完了,袁经理这边还有能表现他们诚意的底牌。   长达四页的名单。   前几页写的是剧组人员配置。   池迟看见第一行写的是导演人选。   五个名字,每个都是中生代导演中颇具影响力的实力代表。   “事实上,我们接触的不只是五个导演,只不过这五位是我们接触之后双方都觉得有意向的。”   袁经理解释得颇为云淡风轻,窦宝佳的心里却又被震动了一下,她很清楚,只有庞大的资本才能让五个导演都有“意向”,整个熊猫集团再有钱毕竟是圈外人,能做到这一步,为了达成同样的目的,他们付出的代价何止是圈内公司的十倍?   这就是他们的“诚意”难道池迟是金子打造的不成?   编剧一栏有两个名字,总编剧魏愈,执笔编剧方十一。   “魏先生的几部年代剧颇有名气,方女士在女性写作领域经验丰富,一会儿我会给您看修改后的剧本。”   显然,对方给出了自己这边能够提供的优渥物质条件,也给出了一个潜在的暗示——身为演员必须尊重剧本,编剧和剧本一样,都是不可改动的。   基本上池迟看到哪里,袁经理就详尽地解释到哪里,在话语中一点点给出了整个电影拍摄时双方的“潜规则”。这种生怕池迟听不懂又怕说的严厉把池迟吓走的态度啊,真不像池迟只是被人请了吃顿饭送回来,倒像是她出去跟袁经理家的老板结了个拜。   演员的人选每个角色都给了四五个备选,池迟认识的名字实在不多,大体看了一下就略过了。   最后一页是这个电影的顾问团。   窦宝佳凑过来,看见那个“顾问团团长”的名字,仔细想了想,发出了“哦——”了一声。   她大概知道刚刚送池迟来的那位是谁了,以前也是打过照面的,想也知道,在熊猫餐饮里面能让一个经理如此拘谨的人,除了老板,也只有她了。   “事实上,除了最后一页和编剧不能动之外,池小姐可以任意圈选您想要的合作对象,我们都会尽力配合。”   见池迟看完了所有的名单,袁经理笑眯眯地说,窦宝佳听见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混迹在娱乐圈里这么多年,从煤老板挥舞着钞票涌进娱乐圈到现在“网络投资人”人模狗样地涌进娱乐圈,窦宝佳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身影之后都是巨大的、希望能够进入良性循环的财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对发行方说随便你找谁我有钱,会对掮客说你找谁谁来我有钱,会对拉投资的导演说你找谁谁来我多给你钱,但是对演员,哪怕是影后影帝,他们都未必会真心实意地尊重。   即使他们认为自己找来了影后、影帝、当红炸子鸡就能赚到钱,因为财富的拥有者在投资的结构中是天然以财富为中心的。   比如在大洋彼岸那个文化市场更繁茂能向全球输出文化产品的国家,他们建立的“工业化”娱乐产品生产,就是把包括演员在内都放在了工业产品的位置上。整个工业体系任何一个环节的任何人都像零件一样可以被取代,只要你拥有体系核心——财富,就够了。   产业创造着财富,财富改变着产业,唯一不变的,是演员们从来只有被选择权。   哪怕你当红大腕儿面前有一百个剧本在供你挑选,实质上你依然不是无可替代的那一个,只要资方的财富够雄厚就够了。   现在,作为资方的人对身为演员的池迟说:“反正我们是选中了你,你以及剧本是核心,其余的你有很大挑选权。”   其实刚刚是池迟是跟这家公司的老板认亲了吧?难道她是人家亲女儿不成?   窦宝佳有点紧张地看了池迟一眼,这种待遇即使是超一线的著名演员都没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们可千万别踏进了什么陷阱里。   女孩儿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推开自己面前的名单,笑得特腼腆:“我就是一个新人,什么选啊挑啊,听起来就害怕。”   她的经纪人表情有点微妙。   当初……她把自己忽悠瘸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种“你选了我,主动权就在我”的霸气呢?   难不成被申九附体了,连幺蛾子都少了?窦宝佳还真怕池迟兴致来了,在名单上指指点点一把,那样万一传出去,一个“狂妄”是少不了的。   袁经理哈哈大笑,说:“池小姐谦虚谨慎,前途不可限量。”   接下来也没再说什么让池迟选人的话。   一行人离开了大厦被安排住进了一家高档酒店的套房,池迟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   “他们就是在炫耀财势,标准的土豪作风。”窦宝佳解开衬衣的袖口,挽起袖子,来回走了两步又觉得气闷,干脆解开了衬衣顶上的两粒扣子,被人甩了一脸钱的感觉,并不让人愉快。   “可能……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拿奖之后还要拍她们的三无电影吧,没定导演、没定制作,没定发行,只能忽悠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别有所图。”   池迟这样回答她。   她和熊猫集团各自有各自的尴尬之处,对方显然目前是除了钱之外也没什么优势,怕自己在拍戏的时候仗着年少成名的声势指手画脚,干脆在谈合同的时候顺便都划下了道道,不管自己是选人了还是没选人,至少对方一次就确认了拍摄时的主导权。   仍然是资本,而不是她。   这种做法并不让池迟反感,总比以后暗戳戳做小动作的好太多了。   《凤厨》这个电影的操作模式和《申九》完全不同,身为名导的杜安靠着自己的票房号召力组织了资源来完成电影,整个电影的拍摄就是以他为核心,这也是国内大导演口碑电影的传统操作模式。熊猫的投资则是很明显的资本为中心,在确定了池迟的票房价值提高之后,他们为了保持资本的核心地位,给池迟提高了待遇,透露了预期的班底组成,就像是一个人在投资中首先砸出了多到让人晕头的筹码,然后说“我的资本厚,听我的”,是彻彻底底的商业思维。   “明年三月底开拍,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把班底弄成什么样。”说到一半,窦宝佳咳了一声,从闽南的温暖中离开,拥抱沪市冬日的湿冷气候,即使酒店的暖气开得足足的,仍然让她的气管感觉到了不适。   从那些备选看,没有池迟也能凑出一个很靠谱的搭配,只要剧本不错,至少不会是个赶客的电影。   “还有四个月呢,到时候再说。”池迟不想说话,她还在怀念着那顿饭的味道,无论是用瑶柱炒的饭,还是在肉馅里加了藕末的酿豆腐……还有那个内容精彩至极的荷香三黄鸡……   想想就能再流口水下来。   哼哼,前几天不给我吃寿司算什么,那么好吃的饭菜你们吃过么?   她依然记着那情那景,别人吃着她看着,那是何等的怨念。   窦宝佳的满脑子里还是工作的事儿。   “既然改约弄好了,我们抽空去看个秀?我记得有几个品牌最近在沪市都有发布会。”   临时联系品牌公关拿贵宾邀请函,这种事儿她也是驾轻就熟了。   身为经纪人,窦宝佳最看不得自己的艺人悠哉悠哉恍若养老,每个人总有退休的时候,现在安于闲适了那死后的长久静默不就更显无聊了?   更何况……她就是不想把池迟的首次出场留给《女儿国》,怎么地吧!   听见这个建议,池迟默默站起身往卧房走去:“突然感觉不是很舒服。”   “我看你刚刚跟人家装乖的时候挺舒服的呀。”窦宝佳反应迅速地抓住小姑娘的肩膀。   这话反而提醒了池迟。   “我突然很想我的剑。”   她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气,池迟消失,申九出现,这种转换只在片刻之间。   窦宝佳愣了一下,一下子想起来目前池迟的状态,她很无奈地说:“行,你赢了,你去休息吧。”   过了两分钟她冲进池迟的卧室:“我就没听说谁家进戏了还带自动变频的,你给我起来你个骗砸!”   一直在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陈方低头处理着池迟的外联事物,歪头看自己的老上级如此有活力,她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电话上。   只是在忍不住感叹,世界真的变得太快,带一个年轻的女艺人,连豆姐都变得跟孩子似的。      第73章 感言      胡搅蛮缠、装疯卖傻……和池迟当面斗智斗勇了一天,窦宝佳深刻体会到这个小姑娘真是和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能装病、还能装死,看起来很正经,其实一点节操都没有。   更惨的是,就算池迟受了伤,窦宝佳依然打不过她,想一发狠把她强拉出门都做不到。   可怜的经纪人只能暂时鸣金收兵。   第二天,有人无意识中帮了她的大忙。   那人就是远在异国的温新平。   “池迟啊,你还是自己录个VCR吧,别让我读你的稿子了,我实在是有心理阴影。”男人的声音十分恳切,显然上次读错的事情他还一直耿耿于怀。   小姑娘捧着手机,脸上带着有点无奈的笑容:“温叔叔,我也未必拿奖啊,您不用想太多。”   “你也未必拿不着啊,咱们要做好拿奖的准备嘛,哎呀,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听那些人用鸟语夸你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总之,拿奖的希望很大,你赶紧去录个VCR。”连续几个月奔波往返在国内国外,见得人远比以前多又杂,温新平的气场明显提升了很多。   池迟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用让她亲自去,要是连个VCR也不提供,好像也确实说不过去。   窦宝佳十分得意,小视频也可以啊,一旦拿奖了,小视频也是池迟的公开亮相啊!   可惜,这个得意没有维持多久,在拍完了这个还没拿奖就要假装自己拿奖的视频之后,池迟就彻底装死了。窦大经纪人还有个封烁要管,最终还是没犟过自己的这个小老板,带着一颗破碎的小心脏从沪市飞回了京城。   留下了终于没人在旁边念经的池迟每天呆在酒店做运动,要是想出行,打个电话给那个袁经理,他就会给她把一切安排妥当,倒是那天给了她一场美味幻梦的女人,她再没见过。   袁经理说那人的大本营是在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那天只是从国外回来,恰巧在沪市做了短暂的停留。   一面之缘,恍然一梦,想到给自己做厨替的是这样一个随身自带传奇气场的人物,池迟对《凤厨》的电影拍摄带着深深的期待。   日子悠闲,她干脆给陈方放了五天假,让她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孩子还是得管的,把他带到世界上来,就得负责一点。”掐指一算,那个小家伙至少也有一个多月没见到自己亲妈了。   陈方答应了,坐着当天晚上的飞机回了老家,摆明了也是念子心切,只是工作为重没有表露罢了。   八天后,池迟穿着牛仔背带裙搭配T恤的形象出现在了地球的另一边。   伴随着人们的掌声,和温新平难以抑制的激动神情。   圣罗丹国际电影节,在《跳舞的小象》拿到了最具人文奖、组委会特别奖之后,这个名字叫Late的东方女孩儿成为圣罗丹电影节自创办以来最年轻的影后。   虽然圣罗丹只创办了不到二十年,但是这个噱头还是很唬人的。   “唔,如果我这个视频放出来,就意味着我拿到了一个让我深感荣幸的奖项,是这样吧?”女孩儿的笑容有着少女的甜美,和比她实际年龄略显成熟的爽朗,显然,她很放松,并不觉得这段视频将来在几百人面前播放,是一件令人紧张的事情。   女孩儿的态度和西方人眼中羞涩腼腆的传统东方形象完全不同,和那些穿着长礼服走上红毯的东方女明星们也截然不同。   她就像是个生活在他们身边的孩子,带着全世界同样年纪女孩儿身上应有的特质,明媚舒展,带着浓郁的青春气息。接着,女孩儿自己把这句话又用外语说了一遍。   接下来整篇获奖感言都是她自己说着、自己翻译着。   “温叔叔,就是我们电影的制片人兼摄像师,他跟我说你该录个VCR,因为他拒绝再替我读获奖感言。”   女孩儿的笑容真的是带着阳光的,《跳舞的小象》作为闭幕式放映电影,在场很多人在一个小时之前刚刚重温过一遍,依然在为林秋的悲伤、绝望和陨落感觉到痛苦无奈,此刻看见林秋的扮演者笑容灿烂地看着他们,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抚慰。   林秋死了,至少还有这个女孩儿健健康康滴活着,而且前途远大、演技精湛。   “拿到这个奖,我应该说很多很多的感谢,感谢这部电影,感谢兢兢业业的温新平先生,感谢帮助电影一路走到各位面前的柳亭心女士和屏光影视公司,感谢赞助我服装的顾惜女士,感谢一直在拍摄过程中为我们准备饭菜和洗澡水的陆丹女士,更要感谢导演兼编剧,温潞宁,感谢你记得她和她的故事,并且坚持把它们变成了电影……更多的,还是要感谢人们心中的悲悯与善良。”   说到饭菜和洗澡水,在座很多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女孩子就是这么可爱,俏皮着又细心着。但是随着她的语言,女孩儿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变得有点严肃。   “悲剧是永远能打动人的,因为在人类的群体中人性永存。但是悲剧所产生的土壤,其实是真正该被关注的地方,在拍完这个电影之后很久,我看见那些走在路上的小学生,都会在想,他们长大会怎样,他们会不会有个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对未来充满幻想的青春期,和那之后为人生梦想永远奋斗的完整人生历程,在很多人的心里,他们理所应当地有。但是在很多人真实的生命中,很遗憾……并没有。”   整个会场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看着这个女孩儿,听着她的言辞,不自觉就想起了林秋,于是,感性的人红了眼眶,理性的人……也暂时忘记了本来正在想的“经济学问题”。   “我们,尽可能地留下了其中一个灿烂生命的短暂时光,用电影的方式,想要的不是别人看了会哭,而是希望大家都能再多想想,能不能,能不能让世界上再少一个可能会变成林秋这样的人,在她跳舞的时候鼓励她,在她走上天台的时候拦住她,在她向别人动手的时候教导她……最重要的是,在别人对她挥起拳头的时候,保护她。”   “最后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认可这部电影,也谢谢大家把宝贵的时间用在听我这段幼稚又冗长的获奖感言上,谢谢大家。”   女孩儿对着屏幕外的人们鞠躬致意,然后抬头,脸上有个有点明亮、也有点惆怅的笑容。   镜头在此定格。   全场响起了掌声。   温新平站在领奖台旁的角落里,默默擦掉了眼角的泪。   ……   《最有感染力演讲,来自东方的少女影后展现人性光辉》《跳舞的小象,舞动的人性光芒》   《最年轻的影后,最感人的演讲》   《感动圣罗丹,颁奖礼上的新晋影后》   圣罗丹当地全球的娱乐媒体都有记者派驻,作为本就备受关注、又在最后斩获三个大奖的电影,池迟的这段讲话在本就充满了人文气息和浪漫主义的圣罗丹掀起了不小的风潮,至少媒体,和一直崇尚着“政治正确”的电影人们十分追捧她。   在国内,池迟也毫不意外地再次成为娱乐新闻的头条,窦宝佳早就蓄势待发,那段获奖感言的VCR高清视频推送到了各大视频门户网站,点击量飞速上升,池迟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从一个演技很有天赋的年轻女演员变成了一个颇有善心和社会责任感、外语水平也不错的可爱女孩子。   “脱稿还能说得这么溜,池迟干起正事儿还是非常靠谱的。”   窦宝佳很满意,愉快地原谅了池迟足足休息了十来天的行为。   ……   在外界媒体寻找她的时候,池迟已经再次回到了《申九》的拍摄地。   十几天不见,杜安从一个道貌岸然文质彬彬的老爷子变成了一个暴躁的老爷子,配角的打戏不能让他满意,没有了池迟的唐未远表现明显下降,拍了一辈子“杜安”的电影,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演员的存在与否会对剧组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池迟不仅回来了,还心情很好地回来了,给唐未远带了秃黄油,给金大厨带了套新衣服,在这穿不着,回去江浙一带肯定穿的上,余下的工作人员包括她受伤后来探望她的刘老爷子也都有礼物,小丫头笑眯眯地分着手信,对着别人的贺喜也都应对得当。   哪里是养伤加治疗?明明是去度假了!还胖了!   杜老爷子瞪着她:“你现在这是好了?”   池迟活动了一下肩膀,笑得可亲人了:“算是吧。”   杜老爷可笑不出来,他这几天不顺得头发都要揪掉了,池迟是毒,还是能上瘾的毒,在这个剧组里没有了她,感觉不对劲儿的何止是唐未远?还有他!   “那你现在还是申九?”   女孩笑容不变,答案也不变:“算是吧。”   申九要是笑成这样他们这个电影干脆改名叫阳光少女算了!   “你这是已经出戏了?”   杜安的心情很复杂,要是池迟出戏,他有些舍不得,要是池迟没出戏……他依然舍不得。   “算是吧。”   池迟掏出一包杭白菊放在他的手心里。   “冬天容易上火,多喝点菊花,你看你嘴皮都干了。”   我上火那是季节的事儿么?   杜老爷子什么风度都没有了,转身气哼哼地走掉了。   唐未远捧着秃黄油,可开心地拍拍池迟没受伤地肩膀:“来来来,说八卦,这几天剧组低气压,我压力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情节免费_(:з」∠)_   “你知道那个阿K吧?”先来一轮剪子包袱锤,唐未远输了,他连个顿都没打就开始讲八卦。   池迟表示并不认识。   唐未远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这么大的消息你都不知道?”他的两根手指在嘴唇上一碰,做了个吸烟的动作。   “最近签了一个剧组,说是要复出……我也是不明白了,现在演员推陈出新的那么快,要捧一个新人的成本比一个这样的……”他的手指又做了那么个动作,池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容易多了吧?这些人想什么呢?”   “想着省钱吧?”池迟说话的语气是疑问的,神态却很笃定。   唐未远不太理解:“省钱?省什么钱?”   “一个投资方投资了一个电视剧或者电影,一旦出现了劣迹艺人,就要花大成本重拍情节或者砍掉他出场的部分。”   池迟要自己拎起行李箱,让唐未远拦下了,他替她扛着箱子往回走。   “如果一个劣迹艺人,尤其是一个触犯了法律的艺人只要封禁两年就能解禁,那么……一旦一个剧组里面出现了一个有违法犯罪行为的演员,投资方也不用很担心,等两年就是了,特效、过审、上线……一个流程短则几个月,慢则一年多,拖到两年,只是个时间游戏。”   “资本是最狡猾的,只要一个口子开了,那以后所谓的‘劣迹艺人’封杀就是空谈,投资方就能大胆用艺人,不用再承担这种‘他们可能会出事’的隐形成本。”   可是这种狡猾的“规避”后面呢?   被漠视的法律,被逃避的规则,被无视甚至讥讽的牺牲……所谓金钱愈近,灵魂渐冷,大概就在这种肆无忌惮中吧?   说着说着,酒店的大门已经到了。   池迟长出一口气,申九啊,咱们又要努力了。      第74章 相像      天气好,心情好,照旧跑步,顺便跟唐未远交流剧情,照旧吃早餐——依然是鸡蛋,就像没有受伤前一样,池迟照旧在早上七点半结束了上妆,赶到了剧组拍摄地。   今天的戏份可以总结为上午她杀别人,下午别人杀她。   上午的内容是孙相要调查江浙一带官盐私卖案,曾任江浙盐政督察使的户部张侍郎为了销毁自己的罪证,以两千两的价格请天下杀手出手,杀掉金陵的陈知府,并且拿回陈知府手中的账本,订银和密信都送到了杀手接头的地方。   陈知府在金陵盘踞多年,与江浙的黑白两道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身后又有权势滔天的英王撑腰,这单不好做的买卖在接头点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申九。   “你真把陈志庆杀了?!”   暗室幽灯,让那艰涩的语气显出了几分的阴森。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脸上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更多,看着被扔到他面前的人头,他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喜悦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又恐惧。   他是在密信里写了要对方把账本送到他的面前,但是这种突然带着滴血人头出现在自家书房的架势,实在让他难以不心生畏惧。   “账本呢?账本你找到了么?”   对面那人穿着一身的黑,黑劲装黑裤黑靴子,黑色的面罩在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的腰间悬着黑亮的长鞭,身上隐隐的冷光森森不知到底是来自那夺命无数的鞭子还是来自她的双眸。   她就是申九,曾经只用一个名字就让人觉得森然可怖的杀手,她此时沉默着,让人冷汗直冒地沉默着。   对面那个可笑的家伙,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请来了一个怎样的杀神。   “这是剩下的银子。”男人自以为领会了对方“沉默”的意思,从怀里往外掏银票。   银票还没掏出来,他自己就被一道银光闪到了眼睛。   张侍郎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申九手里的剑不知是何时出鞘,一滴血,瞬间剑尖儿缓缓流下,最终落在了地上。   杀人之后,杀手并没有转身离开。   她踏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了书案的前面。   蘸了墨的笔慢慢落在纸上,挪了一下。   动作顿时显出了一点笨拙。   申九眨了眨眼睛,只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刚刚那种让人窒息的杀气就已经消失无踪。   放下笔,她把剑收回剑鞘,又拿起了笔。   笔又在纸上挪动了一下,用力太大,把纸给带动了。   左手拿着剑,右手执着笔,申九看看自己的两只手,又一次放下笔,从旁边搬了一摞书压在了纸上……   从刚刚的杀气凛然,到现在的冒着傻气,这种反差恰到好处。   “Cut,过!地上躺着的别动,补几个特写,然后申九补执笔特写,申九你拿笔的动作再粗糙一点。”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想笑,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的摄像副导演冯宇京,现在还在那“不肯闭眼”呢。   听见自己老师的吩咐,冯宇京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不动,任由几个摄像机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拍着他“死了”的状态。   那边杜安在跟池迟说着那个特写动作的“戏”。   “要是你的心思再细腻一点,刚刚的动作自然就粗糙了,知道么?申九她只识字不会写字,你不能只把重点放在她始终不肯放下自己的剑的这点处理上,你要让她有那种‘拿起笔来想起自己根本不会画画的感觉’。”杜安现在跟池迟说话的时候都要先夹枪带棒地贬低一番,就像这样短短两句话,他也要批评池迟的心思不够细腻,到底是人家真不细腻,还是他要撒火,这个就要自由心证了。   即使拍摄的打光已经极力营造“灯光晦暗”的效果,那灯也依然是热的,穿着里三层外三层黑色杀手装的池迟接过陈方递过来的水大口地灌了一下,里面放着的淡盐让她有点干涩的喉咙舒畅了很多。   “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觉得自己会画的,拿笔的时候应该很自信。”池迟对这场戏的这个小细节有自己的看法。   “她连字都不怎么会写,怎么可能觉得自己会画画呢?”   “剧本上写了啊,你看……”池迟掏出剧本开始翻,找到了闻人令送给申九猴子面具的那场戏,就是这个猴子面具,才勾起了申九对自己童年的回忆,引出了后面她杀人之后在纸上画猴子的情节。   “她说‘我以前是画过猴子的’,闻人令很惊奇后面这里,‘我忘了是谁教我的,但是我应该是会画的。’你看,她觉得自己是会画的,所以一直到挪笔之前,都应该是很自信的。”   一挪笔,才发现笔一点都不如剑好掌握,才有了一连串收剑、看手、搬书的动作。   “申九这种做事万无一失性格的人,在拿笔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会不会画猴子……”杜安老爷子试图从人物性格方面说服池迟。   女孩儿不甘示弱:“她的性格是被闻人令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在很多场景里她都有被闻人令传染到那种不靠谱,如果要说表达的顺畅度,那么她从觉得自己会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联系前后剧情来看,逻辑是畅通的。”   “闻人令那种小事迷糊大事清楚跟她是不一样的,她是追求着一种理性地掌握的,我们这场戏要表现的是她的反差,从杀人的利落到拿笔的笨拙……”   两个人年龄差了将近半个世纪,吵起架来在气势上却旗鼓相当。   脖子上还带着血迹的冯宇京都已经穿着戏服重新站在机位上了,他们俩还没吵完。   这种场面也已经成了剧组里的新常态。   所有人等着他们吵出了结论再开拍,反正上午上了张侍郎,下午申九还要面对曾经“同事”的暗杀。   早就化好妆在等戏的几个女演员只能在旁边干坐着,她们的戏份说是在下午,其实到底什么时候拍谁也不知道,只能早上就化妆等场,杜安是绝对不会允许没戏份的演员在片场嬉闹的,要么安静,要么滚蛋,当然,要是滚蛋那绝对是滚远了回不来的。想想前几天的集中拍摄,再看看“正主儿”回来了之后的样子,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在无聊和沉默中,有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闽南阳光晴好,江浙一带却下着淅沥沥的冬雨。   杭城的一所中学因为这场雨不得不取消了课间操,学生们在楼道中嬉笑玩闹,老师们不用看操,都也在办公室里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池谨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画着水彩画,过几天学校要举办教学成果展,除了学生们要有所准备之外,老师们也要有作品上交,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总觉得自己的的作品太伤春悲秋了,不适合挂在校园里,为了给学生们带个好头,她想画一幅更具有青春活力的水彩,场景就是楼下的操场。   要是在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池谨音是绝对不会想着去画如此接地气的场面的,果然,人在幸福有依靠的时候,都有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稚嫩,在真的体会到了失去之后,就希望能让自己的生命热闹一点,明亮一点。   这么想着,她用调好的色彩慢慢勾勒出了那些在阳光下笑着的孩子们。   整个学校的音乐老师和美术老师是共享同一个办公室的,一个新来的音乐老师姓林,年纪比池谨音还要小一点,性格活泼,跟池谨音的关系不错,现在就趴在池谨音的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画画。   池谨音刚来学校的时候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身材修长、容貌端丽,气质出众、温柔可亲……这些形容词放在她的身上毫不为过,很多正处于青春躁动期的男高中生们都在暗地里称呼她为“女神”。   看着她的侧颜,林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说怎么看那个刚拿了影后的女演员眼熟,原来是长得跟你像啊。”   她站起来轻轻一拍手,终于弄明白那种奇妙的熟悉感了。   “什么?”   画笔在半空中顿住,池谨音转头看着自己的同事。   “就是那个……池迟,对,是叫池迟吧,我就觉得眼熟,原来是跟池老师你长得像,果然美人总有共通之处。”   听见林老师这么说,旁边也有人围过来看着池谨音。   “不说还没觉得,现在看是像啊,真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和脸型。”   “那个池迟最近也可火了,名字也挺有意思,我看网上都叫她吃吃。”   “好像年纪也不大啊,跟咱们学生差不多,这么小就拿影后,也挺不容易的。”   “两个,一个电影拿了两个奖,这也太天才了。”   窦宝佳给池迟到处推广的那段视频观看者越来越多,她强烈要求池迟用双语做获奖感言的深意也显露了出来,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能用外语说着获奖词,更有两个“影后”的桂冠作为加持,就算是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的路人们,也会把她视为“别人家的孩子”。   在整个相信“知识改变命运”的社会,人们对“学霸”是有天然好感度。   这种好感度增加了他们对池迟的关注度,就像现在这些老师,他们可能不会点开“十七岁成为影后”的新闻,却会点开“十七岁少女的双语演讲感动圣罗丹”的朋友圈转发。   池迟也就这样走进了大众的视野。   看着池谨音疑惑的样子,林老师生怕池谨音不信,她掏出了手机,搜了池迟的名字。   手机搜出来的图片被压缩到很小,池谨音首先注意到的是相关搜索里面的人名——封烁。   这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名字让她想起了自己还会疯狂追星的中二少女时期,把封烁的海报贴满自己的房间,奶奶还会在门口摇头。   “喜欢明星可是容易嫁不出的,能年少出名的,性情和韧劲儿都远超常人。”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竟然已经想不出来了。   池谨音在愣神儿,林老师却在着急。   池迟流传于网络的照片很少,仅有的几张都是剧照,在化妆、打光以及表演的多重改变之下,她怎么也找不到池迟和池谨音之间的相似之处了。   还是另一个音乐老师看不过去,点开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找到自己老妈昨天的转发。   视频的题目叫:“一样是十七岁,别人已经靠演技拿奖,我们的孩子只会死读课本。”   池谨音这才看到了那个在视频中面带微笑的女孩儿。   看着她,再摸着自己的脸,池谨音也觉得她和自己是真的有点像……不对,不是有点……这张脸太眼熟了。   下午最后两节课没有她的课,池谨音请假先回了家。   自从奶奶消失,她自己和池谨文闹翻,池秀兰留下的那些画作就全部都被她带来了杭城。   在这些画作里甚至还有封烁的画像,池谨音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池秀兰送给了她一张封烁站在舞台上抱着吉他歌唱的水彩画,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池谨音才知道为了画好那张画,她的奶奶把封烁那张脸临摹了十几遍。   可是对于那是还是一个中二少女的池谨音来说,封烁只不过是青春期的一小段风景,那张来自奶奶的礼物,早就随着封烁的沉寂,被她放在角落里蒙尘了。   池谨音为了自己曾经的不体贴和不珍惜流过泪,这些泪水流多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值钱。   把木柜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罗列着池秀兰的画和笔记,当池谨音想奶奶的时候,她就会把它们拿出来一点一点地翻看。   木柜的左数第四个画框,池谨音把它抽出来,是一张被装裱起来的素描。   这张画曾经挂在池秀兰的卧室里很多,上面就是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女——池秀兰记忆中自己十六岁的样子,还是她在六十岁的时候画给自己的纪念。   池谨音抖着手找出那段视频,再看看这张素描。   真的一模一样。      第75章 分明      池谨文的手机里,有两个人的来电铃声是一样的,很巧,这两个人的声音,他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   所以在听到铃声响起的时候,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来电话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奶奶,是他心心念念的妹妹。   “我看见了一个和奶奶年轻时候长得一样的人!”   池谨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   看见照片的那一瞬间,池谨文有了一个非常可笑的念头:“照片成精了?”乍一看真的是太像了,一样的青春、绝似的五官,同样都是微笑的。   但也不是一模一样,在外貌上还是能看出明显差别的,画像里的奶奶营养摄取不足导致的干瘦——饥饿是曾经贯穿了池秀兰从幼年到成年的那一道和弦,时有时无、如蛆附骨。所以她从不会浪费食物,哪怕是腰缠万贯,在教导池家兄妹的时候,也绝对不允许他们有浪费饭菜的行为。更重要的是神态,她脸上的微笑是那种平凡女孩子的笑容,腼腆的、憧憬的、眼中那种光亮来自于青春,所以动人,也只是动人而已。   视频里的那个叫池迟的女孩儿光彩照人、神采飞扬,带有了明显的明星气场,她的脸看起来更小,却是一种健康的清瘦,无论是挺拔的姿态还是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生活的富足和健康。她也是笑的,笑得青春、灿烂、柔和、无奈……伴随着那一份多一丝就煽情少一丝就干涩的“获奖感言”,她的神情是一直变化着的,这种变化不只表露着她的情感,也感染着所有看着她的人。   所以她的那种“动人之处”有很强的感召力,让人仿佛能看到她那颗炽热又澄澈的内心。   “这张脸像是十六岁的奶奶……说话的样子倒更像是奶奶‘以理服人’的时候。”池谨文低声说着,在网页上已经显示出了关于池迟全部能搜索到的消息。   女,十七岁,第一部电影《跳舞的小象》,荣获SD独立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圣罗丹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第二部电影《女儿国》与顾惜、安澜、柳亭心、宋羡文合作,将于12月18日上映。   圈内好友:封烁、顾惜、柳亭心……   看着这点简短的资料,池谨文杵着下巴默默地思考着。   姓池,长得和奶奶这么相像,从事的又是奶奶最喜欢的行业,如果说这个女孩儿和奶奶没有关系,池谨文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电话另一边的池谨音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无数种假设。   “奶奶以前有过……嗯?”   八卦自己长辈的“情史”,还是跟自己一向严肃的哥哥,池谨音的话在喉咙尖儿滚了一通,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疑问词。   如果是以前,池谨文必然是要先斥责她不该妄议长辈的,现在他已经学了很久该如何跟自己的妹妹相处,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将自己的学习成果付诸实践。   所以和他妹妹一样,一些不该说的话被他吞了回去,只剩下带着切实内容的交谈。   “你是说,她可能是奶奶的孩子?她今年十七岁,跟奶奶刚好相差六十岁,奶奶六十岁的时候……”   六十岁的时候,奶奶应该正在兴致勃勃地准备自己的人生第一次话剧,可是给家人的邀请函还没有寄出,就收到了自己侄子的讣告,于是老帅重新披挂上阵,为了侄子留下的事业和两个侄孙子的未来呕心沥血,再也没有了登上舞台的机会。   “不可能,她六十岁的时候如果……嗯……老蚌生珠……嗯……先不说她能不能……我们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当保姆和生活秘书是死人么?   “况且奶奶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现在我们不觉得怎样,对于老一辈来说,他们把操守看得很重。”   “要是再往前推20年……奶奶四十岁的时候呢?”池谨音并不放弃自己思路,如果不是奶奶的女儿,也有可能是奶奶的孙女或者外孙女啊。   “我那个时候还没出生,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在电话里池谨音不愿意叫池谨文哥哥,一直只用“你”代指。   如果不是池迟长得和奶奶像,让她的心里有了种种的猜测和隐隐的希冀,她更希望跟池谨文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对奶奶太多的亏欠,看见了对方,就会想起自己肩上的那份,还不如不相来往,各自清静。   “那个时候……我……也还在妈的肚子里。”池秀兰四十一岁的时候的时候有了自己的大孙子池谨文,四十五岁失去了左腿。   说到奶奶的四十多岁,池谨文的心里一场翻滚的疼痛和巨大的愧疚,让他的表情变得异常苦涩,只是没有人能看见。   电话另一边的池谨音一阵沉默。   她一直都觉得池谨文够老了,都忘了,与奶奶七十六年的人生相比,他们都参与的太少。   “发现一个和奶奶相像的女孩儿”这件事,在起初引起了他们的种种猜测之后,还是引发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情绪——对奶奶的愧疚、怀念、担心和不祥的揣测。   “可能……奶奶年轻的时候……有过……然后……嗯……分手了?离婚了?”十七岁,给奶奶当孙女绰绰有余,要是早婚早育一点,重孙女都是有可能的。   “分手了,对方带走了孩子,还让孙女姓池?”   池妹妹的脑袋里揣测的泡泡一个一个地冒,池哥哥拿着钢针一个一个地戳破。   每一个猜测都有不合理之处,也同样,每一个猜测,也都不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就找人联系当年照顾过奶奶的保姆和更早跟奶奶共事过的前辈们,这个事情会查清楚的。”   其实,池谨文的心里也有很多的猜测,与妹妹心里的那些家庭狗血剧相比,他的想法更像是TVB豪门恩怨重度狗血剧。   会不会是奶奶三十多岁的时候意外怀孕,为了照顾父亲的情绪一直隐瞒着消息?后来更是为了池家对天池的股权不被分薄,导致她终此一生不肯提及这件事?   会不会是奶奶膝下寂寞,找人代孕了一个试管婴儿?但是同样是为了池家,最终也没让孩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奶奶的失踪会不会跟这个女孩儿有关?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来报复池家的?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出资的电影中?   为什么她出现的时间点这么巧妙?   某种程度上来说,池家的兄妹都不愧是池秀兰带大的孩子,她能对着一点点的对白写出长长的人设,这对兄妹也能对着一张脸发散出无数的故事。   “其实,还有一个猜测……”   池谨音顿了顿,还是鼓足了勇气说。   “你青春期的时候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和同学?和老师?和XX?或者XXX?   池总裁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甩出去。   ……   “11号那天的红毯已经说好了,我穿红的,安姐穿黑的,柳亭心穿黄色,你穿蓝色……我让助理把衣服的样式都发在了你的邮箱里,一会儿挑一下,也不知道你在哪个山旮旯里拍电影,到现在都不能告诉我消息。”   电话里,顾惜懒洋洋的语气也带着抱怨。   这些天她着实要忙疯了,好在付出也是有收获的,几场点映的效果都让她满意。   “保密协议这种东西,签了就要遵守。”池迟笑眯眯地说,“衣服你帮我决定吧,我就不用挑了。”   “哼哼,我又不是服装搭配师,就算你确实羡慕我的眼光高,我也不能总是越俎代庖啊。”   池迟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让顾惜的心情高兴起来,就像现在,一件挑衣服的小事儿而已,顾惜的尾巴都已经翘起来了。   挂掉电话,陈方敲门进来对池迟说:“邮箱里收到了一些礼服的图样,是11号走红毯用的么?你要不要定一下”   女孩儿点点头,一边慢慢地活动着曾经受伤的肩膀,一边说:“里面有件背后是蝴蝶的款式,就选那个好了,顾惜挑的。”   又是顾惜!   想想窦宝佳的愤怒和顾惜团队的所作所为,沉稳老实如陈方都忍不住了。   “有些事情,其实不该我说,但是如果不说,可能以后还会造成不好的后果,《女儿国》电影的宣传方从你拿了奖开始就一直在暗中打压你,你认为顾惜知道不知道?有时候在这个圈子里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未必把你当朋友,你也别太信任她了。”   十七岁的女孩儿能经历过什么呢?那些尔虞我诈的阴暗面也许她连想都没想过。   陈方以为池迟会生气的,或者是生自己的气,或者是生顾惜的气,或者两边的气愤叠加,让她干脆扔个东西发一场大脾气。   池迟都没有。   “当不当朋友这个,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顾惜,找一个十几岁的新人演戏份颇重的玲珑,这里面的冒险成分,你认为顾惜知道不知道呢?”   她笑着反问,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地愠色。   “她帮我争取了角色,也是她建议了《跳舞的小象》出国参展,这些都是情义……”   “难道为了情义你就任由她破坏你的商业价值么?你辛辛苦苦拍了电影拿了奖,现在外面在说的时候,多少人都还以为你只是《女儿国》买奖造出来的噱头。就算她曾经的情义,你也已经还清了。”   池迟皱了一下眉头,表情不再那么温和:   “感情这种东西没有还清没还清的说法,友情是友情,商业手段是商业手段,如何维系友情,是我的私事,怎么赚钱是公事。无论谁做了触犯我们利益的事情,窦宝佳作为我的经纪人就该有动作,我们团队现在的底子薄,反击不够有力是一回事,看在我的感情上保持沉默是绝对错误的……一场电影的宣传算什么,一场电影的周期才多久,产生误会的人才多少?整个娱乐圈的蛋糕有多大?我不会一定要盯着别人嘴里的看,别人不让我吃,我也会反击,这不都是正常的么?如果我看在情分上退让,那是对你们的不负责任,你们还要跟着我混饭吃呢。”   说到最后,她又笑了。   陈方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她看起来至情至性,心里也是如此的冷静能把公事私情看得如此分明。   竟然让她感觉到了可怕。   可怕地安心着。   “如果,我说如果将来你和顾惜看中了同一个角色,你会退让么?”   她抿了一下嘴唇,问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竟然觉得我会让出角色?”   池迟觉得很惊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给了陈方这样的误解。      第76章 如火      电话里是长长的沉默,陈方摸着自己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为这沉默感到不安。   她说不清这种不安是什么,池迟在她的眼里一向是个沉默又有着自己坚持的女孩儿,有着一种另类的早熟气质,按照窦宝佳的说法,她身上的气质是很迷人,青春又沧桑。但是刚刚池迟说的话让她对自己曾经的认知产生了怀疑,和她朝夕相对的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了。   现在她把池迟的意思转达给窦宝佳,相信对方也会和自已有一样的想法。   “她说她分得清,那顾惜分得清么?”   窦宝佳的声音有些低沉,今天她终于敲定了封烁的第一个奢侈品代言,长达六个小时的逐条扯皮让她的嗓子干哑到发紧。   “我觉得在池迟的个人问题上我们不该干涉的太多,毕竟她一直没让我们失望过。”   现在的池迟让陈方感觉,如果窦宝佳的小动作让她知道了,她会不开心。   她不开心了……似乎绝对是一件让所有人都不期待的事情。   “你不知道,顾惜现在想要脱离蒂华的动作太明显了。”顾惜以为《女儿国》电影证明了她的资本操控能力之后会让她更有本钱离开韩柯,窦宝佳却并不这么认为。   在窦宝佳的眼里,韩柯并不是人,而是资本的掌控者,他习惯了用自己的金钱和金钱造成的影响力为所欲为,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在掌握了资本之后离开他呢?   金钱是上帝。   有钱的人,往往以为自己也是上帝。   其实不过是狐假虎威。   韩柯就是那只已经看不清自己斤两的狐狸,他影响了顾惜这么多年,让顾惜看到了“老虎”的爪子,却没让她看清“老虎”的内心。   一旦蒂华对顾惜动了手,顾惜会不会把池迟也拉下水,就算她不想,路楠呢?韩柯呢?   “池迟越是分得清,我就越不能让她再跟着顾惜混下去。”   若是分不清楚,她就会为金钱利益的纠葛慢慢远离顾惜,若是一直分得清,那她岂不是会永远感念着顾惜对她的那点好?   窦宝佳的语气隐隐带着狠意。   “可是池迟已经这样说了,要是将来我们的做法让她知道……”   经纪人轻轻笑了一声:“她是个那么分得清的人,所以就算恨我,也不会耽误和我合作赚钱。”   饶是沉稳如陈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是呀,窦宝佳和池迟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   仅此而已。   看着她们这些天里谈笑如挚友,互相关心和帮助,竟然让她忘记了,这两个人之间也就只是那一层金钱关系而已。   “十一号那天的宾客名单你拿到之后立刻整理出来,让池迟把脸都认准了。”   嘱咐完了工作内容,窦宝佳挂掉了电话。   “现在这些人,真容易感情用事啊。”   她摇了摇头,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她自己。   那又怎么样呢?   所有人,都会膜拜唯一的上帝,即使在情感上憎恶她,也注定是她的同路人。   第二天,池迟一如既往吃着鸡蛋喝着牛奶,六个鸡蛋,只吃蛋白,因为那半个月的养伤让她的体重有点超出要求。   陈方看着她用塑料袋小心地装起蛋黄打算喂给外面的野猫,再想想她昨晚刷新自己三观的样子,依然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女儿国》首映礼上的来宾资料我发给你了,有空看看。”   “嗯。”   女孩儿点点头,很乖巧的样子。   “池迟?早上好呀。”   穿着亚麻裙的年轻女子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在了池迟的旁边。   知道了池迟几乎每天都在楼下餐厅吃自助早餐,方栖桐也不再让助理给自己送餐了,端着几片蔬菜一个苹果一杯牛奶对着池迟唉声叹气,她很快就和这个年纪比她小的姑娘打成了一片。   好吧,说打成一片其实还不到那个份上,池迟的助理看起来又凶又严肃,在剧组里每个跟池迟说话的人几乎都会受到她的“注视”,能和池迟打个招呼不觉得尴尬,对于方栖桐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优待了。   “早安,栖桐。”   池迟微笑地跟她打招呼,手里一转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小瓶酸奶。   “我看酸奶剩的不多,提前给你拿了。”   这家酒店的餐厅大厨手艺还是不错的,池迟看别人吃的酸汤米粉、红糖糍粑看起来都很不错。当然,对她来说,能让她有资格公正评价的只有白煮蛋和白汤煮牛肉。   因为别的都没吃过。   但是有优点,自然就有缺点,缺点就是老板在细节上太“精明”,比如酸奶这种每天自助早餐限量供应的东西,拿完了一茬,酒店的工作人员补充的就比较慢。   方栖桐喜欢喝酸奶,池迟来得早,看见酸奶剩的不多了就会替她提前拿一个。   这种带着小惊喜的绅士体贴让方栖桐十分受用,让她不自觉想起和池迟一起试镜的那天,面对柳亭心的紧张和输掉之后的沮丧都已经忘光了,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池迟递来巧克力让自己不紧张。   毕竟,在那之后她也依然会经历面对前辈的紧张和试镜失败的绝望,而来自对手的善意,却再也没有了。   “今天你拍戏还是要加油啊。”她握拳帮池迟鼓劲儿,目送着女孩儿和她的助理离开了餐厅。   池迟走了之后,方栖桐的助理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说:“知道给你拿酸奶,就不能给你一张《女儿国》首映礼的邀请函?”   听她这么说,刚才还欢欢喜喜的方栖桐脸立刻拉了下来。   “我是正正经经想和她当朋友,就算朋友当不成也要结一份善缘,退一万步说,我就算真图她什么好处,也不至于就为了一张邀请函开口,吃相也太难看了。”   方栖桐再次后悔自己当时昏了头,居然答应自己妈妈让表姐来给自己当助理,做什么什么不行,吃什么什么没够,眼皮子浅,心眼儿也不好。   “要是这种话你再随便说,我立刻打电话让你走。别以为我妈还能帮你说话,我要是告诉她你耍大牌让我的罪了品牌商,她肯定不会再说一个字儿。”   想想池迟一看就很专业的助理,再看看自己一无是处的表姐,方栖桐的心里换人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   戏一拍又是一整天。   到了晚上九点多,池迟终于有时间看陈方给自己整理的那些资料。   第一页,唐宋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江晔,经济学博士学位,已婚,妻子是著名歌手孟琪,兴趣是喜欢跟人聊自己对国内经济形势的独到看法……   所有的资料都包括了姓名、职位、照片、个人爱好,正在一夜之内整理出这么一份东西,陈方的工作能力确实配得上窦宝佳对她的那份信任。   池迟对陈方也一直是满意的。   女孩儿把横向劈叉的姿势换成竖向劈叉,双手去够自己的前脚脚尖,连坐了十几个动作,才又去看后面的材料。   池谨文,管理学硕士学位,未婚,无女友,一年多以来很少参加公开活动,疑似家庭出现变故。   前面江晔是个个子稍矮的中年男人,陈方给他配的照片是一张远景全身照,让池迟能充分看清他的体型特征。到了池谨文这里,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好看,陈方给他配的照片是一个近距离的大特写。   三十多岁的钻石王老五身上充斥着一切能让少女迷醉的元素,俊美的容貌,强大的气场,略带忧郁和世故的眼神,还有他身后庞大的财势。   池迟愣愣地看着这张照片,一滴眼泪缓缓地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是他呀。   多熟悉的孩子啊。   透过这张照片,池迟仿佛能看见孩子慢慢地长大成人。   从一个弱小稚嫩的婴儿,变成顽皮可爱的孩童,变成一个倔强又聪慧的少年,变成一个别扭也温柔的半大孩子,变成一个坚强有责任心的年轻人,变成一个意气风发无惧艰险的成熟男人。   那些时光,她都经历了。   像是看着一粒种子慢慢地抽芽、出条、长叶、开花、结果,经历一个又一个的寒冬和酷暑,最后变成了让人惊叹地苍天大树。   这种成长,延伸在她自己的生命中,她是泥土,是肥料,是避雨的棚子,是修剪枝条的剪刀,是付出了汗水的园丁。   她是谁呀?   池迟还是不知道。   可她知道,泥土的养分已经耗尽,肥料已经过期,棚子被风雨摧折烂掉,剪刀再也没有过去的锋利。   园丁老了,老到该死了。   也许已经死了,只剩了心里的那把火。   那把火不肯就此熄灭,披着一张欺骗世人的皮子行走在世间。   还是那个泥土、肥料、棚子、剪刀、园丁么?   不是了。   女孩儿放下手里的资料,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前方是个玻璃酒柜,门反射出了她现在的模样。   皮相年轻美貌,内里疲惫苍老。   在那些曾经的身份里,没有她梦想的位置,那些“物件儿”,都不是她的现在。   “我……的……一生……有……”   一句似有似无的话偷偷溜进她的脑海,她却想不完整。   恐慌和抗拒已经交杂在一起,让她不愿意去回想那些被她遗忘的过去。   纵向劈叉的动作做了太久,池迟慢慢扶着床站了起来,不觉得酸,也不觉得疼,只是感到了乏力,她赤着脚行走在房间里,漫无目的的一圈又一圈……   终于在她随手把一个装饰品砸在地上的巨响中宣告结束。   我只要那把火,只想成为那把火。      第77章 路演      顾惜在多番考虑之后,把《女儿国》的首映礼设在了花城。   北方冷,江浙阴,处于热带的花城气候温暖舒适,更适合她营造出一个现实版的“女儿国”出来。   池迟在十号晚上十点结束了拍摄,乘坐凌晨一点的飞机飞到了花城,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八点化妆参加花城上午十点“超前点映”的路演,下午两点化妆,晚上八点参加首映礼。   “今天别光吃鸡蛋了,稍微吃点谷物保持体力。”   时间已经是十一号的早上,陈方看着池迟又捧着六个鸡蛋当早餐,到底还是先心软了。   在剧组里是辛苦了一点,工作至少都是按部就班的,杜安就算把池迟折腾几十遍,也不会让她在吃饭的时候没得吃。   路演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有什么突发情况谁也不知道,说是十二点半结束,就算时间晚了那帮人也不过是口头道歉而已。   听见自家助理的“金口玉言”,池迟立刻转头看向热热闹闹的取餐点。   这里是以早茶闻名全国的花城啊,虽然现在没到早茶的供应时间,但是那些肠粉啊、核桃包啊、奶黄包啊、流沙包啊、虾饺啊……都已经摆上了。汤粉、小笼之类的也都在厨师们的身边冒着热气。   陈方咳了一声,唤回了女孩儿的注意力,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粟米棒,放在了池迟的面前。   粟米棒只有拇指粗细,装在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里,带着工业制成品的冰冷气息。   ……还特意标注了“原味不加糖”?!   “嗯……吃吧。”   池迟眨着眼睛看着她,一根手指飘起来,越过肩膀指向自己身后的取餐点,那里人来人往饭香四溢。   你可以让我控制饮食,我也一直在好好地控制着。   但是你不能先告诉我可以吃,再跟我说我这个吃是要当着一堆美食的面儿啃粟米棒啊!   美味当前如此辜负是不道德的!   池迟天才一般的表现力就在此时爆发了出来,她不用语言,甚至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一双瞪圆了的眼睛就充分地表现出她所有想要表达的情绪。   陈方只能对她说:“等电影拍完了,你可以吃顿好的。”   过了五秒钟,她说:“中午的时候你可以吃一个虾饺。”   新晋影后、当红女演员继续瞪着她。   “你想吃什么去拿一份吧,你吃一个,剩下的归我。”   说完这句话,陈方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她这是没有坚持住自己的职业操守!   池迟从桌上跳起来,没忘记戴上自己的墨镜,她快步走向取餐点,只从背影上就能看出她欢天喜地的内心。   陈方还在伤感自己的不够坚定。   过了一会儿,池迟兴冲冲地回来了,她端着的小小的笼屉里面只有四个两根手指粗细的烧麦,每个烧麦上面都顶着一小片指甲大小的Mini鲍鱼。   “这个比粟米棒还小。”陈方很惊讶,大概全场都找不出更小的点心了吧?   池迟特别虔诚地用筷子夹了一块烧麦放在自己的碗里,随口说:“我就是为了过个嘴瘾,意思意思就行了。”   高度的自律很好地抚慰了她家助理的自我厌弃。   “电影电视演员就是这么辛苦,要怪只能怪高清宽屏的电脑电视还有电影院大屏幕。”陈方这么说,看着池迟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那个烧麦,像是在品尝无上的美味,她真的觉得有些不忍。   “还是话剧演员的日子好过,演技更重要,体型无所谓。”   陈方随口说一句,顺便想起了那几位曾经也是一代男神的男演员,自从把工作重点转向了话剧,体型和他们的表演经验真是同步增长啊。   池迟的眼睛亮了。   “只看演技,不需要严控饮食保持身材?”   陈助理突然有不妙的预感,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白天的路演是池迟和宋羡文一组,来的人自然也多是宋羡文的粉丝,池迟只需要回答:“宋老师在剧组里很照顾后辈”、“在配合演戏的时候感觉宋老师非常低专业和敬业”……就能解决观众们问向她的大部分问题。   全程面带微笑,礼貌有加,对宋羡文也表现得十分尊重。   宋羡文自己却有些不安,自己的粉丝来得多很正常,毕竟在圈里也打拼了十几年,粉丝们对他的爱戴之心他是心里有数的,但是池迟现在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整场路演都都围绕着他自己,她会不会觉得心里不痛快?   虽然顾惜团队在宣传上打压池迟这件事儿有心人都能注意到,但是宋羡文可没忘了这个小姑娘的身后不只有顾惜,还有安澜和柳亭心。前几天安澜那边放出风,说封烁将出演她主演的电影《凉母》,在电影里面当她的儿子,别人不明所以,宋羡文在知道封烁和池迟关系很好之后,就猜测可能是她给封烁牵线。   一个电视演员,才红了几个月就能和安澜合作电影,这样让人羡慕甚至嫉妒的运气只是因为池迟的关系。   宋羡文自己哪怕是不能跟池迟交好,也是绝对不愿意跟她交恶的。   “羡羡,你和电影里那么多美女影后合作,你觉得谁是最让你愉快的?”一个粉丝拿起话筒,两颊因为兴奋而涨红。   她问的问题,却让站在场边的陈方眉头一皱。   都没有提前和粉丝通气么?   这种问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别的不说,在池迟拿了国际大奖之后,宋羡文已经是整个电影五个主演中含金量最低的那个了,就算排除了池迟这个变数,安澜她们三个也没义务让宋羡文觉得“舒服”。   宋羡文正想着自己不能得罪池迟,开口就想说池迟,发了一个音才意识到不对。   “池……池迟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演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非常敬业,安老师她们更是有演技、有奖项的杰出演员,和她们合作我是要学习、要弥补自身的缺点,力图让她们跟我对戏的时候感觉舒服才重要。”   池迟的眼神从宋羡文的脸上扫过,能看见他的脸上的肌肉已经僵了。   娱乐圈里处处是坑,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坑到你的是你的竞争对手还是喜欢你的人。   “池迟小姐,那个,我想问一下,刚刚我看了电影,你在里面是假装喜欢文宣为了迷惑大反派碧玺,但是我总觉得你是有点假戏真做吧,你看羡羡的眼神……”   “感情戏的拍摄对我也是很大的挑战,毕竟我年纪还小。”池迟腼腆地微笑着,“安老师和宋老师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经历了这两个让人无语的问题之后,整个路演在宋羡文粉丝不舍的呼喊声里宣告结束。   池迟在陈方和保镖的护送下迅速离开了电影院,在她身后宋羡文想要当面道歉都找不到机会。   “礼服送到造型工作室了,咱们现在就去化妆。”   陈方很生气,哪怕路演的主办方稍微用心一点,池迟都不会遭遇这么尴尬的问题,什么假戏真做?你以为你是港台那边信口雌黄的小报儿记者么?   “宋羡文的粉丝整体素质太低,太低了!”这个素质不是说受教育的水平,而是你喜欢自己的明星就算了,当面踩着别的明星抬高他,这简直是宛若智障了,当池迟好欺负是么?当整个电影里面的女演员好欺负是么?   时间已经到了一点多,从早上七点到现在池迟确实没有机会吃饭。   小丫头没饭吃还被人这么欺负,陈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几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窦宝佳告状。   池迟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刁难,这种事情的发生最头疼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而是宋羡文和他的团队,还有路演的主办方——唐宋传媒。   在电影院里看路演的可不仅仅是宋羡文的粉丝,还有很多喜欢顾惜、安澜、柳亭心甚至池迟的人,她们对宋羡文粉丝的表现很不满,散场的时候,一个顾惜的粉丝和宋羡文的粉丝发生了口角。   “还选个最舒服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哦,四个影后让你家蒸煮伺候着洗脚而已,电影里也就是个被人用完就扔的小反派,被人耍的团团转还有自以为是男主角啊。”   粉圈里常说粉随“正主”,顾惜自己是个不吃亏的性格,她的粉丝们也有很多是网上能捉刀,网下能开片的的辣妹子。   这句话一出,场面就彻底乱了。   花城在这个时候体现了极大的城市包容性,几十个人凑在一起吵架,南腔北调砰砰乱砸,就算是鸡同鸭讲也吵的热闹。   电影院的院方和主持善后工作的唐宋传媒工作人员在第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他们来制止的时候,场面已经隐隐失控了。   陈方接到电话,说电影院那边闹起来了,现在两边的人都不肯走。   池迟摸摸自己的肚子,从陈方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根被自己嫌弃的粟米棒。   “掉头回去,这个事儿必须有人出面。”   “场面那么乱,你回去有什么用?”   陈方生怕池迟的人身安全受到伤害。   “有保安和工作人员在那,我去是出不了大事儿的。要是不去,闹上了新闻,顾惜辛辛苦苦的筹备可就算费了。”   粉丝和粉丝之间的争端是最好被利用的,不管这次的事情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她不能坐视别人给顾惜的事儿上添乱。   陈方犟不过池迟,让车子调转方向往来时的路驶去。   电影院里,几十个人还在对峙,在院方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她们的身体被隔离开来,激愤的情绪却并没有因此缓解,隔着人墙骂架,甚至还有人想动手。   那个女孩儿就在这个时候带着一队的保安走了进来。   依旧面带微笑,看起来甜甜软软的。   在一些人的眼中中,她却好像是电影中玲珑最后的样子,充满了莫大的勇气,去对付狰狞的海怪。   “池迟,你赶紧走吧,我们不吵架了。”   一个池迟的粉丝满含担心地对她说。   “没事儿,明星也是人嘛,又不是玻璃做的。”   池迟走到二十分钟之前她站过的台子上,台上有个没来得及撤走的桌子,她就跳坐在了桌子上。   两条可观的大长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中午了,你们都没吃饭吧?我听说隔壁有一家特别有名的肠粉,已经让人去给你们买了,虾仁瘦肉的抽屉肠粉配上艇仔粥,听起来就很好吃啊。”   女孩儿轻轻脆脆的声音说着吃的,就好像在盛夏里面给人灌了一碗凉凉的甘蔗水,心里的火气被凉意一浇,就不会燎着人头脑发昏了。   “听说花城有两种肠粉,一种是抽屉肠粉,一种是拉肠粉,有人喜欢抽屉肠粉,也不会在别人吃拉肠粉的时候过去把别人的碗摔到地上嘛,毕竟这么多年,有好吃的抽屉肠粉,也有好吃的拉肠粉,都在花城卖的很好。”   女孩儿兴致勃勃地说着肠粉,说得又何止是肠粉。   “池迟,宋羡文的粉丝刚刚说话那么难听,你就不生气么?”人群里,有人这么问她。   “如果我和你们一样坐在台下,说不定我是会生气的,我只是个纯洁可怜的小姑娘,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呢?”   池迟轻轻笑了一下,刚刚纯洁可爱的四个字配着她卖萌的样子,把很多人都逗笑了。   “可是站在台上,我就没办法生气了,因为有人比我更紧张。每个明星都一样,他们喜欢自己的粉丝,感激自己粉丝对他们的付出,但是,也生怕自己的粉丝会犯错,因为在别人的眼里,粉丝和明星是一体的。粉丝得罪了人,人们不会记住那个粉丝的名字,只会记得说那谁谁家的粉丝如何如何。”   她笑着看着台下,台下一片静默。   “池迟,你来这里是为了趁机炒作吧?”人群里有人这样问她。   “炒作?”女孩儿有些困惑地说,“我为什么要利用粉丝炒作?为了我的知名度?好像我还不缺。为了钱……我觉得演员的收入还是不错的,为了电影的话题度……嗯,这个很有炒作的必要,来来来,你们跟我说实话,电影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   下面有人笑着回答。   “好看就好,我演的时候一直在健身。”池迟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嗯,热爱炒作的我,一会儿发新闻通稿的时候一定要写上,为了平息粉丝的愤怒,池迟展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哦,原来是我的肌肉要炒作啊。”   “哈哈哈……”   台下大部分的人都被女孩儿的机智和幽默所感染,笑声冲掉了场上的所有负面情绪。   耽搁了二十分钟,事情总算是圆满地解决了。   人们拎着女孩儿送给他们的肠粉和艇仔粥走出影院,有个人突然转过头来问她说:“那以后你的粉丝想要跟我们一样和你聊天,是不是也可以在你路演的时候趁机闹事啊?”   “当然不可以啊。”   女孩儿垂着眼,她还是笑着,就是笑得跟刚刚不太一样。   “如果是我的粉丝出了这样的情况,我以后就再也不会参加路演了。”   抬起眼睛,她轻轻拍了一下手:“不给他们犯错的机会。”   刚刚才对池迟路转粉的女孩子觉得周身一冷,池迟散发出的气势让她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澎湃力量。   “嗷嗷嗷嗷嗷嗷!池迟你好帅!!!!池迟你怎么这么帅!!!!池迟我好喜欢你啊!!!”   饿着肚子还要请别人吃饭的女孩儿,在那一瞬间,彻底忘了自己的饥饿和忙碌。      第78章 首映      无论是哪里的红毯,几乎都显示着整个娱乐圈里最奢华浮夸的一面,大到小金人颁奖,小到某个土老板的女儿过生日。女明星们承载着八卦路人们目光走上红毯,等着人们隔着电视或者网络,更或者是在第二天的报纸上评头论足。   当然,大众审美已经开始进入男色时代,所以被评头论足的也不仅仅是女明星,还有品种多样的男明星们。   此刻的池迟长发披垂、耳朵上戴着某个知名品牌的钻石耳坠,窦宝佳说这个牌子正在接触她,想先合作做一个季度的推广,要是效果好她就升级为代言人。   池迟对窦宝佳邀功的语气不置可否,耳夹夹着她耳朵上的肉,有点坠还有点疼。   “我一直跟着你,看电影的时候咱们就偷偷把耳坠摘下来,忍一个小时。”   坐在车里等待进场的时候,陈方小心地帮池迟在耳垂上补粉,防止被人看出发红。   “哦……”池迟有点心不在焉,“还好。”   “记得抬起两只手手臂,知道么?一定记得啊!”车门即将打开,陈方还在池迟的身后第一百零一次地提醒她。   回过神来的池迟这才明白,原来她的助理紧张的时候也会有点话唠。   下车,又是一片让人怀疑自己会失明的白光闪耀。   池迟的脸上面带微笑,双手松开,任由长长的裙摆落在红毯上。   记者们这回是真的认识她了,都对她说:“池迟看这边,看这边!”   下午时候发生的事情早就被推送到了各个门户网站,这次窦宝佳的速度比顾惜要快,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录下了视频,在窦宝佳打过招呼之后迅速发到网上进行传播,池迟上红毯之前,视频转发量已经超过了五万。   人们对她的评价一致是性格好、情商高,没有大明星的架子,是个极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尤其是当最后粉丝告白的时候,她的那个笑容又为她圈了不少的粉。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从小就立志当明星的年轻人进入了娱乐圈,他们大多童星出身,才十几二十岁就已经参演过几十部作品,比如安澜手下的骆瑶,这些人在普通人的眼里早早就被打上了娱乐圈的印章,看着他们成长,也见证了他们变得日益“油滑”,其实不是他们油滑,而是观众们看腻了。池迟却正好相反,她横空出世,在人们的眼中充满了新鲜感,极少参加娱乐圈的活动,无论是带着人文色彩的演讲,还是这次对突然事件的处理,都让人感觉格外的与众不同。这种“不同”成了她的特质,也就让人们期待她未来的每一次出现。   这种期待,随着时间积累将产生巨大的影响。当然,现在的人们,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窦宝佳,都对此毫无预料。   池迟缓步徐行,这次她知道了自己要跟左右两边打招呼,毕竟上次在瑞欣她算是个来访的“客人”,这次她作为主角之一,就该更殷勤一点。   闪光灯让她根本看不清两边站着的是人是鬼,但是这不耽误她挺清楚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那些人里有她的粉丝,其中的一些是今天刚刚被圈粉的,捧着别人的牌子喊着她名字的比比皆是。   红毯走到快一半的时候,池迟慢慢展开了自己的双臂,她的后背上是镂空的蝴蝶图案,从肩胛一直延续到腰际。   在她抬起手臂之后,蝴蝶似乎张开了翅膀。   这个小设计给了在场所有人惊喜,摄像师们兴奋地大喊让池迟转头,那一撮喊着池迟名字的粉丝们也都欢呼尖叫。   池迟转身,长发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让人看清了蝴蝶的全貌。   在她修长的手臂下面,红毯两边的镁光灯透过蓝色的薄纱交相辉映,女孩儿的脊背是调色之后的小麦色,流畅的背部线条和美丽的蝴蝶骨虽不能让人尽睹全貌,却也让这只展翼蝴蝶显得生机勃勃气势昂扬。   走到红毯尽头还不能走,池迟要站在那一边被众人拍照,一边继续等接下来的主创团队,早就等在那里的宋羡文和几个配角都面带微笑地跟她打了招呼。   尤其是宋羡文,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现在的场合不合适,只能自己纠结尴尬着。   在池迟的后面是唐宋传媒的江晔和夫人,他们恩恩爱爱地走完了红毯,拍了几张照片就到会场内部了。   然后是柳亭心,她穿着的金色裙子很像一条锦鲤,鱼尾裙摆把她的身材曲线展露的一览无余。   “幸好是在这,温度还可以,要是跑京城或者沪市还让我在外面等着,我就直接掐死顾惜。”柳亭心是不怎么需要笑的,所有人都爱着她冷漠犀利的样子,她也就那么冷漠犀利地对池迟说着话,几米外的别人都未必能看得出她的嘴唇有动过。   池迟当然是没她的这个本事,只能安静地听着,两个人一起看向红毯的起点,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地走在上面。   他穿着银灰色的三件套西装,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的眼睛,只看清俊的五官,不像是商人,更像是个学者,有些瘦削的身体带着异常强大的气场。   他就是整个电影最大的“金主”,天池集团的第三任董事长,池谨文。   池迟看着他,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男孩儿,总说长辈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因为他们看得太多了你稚嫩可爱的样子,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把你捧在了手心,当成手中花,当成心头宝,有了这一份关爱和保护欲,他们也就时刻做好了为了孩子去付出和牺牲的准备。   就像池迟的现在,她想伸出手去迎接他,拍拍他看起来僵硬的肩膀,最好再给他端出来一份他喜欢的点心。告诉他别那么辛苦,事情是做不完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她的孩子……   那些“想”转瞬即逝。   隐隐坠痛的耳朵,近乎光裸的脊背都在提醒她,她现在并不是那个可以付出一切老人,她的一切不再属于那些温情的时光。   她是池迟,是愿意为了表演付出一切的女演员。   按说,池谨文应该在选择性地跟几个人握手之后就进到会场里,没想到,他就在池迟的面前站定了。   “池……迟。”在人们普遍印象中都不苟言笑的池谨文,现在的态度看起来异常地和蔼,仿佛怕吓到自己面前的女孩儿,“听说你现在也是新晋的影后,小小年纪就这么了不起,家人一定很开心吧。”   他的目光从池迟的眉目一直扫到下巴,像是在确认她的脸上有没有整容的痕迹一样。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看着女孩儿的资料池谨文完全无法理解世上会真的出现这种巧合。   同样的大学毕业,同样的远程教学过程,同样的毕业课题,就连毕业证编码的尾号都是一样的。   不仅如此,池迟还和池秀兰有着同样的身份证尾号,她的身份证上的生日和奶奶失踪的日期重叠。   如果以她的十六岁为人生的起点,那就是一个人突然消失,另一个人突然出现。这种“巧合”让池谨文浑身发冷夜不能寐。   如果她是奶奶的后人,那抚养她长大的人会对奶奶有多么强大的执念,让她完全复刻奶奶能够被复刻的部分,并且成为了奶奶最想成为的演员。   一片成名,少年影后,如果奶奶现在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没有天灾人祸家庭拖累,没有他池谨文这个灾星,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在镁光灯照射下熠熠生辉?   被池谨文问起家人,池迟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经是被他调查过了。   噫~这种熊孩子长大之后反过来调查家长的感觉,真是太容易让家长不爽了。   “家里人……不是很同意我演戏。”   女孩儿委屈地瘪了一下嘴,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那个表情神似池谨音当年被要求进天池当设计师的样子。   池谨文的心里只有他的妹妹和奶奶,看见女孩儿的这个神奇,他的心一瞬间就软了下来,表情变得柔和了很多。   “年轻的时候还是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好……”说了这一句,剩下的他就说不出来了。   莫要等到年老,莫要被家人拖累……莫要为了救一个淘气的孩子,丢掉自己的脚。   真的太像面对奶奶的时候了,那些年那些说不口的话,他想说,又一直不敢说的话,让池谨文语塞了。   红毯上灿烂的银河达到了今晚最璀璨的高潮时分,顾惜和安澜中间是《女儿国》的导演费泽,他们缓步徐行,带起了阵阵的声浪。   安澜穿着黑色的长裙,长裙被设计了一个漂亮的披肩,和她脖子上的钻石一起成了她气场的衬托。顾惜穿的是正红色的晚礼服,双肩裸露在外,晚礼服上镶嵌有水晶,头上更是戴了一顶金色的皇冠,压着她乌羽般的长发。   在她们两个人中间的费泽存在感极其微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顾惜和安澜一起走红毯”这件事情上,有生之年想要再看到这一幕,几乎是不可能了吧。   身后的喧嚣惊动了背对着红毯的池谨文,他深深地看了池迟一眼,走向了会场大门。   见到池迟本人之前,池谨文有过各种各样的猜测,其中有些异想天开,也有一些充斥着社会的黑暗面。   但是真见到了她,那些糟糕的揣测都被他抛诸于脑后了。   他像是看见了一个属于奶奶的梦,那梦中人就站在他的眼前,有着他家老太太想要而又完全不曾拥有的一切。   这个梦,美到让他想要呵护。   最后的三个人也已经到齐,整个主创团队合影,鞠躬,感谢记者朋友们不辞辛苦来参加他们《女儿国》的首映礼。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辆车悄悄开到了红毯的边上,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进场或者回家的记者们诧异地看向那车子,有些资深记者已经认出了车里的人是谁。   韩柯自己打开车门,笑着走上了红毯。   身为蒂华的老板,就算他现在不请自来,也没有人敢阻拦或者驱逐他。   这就是金钱和权势的魅力,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破坏别人筹谋已久的一切。   看见韩柯出现,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顾惜和韩柯的关系早就是圈内公开的秘密,他是出来为自己的女人撑场子,还是给自己的情人惊喜呢?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们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   人们看看那个看起来心情极好的男人,又看看顾惜,在这一瞬间,对他们俩关系的好奇,远远地超过了对《女儿国》电影的期待。   池迟能感觉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顾惜身体一晃,又强自忍住了。   顾惜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上笑容不变,只有自己知道,此刻内心滔天的愤怒在翻涌奔腾。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第79章 合作      韩柯的出现点燃了整个会场记者区全部的热情,他走到拍照区跟跟几个主演分别握手,然后拉顾惜和自己并排站着,这个动作让人惊叫连连,镁光灯闪烁得更加耀眼。按说记者们是只能拍照不能提问的,有人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韩总,您怎么会最后一个来?”   “我?”韩柯笑容灿烂,异常的灿烂,“我是连夜从国外赶回来的,顾惜担任制作人的第一部电影我是必须来支持啊。”   韩柯一边说着,一边揽过顾惜。   “我们蒂华的顾大影后第一次当电影制作人,如果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希望大家看在我韩某人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先是一个“我们蒂华”,再来一个“我韩某人”,韩柯用两个短语就轻而易举地把持住了整个首映式的“主人”位置,媒体记者们疯了一样地拍照,虽然早就知道韩柯跟顾惜有一腿,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这样亲密还真是头一次。   难不成……顾惜奋斗多年终于上位?蒂华要有老板娘了?   这个消息可比什么电影首映都要劲爆啊。   “我还以为你在国外回不来呢。”才早早把首映礼定在了今天。   顾惜几乎是用自己的全部力气来支撑自己的笑容,防止自己忍不住脱下高跟鞋砸在韩柯的脸上。   他以为他是公狗么?他以为他是来撒尿占地盘的么?!   韩柯对她宠溺地一笑:“我怎么可能不来,你的事情,我千山万水都要赶回来的。你看,我给你这么大的惊喜,保证明天铺天盖地都是《女儿国》的消息。”   女儿国三个字拉回了顾惜最后的理智,她还记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在自己的首映礼上把韩柯砸成重度伤残,而是……她一直在追求和渴盼的东西。   站在他们两个人斜后方的池迟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柳亭心悄无声息地拽了一下她的手腕。   所有人走向会场准备观影的时候,池迟听见柳亭心在自己的耳边说:“这是她自己的业障,我们都帮不了她。”女孩儿低着头,不再去看前面顾惜僵硬的脊背,忍下了心中的叹息。   人最可悲的地方就是欲壑难填,这么走下去,顾惜你还记得你真正想要的么?   贵宾席上,池谨文已经等候多时,看见韩柯一路和顾惜并肩走来,他神色平静毫不惊讶。   “我还遗憾韩老板今天不来,错过了顾小姐费尽心力牵头做成的大片呢。”   “那我来,岂不是弥补了池先生的遗憾?”   两个男人的手掌握在了一起。   蒂华和天池这些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是娱乐业的领军人物,一个是传统地产行业的低调土豪,在电影进入了金元时代、每个行业都在谋求新的发展趋向的时候,天池把手伸进了娱乐圈,不能不让蒂华提高警惕。   天池只是来浑水摸鱼捞一把那还好说,毕竟池子里的水不少,它的手再大也不过只带走一捧水。要是他们想在这个行业里生根发芽,以池谨文的手段,是绝对不会让蒂华继续在圈内充当老大的。   蒂华早就习惯了娱乐圈老大的位置,如果天池真来,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猛虎下山无可阻挡?   谁又知道呢?   池谨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这个礼节性的握手结束之后他让出了贵宾席中间的位置。   “我和池迟小姐五百年前是一家,和她坐一起就好。听说池小姐是学建筑出身的,正好让我这个门外汉有点能听懂的东西。”   男人自说自话地就坐在了池迟的旁边。   他如此落落大方,竟然让人完全不会怀疑他有什么不良的动机,只会觉得他是要暂时避开韩柯的锋芒罢了。   台上有人在致辞,还有主持人在挑动着气氛。   池谨文只想跟池迟多说几句话。   “池小姐在比优丁也是全优成绩毕业,我恰好认识一个人和你一样,只不过是池小姐是少年天才,她却是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到了晚年才能拿到一张毕业证,当然,这个毕业证对于她在建筑行业获得的成果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认证而已。”   女孩儿浅笑道:“幸好今天化了妆,别人看不出我脸红了,池先生您看起来端正严肃,没想到私下里这么会夸小姑娘啊。”   “私下里”和“小姑娘”几个字儿被她若有似无地重读了,池谨文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坐在池迟另一边一直默默注意他们俩动向的柳亭心差点笑出声来。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默换了一个话题。   “池小姐说家人反对你当演员,那他们希望你做什么呢?恕我冒昧,还不知道池小姐的家人都是做什么的?”   池迟深吸了一口气,她要克制自己不要总是去看顾惜,她和顾惜之间隔着柳亭心和江晔,大幅度的动作只会被记者们捕捉到然后添油加醋。   可是她真的担心,顾惜为这个首映礼付出了太多,连走红毯的次序,主演们穿的衣服都一一过问,现在韩柯的神来一笔,以她的性格是一定会让她发疯的,如果现场能发泄出来还好,不然……被逼急了的顾惜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池谨文绵绵不断的问题让她感到烦躁。   “我的家人啊……池先生这么神通广大,会不知道?”   她回答得太干净利落,让池谨文半晌无话可说。   虽然他很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池秀兰这个人,知不知道她们俩是什么关系,知不知道池秀兰现在身在何处。但是,他好像更怕让她生气,让她露出这种不悦的神情。   只是因为她的脸太像奶奶了么?   终于,电影开始放映了,观众席上也终于有了它该有的安静。   整个电影的第一个镜头就让人惊艳,一只用特效技术做出来的水鸟盘旋在水寨的上空,发出了阵阵悦耳的鸣叫声。这个声音仿佛告诉所有人,清晨已经到来,太阳已经升起,随着镜头的推移,女孩儿们在水寨下的空地上玩耍,游戏里都带着练习着划船和捕杀海怪的基本动作。   这是一个有着完整的、全新的世界观故事,在大陆的一端,高耸的山脉阻隔了一个半岛与别处的联系,那里只有女人,她们种植、纺织也出海捕猎,每一个人都可以变成对抗海上怪物的战士,那里就是女儿国。   当一个女人想要繁殖后代,她就会走进神庙,求得一颗神树的种子,吃下去之后过十个月,就会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必然也是女儿。   在旁白的轻声慢吟中,一个女人忐忑不安地走进了神庙,穿着白衣蓝裙的祭祀转过身,脸上带着安抚人心的微笑。   她就是这个国家的祭祀,以自身沟通神树与人世,帮助人们获得神树的种子来繁育后代。   这个叫玲珑的祭祀就是池迟所扮演的角色,看着大荧幕上的那张脸,戴着3D眼镜的池谨文又一次转头看着自己旁边的女孩子,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荧幕,那是她自己费劲心血打造的形象。   如果奶奶能够演电影,会不会也这样呢?   那种专注和热切,那种脸上不自觉就带出的笑意,那种似乎拥有了全世界一样的满足。   一瞬间,池谨文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她是奶奶就好了,年轻的,健康的奶奶,肢体健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走自己想走的人生。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池谨文就抑制不住地去畅想,十六岁奶奶可以演少女,自己给她投资校园电影、青春电影。二十六岁的奶奶可以演干净利落的女英雄,国内不是没有女性英雄片么?没关系,自己可以从好莱坞找团队过来,给奶奶量身打造。三十六岁的时候奶奶应该已经找了一个爱她的人,哪怕不结婚,也……真TM好想摁死那些敢觊觎奶奶的家伙……   池家人脑洞开太大的毛病又犯了,池谨文看着大荧幕,已经彻底神游物外,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故事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   “文宣是我的……文宣是我在神树上发现的,他是我的!”穿着蓝色曲裾的玲珑站在女王的身后,电影的镜头给了了女王的表情一个大特写,那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让她拥有了唯我独尊的气场。   池谨文才不在乎女王怎么样,听着池迟痛苦的吼声,他又开始放飞思维:“奶奶才不会跟别人抢男人,以后给她投资电影的时候绝对不要狗血的感情戏……”   咫尺之外,韩柯也在看着电影,他看着明艳动人又带着一种孱弱美的沉舟女王,感觉到了一把火在不可言说的位置慢慢烧了起来。   “你要是能像沉舟对文宣那样对我好……我真是死都甘愿了。”他握着顾惜的一只手,慢慢地往自己的身上靠。   顾惜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借着明灭的光影,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   “电影不看到最后,谁都不会知道结局。”   “可是有些事,就算没到最后,也注定了做不成……因为……我不许。”韩柯贴在顾惜的耳边说话,低笑着往她的耳朵里吹气。   “是么?”   顾惜没再说话。   尾声,沉舟用短匕首刺死了文宣,玲珑对文宣的柔情蜜意是假的,女王对文宣的求之不得……同样也是假的。只有文宣那弄假成真的爱是真的,却抵不过他对整个女儿国的觊觎。   电影放映结束,顾惜第一时间站起来邀请了池谨文和她一起走到了台上,她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再跟韩柯坐在一起了。   “借着今天《女儿国》的首映仪式,我也借花献佛,告诉大家另一个消息。”高大清俊的男人没有韩柯那么张扬的气场,也没有江晔不怒自威的架势,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严肃的脸上带着些许柔和。   “天池集团将成立专门的影视投资部门,重金打造经典电影电视项目,并且愿意跟优秀演员、优秀作者和相关影视制作单位合作,打造完整的影视开发产业链。”   天池集团不鸣则已,一玩就玩了个大的,一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就不声不响地注资了多家网播平台,都在其中占有不少的股份。   有什么能真正盖过娱乐圈里的花边消息呢?   只有资本的流通,因为花边消息不过是谈资,资本的流通却代表了无数人的生死,有钱则生,无钱则死。   天池大手笔的投资让全场哗然,人们这才知道,天池集团注资《女儿国》电影的背后就是他们野心勃勃地进军。   顾惜,在天池的这次资本运作中到底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这个问题比她是不是要嫁给韩柯有趣多了。   韩柯这个蒂华的老板此时就坐在台下,整个合作却跟他毫无关系,顾惜站在台上和池谨文一唱一和神采飞扬,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惜坐回位置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说:   “你找了外人来对付我?”   “普通的合作关系而已。”顾惜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你说明天的头条会是什么呢?不管是什么……都跟我的电影脱不开关系。”   女人的眼中水光潋滟,那不是多情,那是拥抱过财富与权势的满足。   和池谨文一起站在台上,让她感受到了另一种金钱的魅力,不是韩柯所崇尚的排除异己、以势压人,那些肮脏的手段让钱都带上了灰暗的色彩,那种新的魅力来自于池谨文堂堂正正做事的态度。   “钱可以用来做好事。”看着池谨文,顾惜是有这种感觉的。   一场跌宕起伏的首映礼之后,池迟要赶凌晨的飞机回剧组,连最后的采访时间都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而已。   “新电影是什么?导演说要保密。”   “觉得自己演得怎么样?观众说好才是真的好,观众说不好我还要继续努力,当然不管观众说好还是不好我都得继续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么!”   “拿了影后有什么感想?继续努力啊,拍出好作品才对得起自己和别人的肯定……”   在如此紧迫的时间里,池迟还是找到了机会去看在休息室里的顾惜,一帮从外地特意赶来的朋友还要招待,顾惜换身衣服还要继续忙。   “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站在门口,她对顾惜说。   化妆间里没有化妆师,也没有那一大群助理,只有顾惜一个人坐着发呆。   看见进来的是池迟,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看,这就是我们每天面对的日子……所有人都在从你的身上挖新闻,你也要从别人身上找新闻……”   顾惜的眼眶有些发红。   “你放心,这些苦我都吃过了,肯定不会让他们从你的身上占便宜。等《女儿国》下映,我就安排你上几个综艺节目,好好炒一下你这个十七岁影后的热度,要去大高卢对吧,红毯装我给你打算好了……”   随着她的话语,她从沮丧渐渐变成了兴奋,为池迟规划一条干净、充满了光亮的未来,是她在这一整晚的污糟之后唯一的慰藉。   “我自己建了一个工作室,签下了窦宝佳当经纪人。”池迟慢慢地说着。      第80章 争吵      随着池迟的话,房间里一阵静默,静默过后响起的,是顾惜的冷笑声。   “挺好,我好心找了窦宝佳来帮封烁,你又把她给收编了。我说她最近怎么又跟女装品牌搭上线了,原来是在给你铺路啊……早点告诉我多好,正好那个牌子的代言我也到期了,让路楠多给你疏通一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一边说着,她用力蹬掉自己一只脚上的高跟鞋,露出了脚上贴着的各种防护贴。   瞪眼看着自己那只脚——常年穿着高跟鞋早就有些畸形的脚,她忍不住笑了,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想让我丢人现眼?有人不请自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永远都不知道那个垃圾到底能有多脏。有人……呵呵……”   她没再看池迟,手在腰部摸索了一下,只摸到了柔软的真丝。   晚礼服是没有口袋的,更不会有烟。   她现在特别想闻闻烟草的味道,不用抽,至少能让她的心里别这么空落落的。   池迟歪了一下头看她,心里也同样的五味杂陈,如果可以,她想挑一个所有人都心平气和的日子再说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不能放任顾惜把自己的期待放在对她的未来规划里,就像是一个人生无望的可怜母亲,只能把孩子当做自己的唯一寄托一样。   太可悲了,可悲到让人觉得宁肯她一个人坐在那发呆,也不要喋喋不休说着属于别人的未来。   顾惜当然不觉得自己的可悲之处在这里,在池迟进来之前,她只觉得恶心,她觉得当年选择了跟韩柯在一起的自己是可憎的,后来为了钱跟韩柯继续纠缠的自己是可悲的,现在的她……哪怕是用刀子铺路,只要那条路是能让她离开韩柯的,她也会走下去,因为这才是她现在想要走的路。在这个过程里,她要把池迟清清白白地捧上去,避过所有的污浊和肮脏。   结果,她就被打了脸,让她疼到有点懵。   一场首映礼让她们都有着繁华过后的憔悴,比如顾惜肿胀的脚,比如池迟通红的耳朵,只不过是有人在繁华过后是只剩了空枝的寥落萧瑟,有人是解去了丝绢包裹的青竹劲松昂然依旧,谁是前者,谁是后者。   用眼睛就能清楚分辨。   “我觉得你今天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你很美,很沉着,很自信,站在台上的时候都会发着光。”池迟顿了一下,接着说,“娱乐圈里的新闻时效性很短的,有些事情你根本不用把它们放在心上。”   韩柯就算到了现场又怎样?顾惜想要证明自己的商业价值这个目的已经到达了,在池谨文宣布天池进军演艺行业之后,韩柯的到场更像是一场自取其辱的笑话。   “至于我签下了窦宝佳这件事,只是我自己得找到更适合自己的……”   “你需要跟我解释么?我们年轻的池迟小姐,十七岁凭借处女作就拿了影后,才华横溢,演技无双,情商满分,人格魅力无穷大,别人求之不得的资深经纪人她想签就签,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就只有跪舔的份儿……”   顾惜说得很真心实意,每一个夸奖都掷地有声,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高亢得如同诗朗诵一样,接着,她话音急转,伴随着另一只高跟鞋重重地砸在梳妆台的声音,“你TM河还没过完呢你就拆我这个桥!我供你吃供你喝,帮你打点杂事儿,你连礼服都是我给你颠颠儿送过去的,到头来你签了窦宝佳!你就没想过我么?你就没想过你找她当经纪人,那我呢?!”   “我只想演戏,在事业规划上,我不希望别人插手太多。”   池迟说得很坦率,仿佛没听见那只鞋噼里啪啦砸翻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顾惜的心里有毒疮,她来是想给她挖出来,哪怕是连皮带肉鲜血淋漓地疼着,也好过它潜藏在那一点点腐蚀着顾惜的内心。   从自己这个角度开始话题,总好过挖掘她和韩柯之间的关系。   “插手太多?你是说我插手你的事儿么……你才多大,你才拍了多少戏,你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多龌龊么?……你知不知道我一次能为你谋划出来的热度能让你少走多少弯路?你嫌弃我插手,你怎么不去嫌弃窦宝佳,她的手段能比我干净到哪里去么?她比我贪婪多了!她【消音词】就是个被自己带出来的艺人扫地出门的货色!”   看吧,就算气成了这样,顾惜依然舍不得对池迟进行语言攻击,她恶狠狠地骂着窦宝佳,摆脱了高跟鞋束缚的脚用力地在地上蹬着。   在池迟的眼中,现在如果换个场景让顾惜缩小一下身体,她倒像是一个吃不到糖就撒泼打滚的孩子。   “经纪人不好,可以换……朋友没得做了,我上哪里再找一个顾惜来给我当朋友呢?”   池迟挽着自己的裙角双腿叉开坐在低低的坐墩上,坐墩对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人们满怀恶意,让他们的动作格外的不雅,当然,这根本对池迟没什么影响,她很喜欢那些蹲在餐厅门口吃凉面的日子。   “朋友?……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价值,谁会跟你做朋友?”   顾惜觉得池迟的想法简直幼稚得可笑。   “你以为我会跟一个送外卖的当朋友么?你以为我会跟一个一点演技都没有的白痴当朋友么?你以为你长成了一个土肥圆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扯淡?我告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现在签了窦宝佳,还来跟我谈友谊,在我看来你……你就是……!”   顾惜抬起手指着池迟,看着女孩儿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她“是”了半天,没“是”出来。   在以前,她以为池迟总是这样笑着是因为她生性温和爱笑,现在她好像终于明白了,池迟的微笑是在说——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我看着你做,我不在乎。   不在乎!   为什么不在乎?凭什么不在乎?世人庸庸碌碌为钱财,我顾惜挣扎沉浮为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你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哪来的如此清高?   “我知道……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适合和别人成为朋友的,但是我觉得,我和你之间,至少是……如果我现在跌倒谷底回去当个送外卖的,从此被人封杀不能演戏……你也会为我操心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有片瓦遮身,这就是朋友。”   池迟说得很认真,她一直很认真,她从来很认真,她的字典里没有敷衍了事,不只是一个朋友,朋友有什么用?   “就按照你自己的那些傻念头,你一辈子就只能等着别人找你拍片子,有的拍你就拍,没得拍你就不拍,演个票房不到一千万的文艺电影,演个傻兮兮的小众电影,跟柳亭心一样混到去卖衣服等片子找上门……你也就想走这样的路子?”   “不管怎样的路,我想自己走。”女孩儿的长裙勾勒出了她美好的腰部曲线,她弯下身,把掉在地上的一双一次性拖鞋递给了顾惜。   “你不也在走特别难走的路么?”   每个人的路都是要自己走,谁也不能决定别人要走的路。   这句话不知道是戳中了顾惜精神上的到底哪个点,让她彻底炸了。   “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了……对啊,知道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柳亭心、安澜……封烁……不对,是窦宝佳告诉你的对吧?窦宝佳告诉你我一直被韩柯包养了对吧?她告诉你我就是在这个圈子混得最下三滥的路子对吧?对!是!我就是卖身给韩柯了,我就是天天跟他滚在床上跟他要钱,特别下贱地要角色、要广告、要资源,你看我身上穿着的是名牌,对吧?我用的这些……”   顾惜猛地站了起来,避过池迟手中的拖鞋,她走到化妆台前,随手抄起一瓶乳液。   “这些都是钱!我就是为了钱跟他在一起了,现在这些钱是我自己赚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在别人眼里我就永远都是被他睡出来的明星!”   乳液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发出了一声闷闷地巨响。   化妆间的门轻轻动了一下,好像有人想要闯进来又放弃了。   “这些钱!都是我自己赚的!当初韩柯捧我的时候花的那点我早就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了,可是根本没用!你知道么!根本没用!在他眼里我依然是个女表子!现在我在你的眼里也是一样了,对吧,一个贱人!我们的池影后你怎么还在这坐着,啊?你怎么还坐着?你不嫌我脏么?你走!”   顾惜抓起一只口红砸在了池迟的裙摆上。   池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顾惜和韩柯之间的关系,她今天已经猜到了几分,也猜到了顾惜大概是正在为离开韩柯而做着努力。   但是她没想到,提起这件事情会让顾惜的反应这么大。   睫毛膏、粉饼、刷子、眼影……无数大牌的化妆品被顾惜砸在了地上,散粉溅飞的粉末沾在了她们两个人的裙角上。   “你走啊!”   一个台子上的化妆品砸完了,顾惜还不满意,整个化妆包都被她倒提起来,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部都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被崩开的塑料盖子满地乱滚,不知道滚去了哪个角落。   直到整个房间都一片狼藉,顾惜才终于停了下来,她喘着粗气看着一直安然不动的池迟,表情慢慢地从惊怒狂躁变得悲哀。   多可怕,我又一次看错了人。   以为韩柯是真的爱自己。   以为那些人是真的跟自己是好姐妹。   以为池迟就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结果全错了。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是不是一边鄙夷着我,一边跟我当“朋友”?她是不是觉得我脏,才选择了窦宝佳,因为内心根本不愿意和我这种人为伍?   这些想法让顾惜自己都觉得可笑,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的友情就算再纯粹美好,那也只是一份一文不值的感情而已,真正可靠的早就不是那些虚的了。   “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也不管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你都是顾惜……”   池迟慢慢站起来,有点担心地看着地上,顾惜的脚一直是光着的,虽然那些化妆品瓶子质量都极好,她也怕会有碎屑伤到顾惜的脚。   感情发泄这种事情很正常,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她拿着一次性拖鞋,蹲下,想帮顾惜穿上。   蓝色的蝴蝶依然停留在她的后背上,长发披垂,温柔……又冷静。   让顾惜感到不安的冷静。   “你想做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找办法去达成,我会帮你,我说了我们是朋友,那就是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   年轻人总会犯错,是是非非遮人眼,只要能看清一个人就行。   池迟永远忘不了顾惜的那些笑脸,摇下车窗要土豆饼的微笑,隔着人群点中她的嚣张笑容,和她对戏后惊喜的笑脸……那些笑容是真的,那她认识的顾惜就不是假的。   顾惜抬起一只脚,套上了白色的软鞋,隔着鞋子,她能感觉到池迟手上的温暖。   “你要帮我……好啊。”   另一只脚没有乖乖地进到鞋子里,而是在池迟的面前打了个转儿。   “和窦宝佳解约……最早明年三月份我的工作室成立,你来我的工作室,就是把我当朋友来帮我。”   池迟摇了摇头,温柔又坚决地抓住顾惜的脚踝,替她那只一直在闪躲着的脚也穿上了鞋子。   “我做不到。”   她站起来说,和一开始一样地坦率。   “你让我拿不到我想要的利益,还能跟我谈我们是朋友么?”顾惜再一次冷笑。   一切的话题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我们是朋友,这不意味着我们除了利益之外不能谈其他的……”   “在我看来无利可图的东西我是没价值的,什么狗屁友情,你让我没钱赚我凭什么对你好?”   “那你千辛万苦想要离开韩柯是为了利益么?要是为了利益,你何苦离开他?”   “没有足够的资本,我怎么离开他,就像今天这样,他一来我的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池迟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目光很有威慑力“最根本的是你的目的,你想离开他的这个目的是什么,你在本末倒置……”   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正在对峙的两个人。   “顾姐,江总他们已经到了会馆了,他们问您大概还要多久。池小姐您的飞机时间也差不多了……”   穿着那双一次性拖鞋,顾惜不再看向池迟,提着自己的裙摆大步走出更衣室,越过那些被她砸在地上的化妆品。   “跟江先生那边说我马上就好,蓝龙虾已经准备好了是么?鹅肝呢?都是最好的么?”   吩咐完了那些事儿,她回过头来看着池迟,表情带着一点阴一点冷。   “如果你不打算来我这,以后就别再来见我了,我顾惜为人浅薄就是个下里巴人,担不起你这个阳春白雪的‘朋友’。”   池迟站在狼藉中看着她,顾惜意料外的执拗让她也有点心浮气躁:“你以后想要见我,就给我打电话。”   “呵……”   顾惜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池迟的天真,还是笑自己。   她快步往前走着,身后跟着她的助理们。   池迟走出化妆间,看见的是陈方和柳亭心。   “我就知道,你们迟早得来这么一次。”柳亭心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已经卸了妆的她脸色有点苍白。   女孩儿笑了一下:“争吵总是会有的,没什么。”   “那是你觉得没什么,我看顾惜的架势,至少一两个月不会理你。”   柳亭心摇了摇头,喘了一口粗气。   “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池迟眼含关切,从上次柳亭心去《申九》剧组客串,她就觉得她没有以前那么精神,这次见面的时候感觉更严重了一些。   “先关心你自己吧,小丫头,顾惜那人……”柳亭心挑眉一笑,拂开了池迟伸向她的手。   “最小心眼了,在你面前狂砸一通,她能尴尬很久……”   她看了眼乱七八糟的化妆间,摇摇头走了。   “我接了一个外国的电影,你想要什么特色手信记得微信里告诉我。”   墨镜、帽子,短袖T恤和背带短裤,能穿上正常人的衣服,对于被礼服折腾了整晚的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池迟就这么享受着,走进了机场。   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蓝底白字,印在横幅上。   “池迟!”   一群年轻的女孩儿……也夹杂了几个男孩儿,大概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就守在机场的大门前。   她们热情地呼唤着池迟的名字,脸上带着很灿烂的笑容。   当然,同样灿烂的还有他们手里的手机。   “别开闪光灯!”有人在人群里这么说着,刚刚开着闪光灯的人立刻放下了高举的手,调整着手里的手机。   池迟有点莫名地看着她们。   “你们……?”   显然,这个年轻的女明星有点懵。   “我们查到你是今天的飞机离开花城,我们就是来送你的。”   一个女孩子明显是眼前这些人里带头的,她端着单反相机笑容满面地看着池迟,站在她旁边的人手里还摇着一柄蓝色的小旗子,小旗子上印着池迟的大头照。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她们举着池迟的名字,丝毫不觉得窘迫。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为他做一切都是值得自豪的。   “我们都是你的粉丝!”   “我们希望让你的第一次机场送机变成一个惊喜,平时我们是不会这么高调的。”   “对!来,池迟,笑一个!”有个格外开朗的女孩儿开着镜头凑到了池迟的前面,把自己和池迟在一起的脸定格在了手机屏幕中。   “啊啊啊啊!说好了不能提前拍照要统一行动!你犯规!”   “池迟我也要拍照!”   “池迟,能不能求一个签名?”   “池迟!我已经看了《跳舞的小象》了,你演的太好了,等着国内上映了我要请所有的亲戚朋友去看!”   “池迟你太瘦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知道么?”   “我今天去了《女儿国》首映礼,池迟你好美啊!电影里面玲珑太棒了!”   “玲珑死的太惨了……我前几天看点映的时候都哭了。”   陈方很有经验地护在池迟的身前,有礼又不容反驳地保持着池迟和那群粉丝之间的距离。   池迟有点哭笑不得。   她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双略有点泛红的漂亮眼睛。   看见她的举动,那群年轻人更激动了起来。   “池迟我们看见你都好开心啊!”   “我和我妹妹都可喜欢你了,她也想来送你来着,我妈不让她还差点哭了。”   池迟看着那个有妹妹的女孩子,跟她说:“你跟我拍张照片带回去,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啊?”   女孩儿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猛地冲到池迟的面前,掏出手机就和她咔咔咔几张自拍式合影。   后面的人一看池迟愿意和他们拍照都激动了起来。   “先别忙啊。” 池迟看了一眼机场大厅的表。   “我时间不多了,你们看看那几个能够相互照应相互联系的,我一次和你们几个人一起拍一张好不好?”   这样也已经很好了,大不了回去把别人都p掉。   人们抱着这样的想法纷纷结成了临时组合,趁着别人拍照的时候交换了微信或者q号。   池迟分别和他们拍了照,还给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女孩子们签了名。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她才在陈方的再三催促下走向了机场安检处。   “你们既然一会儿要互相传照片,也互相报一声平安好么?现在时间太晚了,互相联系一下回家的路上也不害怕。”   “好!”   “我们互相报平安!”   有年纪稍长的人已经明白了池迟的意思,无非是说她不放心这些年轻的姑娘们,怕她们一会儿离开机场的路上不好走,毕竟夜已经太深,地铁都停了。   “我们这边开了三四辆车呢,还有一辆九座大商务,你放心,我保证看着她们都回到市内。”那个领头的粉丝这样说着。   其实也很年轻的女孩儿对她笑着点点头:“那就拜托您了,谢谢你们来送我,你们让我感觉花城夜晚特别美……特别温暖。”   被人喜欢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被人以微笑相随,以热忱为伴,就算是心中再浓重的阴霾,也会被轻巧驱散。   就像她现在这样。   池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留下了那些喜欢她的女孩子们捧着心口尖叫。   “池迟!你要记得注册微博啊!我叫喵菜菜啊!你注册了关注我啊!”那个特别活泼第一个拿到和池迟合影的女孩儿在人群中对着她大喊道。   陈方不时地瞥向和她并肩而行的小姑娘。   在来机场的路上她还面色凝重,现在……笑意都止不住啊。      第81章 权力      回到拍摄基地,池迟面对的依然是每天平淡的拍摄生活,电影一个小片段一个小片段地往前推,配角们浩浩荡荡地来了,又浩浩荡荡地走,只有池迟和唐未远这两个人主角像是镇上的石墩,默默坚守在拍摄场里。   午饭时间,杜老爷子喝起了安澜送他的苦丁茶,那张笑眯眯的脸每次在喝茶的时候都会一瞬间皱成一朵老菊花。   刚刚被他折腾惨了的唐未远悄悄地吐槽说:“喝一杯茶水开一朵菊花。”   对网络用语不甚了了的池迟只能眨着眼看他,并不知道菊花已经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小众文化的历史性考古发掘,拥有了更多的含义。   逗不了池迟,唐未远显得有点沮丧,好在他是个心大的人,过一会儿又会因为杜老头儿喝茶的表情就悄无声息地high了起来。   “《女儿国》的电影据说势头很猛啊,小池迟,你要不要我替你包个场?三场五场我还包的起……要不在微博上给你喊一嗓子?不对,柳姐客串了咱们电影,我还真得给你们做广告……也不对,咱们电影是秘密拍摄的,我要是给你们电影做宣传不就露馅了么?啧……”   想到柳亭心的逼人气势,唐未远抖了一下肩膀。   “也就是你脾气好,跟谁都能说上话来,我每次看见柳姐就像是看见了美人蛇一样,你知道么?蛇啊,那种冰冷冷的感觉……”   闻人令眼里的巳五就是一条美人蛇。   “我觉得还好啊,她人很好的。”一边看着手机,池迟一边对唐未远说到。   唐未远嘿嘿一笑,不予置评,很多人对柳亭心的评价并不好,觉得她为人刻薄高傲都只是轻的。业内最恶毒的说法,是说柳亭心给几个大导演当交际花,才会有那么好的大导缘,能有机会参演那么多的好片子。   联想到现在自己还被人骂做对女友施行冷暴力的渣男,他已经彻底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   不过是为了搏个眼球就可以丧了良心,反正夸大谣言这种事的良心成本很低,而造谣一个明星,获益远远高于一个普通的谣言。   “以后啊,我是再也不信别人那些信誓旦旦的‘秘闻’了,说得好像钻在别人床底下了似的。唉,你干嘛呢?”   唐未远看池迟一脸纠结的表情,很是费解。   这个姑娘对剧本都没纠结过,这就吃个午饭看个手机,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这个……要我起名字……起什么名字呢?”   池迟对着手机屏幕踌躇着。   唐未远凑近了一看,挺熟悉的一个页面,他在别的剧组里摸鱼的时候天天看,现在文本框旁边有“昵称”两个大字。   “你这是在玩微博?”   池迟点点头,那天上飞机只陈方问她是不是想要弄个官方微博账号,如果要的话一天就能搞定,还加黄V标志。   不怎么混网络世界的少女在用陈方的微博研究了一下整个微博的结构之后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   别人都叫“冰蛇陛下”、“今天你花钱了么”、“客官您慢走”、“回忆专用小马甲”、“封烁的暖宝宝”……她上来顶着自己的真名,看起来就是要供人敬仰的。   封烁在微信里也跟她说如果艺人用自己的真名上微博,那基本就是在网络世界踏上了神坛,什么都别想玩了,光受人香火就足够了。   对微博产生了好奇的池迟果断选择自己搞个小号玩。   然后就卡在了起名这步上。   “小号的名儿啊,其实你就可以用你现在最渴望的事儿,或者你现在正在经历的过程,比如这个‘被祥瑞出大姨妈的师太’……很明显,她就是最近过的不太好。”   “这个方法不错。”池迟点头表示认可,脸上带着很轻松的笑意。   唐未远嘿嘿一笑,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给池迟看。   “我就给自己小号起名叫‘前任已乘黄鹤去’……你给自己起好名字告诉我,我加你,唉,现在要是不能上网都不知道等戏的日子该怎么过了,也就杜导这边要求的严,拍戏空间不能玩手机,不能接电话,憋死我了。”   男人叹了口气,这话他在剧组里也就只能跟池迟抱怨一下。   “好了,我起好名字了。”   池迟面带笑容地给唐未远看自己的微博ID,刚刚还说要加池迟当好友的唐未远愣了一下,决定忘记自己一分钟之前的话题。   女孩儿可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对这个ID有意见,她收起手机,心满意足地开始准备下午的剧本。   ……   12月18日,电影《女儿国》上映。   整个电影其实是女王沉舟从一个孱弱少女渐渐变成整个国家真正掌权者的故事。   女儿国人人都可以上船作战,唯有身为太女的沉舟竟然晕船,一旦到了船上就狂吐不止,除了神殿里的玲珑祭祀,大概整个国家都没有比她更娇弱不堪的女人了。   整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对这个太女不甚满意,她们更想要一个健壮的、能够带领她们打仗的皇位继承人,偏偏这个时候,正当盛年的女王陛下突然病重,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了沉舟。   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沉舟的心中一阵惊惶,整个朝堂上只有和她一起长大的珊瑚以及老成持国的丞相碧玺是她能够信任的人。   前任女王去世之后,山洪暴发、海水侵田,疫病流行,沉舟怀疑自己不该当这个国王,甚至以为是自己给这个国家带来了灾祸,在这个时候,她获得了来自碧玺和珊瑚的安慰。   就在整个女儿国风雨飘摇的时候,玲珑所掌控的神殿四处施医赠药,快速聚拢了民心,对王庭的声望产生了威胁。   看着玲珑日益成熟,老臣们对沉舟的怨言渐渐增加。   为了维护沉舟身为国王的威严,碧玺向沉舟献了一条“美男计”,她们安排了一个男人自神树上从天而降。不谙世事的玲珑果然很快喜欢上了那个叫文宣的男人,为了他甚至怠慢了神殿的事务。   为了文宣神子的身份能够确认,玲珑愿意向王庭低头,女王沉舟却在祭祀大典上对文宣一见钟情。   玲珑和珊瑚本是姐妹,在玲珑和沉舟的情感冲突中,她站在了沉舟的一边,从此和玲珑姐妹反目。   看着王庭和神殿的摩擦日益加大,碧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用男人对付女儿国里年轻的君王和祭祀,果然是最有效的方法。   拥有了文宣的沉舟把他当成了让自己忘记一切政事烦恼的解语花,给了他无上的宠爱和无微不至的关心。在这个过程中,文宣渐渐地爱上了沉舟。   文宣本来是山外一个小国的王子,在争权夺利失败之后逃亡海外,碧玺向他承诺,只要文宣能帮助他掌控了神树,她就会让文宣成为女儿国的国王。   利用文宣的男色,碧玺成功拿到了神树两把钥匙中保存在王庭的那一把。   就在她得意的时候,有人深夜潜入了王庭中。   “先王就是死于海族的巫术。”纤细的人影站在沉舟的寝宫门外,一点晕黄的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了门上。   房间里,沉舟穿着红色的纱衣目光沉静,和平日表现出的软弱昏聩完全不同,猛然攥紧的双手泄漏了她那一瞬间的情绪。   “你信我了么……”门外的人轻声问她,语气柔和清甜,让场外的观影者都感到熟悉。   是玲珑!   原本以为这是一部坏人全程耍着好人玩儿、女孩儿们全体恋爱脑故事的人们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激动,好像前面铺陈的时候他们就有点感觉到了不对,比如玲珑看碧玺的眼神,比如沉舟和珊瑚之间有点不知所谓的对白,比如碧玺的计谋进行的似乎太过于顺利……   接着,整个故事进入了另一个节奏。   沉舟在和文宣温存的时候越来越敷衍,文宣却对沉舟情深难止。海族在西海兴风作浪,沉舟和珊瑚商量让珊瑚假装中了海族的诡计,借机假死躲到群岛中。   曾经那个怀疑自己能不能当好女王的人,在自己一步步的成功算计中已经充满了自信。   玲珑是她的暗刃,珊瑚是她的明剑,在她们姐妹俩的帮助下,她一定能够铲除碧玺,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运筹帷幄的沉舟不知道,她已经犯了和碧玺一样的错误——以为一切都是能够掌握的。   她在神树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碧玺在以为自己获得胜利的时候前来送死。   却万万没想到,得知了珊瑚死讯的玲珑为了给自己的姐姐报仇,选择了独自刺杀碧玺。   脱去了白色的麻袍,露出了其中黑色的皮甲,娇弱的、柔软的、在文宣眼里像是一串铃兰的玲珑瞬间变成了一个女战士。   当她利落地杀死了海怪,站在碧玺面前的时候,眼神已经不复曾经的温柔,这才是她褪去所有伪装之后的真实。   “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只是那个躲在姐姐背后的小姑娘,没想到……你也成了一个女战士。”   镜头切换,在海上,珊瑚带着和她一起藏起来的五千精锐杀入了海族的巢穴,蓝色绿色的血溅在她金色的铠甲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尊杀神。   在神庙里,玲珑神色冷淡。   “我也以为,你真的是把我们当成孩子看待……”   “孩子?”碧玺抬起自己的手,那双手已经长满了蓝色的鳞片,长长的指甲显露着狰狞。   “我是海族和人类的混血,你知道海族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么?把他们圈在一起彼此厮杀,活到最后的才是被承认的孩子……”   在镜头的几次切换之间,珊瑚渐渐取得了战场的胜利,沉舟坐在暗室里踌躇满志。   玲珑却在激烈的打斗之后,被碧玺一爪探入了胸腔。   “你们的人类的心……永远都有着这样的温度啊……”   “呵……”玲珑艰难地抽动着自己的嘴角,发出了一声轻笑,“是热的,所以会难过……所以会……爱……也会……”   女孩儿再无声息,像是被打碎了骨头的美丽鸟儿,垂下了她象征着一切美好的头颅。   她爱谁呢?   那个和她虚与委蛇的文宣?   那个和她彼此算计的沉舟?   那个和她反目成仇的姐姐?   那个……杀死自己的人?   还是这片她为之殚精竭虑的土地。   谁能说得清呢?   珊瑚割下了海王的头颅。   玲珑慢慢地倒向了祭坛……她在这里数了五千多片神树的叶子,只有被她自己碾碎的那片,能带她的灵魂回到神树上吧。   她的血浸透了那些叶子,属于祭祀玲珑的短暂一生,终于以她献祭了自己而告终。   碧玺不再看那个死去的少女,她拿起祭坛前面神树钥匙,走向了所有人为她布置的陷阱。   因为玲珑的死亡,她不会怀疑钥匙是假的。   所以当她中毒的时候,她才明白,在她走入神庙的那一刻起,玲珑就没想着让自己活下来。   杀死了碧玺和文宣,沉舟终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胜利,她却不敢庆贺。   带回了海王头颅的将军只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躺在祭坛上,白色的华美礼服覆盖在她的身上,她的神色终于安详。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国……”   她看着自己的好友,眼神冰冷犀利如锋刃,她是枪是剑,是战士……她想保护的人,却已经死了。   “很好。”   扔掉那件礼服,她抱起了自己的妹妹,神坛之外人们都在欢庆着胜利,她迎着光芒前行,带着自己的妹妹消失在了远方。   又一次的朝堂集会,大臣们虔诚地跪倒在地看着沉舟走向她的王座。   她是整个女儿国的王。   她也只剩下了自己手中的权力。   电影《女儿国》首日票房一亿,次日票房九千万,周六票房一亿七千万,周日票房一亿四千万。   四天票房破五亿,排名全年国产电影第二。      第82章 鸡蛋      "一开始觉得玲珑是个傻白甜,最后简直哭死我了!我才是傻白甜嘤!"这是一个影迷在看完电影第一时间在豆瓣上发的观后感,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他们纷纷留言问这个楼主《女儿国》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却并没有得到回答,大概楼主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难以自拔。   “我是抱着看四个美女相爱相杀的心情去看的电影,万万没想到,她们相爱相杀完了,留下了一个郁闷的我。”   “楼主你说清楚,这个电影不是号称大片么?怎么看完了让人郁闷呢?!”   “唉……男人看这个电影真的会心情很复杂,美女啊……美女也都不是好惹的。”楼主这么感叹了一句,留给人无限遐思之后也再没冒泡。   “珊瑚最后抱着玲珑离开的时候我的眼眶都湿了,想想她们见面就吵架,到了最后都在争执,其实玲珑什么都知道,是珊瑚误会了她,她们两个最后还在为对方着想,杀海族的时候,珊瑚还拿了一颗夜明珠说可以给玲珑用,结果玲珑那时候已经死了……我觉得心疼的都不会喘气儿了!”   “谁能真正掌握全局呢?碧玺以为自己可以,结果输了全部,沉舟一开始小心谨慎,后来也以为自己能掌握全部,结果死了玲珑走了珊瑚……没有一个赢家。”   “我挺想打死编剧的,每个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想想小玲珑说想和姐姐一起出海,珊瑚想要永远镇守海疆,沉舟想成为一个不那么孤独的女王,碧玺想要证明一个杂血海妖的价值……结果所有人都是一场空。”   上面这些评论至少还是跟剧情有关的,除了那种“XXX演的电影我一定要支持”的一看就是演员粉丝的满分评价之外,一些“局限于表象”的评论也很有意思。   “等将来网上有资源了我要把玲珑扒衣服那里做成动图放一百遍!嗷嗷!太帅了!”   “每个人都超美!!!官博发的照片根本就是在黑吧!安王每次出场的时候都自带暗黑BGM啊我擦!柳爷再也不是柳爷了!威武霸气的柳将军,我要当你的腿部挂件!女王大人嘤嘤婴特别特别有味道!最重要的是玲珑啊玲珑!可软妹可深沉还能打!!!那个腰!!!那个腿!!!!那个眼神!!!【楼主已经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   “我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你们讨论的剧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对着里面的美女们发了两个多小时的花痴,现在已经买了明天的票去二刷。”   “单从画面来说真的不输外国大片的感觉呢,特效做的海里的怪兽恶心得好逼真,尤其是它们还摸玲珑和珊瑚……我想到了触手系嘿嘿嘿。”这条评论下面夸的和骂的一样多。   “每个人都又美又厉害,沉舟是慢慢变得强大,珊瑚是自始至终的赤诚,碧玺是老谋深算,玲珑在几个人物中反差是最大的,也是最多变的,我觉得剧本原本角色设定的可能没这么多变,但是让池迟演出了这种多变的反差感。”   “女王威武!丞相威武!将军威武!祭祀威武!我去二刷了小伙伴们ヾ( ̄▽ ̄)Bye~Bye~”   影评人们总是善于从全方位多角度地去看待一个电影,找它的缺点和优点,然后排列组合成一篇看起来很专业的点评:“《女儿国》从情节结构上来说还是有模仿西方大片的痕迹,这也是费泽一贯的风格,包括整个剧本的结构都让人想起了那些国外有名的反转剧,当然对于目前的国内商业片来说,已经不错了,在费泽的作品里,这个电影能排前三。   奢华的构景、和完整的世界观让这个虚构的“女儿国”给人以很强的代入感,在人设和故事性上虽然还有点西方式的中二,也并不耽误几位主演凭借她们的演技让整个电影很有说服力……   池迟的表现可以是整个电影中最大的惊喜,和柳亭心、还有安澜的几场对戏都充满了张力,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她的下一部作品,并且很后悔没有参加《跳舞的小象》看片会。   作为主角的顾惜与几位配角比不是那么放得开,当然,这也已经远远超过她在《锦瑟》里面的表演了,至少在这里我看着她的脸不会以为她在扮演她自己。”   电影的话题度是很难超过电视剧的,毕竟电视剧放映时间长,受众广,而且电影在上映期间有版权保护,就连截图和动图都要受到一定的制约。   但是这在顾惜面前完全不是问题,早就准备好的幕后拍摄花絮被做成了动图铺天盖地地往外发,沉舟和珊瑚相知相惜的目光交接,珊瑚和玲珑之间充满张力的对峙,碧玺和沉舟之间隐隐存在的碰撞感,碧玺和玲珑之间隔着无数阴霾的“亲情瞬间”,珊瑚和碧玺在朝堂上的争论……甚至沉舟抢文宣的时候她和玲珑之间眼神的交锋……   总之这些花絮的动图里面没有电影中精美的打光调色,却显出了另一面的美感,四个女性角色演戏的时候全神贯注,两两之间似乎都能画出带着粉红色的双箭头,让网上的无数基男痴女大呼满足。   电影的热度一直在百合花的香味中维持着,在各大榜单的排名都碾压了同期上映的六七部国内国外电影,其中包括某个知名导演的言情试水之作,还有某外国知名公司出品的动画片。   电影上映的第七天就是圣诞节。   说起来,似乎商家们在做过大量研究后发现,在所有的节日中情人节是商家最好赚钱的节日,所以他们就力争让人们把所有带着洋味儿的节日都过成情人节。   比如复活节出情侣菜单,万圣节出情侣搞怪套装,圣诞节……也是“送你的爱人一个充满了祝福的苹果”。   总之,圣诞节那一天,适合情侣们一起干的事儿都变得格外赚钱,其中自然包括了看电影。   电影《女儿国》单日票房2.1亿,成为全年国产电影单日票房冠军,又过了两天,也就是电影上映的第九天,女儿国的电影票房破了十亿。   作为电影发行方的唐宋传媒是很想举办一个庆功酒会的,可是安澜、柳亭心、池迟都有事无法参加,也就只能作罢了。   顾惜还记着路演时候粉丝闹事儿的事情,对宋羡文他们团队当时的不作为很是恼火,所以,在电影宣传的时候基本就不带他玩儿了。   没错,她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儿。   小心眼儿到现在也不想见池迟,她也顾不上池迟那边了,和唐宋签了十亿的票房对赌,从票房破了十亿之后才是她真正开始赚钱的时间。   外界的纷纷扰扰跟池迟没关系,就算窦宝佳哭嚎着她现在一天就能给池迟搞定五个代言十个商演……那也跟她没关系。所以窦宝佳只能在哭完了之后擦擦鼻子继续跟那些公关啊经理啊主编啊通过发邮件的方式打太极。   “咔嚓。”   早饭时间,陈方看着池迟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早饭拍了一张照片。   六个白煮蛋、一杯牛奶有什么好拍的?   “你在干嘛?”跟池迟在一起久了,陈方养成了有话就说有疑惑就问的习惯,池迟是个特别让人愿意与她交流的人,和她之间直来直往是完全没有负担的。   “拍个照片发微博。”   女孩儿换了一个角度,又咔嚓了一张。   “还是那个小号么?”   陈方放下手里的牛肉米粉,想到池迟的小号名字她就觉得不太舒服,这种不太舒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个名字显得池迟实在是太可怜了。   “是啊。”池迟点点头,放下手机开始给自己剥鸡蛋。   陈方清了一下嗓子,组织了一下措辞:“你可以拍拍风景啊……我觉得这周围风景很好,你拍成照片发在网上也挺有价值的。”   “嗯。”池迟点点头。“这里的建筑有南方晚明时期的特色,比起拍照,我其实更想画出来。”   这是她隐隐作祟的职业病,其实早就画了很多张在她的小本子上,还有很多她觉得有参考价值的分镜镜头。杜安的审美取向在他的镜头感中展露无遗,池迟通过记忆临摹着那些分镜,也就让她越来越理解杜安在拍摄的时候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见过那个小本子的陈方沉默了一秒,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牛肉面。   前天拍了早饭,昨天拍了早饭,今天又拍了早饭。   全是六个鸡蛋加一杯牛奶啊亲!   “其实你也可以拍午饭和晚饭。”吃完早饭去化妆的时候,陈方对池迟提出了新的建议。   池迟皱了一下鼻子,惨兮兮地说:“午饭和晚饭看起来更倒胃口。”   陈方想了想白水煮牛肉、白水煮鸡肉、和所谓的健身沙拉……终于彻底沉默了。   钱晓桦今年刚上大二,前一阵跟自己的初恋男友吵架分手了,为了抹除对方在自己生活中存在的痕迹,她干脆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ID,叫“花小花重新做人”。   刚注册的新号会被新浪送一堆的关注,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微博关注列表里有这么一个奇葩。   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上传六个鸡蛋的照片。   六个、圆滚滚的、胖乎乎的、完整的、还加了滤镜效果的鸡蛋。   再看看那个博主的ID,钱晓桦认定这个家伙大概是跟鸡蛋有仇。   “每天六个蛋快要见神仙”这么一个诡异的ID,做出这么诡异的事情貌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连续看了一个礼拜的诡异鸡蛋,钱晓桦有点受不了了,就算六个鸡蛋一天排成一字,一天排成人字,一天叠成金字塔,一天围成一个圈,那也是六个鸡蛋啊!每天什么都不发只发六个鸡蛋是什么毛病!   第一次留言的那天早上她接了前男友的电话,对方想要求复合。电话被她直接扣死了,虽说态度很强硬,但是她的心情也就变得特别差。   人生在世不称意,譬如初恋变人渣。   “你每天都发六个鸡蛋!就不能变个花样么!你在学达芬奇画鸡蛋啊?”   她在“每天六个蛋快要见神仙”前一天的微博下面留言。   早上七点半,对方准时更博,照片上五个鸡蛋排成一排,剩下的一个鸡蛋被剥皮了。   钱晓桦:“……”   花小花要重新做人:“……干的漂亮!你赢了!”   每天六个蛋快要见神仙回复你:谢谢夸奖O(∩_∩)O~。   我没想夸你!钱晓桦闷闷地看着那六个蛋还有这个怪人的卖萌表情,觉得心情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第83章 寻道      “孙相死了……”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闻人令看着远处的天,神色空茫。   他老师的预测是对的,英王确实有反心,孙相已死,英王必反,而自己,现在才刚刚成为一个举人,仕途还没摸着边儿。   天下风起,苍生有祸,他能做的还是太少太少。   “老师说希望我能成谋国之士,匡扶天下公理正义,可我实在不过人世渺渺一尘沙……”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从来嬉笑不羁带点憨傻的脸上是深沉的落寞。   在他身后,长发披散的申九以剑代杖蹒跚而来,为了保护孙相,她一夜屠戮二十个被英王收买的死士,其中包括了子一和丑二,那场雨夜激战给她带来了一身的伤口。   现在的她面色苍白,浑身都是包裹的伤口,露在外面的肩膀上也能看见横跨整个脊背的纱布。   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如冷剑一样的犀利。   闻人令看着天,她也看着天。   天上有一只鸟低低盘旋而过,风行凉意,云尾飘摇,一场山雨怕是要来了。   “要下雨了……”申九慢慢地说,脱去了血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嗯。”闻人令站起来,小心地扶住她。   “进去吧,你的伤还没好。”   申九看着他,眼神有了那么一丝的柔和:“我的伤未好,你的呢?”   “无妨,我有一分力,只能做一分事,待到有了万分力,再做万分事。”   他内心的狂傲早被现实摧折过,那个一本正经要跟土匪讲道理的书生现在会教授镇上的孩子们读书,会帮助县令护住一方的安宁,会和役夫们一起讨论如何兴修水闸……申九说得对,他该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就算……就算这社稷倾颓,现在的我也能保住这个县城不受其祸,尽人事,也要听天命了。”   现在的闻人令,是一个会苦笑的闻人令了。   “嗯。”   女子没有再说话,凉风让黑发掠过她的脸颊,她垂下的眉目如同疲惫休憩的黑蝶。   “我说要保护天下百姓,却让你为了我这样受伤……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坚持就是一个笑话。”   若不是自己把申九扯入这纷扰之中,她大概还是一个快意林中仙,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问对错,不管正邪,有时候不知道那么多,其实也是幸福的。   书生这样想着,心下有着隐隐的痛楚。   “你本来就是个笑话。”   申九笑了一下,抬眼看他,手慢慢扶在他的肩膀上。   闻人令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申九唇边的那缕笑就像是层层阴霾中刺破了云层的阳光,让人心动神摇。   “一个让人能心生欢喜的笑话。”说完这一句,申九微微侧头,不再看书生的脸。   闻人令的脸瞬间涨红,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芒,连自己刚刚在想的什么都忘了。   他忘了,申九却没忘。   “你说过……万事皆要直道而行,寻名利富贵是如此,寻大道正义也是如此。孙老头当日却说,若是心有明烛,哪怕是暗刃伤人亦是可取的。在我看来,他至少说出了为何世上会有我这等人存在,于人眼中非人,于你眼中是人……”   哪怕老成持国如孙相爷,在知道申九的身份之后也动了让她去刺杀英王的主意,在这世上大概只有闻人令一人真正地把她当人了。   “于你眼中是人,这已足够了。”   今天的申九格外的柔和,像是一柄冷锋宝剑上裹了一层柔纱,那纱不曾有损宝剑一丝一毫的锋利,却让人注意到了上面漂亮的花纹和清冷的光华。   她说着这样的话,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我……?”闻人令依然傻傻的,在懵懂间,他的心头有一丝浅浅的不安。   “对,你。”   “从前我只记得一句话‘杀人不拿钱,杀人者必死’,现在我又多记住了一句‘大道在前,直道而取’。”   申九又笑了,这次,她的笑更灿烂了一点。   搭在闻人令肩上的手轻轻一动,闻人令的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慢慢晕倒在了她的臂弯里。   山风撩动着纱账,书生静静地躺在床上,眉宇间仍有残存的不安。   一只手从他的腰间取出了一角小小的银锭。   “五钱银子,足够了。”   女人这样说着,抓过架子上黑色的罩衣,长发甩过她的腰际,罩衣披上她的肩膀,长剑在手,只剩面色苍白依旧。   她的动作像是在举行一个仪式,衣袖振平,衣襟轻抚……就如同书生祭拜圣贤一样,她也将要祭拜她的“道”。   可笑的猴子面具被她轻轻地扣在了闻人令的脸上。   温柔缱绻的目光隔着面具慢慢地扫过书生,若有世人得见,怕是会无由地流下多情俗人泪。   此等绝世温柔合该无人得知,不过转瞬,那人又恢复成了暗中剑、雨中刀,寒气飒飒,令人胆颤。   “你有你的大道,我亦有我的大道,今次我自直道而行,惟愿下次,你走得……莫蹒跚啊。”   说完,她缓缓直起身。   山风大作,青纱动荡,申九黑衣长发,走入天光。   杜安没有像以前干净利落地喊Cut,三十多台摄像机捕捉了整个场景的每一丝动态,所有人都安静地,安静地看着变成空落的房间。   “连特写都不用补拍啊。”   老人叹了一口气,欣喜又失落,每次拍完电影大概都是这样,亲手养大了一个女儿,心知她貌美如花待字闺中,又不想她去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于是失落怅惘,依依不舍。   “行了……都拍完了,收拾吧。”   他说着,慢吞吞地举起了自己的茶杯。   人们这才从某种恍惚中惊醒,才发现其实自己所在的世界里,并没有那样一个用五钱银子尽付一生的申九。   “五钱银子啊……”摘掉自己的草帽,冯宇京愤愤不平地哀叹,“怎么五钱银子她就去刺杀英王了呢?我宁肯她当个杀手啊,当猴刺客多愉快啊,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那些坏人啊贪官啊杀杀杀多过瘾啊,她怎么就想不开要去死呢!”   有同样感觉的人不在少数,听到冯宇京的话,好多人都跟着点头。   杜老爷子摇摇头:“朝闻道,夕死可矣,她为的不是那五钱银子,也不是为了闻人令,她是有了自己的道啊……”   老爷子摇头晃脑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一群被结局虐到的人都恨恨地都想打他。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角落,池迟有点懵,申九毅然决然地要去刺杀英王,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她的道在何处,天下又有什么值得让她以身相殉呢?   自从上次池迟入戏太深之后,陈方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拍戏的状态,现在发现她又是一副呆样,吓得陈助理的魂都要飞了。   “来,池迟,我们拍完了啊,我们是池迟啊,咱就是个演员,不是什么刺客,走……换衣服卸妆,我跟厨房预订了烧肘子,咱们晚上吃肘子。烧肘子,白米饭,再要一条炸鱼好不好看?”一紧张,陈方又话多了。   仔细算来,连着两部电影都要求池迟增肌减重,她大半年里面吃的正常饭真是屈指可数。寻常演员过这样的日子都觉得辛苦,何况她现在才十七八岁,正是人生最能吃的时候,想想都让人觉得心疼。   当然,在正常拍戏的时候陈方是极少对池迟产生怜悯之情的,专业演员这条路不好走,想要取得比别人更高的成绩,就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大的努力。   回过神来,池迟就听见了肘子两个字,口水瞬间充满了口腔。   “陈方,你真好啊!”她热情地一扑,结结实实地挂在了比她矮的陈方身上。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杀青席面都开餐了,池迟却被杜安叫走了。   一小一老两个人沿着公路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一直通往他们在里面挥洒情感倾注精力的小镇子。   “我啊,还是得给你道歉,安澜说的对,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后辈,我身为前辈电影人就算做不到爱护你,至少也得往好的地方引导你。”沉默了许久,杜老爷子终于说了他憋了很久的话,无所谓道德,想让电影这个行当真真正正地走下去,就得让一代又一代的新人成长起来,池迟在电影上的未来还很长,不该让她折在开头。   这是对电影的不负责。   “我没觉得您往不好的地方引导我了。”   女孩儿嘿嘿一笑。   “你还不懂,在拍电影的时候,电影人要注意保持自己的艺术生命力,燃烧自我式的拍戏方式不是长久之计,你应该学会收回自己的力量。在这一点上没有早点告诉你,是我的错。”   杜安很坦然地认错。当然,就算他此时认错,他也完全不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申九》这个电影带给他的惊喜让他感觉自己的晚年都重新迸发了活力,再重来多少次,他都会用严酷的手段去压榨池迟身上与申九相近的那些部分。   “就算您告诉我了,我依然会选择拍这样的一个申九出来。”池迟想要面带微笑,面对老人睿智的目光,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我喜欢这种拍摄的感觉,把每一天都视为生命的最后一天,把每一部电影都当做自己对生命的告别,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在现在,我只想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演戏。”   这是她的心里话,除了同样狂热的杜安,她说给任何人听,都会被当成是疯子。   “全部力量……这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杜老头儿摇摇头。   “电影人用情感、精神、劳动、审美、科技构成的艺术,艺术最大的魅力就是未知,没人知道它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你说自己的全部力量都在这里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呢?”   路灯次第亮起,拖长了两人脚下的影子。   “习惯了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你啊……是小看了自己。”      第84章 诗意      《申九》杀青了,人们都喊着“这次过年的时候终于能休息了”,池迟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一晃就到了年根底下。   “今天已经2月9号了啊……2月18号就是除夕。”   翻翻手机上的日历,她掰着指头细细数数自己这一年的成果,拍了三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从一个剧组到另一个剧组,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这整整一年都非常的忙碌,忙于饰演不同的角色,投身于不同的故事,这是一种让人十分充实的忙碌,身在其中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只有跳出来看,才发现所谓白驹过隙的形容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我们常常连它的尾巴都看不见,只能数着自己走过的脚印,看看里面有没有时光的影子。   想想当初自己加入冯宇京指导的那部压箱底电视剧似乎也是冬天,若是从那时候作为起点的话,到现在时间刚刚好过去了一年,一年里她从一个电视剧女十一号变成了电影的主演,这一年里她确实是太幸运了。   只是她好像已经不太记得一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更不记得一年前那个可以随意吃东西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捧着鱼丸汤,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陈姐啊,我明明已经杀青了,不用一直保持肌肉线条了,昨天你好歹还给了我两口肘子,为什么今天我又只能吃鱼丸了?前几天不是说好我可以吃田螺鸡么?”   镇上小馆子做的田螺鸡看起来实在是热辣可口,她已经惦记了好几个月。今天别人都开始撤离,只有她还特意多在拍摄地留了一天,就是为了能吃一顿心心念念的田螺鸡。   谁能想到陈方竟然只让她吃鱼丸汤。   虽然鱼丸汤也很鲜美,香葱末提升了汤味的层次感,鱼丸也很有劲道,跟那些绵软无力的速食鱼丸截然不同。   但是田螺鸡是执念啊,执念!   陈方面不改色地说:“很多人对田螺过敏,要是你过敏了怎么办?”   “不会啊。”池迟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以前吃过炒田螺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我还吃过螺蛳粉……”   铁面无私的陈助理果断摇头:“后天约了CQ杂志的编辑,说不定很快就要拍杂志封面,我们现在一点问题都不能出,你还是克制一下吧。”   池迟很想哭给陈方看,憋着劲儿酝酿了很久,还是没办法为了一份田螺鸡就那么厚颜无耻。   她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对着早餐拍了几张照片,一碗鱼丸汤,一个白水煮鸡蛋,一小块南瓜面的花卷都被照了进去。她对着图片看了半天,突然心血来潮,把嫩黄的小花卷掰成了两半,放在了汤碗上面的筷子上。   “两个黄鹂鸣翠柳。”她跟陈方比划了一下小小的两块花卷,示意这就是黄鹂。说完了,她还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陈方:“……”   鸡蛋的壳剥开,用筷子一扎举在半空里。   池迟接着对陈方笑着说:“一行白鹭上青天。”   陈助理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没人告诉过她池迟在拍完戏之后会变成这幅能气死人的熊样子。唉,估计她这个样子连窦宝佳都不知道。   嫩生生的鸡蛋被“啊呜”一口咬掉大头的一半,留下尖头的部分扣在那双筷子上。   池迟咽下嘴里的鸡蛋才继续说:“窗含西岭千秋雪。”   手机依然在咔嚓咔嚓。   沉稳·可靠·踏实·能干的陈方已经对那半个鸡蛋放弃治疗,也已经对自己要照顾的艺人放弃治疗了。   最后一张照片就是对着鱼丸汤来了个规规矩矩的大头照,把白胖胖的鱼丸飘在汤面的样子拍的清清楚楚。   “门泊东吴万里船。”   查看一下自己拍的照片,池迟对自己的“作品”很得意,配着诗句愉快地发到了微博上。   陈方一脸无奈地问她:“要是我让你吃田螺鸡,你是不是要来一首《满江红》?”   女孩儿愉快地点头:“其实我更想来那个‘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正好是对田螺壳的真实写照。”   有了这么一出玩笑,再对比自己微博上发的那一堆“六个鸡蛋”池迟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知足了,田螺鸡音容笑貌犹在心间,眼前的鱼丸汤也是不可辜负的呀。   她心满意足,陈方却觉得池迟似乎是开心得太过了,她是拍完了电影,又不是吃了什么仙丹,怎么突然就又这么活泼了?前几天的那种沉默稳重呢?昨天不是还沉在申九的情绪里面出不来么?   “昨天杜导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仔细想了想,大概只有池迟昨天和杜安导演的那一小段独处能够造成她现在这么大的改变了。   “没什么。”池迟对陈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就是让我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活着还是应该期待惊喜的。”   今天的池迟,是充满了诗意的池迟。   杜安的话在某种意义上点醒了她,她总是想掌控着关于演戏的一切,从每个镜头的分镜到自己的每个微小动作都在她的心里被临摹了几十上百次,可是拍戏不是建房子也不是画设计图,把所有的画面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这让她的表演能让导演更快地满意,也就失去了一些临场的爆发。她想起了上次“大通关”时候的失控,虽然让很多人担心了,但是那种失控后的碰撞感也确实带给了她惊喜。   “嗯,惊喜”喝一口鱼丸汤再重复一遍。   陈方顿了一下,拍完戏的池迟风格转换太大,她真的感觉自己有点承受不来。   “你别总是给我们这种吟诗作对‘惊喜’,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上天作证,在遇到池迟之前陈方没有这么爱吐槽的,现在的她感觉自己也是已经被池迟带的活泼了。   吃完了早饭,陈方拿出行程表对照着看,沪市有个杂志的采访、可能还有封面的拍摄,京城有一个电视台的访谈、一家报纸的专访,忙完这几件事儿就过年了。   敲了一下行程表空白的那几天,陈方问池迟:“你想好你的年怎么过了么?”   哦,对哦。   池迟突然想起来,过年的时候自己没地儿能去。   韩萍早在她老公去世之后就跟老家切断了关系,上次过年的时候还是池迟跟韩萍母子两个一起包的饺子,今年池迟是还想回去过年的,可是韩萍那个两层小店已经装不下池迟这尊“大佛”了。   离开了如意餐馆,池迟根本没有一个能安安稳稳过年又让她有回家感觉的地方。   “你要是出现在影视城,别说是除夕了,就算是世界末日,也能让那帮记者追得韩女士不得安宁。”窦宝佳曾经这样说过。   池迟来历中不明不白的地方太多,她自己不肯说,陈方和窦宝佳也不好问,她在影视城里送外卖的那段经历如果曝光,在一些人看来励志,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可就充满了疑点了。   疑点就是话题,话题就是关注度,只不过是现在池迟根基不稳,窦宝佳还不想人们把视线都投注在池迟的身份背景上。   “干脆在哪个度假的城市租个安全系数高的公寓吧,你把韩女士她们接过去一起过个节,这事儿一两天就能办好。”陈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池迟想了想才说:“那我打电话问问韩姐吧,要是她们不愿意就算了。”   为了照顾自己的方便让别人跋山涉水地过年,还是要尊重对方的意愿的。   “对了,我午饭能吃肉么?”她还忘记关注自己的伙食问题“嗯,事情还是早点定下最好,春运的时候机票不好买。”这么说着,陈方已经掏出电话开始办正事儿了,再听池迟为了吃的这么胡搅蛮缠下去,她觉得自己能折寿。   ……   已经开始自己寒假生活的钱晓桦是绝对不肯早起的,八点半开始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真正起床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父母都还上班,锅里给她留的是已经凉了的白煮蛋。   看着白煮蛋,钱晓桦又想起了那个“六蛋”,寒假玩得太high,她好几天没有刷微博了呢!   随手给自己的两个鸡蛋一包牛奶拍了照片,钱晓桦已经想好了,自己要给“六蛋”发个图片评论,还要发一句话“今天我是两个鸡蛋哟!”   打开微博,“每天六个蛋快要见神仙”的最新微博很快就翻到了。   那图那诗都是什么鬼?六蛋被盗号了还是被穿越了?   她迅速点进去对方的微博里面,又看见昨晚发的肘子图。   颜色红亮形状饱满,一看就是个好肘子!   钱晓桦摸摸自己的肚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花小花放假啦啦啦:六蛋,说好的六个鸡蛋呢?为什么你突然放飞自我了?   每天六个蛋快要见神仙:这几天的六蛋是可以吃肉的六蛋!O(∩_∩)O~~   看着那个卖萌的表情,戴晓桦只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辛酸。   能吃肉就这么开心,这个孩子真是过的太苦了。   花小花放假啦啦啦啦:我现在一想到你连肉都不能吃,就觉得自己遇到的那点不开心的事情完全无所谓了。   池迟瞪着自己的微博屏幕,敲了一行“我现在是能吃肉的”又默默地删了。   要是发出去自己似乎就显得更可怜了啊。      第85章 年终      “池迟,聊到现在了,我们对你也有了很多的了解,从你的经历啊,演艺生涯啊等等方面都看到了一个更真实的年轻女影后,那么现在你是否愿意跟我们谈一下你的未来计划呢?你看,你凭借你的第一部主演电影就拿到了多个国际大奖,第二部主演的电影《女儿国》已经上映了,因为口碑和票房都很好,现在已经决定延期下映,你的第三部电影呢?介意透露一下么?”   电视访谈的主持人姓李,叫李蕊,她一如往常穿着得体的淡暖色套装裙,脸上也是让人亲切温和的笑脸。   毫无攻击性,能让人不自觉就放松戒备。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儿笑容比她还要温和,还没有攻击性,柔软得像是刚刚被摘下来的棉桃。   两个人的交谈全程柔声细语,仿佛怕惊动宁静的空气。   “第三部电影已经拍完了……算是一部也让我很有突破的电影,毕竟林秋和玲珑两个角色在年龄上都和我自己比较贴近,在演她们的时候人们看着我的外表就觉得我来演这个角色是比较有说服力的,但是这个新的电影角色,她和我的贴近并不是外表和年龄,更像是心灵上的一种重合……让我发掘了自己新的一面。”   主持人在主持访谈的时候总是会仔细地观察着被访者的神色,从他们的动作和神色中寻找他们的弱点,这些弱点可能是情绪的波动,也可能是对某个点的特意回避,主持人会抓住这些点进行追问,从而掌控整个场面的节奏。   池迟却没有什么波动,好像有什么就说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其实什么不该说的都没说,让人产生了一种滑不留手的感觉。她态度又确实极好,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到尴尬和不适,就像现在的李蕊,明明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几个问题没有机会提出来,却又不会因此感到不满——当然,这不代表她会就此放过眼前的这个新人。   “第三部电影已经拍完了……一年完成三部电影作品你也算是高产了,很多在演艺圈里打拼很久的演员都未必一年能有三部作品能拿出来给观众,你第四部电影有打算了么?”   李蕊默默地给池迟挖了个坑。   池迟笑了笑,带着电影新人的那么一点羞涩。   “其实今年能有三部电影,真的是机缘巧合的成分更大一些,我喜欢拍电影,享受拍电影的感觉,但是我毕竟是个新人,所以事实上这些电影除了《跳舞的小象》是我们双方的互相选择之外,《女儿国》是顾惜选择了我,前面我也说了,真的是一个机缘巧合在里面,第三部电影也是别人选择了我……对方觉得我合适,这也是我的幸运,很多前辈们在选择剧本的时候都力图精益求精,让每一部作品有所收获,可是对我来说,是别人选择我,别人选了我,那我能演就已经很开心了,别的都没有考虑的空间。”   说到这里,她对着李蕊又笑了一下,让李蕊恍惚觉得对方完全明白自己的意图却又毫不在意。   “至于第四部电影,又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希望到时候能给观众们再次认识我的机会,我相信整个电影的拍摄也会是一次很特别的体验。”   “是什么让你有这种感觉呢?我是说让你觉得新电影的体验会很特别。”   池迟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地说:“可能……这个理由说出来你们会觉得我很幼稚,但是……我连拍了两部需要我控制体型的电影,每天都是大量蛋白质搭配运动,新电影对我的身材没什么要求,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吃饺子啊、面条啊、馒头啊……对我来说已经很棒了。”   女孩儿满脸的憧憬。   李蕊听着这个答案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光想着拍电影的时候能吃什么,说到底池迟毕竟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   对于孩子,人们都是仁慈的。   访谈继续无波无澜地进行下去了。   ……   几个短暂地握手之后池迟结束了这次的电视访谈,大概是她“爱吃”的形象在短时间内给在场的工作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包括导演在跟她告别的时候,都跟她说:“过年的时候多吃点好的。”   坐上汽车,池迟还没怎样,陈方先长出了一口气。   连续五天的时间里先在沪市忙一通,再深夜飞京城忙了整整两天,结束了这最后一站,在年前的工作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先把你送到珠城我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开着车,陈方的语气里难掩愉悦,以前她跟的艺人每天都忙得连轴转她也觉得自己能适应,现在跟着池迟,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这个女孩儿明明那么年轻却完全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拍电影的时候每天跑步打拳像个老人,拍完了电影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能吃点好吃的,不去应酬也不去“放松”,竟然让陈方也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方式。   “你直接回家多好啊。”   现在已经是2月15号了,池迟是真心希望陈方能早点回家看看自己的孩子,又是几个月没见了呢。   “不行,我是你的助理,必须确认了你的环境安全稳定之后才能算是工作完成。”   陈方轻轻摇了摇头。   对于池迟的体贴她是很感激的,但是感激归感激,操守是操守,她的职业操守不允许她在这种时候只顾自己的生活和家庭。   池迟没再应声,手伸进自己的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给你,算是新年礼物。”   她笑眯眯地对正在开车的陈方说。   “豆姐已经给过我年终奖金了,这个我不能要。”   池迟这次并不理会陈方的拒绝,直接把小盒子放在了陈方的包里。   “让你拿着,又不是给你用的,给你儿子的。”   说完,她就往后仰躺在了自己的颈枕上,真是年关难过啊。所有的访谈都让她谈什么新年的祝福啊,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啊,对新一年的展望啊,翻来覆去地说,跟白领们做年终总结都差不多了。   “以后我还是在剧组过年比较好。”   嘟哝了这么一句,她几乎立刻就沉入了梦香。   恰好到了一个红灯,陈方踩了刹车,从后视镜里看了后面熟睡的女孩儿一眼,她悄无声息把那个小盒子从自己的包里拿了出来。   打开一开,里面有一只小巧的黄金小龙。   她儿子属蛇,蛇是小龙。   她好像就提过一次,就这么被池迟记在了心上。   “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偷偷买的我都不知道。”   要么是某次等飞机的时候她趁机去了机场的礼物店,要么是这几天吃饭的时候她偷偷去了饭店旁边的金店。   还真是个孩子啊,喜欢给人惊喜。   这么想着,陈方把小金龙收起来放好,继续等着红灯变成绿灯,嘴角翘起来又收下去,又翘了起来。   珠市的某个高端短租公寓,就是池迟这次一个人过年的地方,是的,她今年得一个人过年。   韩萍今年也时髦了一回,早早报名了一个去国外过年的旅行团,马上就要带着孩子踏上异国之旅了,对于池迟的邀请她也觉得十分遗憾,池迟没跟她说这样自己就要一个人过年,只让她安心出去玩儿。   别人阖家欢乐,只有她自己形单影只,就算是这样,池迟还是选择一个人来到了珠市。   陈方劝过她可以干脆留在京城,反正高档公寓这种东西只要能花钱总是能租到的,京城至少热闹一些,封烁、唐未远、方栖桐、窦宝佳都在京城,想要找人玩儿也能找得到。窦宝佳更没有人性一点,她干脆跟池迟说可以去给某个地方台的春晚当特邀观众,反正说几句话就能拿几十万,还能跟地方台搞好关系。   池迟自己的决定,她们早就习惯了只提意见,要是她不答应……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所以,那也就只能那样了,池迟一个人跑来珠市过年,什么京城的热闹啊,电视台的邀请啊,她们说了一遍也就只当是运动了一下嘴皮子。   珠市人少,就连机场看着都比别处空旷,飞机盘旋落地的时候能看见海,还有航行的白船。   陈方都忍不住感叹,这里真是个退休养老的好地方。   是啊,退休养老的好地方。   池迟也是这么以为的,很久以前,她就是这么以为的。   珠市的机场确实比别处冷清,在她们离开机场前往机场之后过了十几分钟,才有另一架飞机降落,池谨音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默默地看着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很安静,就连海都很安静。   这个城市很温馨,除了口岸地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弥漫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这个城市……曾经是池谨音的避风港,在那些她受到了挫折和委屈的日子里,她就会坐上飞机来到这里。   从机场驱车一个小时就能到达那个温暖的家。   有奶奶在那里等着她,带着炖品和点心。   年轻的她以为那样的日子会是永远存在的,却不曾想,别离来的如此突然,让她连告别都没有机会。   “奶奶啊……”      第86章 后悔      腊月28,池迟自己蒙头盖脸地去附近超市扫了点年货,黑墨镜白口罩,还有黑色的大沿帽扣在脑袋上,不像是买年货的,更像是抢银行的。   陈方提前给她准备了很多的速食食物,X仔码头塞了满满一冰箱,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没什么烹饪能力的小姑娘。   好吧,小姑娘她认,没什么烹饪能力,池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精致的猪肋排,口感最好的牛腩,进口的大个皮皮虾、新鲜的深海鱼、乌鸡、竹荪、百合、红皮芡实……她挑菜的样子麻利又老练,一点马虎都没有,很快就拿了一堆好东西,这个“一点儿”年货的概念,大概跟一些女孩儿逛街的时候说:“我挑件能穿的衣服就走”一样,其实恨不得把整个店都搬回家里去。   打了一辆车,司机师傅看她大包小包艰难困苦的样子,直接帮她把东西都送到了电梯门口。   池迟用手机给车费的时候也多给了份茶水钱。   这就是她一个人的旧年之尾,冰箱里满满的食材,空荡荡的房间,看看《凤厨》的剧本,整理一下去年的笔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一种很熟悉地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仿佛她有太久的时光是这样度过的,宁静到近乎冷清的氛围,只有笑着敲门的孩子才能打破。   坐在书桌前,池迟在出神儿。   她一点也不想探究自己的曾经,因为就算找到了,她也回不去,不愿,也不能。   但是人的潜在意识就是这么奇妙,当她对那些被封锁的记忆稍有所感的时候,她还是想来到这个城市看看。   仿佛是为了能看看她曾经相伴过的海岸和朝阳,像一个老朋友一样,无声地告别。   “其实更想睡觉啊……”她懒洋洋地说,脱掉鞋子,把两条长腿一并收到椅子上,抱膝而坐。   她太累了,像是有一口气儿一直撑着她,让她丝毫不敢停留地往前跑,现在孤身一个人,那口气终于暂时隐藏,她才能放任自己疲惫。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打电话来的人是封烁。   “小池迟,在做什么?”   封烁的语气轻快,光听着就知道他一定是刚刚结束一趟很辛苦的工作。   “在考虑晚上吃什么。”池迟笑着说,“现在终于能吃海鲜了,我买了一只就有一斤重的泰国皮皮虾。”   “啧,你一放假还真是彻底放假了,天天光想着吃就行了。让我这些不放假的人真是羡慕死了。”   “哦……”   女孩儿懒懒地应了一声,既然被人道破了本质,自然要表现出与之相衬的样子才好。   “还买了很好的炖汤料,已经在锅里炖上了,是芡实瘦肉……”   例行说完了吃的,池迟也没忘记恭喜封烁的新剧首播就有极高的收视率,轻轻松松地成为公历新年以来收视率的纪录保持者。   “还好吧,剧本不错,大家也都卖力了几个月,成绩不错是好事。”   面对夸奖,封烁从来是先说别人的功劳,至于自己,也不过是个创作集体中的成员而已,也正是他这种对别人的尊重让他在红了之后圈了很多的粉丝,一些粉丝可能不怎么喜欢他演的电视剧,也不觉得他有多帅,但是觉得他的这种品质在五光十色娱乐圈里着实难得,就慢慢地路转粉甚至黑转粉,要是把这种情况跳出娱乐圈粉丝圈来说,那就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我去超市买菜排队结账的时候还看有人用手机看你的剧呢,一边看一边捂着胸口说好帅好帅……”   池迟打趣着封烁,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我这边还有工作人员偷偷去看《女儿国》,看完了回来跟我说玲珑好帅好帅!”说好帅好帅的是封烁明显是在学着池迟的语气。   两个人就这么闲扯着聊天,脸上都带着很真切的笑容。   挂掉电话,池迟决定去喝一碗汤,再做一个虾仁蒸蛋当晚饭。   封烁还深处在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的拍摄现场,今年过年他不能回家,三月中旬之前要结束现在这部悬疑现代剧的拍摄,四月进组安澜牵线的《凉母》,六月预订了四五个广告的拍摄……可以说,新的一年还没来临,他的工作日程表已经排到了下一个过年。   “怎么?一听说人家是一个人过年就巴巴儿地打电话过去了,这脸上都要笑出褶子来了。”   窦宝佳从他身后冷飕飕地飘过,语气比这大京城的风刀子都硬。   封烁一秒钟就收回了自己的傻笑样子,变回了那个有点高冷的大明星,“带着助理们偷偷去看《女儿国》午夜场的不就是你么。”他反过来问自己的经纪人。   “呵呵。”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窦宝佳端着一杯热咖啡倚在封烁身旁的化妆台上,“对我来说重要的是跟年轻妹子们一起出去,看什么根本不重要,懂么?老处男?”   封烁:“……”   情商高有什么用,碰上摆明了不要脸的,只能保持沉默。   时间转眼到了除夕当天,池迟从一大早就是忙碌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年夜饭,排骨要腌渍,肉馅儿要提前切好,配上一点韭菜一点虾仁就足够,大皮皮虾拿出来解冻,深海鱼也是一样……   开着的电视机里播着当地的新闻,今年又恢复了几年前的海上烟火表演,市民可以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去海上地标附近观看。   池迟听在耳朵里,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兴趣。   听见这个新闻的还有池谨音。   她已经在池秀兰的床上躺了两天了,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抱着能找回奶奶的希望,到了现在,她已经绝望了,更让她绝望的是池谨文的态度,按照法律,一个人失踪两年之后可以宣告死亡,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池秀兰”这个名字就是法律意义上的死人了,池谨文跟池谨音商量,把奶奶留下的“天池”集团股份都转到池谨音的名下。   这让池谨音彻底崩溃。   “怎么就能放弃了呢?”   “为什么就找不到了呢?”   “为什么奶奶就要被认定死了呢?”   “为什么池谨文现在就能心安理得地去处置奶奶的’遗产‘了呢?”   这些问题都没有人告诉她答案了。   毕竟那个牵着她的手一点一点跟她讲道理的老人已经去世了,留给她的是一个她还没来得急看懂的世界。   理论上应该和她相依为命的池谨文,根本不懂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躺了多久,电视就开了多久,这个房间太冷太安静了,她实在是受不了,一想到其实自己的奶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过了十几年,只能等着他们来看她,池谨音就更受不了了。   越长大,越明白自己曾经的理所当然其实都是长辈的苛责,只不过是长辈不说,于是所有人心安理得。   真正易地而处,那些关爱背后的付出和等待都是年轻人无法忍受、无法理解的,甚至,不敢去想、去触碰。   听见电视里说海上烟火表演这几个字,池谨音恍惚想到了一点旧事。   她十几岁的时候,奶奶刚刚搬来这里调养没多久,那年过年的时候,奶奶对烟火表演很感兴趣,问了她两次要不要去看看。   烟火有什么好看的呢?那时候的春晚还是很吸引人的,更何况还有几个很红的大明星要表演节目,所以池谨音果断地说自己不想去。   “不去就不去吧。”   老人坐在轮椅上慢悠悠地说:“烟火啊,哪里都能看,我还嫌他们挤得慌,我在房间里也能看啊,咱们这面窗都对着海,对吧……”   一边说一边笑着择菜,芹菜牛肉的饺子是池谨音最喜欢的。   下午五点才赶回家的池谨文带了几张“贵宾席”的票,天池当时就在珠城建了两座大楼,一座是大型写字楼,一座就是奶奶住的这个——专为残疾人设计的无障碍公寓楼,设计师就是池秀兰自己。和这个城市有了这么一份“情分”在其中,想要在看烟火的时候拿到好位置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不去啦。”   念叨了一天烟火的奶奶很果断地说。   “我腿不方便,那边人也多,我嫌吵……”   奶奶喜欢看烟火的,池谨音在很久之后听池谨文说过,她最喜欢烟火,以前在国外修养的时候还参加过老外的烟火Party,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年纪和身体情况就拒绝参加这种活动。   也许和孙子孙女一起出门看自己喜欢的景色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只是这种期待被人轻易戳破。   “呜呜……奶奶,你回来吧,你想看什么我都陪你看,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任性了……”   现在二十多岁已经成为老师的池谨音抱着枕头哭了出来。   她曾经被人用特殊的方式无微不至地爱过,在她终于意识到这种爱的时候,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回馈和体味的机会。   吃完晚饭,已经七点多了,池迟收拾好餐桌,换上了一件能把人从头包到脚的超长卫衣。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她总觉得这种弹性布料的连帽衫戴上了帽子之后有点像奇怪,更像是蚯蚓或者鲶鱼一样的感觉。   怀抱着对年轻人审美的费解,她走向了看烟花表演的地方。   低头看一眼微博,那个叫花小花的女孩儿对她刚刚发在微博的照片已经做出了评价。   “放飞自我的报社是要付出代价哒!(生气)为什么皮皮虾可以那么大?六蛋啊,过完年我们再继续做朋友吧(再见)”   池迟微笑着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姹紫嫣红,飞瀑流光,有百花盛开的争艳之美,也有金虹如泄的壮丽景象。   池迟喜欢烟火,一直很喜欢,就算最后天空依然是黑暗的,至少烟花会把那些短暂的美留在别人的记忆力。   人生很长,多少人以为自己长长久久的灿烂会在现在的蛰伏之后,殊不知可能蛰伏就成了平庸,等待就成了自欺,倒不如点燃自己变成烟花,至少灿烂过,无怨无悔地灿烂过。   戴着墨镜的池迟站在人群里望向天空,一站就是很久很久。   风从海上吹来,夹杂着着淡淡的烟花落尽后的气味。   为了这种美,多少东西可以被放弃?   她笑了笑,见过池谨文之后一直轻轻压在自己心上的东西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我是池迟,不再是扮演,我就是她,那些让我不是她的部分……都会被我舍弃掉。”   那些寂寞中的积累,无奈中的沉淀,一定能让她比烟花更美。   这是她应得的。   在她的身后,池谨音如幽魂一样地游荡而过,这个阖家团圆的晚上,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她是孤身一人,越是热闹越让她觉得冷,刺骨的寒冷。   “奶奶。”   我来陪看烟花了,你在哪里呢?   “有人昏倒了!”   池迟听见了尖叫声,看见不远处有人倒在地上,旁边有几个小孩儿,刚刚就是他们在尖叫。   新一轮的流火金光升上天空,照亮了倒在地上的那人的脸。   “谨音?!”      第87章 断奶      一下飞机池谨文就接到了医院医生打来的电话,说池谨音因为低血糖晕倒,现在还在医院打针。   除夕夜,从机场到市内的道路空荡荡的,只有池谨文坐的车孤单地行驶在上面,惊动着那些守着别人阖家团圆的路灯与星辰。   “我记得你家靠近口岸,一会儿先去你家,你回家过年,我自己开车去医院。”   开车的是天池集团在珠城分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每次池谨文回来都是他开车负责接送。   “董、董事长,我们还是先顾着池小姐吧,她在医院……”   俊美斯文的男人叹了口气,缓慢又不容拒绝地说:“低血糖而已,小毛病,要是你先陪我去医院,回家就麻烦了,听我的,你先回家。”   有一句话池谨文想说但是没说,因为说了也没人听——他顾着池谨音了,谁来顾着他呢?   曾经那个时刻顾着他们兄妹俩的人——是个圣人,他们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可以尽情地扔给她,而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负面反馈,一丝一毫都没有。   直到现在,池谨文都会忍不住去想,一个没有负面情绪的人还称得上是人么?   一个残疾了三十多年啊从来没有对害她丢掉一条腿的罪魁祸首展露一丝负面情绪的人。   一个给后代们奉献了一辈子自己的愿望从不曾说出口的人。   不是圣人是什么?   小时候,池谨文一直把他的奶奶当成自己人生的偶像,他的奶奶聪明、睿智、包容……丰富的人生经历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后来,父亲去世了,他学着去接手公司,才意识到自己的奶奶有多么的强大,这种强大甚至让他感到了恐惧。   每个人都该有悲伤、落寞、愤怒……他半生时间看见的奶奶唯一一次落泪还是在父亲去世的时候。   不会表达负面情绪的人自然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帮助和体贴,换言之,她是不需要别人付出情感的,那些被她爱着的人只能被动地接受她传达出的能量,池谨文长大之后才明白,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情感交流。   他还有池谨音就是在这种不正常的情感交流中长大的,一个努力模仿着奶奶却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弱小,一个习惯了精神上的全面依赖在感情上根本就没有脱离哺乳期,这样的两个人乍然离开这样的“情感喂养”那都必然是适应不良的。   池谨音的恐慌和愤怒还有一个发泄的出口,他池谨文却只能独自吞下所有的痛苦。   当年洪水之后的奶奶是否也是从这样的痛苦摧折中挺过来的,照顾着祖奶奶,养大了他们的爸爸?池谨文不知道。老人家一辈子受了多少苦,他根本不知道,也许这种摧折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也许他现在经历的痛苦对奶奶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就算是这样,他内心想要发泄出来的负面情绪都已经让他无力承受。   那奶奶呢?她的痛苦奔流去了哪里?宣泄去了哪里?   这些甚至都让这个见惯了商场风雨的男人细思恐极。   独自驱车赶到医院,看见妹妹的时候他感觉一阵恍惚。   两张颇有些形似的脸庞一起看向他,其中一张就越发显出了和奶奶的神似。   “池迟小姐?”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摘下了卫衣帽子的池迟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到了肩膀下面,听见池谨文叫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好像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停顿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池谨音,池谨文,原来池小姐的哥哥就是池先生,真是太巧了。”   女孩儿的脸上笑得灿烂,做了好事又遇到了熟人,这个年过得还真是有意义。   池谨音眼巴巴地看着池迟,连眼睛都不愿意眨,池谨文进来病房只配获得她瞅一眼就算做打招呼。   “好了,池小姐的哥哥来了,我也该走了。”   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的女子抬起手,想要抓住女孩儿细瘦的手臂,最终还是放下了。   “今天过年,外面打不到车,池小姐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看见池迟往外走,池谨文瞬间跟了上去。   何曾见过自家亲哥在别人面前如此殷勤,都是因为那张太像奶奶的脸……池谨音躺在病床上笑了一下,又迅速收敛了起来,那个女孩儿不会拒绝人的,让她很轻易就拿到了联络方式。   大年夜的医院里都比平时格外的冷清,仅有的几个值班护士和医生刚刚都排队拿过池迟的签名甚至还有合影,看见池迟要离开,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告别。   池谨文落后半步跟在池迟的身后看着她跟别人挥手,脑海中不禁又在想,如果奶奶能走路的话是不是自己也会这样跟在她的身后。   每次看见池迟,他都忍不住有太多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想法。   “不用麻烦池先生了,我住的离这里不远,走几步就回去了,池小姐据说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您还是得多照顾她一下。”   “我听说池小姐和顾惜小姐是好朋友。”   池谨文不曾理会女孩儿对自己的劝告,把话题岔到了百米开外。   “是的……我们是朋友。”池迟点头,医院长廊里的灯一个接着一个,把他们俩的人影拖长又缩短、缩短又拖长。   “朋友啊,就是要有事儿一起笑,一起哭,一起面对困难,池小姐觉得自己会把自己的困难分担给别人一起面对么?”   “困难?”   女孩儿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墨镜挂在她卫衣的领子上,随着她的动作晃了一下。   “我可能是运气好,到现在还没遇到过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会不会的,没经历过,谁知道呢?”   在祖国的大南方,池迟绝对称得上是高瘦了,算得上高大的池谨文微微侧头就能看见那张属于十七岁女孩儿的稚嫩脸庞,面带微笑,青春活力,只有一双眼睛充满了故事感。   难怪她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影后,这种气质上剔透的神秘感确实适合演电影。   “感情这种事情是一定要靠交流维系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朋友、才是家人,不然就是一个神看着凡人了,凡人想要回报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久而久之,神就成了精神依靠,故事里面不是经常说么,神凡有别,人和神之间是不能哟感情的。”   池谨文的话里别有深意,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女孩儿的神色。   “嗯,有道理。”   池迟点了点头。   “没想到池先生对感情还有这么有趣的见解。”   女孩的笑容带着点儿懵懂,她这个年纪还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相像,哪里能明白情感的深意。   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上次你跟我说过你家人反对你拍戏,说不定他们根本就不懂你到底想什么,以后拍戏的时候遇到了困难找他们解决,让他们理解你的内心,或许很多事情就能解决了,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家人之间的,能有些小摩擦小纠纷,说不定反而是正常的幸福。”   在告别的时候,池谨文盯着池迟的眉目如此说道。   这个女孩儿是谁,他依然不知道,可有些话他想说,除了对她之外,对别人再也说不出口。   别把自己当神,你该当个漂漂亮亮的人,神无知无痛,神不懂聚散离合,神……活的太累太辛苦,人是成不了神的,因为在成神之前那痛苦足以让人成疯入魔。   池迟慢慢抬眼,眼神在与池谨文的视线交接之后并没有闪躲。   “可能是我还太年轻。”她笑了一下,“很多感情上的事情还不是太懂,以后慢慢琢磨吧。”   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向医院的大门外。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春晚已经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很多人家的年夜饭已经摆上了桌子,没有禁放烟花爆竹的城市现在一定已经热闹成了一片,在珠城,只有看完了烟花表演的人们一家又一家地聚在一起往回走。   这些都与此刻的池家三个人毫无关系。   走着走着,池迟眨眨眼,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她胸前的墨镜上。   这滴眼泪属于她么?   当然……不。   男人慢慢地走回病房,池谨音睁着眼睛看着他。   “她走了?”   “走了……”   破天荒的,池谨音对他的哥哥笑了一下:“她真的是很像奶奶……真人比屏幕上更像。”   男人没说话,他直接拿过自己妹妹的手机,打开通讯记录看一眼,打开QQ看一眼,再打开微信看一眼,终于找到了那个ID“像奶奶的小天使”,果断按了删除。   看着他的动作,池谨音有些不解,等到完全找不到池迟的联系方式了,她才明白池谨文做了什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跟她有交往是我的事,你能不能别永远像个暴君一样地管着我?”   这三天池谨音是魔怔了,太多的情感积压在心里没有发泄才有了这样的失控,但是在晕倒之后再醒来能看见池迟,她真的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安慰,对方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来接近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让她看着肖似奶奶的一双眼睛,她就已经满足了。   没想到池谨文连这点念想都不给她。   “池谨文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池谨音真的觉得池谨文是个神经病。   “精神有问题的不是我,是我们两个人,我们都得学会断奶了。”   池谨文这么说着。   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再不会有人能完全接受他们的负面情绪并且给予绝对正面的反馈,也不会有人把全部的关怀施加在他们的身上。   神该有自己的幸福,人该找自己的道路,这个道理他似乎明白的太晚,太晚……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池家兄妹还在医院里对坐无言。   池迟慢慢地包着属于自己的新年饺子,算是一顿迟来的年夜饭。   肉馅儿里面有手切的韭菜和完整的虾仁儿,酱油和油调把肉调和出了诱人的味道。   锅里的水早就烧开了。   她才包了区区十个饺子。   “第一个饺子给奶奶,第二个饺子给爸爸,第三个饺子给妹妹……”   那个孩子长大了……      第88章 火锅      除夕那天的偶遇之后,池迟再没收到过池家兄妹的消息,池谨音要走了她的微信号却没联系她,池迟想了一下,大概知道是池谨文的缘故。   那个敏感又聪明的男孩儿总是下意识地选择和别人不一样的方式来面对问题。   这样也好,面对那两个“故人”人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东西会在心里蠢蠢欲动,在池迟的计划中,那些东西应该渐渐消失掉。   大年初一,池迟像是在做什么项目工程一样地打电话给一帮人拜年,导演圈儿里的上到杜安下到冯宇京,演员圈儿里的上到安澜下到宋玉冰,此外还有温家人、金大厨、韩老板……   按照首字母排序一个一个地打,要是对方占线或者关机就改发短信,要是有人提前打给她了,比如凌晨时候的封烁和窦宝佳,她也不会再去叨扰一遍,封烁他们在剧组过年一群人喝酒守岁,说是今天可以在酒店里睡一上午。窦宝佳更幸运一点,她的家就在京城,作为经纪人她可以回家休息到大年初三。   顾惜的电话占线,她发了个短信拜年,柳亭心在沙漠里某个号称旅游天堂的地方过年,接到电话之后哼哼了两声,抱怨昨天的烤肉味道太重,她到现在都不舒服,路楠的电话出乎意料地好打,池迟听着她慵懒的鼻音觉得她昨晚的守岁生活一定过得很丰富……这一通忙完就到了中午,池迟用一碗番茄牛腩充当午饭,再把两根水果黄瓜切成片撒点橄榄油,勉强充当配菜。   营养丰富还红绿搭配,池迟拍了张照片发到微博上,配着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番茄牛腩总是春。”   发完了她还觉得很满意,毕竟现在是春节,说点吉祥话挺好的。   她自我感觉良好,钱晓桦只觉得自己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   “黄瓜片说是莲叶我勉强忍了,番茄牛腩和春天有一毛钱关系么?六蛋你还是当初每天六个蛋的六蛋么?你摸摸你的腰!它粗了多少了!!”   池迟还真摸了一下,左右摸,前后摸,摸完了之后认认真真地写着回复:“一点也没粗\(^o^)/~。”   逢年过节胖五斤的钱晓桦只能对着手机屏幕磨牙。   一边吃着午饭,一边看着电视,一半的电视台在重播春晚,另一半在做着春节的专题节目,颠来倒去地换台,能看的节目十分有限。   发现有个节目叫《电影黄金年代》,池迟觉得大概还有点看头,等到片头特效结束,出现了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一脸温和笑容的主持人下面有几个金色的小字:“主持人李蕊”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呢,我们有幸请到了去年最具话题度的电影女演员来和我们聊一聊电影发展的话题,她的身上也确实有过去一年中我们整个国家电影发展的缩影,也有人说她代表着演艺界一种全新的,澎湃的力量……”   池迟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她拿起遥控器,那张她特别特别熟悉的那张脸已经出现在了电视屏幕里,带着特别温柔可亲的微笑。   “大家好,李蕊姐好……”   好吧,原来她去录制的电视节目叫《电影黄金年代》,难怪主持人身后的金色胶片浮雕看起来那么眼熟。   女孩儿果断地换了台,看自己的作品至少能查漏补缺自我提升,看这种访谈真的是让人觉得尴尬啊尴尬。   换着台,池迟断断续续地把昨天的春晚看了两遍,有些节目甚至看了三四遍,突然,她精神一震。   那个带着一群动物跌跌撞撞横穿屏幕的是封烁吧?   现在是广告时间,穿着休闲服装的封烁牵着一群猫猫狗狗小兔子招摇过市,身后还跟着一个鹦鹉,池迟对着上面的广告语确认了一下,这原来是一个爱护小动物的公益广告。   在这难熬的大年初一,池迟总算发现了一件好玩儿的事情,她专门挑着在播广告的台,一会儿看见有小动物的封烁,一会儿看见打电话的封烁,一会儿看见踢球撩妹的封烁……还有美貌的顾惜、酷炫的顾惜、长发飘飘的顾惜……   后来她干脆找了个本子,记着封烁出了几次,顾惜出了几次……最后以封烁以14:22的悬殊比分输给了顾惜,至于出现两次的柳亭心,出现三次的邓子宸,同样只出现一次的唐未远和方栖桐全部都是陪跑的。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挨到了晚上,池迟这才穿上衣服出门跑步。   大过年的要是被人认出来还围观,那就真是不得清静了。   ……想要的清静到底还是没有,池迟在坐电梯的时候就被同样下楼的一家三口认了出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拽着自己亲妈的衣服抖啊抖,她妈妈仔细地看了池迟一眼,又拽着他老公开始抖。   “前几天我们看电影的时候见过她啊!刚刚还在电视里面看见她啊!”   瞟一眼余下的楼层数,池迟只能特别甜美地笑了一下,最后给对方留下了一个签名和几张大头合影自拍。   剩下的几天,池迟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了这个高端小区内,外出时间设定在了晚上九点之后。   “听起来真惨。”电话那头的窦宝佳没心没肺地说,“你要是常住在一个可靠的小区就不会这么可怜了。”   “买房?”   池迟考虑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钱,以及自己每年工作的时间。   “一年可能就住一两个月的地方……等我拍完《凤厨》再考虑吧。”虽然觉得买房这事儿有点儿为时尚早,但是想想这几天的经历,池迟还是没法不对买房的事情上心。   她的经纪人不置可否,演员的花销总是越来越大的,坚固耐用的车子,位置隐蔽价格不菲的房子,名牌的服装首饰化妆品……全部都是对自己的投资,这么算来成本也是非常可观的。   高收益自然伴随着高投资。   别把钱当钱,在娱乐圈里就能过得愉快一点。   池迟的假期到底还是提前结束了,不是因为窦宝佳突然作妖儿给她增加了额外的工作,也不是因为哪个片子又找上门等着池迟去面谈,而是《凤厨》的剧本出了问题。   听见这个原因窦宝佳都想笑。   “剧本出问题关你这个演员什么事儿啊,她们知道你的出场费多少钱么?什么问题都让你从珠城跑海城去,她们这是找了演员拍戏还是找了个玩物耍着玩儿啊?”   吐槽归吐槽,天大地大资方最大,窦宝佳直接通知陈方让她也结束休假去海城,生怕池迟自己一个人会吃亏。   “少说多听,她们要是让你应承什么或者签什么字儿你就装傻,知道么?”   “我知道,你也不用多担心,袁经理那边的意思只是开个剧本讨论会而已……”   飞机抵达海城的时候是下午四点,来接池迟的不是沪市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黑道风格胖子,而是个高瘦沉默的英俊男人。   接过池迟的行李箱,他低声说:“辛苦了,池小姐。”   跟在他的后面,池迟注意到哪怕这个男人穿着羽绒服也能看出宽肩窄胯和流畅的腰部线条,他不像个生意人,与之相比他更沉稳朴实一点,也不像个员工,气质要大气沉着得多,进退有序如松如柏,颇有点古时的君子之风。   男人开的是一辆很低调的黑色轿车,车子的内饰看起来很舒服,显然不是一辆商务用车。   “我们都比较喜欢边吃边聊,池小姐喜欢吃辣么?”   我们?是谁?   说好的剧本研讨会呢?   一张大圆桌的两边,方十一和魏愈相对而坐。   “毕竟原作的小说是我写的,我还是希望能按照原作来进行结局。”   方十一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女孩儿,黑色的齐刘海遮着额头,灰色的加厚卫衣是她冬天最喜欢的装扮。她是个还算颇有名气的写手,几年前被人用一个字两块钱的价格砸钱甩梗写了一篇五万字的小说,听说要把小说改成电影,她又主动加入到了编剧的工作行列中。   在《凤厨》这个项目上她只是个执笔编剧,但是《凤厨》也是她一部影视化的作品,她还是希望能为元贝的结局争取一下。   “十一啊,我解释过很多次,你小说原本的结局并不适合一个商业电影,我们这个电影的定位是一个合家欢的电影,你最后的这个结局……”   身为总编剧的魏愈非常明白方十一的心情,每个写作的人都把自己的作品当做孩子,谁希望自己的孩子面目全非呢?但是市场的需求摆在那里,中规中矩都有很大可能失败,刻求与众不同确实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成功,却也有几十倍的可能一败涂地。   这个风险和责任,他这个总编剧担不起。   “我觉得现在的市场上合家欢的电影已经太多了,又有多少能被人记住呢?”   方十一据理力争,从去年九月到现在她无数次地跟魏愈提意见,每次都被驳回,过年的时候她破釜沉舟跑到海城来找当初给她讲故事的老爷爷,才有了这次的剧本讨论会。   认真讨论的两个人之间开始蒸腾起了水汽。   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几个老爷爷终于开腔了。   “我估摸着大朝也该接到人了。”   “刚刚不是说了么,你是又耳背了吧?早就接到了,小姑娘也吃辣。”   “爱吃猪脑的摆自己跟前去,别放我这,我看着就难受。”   “那年去锦官城,你不是吃兔头吃的挺好,这都一样……”   方十一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水汽,眯着眼睛想了想半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准备了很久的剧本讨论会……会围着火锅举办。      第89章 取舍      一样是海边,珠城的温暖潮湿和海城是截然不同的,海城更冷,风在车子外呼啸而过,带着北方特有的豪爽不羁,池迟默默看着窗外,显然,虽然她已经投身于工作,这个年对更多的人来说其实还没过去,那些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子们脸上还写着假期可以肆意玩耍的愉快。   车子停在了一个小院子的门口,门口有一老树,现在上面光秃秃地,只挂着几点苟延残喘的枯叶。   “我爷爷、我妹妹还有我都是厨师。”   带着池迟进院子的时候男人跟她这么说着。   “《凤厨》是我爷爷小时候听来的一个故事,我的妻子很喜欢这个故事,就希望能把它拍成电影。”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语气跟“我们今天买了很好的海鲜,放点辣椒炒一下”一样,显然不认为拍电影是什么大事。   嗯,想想他财大气粗的妻子和在厨艺界呼风唤雨的妹妹,无论是财势还是性格上,是真的都不把这件事儿当成什么大事儿的。   “我妹妹你应该见过。”   说起自己的妻子和妹妹的时候,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都格外的柔和。   池迟已经恍然大悟,上次在沪市给她做了一顿美味的那个神奇女人,大概就是这个男人的妹妹。   这一家的基因真不错啊。   院子外面看着是古拙平常,里面却打造的极为舒适,嵌着鹅卵石的水泥路异常平滑,排水渠的设计巧妙又紧凑,每个房间的门口都做了无障碍改装,葡萄架子和花木的布局完全不影响人们的通行……   池迟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整个房子是为身体不太好的老人单独进行了改装设计的。   高瘦女孩儿走进房间的时候方十一眼镜还没戴回去,她只能看见对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肤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几个老爷子笑呵呵地招呼着她:“先吃饭,边吃边谈。”   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拿着一竹篮洗好的青菜,一个捧着一大盘细细的手工面条,看见去接池迟的那个男人回来了,立刻拖着他去打虾滑。   留下池迟一个人站在门口,直接被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爷招呼着贴着他的身边坐下了,隔着一个位置就是魏愈。   “小姑娘饿了吧?大朝说你能吃辣,那咱们就干脆不做清汤锅子啦,火锅还是简陋了点,他们就是不让我们自己做着吃。”   “这是过年,晚辈想要尽孝,不让你进厨房多正常啊。”   “我说了不正常了么?我说吃火锅到底简陋了,咱们是待客,待客最好是最好是八碟八盏八盘八碗,再来一个鲤跃龙门会紫云,这叫三三席。现在的年轻人真偷懒,客人第一次上门就让人吃火锅,有让客人自己动手的道理么?”   “还三三席呢,你没等做一半就得被小夕从厨房里扛出来。”   “扛出来”这三个字儿一出来,那个气势汹汹嫌弃火锅的老爷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爷爷看起来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听见“小夕”两个字儿,他终于开口了:“小夕今天回来么?”   “不回来,正月十五饕餮楼做国际美食交流节,那波老外她得去应付。”   “哦……”老爷爷没再说话,用筷子夹着自己面前的水煮花生拌西芹慢悠悠地吃着,他碗里的火锅蘸料是一个打在碗里的生鸡蛋,旁边还有一小碟子的酱油。   三个老爷爷也不在乎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什么大明星,一边斗嘴一边闲话家常,一边让池迟先吃点白菜心拌海蜇皮儿、猪蹄儿冻、葱段拌八带之类的凉菜。   “先垫垫,马上这锅就滚起来咯!”   本来没觉得饿,看着大桌边上的一溜儿冷盘还有那些切好的牛羊肉,挂在架子上的鹅肠、红彤彤的肉丸子、白生生的猪黄喉牛胸口油……还有那些以盆计算的新鲜海鲜,池迟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   火锅……又不是没吃过……就是好久没吃了,所以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池迟对着火锅悄悄咽口水,也有人看见她之后也默默地吞口水。   不是因为馋,纯粹是惊讶,那人就是魏愈。   作为一个经验还算丰富的编剧,魏愈跟很多的剧组合作过,也见识过很多的资方,池迟现在虽然作品少,但是热度高,前几天他媳妇儿还在家说这个刚当了影后的小姑娘真是讨人喜欢——不过是看了个访谈就对人家好感度大增,魏愈对自己的媳妇也是很无奈,圈子里混久了,多好的皮囊下面都有可能是牛鬼蛇神这一点魏愈也是深有体会的——这样的演员在魏愈看来,对于《凤厨》来说性价比太低了。   他一直以为《凤厨》是个小成本家庭电影,这样的定位是他对投资方的良心,毕竟这些人壕而不狂,还是很拉他的好感的。当然,这也跟他哥哥跟这家人二十多年的交情有关。在他看来,一个门外汉的公司想要在娱乐圈里面插一脚,最好还是步子小一点投资少一点,片子做的中规中矩一点比较好。   但是资方居然请来了池迟出演文心(陈凤厨),显然和他以为的“稳扎稳打”是有差别的。   还没等魏愈客套地表示一下对池迟到来的惊喜和欢迎,戴上眼镜的方十一发出了一声尖叫。   “嗷嗷!!池迟!!是池迟吧!我简直不敢相信,哦天啊!!”   在准备火锅材料的三个男人被尖叫声吓到了,从厨房冲进餐厅,就看见方十一已经越过了三个老人家站在了池迟的跟前。   “天啊,天啊,我喘不上气来了,我特别喜欢你的玲珑!!!!”   方编剧激动得手都在抖。   池迟迅速站起来,听她说自己喘不上气来了,还拍拍她的后背,女孩儿已经见过很多喜欢自己的人了,机场里、马路上、电梯里……还真第一次是在要吃火锅的时候被人用这么有热度的眼神看着。   这种眼神要是去加热火锅,现在锅肯定开了。   其实这种眼神才是普通人看见明星的常态,只是这个院子里的人们似乎更在乎那些美味,在美好的食物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明星流的口水又不是金子。   “锅开了,吃肉吃肉!”   三个老爷子兴致勃勃地吃火锅,池迟闻着肉味儿还要努力安抚着这个有点激动的新人编剧。   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有点辛酸。   “我真没想到会找你来演,我前几天还跟基友说要是能让你演陈凤厨我就不要钱了,我看玲珑死的时候心都要碎了,你怎么那么会演戏!天啊天啊我是不是太激动了,不好意思我真的……”   池迟完全能理解,这个女孩儿可能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但是她绝对喜欢她自己的作品,大概每个用文字构造世界的人都想让自己的作品获得更好的对待——靠谱的演员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等到方十一平静下来,整个餐桌上正式进入了“边吃边聊”的环节。   “在原著里有一条线是这样的,文心跟着关锦安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要知道我们这个剧本设定的时间是清朝末年,外来者的猖狂、人们的苦难是我原本想要表达出来的部分。后面,文心成了’陈凤厨‘之后呢,以男人的身份更清楚地看到了女性的悲哀,所以导致她在结尾的时候做出了原著中的选择。但是魏编剧认为这条线不讨人喜欢,尤其是不适合电影的目标观众,他更认为《凤厨》这个电影应该是个合家欢式的电影,有美食,有女主角文心的奋斗史,最后文心收获了自己的事业和爱情也就够了。他目前的剧本方案是整体砍掉这条线的。”   方十一说得很中肯,并没有因为和魏愈之间在剧本上存在分歧,就刻意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让池迟对她的印象很好。   说完了自己的观点,方十一低头吃了一块嫩牛肉,在锅之前刚刚滚了一层蛋液的手切牛肉极嫩,咬开能看见依然保持着淡粉色的肌理。   坐在池迟旁边的老爷爷捞了一颗虾丸放在了她的碗里。   “我孙子做的虾滑,外人可拿着钱都吃不着……”   池迟已经吃得脸都没法从盘子上移开了。   “我要说的呢,十一已经替我都说了,其实这其中真正有分歧的并不是我和她在这个剧本上的态度,所以她找到你们要求商量我也是很支持的。”   喝一口茶水冲淡嘴里的辣味,魏愈强迫自己不要再回味小章鱼的美妙口感。   “本质上来说,这是一个电影投资成本的问题,当年苏女士找到我的时候,跟我说她打算投资两千万,两千万对于现在急剧膨胀的电影行业来说就是一个小水花,既然苏女士信任我,那我也要对得起出钱的人。陈凤厨到最后究竟是恢复了文心的身份,还是继续当她的陈凤厨,这中间直接关联的是我们拍这个电影的成本以及目的。要是控制成本在两千万,现在的剧本已经足够了,我们是要保证这个电影的整体质量的。要是想要尊重十一的原作,那成本必须要增加,我们要增加整个电影的时代感和宏观世界构架,这些都是要钱的……甚至对导演的水平都有了更高的要求……好吧,依然是钱的问题……”   魏愈叹了口气,关于电影的所有问题,本质上都是钱的问题,掌握着钱的人是不是聪明的,负责花钱的人是不是正直的,计划着花钱的人是不是专业的,花钱请来的人不是不是性价比高的……全都是钱。   老爷爷手里的漏勺在池迟的盘子里一翻,火候恰到好处的鹅肠就乖乖地滑到了池迟的面前。   “嘿嘿,一秒不差,你尝尝好不好吃!”   又香又脆!还很爽口!   咀嚼着鹅肠,池迟两眼冒着金星,绝对不是错觉,今天的火锅就是超乎寻常的好吃啊!   “爷爷,你觉得应该怎么拍比较好?”   “怎么拍?”   一直投喂着池迟的老爷爷哼了一声。   “该怎么拍怎么拍,就跟做菜一样,要么不做,要做就得材料新鲜、功夫考究,做厨子,味儿得正,拍片子也一样,该是什么味儿就是什么味儿,钱要是不够,我就自己出去开席面赚钱去!”   老爷子眼睛一瞪,气势十足,瞪完了,又给池迟捞了两只基围虾出来。   “小姑娘怎么都这么瘦,瘦瘦的演厨子可不像……”   负责接池迟的男人笑着摇摇头,先对池迟投以一个同情的目光,再对魏愈说:“钱不是问题,我们更关心的是时间,毕竟池小姐的时间有限,那些美食顾问也都早早打了招呼特意把时间空出来了……”   男人明显对电影的拍摄不是很懂,但是他提出的问题都是很实际的,语气也温和冷静,一点浮躁的感觉都没有。   魏愈能解答的就解答,不能解答得就留待后续讨论估算,边吃边说,气氛一直保持得很好。   一顿饭吃完,一直埋头苦吃的池迟也弄明白了整个剧本的修改方向。   文心,或者说陈凤厨,从事业上的进步转变为心里上的觉醒和抉择……那个剧本原本是个女扮男装救情郎的故事,现在……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梁祝,非为身死,自有生离,从“爱情”的角度来说成了一场悲剧,从身为女主角的陈凤厨的角度来说,是求得了人生的另一种圆满。   “为了一些必须要追求的事情,人总得舍弃点什么。”   方十一说了这个故事结局的核心思想。   这话让池迟的心里微微一疼,随即泛起一点欣喜,这个剧本她还真接对了。   “当初接剧本的时候,我还是个电影新人,身价低,经验也少……但是好在去年我还取得了一点成绩,让我有了挑选剧本的余地,在知道方十一小姐的想法之前,我觉得《凤厨》的剧本亮点在它的类型上,现在我觉得让我对整个剧本都充满了好奇和想象……我更喜欢那个不是那么侧重感情的故事逻辑。”   这是池迟自己的个人意见。   方十一开心地给她鼓掌,脸都涨红了。      第90章 猫狗      迷恋小众电影の十一:“你们绝对想不到!绝对想不到我今天和谁一起中午吃了火锅,晚上吃了还一起荠菜饺子,我现在激动得想要去跑圈儿啊啊啊啊!”   “相亲对象?”这是明显大过年被家里逼婚的。   “论文导师?”纠结于毕业论文的毕业狗。   “你麻麻?”……冷幽默?   方十一发疯的地方是一个作者群,作者们大部分性别女,小部分性别男,女作者大多来自于某知名女性向小说网站,男作者们原因就要更复杂一些——想要调戏妹子结果误入狼群,这种私密糗事不说也罢。   吃完了火锅又和魏愈研究完了剧本的结构,中间还又去吃了一顿美味的野菜包子,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方十一一直隐藏的激动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了。   池迟啊!那是池迟啊!   在她觉得能找一个外形好气质佳的新人拍《凤厨》就已经很不错的时候,池迟简直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新年大礼包啊!   要知道,在写剧本的时候方十一就已经把国内目前在线的女演员细细地筛选了一遍,顾惜之类的是肯定做梦都不敢想,往下一级的张凝之类电影演员不说身价,光看长相也觉得跟陈凤厨不是一个路子的,方十一对她们的锥子下巴和欧式大双眼皮有生理性的抵触。   因为魏愈一直在给她“泼冷水”,提醒她对这个剧的制作班底不要报什么希望,到头来方十一只敢奢望一下方栖桐,毕竟颜值高气质好,又不是好高骛远爱炒作的性子,结果去年年底方栖桐参演了大制作电影《澜沧江》档期渺渺、身价大涨,方十一就只能哀嚎着死心了。   在池迟拿了第一个电影奖的时候,她也是真情实感畅想过的,这个新人外表漂亮有识别度、气质看起来也不错……她YY了还不到两天,就被群里的男作者们给科普了一把:“中国第一个SD的影后,你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独立电影人的梦想之奖,就是国内普通人知道的不多,但是圈内的几乎都知道,她这样的要么以后怒炒身价走高端时尚路线,要么就去当艺术片专业户安心撸奖,或者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你那个小电影她肯定看不上。”   如果说魏愈不过是给她泼了点冷水,那这帮作者就是给她的脑袋上砸了冰砖,让她又冷又疼。   再后来,池迟的奖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方十一就越来越心灰,因为这也说明池迟距离她的《凤厨》越来越远。   可是真的看过池迟饰演的玲珑之后,方十一几乎醉了,她知道那就是她想要的陈凤厨的质感,尤其是玲珑早期后来的对比,一开始那种欲语还休的属于少女的羞涩,后来那种坚定勇敢和强大的气场……她能对着那些Cut写一万五千字的陈凤厨番外!各种风流各种帅!上阵杀汉奸都能写出来了!(当然并不可能有)   作为一个痴迷外国肌肉汉子胸大肌和肱二头肌的“美少女”,她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国产女明星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不只是因为对方很漂亮,而是对方的表演可以让她自由地去畅想属于自己的角色,比如她写的的陈凤厨,比如她写的李纤阿……   就像是所有的创意终于从一个虚妄之境中归于现实,落点就在那个女孩子的身上。从此不同次元的世界有了交集,从此想象有了根基。   然而这样妄想的作者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每个人在写小说的时候都畅想过自己的作品能通过别的载体呈现在更多的面前,毕竟创作本身就是一种倾诉和表达,也会去偷偷做个白日梦——让那谁谁来演我原著免费送上。别人想的人选可能不是池迟,但是他们和方十一有一个共通点——知道请不起,所以更伤感。   今天只是尖叫那么短短一瞬,已经是方十一尽自己最大力气去克制自己了,其实她是想哭的,好在还记得自己是编剧的身份。   “小十一?真的去跑圈了?”   迷恋小众电影の十一:“没呢,我现在对我的剧本充满了信心,我觉得我明天就能拿奥斯卡,后天就能成为全球最有名的编剧兼小说作者啊哈哈哈哈……”   群里的人几乎都认定方十一今天是疯了。   他们一行人现在住的地方是海城郊区的一处私人山庄,过年的时候小山庄也有人值班,看护着过冬的花木和暖棚里的蔬菜。   据说这里是几位老爷子颐养天年的地方,不过是过年的时候嫌冷清,才都挤回了城里的那个小院子。   池迟绕着山庄慢跑,看着平整的土地和零零散散的秸秆枯草,还有山庄里的造型各异的路灯和装饰,不知不觉地就跑了三圈。   看着每一次呼气都能带出白雾她小姑娘真觉得有点稀罕呢。毕竟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感受到冬天的寒冷了,在北回归线附近拍戏都快让她以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冬天了。   跑着跑着,她遇到了站在道旁轻声交谈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编剧魏愈,一个是那位姓沈的先生。   看见池迟跑过来,他们两个停下了说话一齐笑着看她。   “池小姐,天冷,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也是辛苦你了。”在公事之外,魏愈显然和那位沈先生颇为相熟,知道他平素寡言的性格,第一时间开口跟池迟客套。   “这里的景色太好,忍不住就多看了几遍。”   女孩儿笑容灿烂,指了指路边的灯:“小猫小狗的样子都很可爱啊。”   一些简笔画绘制的猫猫狗狗或坐或趴或跑在那些灯罩上,灰色的猫白色的狗每个都十分生动。   男人们都随着她的手指往灯上看了一眼,魏愈只觉得池迟虽然名气大,显然还是个单纯孩子,沈先生的笑容就更真切了几分,他低声说:“那些都是我孩子们画的,猫是我妹妹养的,狗……它的儿子跟着我的孩子们一起去了沪市,您要是在这多留几天就能看见它们了,还有我妻子。图上的那只狗年纪大了,它在我爷爷的卧室里有个窝,天冷了不太出来。”   猫猫、狗狗,哥哥、妹妹,爷爷、孙辈……短短几句话,已经能勾勒出一个幸福的大家庭。   池迟畅想了一下,已经觉得画面极美。   是一种各有所乐、各有所得的美好。   “我还真想多留几天,可惜……”女孩儿遗憾地摊手,转移了话题为了让自己别为即将告别的美食伤感,“真的特别喜欢吃您今天包的饺子,我真没吃过更好吃的饺子了。”   “家常做法而已。”沈先生浅笑着摇摇头,明明已经中年,笑容中竟然还有点腼腆。   魏愈听见“家常”这两个字不觉失笑。   “你们沈家的家常已经很惊人了好么……还‘而已’,一个素饺子能卖几百块钱的沈大厨,咱就别磕碜别人了行么。”   吐槽完了,他还转头去跟池迟解释:   “他们家是几辈子的大厨,整个海城,整个省……甚至整个北方……对厨师这个行当知道得多点的,都知道这家人做饭有多好……他为人低调一点,还经营着小馆子卖饺子,那次有一帮外国的美食评审团来吃了几个饺子之后回去写了篇文章,说咱们国家的人没有经济头脑,几百块钱一口的美味居然二三十块钱一大盘,我的天啊,那几天他们家店门口那条路都要被老外给占了……他妹妹……那更是一等一的人物……”   魏愈的哥哥是个当地著名的老饕,受他的影响,魏愈自己对厨艺圈儿里的传奇也都有几分了解,正是因为对这方面有兴趣,他才接受了《凤厨》的编剧工作。   他在娓娓道来这一家子的传奇,池迟认真地听着,沈先生在旁边沉默,只有魏愈夸他妹妹的时候,他才自然而然地露出了格外欣喜的样子。   “《凤厨》这个故事,其实就是沈老爷子早年听来的一段往事,说是一个人的传奇,不如说是以厨艺为代表的国粹传奇,还有那个酒楼……全是传奇。”   正是因为对那种传奇性颇为神往,魏愈才把整个电影的侧重点放在陈凤厨个人的事业发展上,他希望这个电影能表现出那些人们在这片土地上薪火相传的东西,那需要美丽又高级的镜头语言也就是拍摄中的大笔花销,所以他才不希望这个电影流于“为了看明星”进影院的媚俗,把投资主要用于请大明星。   同样,他对感情戏的设置,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年轻人走进电影院。   他和方十一两个人不过是出发点不同,希望这个电影能拍好的心是一样的。   看着魏愈神采飞扬谈传统厨艺的样子,池迟在心里有了结论。   看着两个电影人交流得热火朝天,沈先生心里也有了一个结论。   妹妹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好。   第二天,池迟坐上飞机在陈方的陪伴下飞往京城,心里充满了对《凤厨》的期待。   绝对是因为两个编剧的用心让她斗志满满!绝对不是因为她听说《凤厨》剧组每顿饭都被很厉害的大厨承包了!      第91章 过年      作为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从来是别人工作,他们工作,别人休息,他们加倍工作。   娱乐行业当然是个服务行业,毕竟身在其中的人肩负着生产文化产品供全社会消费的“责任”,为人们的眼睛、嘴巴和八卦心思服务,他们生产出的产品除了电影、电视、综艺节目之外,也包括让人们茶余饭后得以消遣的话题。      正月初七,新一年的娱乐圈话题竞争就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当红花旦李凌娅公开恋情,男方是曾经的知名歌手赵益,现在已经转到幕后成为了卓有成绩的音乐制作人。鉴于李凌娅一贯优良的形象,人们对于这一对的感情还是祝福居多。上午曝光了恋情,下午就是赵益的前妻出来痛骂赵益负心薄幸不管孩子……围观群众们井然有序地先看李凌娅微博下面的祝福,接着去看赵益秀恩爱的微博,然后去赵益的前妻那里看看大家对渣男的口诛笔伐,就像是一条精选的旅游线路,可谓层层递进的精彩、不容错过的八卦。   全民娱乐就是这样,生老病死也好、悲欢离合也罢,不过都是人们眼里消遣的笑话。   正月初八,著名导演杜安在京城举办电影发布会,向媒体们宣布他的新电影《申九》已经结束拍摄,将于今年的7月31日上映。   什么“此次电影采用了大量的早期武侠电影拍摄手法力求表达balabala……”,什么“这是杜安第一次采取真女主角视角的电影拍摄角度”,什么“被污蔑为渣男的唐未远成为杜安电影男主角”……这些话题加起来的热度都比不过池迟出现在了电影发布会上,穿着白色羽绒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站在杜安的身边,昭示着她就是电影主角“申九”的扮演者。   明星才能带来人们对娱乐新闻的关注度,杜安老爷子虽然名气大但是毕竟人老了,人又比较低调,哪里能比得过池迟的漂亮脸蛋和话题度?   记者们激动地问池迟各种问题,或者问杜安和唐未远等人关于池迟的问题,每一个被叫起来的记者都离不开池迟,无论是他们嘴里的话语还是他们的视线。   “池迟你觉得和唐未远合作的感觉怎么样,能擦出火花么?”   “池迟和杜安导演合作你会感觉紧张么?”   “杜安导演,你怎么看待池迟的演技呢?”   “未远,和池迟拍戏的感觉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杜安导演和费泽导演不同的执导风格池迟你更喜欢哪一种呢?”   ……   有的提问不过是寻常的万金油,有些问题就刁钻到了具有攻击性的地步,问答往来之间犹如过招,想要自己别被这些擅长玩文字游戏的记者们带到坑里去,每一个问题都要求应答者高度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整场下来,所有人都心力交瘁,在分别的时候杜老爷子无奈地摇摇头,对池迟说:“他们从来以哗众取宠为业,不必太过在意。”   池迟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刚刚有个记者根本就是摆明了说唐未远现在处于情感空窗期,作为一个电影新人的池迟如果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和他“增进了解”那真是太可惜了。   电影新人和异性关系有关么?   池迟不是很懂她的逻辑,只能转口说起了电影拍摄的辛苦和杜安导演的高要求。   “都说他们是哗众取宠了,您何必到现在还提醒我呢?”女孩儿很放松,一点都不为刚刚的冒犯生气,她脸上带着笑,这几天的好吃好喝让她的脸上都带着光,气色比拍申九的时候好了太多。   “我前几天去看了我要进的新剧组……到时候会有三十多个名厨也一起加入电影拍摄,电影投资方说趁着来的厨师们人够多顺便还要办个厨艺交流会,您要是有空我到时候请您去看看,不是对外的交流会,没有记者采访也没有观众看,就是去吃吃吃的。你有兴趣么?厨师有国内的,还有国外的,我前几天吃他们一个川菜厨师调的火锅,就是特别特别香,又香又辣还不上火……”   一说起吃,池迟嘴都不想停,火锅、饺子、各种拌菜都是国内的东西,早饭还有特别专业的和式豚骨拉面和寿司,让池迟实在是流连忘返。   “一大群厨师进剧组,还交流会?”   顺着池迟的描述杜安想了想那个画面……也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   “是美食类电影啊,那是挺有意思的。”别的不说,要是混进那个片子的剧组里,肯定吃喝不愁天天发胖,光吃厨师们做好的道具菜都能干长三斤肉。   “也行啊,在我这《申九》里头你也吃了大苦头了,演那个片儿就当是养养身体,你还年轻,什么都可以试试的。”   敢于尝试总是好过故步自封的,杜老爷子自己给自己点了点头,说起了正事儿。   “好多年没怎么拍电影,一些老朋友也都想我了,这次的《申九》有几个电影节邀请,到时候你可得去,别当那什么熊孩子,让你去你不去的……”池迟不爱去领奖凑热闹的习惯在她拍自己戏的时候是优点,毕竟不会耽误他自己电影的拍摄进度,在自己的戏要参展冲奖的时候这习惯就成了熊孩子的坏毛病,杜安这一手双标也是玩得漂亮。   池迟只能答应,她也肯定得答应。   毕竟《申九》和《跳舞的小象》情况完全不一样。   温新平带着《跳舞的小象》出去是撞大运,他和池迟之间是平等的合作关系,都没有名气也没有资本,让池迟消耗自己正经拍戏的时间去等待一个个未知的结果,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申九》作为一部电影,最硬的牌子是杜安自己,就算什么奖都没拿,杜安带着池迟在国外走一圈对池迟来说都有莫大的好处。这是前辈的提携和看重,池迟怎么能拒绝。   该说的都说了,看池迟一如既往得拎得清,老人摆摆手跟她告别,上了自己的专车。   娱乐圈里的这个“年”是彻底过完了。   依然是正月初八的当天,人们还没从池迟成为新一任杜安电影女主角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某顶级女装品牌的副线CH官方微博发了这样的一条消息。   “她是热情起舞的孤单小象,她是坚贞聪慧的白衣祭司,她也是将震撼所有人的绝世女侠,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她总是擅长带给人们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就像CH,致力于让年轻人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不可能。在这个充满了奇迹的初春我们迎来了国内第一位SD电影节影后#池迟#成为品牌新一任代言人,将与她一起分享彼此的#CH奇迹时光#。”   在寻常人的眼中,这不过是一次品牌的官方宣传,意味着一张新的面孔会出现在这个品牌的海报和视频广告上,也意味着这个女孩儿将入手一大笔代言费。   对于粉丝圈儿来说,这就成了一道惊雷。   “来来来,那些给自家正主画了CH代言大饼的都出来走两步儿,说好的杨菲儿呢?说好的孙萌呢?说好的张凝呢?要奖没奖要脸没脸的货色,还以为顾惜的广告代言到期了能轮到她们?”   “抱走我家吃吃,楼上你爱掐架别用我家吃吃当枪,吃货们不约。”   “这是池迟第一个代言吧?第一个就这么牛?”   “楼上你对影后的逼格有什么误解?”   “不是说就拿了几个野鸡奖么?”   “说圣罗丹是个野鸡奖我可以勉强接受因为它确实刚办了没几年确实名气小,说SD的是野鸡的自己去问度娘,女儿国影后四人组盖章顾惜奖项最水无疑问。”   “不算那些国内不怎么知道的奖,大高卢的最佳女主角提名国内也已经十几年没出过了,这一个就够看了。”   “你们捧新人就捧新人,踩我家顾大官人是什么毛病?”   “顾大官人宣传自己电影的时候踩别人的奖当别人都看不出来?欺负新人的手段这么溜也是可怕。”   “自己当主演的电影演技让一个新人给压了,顾惜这是让金主榨干了?”   所谓人红是非多,有很多人喜欢顾惜,自然也相应得有很多人讨厌她,她的话题度远远地高于池迟,也高于CH这个代言本身,于是整个讨论代言的话题楼很快地歪成了围绕着顾大官人的粉黑大战。   对女演员的抹黑从来是捕风捉影的桃色消息带着下三路的脏字儿,这也是女明星的粉丝们看起来总是格外鸡血的原因。就像现在,顾惜的粉丝们迅速在这个楼里集结,驳斥着一切针对顾惜的人身攻击。   “顾粉你们也别挣扎了,你们蒸煮给自己扶起了一个劲敌,池迟比她年轻,比她逼格高,比她大导缘好,更重要的是人家比她干净还聪明,平时看着是低调不炒作一出手就是大招。”   “回去数数顾炒炒还有几个代言快到期了吧,到时候都被池迟抢了你们可别哭。”   池迟,都是池迟,如果不是池迟代言了CH,今天的这场混乱都不会发生。顾惜一些比较激情的粉丝们都忍不住这么想着。   “如果不是她忘恩负义抢了顾惜的代言,顾惜又怎么会受到无端的攻击?”   顾惜一个很大的粉丝群里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引来了不少的附和者,虽然也有人反对,但是很快,一个人的愤怒变成了一群人的愤怒,那些理性的粉丝们就算发声也没有多少人能听到了。   嫌隙的种子一旦埋在了心里,就总会有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一天。   至于是谁让她们认为是顾惜一手扶持了池迟,让她们坚定地认为顾惜是池迟的大恩人……粉丝们已经不记得了。   与此同时,顾惜正在对着账目盘点自己的个人资产,《女儿国》电影还没彻底下线也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这一部电影让顾惜自己净赚了一亿五千万,她自己掌握的资产总额也一举突破了三个亿。   “唉,果然当资方最爽。”看着会计师的报表,顾惜发出了一声会让男人心神不复的轻叹,腿在睡袍里蹬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可惜在她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只有路楠,路楠早就习惯了这个人间妖孽的撩人之举,根本连个眼神都欠奉。   “我给蒂华一年赚几个亿,这么多年真落我手里的还不如我自己投资一个电影赚得多……要是我投资《女儿国》的时候手里就有三个亿,现在我就能赚五个亿啊,这就是钱生钱的感觉啊,太~爽~了~”   当个演员辛辛苦苦地演戏,花费几个月才能赚几百万。给品牌当代言人要随叫随到、要小心经营自己,时间零碎事儿也琐碎,那是一两年能赚一两千万的买卖,只能说比拍戏是要轻松一些的。更省心的当然是给商家站台,穿着美美的走个过场,一次个把小时就有几百万入手,钱来的跟玩儿似的的。   顾惜现在才明白,这些她已经习惯的赚钱方式跟投资本身比起来根本什么都不算。   对于渴望金钱的人来说,最有诱惑的赚钱方式就是看着那些数字自己变成一个更大更惊人的数字。   不用演戏、不用拍广告也不用站台,靠着钱生钱才是最让人愉悦的。   “你给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靠谱的投资项目,我把三个亿放进去,它一个月能给我弄出个一千来万来是最好的。”   “一个月收入一千来万,一年就是一个多亿,什么投资项目一年能有百分之三十多岁的回报率啊,就算有也是骗人的。”路楠可不会陪着顾惜做白日梦。   顾惜慢腾腾地换了姿势,把另一条腿也蹭出了睡袍,这些报表看得她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她懒洋洋地说:“那也不一定,前一阵世纪星耀那边不是说投资了一笔,半年就赚了百分之五十么?”   路楠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低了下去:“别在你不熟悉的领域总听别人的小道消息,指不定哪次就栽进去了……你最近还是不肯和池迟联系么?”   “是啊……”一听见池迟的名字,顾惜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我非得治治她这个自作主张的性子,窦宝佳手里还有封烁,早晚有顾不上她的时候,到时候她就知道苦头了……人啊,知情识趣儿可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得知道什么样的人对自己真的有用,什么样的人到头就会抛下自己……”   顾惜已经坚定地认为池迟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抛下了她。   经纪人看着她那副完全不想知道别人想法的样子,就只能把自己嘴里劝慰的话收了回去。   自从《女儿国》的电影获得了成功,每天来恭喜顾惜想要跟她合作的人络绎不绝,以前和她合作大多是要借用她的知名度,现在人们称呼顾惜都不是顾小姐、顾大明星、顾影后了,而是顾老板。这个新的称谓让顾惜十分的开心,她也越来越让自己有“顾老板”的架势,在面对下属的时候显然比从前更加独断专行了,这种独断专行也被很多人解释成为成功人士的气场。   只是对下属还好,让路楠意外的是顾惜对池迟的态度,她甚至已经觉得顾惜早不像拍电影的时候那样真把小姑娘当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了。朋友会像这样真心地希望对方摔跟头么?   其实人情往来淡薄浓烈都是不可强求的,路楠心知在圈内想要经营一份真挚的友情有多么艰难,但是你不真情实意地把别人当朋友,又想让别人拿好友一样对你,还希望别人把你当老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一直和池迟保持着联系的路楠对池迟的发展越来越有信心,也就对顾惜现在的状态感到越来越不安。   顾惜越来越急切了,这种急切甚至影响了她的判断力。   她在急切地吸纳一切能为自己所用的力量,让她能够更快地脱离韩柯,因为她已经看见了曙光,那是金钱给予她的光明。   “不管怎么样,要是见面了你也顾着点她的面子,别总是耍脾气。池迟现在热度高,明年还有可能拿大高卢,你这个时候传出来跟她不和的消息肯定对你没好处。”媒体和民众的眼中顾惜就是个什么都能拿来炒作的炒作高手,要是她和池迟闹矛盾,人们站在池迟那边的可能要大得多了,毕竟池迟安稳低调,现在势头也很好。   “不和……?呵……她有什么好跟我不和的?抢我的资源么?”   ……几分钟后,顾惜的那句断言成了她自己给自己的不祥语言。   “杜安新电影《申九》召开发布会,池迟出演女主角申九,唐未远出演男主角……电影已于日前拍摄完成,据悉将受邀参加国外电影节……同日CH官方宣布池迟取代顾惜成为新任代言人……”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顾惜看见了这条新闻,她粗略扫了一眼,然后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读给自己听。   “呵呵……窦宝佳还真拿下了CH……难怪她跟我划清界限,原来是攀上了杜安……”   路楠低着头没有说话,只听见手机被顾惜重重地砸在了长毛地毯上。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女人趴在那些财务报表上,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去他妈的友情!   正月初九,瑞欣娱乐公司发布官方公告,原瑞欣娱乐副总经理付诚文离开瑞欣公司,同时离开的还有他手下的艺人辛阳。   原本同样是他手下的艺人孙萌留在了瑞欣,改签了另一个经纪人。   从外界的解读来看,瑞欣内部的这场权力斗争之中窦宝佳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她不仅成功赶走了付诚文让他连瑞欣的股权都交出了,更是拉拢了付诚文手下的两名干将之一,留下孙萌在瑞欣既能削弱付诚文的实力,让他痛失一棵摇钱树,也能让孙萌对抗杨菲儿,防止杨菲尔那个爱作妖儿的“瑞欣一姐”独吞资源。   “人啊,从来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窦宝佳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付诚文对孙萌不是不好,而是对辛阳太好,偏偏辛阳又是个扶不起来的,孙萌赚的钱拉来的资源多少都让付诚文填给了辛阳那边……稍微挑拨一下,他们自己里面就乱了。”   姓付的三番五次给封烁泼脏水、拖后腿,窦宝佳早就忍够了,这次抓住了付诚文当影视剧制作人时中饱私囊的小辫子,她新账旧账一起算,不仅碍眼的人滚蛋了,还让痛宰了他们一笔。   她这边对着自己的战果得意洋洋,另一边坐在沙发里的两个人根本都没在听她说话。   “……有很厉害的日本厨师,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他也是拿了好几个月国际大奖的,就在小厨房里面给我们做寿司吃,还有拉面,每一种寿司都很好吃。”池迟在跟封烁分享自己这几天的“美味之旅”,整张脸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封烁喝了口水,带着笑容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很好吃,你的气色比上次见面好多了了。”更重要的是人也重新活泼了起来。   “是呀,住的舒服了就什么都好,他们一家人的气氛也特别好,真的特别好……在那住的很舒心,可惜是个私人的山庄,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去了。”   念念不忘,流连忘返这些词套在池迟这次的经历感想上都是再合适不过的,她也很乐意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拿出来分享,反正她空口白牙地说着,那些美味别人听得见也吃不着。   “喂,你们还能不能好好听不听我说话了?”   我也有很多的勾心斗角经验啊,让我说一下行不行啊?   包括陈方在内,所有人都明显对美味的食物更有兴趣。   “对了。”说到最后,池迟想起了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一把抓过自己脑后的长发,头发垂到了她的腰际。   “我拍《凤厨》的时候可能要剃光头。”   女孩儿笑眯眯地说。      第92章 赔罪      “你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的,还是单纯只通知我一下就算了?”   窦宝佳冷笑了一下,给池迟当经纪人必须要常备速效救心丸,不然分分钟被弄得心脏病发,就这么一个家伙顾惜还天天惦记着,真该让她尝尝这个心脏起伏的滋味。   相处这段时间窦大经纪人算是彻底看透了,池迟这个小丫头表面上看起来笑呵呵的好说话,面对她自己事业规划的时候就是个刚愎自用的暴君!   暴君笑呵呵地没回话,摸一下自己的头发,又摸了一下。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头发很快就能回来。”   生发剂、植发、还有假发套么,池迟真没把光头当事儿。   窦宝佳也没把剃个头当事儿,她只在乎钱。   “姑娘啊,你有没有想过你刚开始跟CH合作啊!你让我怎么跟对方说‘不好意思你们的新任代言人要秃了’‘抱歉池迟是个光头所以请改变造型风格’啊?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说?!”   “我记得我跟CH的合约没有关于头发的约束性要求……她们对我的包装主题不就是奇迹么?一个有演技有样貌不断向前的奇迹女孩儿?那一个光头的奇迹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是你作为经纪人的工作嘛,沟通、交流、包装……嗯,加油!”   池迟笑眯眯地说得很无赖,在一边默默喝茶装路人的封烁差点把水喷出来。   窦宝佳嘴角抽了一抽,甩了一句“你平常把我当打杂的,现在有麻烦了又把我当经纪人”就只能认命地冲进工作间发邮件去了。   既没有反对池迟剃光头的事儿,也没问具体情况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已经知道这些事儿没有讨论的价值了,池迟做了的决定就不容更改。   封烁对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简直是叹为观止,这个任劳任怨去干活儿的窦宝佳还是他的那个经纪人窦宝佳么?   “为什么突然要光头?你下部戏是什么类型的?”   “也不是彻底的光头,准确的说大概是半月辫子头,下个月要拍个清末的电影,前几天去听了一下剧本讨论会,暂定一个情节是我饰演的角色为了给情郎伸冤自己动手剃了头发装男人。”   池迟的唇角带笑:“那之后大概就要全程辫子头了,我想了想还不如干脆剃光了比较好。”   封烁脑补了一下池迟后脑勺上缀着个小辫儿的样子,想笑又憋回去了。   确实,那点头发留着还不如不要。   “你呢,这部戏完了之后就是和安姐的《凉母》了吧。”   “是……想想还有点心虚,要是演得不好被导演骂了,那就太对不起安澜女士了。”   池迟能随口叫安澜作安姐那是因为她们之间有交情在,封烁心知自己当面叫安澜一声安姐那已经是蹭了池迟的,现在当然不会也跟着那么叫。   封烁的气势越来越强,人也比曾经更稳重,除了爱拉肚子的毛病一直没好透之外,和当初的他已然判若两人。   女孩儿的目光扫过男人手里的大麦茶,在心里对这个年轻人的虚弱脾胃摇了摇头。   “安姐对你信心,你却对自己没信心,这才是真对不起她。”   《凉母》是路宁导演为安澜量身打造的大女主电影,安澜在其中要扮演的角色是宋淑娟——一个被强暴后单身生下一个儿子并且把他抚养长大的母亲。   这个电影讲述的就是这个母亲的大半生,宋淑娟这个角色表面上是一个凉薄刻毒的母亲,私下里有一个想爱而不敢的爱人,其实是一个嘴里刻薄又至情至性的女人。   封烁要扮演的就是她儿子成年之后的部分,主要戏份是从一个未来社会精英到一个重度尿毒症患者的转化,在感情上从依然憎恨着母亲,过渡到开始了解和交流,最后是失去母亲的追悔莫及。   从戏份上来讲,在整个电影中排第三,在演员表上的排名是第四。   作为一个初涉电影的“偶像”来说,《凉母》中的这个角色真的是个让人求之不得的好资源了。   “也对,我怎么着也演了好几年的戏了,现在说丧气话太不负责了。”封烁含笑看着池迟,许久不见,这个女孩儿明显又长大了很多,那种成熟感不仅仅是因为年龄的增长,大概也跟越来越丰富的“经历”有关,有人说“一入江湖岁月催”,进了娱乐圈何尝不也是这样?   多少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进了圈儿就被磨练出了两只名利眼,一颗富贵心?池迟的气质没有被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影响只是比以前更加沉淀,已经极为难得了。   “演申九你吃了那么多苦,趁着现在有时间就该多休息一下,晚上带你去吃西餐怎么样?窦宝佳不是还要庆祝她赶走了付诚文,让她请客好了。”   “西餐就是牛排……难得出去吃饭,我们能不能别吃牛肉了?”   女孩儿苦着脸掰着手指,吃这些东西吃几个月了,为了维持体型,她现在日常还选择这些东西作为主要的蛋白质来源,现在出去吃饭还要吃牛肉,她可不觉得是在放松。   “对!还有鸡蛋,我给自己起的微博名字就叫‘每个六个蛋快要见神仙’,千万别让我吃鸡蛋了,多好吃的鸡蛋我都不想吃。”   牛肉鸡肉还算好的,至少她现在还是能吃得下的。前几天在海市的时候正川先生给她做的溏心卤蛋她不管怎么做心理建设都没吃下去,明明看起来特别诱人美味可她就是不想吃。从那天起,池迟接受了一个惨痛的现实——除了咸鸭蛋的蛋黄之外,现在她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拒绝着一切的带壳蛋。   “那就吃江浙菜?蟹粉狮子头、糟鹅掌、清蒸鲥鱼、大烫干丝怎么样?要不就去吃毛血旺?酸菜鱼?”封烁看着池迟的脸庞因为自己报出的菜名而越来越富有光彩,心里也泛起了淡淡的欣喜。   有些东西,即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也可以慢慢地去努力,就像他起伏跌宕的人生,也像他心中曾经乍起的涟漪。   “算了吧,老老实实吃个外卖得了,封烁你今天晚上和池迟一起出去吃个饭,不到明天我就得给狗仔队砸一大笔钱。关键是砸钱还说不定根本不管用……”窦大经纪人的声音从封烁背后传来。   吃风CP在网上热度颇高,被很多人认为是邪教,毕竟他们两个真正合作过的影视剧目前的数量是“0”。   没错,是吃风CP,不是封池CP,标准的女强男弱女上男下配置,剪刀手们把封烁扮演的井玄九毫无违和感地剪切进了女儿国的视频中,白衣祭祀救下了黑衣少侠,眼波浮动情愫暗生,那之后就是玲珑为了井玄九正面刚女王,刚宰相,刚亲姐,要是亲妈剪刀手就会在结局让这俩携手天涯,后妈剪刀手就让封烁完全替代了宋羡文的角色,与碧玺暗中有约定啊,被玲珑杀死啊,为了玲珑灰飞烟灭啊,和玲珑同归于尽啊……虐的看客们一头一脸的血。   两个人都是颜值高身材好,《飞仙一剑》的MV之后他俩在同人圈儿里就很有存在感,瑞欣的庆功宴红毯也好,采访也好,两个人相携而行相对而笑的默契感让好多人嗷嗷叫地进了坑,到现在都出不去。   窦宝佳暗地里也在推动着这个CP的热度,营销买了不少,封烁那边的粉丝也有所关照,毕竟池迟和分说两个人他们俩优势互补又彼此尊重,比和别人凑对安全多了。   现在吃风CP成了封烁和池迟两个人各自最能打的异性CP组合,在封烁方面仅次于七九,在池迟方面,热度比池迟和顾惜的组合稍差。   网络社会嘛,同性CP是用来萌的,异性CP是用来烧死的,窦宝佳对于目前的局面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影视角色的CP有助于圈粉,小姑娘们萌来萌去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真的上升到两个真人的感情之间,作为经纪人的窦宝佳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池迟走的是高颜值实力派演员路线,到了该谈男朋友该结婚的时候只要那个人选别太不靠谱,窦宝佳不会干涉太多,当然她知道自己干涉未必有用。   封烁不行,只要他还是个“偶像”,就必须服从于粉丝经济的潜在约束,谈恋爱那是自毁前程。   窦宝佳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出来当着两个人的面工作,在房间里面听着封烁用好吃的勾搭池迟,她是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她已经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要减少封烁和池迟之间的交流,打电话无所谓,见面就算了。   池迟年纪还小,封烁也是上升期,他们现在都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两个人现在闹出绯闻对窦宝佳来说,严重程度不低于同时砍断她的两条腿。   “唉,人啊,在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得去做什么别想别的。像我,现在就是在工作赚钱,老了再包个小岛天天请俊男美女上去玩……”   一边忙着,窦宝佳嘴里还说着话,这话看着无边无际,其实是在提醒封烁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封烁当然听懂了,他挑了一下眉头,没有说什么。   事情从来是做的,不是说的,他要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以自己的事业为代价,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叫外卖还不如我给你们做饭好了。”   池迟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打断了封烁和窦宝佳两个人的满腹心思。   说完,她笑眯眯地笑看向窦宝佳。   “你觉得我给你添了麻烦,我就给你做一顿饭当赔罪怎么样?顺便还可以庆祝你的工作取得大进展。”   哼哼,这个时候想起来赔罪了,这个时候想起来庆祝了?哼哼!   “我要吃鱼,你会做鱼么?”窦宝佳理直气壮地点菜,手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着。   “想吃什么鱼,做法是要红烧还是清蒸还是油泼?封烁肠胃不好,鱼怎么做还是得讲究一下。”池迟还记得封烁那套糟烂的消化系统,炸银鱼、松鼠桂鱼、滚油鱼蓉球都被排除在了菜单之外,酸菜鱼什么的辣味也算了吧。   “随便,我要吃鱼肚子。”   池迟愣了一下,有点无语地回答:“哦。”   爱吃鱼肚子,那就做淡水鱼?   各式各样的菜谱迅速从脑海中被抹掉,池迟开始认真地思考什么鱼有好吃的大肚子。   ……   吃完了红烧鲤鱼、鸡粒烧茄子、五花肉炒茭白搭配着金银米饭,几个人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   正月十四,池迟参加了CH的品牌发布会,穿着一身的CH服装加配饰跟CH的亚洲区总裁、首席设计师分别合影。   正月十五,封烁出现在了某地方台的元宵晚会现场,作为压轴的“惊喜”嘉宾唱了一首歌,再次成为微博的热搜第一。   正月十六,池迟远赴欧洲,在CH的总部拍摄了自己作为代言人的第一个宣传片。   正月二十,CH所属主品牌在沪市举办了一场春夏大秀,池迟受邀出席坐在秀场的第一排,当天的最热话题是“顾惜称病不看秀”。   至此,池迟已经近三个月没有联系上顾惜了。   时间当然不会为人们的情感纠结而停滞,它一路往前,奔腾向未知的远方。   进组《凤厨》的当天,池迟才终于知道《凤厨》的制作班底到底都有谁。   导演佘兵,杜安等四大导演之下最有名的一位导演,《晚明哀歌》是他最有名的作品。   副导演迟凯华,这是他第一次当电影的副导演,在这之前,他的美食纪录片曾经激发了整个国家的味觉。   两个男人蹲在地上头对头啃着某位名厨做的梅香炸排骨,不约而同抬起油乎乎的爪子跟池迟挥了挥就算是打招呼了。   看着他们这个样子,魏愈无奈地摇头。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听到的消息,自己跑来要看剧本,看完了就要求当导演。我只能把他们引荐给了苏女士,现在他们就这样了……”   这是来当导演的?这是来长肉的啊!   避过编剧愁苦的眉眼,池迟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一定不是她跟太多人炫耀过的关系才引来了这样的吃货。      第93章 道歉      最近六蛋涨粉真的挺快呢。   钱晓桦盯着手机,看着“每天六个蛋快要见神仙”的首页,心里默默地在嘀咕着。   其实只要再看看六蛋发的图,她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六蛋能在几天内涨一百多号粉丝了。   “今天学做了一道白玉丸子汤,用的是豆腐、猪肉和虾仁。左边是我做的,右边是老师做的,胡椒粉的量没控制好,丸子做的离老师的要求有距离,还是要继续努力才行。”   配图,左边一张图是白色里面透着粉的丸子浮在汤碗上,缀着翡翠一样的香葱沫和让白色的丸子越发显得可人的黑芝麻。右边的内容也是一样的,只是丸子看起来更光洁精致一点,香葱末稳稳碎碎地都在丸子上、黑芝麻作为点缀完全不会喧宾夺主。   相比较而言,那个“老师”所做的“白玉”丸子更像是玉,嵌着翠色微有瑕疵,却自然天成的玉。   微博发表时间是十分钟之前,下面已经有了好几条评论。   “博主你是跟谁学的厨艺啊!!!求老师电话!!求饭馆名!!”   “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你这是报社啊博主!”   “很好,po主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限你五分钟之内把右边的汤快递到我家【doge】”   ……   花小花新学期加油:六蛋,我们回不去了。【大哭】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鸡蛋蛋们么?从励志的鸡蛋少女变成了现在每天报社的大坏蛋,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嘤嘤婴隔了一会儿,钱晓桦就收到到了“六蛋”的回复。   “新的工作要求我每天学厨艺,今天还被老师打了【笑哭】。”   在花小花的带动下,六蛋不仅学会了颜文字,还学会了常用表情的使用。   “你被老师虐了就来虐我!嘤嘤嘤我寒假长的肉还没掉下去。”   两个人聊了几句六蛋就说要睡了,钱晓桦一看时间才十点半。   六蛋不光菜谱改了,连作息都改了呢。   钱晓桦吞着口水开始翻六蛋的微博,最近半个月六蛋真的是要疯啊,白玉丸子汤跟下面的蟹粉狮子头、松鼠桂鱼、红烧猪手、糖醋排骨、锅包肉、梅菜扣肉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六蛋总是放她自己和别人的对比,要是单独看六蛋做的已经觉得是水准以上了,对比旁边“老师”做的,钱晓桦只能说六蛋确实还差得远。   老师们做的好像都自带特效呢!画风完全不一样啊!   翻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了下来,原本正在看视频花痴封烁的室友惊讶地看着她摸出了一根黄瓜,一大口咬掉了一截。   “小花,你不是要减肥么?大半夜你怎么吃起来了?”   当我想吃啊,饿的呗!被报社了呗!   钱晓桦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自己舍友面前,红亮得仿佛自带光效的糖醋排骨瞬间占据了她室友的视线。   “擦!钱晓桦你太坏了!”   ……   这个晚上,整个寝室的四个人都吃了宵夜,要不是学校的宿舍有宵禁,她们还真想冲出去到两公里外的地方来顿麻小。   宵夜这种东西,有的吃不想吃的时候可以安慰自己说是在保持身材,想吃的时候不能吃,那就是一种别样的挠心挠肺。被这么挠着的钱晓桦抱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把图片都进行了微博转发以及朋友圈分享,在她舍友的推波助澜之下,她们班的QQ群都没有逃过毒手。   一个人减肥的失败,必然要伴随着一群人的深夜哀嚎才能抵得过心中的哀痛呢!   小姑娘内心的小恶魔在狂笑。   池迟说自己去睡了其实根本没睡,快到十一点了,她的房间迎来了让人意外的访客。   两位编剧一位导演,还有今天教她做白玉丸子汤的厨师。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佘兵导演明显比池迟初见他的时候胖了一圈儿,显然每天和厨子们混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日子有助于他体型圆润身宽体胖。   剧组的所有人都知道,要不是为了吃他也不会来这个剧组,顾问团队的大厨们在伙食上也就格外纵容他,什么“道具试验品”做好了之后进了他的肚子,已经是寻常事了。   “池小姐,唉……怎么说呢,我想了想,还是得带他来跟你道个歉。”佘兵拍了拍自己身后中年男人的手臂,脸上带着客气和歉意的笑。   池迟看了看他,再看看他身后有点丧气的厨师,再看看站在最后两个神色不是很自然的编剧。   心里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今天捏丸子的时候池迟的手劲儿不准,孔大厨大概是教徒弟教习惯了,看她丸子捏的不好就反手就打在了池迟的背上。   池迟没把这事儿当事儿,学徒就是学徒,就得做好吃苦甚至挨打的准备,尤其是在厨师这个行当里,很多人还保留着过去的一些老传统,学费是不收的,学徒是要打成材的,和这样的老思想之间非要追究个是非对错也怪没意思的。况且池迟她本来就是在体验厨子们的学徒生活,挨了那一下打说明孔师傅不把她当外人,她心里还挺高兴。   但是显然,看这个架势,是有人并不觉得这是个“小事儿”呢。   “道歉?孔师傅是终于后悔没让我吃您做的丸子汤了?”女孩儿笑问道。   两碗汤,池迟的那碗成了她和方十一的加餐,孔师傅那碗被他端去给了导演们,只肯给池迟一粒丸子尝尝味儿。   “不是……我今天……那不是……”孔大厨嚅嗫了一下,抬头看看池迟,又看了旁边的佘导演,偌大一汉子,竟然显出了点孩子般的无助。   佘兵哈哈一笑,对池迟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毕竟你身份特殊,这事儿也不是小事儿……”   池迟当然不能让他把话说全了,没等佘兵把客套话说完她就接口说:“孔师傅做的丸子那么好吃我没吃过瘾,当然不是小事儿啦。”   女孩儿露出了一个回味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变得特别真诚灿烂。   “今天我手上劲儿不稳一定是因为孔师傅吊的汤头太香引着我光想吃饭不想干活儿了,下回跟孔师傅学做菜的时候我肯定得学的更好,到时候孔师傅一定要多给我几个丸子吃。”   她的脸上写满了孩子气的憧憬,让人能忽略她的身份和背景。   看她这个样子,孔大厨自然就忘了佘兵之前的嘱咐,憨厚地嘿嘿一笑:“你的劲儿不稳可不是怪我的汤,你啊得学着用巧劲儿,劲儿不小,用的总不是地方。”   教池迟做白玉豆腐的丸子就是为了让她的手学会用劲儿,至少端起来的架势得像,孔大厨自己也没想到教着教着就真把她当徒弟了,打徒弟一下是无所谓,打了这么一个“影后”……佘导说到时候这个小姑娘在报纸上说自己在剧组里挨打 ,那自己指不定就是个剧组捅了篓子。   现在看这个样子,池迟哪里把自己当成了个碰不得受到、、的影后,就是个爱学做菜的小丫头。   “我也觉得我拇指的力道拿不准。”   “对了,我刚刚才想起来你要是力道拿不对啊,就找对核桃在手里转着玩,我记得谁说过有效来着,只管试试呗。”   “核桃?”池迟表情惊讶。   两个人的话题就这么一点点地被拽走了。   佘兵就算想说什么,也到底没说出来。   方十一看看池迟,再看看佘兵,想想刚刚他们开会的内容,心里十分不解。   就像佘兵听说孔大厨打了池迟一下之后就执意让他来道歉一样,好像没什么问题,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开会的时候佘兵说池迟年纪小又是影后,很多事情能迁就就迁就她一下。   迁就……么?   “大晚上的让佘导看我们师徒在这闲聊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说起做饭吧,也有点刹不住车,这方面跟我家孔师傅还真像。”   得了,几分钟的时间,孔师傅就成了她家的。   方十一对于池迟聊天的能力也是服气了。   佘兵笑了一下,他的脸庞是古铜色的,笑起来有很多的褶子,在大叔控的眼里这种褶子是他极有男人魅力的象征。   在池迟的眼里嘛……好吧,在她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池小姐这话说得见外了,我也就是怕你心里有疙瘩,这才带着老孔来找你……”   “孔师傅一手汆丸子的本事全国有名,前年的厨艺大赛还靠彩珠盘龙拿了大奖,搁影视圈里也是个影帝视帝,还是实力派的。”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手艺人,怎么跟影帝还沾上边儿了。”中年厨师腼腆地挥挥手,他的手关节粗大做菜的时候却又有异乎寻常的灵巧,五年前在饕餮楼评比里就拿了最高的“正味”评级,靠的全是实打实的功夫。   “其实都是靠本事吃饭的。”池迟笑着看了佘兵导演一眼,又看向孔大厨,“演员拍戏也是一点点练起来的,练台词就像你们的调味,练表情就像是你们的刀工,没有细细的打磨,都练不成本事。”   这话说到孔大厨的心坎上去了,他可一直不觉得当厨子比当演员的低一级,所以佘兵让他来道歉的时候他是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嘴。   深更半夜,宾主尽欢,池迟几句话就让孔大厨彻底放下了心里的介怀,笑呵呵地走了。   佘兵和女孩儿一起转头看着孔大厨,又转头看着彼此。   “池小姐还真是聪慧,难怪这么年轻就声名鹊起。”   “佘导演也是名副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精明人。”   池迟勾了一下唇角。   今天她要是让孔大厨给她这个小姑娘道了歉,明天那些大厨们还会真心实意教她么?佘兵的做法看起来是对她的尊重,其实是要把她架在空架子上,脱离这个剧组的真实氛围。   佘兵慢慢摇了摇头:“池小姐,听说你接它的时候你还没拿奖是吧?还真点可惜了,刚拍完杜老的片子又来这里吃这种苦。烟烧火燎还得摆弄菜刀……这次的钱真是赚的辛苦。”   “我是演员,演好角色是本分,从来觉得什么是苦的。这电影我很喜欢,形式喜欢,剧本喜欢,教我什么是厨子的师傅们我也喜欢。”   池迟这话出口,让佘导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不大,认真看人的时候很有威慑力。   看到女孩儿一直保持着微笑,男人不是那么友善地笑了笑,走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个编剧这下终于看明白了。   导演和这个主演之间不对付啊。   “池迟你得罪过老佘么?”   池迟摇摇头,才说:“可能得罪他的不是‘池迟’吧。”   如果他是对年轻、漂亮、成明早、知名度高这些“明星”的特征有偏见,倒是让人不难理解他的做法。   但是理解归理解,池迟能容忍别人的偏见和误解,却不难容忍有人不想让她好好演戏。   第二天剧组里就闹出了大的声响,倒不是池迟和佘兵之间,而是佘兵和他的老朋友迟凯华,也就是这个电影的副导演。      第94章 佘兵      “老佘啊老佘,咱们也是认识十几年了,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你对我会是这么个态度。”房间的门关着,却挡不住迟副导演高亢的声音,很显然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什么态度?我态度怎么了?你和我认识十几年的事儿跟这个电影的工作有关系么?”佘兵的声音倒是略低一些,但是架不住外面这些被声音吸引来的人们暗搓搓地贴在门上听,他的声音跟平时和气的时候截然不同,听进人的耳朵里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哈?你跟我说工作?好啊,咱们就说工作,我说去京西的影视城看看景,有问题么?我说咱们电影还有一个月正式就开拍了有问题么?你突然冲我甩狠话什么意思?我迟凯华至不济现在也是在你佘大导演手下干副导演吧?我提两句现在可以定一下那些客串大厨们做的菜应该跟他们所处的不同派系还有人物性格都要搭上才好看,有问题么?这个电影我是一个字的建议都不能提么?你突然让我滚蛋让我闭嘴是什么意思?”   迟凯华气得手都在抖,他怎么说也是国内最有名的纪录片导演之一,国际大奖也拿过不少,怎么说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了,同样是导演,凭什么自己就要被佘兵排斥在真正的导演工作之外?   要说迟凯华这次进剧组是完全没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以他的身份来当副导演很大一方面原因是很多知名的厨艺大师们都会在这个戏的戏里戏外出现,能有这么一个机会一饱口福顺便看看大师们身上有没有可以挖掘的故事,如果错过了他绝对后悔终身。   但是另一方面的原因也真的是为了自己的这个“老朋友”。佘兵早提过就对美食题材的电影很感兴趣,这次听杜安导演说这个剧组的“行业素养”极高,他就坐不住了,迟凯华知道自己的朋友虽然名气高,但是班底一般,至少在美食拍摄方面,迟凯华自信自己的团队是全国最好的,所以掺和进来也确实是为了给老朋友打打下手帮忙。   万万没想到,平常看起来很正常的佘兵工作起来根本就是个疯子,这些天他提意见的时候佘兵总是敷衍了事完全不放在心上,现在连正式的拍摄时间都开始含糊其词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这个副导演是专门来负责长肉的么?   半个多月长了五六斤的迟凯华特别不服气,他也不是个脾气小的人,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没在具体的专业工作中受这么大的排挤。   “我是导演,你是副导演,你的工作就是作为我的副手,我给你工作你就有工作做,我没有给你工作你就给我一边呆着有问题么?!今天问这个明天问那个,还天天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建议,到底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佘兵一开始的声音勉强算冷静,到了后面明显是也动了真火,最后的“导演”两个字自带狮吼的震慑效果,这一声暴吼,迟凯华半晌没有说话。   在外面听着的一群人都在心里默默地琢磨,这佘导演平时看起来笑呵呵的,没想到脾气这么暴躁啊,这个吼人的架势可真是不小。   他们不知道,让迟副导演说不出话来的,不只是佘兵的声音,还有他的表情。   佘兵确实是烦别人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但是心里还是顾念那点情分的,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迟凯华居然提出让他的摄制团队进组负责美食拍摄,这是他的片子,作为导演,他觉得自己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也就是那之后,他动了把迟凯华赶出剧组的念头。   “行,我知道了,你要的不是副导演,你就是想养一群狗,你让他们怎么叫他们就怎么叫,你让他们怎么表演他们就怎么表演,我说怎么这么多年你也不用什么有名的演员,还以为你只是单纯地不想商业炒作,没想到啊,单纯的是我!那些有名的根本不想搭理你!你就是个神经病!我不跟你生这个气了,我不跟你耗着了,我现在就给投资方打电话,这个项目我退出,你自己养狗玩吧,啊!”   又吵又摔东西,最后还把门甩得震天响,整个房子都为之一颤。   这事儿闹得很大,在厨房里学着做菜的池迟都在半个小时内知道了迟副导演和佘兵吵架的事情了。   “感觉这两个人脾气都不怎么好啊。”   陈方觉得池迟真是命运多舛,遇到了一个又一个不好相与的导演,上次的杜安还能算是闷骚,这次的佘兵根本就是名字中间加个“精”字就能解释一切的奇葩存在。   池迟没说话,用心地研究怎么像李师傅一样把鲜肉小笼包的褶子又密又整齐。   午休的时候,池迟拿着手机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终于还是给安澜打了一个电话。   安澜现在处于进组前的准备期,正是悠闲看剧本的时候,接到池迟的电话让她有些意外。   “安姐,我想问一下关于佘兵导演的事情。”   池迟没有客套许多,直接切入了正题。   “佘兵……”安澜的眼神一动,脸上收起了一贯从容的笑意,“你怎么和他扯到一起去了?”   听这语气,就知道一贯与人为善的安澜对佘兵没有什么好印象。   池迟只能苦笑,所以她就是这么寸,阴错阳差就碰上了一个不好对付的导演么?   “他啊,奖拿了不少……但是和他合作过的演员后来都跟他反目成仇了,我要是说都是偶然,你信么?”   安澜轻啜了一口茶,身为演员,遇到佘兵这样的导演绝对是人生的灾难。   “佘兵这个人,拍电影从来用的是知名度不高的演员,或者纯粹的新人,不管他的片子成绩怎么样,那些演员们的演艺生涯都算不得轻松愉快……”   池迟静静地听着安澜给她讲述关于佘兵的种种,昨天她觉得佘兵这个人不过是个小心思有点多的不同人,今天安澜的话语让她感觉自己根本就是遇到了一个变态。   “他的能力确实很出众,拍摄历史剧的手法堪称教科书级别,如果不是他的性格,确实是你们这个《凤厨》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导演了……”   有技术有奖有经验,对于一个外行的投资人来说已经是个做梦都不敢想的最佳选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早几年煤老板们热衷于拍电影的时候佘兵很是拍了几部颇有影响力的历史电影,可能票房不高,但是口碑不错,用的都是性价比高的新人演员,成本控制得也好,让他颇受资方的追捧。   前些年国内的电影市场刚发展起来,手指头数着都没有多少明星,大家看电影全是冲着导演和题材去的,在书店里花几十块钱买张正版的DVD就已经是真爱了,要是能去电影院坐坐,那都可以吹自己是某个导演的死忠。   那样的大环境下,演员的地位比现在要低得多,制片方欺负人得忍,导演欺负人也得忍,因为演员里面出头的那几个也都是得益于导演的提携,没几个人会在导演和演员的冲突中为演员说话,佘兵对演员的极端掌控也就没那么的显眼。   真正出事是在拍《晚明哀歌》的时候。   这个电影也是佘兵的代表作,在众多影迷的心目中,这个讲述明朝末年众生百态的作品堪称神作,在国外拿了几个奖之后,佘兵名声大振,一举成为了四大导演之下得奖最多名气最大的导演。   谁都没想到短短两年之后,《晚明哀歌》的女主角,陈圆圆的扮演者连初初自杀身亡。这件事再次把这个电影和佘兵一起推上了风口浪尖。   参与过《晚明哀歌》拍摄的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纷纷站出来指责佘兵在电影拍摄的时候对连初初采用了非人道的精神折磨,才让连初初红颜早逝。   佘兵的一些言行也在这个时候公之于众。   “电影就是导演和观众对话的工具,你们所有人都只是工具的一部分,在拍摄的时候我只要服从,绝对的服从。”   “你以为你的脸是自己的?现在你的脸是我的,我让它有什么表现就要有什么表现。”   他视演员如猪狗器物,从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为了拍摄演员受惊的样子让女演员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进入了有十几只大老鼠的房间,为了让演员有忧郁呆滞的感觉,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里长达几天……   为了让连初初的身上充满秦淮八艳之首的气质,他采取的神秘举措让人浮想联翩又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不少人认为是连初初对佘兵因戏生情,求爱不得而自杀。   因为始终没有佘兵实际“虐待”连初初的证据,这个事情最终不了了之,成了流传于坊间的绮艳传闻。佘兵的名声在外人看来没受什么影响,业内却都对他有了些看法。   联想他从来不找成名演员出演自己电影的做法以及被他带出道的演员们墨守成规毫无创造力的表演,稍微懂行的人都知道佘兵的电影拍摄怕是真的有问题。   这件事情也导致了一些颇有前途的年轻人彻底离开了演艺圈。   “我记得金指导也是那之后就不再跟剧组了。”安澜说的金指导就是金思顺金大厨。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资本的欲望永不停歇,他们受够了金钱向少量导演聚集的局面,为了能把更多的资本涌入到娱乐行业,他们开始追捧明星,十年前崛起的那一代女明星就获益匪浅,到了如今,如顾惜和柳亭心这样的明星,只要你请得了她们,那无论是金钱投资还是团队的组建都不成问题。   佘兵的“大导演配小演员”模式被市场所抛弃,当初连初初之死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到了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人们不愿意跟这样一个导演合作,无论是演员,还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池迟,我希望你现在身处的这个剧组能在你和佘导演之间选择一个人……或者你直接毁约,我想办法帮你付违约金。”   安澜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成名的女演员毁约会影响外界对她的评价,但是总也好过被佘兵这么折腾一回。   “哦……”   池迟算是彻底明白佘兵昨天为什么要挑拨自己和那些厨师们的关系,他并不是要给自己小鞋穿,也不是对自己有偏见,而是根本不想跟自己合作,要把自己赶出剧组。自己走了,他就能换一个那种没有经验任他打磨的年轻女演员进来,整个《凤厨》剧组就进入他最喜欢的模式中了——外行的投资方,唯我独尊的导演,任人鱼肉的演员。   现在这些人怎么都愿意想得这么美呢?   在迟凯华放言退出剧组的那天下午,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黑胖子带着几名西服革履的律师来到了剧组所在地。   “佘先生,我们仔细调查了一下您的过往作品和履历,现在我们希望能修改一下合同。”   袁经理绝口不提迟副导演要离开剧组的事儿,他拿出的合约让佘兵十分惊讶。   “袁经理,这上面的数儿可是都够你们把杜安请来了。”   多少的身价做多少的事儿,佘兵可不认为在今天上午闹了那么一出之后,这些玩儿投资的人会这么好心给自己加钱。   “佘导,我们一向秉承的原则就能用钱解决的绝不用其他手段。您和迟导之间的事情都是小事儿,大家都犯不着生气,我们老板说过,合作嘛,就是权力和利益的分配,在分配中减少了权力就要补充利益,这样谁都不吃亏不是?”   佘兵此时已经看到了合同新的附加条款。   “剧组的团队组建和人员配置由投资方、导演、副导演协商处理,主演池迟有建议权。”   天然认为人事决定权在自己手里的佘兵瞪着这一条像是看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投资方和迟凯华也就算了,池迟算什么东西?   “哦……池小姐所在的水洼工作室注资了此次《凤厨》的电影拍摄,就在今天中午,她把钱已经打到了剧组的账上。”袁经理似乎看出了佘兵的不解,很客气地跟他解释道。   ……   “当厨师,总想色香味并重,其实啊,最重要的到底还是味道……”来自湘江边的郭大厨一边说着话一边翻动着手里的漏勺,四四方方的小豆腐块在油锅里渐渐变胖,浮了起来。   与之相伴的是奇异的味道在厨房里四处飘荡。   炸臭豆腐是绝对算不上色香味俱佳的,但是因为它好吃,多少人就能让自己忘记它简陋的外表和自有的臭气?   郭大厨的脾气很好,人也有耐心,豆腐炸完,撩了一勺自制的酱料盖在上面,他直接把小碟子放在了池迟的面前。   “尝尝味道,就知道自己该做成什么样子。”   女孩儿乖乖夹起了一口臭豆腐放在嘴里,浓浓的剁椒香味混合着豆类被炸出的异香让人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畅了起来。   食物说到底是要好吃,电影说到底要精彩,如果你这缕臭气于我电影的精彩无益……   呵呵。      第95章 攻心      整个下午直到晚上,佘兵都处于一种异常焦躁的状态,袁经理给他的合约他到底没签,只说自己考虑一下。   不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也确实需要时间考虑。   签了之后他是能拿到更多的钱,却与自己来拍这个戏的初衷相悖。   真的太久了,太久没有遇到合适的剧本合适的时机去拍他一个让他想拍的电影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外人看着他们这些名导们名利双收,其实这些年随着商业电影兴起,他们的号召力是在下降的。越来越多的投资人想要能赚钱的电影,导演身上聚集的赚钱效应却越来越弱,多大的名导拍出来的片子都可能遭遇票房滑铁卢,因为他们自己也不过是行走在市场的边缘,引领市场的已经不再是他们而是兜里有钱的消费者。沉重又缺乏趣味性的历史题材电影越发受到冷遇,因为投入大周期长,也因为票房的风险大,这也导致了像他这种拍惯了严肃历史片的导演要是不愿意找知名的演员合作,那就只能捧着自己的牌坊干耗着。   在钱面前,名声、资历、奖项……都是屁话。   没有人投资你,你就没有电影拍,没有作品拿出来的导演就是会被人遗忘掉。   可是如果不签新的合同……他就要离开剧组,离开这个除了主演之外处处和他心意的剧组。   池迟……   池……迟……   这就是他为什么讨厌这些成名的演员,他们太不听话了,有了点名气自以为是,从来不把作品本身放在首位。   “她懂什么,他们懂什么呢?就知道把自己当成一个艺术品一样地保护起来,一点点的付出和牺牲都不愿意有。”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钱,他们能赚到钱……艺术一旦离开了贫瘠、困顿、痛苦、能让灵魂有撕裂感的物质和精神空间,就像是鱼离开了水,慢慢就失去了生命力。   他们不懂这个道理,只想满足自己自私又浅薄的个人需求而已,把自己包装成商品只会让他们离艺术越来越远!   这种行为简直可耻。   佘兵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叼着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的烟嘴儿处,烟灰随着他的步子零零散散地飘落到了地板上。   在这样的烟气缭绕中,佘兵想起了另一个和池迟很像的女孩子,同样的漂亮有气质,同样地聪明又不动声色,努力,上进,充满野心……   那个女孩儿叫连初初。   当初连初初来试镜的时候,还只是一个舞蹈学校大二的学生,在那么多的女演员中,佘兵一眼就看中了她来出演自己的陈圆圆。   但是她太骄傲了,女孩儿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昂然和自信让佘兵感到很不舒服。   于是佘兵做了一个很有趣的尝试,这个尝试让他在十几年之后的今天想起来,也觉得当初的自己是个天才。   他给连初初安排了两个剧本,一个剧本属于连初初这个演员,一个剧本属于连初初的人生。   不断地调整,不断地引诱,不断地怂恿别人去给她施加压力,渐渐地就把那个一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希望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现实版的“陈圆圆”——她贪求奢华的生活却又不甘心自己的堕落,她想要出人头地却又觉得无力可施,男人们喜欢她追捧她,只让她觉得痛苦这骄傲。   这样的连初初自然而然地就全身心投入到了陈圆圆这个角色中,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和陈圆圆之间的精神上契合点,认为这是她和陈圆圆这个绝代佳人之间的共通之处,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陈圆圆的转世……   陈圆圆这个角色成功了,他的电影也成功了,   可惜后来连初初死了,很多事情都有了变化,那之后他再没碰到一个连初初这样激起他“创作欲”的演员,也没碰到陈圆圆这么一个能让人惊艳的角色。   如果池迟不是已经出名了,佘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也会很有兴致去调理一番的,不用陈凤厨这种带有强烈现代个性的角色,换一个古时候惊才绝艳的美人儿比如貂蝉,他绝对能让池迟带出那种倾国倾城的风情——这种巨大的反差才是他最爱的艺术表现。   深深地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眼圈儿,佘兵随便捡了个沙发坐下,叼着那点烟头思索着。   如果换一个角度考虑这件事儿呢?   当初自己能让连初初如痴如醉,现在能不能想办法让池迟也变成他想要的状态呢?   就算她花钱买了人事建议权也没关系啊,自己可以让她明白有很多东西比权利重要得多。   这么想着,男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点笑意,他走进卫生间把烟头吐进了洗手池里,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   池迟的房间离他不远,下一层楼再路过四个房间的门口,就是那个女孩儿住的地方了。   站在门前,佘兵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始敲门。   他的敲门声闷闷的,也沉沉的,在这个夜晚中响起,惊动了廊道中的声控灯。   不知道,为什么佘兵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不太得劲儿。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种隐隐的不安来自于何处,门已经打开了。   瘦高的女孩儿显然刚做完健身运动,脸红扑扑的,白色毛巾还搭在她的脖子上。   “佘导,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儿么?”   “我来找你聊聊……关于陈凤厨这个角色的事儿。”   佘兵有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女人们认为他的脸上充满着中年男人的魅力,男人们认为他直率爽朗好接触,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比如现在。   三月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池迟只能让只穿了一件衬衣的佘兵进了她的套房。   佘兵看着女孩儿随手让房间的门大开着,暗暗地恼怒她的这种防备和小聪明。   投资方为这个剧组安排的物质条件都是很好的,池迟和佘兵一样都是住的行政套房,有一面墙几乎都被进口的大电视占据了。   佘兵留意到电视机还是开着的,只是被人按下了暂停。   “一边健身一边看电视?”   男人坐在了电视机前面的沙发上,女孩儿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您敢不敢喝茶。”   递水的时候池迟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在男人表示无妨之后,才摘掉了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把它送回了卫生间的挂钩上。   佘兵没有喝水,他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播放键。   熟悉的动态画面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这个他想起了连初初的晚上,这个让他想起连初初的女孩儿,正在看着《晚明哀歌》。   名动秦淮的绝世名伶陈圆圆伴随着点点的锣鼓声,出现在了田贵妃母家的家宴上,贵妃的兄长田畹本将她献给了崇祯帝,却又忧国忧民的君王所拒,此时的陈圆圆看到的是这个国家权力顶层的奢靡与飘摇,又对自己扑朔迷离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她是美的,无一处不美,从眼角,到脸颊,到细瘦可人的腰肢,到步步撩人的仪态,到眉目中带着轻愁的绮丽,让所有的人在她出场的时候已经为她神魂颠倒。   身在戏外的佘兵却感觉到了另一种的惊心动魄。   他本能地不喜这种“巧合”。   “我正好在看您导的电影。”   女孩儿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佘兵的手猛地一动,想要撑着沙发站起来,又惊觉其实不过是自己吓到了自己而已。   “啊……《晚明》确实是我比较拿得出手的作品了。”他快速地调整情绪,背对着池迟自谦地说道。   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他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晚明哀歌》这么精彩的片子您都能说是‘比较拿得出手’,那不知道多少诚意不足的电影该被扔进垃圾桶里。”   池迟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一个单体沙发上,距离佘兵有两三米的距离。   “诚意不足的电影,本来就该扔进垃圾箱。”佘兵顺着池迟的话转移了话题。   女孩儿却并不想要如他的愿。   “我看这个电影也是为了能熟悉一下您的导演风格,毕竟未来我们还要合作,整个电影真的是太好了,剧本的节奏好,演员的表演也很好,尤其是这个演陈圆圆的……姐姐?要是还活着的话我该叫她一声阿姨吧?”   佘兵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陈圆圆欲语还休的歌声里,他色厉内荏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什么叫还活着?你是什么意思?”   女孩儿被他吓到了,呆呆地缩在沙发里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佘、佘导您怎么了?”   电视里,陈圆圆被早就对她图谋不轨的田畹拦在了池上的回廊。   刚刚撩动人心的红纱裙被急色的“田国舅”*奋力一扯,轻飘飘地落在了池水中,黑色的池水映着红色的灯影,和灯影恍惚中无力挣脱的弱女子。   女孩儿顾不上自己眼前失态的导演了,连初初将陈圆圆的这段悲戚与无奈表现得十分到位,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情节,嘴里忍不住赞叹:“红颜薄命啊,红颜薄命。”   她在说谁?   陈圆圆?   还是连初初?   佘兵一时觉得这个女孩儿字字话里有话,一时又觉得她的神态天真自然毫无违和感,那颗心就像是悬在雨夜的半空中,任由寒风呼啸席卷,他只能跟着被动得瑟缩着。   不对,今晚上的一切都不对。   从他决定来找池迟的时候,好像就已经注定了这种不对劲儿。   那个让他坐立不安的女孩儿还在看着电视,电视里的陈圆圆穿上了比在秦淮时更华美的衣着,享用着真正的山珍海味,神情从曾经的轻愁掩面,变成了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木然。   这是她想要的么?兜兜转转的一圈,不过是从曾经的“众星捧月”成了现在的笼中孤雀,以色侍人的生活根本看不到尽头。   后花园中有人在练唱着金陵小调,她也慢悠悠地跟着唱了起来,与在众人面前的唱曲不同,她不需要去烟波流动裙裾飞扬,只要伴着这水,伴着这些园中花,伴着这阵他乡风一起唱就好了。   只唱给自己听,不用谄媚和讨好。   佘兵也看着电视里的陈圆圆,或者说连初初,人们说《晚明哀歌》是他最让人惊艳的作品,其实他最让人惊艳的作品就是连初初而已。   也就因为她是自己的作品,所以当她陷在了现实和电影之间无法安放自己灵魂的时候,他没有伸出援手拉她一把,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了毁灭。   他当然没有犯罪,任何人都不能说他是犯罪。   但是若干年后的今天,他再看着这个电影里的她,想着她的死亡,他觉得自己的心是在颤动得。   “……几家夫妻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电视里的独唱突然变成了二重唱。   佘兵转头看向另一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和着电视里的陈圆圆一起唱着歌,她们两个人的神情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男人在那一瞬间萌生了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念头,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像是一场梦。   在梦里有人随意就能做出和他最棒的作品一样的神情和表现。   他最棒的,死了的作品。   “您说,陈圆圆看见吴三桂的时候应该是在想什么呢?”   女孩儿突然睁开眼睛很好奇地问佘兵。   她当然不是连初初,不会像连初初一样一边含着泪一边唱,在喊了Cut之后也无法停止。   “她该想着什么,她该想着解脱,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用着满含爱意的眼神看着她,只要是个女人,都会为这种爱意迷醉的,那只会她的哀愁上升到了为这家国天下而不再是为自己。”   佘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想走,又不想走,一种奇妙的感觉笼罩着他,好像他在这里等待着什么一样。   “不对啊。”池迟轻轻摇摇头,此刻她已经和连初初完全不同。   “女人的心很容易碎,碎了也不会好,这种生活的辗转和流离应该早就让她对情爱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她想要的是一个栖身之地,可是结局呢……千古唾骂,死亦不得安稳。”   正说着,电视中的连初初和吴三桂已经见面了。   即将出发去往山海关的将军扔下了一句:“国舅爷把圆圆赠给我,我即刻就带兵出征。”   大手一挥,披风一卷,那个娇弱的女子被他拥入了怀中往门外走去。   “真是特别复杂的一个表情。”   佘兵听着池迟的话,有点呆滞地看着她。   女孩儿露出了一个和陈圆圆一样的笑容——唇角的弧度有些刻意,眼睛微垂,看起来是惊喜,其实只是佯装的喜悦罢了。   “无奈、茫然,还有最后的那一丝对幸福的企盼……可惜了,最后这一点企盼,还是被打碎了,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是个幌子,却真正毁了她的一生。”   女孩儿叹息了一声,站起身,给佘兵眼前的杯子续水。   刚刚佘兵喝水的时候收手一直在抖,那些水淋漓在了他的胸前和裤子上,他也恍然不觉。   “美好的东西啊,应该是被呵护的,毁掉美好,就是在制造让人绝望的悲剧。”   就像陈圆圆凄美的传说一样,就像属于连初初的年轻又耀眼的人生一样。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他在被人用另一种方式绞杀着。   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对方可以轻松模仿。   他最得意的对电影的掌控,却被人道出了他掌控的无力。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佘兵无力去深究这一切的原因,此刻他对自己的导演方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导演是要靠着想象力活着的,如果连初初当初的表现其实超过了他的想象力上限,如果现在这个女孩儿所表现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做的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   时间真的太晚了。   用平板电脑看电影不小心看过头的钱晓桦决定最后刷一遍微博就睡觉。   每天六个蛋快要见神仙:“绝其所恃,是谓攻其心也。”   嗯?这是什么东西?六蛋被盗号了么?钱晓桦再一刷新,这条微博就不见了,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儿彻底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的兄弟是不能称为国舅的,加上引号是为了表示当时田家人的跋扈和自命不凡。   他们确实自称国舅┑( ̄Д  ̄)┍   *江苏小调《月儿弯弯照九州》,南宋时候就有了,明末冯梦龙的《山歌》也有记录。      第96章 老人      “面对食材的时候要虔诚,是它们的给予才让你的厨艺有了发挥的空间。”   今天教池迟做菜的老人头上已经没有一点点的黑色痕迹了,满头雪白的发丝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中式的藏蓝色棉衣穿在他的身上,生生被穿出了西装三件套的笔挺质感。   无论是挺直的脊背还是严谨沉稳的态度,都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已到了鲐背之年。   池迟专心地看着老人的动作,银色的长刀是老人专门带来的,朴拙的黑色木质刀柄上有被人长久摩挲过后才会有的光亮。   这把看起来就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刀当然是极其锋利的,轻易就断开了鱼骨把整条鱼从中间剖成了两半。   剖完了鱼,老人把那把刀放在一边,安安静静神色严肃地看着两扇雪白的鱼肉。   气氛变得肃穆又沉重了起来,池迟也学着他的样子,神情严肃又虔诚。   “唔……”过了两分钟,老人才开口说话。   “我是要把这个鱼怎么做来着?”   女孩儿脚下一顿,隔了两秒才说:“您说想做鸳鸯鱼。”   所以刚刚您沉默的表情不是在进行什么表达感激的仪式,而是在想自己要做什么菜是么?   “鸳鸯鱼啊。”   老人长出了一口气。   “那我把鱼破成两半这一步也没错。”   女孩儿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老人大概是年纪太大,记忆力衰退得厉害,连自己要做什么菜都会忘记,只有精深的技艺镌刻在骨血之中没有片刻的疏忽懈怠。   鸳鸯鱼,名头好听,样子好看,其实不过是浇汁鱼片的双色升级版,菜做起来不难,在这个老爷子的手里却真的像是在进行着什么仪式。   鱼肉被小心地片成了薄片,每一刀都仿佛和上一刀一样,同样的角度和力道,让鱼肉片显得格外整齐诱人。   不管怎么说池迟也是在厨房里干过活儿的人,光看老人的这一套动作就知道他比前几天教自己的那些师傅们还要高明许多。   “手、眼都要稳,不要着急。”   好在老人记得旁边是有人在学习的,一边做一边还会讲解着要领。   只是相对前几天那些师傅们教学的时候连力道的深浅把握、切菜的角度都事无巨细地嘱咐,这位大师轻描淡写的要诀实在是太讲究意境,太抽象了。   池迟只能自己仔细地看他每一点动作,自己去揣摩研究。越是看得认真,她越是被老人所折服,他做菜的时候是在体味艺术,他做菜的样子也已经成了艺术的一部分。   “我想起来了,我和你一起吃过火锅。”   苍老的手握住两个鸡蛋在案台上一磕,几根手指之间相互合作就让两个鸡蛋的蛋清同时落进了一旁的碗里。   蛋黄也有细白瓷的小碗安身,只有蛋壳被扔掉了。   女孩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嘴上恭敬地回答道:“是的,正月的时候我曾冒昧登门。”   “那天的鹅肠味道不错,小勺让你吃猪脑你也吃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又不做声了。   蛋清加淀粉调成了白色的糊状,将它们分成两半,又在其中一半里面放上了红曲米变成了红色。   做完了这一步,老人又停了下来。   “鱼片腌渍的时间还不够。”   锅里烧上了油,他叫着不明所以的池迟一起走到了厨房门口,在外面等着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个礼,递给了他一个袋子。   “爷爷,这是您说要带的小礼物。”   “我记得我是带的。”老人脸上的纹路在一瞬间有了点松弛,显然对自己记得带礼物这件事儿他十分得意。   袋子里有个精致的小木盒,盒盖上有贝母拼成的金鱼,池迟打开之后看见里面有三枚圆润可爱的糯米丸子。   “红色里面馅料的是绿豆,白色的是红豆,绿色的是抹茶,小姑娘应该都爱吃甜食。”   女孩儿捧着小巧的点心盒子像小尾巴一样又跟着这位老爷子走到了料理台边上。   “吃了甜食就会笑,笑就会让人开心起来。”转过身看着池迟,老人很认真地如此说着,“年轻的女孩子应该开心才对。”   老人顶着一张板正到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说着这样让人感到温暖的话,池迟的心中一暖,有了一种真正在被抚慰的感觉。   从昨天到今天那一根一直在紧绷的弦在这样的抚慰下猛地松弛了下来,池迟突然觉得在这个老人的这里,自己也许能真的能解决内心的困扰。   “昨天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算上所谓的“前世”,这个老人也比池迟的真实年纪大很多,在他的面前,池迟才是一个真正的晚辈。   “不好的事?你只说不好,是因为你不认为那是错的。”   老人语气淡淡地说着话,炉灶之上油温已经合适了,鱼片腌渍的味道也已经足够,嫩生生的鱼肉裹上了白色的糊下进了锅里,在一阵的油泡翻滚之后渐渐地带上了金色。   外貌上一老一小的两个人一起看着油锅,女孩儿慢慢地说:“我不认为那是错的,但是那是不好的。”   也许我就此毁掉了一个人的艺术生命,佘兵的所作所为确实该死,自己确实该为金大厨报仇、也算是为当初那个过早凋零的女孩儿讨一个说法。   但是那不代表自己就理所应当地用自己的天分、自己的能力、自己心心念念用来追求梦想的东西去故意伤害别人。   因为这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也不是自己作为一个演员应该采取的手段。   从一个带有恶意的本心出发,这本身是不光彩也不道德的。   “在过去的很多很多年,我被人认为是匠人的典范……”   老人捞起一片炸好的鱼,轻轻地放在控油的竹篓子里,一滴油顺着竹篓的纹理流出来,最后滴到了其下的铁碗里。   “他们这样夸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可笑,什么是匠人,匠人就是你有了这一门手艺你就饿不死,你要是想要过的更好,就必须啊,把你这门手艺提升到极致才够 。”   又有几片鱼肉被下了油锅,肉质舒展翻卷在老人长筷的拨弄下呈现出了厨师想要的样子。   “厨师永远都在追求色香味,这是天然的艺术,身为一个厨师没有做到最好,你的位置就有可能被别人顶替,客人不再喜欢你的寿司,那你的寿司就只能扔进垃圾桶,这才是我工作的本质……这种工作没有丝毫值得夸耀的地方,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一批又一批,白色的鱼片渐渐都炸好了。   “为了我的工作,我辜负过自己的妻子,也忽略了我的儿子……这些事情是不好的,可我不后悔,我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再走一百遍,我也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淡红色的米糊炸过之后颜色也变深了,池迟看了一眼老人挺直的脊背和没有表情的脸庞,又把视线转回到了油锅上。   “不一样的,如果一定要比较,相当于您用您最喜欢的那一把刀毁掉了另一位厨师的手。”   “哦……”   老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我做过这种事。”   他的声音很稳,有一点低沉,跟刚刚用点心安慰小姑娘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用太蛸去斩断别人手臂一样地去毁掉别人坚持的东西,这种事情我做过,中年的时候很多人带着他们的烹饪理念来挑战我,有很多人……那之后都离开了厨师这个行业,对其中一些人,我是故意的。”   老人说得轻松,背后隐藏的东西像是他刀上的银光一样一闪而过,就已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比试之前我就知道,有些人坚持的东西一旦被打碎那他的人生就会彻底改变,但是我做完了那些事之后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所以我不是出于自己是个圣人的角度去做这种事,在做完之后再去反省自己的不道德,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会愤怒和怨恨的人,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像别人以为我是个多么高尚的匠人领袖,其实我只是个用自己的手艺讨生活的普通人一样。”   金色的鱼片,红色的鱼片,从竹篓里拿出,小心地摆放在了绿色竹叶形状的盘子上。   “没有人应该把沉重的道德枷锁捆在自己的身上,在我们攀向顶峰的道路上要背负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别拿圣人的态度去对待自己,你要考虑清楚,道德是约束着你,还是指引着你,你是想成为一个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还是去成为一个圣人,这是两个不同的选择。”   在中年的时候,选择技艺的发展,就注定了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在老年的时候,选择了来到中国和弟弟安享晚年,就注定了自己要放弃那个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做国之瑰宝的环境。   人生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   池迟终于明白了从昨天到今天,自己内心的隐痛所在。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去做一个圣人,在曾经那些没有梦想可以达成的岁月里,那些独自品味的苦痛让她把自己当成了圣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前行的目标,就必然有达成目标的手段。   《凤厨》是她一心想要做好的电影,那她就绝对不会允许佘兵将之当做自己的又一个私有物。   金大厨是她尊敬的师父和朋友,她也不能允许伤害过他的人还能自在潇洒为所欲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光是这两点,她昨天对佘兵做的事情,就算时光倒流,她也依然会做。   她不是圣人。   她是池迟。   “嗯……好像……这个鱼应该做个浇汁才对。”   看着堪称完美的摆盘,老人恍然大悟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整个厨房都静默了片刻。   开灶重新调汁会让人错过这道鱼片最美味的时候,所以最终洒在上面的“浇汁”是老人用梅子酒、果醋和柠檬汁调的冷汁。   一道热菜到头来成了一个冷盘。   “非常好吃。”池迟能听见自己的牙齿咬碎鱼片酥脆外壳的声音,也能感受到鲜美的汁水溅到自己舌尖的美妙感觉,奇妙的酒香味和果香味还有酸意中和掉了油的腻和鱼的腥,整体融合出的味道是让人惊喜又意外的。   身为一代国宝级厨师的老人一脸严肃地嘱咐她:“既然好吃,就当我们一开始就是要做这个吧。”   终于还是没忍住,池迟叼着鱼片咧嘴笑了。   就在池迟学菜的时候,佘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凤厨》的剧组,中午,池迟接到了杜安的电话。   “抱歉,我没想到只是跟别人随口一提你们剧组的事情,就把佘兵引去了,把他交给我好了,很快他就会退出你的那个项目。”   杜安的态度是真的满含歉意的,也许很多导演中只有他真的了解佘兵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不用了,他已经走了,还顺便缴纳了这些天的伙食费。”   女孩儿的脸上是轻松的微笑。   那笔钱足够让人觉得肉疼。   杜安沉默了一下,才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也不会拍电影了……要是过些年我还干的动,你再来当我的女主角吧,想跟谁搭戏都随便,你要是有好的剧本也可以推荐给我。”   这是老人迟来的歉意?还是他对池迟其实并没有“入戏”的觉悟?   电话两端的两人都没有深究,女孩儿笑着说:“下次见面,我请您吃鱼片,绝对让您感觉到惊喜。”      第97章 剃发      窄巷子,灰瓦房,黄灯笼,白月亮。   晚上的镇子应该是安静的,有一两条细瘦的野狗惊叫,有几只老鼠沿着墙角奔向自己的洞穴,像它几百年来已经习惯的寂静和封闭一样,像每个老人的童年一样。   这种“应该”却偏偏被打破了。   一群人推搡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儿从巷子的尽头走了过来,女孩儿微弱的哭喊声被他们的呵斥打断了。   嘈杂的声音回荡在巷子中,只能听见有人嫌吵关上了门窗的声响。   “还想自梳?她们会织布,你会做什么?自梳了都养不活自己,让你过好日子你不过,学着别人自梳!”   人堆里有个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在女孩儿的身上又掐又拧,旁边一群男人看着,脸上甚至是带着笑的。   “我会做饭的,阿娘我求你,别把我嫁给表哥。”   女孩儿的哭声很无力也很无助,在身上那些细碎的疼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绝望,姑母花了八两银子就能让她去伺候自己的傻子表哥,这样的人生如何不绝望。   成亲?   那是生了儿子之后的事情,她根本就是被卖去当了个牲口而已。   在人堆外,有个人一直在默不作声地抽着烟管子,细细的辫子盘在他的脖子上,像是一条营养不良的蛇。妇人和女孩儿之间的口齿牵扯只让他觉得烦。   “行了,四妹,去跟好好伺候你姑姑和姑丈,这些年吃了家里这么多米……”   “我吃了米,我也做了活!我欠你们的我自己挣,你们不能把我卖了啊,阿爹,我求求你,你别卖我好不好,我求你了阿爹!”   那个男人就是女孩儿的父亲,她们的一家之主,她们的所有者。   在面对父亲的时候女孩儿的声音一开始是怯懦的,后来渐渐放开变成了让人动容的凄厉哭喊。   女孩儿身上很脏,黑色的发辫早就被撕扯的乱七八糟,整张脸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能被人看得清楚,她的身上衣服破旧,脚是光着的,同样满是泥浆。   男人们懒得听她再说话,有人说了一句这里可不是能闹的地方,他们就抓着女孩儿要把她快点带回家里去。   孩子嘛,不管怎么哭闹,带回家关一关打一打饿几天也就好了。   天上突然打了一道惊雷。   刚刚还在人们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乌云遮住了。   一道雷吓到了别人,也惊醒了女孩儿。   与其就这么被毁了一辈子,还不如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白色的雷光,人们的惊叫声,女孩儿撞在石头墙上留下的血迹,她躺在地上的无力身影。   随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这一切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穿着白色袍子的男人从门里缓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他的书童小心地提着灯。   男人看看地上躺着的女孩儿,再看看堵在自己家门口的那群人,摇了摇头。   他和他书童跟眼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们的头剃的更干净,辫子更整齐,衣角也不会有磨损的痕迹。   因为他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书童从腰上解下了一个小钱袋,往人堆里一扔。   褐色的钱袋砸在灰黑色的长条石路上,是重伤的女孩儿于恍惚中看见的最后一幕。   “Cut!”   矮个子的男人喊了Cut之后并没有说过了还是没过,他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把这一段戏多个角度的画面都看完了,才点了点头。   “行了,曹熙补特写,池迟休息。”   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孩儿打了个哆嗦,已经穿上了陈方递过来的鞋子。   这一条戏他们已经拍了好几遍,每一次拍完,导演康延都不会说这条他满意不满意,只是无数次地提出新的具体的要求,力争让自己的电影画面体现出油画一样的质感。   这也是康延的个人特色,他拍的电影画面总是色彩浓丽又深沉,身在戏中的人物感情也像是暗河中的潜流,带着沉默又激昂的力量。   正是因为他的个人色彩,整个《凤厨》的角色选人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动。   男主角的名字改成了关锦程,身份从一个文弱的少年秀才变成了一个已经成年的举人。   演员的人员也自然从一众年轻男演员(18~30)变成了在青年男演员(25~40)中去找,最后定下了演话剧出身在演艺圈里不温不火打拼了十几年的曹熙。   这种修改也导致整个剧本都进入到了边拍边改的状态,康延会对着剧本自己绘制想要的分镜效果,然后拖着编剧们一帧一帧地去讨论,再对剧本提出意见,这种做法对编剧们的影响不只是工作上的,甚至是心理上的——电影最终四月开拍,到现在才刚过了五一假期,魏愈和方十一已经到了看见康延就想吐的地步。   整场戏全部拍完,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熬大夜的工作人员人手一碗热乎乎又有口感的酒酿圆子或者奶香浓郁吃下去会让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的姜汁撞奶——这是这个剧组夜班的额外福利。   “进度比想象中要快。”   康延把两个主演和两个编剧叫到一起,对他们说。   按照计划,这一幕戏应该是在十个工作日之后拍完的,现在时间进度提前了这么多,在欣喜之余,也出现了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池迟。   捧着姜汁撞奶的小姑娘眨眨眼。   “怎么办啊池迟,你有头发的戏都拍完了。”   方十一发誓自己一点幸灾乐祸都没有!绝对没有!   “哦,那就接着拍吧。”女孩儿笑眯眯地用勺子剜了一块白白的奶糕放进了嘴里。   一直默不作声的曹熙看看池迟脑后的长辫子,摇了摇头说:“你不是还有五天就要去大高卢,不是说好在那之前不能剃头么?”   因为换导演改剧本等等原因,导致了《凤厨》的电影开机比预期要晚很多天,这让窦宝佳心存幻想,以为去参加大高卢颁奖的池迟至少是个有毛的池迟。她跟导演交涉过,希望能让池迟的剃头戏在她回国之后再拍。   万万没想到,因为演员的表现足够出色,导致整个电影的拍摄进程比想象中顺利太多。   “要不先拍我的戏份,等池迟回来了再动她头发吧。”   曹熙剩下的戏份都是在关锦程在西北受虐的,他能提出来提前去吃这个苦,是真的为池迟着想。   女孩子参加人生中的第一个电影节,总不能光着头戴着假发去参加吧?   自己也有一个四岁小女儿的曹熙比池迟大十几岁,在戏中他们两个人是主仆也是情愫暗生的精神伴侣,在戏外他就把池迟当自己的晚辈看。   康延摇了摇头:“你那边的戏就算提前了,能拍得也不过一两场,有一些戏份得整个剧组直接换场景,现在这边先撤了去出外景……成本太高。”   他做事一贯公事公办,不带一点的感情色彩。   接手这个项目,康延实际是接受了杜安的邀约,听说佘兵在开拍前离开了剧组,他心里原本对这个项目是很有些不得劲儿的,作为这些年上升势头很猛的年轻导演,他可不想将来在自己的功勋章上还有佘兵留下的痕迹。   到了剧组之后他才发现整个情况都比他预想中好的太多,资方不会胡乱插手,副导演迟凯华好相处,康延和他各自都带了自己的拍摄团队开展工作。   迟凯华除了和康延一起拍摄电影之外,还打算把《凤厨》这个电影的拍摄过程制作成一部纪录片,这个想法获得了投资方的支持,迟凯华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完全不会去干涉康延的想法。   演员方面更是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现在康延已经完全能理解为什么杜老会对池迟如此念念不忘了,难怪不仅让介绍他来当导演,还嘱咐他跟池迟一定要有交流。女孩儿的灵性和表现力能够激发导演的创作欲,在演技和思想中的碰撞给予了他很多新的灵感和想法,总是能拿到高出预期的成果。就像刚刚这段哭诉,她的感情层次十分清楚,对待母亲和父亲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显然知道在这个家庭总自己真正应该怨恨的谁。   康延自己都忍不住感叹,和池迟合作,你要的是一加一的计算,她连二加一、三加一的结果都能给你,这是真的会上瘾。   出演男主角的曹熙是科班出身的话剧专业户,以前在电影里多半出演配角,但是他的口碑很好,敬业也好沟通,为了演好关锦程这个文弱书生角色在十天内他就减掉了三公斤的体重,如此的毅力和敬业让康延很是敬佩。更让身为导演的康延满意的是曹熙演的角色有着一种特殊的张力,和池迟扮演的文心之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吸引力。   嗯,这种吸引力戏内有戏外无……康延对此表示很认同。   “按照计划来吧,该剃头就剃头,没必要为了小事耽误整个电影的进度。”听着别人说话吃完了姜汁撞奶的池迟对康延说。   本人都这么说了,旁人再说别的也没用,所有人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明天拍“文心剃头”的戏份。   回了住的酒店,池迟在陈方的建议下给窦宝佳打了电话。   “什么!提前剃头!你居然还同意了!”   “不然呢,这种小事儿没必要耽误所有人的进度。”   窦宝佳都要气炸了,一个演员说自己的外形是小事儿,那那些每年砸了几十上百万万去保养的明星们是花大钱办“小事儿”不成?   “一个发套就能解决的事儿,能算得上大事么?”   池迟一直搞不懂窦宝佳激动的点在哪里。   窦宝佳倒抽一口气用了一分钟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明天早上就到你那,我得看着你剃头,哎呀我的天哪……”   听着窦宝佳老母鸡一样地嘀嘀咕咕,池迟对着陈方做了个不耐烦的鬼脸。   严肃谨慎的陈助理终于还是没忍住,被她给逗笑了。   虽然表现得很轻松,在睡前,池迟还是好好地洗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吹干。   “唉,咱们下半年再见啊。”   她对自己的头发告别,就像是告别一个一直以来陪伴她的老朋友。   “从今天起,我就是陈凤厨啦。”   时间早就过了十二点,剃头的戏真正说来,确实是“今天”了。   女孩儿瘦弱的身体倚在神案上晃了一下,这里原本供奉的是财神,现在神像早就被人推到了,连香炉里的香灰都被人掏出来吃光了。   有一具尸体就倒在神案下面,就是它绊了文心一下,让原本就惊怒虚弱的文心趴在了没有神的神座前面。   破庙的外面还有很多人的尸体,黄河决口,大片广袤的土地都成了人间地狱。   人们要躲避洪水,还要躲避洪水带来的饥荒和瘟疫,在这样的天灾下,身为女人的文心已经遭遇了太多的人祸——有人想要抓她去卖钱,有人想在死前留个种,有人干脆想要吃了她。   一次又一次,文心都逃脱了,逃得遍体鳞伤身心俱疲。   就在刚刚,素昧平生的年轻男人为了救她被人用石头活活打死了。   是人么?   人会想要吃人么?   见了太多的人死去,文心都已经麻木了,哪怕这个人是为了救她,她也没有多少的感动和悲伤。她刚刚从死亡中挣脱,带着一身的鲜血,那些关于“人”的困惑盘踞在文心她也根本无暇去想,她要逃命,要活下去,她还有一定要做的事。   关锦程送她的银簪子文心一直贴身保护着,就在刚刚,她用那根簪子扎死了那个想要吃她的“人”。   血从对方的脖子里喷了出来,溅了文心一手一脸,她看着那些血,连眼中的世界都变成了红色的。   狰狞着死去的人是红的,天是红的,地上的饿殍是红的,自己的手也是红的。   这是一个红色充斥的世界,在关锦程被官兵带走之后,她就一头栽了这样的一个世界,没人能庇护她,没人能遮蔽她。   像是一只从巢中掉落到了外面的雏鸟,她还活着,就只能只能无助地啼鸣。   可是那些因为同情而保护她片刻的人都离开了,要么将她放在了路口,要么为了她死掉了。   从她最后的保护者身上,文心摸到了他的书信。   现在,她抖着手看着那些笺纸,想的也许是把它们吃下去垫自己的肚子。   这人叫陈六,是个白案学徒,被故乡的一个大厨介绍去往苏州找姓宋的大厨学艺,宋大厨却因为要进京参加太后的寿宴甄选约他在京城相见。   看着这封信,文心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如果变成了一个男人,至少,至少我走到京城的可能会多那么一点。   只要我是这个拿着信去往京城的陈六,我遭遇的危险就会少很多。   “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是陈六……我就能活下去吧,我要活着,我要给锦程伸冤,我要救锦程……我就只能是陈六。”   她呢喃着,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从她杀了人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太累了,累到脸上的肌肉都没有再动一下,所有的情感都在那双眼睛里,从困惑到妄想,到现在的自我催眠。   在这样的呢喃中,她的表情渐渐变得狂热了起来,这是绝境中她最后的出路。   看着她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将溺死的人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就在她的怀里了。   文心是锦程给她的名字,伴随着这个名字是那段笑语温存的时光,那一切都是她生命中最明亮的所在,现在的她落魄无依身处险境,仅剩得能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就是救出被流放西北的关锦程。   为了锦程,她可以做任何事。   抱着带着血的银簪和路引,女孩儿的表情从带着一点虚弱喜悦的狂热,变成了哀伤,她的眼神再次黯淡,终于无声地恸哭了起来。   泪水从她脏污的脸上流下来,溜进她干裂的嘴唇,带走了她最后的软弱。   她在哭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带着腐臭味道的风从破庙的门里吹来。   这个世界上能吃的东西,早就被人吃光了吧。   要变成一个男人,就要把自己的头发剃掉,后脑勺留一条辫子才是这个朝代男人们的样子。   被文心捅死的男人身上有一把小刀,上面还带着不知道是谁的血渍,文心盯着那把刀看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将它抬到自己的头顶,反手持刀,将锋利的刀刃从自己的发际线往后推去。   她能听见自己的头发被割断的声音。   一道鲜血从她的头顶流了下来,流过她消瘦肮脏的脸颊,流过她抿着的嘴唇。   青丝纠结成团,簌簌落下。   陈六再次恢复成了没有表情的样子。   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渐渐地有东西在点亮,带着能伤人的锋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第98章 卤蛋      导演没喊停,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导演要一点点看完所有镜头才说话的做派。于是池迟跪在地上无声地抬着手,手上的刀已经推不动了,其实这刀真正能削下来的头发还是很有限的,剧组不敢给她配太锋利的刀以免伤到她。现在她的刀尖儿扎进了是她的头发里面藏着血包,血包被刀戳破了之后成了她“自剃”下去的阻碍,要是使劲儿大了崩出去一个白色的小橡胶片……这场戏就成了笑话了。   康延根本就顾不上那个在镜头下尴尬的家伙,直到检查完了整整三十个机位的镜头他才喊了Cut。   “很好,一气呵成,池迟你特别适合拍复杂的内心戏,表情做的很到位。”无论是痛楚还是觉悟,文心到陈凤厨之间的转变是有一个完整的逻辑在里面的。   康延很少夸奖演员,池迟挠了一下脸,腼腆地笑了笑。   “别摸了,脸上都是假血!”化妆师冲过来推着池迟进化妆间,天天排池迟灰头土脸的样子,对于化妆师来说也是折磨。   在女孩儿的身后,一群人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瞻仰烈士,   “你的头发这就得真剃光了哦。”化妆间里,女化妆师小心地摸着池迟的头发对她说。“这一脑袋的头发,没个三四年是肯定长不了这么长了。”   她透过镜子看着池迟的神色,以前不是没有女演员要剪短头发的,她遇到过几次,几乎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悲壮。   那都还不是要被剃光的呢。   池迟完全不需要别人安慰,她摆摆手笑眯眯地说:“我长头发时间多得很,倒是下一场戏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仅不觉得难受,还反过来催化妆师快一点。   剃头真的执行起来还是很快的,池迟低着头,感觉电推子一推而过,头皮一酥麻,接着就有一阵异样的清爽的。   头剃完了,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轻了很多,抬头一看镜子,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演申九的时候她的脸故意晒成了小麦色,现在刚刚“得见天日”都是一片耀眼的青白,与她脸上的肤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有点像没泡好的卤蛋啊。”   看一看,摸一摸,用手在头顶大力地画个圈体会一下神奇的手感,池迟做了这样的评价。   几个化妆师终于都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换发型肯定都觉得奇怪。”给池迟剃头的女化妆师笑完了之后仔细端详着池迟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忍住在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感觉比你有头发的时候好看啊,你脑袋的形状真不错。”   听见她这么说,其余的化妆师也都围了过来。   “整个头部线条很好啊。”   “以前没发现,池迟你的下颌线很精致啊。”   “从侧面看整个头的轮廓都很精致,像是个艺术品。”   “说不上是五官立体……但是光头了之后真的比刚刚有味道很多。”   “有头发的时候觉得乖乖的,现在觉得看眼尾上挑的更明显,池迟的眉毛的比例很好,三庭五眼都很周正啊。”   一群人围着“卤蛋”细致地围观,外面对池迟光头造型好奇的人们早就憋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窜进来,在一阵爆笑之后加入了点评的行列。   作为被围观的那颗蛋,池迟任由别人围观,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接着摸了一下又一下,手感真的很不错。   旁边的人都看得手痒,但是谁也没敢去摸,就连池迟在剧组的专属化妆师人少的时候还能轻轻拍一下,在人多的时候也不敢放肆了。   飞机延误的窦宝佳匆匆忙忙赶到片场,看见的就是一个已经被补过色的“卤蛋”。   真是一颗让她惊喜的蛋啊。   窦宝佳二话不说掏出相机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围着池迟拍照,照完之后发给CH的工作人员。   剃成光头之后反而颜值陡升的蛋,你们见过么?!冲着这颗蛋,池迟每年的代言费就要上升三百万!   “这可真是一颗好蛋啊!”   窦宝佳把池迟的脑袋抱在自己的怀里用力摩挲着这个光头,假装自己忘记了以前是谁对池迟要剃光头这事儿腻腻歪歪推三阻四的。   “你放心,我绝对把你这颗卤蛋弄成世界上最值钱的卤蛋,哎吆,怎么剃了光头了反而更招人喜欢了~~~”   才爽了没两下,窦宝佳就被池迟给推开了。   “你再摸粉都要掉光了。”头顶至少被人倒了半瓶粉底液的“卤蛋”对自己的“上色品质”还是很注重的。   头剃完了,化妆之后池迟还得继续拍戏。   下午的戏是一场群戏。   在未来会影响陈凤厨的一群人,就在这场戏中开始渐次出场。   文心、不陈六,在彻底改装成男人之后很快就混进了流民堆里,跟着他们一起往京城走去。   除了饥饿之外,被污染的水源也在蚕食着人们的生命,在绵绵不绝的雨幕笼罩之下,人们连生火烧水都做不到了,越来越多的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从此生息断绝,人们越来越沉默,倒下的是尸体,在行走的分明也是尸体。   听说这些流民们想要去冲击某个县衙抢粮食,陈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一群人。   【黑夜里,她孤身一个人往京城的方向走去,一路往北,不敢停歇。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坚持,下一瞬就会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陈六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唉,都这么晚了,要是早上多起一个时辰,我们今天就到了永沧县衙了。”   “我吃坏了肚子起不来,这也能怪我啊。”   “红薯能吃了吧?”   “当了这么多年的厨子连红薯什么样能吃都不知道?现在这样是熟了,要吃烤出油的那种香啊,我估摸着还得等一刻。”   “在这荒山野岭的就别讲究了,谁饿了先吃着,我这边水开了,一人一碗油炒面,喝完睡觉。”   隔着灌木丛,陈六听见那些充满了烟火气的对话,觉得自己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不,是从地狱到了传说中王母娘娘住的天庭。   听着烤红薯、油炒面这些词儿,她的肚子开始迫不及待地抗议着自己的空虚。   灌木丛外的空地上,一群汉子们围着火堆说着闲话,不远处突然发出的一阵声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拿起一把式样特别的菜刀慢慢地走向了灌木丛。   “谁?出来!”   一个瘦弱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头上脸上都是伤,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   “我……我就想换、换个红薯!”   那个男人颤颤巍巍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支银簪,光这一个动作就让人知道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听,你们说你们是厨子,我也是,我这有信,我要去京城找宋大厨学徒的,宋、宋大厨去了京城了……”   他说这句话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什么歹人,颤抖的手和那双充满了渴求的眼睛能让人的心都变得柔软。   中年男人慢慢放下手里的刀,他定定地看着陈六,在他的身后,有人在高声问那边是有双头蛇还是蝎子精,怎么就勾着人让他回不来了。   “你不是要给宋师傅当徒弟,你是要给福山的沈师傅当学徒,知道么?”   这么说着,男人一把抓起陈六的衣领,把他拖到了篝火的跟前。   “也是凑巧,听说我要去京城,我一个南方的老伙计让我替他带个徒弟,没想到居然在这遇到了。”   自称姓沈的厨子挥了一下手里的银簪:“要不是看见信物我都不敢认他了,当年挺白胖一个小子,第一次出远门就遭了大灾,好在还留着一条小命。”   陈六恍恍惚惚,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片刻之间她就成了一位大厨的学徒,眼前还多了一碗热乎乎的炒面糊糊。   这些大厨都是极豪爽之人,听说这个年轻人居然是老沈的旧交,惊叹几句巧合,也就默认了陈六加入到他们之中。   “明日到了永沧县得去找个大夫,看着小子一身的伤,将来莫留下病根。”   “别,别去永沧县!”   陈六的碗里的炒面已经喝的一干二净,他原本舔着碗听这些人闲聊,听到他们说要去永沧县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明日,流民就要打永沧抢粮食。”   “Cut!”   康延仔细看看沈大厨和陈六的那段近距离特写,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些厨师真演戏的时候还是很放得开啊。”   包括沈大厨在内的所有厨师都是由真正的名厨们扮演的,连姓都没改。   “我们教小池迟做菜,她也教我们演戏啊,导演您让我们放轻松别当是演戏,她也跟我们说了,平时怎么拿着大嗓门地吹牛聊天今天还是一样,我们这都就真聊起来了。”   为了演这个电影,七八位大厨也都付出了自己头发的代价,其中最省心的就是现在说话的这位裴大厨,他本来就是光头,天天看着老朋友们一个个儿变了新鲜的鸭蛋脑袋真是开心得不得了,那一口白牙呲的,已经被老伙计们蒙头打了好几顿了。   “池小姐确实对我们帮助很大,昨天还帮我调整了台词的节奏。”   戏中的沈大厨就是戏外的沈先生,在整部电影中他的戏份也不少,好在大部分都是在厨房里做菜的身影,厨艺之外的台词在刚刚一场戏里面就说了一半了。   池迟在他们身后不好意思地笑笑,窦宝佳无语地看着一个小剧务在看见池迟的笑容之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就是剃个头,又不是整容。”   显然窦大经纪人忘性大,刚刚抱着人家脑袋说是最值钱卤蛋的那位又不是她了。   剧情一点点地往前推进,有道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沈大厨一时的恻隐之心换来的是他们避过了一场民乱,一行人小心地避过永沧县城,继续往京城进发。   他们这一行人确实都是厨子,明年太后娘娘要过寿摆大宴,特意要从民间招揽名厨进京参加甄选,和宋大厨一样,他们也是被召集的“各地名厨”,为了路上安稳他们结伴出发,一群有刀的壮年汉子,路上的宵小和小股流民都不敢招惹。   在行进的路上,陈六看见了官兵护送着“洋大人”前往京城躲避灾民,在路上生生踩死了重病的流民,也看见了大烟鬼为了自己掉在水里的芙蓉膏上吊自杀。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她脚下的土地已经支离破碎,她所生活的地方不只有花前月下白盅青盏。   还有绝望,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在这样的环境中,只有那些大厨们烹制的每一顿饭是能够给人慰藉的存在,,哪怕只是用杂粮粉裹着槐树叶子做的菜团子,都能让人忘掉惊惶和沉痛…   大厨们乐天知命,无论遭遇了多么悲惨的情景,很快又都能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那些隐藏在食物背后的东西,渐渐打动了陈六。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说洋人打进了京城,太后已经跑了。   太后都不在,寿宴还办么?可是要是在此时回头,他们怕是没等走过灾区也要饿死,京城里好歹还有亲友故旧在……大厨们咬咬牙,还是一直走到了京城。   “等池迟回来就去京城那边的影视城跟咱们汇合了。”休息了几天的曹熙也得在这里完成自己最后的那点戏份,天天吃好的还没拍戏,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圆了。   赶在去参加大高卢电影节之前,池迟终于完成了自己这个拍摄点的全部拍摄工作。   剧组给她开了个欢送会,预祝她拿个影后回来,欢送会上她吃的饺子还是沈先生亲手包的。   “吃个鱼饺子,祝咱们池迟载誉归来。”   一位来自江浙的大厨还送给了池迟一小盒糕点让她在路上吃。   “看着不起眼,就是图个讲究,我们家乡管这个就叫定胜糕。”   到底是食物给人温暖,还是热爱食物的人能用食物给人温暖,在戏里戏外,池迟一直在用自己的身心去细细体会着。      第99章 打架      “这么漂亮的腿,我们必须让它露在外面才能更吸引别人的目光。”   CH的专属造型师围着池迟转了两圈,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窦宝佳想笑又憋回去了,上次这位兄弟明明说的是要用礼服把池迟“纤细的腰形勒出来”才能看出她身上“独属于东方少女的特质”。   吐槽归吐槽,这种关注点的转变让窦宝佳非常满意,因为很显然,成了一个光头的池迟已经明显摆脱了她身上“年轻”、“稚嫩”的形象,这也是窦宝佳很喜欢这颗“卤蛋”的原因。   在时尚圈里有个性就意味着有更高的商业价值,可惜现在的明星们根本不敢有“个性”只会跟风炒“人设”,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是“大众情人”、“国民老公”,一个人设火了一群人立刻贴上去……拜托,每个人都胃口那么大的想走全民化,还以为自己是人民币么?找准了定位吸引特定人群才能真正的“星味儿”十足。   窦宝佳对这个人人把自己当“快速消耗产品”对待的娱乐圈都要绝望了。   好在她有封烁和池迟,这两个从不跟风的“奇葩”足以安慰她的心灵和钱包。   池迟这种随着剃头而显露出来的“特别”,大众喜欢与否不知道,显然现在这位造型师是很喜欢的,池迟一进门儿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亮起来了。   “黑色……黑色显得……不对,白色……海蓝色也可以挑战下……”   造型师翻着自己手里的图册,随手就挑了十几件当季新款甚至还没有上市的礼服让助手去找。当然,这些礼服都是CH家出品的,在未来的三年中,池迟大众场合出现都要穿CH家的服装,这出了是她作为一个代言人的职业操守之外,也是因为她的合约要求格外多一点。   当初的顾惜并没有接受这样的约束,但是她当时签下的的代言费用也确实比现在的池迟低太多了。   凡事有利有弊,CH怎么说都只是个大牌的副线,在很多高端场合会让人觉得格调不高,但是池迟不是个愿意跟各个大品牌公关们打交道的性子,窦宝佳也就干脆选了个两边都方便的合作模式。   至于以后大家看见CH就想起了池迟会让品牌商们怎么想,窦大经纪人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表示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一套开幕式,一套闭幕式,一套晚宴,几套常服……所有的衣服都要换风格,好在我前几天收到了你的照片先有了计划,不然我们今天晚上不睡了都挑不完衣服。”   造型师这么说着,刷刷刷又选了几套衣服出来。   衣服在国内试完了之后不用带上飞机,只要让目的地那边准备衣服就可以了。   “嗯……要准备75B的隐形胸衣还有胸贴,这个池小姐试完了记得直接带走。”   造型师嘱咐他的助理去准备东西,后半句话是对池迟说的。   卤蛋版的池迟低头看了自己的胸前一眼,窦宝佳愉悦地吹了一下口哨,去年还是A今年就成了B了,可见还是多吃点好东西有助于发育啊。   “要不是你坚持要拍戏,咱们都可以开个出征大高卢的发布会了。”   这次池迟能不能再次拿奖在网上的关注度出乎意料的高,要是池迟愿意配合炒一把,“池迟争夺大高卢影后”的话题能在微博的热门话题榜上蹦跶一周。   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拿奖,窦宝佳并不是很在意,能拿奖固然好,以后国际大牌的亚洲区代言人甚至全球代言人都有了一争之力,池迟一年拍一两部高质量电影,其余的各种受邀红毯和商业活动都能赚得让别人眼里鲜血横流,不能拿奖也无所谓,大高卢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女主角提名已经足够让她傲视国内三十岁以下的全部女演员了。   可惜池迟不肯炒热度啊,她怎么就这么讨厌炒热度呢?   “开个发布会,我是光头呢?还是戴着假发呢?”   池迟瞟了她一眼,光头之后显得分外飞扬的眼角带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锐气,青春着,也锋利着。   她简简单单地眼波一横,窦宝佳的脚都觉得有点软。   “要是光头,走红毯就没有惊喜了,要是戴着假发,走红毯的时候光着脑袋就是故意炒作。”   女孩儿的声音原本是清凉悦耳的,在离开剧组来到了CH大厦之后,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嗓音压低,带了浅浅的磁性,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个大品牌的代言人应该有的气质和风度。   现在她这样轻声慢语地跟窦宝佳说话,让窦宝佳觉得她剃秃瓢儿的时候是被一个千年蛇精趁机附体了。   “别跟我玩玄乎的,好好说话……对,你说的是有道理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嫌烦。”   说完,窦宝佳和设计师一起把礼服塞进了池迟的怀里让她去试衣服。   作为经纪人,窦宝佳很想跟池迟一起去大高卢,能见证池迟拿奖是次要的,趁机跟赞助大高卢的品牌商们搞好关系是主要的,毕竟池迟现在有了个CH的代言,封烁那边的大牌代言就显得有点单薄了。   可惜,她不能跟池迟同机前往国外,至少池迟的开幕式红毯她是不能现场看了。   因为封烁那边出事了。   就在池迟出发前往大高卢的前一天,某个知名狗仔的公众号上出了一条标题耸动的新闻——《人气在手,目中无人,小鲜肉拳打影帝》配图是封烁的拳头砸在了荆涛的脸上。   荆涛是谁?如果说安澜是目前国内演艺圈女星中的北极星,从来是别人定位的航标,那么荆涛在整个亚洲都所有电影演员中最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国际国内的大奖拿到数不完,就算去计算他当了多少次大型电影节的评委,那也是个不甚轻松的工作。   他是真正的全民偶像,是整个华语电影圈儿活着的经典,甚至是一代电影人的信仰。   这样的一个人,被现在人气最高的“偶像明星”封烁给打了。   这条消息对于整个娱乐圈的震撼,不亚于一场破坏力极大的地震,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迅速踩下了某个知名男明星疑似嫖娼的新闻抢占了整个娱乐版的头条。   “我们是在拍戏。”   电话里封烁很无奈。   就在前几天,在《凉母》中和安澜有暧昧戏的男演员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车祸,人没事儿,戏是拍不成了,为了不耽误电影的进度,导演只能换人来演他的角色。   让封烁万万没想到的是,来接手那个角色的人会是荆涛。   对于一个电影新人来说,能在第一场电影里面跟荆涛搭戏,就像是高考的学生在坐进了考场之后考官突然说“大家好我们现在开始考奥数,只要能及格直接上清华”。   那种又惊喜又崩溃又难以置信的感觉啊,差点把封烁给折腾傻了。   从数量上说,整个电影里面封烁和荆涛的对手戏只有四场,其中两场都有安澜在,毕竟她才是整个剧情的核心,唯二的两场单独对手戏,包括了一场在公园里的打架。   一个儿子发现自己的单身母亲有个初恋情人,现在还跑来纠缠着她。无论是出于刚成年的儿子对母亲的那种保护欲,还是出于对这个要“抢”自己母亲的男人的防备,都让封烁所饰演的角色对这个男人充满了敌意。   一个男人一直以为自己的初恋爱人背叛了自己才会生下别人的儿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知道了这些年自己的初恋根本没有结婚,那个孩子更是一场“强奸”的产物……心中难以消解的愤懑和遗憾一直在寻找一个突破口,尤其是在初恋现在依然拒绝他的情况下。   两个人就这样打起来了,每一招都挥向对方会疼的位置,恨不能化身为野兽咬死对方。   这是两个雄性的搏斗,在情感之上还有他们骨子里隐藏的野性。   面对荆涛,封烁原本有些放不开,身为他戏里的“妈”,安澜就很负责任地跑来开导他。   一贯优雅从容的安澜现在从里到外都变成了一个被生活摧残折磨过外表,内心却永远有一把火在烧的宋淑娟。   “你呀,别把他当一回事儿就行了,你就想想,你妈我吃了这么多的苦,你刚刚才知道,想要报答我又觉得抹不开脸,这时候瞅见一个老流氓想把你妈给带走……还是一个结了婚的老流氓,你妈我要是被抢走了……”   有着宋淑娟内核的安澜刻薄一笑。   “你这个小杂种可就没人要了。”   宋淑娟经常说自己的儿子宋惠生是小杂种,她把惠生两个字解释成了“悔生”的谐音,告诉她的儿子自己是多么地后悔把他生下来。   随着电影的拍摄,封烁渐渐找到了“宋惠生”的感觉,台词中的那些“小杂种”能让他迅速想到自己在剧本中的“过往”——一个在精神上被母亲抛弃了的孩子。   他的怒火被点燃,再加上荆涛用出神入化的演技做引导,彻底忘记了眼前和自己搭戏这人还出现过在他小时候的挂历上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两个男人打的酣畅淋漓,趴在房顶上用长镜头拍照的狗仔也觉得很爽。   这就有了这一次的纷扰。   按说是件小事儿,两方都站出来说是拍戏也就没事儿了,窦宝佳却直觉不对。   “以荆先生现在的地位,想要避免自己出现在这种狗仔队发的东西里,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池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惊得窦宝佳出了一身的冷汗。   “先生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荆涛的助理轻飘飘地一句话,让窦宝佳决定立刻去看顾封烁那一边。   她走之前,池迟分了她一块白色的定胜糕。   “真想对付封烁,人家也不用这样的手段,说到底是项庄舞剑而已,你和封烁都稳着点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看着女孩儿带着笑意的眼睛,窦宝佳强迫自己快速镇定了下来。冷静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捷径,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得了,神仙打架,我们这些疲于奔命的小凡人是不是还得谢谢神仙把我们当物件儿用一把?”   抱怨完了事儿还得做,她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池迟自己和设计师讨论自己的各种造型。   第二天一早,池迟带着窦宝佳安排的四个助理加上陈方和造型师的团队早早赶往了机场,避过那些想要送她的粉丝,登上了飞往大高卢的飞机。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今天我是一颗飞天蛋o(≧v≦)o花小花成了追星狗:臭不要脸的七蛋(╯‵□′)╯︵┻━┻,我第一次相见我偶像结果她先飞了!求安慰!      第100章 有光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虽然站在机场对着肤色、发色、眼睛色都很不“诗意”的老外说这句话有点奇怪,但是叶琴琴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这些一年一度的各大电影节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每年都是那么些套路,老牌的电影节们维持着自己的格调不肯对商业片轻易说“yes”,就只能热烈地拥抱各大品牌赞助商和他们身后的利益集团。也就导致演员们来走红毯的时候总希望能引起那些“金团”的注意,千奇百怪博出位是为了引起观众兴趣的“名”也是为了品牌青睐的“利”。   每年来电影节的“演员”大体分这么几类。   组委会请来的嘉宾,作为评审也好,作为特邀嘉宾也好,毫无疑问这是格调最高的那一种人,尤其是某些江湖上仍有其传说的封神级别人物,能有一个出现在电影节的红毯上,对于那些电影发烧友们来说都是一次记忆的回溯和情感的重温。   带着电影来评奖的,甚至是自己入围了个人奖的,这一类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早已成名的人物第N次带着自己的优秀作品入围,那跟前面第一种人也差不多了。如果是不出名的导演、演员,那人家至少也是来正经参赛的,主流媒体对她们还是有所关注的,至于这个关注度的高低,和他们是否是得奖热门有关。   池迟自然属于这一种,随着她凭借自己的电影处女作《跳舞的小象》两度得奖,这次的大高卢最佳女主角的候选人中她是一个得奖的大热门,仅次于某欧洲的老牌影后——这位影后这次的作品是一部悬疑题材的电影,男主角也同时入围了本次的最佳男主角提名。   其余的就比较复杂,一些品牌代言人要在这个时候走红毯为自己的合作方站台,还有一些是来参展卖自家电影的,这两种起码是有正事儿要干的。剩下的就比较奇怪了,电影节红毯一张票折合人民币二三十万一张,有黄牛专门买票,很多演员也会想去博一个出位的机会。   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成功的顾惜,那也是有很多家喻户晓的作品作为基础的,可惜这些人们看不见这一点,只觉得自己只要千奇百怪地往上面一站,就能一炮而红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当然光有红毯还不够,他们还需要媒体写稿子发新闻,什么“艳压全场”“惊艳全场”,什么“给外国媒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外国记者纷纷夸赞”……这些都是拿钱砸出来的。   也是叶琴琴在这儿赚外快的主要方式。   叶琴琴就是个娱乐记者,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去了某个国字头的部门当社会新闻的记者,后来干的不爽干脆跳槽到了新媒体,现在已经成了某个视频平台下属娱乐新闻部门里最拿得出手的记者。   往年来大高卢,她多半是看“西洋景儿”顺便赚外快,这些年国内艺术电影式微,国产电影在这些电影节里面多半是陪跑的陪衬,她去年和前年连来都懒得来,帮着别人改改采访稿就是她和大高卢最深的交集了。   今年她来了,带着一个重要的任务来了,那个任务是得到一份视频专访。   专访的对象就是十七岁就连连拿奖的新晋电影演员——池迟。   从池迟横空出世到现在,除了一个中字头的专题采访一个两个时尚杂志的封面加专访之外,就再没有几家媒体能跟她交流超过五十个字儿了,那些庆功宴、首映礼上的只字片语对于他们这些娱乐记者来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   普通的影迷对池迟好奇,纯看脸的颜控对池迟好奇,纯看肉体的肉体控也对池迟好奇,娱乐记者们对池迟的好奇程度就是所有这些不同品种的人加起来再乘以一个大于一千的系数。   行业内几乎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池迟,你什么时候炒,你打算怎么炒,你到底是骡子是马你出来走两步儿让我们看看啊!你有本事去演戏,有本事炒作啊,别躲在剧组不出声儿……好像唱起来了。   叶琴琴收回自己飞到天际的思路,打电话给她已经先期到了电影节所在城市的同事。   “打听到池迟住哪个酒店了么?”   “还不清楚,我现在给那些小报儿狗仔都打了招呼,要是看见池迟第一时间告诉我,结果阿猫阿狗遇见一堆,就是没找到她。池迟没找到,我倒是采访到了温新平先生,这次温导演还是没来,问温先生池迟在哪里,他跟我说小姑娘第一次走电影节红毯有点紧张还晕机,现在已经休息了……当初还是挺好忽悠一人,现在也学会了打太极了……就是找不着她呀,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也不能怪这个记者满腹怨言,别的明星参加电影节那都是五部曲起步的,我要去啦!一张自拍。我到啦!一张自拍。我要走红毯啦!一张专业拍摄的照片。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各种红毯照以及合影。接着是通稿“我艳压啦艳压啦!”……最后是一张回国的机场照。   池迟倒好,机场不出现,到了不出面,明天就要走红毯了,今天就跟根本没来一样,别的明星照片都挂满了网络平台,除了粉丝们喊着帅帅帅妹妹妹之外,越来越多的质疑声开始出现。   “我记得是池迟入围了大高卢奖,这些人是什么鬼?”   “可能拿奖为国争光的你们不拍,拍这些光想炒作的明星,想钱想疯了?”   “我们要看池迟!”   “你们是收了谁的钱故意不报池迟的消息么?”   看着这些评论,主编亲自打电话给他们这些前方记者,话里话外也是怀疑他们在国外收了哪个明星的钱。   哎哟我去这个六月飞雪,记者们哭的心都有了,我们虽然收钱,我们也是会干正事儿的啊!   面对这样的情况,叶琴琴也很无语,这里毕竟是国外,他们的人力有限,想要在一天内找到池迟……她仔细想了想才对自己的同事说:“CH的亚太区总裁也来了,你去查他的行程,在CH的酒会前后他肯定会跟池迟一起吃饭,那时候就是咱们的机会,不管是什么时候能拿到专访,反正只要咱们比别人先见到池迟那就赢了。”   叶琴琴一想到自己的老对手为了“封烁打荆涛”的事儿放弃了这次的大高卢,心里就想笑。   一下飞机她就赶紧刷国内的娱乐新闻,人家荆、封两边都出来说了是在拍戏了,不仅没成为什么经典的新闻案例,反而又帮封烁刷了一下在主流群体中的存在感,什么“拍戏敬业”“影帝夸奖”的标签不要钱一样地往他身上拍……为了这个而错失了这次池迟的大高卢采访,真是得了绿豆丢了西瓜。   想想别人怎么懊悔她也就爽爽,她自己是一定要当那个能吃着西瓜的人!   时间就在那些记者们寻找池迟的过程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电影节的开幕式,他们都没找到那个消失在了异国他乡的小姑娘。   其实池迟也不是早就想好了不出门的,原本她也答应了窦宝佳到了电影节当地之后拍几张路透的照片,没想到在转机的时候一个行李箱被转到了别的航班上,里面装的就是她一个助理准备的专业拍照设备。   如此一个周折,行李就要过两天才能到了,池迟趁机偷懒躲在酒店里不出门。   她住的地方是用温新平早就订好的高档酒店,对于客人的隐私保护还是很到位的,在酒店里吃吃当地的特色美食、睡个懒觉、锻炼身体……清清静静地就到了要准备红毯的时候。   “幸好我现在头发好打理了。”   吃吃对着镜子拍了一下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少了做发型的这一步,她的化妆过程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画好了妆,穿好了衣服,池迟戴上了CH总部那边特意送来的珠宝配饰——显然在他们的眼里,池迟的商业价值一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着,所以他们给池迟的待遇也越来越好。   一年一度的大高卢,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电影节之一,有无数电影人奋斗终生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它的门前铺着红的长地毯,两边是摄影师们严阵以待的长枪短炮。   顾惜走在上面,穿着深蓝色的中国风礼服,长长的裙摆在地上轻划,缓慢的步伐和标准的动作能让所有摄影师都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照片角度,一侧完了,还有另一侧……这就是她的工作,作为某个知名化妆品品牌的国内代言人,她有义务在这样的场合体现自己的美与气质——也叫商业价值。   其实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尤其是面对这些老外的时候,因为总能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走在红毯上,人们看她的表情仿佛她是个外星人。   但是她的“怪异装扮”还是吸引力他们的注意,当那些照片出现在外国媒体上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忘掉那种被嘲讽和蔑视的感觉。   很快,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这么想着,顾惜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灿烂又高傲的笑容。   在顾惜进入会场之后不久,一辆黑色的专车停在了红毯的一端。   作为入围了最佳女主角的演员,池迟的红毯当然可以她单独一个人走,温新平拒绝了小姑娘跟他一起走红毯的建议,他真心地认为池迟应该去享受一下只属于她自己的荣耀——那是她应得的。   白色的无袖西服上衣,光裸在外面的是健康的小麦色手臂,细长却不又不让人觉得孱弱,肌肉的线条流畅又紧实没有一点的瑕疵。这件上衣半遮着女孩儿纤细的腰身,在西服里面她只穿了白色的抹胸,抹胸彰显着她的性别,也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性感——暴露着马甲线的同时有着力与美的性感。   从腰胯部位往下,白色的纱制阔腿裤有着轻盈又笔挺的线条,它放肆地表露自己的存在,如果从顶上俯视会觉得它像是一个巨大的、正方形的礼服裙。   黑色的宝石腰带挂在池迟的髋骨上,也好像挂在别人呼吸的节奏上,它是女孩儿身上为数不多的装饰之一,上面挂着的黑色宝石坠子随着她行进的步伐轻轻晃动。   裤子下面露出了池迟纤细的脚踝,和穿着白色鞋子的脚。   它们游刃有余地行走在红毯上,少有停歇,目标坚定。   这样一身衣服衣服,穿在别人的身上大概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在红毯上露腰露背早就是寻常,连女明星的事业线大家也早就看腻了,但是搭配着一个漂亮的、醒目的光头,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剃着光头的东方女孩儿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她眼睛里还带着属于那个年纪的天真,这种天真却不过是调剂,更多的气质通过她的脸和目光流露出来,没有了头发的遮掩,一切都坦荡从容,没有丝毫的局促和窘迫。   在她光秃秃的脑袋上有半圈黑色的假纹身——纹身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小皇冠式样,从女孩儿右眼的中间开始一直到她后脑勺对应左眼的位置结束。   无论身上衣着和装饰都凸显和强调了女孩儿的五官,让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眼中的神采和漂亮的脸部线条上。在这种带着一点神秘色彩的纯黑白搭配中,她带起了全场的一阵旋风,镁光灯璀璨成了一片,哪怕是对着她的摄影师们都忍不住去按下快门。   美好的身材、美好的背影,还有那个光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带有足够的美感和话题度。   可惜这个美停留的时间太短,池迟前面的几个女明星还在红毯上依依不舍,她就已经走拾阶而上即将走进开幕式的场地大门。   亲手捧着照相机的叶琴琴此时已经疯了,池迟居然是光头啊!她真是一出就搞个大新闻啊!难怪她不出现啊!这个大招儿憋的漂亮!   “池迟!看这里!”   场中乍然响起的中文尖叫让那个台阶顶端的女孩儿转过了身,她的双手插在裤子的兜里,体态劲瘦挺拔,年轻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   欧罗巴的温暖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和她衣服仿佛一起在发光,这一切却都没她的笑容更让人感觉到明亮。   叶琴琴失控一样地去按相机的快门,力图把她转身的每一个动作都定格成为图片。   其中的一张照片成了叶琴琴这一生中有名经典的照片——黑色的皇冠、白色的礼服,东方女子昂然自信的微笑、低垂又让人迷醉的眼角,年轻矫健的身躯做出自信又轻松的姿态,透出了一点点莫名的沧桑感,这些都在阳光的沐浴下展现着只属于这个人她自己的美丽——叶琴琴把这张照片起名为《加冕之前》,在冲洗出来之后她找机会让池迟在上面签了名字。   很多很多年后,这张照片价值百万。      第101章 反应      摄影机忠实地将整个大高卢电影节开幕红毯的画面传回了国内。   今天刚好是个周末,在网上闲着的人还真不少,尤其是前天爆出来封烁打了荆涛的事儿,后续的反转、媒体的道歉声明让整件事情的热度依然在延续。   比往常关心娱乐圈事情的人多了不少,知道今天有个电影节开幕式的人也就多了不少。   前几年大家都是一边看娱乐圈博主们的图片转播一边寻找着国内女明星的影子,或者干脆翻墙去外网守着某个娱乐圈相关的脸书账号去刷一下,就能看见各位明星在红毯上争奇斗艳的样子。   今年,很多人的心态都不大一样了。   池迟会穿成什么样子去走红毯啊?   池迟到底会不会拿奖啊?   哎呀池迟长什么样子我都快忘了,过完年就没怎么看见她,她干嘛去了?   这些问题就连路人都在关心着。   某个视频网站在这个时候花钱买下了大高卢电影节红毯的视频转播权,充分满足了这些人想要看到第一手实况的需求。   人们一边看着视频一边在视频评论区、微博、论坛上用文字聊着天,等着从那些老外中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没有熟人就聊一下这次池迟拿奖的可能,讨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从作品质量、人生阅历一路拔高到了在全球演艺圈中东方人所受到的隐形歧视……其实大部分人都希望池迟能拿奖,不是因为他们有多高的国家荣誉感,而是因为人们从来渴望着奇迹的发生,比如在困难时希望有人从天而降提供帮助,比如在窘迫时能中一笔彩票大奖,比如在庸碌的人生中看到有人能创造不同的精彩。   忙碌于生活的他们可能未必对一个女明星感兴趣,但是他们会对一个处女作就到处拿奖、每部片子都很有话题、亮相场合少而精、从来会给人惊喜的女孩子感兴趣。他们期待看到她到底能走到哪里,若成功,他们仿佛可以共享喜悦,若失败,他们也又有了聊天的话题。   顾惜出现的时候,很多人还说今年的顾惜比往年更有气势了,显然自己当了电影制片人就是不太一样啊,可惜她的电影就从来没有机会摸进大高卢,这也让那些无聊的人们有了新的谈资——去贬低一个为了博关注度而不择手段的女明星。   就在这个时候,光头的池迟来了。   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弯着腰,人们只能看见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镜头显然不认为那个是他们一直在等着的最佳女主角候选人,移开了一下之后才又猛地调了回去,在镜头的旁边能听见一个女人用中文激动地说:“那是池迟啊!你傻啊!赶紧拍!”   “小编爆粗了,小编好激动!艾玛!我也好激动!”   “哦哦哦!!池迟!!光头的池迟!!美的!!天啊!”   女孩儿……不,女孩儿这个词在此时很难叫得出口了,她是年轻,但是她身上具有的女性特质仿佛被她的头发带走了,如果“女孩儿的美”这个短语能够让人想起娇弱的花瓣、雨后的新芽,那么她就是矫健的松树,一场大雪覆盖在她的身上也挡不住那种勃勃的生机。   她脊背笔直地在红毯上行走,就像是在散步一样,要不是走几步还会停下来让人拍照,这个红毯可能真被她当成了一个风景不错的公园。即使是有了停留,她的行进还是太快了,通过视频,大家能听见有老外的摄影师在对着池迟大喊着“Stop!”,她似乎是听见了,停下脚步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轻轻挥手,脸上带着很轻松地笑容,仿佛只是在对一个朋友说着抱歉。   伴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白色的外套轻动了几下从侧面露出了更多的腹肌线条,精美得仿佛艺术品一样的马甲线让身在国内的人们重重地吞了一下口水。   “减肥算什么!马甲线才是王道啊啊啊啊啊!吃总!让我挂在你的腰上!”   “大家好,我现在已经是吃吃腰上的那条腰带了!【手动再见】”   “光头绝对是检验真实颜值的最大杀器!吃吃已经帅晕我了,我已经不是我了!”   这种热烈的气氛在池迟于台阶顶端回眸的时候也达到了最高潮。   被无数目光关注的那人动作很放松,双手插在裤兜里,肩膀微微有点塌,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紧绷和做作,随着她的转身,半截腰身再次显露在众人的眼前,摄像师这次鼓足了劲儿去抓紧自己立功最后的机会——他给了池迟一个从全身慢慢拉到上半身的特效,人们能随着镜头从仰视的角度一路往上,看到她的长腿、劲腰、有力的手臂、修长的颈项、精致的脸庞和格外迷人的眉目。   在这短短的两秒钟,太多人连字都忘了打,池迟笑着转过头去的样子勾了他们的魂,摄了他们的魄。   短短几分钟后叶琴琴所供职的网站官方就挂出了叶琴琴拍下的那张照片,从时间差上来看真是连给照片做个磨皮的时间都没有。   绝佳的光照效果被照片忠实地捕捉到,加上构图和图上那人的样子,已经足够马上拿去作为某个时尚杂志的封面了。   下面那些已经被池迟迷住的人们看着照片就已经难以呼吸了。   “如果有人组织投票问世界上最美的光头是谁,我现在一定投池迟,我的天哪,看视频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   “楼上+1!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拜倒在一个光头女孩子的阔脚裤下,那个颜值!那个气场!!她以前的照片都是在黑她吧!让她长头发的人是跟她的美貌有仇对吧!!”   “看着她我竟然想要去剃光头。(拜拜)”   “楼上你千万冷静,没有她的那个脸部线条,你只会把自己变成悲剧!”   “好多人光头的时候画个浓妆感觉都有点不良,没想到她的这种淡妆让她显得很自然啊。”   “池迟从来很自然。”   “池迟就没有不自然过……”   一场红毯为池迟获得了无数人的好感,池迟的粉丝们一边花痴着一边趁机在各大热门平台维持着舆论走向,把照片下面好的评论都点赞成为热门,把不好的评论都刷掉或者干脆举报。   前天池迟避过送机粉丝出发去电影节的时候,还有人说池迟自觉逼格高了根本不在乎她的粉丝了,也真有一些“吃货”被这样的说法蛊惑了。几个月都没见着人,好不容易能有张机场照拿来瞅瞅居然还不让粉丝送机,粉个明星又不是玩异地恋,很多人不喜欢这种等待,对池迟的喜欢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现在那一直些坚定的粉丝们简直开心得像过节一样,见得少又怎么样,每一次相见都是巨大的惊喜,每一次出场都有夺人的光彩,你家倒是跟大宝一样天天见呢,有用么?能拿奖么?能让老外这么咔嚓咔嚓拍个没玩呢么?   “与有荣焉”不也是明星对他们的粉丝最好的回馈?   “CH官方微博已经发图了,池迟穿的是CH今年还没发布的秋款,腰上的腰带是CH的非卖品。”   “我!要!去!纹!身!就找池迟头上的那个图案!太可爱了!”   “某宝上已经有了同款假纹身,我对照了一下其实不是一模一样的。”   话题从池迟的光头、美貌、腹肌……一路延伸到了她的纹身、她的鞋子……她的全部。   她给国内的网络和娱乐媒体带来的热度轰轰烈烈,人们忘记了今年格外美貌的顾惜,也忘记了那些为了蹭红毯而怪相百出的“蹭星”,眼中只剩下了她而已。   在某个高档酒店的套房里,安澜微笑着摇了摇头说:“看完了池迟,其余都显得乏善可陈,关了吧。”   没等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封烁有所动作,安澜的助理已经关掉了电视,还中断了电视和电脑的信号链接。   “看着池迟,我偶尔会想起我自己的一个老师,他当年跟我说过这么一段话‘不要以为人会随着成长变得温和包容,所有的容忍都不过是不在乎的表象,而成长的本质,就是分清楚哪些是不值得在乎的,哪些是值得为之奋斗终生的。’   听这句话的时候我才二十多岁,身上充满了自以为是的东西,比如对待这个世界一切不公的苛刻,比如对于哪些不正当不光明手段的鄙薄……很多年过去,我都没领会这段话的意思,直到有一天,就是我突然明白我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的那一天,我明白很多东西就应该被舍弃掉。”   封烁没说话,他在回味着刚刚看见的那个女孩儿的样子,明亮地像是一团光,也像是一枝锋利的箭。   他还穿着自己拍戏时的衣服——白色的衬衫和旧款式的西服裤子,为了看池迟的这段红毯,他和安澜昨天就跟导演打了招呼,要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在荆涛进组之前,安澜休息的时候都是坐在太阳伞下面喝茶,荆涛进组之后,她休息的时候都是直接回自己的休息室。   这次看池迟,她也是直接邀请了封烁和他一起看。   安澜喝了一口茶,这次的茶是一家老店手制的花茶,把经过特殊处理过的茶叶包裹着鲜花压成茶团,喝的时候把整个茶团浸在热水里,能看见茶叶一层层地剥离,如开花一样地露出其中隐藏的丽色。   茶和花凑在一起,交付给对方属于自己的芳香,因为他们的命运被紧紧地压在了一起,向着既定的芳香前行。   安澜看着透明的茶壶,也透过茶壶看着那个有些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时光兜兜转转,总有那些人生目标不同的人在某一个时间相遇,在某一个时间他们的灵魂那么贴近,命运却不像是压制茶团的石器,能让他们的未来再不分离……就像她和荆涛,也像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他没有成型的情思。   封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把自己两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都放在胸口,像是要将心中突然被塞入的那些惊艳和悸动随着叹气声一起压出来。   “池迟的表现真的很好,人很好,衣服也很好……嗯,都很好。”   除了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安澜面前说什么、   “是的,都很好,行云流水一样的美好,因为她知道自己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不用激动和紧张,也不用刻意去表现什么……别人以为她会表现出来的东西。”   封烁觉得安澜话中有话,他放下胸前的手,拿起小小的水晶茶杯,沁着花香的茶水像是一枚满载传说的琥珀。   “我……们都知道她会成功。”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能在这样的一个红毯上如此让人惊艳,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   “成功?”   安澜晃了一下茶杯,慢慢将杯子放下,可能很久之后她都会觉得自己实在是残忍,但是有些事情,作为池迟的朋友她应该去做。   对,朋友。   好像……不到一年的时间,她成了池迟的朋友,当初那个为了顾惜而警告池迟的自己,为了池迟也为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要做一些让人不喜欢的事情了。   “前一阵,小池迟演得那个电影换了一次导演,明面上的原因是和投资方理念不和,事实上,是池迟把他赶出了剧组,原因可以说出很多,毕竟那个导演确实素行不良,但是归根到底,是池迟不希望他执导自己拍的电影。”   面前的那个年轻男人有些惊讶,仿佛不明白安澜为什么要用这样带着剖析的语气说起自己的朋友。   “这才是她主演的第三部电影,她就已经有能力有决心有手段去赶走会破坏自己作品的导演。”   安澜俯身,给封烁的茶杯点了一点热茶,又把水壶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茶台。   “你想过么,她要的成功,就是一部又一部让她自己满意的电影。现在这个世界,能破坏一个演员作品的东西太多了,导演、编剧、投资方、别的演员……甚至媒体和舆论。也就是说,这些东西以后都会成为池迟的敌人,她会走一条外人看起来很辛苦的路——不断地去改变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断地去将自己的意志变成别人的意志。   和她合作过的温潞宁被她改变了,和她合作过的杜安也被她改变了,这次的电影整个电影的走向都因为她的加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想,一个喜欢她的人,恐怕要在两条艰难的道路中选择一条……”   她面带笑意地看着封烁,眼神中带着细不可查的同情。   “要么让自己拥有和她一样改变一切的心胸和强大,要么就成为她灵魂的附属品,任由她去改变,放弃自己的人生轨迹……不能变强也不能妥协的,就会是被她抛弃的。”   就像顾惜,沉浮于魔障之中不能前行也不能洒脱,池迟又会有多少耐心去隐忍和等待?   封烁久久不能说话,从安澜的语言中,他所听到的是一个和他认知完全不同的池迟——女孩儿并不是一个需要保护和安慰的弱者,而是一个需要同伴或者骏马(?)的将军。   “这段时间我也是看明白了,你的那个经纪人不想你和池迟接触太多,当然她的原因是很复杂的,而你,也把她当成了一个阻力。   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阻碍,真正的阻碍是你们两个人灵魂之间的距离,有一堵高墙让你们无法彼此贴近,而不是你以为的……现实中那些物质的、时间性的问题所组成的河流。”   站在安澜的房门之外,高大的男人一只手就扶在门上,他头发已经灰白,唯有充满了情感表现的脸庞永远散发着让人着迷的魅力。   他听见里面那个人缓缓地,伤感地说:   “无论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从来没有被外在事物阻碍的情感,只有不敢靠近、不能靠近、不愿意再靠近的灵魂。”      第102章 光暗      以电影节为名,以电影为魂,抛去了那些对艺术的欣赏,这里依然是个名利场。   作为最佳女主角的候选人,池迟并不是最受关注的那一个,她除了《跳舞的小象》之外没有其他可入眼的作品,她的年纪太小,于全年龄向的电影受众来说,并不是主要的审美对象。   可是她的光头让记者们记住了她,奖项的提名加持了她的身份,《跳舞的小象》已经在多个电影节参展并且有所斩获,于整个欧洲的固定圈子里来说知名度并不低,所有这些加起来都让池迟异常地受到瞩目。   具体的表现就是池迟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晚了两天才到的窦宝佳迅速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对着那些请柬、邀请函露出幸福又痛苦的微笑。   池迟要作为吉祥物接待观影嘉宾,要应邀参加别的电影的上映仪式,要参加各种名目的酒会,作为CH的代言人,她还要参加CH举办的商业活动。   带着纹身的那颗光头成了整个电影节上人们的目光焦点所在,王冠换成星星、原点……甚至池迟自己的名字,造型师在她的身上施展了自己全部的恶趣味,那些小可爱款式的礼服搭配着具有强烈反差效果的手套和靴子也无所谓,反正这个女孩儿是个光头,她已经代表了一切的反差和融合。   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配着一条蓝色基调抽象水彩画图案的裤子,腰上扎着镶嵌有贝壳的绿色皮质腰带,池迟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接受了叶琴琴的采访。   她的双腿并拢,收向椅子的一侧,叶琴琴尽量克制自己,让自己的目光不要总是往她的腿上飘。   “先要说一句你这几天一定已经听烦了的话,恭喜你凭借《跳舞的小象》获得了大高卢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提名。”   眼睛不看腿,就去看脑袋,尽管有些失礼,但是叶琴琴还是表达了对池迟脑袋上纹身的关注。   “我记得开幕式那天你头上的纹身是皇冠的形状,今天的是……小叶子。”   女孩儿自己给倒好了果汁,放在记者的面前,这才抬手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还是有点太空了,不太适应,开幕式那天我穿上衣服之后设计师说我有点像是个外星人……脑门很光的那种,才突然奇想地给我在这里来了半圈儿纹身,也是带了他对我的祝福吧,希望我能拿奖。”   池迟的姿态和语言都很放松,俨然一副闲聊的态度。   “那你希望自己能拿奖么?”叶琴琴不失时机地抛出自己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也是她此行必须问的第一个问题。   女孩儿的眼睛里带着笑,眼角轻轻地收敛,像是在里面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   “任何人都会希望自己能拿奖,因为每个人都希望会尽可能地得到别人的肯定,当然我们也为此付出努力,嗯,我说的努力是努力地拍好了一部电影,毕竟做好了自己的事情,才有获得别人肯定的可能。”   叶琴琴失笑:“我真是一点都没听出来你是在变相夸你自己的作品好看。”   “是么?”   女孩儿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   “太好了,说明我将来不拍戏了可以去卖瓜……”   叶琴琴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的酥麻,女孩儿对她眨眼的动作对她的冲击力有点大,这也导致了她的反应有点迟缓,过了两秒她才明白女孩儿话里说的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俗语典故。   这个小姑娘有点妖啊……   收拾自己的心情用专业的态度继续着采访,叶琴琴努力了很久也没有把采访带回她的节奏,就只能自暴自弃地跟着池迟的逻辑往下进行。   话题从池迟演艺生涯的开端说起,女孩儿的回答是:   “一直想要拍戏,但是没什么机会,要做的事情太多,要顾虑的也很多,后来我就自己去了影视城,一边打工一边找能演戏的机会。”   “听你这个话的意思真不像是个小姑娘,要做的事情是指什么?学习么?”   “算是吧。”池迟对着叶琴琴又笑了笑。“在别的事情里获得成长,在演戏的时候去试着触碰梦想,其实也是很好的体验。”   夏日的难眠,冬天的骤冷,春夜的大风,秋天的干燥……所有的一切都被轻飘飘的“成长”两字概括,辛苦和劳累是在她预计中的必经之途,就像现在,这些肯定和收获,在她眼里也只是一步步前行时闻到的芬芳。   心情舒畅,浅尝辄止。   采访在愉快的氛围中终于结束,在告别的时候,叶琴琴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向池迟。   “池迟,你和顾惜的关系怎么样?”   “顾惜,”池迟的眉头轻轻一动,她和顾惜的关系在这次的电影节上有很大的缓和,开幕式的当天她们两个还有合影,毕竟是整个电影节上唯二真正有存在感的国内女明星,相视一笑总好过假装不认识。   在这之前,从上次争吵到现在,顾惜一直没有理会池迟的电话。   “我认为,顾惜是我的朋友……”   女孩儿这么说着。   接着她就看到了叶琴琴递给她的手机屏幕。   “女明星们之间你不知道的那些事儿:池迟粉丝内部大掐架,怒斥无辜小姑娘为‘顾惜的走狗’。”   这是一条娱乐新闻,一条同时带着顾惜和池迟两个关键词的娱乐新闻。   看着池迟的神情不如刚刚那么轻松,叶琴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有点多余,还是先离开了。   窦宝佳被池迟一个电话从隔壁会客室叫进了房间里,打开的电脑屏幕上俨然是池迟自己搜出来的新闻条目。   “这些新闻绝对是顾惜工作室发的通稿。”   窦宝佳只看一眼就能分辨出其中的把戏。   题目中提到了池迟和顾惜,正文里面的主要内容却都是顾惜,不只写了放了顾惜在大高卢电影节上的精修照片,还提到了顾惜正在筹备的合拍电影,对于池迟,字里行间都带了点“刚红起来的小姑娘连面对粉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意思。   “粉丝们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和粉丝的群体内部没有消息往来。”   池迟并不关心别人拿自己炒作的事儿,怎么炒都是炒而已,顾惜不炒也有别人去炒,但是粉丝们不一样,她们还是一群孩子,为了自己让孩子们站在风口浪尖算什么事儿呢?   窦宝佳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   筹谋已久的事情,早早播下的种子,现在终于到了要收获的时候。   “你……还在拍女儿国的时候,顾惜那边的人给你安排了职业粉丝,你应该也知道什么是职业粉丝,她们负责引导你的粉丝们去……维护你的个人形象,帮你做辅助的宣传工作。   我想接手来着,但是对方不肯松,我又不能强行夺过来,毕竟官方团队这么做就暴露了他们是顾惜的人,你和顾惜是朋友嘛,这样的做法不太好。那个时候你拍《申九》状态不太好,我就一直也没管那些事儿,反正你的粉丝也就那样,数量质量都一般,没什么用处……   前一阵你代言了CH,有人说你是抢了顾惜的代言,顾惜粉丝那边也闹得挺凶的,你的粉丝人少也……傻,只能让那帮人哄着退让了。但是你也得知道,兔子急了还要人呢,这样和顾惜那边发生冲突,一次两次还好,多了肯定会让人觉得那帮职业粉丝不对劲儿……   我出国之前粉丝里就有人找过我,说她们发现了那帮职业粉丝是顾惜的人,我还能怎么说呢?当时我觉得这事儿怎么着都是粉丝内部的事情,只要别把两边团队牵扯进来,她们把那些人赶走了也就算是内部问题内部解决了,我也没想到啊,会闹得这么大。”   池迟一条条地看着内容基本一模一样的新闻,半分钟都没说话。   窦宝佳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事实,在微博上搜索了“池迟顾惜”两个关键词。   最上面的几条消息都还是池迟在大高卢电影节上跟顾惜的合影,再下面几条……就不那么光鲜了。   喵菜菜:   “@倾城祭祀我们的倾城大大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和顾惜的著名大粉在一个群里?为什么在顾惜粉丝骂池迟的时候你不让我们反击还跟小粉丝说池迟就是欠了顾惜的?为什么你点赞了顾惜在大高卢的照片却没点赞池迟的?”   文字的下面放了九张图片,有微信群的截图,有QQ群聊天记录截图,还有微博的点赞截图。   粉丝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偶像变成画手、歌手、艺术家、美术顾问,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偶像变成福尔摩斯,那些细微处的蛛丝马迹都被人找了出来,成为了有力的“证据”。   九张图中间的那张是汇总的内容,所有的核心都指向了那个“倾城祭祀”其实不是池迟一个人的粉丝,甚至更喜欢顾惜一点,让这样的一个人在池迟的粉丝群体中具有号召力,可想而知现在那些被顾惜粉丝攻击过的“吃货”们会有多愤怒。   这一条的微博的发表时间是五天之前,到现在为止转发不过一千多条——也就是这条微博,被人拿去说池迟的粉丝“人肉”无辜网友。   微博的娱乐新闻也发了一样稿子,在那条新闻的下面都是池迟的粉丝们在道歉。   “她只是太激动了,真的没想过去人肉什么人,吃货们都知道人肉网友是犯法的,根本不会那么做……”   这些道歉的话光是看起来就带着可怜兮兮的味道。   可是根本没有用,太多的人在嘲讽这些“脑残的粉丝”,说她们为了喜欢个明星都可以犯法了,“吃货”们的辩解只让他们嘲讽得更无所顾忌,在说了一堆不堪入目的话之后,他们还会摆出“呵呵,不和你们这些脑残的粉丝一般计较”的态度,单方面拒绝了所有的继续沟通。   窦宝佳摇了摇头,池迟的粉丝战斗力确实很弱啊,要是有战斗经验的现在就要让这些媒体拿出所谓“人肉”的证据啊。   再往下看,有一个叫“花小花心很累”的ID发了这样的一条微博:“@池迟女神对不起,我没有能够保护你。”   在这条微博的下面,一群池迟的粉丝们哭成了一片。   嚎啕大哭的表情排列成了军队,诉说着她们在对方媒体攻势下的无助,被污蔑为“非法人肉网友”的明明是她们,她们所想的却还是保护池迟。   哪怕那个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们为了她做过什么。   “她们也是被气急了……”窦宝佳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自己这边,在搜索框里搜了“外卖妹”三个字。   “现在阿猫阿狗都想踩着顾惜上位,也不看看没有顾惜你家那个外卖妹现在在哪?”   “这年头还有为了曝光率剃光头的女明星,你说稀不稀奇啊外卖妹?”   “我说怎么上位那么快呢,外卖卖起来啊,都学学吧【钱】【钱】”   “外卖妹啊,当然靠卖起家。”   剩下这些话都没必要看了,窦宝佳按了一个后退键,页面又回到了“池迟顾惜”的关键词搜索上。   “这次的事情我有责任。”她老老实实地说,低下头避免让池迟看到自己的表情,“如果不是我疏忽了,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但是谁能想到呢,会有人拿别人的粉丝去炒作自己。”   一直没说话的池迟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她长出了一口气。   气声中,似乎带着胸腔破碎的声音。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最终掏出手机,拨打了路楠的电话。   “让顾惜接电话。”   窦宝佳在一边听着,都觉得池迟现在的声音格外冷硬。   “顾惜如果不接,我就去她住的酒店楼下站着‘祈求’她的原谅,你说怎么样?反正是往对方的头上扣帽子,我也会,保证十分钟之内让国内的媒体都知道顾惜嫉妒我在电影节上比她更受关注,让我去她的酒店楼下跪着。”   跪着两个字儿说得很轻,电话对面的路楠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沉沉地砸进了自己的心里。   很多事情到底到了她一直避免的地步——又能避到哪里去呢?她们一直生活在一个要为别人制造话题的世界里,话题为王,很多事情明知道不对也要去做,因为衡量这个世界的标准不是正确,而是金钱。   顾惜正在为晚上的宴会化妆,化妆师把她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带着点娇俏的发髻,路楠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正在调戏她身后的男造型师。   “你说我要是也剃一个光头,会好看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下颚线,池迟的下颚线以前看起来没什么特色啊,为什么剃了光头之后就觉得那么精致呢?   “顾姐怎么样都好看。”   顾惜听着这样的万金油回答轻笑了两声,才透过镜子看向路楠。   “……池迟要我一定要把电话给你,她有话要跟你说。”   顾惜挑了一下眉头,过去半年里池迟每个礼拜都打一个电话过来,她从来不接,即使知道路楠和池迟还保持联系,她也依然是一副高冷的姿态,从不关心她们两个人之间都说了什么。   指甲上镶嵌着宝石的手指慢慢拿捏在了黑色的手机上,顾惜眼神飘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耳朵边上。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这样的沉默让顾惜感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安。   终于,传来了有人叹息的声音。   “我们一起去河边散步,一起接受记者的采访……都好过让一群孩子陷在舆论的漩涡里。”   是的,孩子,那些真挚地热烈地喜欢她的人,都不过还是一群孩子,也许因为对未来有迷惘,也许因为对辉煌有期待,也许因为他们在现在这个人们看似贴近其实越来越不能沟通的社会里,真的需要一点精神的慰藉和安抚……所以他们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一个可能一生都不会和他们有一句交流的那个人。   把她当做天上的星星,远远地观望,深深地收藏。   这样的喜爱,对于池迟来说是一份令人意外的珍宝,她甚至都不敢去细细品味着被人当做信仰的感觉,那会让她惶恐,会让她飘飘然。   可是这样的东西,在被顾惜利用着。   她思考了很久,都不明白这样美好的感情为什么会被顾惜当做炒作热度的工具。   “孩子?你说那群粉丝?”   顾惜简直要冷笑了,这么装神弄鬼了半天,她还以为池迟是有什么大事儿要跟自己说,她开口说的居然是粉丝?   “你才是孩子呢,还跑来找我兴师问罪,你以为那些通稿我是给自己发的?我这是共赢!   知道什么叫粉丝经济么,就是让粉丝们喜欢你,愿意为你花钱,她们死心塌地地养着你,那才叫粉丝经济!你以为那些在网上夸你美美美的人是愿意为你花钱的?   我告诉你,她们连杂志的购买链接都不会点进去。你需要的是死忠粉,让她们知道这个世界对你的恶意,你要让粉丝们觉得你是被个被害者,你明白么?他们认为你在被伤害,她们就会想要保护你,怎么保护?当然是砸钱!”   说起这些事情,顾惜的神情都是飞扬的,这是最让她引以为傲的营销手段,在别人的眼中,她顾惜是话题女王,有人喜欢她的性格,有人憎恶她的炒作,那又怎么样,有一群以为“全世界都要迫害顾大官人”的粉丝,她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盔甲,只要适当的引导,他们甚至会变成指哪打哪的利剑。   “替你买杂志、买写真、刷电影票房……这些事儿都得是别人引导他们一步一步做起来的,光夸你漂亮没用,你得让他们为你冲锋陷阵,知道么?”   即使有再多的不爽,顾惜在听到池迟声音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这个小姑娘的,所以她愿意心平气和地再教她几句,而不是挂掉电话继续玩儿“冷战”,这个待遇,也就只有池迟一个人可以享受了。   “我……为什么要知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们替我做?杂志不好卖就不拍,戏拍得不好看身为演员我应该羞愧,而不是让别人再为我花钱,除了我的职业是拍戏之外,我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池迟的声调罕见地拔高了,她自己注意到了这一点,声音又缓缓地降了下来,其中含有的意味,却越来越冷。   “我何德何能,以让一群喜欢我的人受到伤害为代价来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明明比他们都要成熟且坚定,她甚至比她们中很多人全部身家加在一起还要富有,她有朋友、有事业、有一个自己目标明确的未来,无论是财富、人格、乃至人生……她都不需要别人为自己做什么牺牲。   相识一年多了,顾惜还是第一次从池迟的话里听到了指责的味道。   “你是在怪我?”她简直难以置信,“你为了一帮见都没见过的人来怪我?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在帮你提炼粉丝啊!为你吵架为你哭……她们为你付出的越多就越难离开你,才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好处,难道我还做错了么?”   窦宝佳站在池迟的身后,看着那个光头的女孩儿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打电话,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她劲瘦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不知道池迟的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她也不愿意去想。   她知道,过了今天,她一直以来希望和推动的事情就要实现了,顾惜和池迟之间巨大的鸿沟终见天日,从此以后,她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挖掘池迟的商业价值,而不用担心因为顾惜,池迟会选择放弃和退让。   只是看着那个背影,窦宝佳都觉得自己完全高兴不起来。   女孩儿身旁,电脑的屏幕还亮着,穿着蓝色礼服的女人倚在光头女孩儿的手臂上,女孩儿低头看着她,她们都在笑着——这是大高卢电影节开幕式上她们的合影。   “你没做错……”   池迟放下手臂,摁死了正在接通中的电话。   归根到底,错在自己。   指责顾惜,本就多余。   窗外是风景秀丽的欧洲小镇,教堂红色的尖顶上,一只白色的鸽子和一只灰色的鸽子擦肩而过,飞向不同的地方。   “不管花多少钱,立刻把那些新闻撤了……那些造谣我的从事不正当行业的,全部起诉走法律程序……这件事等我进剧组之后再做。”   电话又响了,池迟低头看了一眼,手一松,把手机扔在了地毯上。   窦宝佳把池迟的话一个字都不差地记了下来,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说这段话的时候,池迟半侧过头来看着她,细长的眼角里似乎带着什么让人心悸的东西。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游走在她的全身,让这个精明果断的经纪人不敢对决定有任何的异议。   “宝佳……”换了衣服坐上车去赴CH亚太区总裁的邀约,池迟在后面叫着自己经纪人的名字。   “嗯?”今天的池迟情绪不好,一向识时务的经纪人乖顺地像是个鹌鹑。   “你也已经触线一次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本来在记事本上写字的那只手一抖,窦宝佳没有说话。   池迟也再没说什么,她歪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风景,面无表情。   所谓“池迟的粉丝们非法人肉网友”的消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各个媒体平台上,属于池迟的热度,随着颁奖典礼的临近还在持续地升温。   如果池迟成为了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影后,那么她也从此在奖项上和安澜等老牌明星并列,别说和她同龄的国内演员,就连三十岁年龄档的演员们在奖项上也没有能和她一较高下的。   这影响着整个演艺圈儿的资源分配格局,甚至有人认为,这能改变很多电影人的人生,进而改变整个影视行业。   “如果区区几百万的投资,一个新人导演,一个新人演员都能够让自己的作品获得国际三大电影节的承认,那说明我们国内的电影人踏踏实实地做作品、用心地感受生活,他们所获得的作品也是能够被国际所承认的……   在全球文艺电影式微的时代,作为一个新兴的电影市场,一个娱乐业正在摸索中走向成熟的大国,我们应该如何去让自己的市场中拥有更多元的作品,让这些不同的作品类型能够被观众看到,能够找到适合他们的观众群体……通俗向消费群体的崛起并不意味着精英审美的消亡,我们的电影审美不要总想着去讨好更多的人,那只会让你的作品流于平庸……”   可是池迟到底能不能拿奖呢?   面对这个问题,媒体们对池迟的态度还是很友好的,他们在字里行间都带有对国足的那种“宽容”——年纪小,压力大,基础不够,对手太强,审美差异,评委偏心。   这种宽容让越来越多的人不看好池迟的这次大高卢之旅,对于她拿奖根本不抱希望了。   时间,终于一点点地滑到了大高卢电影节的闭幕式颁奖典礼上。   在今晚之前,《跳舞的小象》已经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很多人都可惜温潞宁没有出现在电影节上,毕竟大高卢也是一个让新锐导演声名鹊起的最佳场所。   即使温潞宁没来,他也还是获得了一个导演专门奖项,替他上去拿奖的人是他的父亲。   上去的人是温新平,人们想着或者看着的,却是那个光头的东方女孩儿。   参加闭幕式的电影基本意味着有奖可拿,这是大高卢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现在温潞宁拿奖也就意味着池迟获影后桂冠的概率大幅度降低,毕竟这个奖项已经足够安慰《跳舞的小象》这部纯粹的新人电影了。   池迟一直面带微笑,在知道温潞宁拿奖的时候她笑得很真诚,温潞宁的才华近乎天成,他的镜头语言里面带着只有他才能捕捉到的美,拿奖是对他的肯定。池迟也希望这个电影的成功能让温潞宁能更自信地走下去——林秋一定希望他能活出自己的精彩,而不是永远沉湎于无望的怀念。   顾惜的位置很靠后,她本来不用参加闭幕式的,当时要邀请函的时候只是为了看看池迟能不能拿奖。   那个“当时”是在池迟扣掉她的电话之前。   曾经有立场分享喜悦,曾经有立场去抚慰失落,现在呢?   顾惜自嘲地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还会来,还会坐在这里。   “最佳女主角……”   台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导演对着观众席眨了一下眼睛,他慢慢地打开信封,在抽出信纸之前,先戴上了自己的老花镜。   “当我们绝望的时候,我们希望自己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苦难……”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听懂的人都看向了坐在第五排的那个女孩儿。   这个夜晚她注定耀眼,不只是因为那个光头!   “一个年轻人用她的表演告诉了我们她的答案——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主宰她的灵魂,一个燃烧的、明亮的、不停下舞蹈的灵魂!   恭喜——池迟小姐,获得本次大高卢电影节最佳女主角,恭喜你打动了那群老顽固的评审,让他们知道如果人停止了接受新的事物和冲击那他们就将彻底地老去。干得漂亮!孩子!”   女孩儿站起身,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裙”,从前面看,上半身是衬衣的样式,只解开了最顶上的一枚扣子,露出了蓝石的锁骨链,下面是长长的裙摆,上面有无数手工刺绣的蓝色花朵。从后面看,女孩儿露出了大半光裸的脊背。   恶趣味已经无法抑制的造型师给她搭配了一条很宽的腰带,一群深蓝色的蝴蝶扣在她的窄腰上。   所有人看着她前行,面带微笑,慢慢地走上了领奖台。   她和颁奖嘉宾拥抱,她接受对方带着鼓励和恭贺的亲吻,她接过银色的奖杯,她把奖杯握在手里,站在了话筒前面。   “谢谢大家,谢谢很多人,帮助过我的,鞭策过我的,鼓励过我的很多人……”   池迟看向全场,每个人都在听着她的感言。   “生命最美好的所在,就是可以拥抱无数的惊喜。这是一位导演告诉我的。其实每个人也都给别人创造惊喜,在这个世界上‘惊喜’让我们变得对人生充满期待。一年前,放在我面前的剧本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一年后很多人说我的表演给他们带来了惊喜,作为一个演员我感谢这样的肯定,作为《跳舞的小象》这部电影的参与者,我希望它除了惊喜之外能给别人带来更多的东西。   就像一份惊喜可以在时光锤炼之后变成无数人的惊喜一样,一份感动、一个触动,一个对自我的反省,也许也都具备着改变世界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从来对这个世界未知的美好充满期待,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从来对电影充满着期待。”   坐在后排的顾惜看着那个在光下沉着冷静仿佛本就该如此光彩照人的女孩儿,慢慢站起身,转身退场。   站在台上,池迟笑着微微点头,结束了自己的致辞。   光头上的花纹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太阳,特意跑去了看了《跳舞的小象》造型师认为它们象征着光明——虽然偶尔会迟到,但是终究存在。   可是在池迟的心里,它们象征燃烧。   致敬着每一个努力燃烧的灵魂。      第103章 分钱      池迟在大高卢电影节领奖的时候,国内已经是凌晨。   这一天不是周末,人们在早上起床之后还要上班、上学……为自己生活忙碌。   但这完全没有减少某一群人一起看颁奖典礼的热情。   她们在网上一边等着看结果,一边通过聊天软件聊着。   一个躺在被窝里用手机看着直播的大学生突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万一,我是说如果吃吃真拿奖了,我尖叫出来,我舍友一定会拿枕头闷死我的!”   蹲在电脑前面啃着鸭头的网文作者很快地回复:   “要是吃吃真拿奖了你死就死吧。”   好吧,这个答案真是冷得让人心碎。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玩笑话,哈哈一笑之后就继续正题——如果有正题存在的话。   “要是吃吃真拿奖了我会哭啊我觉得/(ㄒoㄒ)/”   “我也会。”   “会哭得很大声。”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会,虽然我是男的。”   “看一眼群名‘柔情似我,看吃直播’,楼上你是怎么进来的?”   “搜吃字呗,所有的群加一遍总能蒙对一个。”   说自己是男人的那位也是个广撒网的主儿。   群里一时静默了。   “马上就要到最佳女主角了吧?哎呀哎呀好激动,快来降低我的期待值,我现在已经忍不住去脑补池迟拿奖了!天啊你们看!她好漂亮!”   “求截图!加班没WIFI的球关爱!”   “同求吃吃的照片!”   “啊啊啊啊,开始宣布是谁了!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好着急好着急!”   能看直播的人说自己着急,那些看不了直播只能等着群里文字直播的人,已经连着急都不会说了。   喝一口水,捂着胸口等着,有人双手合十祈求菩萨,想起来洋人的地儿信的不是坐莲的观音,就立刻改划十字架,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应该是洋佛比较顶事儿呢。   当黑暗中那一束光打在女孩儿头上的时候,当老爷子费劲地喊出“chichi”两个音节的时候。   整个聊天群时间似乎是静止的。   女孩儿站起身拿奖,走过无数人的掌声和目光,那道光束一直笼罩在她的身上,人们能看见她光洁的脊背和发亮的脑袋,还有昂然沉着的姿态。   不管刚刚说自己会哭的时候是不是有开玩笑的成分在,现在真的是有很多人哭了。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女孩儿从影视城的龙套一路走到这里都付出过怎样的努力,但是他们此刻是感动的,就像是看着一朵自己珍爱的花朵绽放一样。   这个世界上有人美得能让人落泪,只要这个人牵绊着你的喜怒和期待。   “池迟拿奖了!是池迟!!”   终于有人想起来群里还有人在求直播,一串字打在屏幕上,那些感叹号多得会让你们以为作者在骗钱。   “看见了!我没忍住用流量看得,吃吃美翻了!”   池迟拿奖之后,直播网站下面的文字显示说在颁奖典礼之后会有对池迟的访问。   大部分人就继续兴致勃勃地等下去,起来倒杯水,伸个懒腰,拿一包零食,或者换个躺着的姿势,再继续对着刚才有心人一帧一帧截出来的图片用心地舔着。   从头夸到脚,再夸回去,哪怕池迟的光头全程闪亮得像个灯泡,在他们的眼里这也是世界上最精美的灯泡。   “兴奋地根本睡不着,我想去外头跑圈啊啊!”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去微博看看,正面的娱乐新闻全都转赞评一条龙服务,多发几条好的微博。”   “唉,希望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那些人别来添堵了。”   “指望别人善良还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前几天喵菜菜那个事儿有人对咱们心善么?如果不是吃吃知道之后自己砸钱把新闻撤掉了,现在咱们还在被骂脑残呢。”   “那个新闻真的是吃吃花钱撤的?”   “当然了,喵菜菜说吃吃的助理还要了她的地址,我估计不是给寄一张签名照就是小礼物吧,嘤嘤好羡慕!”   “倾城她们都走了,羽罗姐姐说要不是团队出手,她们肯定还会闹。唉,这下吃吃大概一个电影都白拍了……”   说起前些天和顾惜粉丝们的矛盾,这一群吃货都有些失落,她们太弱了,到头来是给吃吃添了麻烦。   只不过这种失落很快就被池迟拿奖的喜悦冲散了,大家聊起了怎么去给池迟接机,怎么去给她的电影做应援,气氛又慢慢地热烈了起来——喜欢着这么一个让人“惊喜”的人,她们也该往前看,心胸放得更开一些。   刷刷微博,聊聊天,卖卖池迟的安利——两个月后上映的《申九》,以及终于定下了半个月后国内上映的《跳舞的小象》,替池迟展望一下前途似锦的未来,很快,大家就等到了池迟的专访。   “池迟,拿了奖,你现在有什么想对国内的观众们说的么?从刚才你拿奖开始,我们的在线看直播人数一直都在上升,她们很多人都通过弹幕表达着对你的鼓励和祝福。”   “谢谢大家。”女孩儿拿着奖杯,身后是密密麻麻地人——他们很大一部分是这些天看电影认识池迟的电影人,现在也都想祝贺这个年轻的影后拿奖。   “今天是个所有人都会开心的日子,喜欢我的人在开心,在分享喜悦……”   她对着镜头露出微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发光,屏幕外面一群吃货嗷嗷叫着晕倒在地,不管这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们这群吃货们就认定了是在对他们说的了!   “不喜欢我的人,应该也在开心,毕竟我拿奖之后还是个人。”   只要是人就依然可以攻讦、污蔑、诽谤……池迟的潜台词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听出来,反正现在看视频的人在好不容易从甜美的晕眩中醒过来之后,再次被她笑容收敛的样子帅晕了过去。   坐在电脑前面的封烁笑着喝了一口啤酒——这一瓶酒还是他走私账跟酒店的前台要的,喝完之后还要想办法把啤酒罐子毁尸灭迹。   池迟总是看起来温和可亲,其实性子硬的很,当初她为了自己嘲讽付诚文,到现在居然在直播的时候还直指那些给她造谣的黑子。   真是心大到让人无话可说。   他又喝了一口,白净的脸上已经带了一点点淡粉色的酒晕,也许是酒让人醉,也许是眼前的人让人迷。   十几天前安澜和他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池迟念念不忘。   如果,如果那个吃寿司的晚上不是生活发生巨变的前夜,如果他心中那点浅浅的情愫是被时间自然消磨,而不是被身不由己的身份封存……也许都他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心动。   这份心动能不能真的转化为爱情他自己都不知道,安澜所说的“勇气和决心”更无从谈起。   心动是真,情浅也不假,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注定要背负的生活,很多事情大概只能交给时间,反正池迟还小,而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才能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他能用七年的时光等来新的事业高峰,自然也可以用更久的时间去打磨自己的心看透自己的情。   这么想着,他站了起来。   另一个城市里,池谨文几乎和封烁同时关掉了电脑的屏幕。   池迟在领奖的时候说:“一个剧本给了我惊喜”。   这句话也给了池谨文一个全新的想法——他可以去举办一个大规模的创意剧本比赛,将那些有创意有想法的剧本拍成网剧放在视频平台上,也可以借此给天池搜罗的影视新人们一个机会。   男人在房间里快速地来回走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额头。   这是奶奶思考时的动作,即使她不能走路了,也会在想事情的是开着自己的电动轮椅转圈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动作也成了池谨文——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在很多的生活小细节上有了池秀兰的影子,也许很多孩子都是这样的,在小的时候生怕别人说自己像自己的长辈,在长大之后才发现其实自己的身上一直带有他们的遗赠,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他想要把天池集团的触角伸进娱乐圈,不仅仅是因为现在的娱乐圈已经进入了金元时代,成了一个很好的经济带动点,也是为了奶奶……奶奶的错失,池迟是不是都一点点地补回来了?   池迟和奶奶之间的联系太过微妙,微妙到他根本不敢再深究,那个神秘的女孩儿想跟自己保持距离,那就保持距离,她想要拍电影,那就去拍电影。池谨文就像是一个笨拙的陶艺新手,生怕自己的愚蠢一戳就让眼前漂亮的泥胚彻底毁掉,所以只能张开手掌在旁边干看着,看着泥胚在转盘上转动,他就能露出一个傻笑。   毕竟,他的笨拙和愚蠢已经在池谨音的身上得到了印证,兄妹二人的形如陌路,他不想再重演一遍。   “是不是应该给她送点礼物表示祝贺……送什么呢?”   很好,池董事长走着走着,又跑题了。   别人的情伤和纠结,池迟当然体会不到,她的光头又不是情感接收器,只是计算能力还不错,所以现在只能对着支票上的数字目瞪口呆。   “九千万?”   “税额的部分我承担就好,所以你这边是正好九千万。”   温新平笑着说。   他们两个人现在都蹲在地上,一个已经换上了短裤T恤,一个还西服革履。   “其实,要是我再能干一点,还会更多,可惜啊,老温我就不是干买卖人的料。”   把《跳舞的小象》的海外影视放映权卖了六亿的中年男人很是有点羞愧,有好几个国家的片商来谈的单国价格都不低,但是他笨嘴拙舌又对合同里的弯弯绕绕头大,最后还是选择了把整个电影的影视放映权卖给了美国一家公司,又把网络独播权卖给了国内的一家网站。   那些商人们之后再怎么分销,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柳亭心给我找的经纪人说我要是再勒一勒,大概还能再多点,毕竟你刚拿了奖,这个片子的势头太猛,可我是真的撑不住啦。”   他叹了一口气:“这大半年我几乎一直漂在外头,把整个家都扔给你陆阿姨了,小宁的情况好多了,就是不愿意在这么热闹的地方露脸,他说他不想看见别人看自己的电影的样子,感觉就像别人在窥探他的内心,也不知道这么别扭的想法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起老婆孩子,温新平简直是滔滔不绝,他是真的想家了,以前跟着剧组全国跑都没什么感觉,这次出国各种参展各种拿奖,反而让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用一百多万换了六个亿,虽然因为各种的分成交税,真到他手里的连两个亿也不到,他也依然觉得惶恐。很多人奇怪为什么他在整个利益分配的过程中他一直牢牢地固守着池迟的“百分之十五”,毕竟那份合约里的漏洞不少,只要肯想想办法,温新平就能从池迟那里多捞几千万。   温新平不是在乎什么契约精神,他只是怕,怕自己不惜福会遭报应。因为他知道这一切是谁带给他们家的,就是眼前蹲着的这个小姑娘,如果不是她,大概自己还守着自己不说话的儿子发愁,怎么会像这么人模狗样的,老天爷给了他一份如此大的运气,他必须得珍惜。   “行了,这样我也算了了心事,小宁说想改学导演,现在国内好几个学校都在抢着要他,他要干什么就让他去干,我以前一直想拍纪录片结果没钱没时间,现在有钱了,我跟你陆阿姨说好了一起去,从天山到海边,看见什么拍什么,想拍什么拍什么……”   池迟笑着拿起了支票,她之所以蹲在地上是因为今天高跟鞋穿多了,想要扳一下脚趾头,她当初没少和温新平一起蹲在路边吃肉夹馍,现在也没必要拿出什么“星范儿”来面对他。   “温伯伯,我早就说过了,能见到您一家,也是我的运气。”   一年前,一年后,时光在这句话中交叠,温新平定定地看着池迟,长发不见,脸色变黑,人也瘦削了很多……眼前这个女孩儿,骨子里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变。   温新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行!池迟你还是池迟,温伯伯就看着你一直往前走,你可一定要走好了……”   那张支票很快就被放到了窦宝佳的面前。   窦宝佳看着上面的数字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这是《小象》海外放映权和网站独播权的百分之十五……工作室该置办的都搞一搞,剩下的你看着做什么投资,风险低一点、不要贪求高收益,觉得差不多就放钱进去。”   池迟刚洗完澡,大毛巾在头上抹了几下,脑门就很是光亮——这些日子天天做造型,几乎都要把她的头重新剃一遍,所以她的脑袋绝对称得上是“光洁如新”。   随便套在她身上的T恤下摆被手臂带了起来,一截细腰若隐若现。   如果是平时,窦宝佳早就趁机一饱眼福了,现在却只是看着这张支票说不出话来。   对,她是池迟的经纪人,但是《跳舞的小象》分成协议签在了她出现之前,按说这笔钱应该是池迟的私产……九千万啊!   窦宝佳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九百万,你现在兜里连九百万都没有,你就把这钱让我去随便搞了?”   “对啊。”   池迟歪头看她:“你是我的经纪人,也是合作伙伴,钱不给你处置给谁啊?”   “你就不怕我带钱跑了?”   窦宝佳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她的手指昏天黑地地一抓,最后紧紧的十指相扣。   “你又不傻,我可不只九千万。”   女孩儿进卧室找保养品去了,留下窦宝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那张支票。   无论是当年最风光的时候,还是现在身为瑞欣副总的她,真的都不会把九千万当成多大的一笔钱,但是……这笔钱不是属于某个脑子不清楚的投资方,也不属于公司砸到某个项目上的重金,它只属于池迟一个人,它几乎是池迟的全部身家。   又被池迟交给了她。   这哪是钱啊,这是她最看不起的东西——信任。   “爸爸!”   窦宝佳大喊一声冲进卧室抱住了池迟的腰。   “爸爸我们以后都带资进组吧!爸爸我看好你招财啊!爸爸!”   爸爸是什么鬼称呼?   池迟一边反折着窦宝佳的手臂防止她发疯,一边考虑给自己的经纪人放假去看看精神科医生。   异国的月亮照在窗帘上,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已经刮起了一阵叫池迟的旋风。      第104章 庆功      掰着手指头算算,除了一些“有关部门”之外,想要替池迟庆祝一下的人数量也已经成规模了。安澜杜安之类的老朋友不算,CH的国内总部、合作过的时尚杂志、做过节目的电视台,都对希望替池迟做一个“庆功”性质的活动。就连跟池迟不过一面之缘的唐宋院线的江总都亲自打电话说他们可以替池迟“操持”一下……   在大高卢电影节上忙前忙后顺便在别人面前真正有了经纪人“名分”的窦宝佳把能推的全推了,终于把所有的行程挤在了两天之内——这也是池迟给她划的底线。   爸爸给的底线是一定要遵守的呢。   想着那张九千万的支票,窦宝佳觉得“爸爸”说的都是对的,如果不对,请参照两个逗号之前的那截。   看到她对池迟如此言听计从、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陈方都被吓住了,一贯会偷鸡摸狗阳奉阴违的那人呢?现在这种乖宝宝的姿态是什么回事?豆姐你不是最喜欢试探别人的底线然后找到其中的平衡点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么?   陈方如果想到过年前池迟送自己孩子礼物的时候,自己的心情,大概就能理解现在的窦宝佳——被人用“信任”搔到了痒处,自然也就愿意为了对方尽可能地退让。   窦宝佳才没时间去在乎陈方怎么想呢,事情多到铺天盖地,四个助理加上她每个人都恨不能自己有八只手去接电话,很多事情助理们处理不了,都要分成轻重缓急地交给她,而她——也面对着一个不小的的诱惑。   在池迟的第一场大高卢红毯秀之后,就一个有名的奢侈品珠宝品牌找上门想把她签下来作为在国内的代言人,如果池迟拿了影后,考察期可以适当缩短。现在池迟真的的拿了影后,他们又提出了新的条款——如果池迟能一直保持光头的样子出席在公众面前,品牌就愿意在目前谈代言人合约上把条件再优厚百分之三十,取消考察期。   窦宝佳不可能不心动,但是她也要考虑到这种大牌的代言合同只要一签那就是五年,让池迟一直当五年的光头,演戏全靠发套?这跟池迟剃光头的初衷可是相悖的。为难了许久,窦大经纪人还是决定去找池迟探探口风。   然后就看见某个正在收拾自己行李的影后在发愁一堆小纪念品怎么带回国。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小玩意儿?”   水晶小皇冠,带有大高卢电影节特色的蝴蝶吊坠,还有一些当地特产……她是来领奖的,又不是来旅游的,这么一堆东西带回去是要挂在朋友圈里做微商?   “我在礼品店图册上挑了之后拜托了酒店替我买的,等着回去给那帮小孩儿办个抽奖,送签名照片再加这些东西……她们应该会喜欢吧?”   第一次看见明星纠结着给粉丝礼物的窦宝佳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抽搐了,知道粉丝给偶像花钱的,还第一次看见偶像还这么认真给粉丝花钱的。   你放个屁装袋子里寄给他们,他们都觉得是香的。   人家一拿奖是收贺礼,你倒好,先想着给人发福利。   你叫那帮人小孩儿,他们可大多数比你年纪大。   我的老板最爱给人惊喜,给我惊吓,心好累。   说好的当我的爸爸呢,为什么一转眼你就有给更多人当爸爸的架势?   当然这事儿对于窦宝佳来说槽点太多,她要做的不是吐槽,而是在里面寻找包装池迟的机会。   “CH正好也想做个关于你的线上推广,我找他们商量一下一起办吧。”   池迟无所谓地点点头:“能让她们开心最重要,其余的无所谓。”   然后她掏出手机给窦宝佳看了一眼。   “这个叫花小花后面一串名字总是换的,到时候不管抽到没有,额外多给她一份儿。”   窦宝佳看了一下,手机里是池迟自己的微博页面。   池迟就这么天天看着人家小姑娘的心事树洞?这爱好真特殊啊。   “嘤嘤嘤,有人晒了女神的签名照片,嘤嘤嘤,是有头发的女神,羡慕(﹃)”   “女神拿奖了!女神拿奖了!哈哈哈哈哈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开心,我也不知道,我要去舔屏到死了大家来生再见!”   “好久不见七蛋更新了,难道厨艺学校也得准备文化课的期末考试么?”   “入坑一个月了,一直没能见到女神,想她。”配图是个可怜的猫脸,上写“宝宝委屈”四个大字……   “行,这都是小事儿。”窦宝佳点点头,眼睛从手机上小姑娘的叽叽喳喳中挪开。   走出了池迟的房间窦宝佳才想起来自己是要找池迟干嘛的,站在对方门口踌躇了一下,到底没有再进去。   三五年都是光头,她个经纪人说不定都会看烦了。   房间里池迟把自己早上拍的蔬菜沙拉照片发到了微博上。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别人在朋友圈里发肉,我却只能吃草……唉(照片)   因为前一段时间在剧组里池迟天天发吃的,导致她也成了个最近颇有存在感的报社微博,微博粉丝数已经上了八千,目前还在稳步增长。   她发了这样一道沙拉的照片之后,下面几乎立刻有人留了评论。   “最近一直不出现是被老师们骂的太厉害改做西餐了?”   “沙拉看起来还不错啊,我中午没吃饭,连草都没得吃。”   花小花天天想女神评论了你的微博:“七蛋啊啊啊,我还以为你因为嫌弃我刷屏所以不出现了!七蛋你现在是在准备期末考试么?”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考完了,成绩还行O(∩_∩)O。”   “七蛋七蛋我女神拿奖了你知道么?我女神帅爆了!!”后面跟着池迟在大高卢拍的九张高清照片。   大部分照片池迟自己都是第一次见,她没张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有几张似乎做了调色,把她的肤色从小麦调成了大米。   “这个照片P了吧?”   “嗷嗷!不准说我女神照片被P了,我女神美貌无敌,视频比照片好看一百倍!”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一边和花小花闲聊着,池迟一边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这个手机现在是真正的私人手机,双卡双待什么的,早就成了过去式。现在有事儿都流行在微信上吼一嗓子,她的通话记录里面最多的电话往来是和顾惜之间的。   现在那个号码安静地躺在她的通讯录里,伴随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名字,怕是很久、很久不会再出现在池迟的来电显示和拨出页面了,只等着未来的那些通话记录把她一条一条地压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在国外还不觉得,回国之后池迟就立刻发现,不过离开了半个月,夏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片土地上——机场那些迎接的人潮,更是把这种热度推升到了极致。   赶在两天内搞定了所有的“琐事”,池迟火速回了《凤厨》剧组,那些因为她拿奖蜂拥而至的媒体们没得到几句“鼓励年轻人”、“鼓励电影人”、“鼓励年轻电影人”的感言,只能恍惚看见一个狼狈逃窜的光头消失在天边。   对于池迟的归来整个剧组都很开心,尤其是那些大厨们,没有小姑娘在,他们天天被人拍做菜觉得手脚都不太会放了,唉,没人天天捧着碗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等着吃好吃的,还真是寂寞。   “滚蛋饺子绊腿儿面,沈家小子非说要给你做手擀面吃,唉,咱们先吃着,等他的面出来咱们饭都吃完了。来来来,先吃个香辣的牛肉开胃。”   孙大厨蹲在木头凳子上跟池迟显摆着自己做的干锅牛肉,硕大一个铁锅里面大片的牛肉条被青红椒、圆葱、青蒜衬得格外诱人,牛肉一看就很嫩,孙大厨做的牛肉从来把肉筋都事先捶碎,务必让人每一口都能吃到香嫩的口感和丰美的汤汁。   “牛肉有什么好吃的撒,池迟来尝尝我做的栗子白菜,一颗白菜只用了菜心的叶子,先汆后蒸再用鸡油炒过,鸡汤还是我偷了沈老板的。”一直是光头的裴大厨热情推荐自己做的青菜,那点被精心加工后的菜叶子在油星儿的点缀下,光靠着卖相就能撩动着别人的食欲。   “这个季节的白菜也就那样,我就说我送定胜糕送对了,你看,池迟就是旗开得胜了嘛。快吃我做的狮子头,我放了海参和虾肉做的,老裴学调汤学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他的外家师兄,现在偷汤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了。”   看着这一桌琳琅满目的美食,池迟的眼睛都直了。   每一个都好想吃,跟前一段时间顿顿没滋没味的酒会、晚宴相比,这样的盆盆碗碗才叫过日子啊。   陈方看着池迟魂儿都要飘出来的样子,想说什么又忍下了,实在不行她吃完了就给她灌清肠茶好了,姑且放纵这一顿吧。   整个大桌子上泾渭分明地分出了“光头组”和“有头发组”……光头组的热闹自然不必说,一群大厨加上池迟生生把个接风庆功二合一的晚餐搞成了一个厨艺鉴赏加斗嘴的大会。   另一边康延、曹熙、魏愈、方十一他们都算是来作陪的,看着这些厨子们殷勤还带着争宠的架势也都觉得好笑。   在戏里面那些带着烟火气儿的台词都是这些厨子的本色出演,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剧本,让他们蹲在一起聊天,没十分钟就能给出康延想要的那种气氛。   不过池迟拿奖了,外面的反应那么大,他们剧组里面也不是一个彻底的乌托邦,康延想到这些天来找自己话里话外想要塞人的各个娱乐公司……娱乐圈里真的没有秘密,他们以前对《凤厨》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看好而已。康延当然知道这一点,他还知道那些人想要的并不是完成一部优秀的作品,而是“和新晋大高卢影后池迟合作演戏”的噱头。   这种人,康延是绝对不会要的。   这些天里成功让自己在名厨环绕的情况下还瘦了三斤的曹熙举起自己的酒杯,在康延的杯子上轻碰了一下。   “这几天……谢谢你了。”   知道自己这次是“池迟电影的男主角”,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他踹出剧组再安插一个男主角过来,如果不是康延的态度坚决,曹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得罪多少人。   正是因为这种感激,让他更加努力地去拍戏。以前他觉得演戏嘛,红不红的无所谓,只要你为人老实演技扎实,总有好剧本能找到你,现在他看明白了一件事儿,你演技好朋友多固然有助于你拿到好的剧本和角色,却未必能让你在群狼环伺中守住你想要的东西。今时今日,哪怕他曹熙在票房上有一点号召力,在大众的眼中有一点的存在感,都不会让他这么狼狈,为了一个角色而心生忐忑。   “不用谢我,资方和池迟都坚决拒绝换人,在剧组里安心拍戏,才是本分。”   康延喝下了嘴里的啤酒,除了资方之外还有烦不胜烦的媒体,他已经开始考虑原定的几个拍摄点是不是应该改一下时间再去,防止去跟外景的粉丝和媒体太多,造成拍摄不必要的时间浪费。   但是《跳舞的小象》和《申九》相继上映,池迟的热度只会高不会低,不管改到什么时候,只怕结果都是一样的。   马上要来的暑假也会对剧组的外景拍摄造成影响,池迟几次电影首映肯定得请假,大厨们的时间也要调整毕竟暑假来了,他们自身的工作也不能一直缺了人。   这些事儿在这位可怜的导演心里转了无数个圈儿,最终他的脸上还是挂出了笑。   毕竟所有这些麻烦对于一个剧组来说都是“甜蜜的烦恼”,这样的关注度有助于他们的电影让更多的人走进影院——这才是最重要的。   剔骨肉、虾仁儿、西红柿、四季豆在鸡汤里面烧出来浇头,下面被盖着的面条带着面粉天然的颜色和劲道。   这就是沈大厨为池迟做的面,手掌大的一碗,汤面分明、菜色喜人。   “本来想给你卧个鸡蛋,说是万事圆满,记得你不爱吃,用蛋清漂了一下汤就撇掉了。”   沈大厨的手艺在所有的厨子中都是顶尖儿的,现在就能看出来,这简简单单的一碗面,大家除了嘴里啧啧两声,可说不什么损话来,跟刚才互相攻击的样子截然不同。   “蛋清呢?你扔了么?”裴大厨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冲进了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面,那一大块用来“漂汤”的蛋白就盖在他的碗上,上头还顶着一撮辣椒酱。   面吃在嘴里,味道很爽,有让人妥帖的麦香,汤头的味道淡而不散,每种食材都保留着自己最美好的味道、有着自己的存在感,又烘托着面整体在味蕾处的融合。   池迟连吃了三碗面,连话都不会说了。   到了晚上发微博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当时吃面条不光话不会说了,连照片都忘了拍,捧到手里就恨不能往自己嘴里倒……看着微博下面嗷嗷叫着日子没法儿过了人们,池迟在心里是很嫌弃的。   哼哼,最好吃的你们不光吃不到,更是见也没见着。   作为新晋影后,池迟的生活在进入了剧组之后,就在多方努力下恢复了平静的拍戏生活,媒体们去寻觅新的热点,对于池迟的低调很是不满。   能在领奖后直接嘲讽那些不喜欢她的人……这样典型张扬的性格居然在回国之后不作个妖儿,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这种失望没持续几天,就被池迟的经纪人给炸飞了。   窦宝佳女士带着律师起诉了在大高卢电影节期间及之前说池迟“靠金主上位”等不实消息的营销号和微博大V,共计二十四人。   大家常玩的“律师信”一步根本就被人无视了,现在法庭已经立案,只等确定开庭时间了。   收到传票的那些人在前一天还说什么“就算拿了影后也摆不脱小家子气”、“果然是金主包养了连拿奖都低调”……第二天有人火速删微博,有人在微博上道歉,当然也有人选择死扛到底,总之都成了网民们组团围观的旅游线景点,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嘻嘻哈哈地又得了几天的热闹。   接着,池迟的小水洼工作室联合CH品牌搞了一个针对池迟粉丝的微博转发抽奖活动,不需要粉丝花钱,也不需要粉丝帮忙做什么推广,只要在转发的时候写下你对池迟的祝福,就可以参与抽奖,奖品有池迟在国外亲自挑选的礼物,还有CH提供的多款手包和丝巾,中奖名额多达几十,能拿到池迟亲笔签名照片的人更是有两百多。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池迟感谢自己的粉丝在自己被人抹黑的时候维护自己,这种感谢的方式在娱乐圈里真是罕见的“纯粹”,直接给自己的粉丝们一摞大礼包啊。   一时间,那些一直以为池迟不过是个软萌小姑娘的人纷纷喊着自己看走了眼,这哪是一个光会说好听话的“别人家的孩子”啊,这种“对待朋友有美酒,对待豺狼有猎枪”的做派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绝对不是窦宝佳的主意。”   路楠对着自己身边的助理说。   “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钱,这样的事情只有池迟自己想做……池迟想做,就能做了,这次是我们要分析的重点,在艺人和经纪人之间,池迟作为艺人是占有主导地位的,以后如果我们需要……找池迟比找窦宝佳有用,这点得记下来。”   路楠把自己对池迟分析整理的资料存进了“重要对手”的文件夹……这次被起诉的人中有几个是顾惜养的营销号,不管池迟知不知道这一点,至少说明她已经绝不是那个任由别人拿来炒作的她了。   女人摘下自己的眼镜擦了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顾惜这里,所有不是朋友的人,其实都是敌人。   她真心希望将来顾惜正面对上池迟的日子能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结束了在京城的拍摄,《凤厨》剧组回了海市。   在这里,作为资方的熊猫集团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一条作为文物保护的老街旁,一个古香古色的酒楼矗立在那里,在《凤厨》拍摄期间,这里是所有酒楼戏份的拍摄地,在电影拍摄结束之后,这里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酒楼。   “似锦楼”三个烫金大字就在黑色的木匾上。   揭下匾上红布的时候,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都哭了。   无论他们有过怎样的辉煌和黯淡,无论他们的人生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经历了怎样的岁月摧折,在“似锦楼”的牌匾下面,他们的人生好像回到了起点,一切苦难还在酝酿,一切甜美伴随着他们的童年,那是年轻人们永远无法深切感知的过往……   也是他们如松如柏的身躯下面藏着的心伤。   “我爷爷他们小时候就在似锦楼里长大的。”在池迟的身后,在沪市曾经为她做过菜的沈女士轻声说道。   “后来……国破了,家亡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哥哥演的沈大厨,原型就是我的高祖,我爷爷的爷爷。借着《凤厨》这个电影能让他们再看到似锦楼,也算是达成了我的心愿。”   所以《凤厨》从来是一个时代的故事,那里面存储的,是几代人的疼痛和期望。   池迟没说话,慢慢转过头去看着那个仿古酒楼,红色柱子、白色墙面、雕花的窗子……   “我喜欢这种给我惊喜的剧组,无论是背后的故事,还是那些可能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我都会努力去演好的。”女孩儿笑着,慢慢地说。   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上一阵温热覆来。   在她身后,那个女人摸了一下她光溜溜的后脑勺,带着笑意说:“真可爱。”      第105章 凤厨      终于到了京城,洋兵的烧杀抢掠已经告一段落,他们本就是做着捞一票的打算,自然也不会去恢复京城应有的秩序。   一时之间,京城——这个戏文里的繁华昌盛路不拾遗,皇帝老儿天天跑出来遛弯儿的地方成了一个真正的“无主之地”。   盗匪横行,乱事丛生,沈大厨一群人找了个破落宅子住下,除了出门去找活计之外大门一直紧闭着,晚上连灶火都不敢起,所有人都只能吃点中午省下的凉饭后都挤在一个大床上,外面一点不正常的响动都能让他们惊醒。   陈六努力地和这些厨子们一起讨生活,别人的衣服破了他会缝缝补补,别人要劈柴做饭他也能挑水洗菜,小小的身板扛着水桶走过荒芜的巷子,当巷子口传来他听不懂的语言,他就会立刻像是个受惊的鹌鹑一样躲起来。   他紧张到不能控制的手指,他脸上在巨大压力下显出的苍白,他坚强中隐隐无助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在向这个可笑的世界发问。   这片土地到底属于谁?   书上溯至炎黄的贤者们,书上气冲霄汉的英雄们,他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会在这样的惊惧中逐渐麻木,在他们创造了无数辉煌的土地上,不得安寝,不得安食,不得——安生。   演窄巷挑水的这段戏,池迟全程没有台词,所有的情绪都要通过眼睛和面部表情来表达,不能过于露骨,也不能太过收敛——他所饰演的角色本质上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女孩儿,她的脆弱与坚强是矛盾也是和谐的,她的勇敢,也是在长久的流离与不安中锤炼出来的。   康延对池迟的要求是:“你要表现出一种对这种生活的逐渐习惯,也要表现出自己不肯麻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抗争的愤懑……你心里的那些愤怒、不满和困惑它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你要把一种更加紧迫的压力感传达给观众,让他们的神经绷紧了跟着你的命运往前走。”   池迟都做到了。   休息的时候,她的手一直都在抖。   这场戏她的表现异乎寻常地好,是因为她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绝望中努力地想要活出一条路来,那何止是战争年代人们要面临的苦痛,很多年前那场改变她一切的洪水,分明发生在和平的时期,也让无数人深深品尝了这样的痛苦。   记得有人说过,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在池迟看来,幸福总是多种多样的,只要你愿意,总能从生活的各个角落中找到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感,而不幸,才是真正相似的——那就是对命运无常的一再体验。   有心无力,无法自拔,才是人最大的痛苦。   正因为她太理解这种痛,所以情感代入的时候分外容易,演完戏之后残留的感觉也格外的难受。   毕竟记忆这种东西一旦你沉浸其中,想要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伴随记忆而来的是当时失去至亲的悲痛和自己对未来的迷茫,池迟现在的情绪就像是一只钻进了窄口袋子的猫,进去的时候颇进行了一番折腾,出来的时候怕也是要经历一顿近乎绝望的挣扎吧。   “小丫头想什么呢?赶紧先吃饭,今天老裴做了水煮鱼,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香味儿,去晚了小心只剩鱼骨头让你剔牙!”   身后一只蒲扇一样地大手猛地拍在了女孩儿后脑勺的假辫子上,身材高大的大厨随手一拎,差点让池迟拔地而起。   看起来红辣辣的油面上是白生生的鱼肉片,红椒绿葱还没让人想起什么雪间梅月下叶之类的诗情画意,就先让人口水横流了。   “水煮鱼、回锅肉、米饭管够儿,我还随手给你们拍了几根烂黄瓜,昨儿晚上卤了几斤牛肉,你们谁想吃自己切啊,我是不伺候了。”   裴大厨皱着一张脸看着那些端起碗就忘了厨子的家伙,他们都喊着要牛肉,然而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动手。   “唉,我小师姐来了一趟你们就都欺负我撒,居然让我中午一个人做饭,我光片鱼片都片了一个小时,这一大堆人,三十条鱼唉!”   好菜当前,谁会理他?连心善如池迟都顾不上给他甩一个同情的眼神了。   这些大厨们显然一致认为作为一个厨师,池迟太瘦了,几双筷子往她的面前一送,她的饭碗里瞬间堆满了鱼片。   麻辣鲜香嫩,不腥不油不腻不柴不碎……整个鱼的调味显然和别家有明显的不同,每种感觉都被放大了,又格外突出了鱼的鲜。   尤其是再配上米饭。   池迟已经彻底忘了刚刚自己在纠结什么了。   “如果有什么烦恼是一顿水煮鱼不能解决的,就在旁边配一碗米饭吧。”   她觉得这句话应该被记在自己的小本本里。   “行啊,看你们都挺爱吃,爱吃就行。”   裴大厨显然喜欢吃口味重又比较费劲的东西,比如水煮鱼的鱼头,认命地切完了牛肉之后,他自己捧着个大海碗,一手抓着鱼头啃得啧啧有声。   “我上个月又给这菜改了配方……看你们吃得行我就给我师姐看了。”   裴大厨口口声声说的小师姐,就是那位沈主厨,沈大厨的妹妹。   前一阵儿似锦楼揭牌的时候她来了一趟,竟然让一群上到七八十下到未而立的大小厨子们鸡飞狗跳。   池迟还记得那群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家伙们在厨房门口蹲成一排苦着脸想菜的样子。   后来池迟听他们闲磕牙的时候才知道,至少整个北方的老饕们都知道这儿有座饕餮楼,而永远精神抖擞霸气侧漏的沈主厨就是饕餮楼的定海神针,也是这些大厨们心里的一根针。   “那舌头,吃过一次的菜就能记住,还能做出来,唉,我的秘制红烧划水,就这么被人说破了方子。”   “舌头不光是吃菜的时候灵啊,那也够毒的,要是我们做菜的时候手艺退步了,她当着我们面把菜倒进垃圾桶都是正常的,偏偏她说的都对,哎呀,都对啊。”   “刀工那绝对是头一份儿,调味的手艺还好,脑子灵,新菜多,也不知道老沈家是坟头什么地方冒了青烟,一下子出了两个好孩子,声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跟妹妹比,那哥哥就是个活菩萨。”   “老孙说错了,是跟哥哥比,那妹妹就是个活阎罗……”这话刚出了口就被旁边的老伙计塞了回去。   “嘘!你要是当着沈大厨的面这么说,他能给你来个金刚怒目,到时候你找菩萨哭去不。”   “她是我师姐,唉,我这些年啊……也就正川能和我比惨了。”   裴大厨摇了摇头,开头五个字儿一出,他顿时收获了无数人深表同情的目光,头上有这么一个师姐压着,还有一个怎么看怎么稳重讨喜的沈大厨,老裴的日子是真难过啊。别人玻璃心碎了还能滚回自家去疗伤,老裴心碎了,还得……被赶进厨房里给那兄妹俩的全家做菜。   怎一个惨字了得。   池迟对沈大厨做菜的样子充满了好奇,因为去电影节前那段时间是在赶她的戏,她去电影节的时候是拍别人的戏,导致池迟到现在还没真正见过沈大厨的手艺。   沈主厨的手艺她倒是见过,真真正正的妙手天成。   到目前为之,唯一能与沈主厨的手艺媲美的,只有那位健忘的沈老先生了,他做菜的动作朴实自然,没有沈主厨的华丽和光彩,却有同样的动人。那种动人建立在他们对自己手艺的珍爱和求索上——没有语言,却通过一举一动微风细雨一般地无声浸润,让人理解并且深深地尊重他们。   在吃完水煮鱼之后的第二天,她的好奇心就得到了满足。   似锦楼的厨房里,开拍了沈大厨教陈六做菜的戏。   “里脊肉片的时候要顺着纹路片,刀要拿平。”   站在案台边的沈大厨和他平时很不一样,神态很放松,脊背自然挺直,穿着黑色的短打衣服,白色的围裙把他的腰型勒了出来。   从背面看完全不像是一个快要四十的人,更像是一个刚刚长成的高大青年,已经能给人宽阔的肩膀做依靠,也能给人青春的激昂当……咳咳,毕竟现在是自己的半个师父,有些话池迟还是不好说的。   总之,拿着菜刀的沈大厨透出了一种异样的气质,就算顶着一个可笑的辫子头,都没有阻挡住他挥洒自己特殊的魅力。   说着话,他一手按着里脊肉,手上的刀在肉的下面慢划了几下,里脊肉拿开,一张薄薄的肉片就出现在了案板上。   透过肉片,人们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案板的纹路。   沈大厨嘴角挂着一点微笑,清朗的眉目间是对自己所擅长的领域那种绝对把控的自信。   把里脊丝一点点地片出来,再改刀切成丝。   修长的手指抓了一枚鸡蛋,在白色的粗瓷碗边轻磕一下,单手一分,透明的蛋清就依依不舍地抛弃了蛋黄,黏黏腻腻地冲到了碗里的里脊丝上。   留下蛋黄卡在蛋壳间那个恰好不能让它通过的位置上,一无所有,生无可恋。   在他的手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被赋予了生命力,哪怕是最普通的鸡蛋和最不起眼的肉丝。   “蛋清调和粉糊*,放淡盐调味……”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所有的动作都水到渠成一样,没有什么花哨在其间,只有和他妹妹、他大爷爷不同的利落和稳定。   在这段戏里,陈六是看呆了的,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沈大厨的手艺,简简单单的一盘滑炒里脊丝激发了他对厨子这个行当的热情,就像是一团火焰,从此燃烧了起来,再也没有熄灭。   他想成为沈大厨这样的人,至少一柄菜刀在手,一项技艺在身,他就有了去对抗自己命运甚至这个时代的勇气。   从前都是池迟带着厨子们入戏,这一次,她被沈大厨带入了戏。   刀和火,是在加工着那点肉丝笋丝还是在加工她?   于案板上被切成新的形状,于黑色的大铁锅里交融新的事物……这种蜕变在陈六的身上发生着。   他真的看呆了,真的沉迷了。   入味的里脊丝在油锅里轻轻翻滚,沥尽了油之后再配以笋丝青蒜重新下锅,最后的成品剔透清爽,摆在白瓷盘子里,旁边还有一串用萝卜雕琢的红花。   “CUT……”   康延拍拍手,表示对池迟和沈大厨这场表演的满意。   “好了,池迟休息,沈大厨再炒一次,这次……迟大哥,你来指导吧。”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剧情,康延痛快地交出了监视器前的位置。   早就在旁边摩拳擦掌的迟凯华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他的摄影团队立刻重新布置机位。   从陈方那接过刚榨好的果汁,池迟一边喝着,一边看着沈大厨端着自己炒的里脊丝走向了人群。   在那里站着一位穿着艳红色裙子的美人。   真的……是只能用美人来形容她的漂亮了,不是明丽也不是冷艳,更不是池迟这种可以随着气质的改变呈现不同层次美的所谓表演型电影脸。   她就是美,譬如诗与画,又兼性与灵。   那位明显有混血儿特色的美女完全不在乎沈大厨身上还带着刚刚炒完菜的油烟气,她热情地挂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给了他一个热吻……哦……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双筷子开始吃里脊丝了。   池迟移开目光,只是余光瞟见了沈大厨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带着如深湖一般的宠溺。   “每次看见老沈瞅他媳妇儿,我就跟嘴里干嚼了一把花椒一样。”女孩儿听见了旁边有人在调侃。   一看,是裴大厨和另一位大厨坐在凳子上磕着瓜子儿。   “那你是没看见沈老板看我师姐,他亲妹……”裴大厨掰开一个瓜子皮,把瓜子仁儿扔进了嘴里,“那也是要月亮不给星星……唉,他是靠他自己一个人把一家子都宠坏了,除了他那俩孩子……”   闲话没说两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迟凯华的摄制组吸引了过去。   一个摄影师通过天花板上的威亚设备被吊在了大铁锅的上面,那架势,要是威压有问题,直接就得下油锅啊。   迟凯华在旁边很得意地跟康延说:“拍吃的,必须全方位多角度,旋转加特写,再用上特殊的打光板,务必得通过屏幕从视觉上冲击观众的味觉——看到吃不到,生活真美妙。”   正说着呢,一大块打光板也被吊在了天花板顶上,调整了很久,终于把光准确地打在了大锅里。   康延只能笑着摇摇头说:“师傅们做菜成痴,你这个拍菜的老饕也不差什么了……”   晚上,池迟打开微博,发现自己的微博被花小花那个小姑娘给刷屏了。   “#池迟#我收到女神的礼物了!签名照!水晶小皇冠!CH的花瓣手包!嗷嗷嗷嗷嗷嗷,签名照!!我已经疯了!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呼呼呼呼……”   “晚上我就舔着女神#池迟#的签名照睡觉了,嘤嘤嘤,舍友们说她们要拿枕头闷死我,霸占我的遗产。”   “女神美美美!礼物美美美!我觉得自己也美美美!#吃货一吃一辈子##池迟#”   “我不是我,我是池迟身边的焰火!”   每一条微博的下面都配着九张图,她似乎是转着圈儿地把池迟送给她的礼物拍了一遍,那个狂热劲儿怕是跟今天迟凯华拍沈大厨做菜的时候都没什么区别了。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一张照片几个小东西你就能激动成这样?”   花小花永远爱女神:“这才不是小东西!这是女神的爱啊啊啊啊!这是女神从几百万的吃货里面选中了我啊啊啊,命运啊,这是命运给我和女神的牵绊啊啊!”   一大堆的啊啊啊让池迟都有点眼花了。   很快,花小花又发了一条微博。   “我沐浴焚香,穿上了新衣服,终于戴上了女神给我的小皇冠,感觉自己美美哒!#池迟#”   下面配了一张图,一个黑黢黢的,连发旋儿位置都不确定的脑袋上,有一个小巧的白色水晶皇冠。   因为挂着池迟的话题,很快,这条微博就像花小花的前面几条微博一样有很多人蜂拥而至对她表示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好想拿烂鸡蛋打博主!嘤嘤,我没抽到{{{(>_<)}}}”   “博主求蹭运气,我下次一定要抽到。”   “这次好几十分礼物,据说有三个是抽到了封烁的粉,我的内心基本是崩溃的。”   “啊?闪闪抢了吃货的中奖名额?哈哈哈哈哈,她们为什么来凑热闹?!这是吃吃给我们的福利!”   “前几天那事儿她们不是都帮忙了么,参加抽奖也很正常,我就是封烁和池迟的双担粉~(≧▽≦)/~。”   “楼上加1”   “好羡慕,好嫉妒!好想去探班池迟,你们知道她在哪里拍戏么?”   “不知道啊,她回国之后好像就没有动静了,哭得很大声。”   “好想见吃吃,好羡慕闪闪,她们前几天组织了探班,封烁请她们喝果汁了。”   “宝宝哇地一声哭粗来!”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短短的字里行间洋溢着满满的热情。   池迟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会喜欢自己多久,但是她很珍惜现在这种被人喜欢又挂念的感觉。   她发了几张今天拍的美食照片,其中还包括了沈大厨第二次做的滑炒里脊丝。   “今天仍然是一枚很满足的好蛋!”   《凤厨》的电影拍摄仍然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落魄的小院儿也要弹尽粮绝了,陈六毫不犹豫地拿着关锦程送给自己的银簪子去换粮。一根银簪子,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也不过换十斤的粗粮。   但是十斤粮食,能让那些师傅们多捱几天,多一天,就能多一份的希望。   抱着被层层包裹的面袋子往家走,陈六依然小心翼翼,脸上却又不自觉地带出了欣喜。   不管怎么样,自己能为那些好心收留自己的师傅们尽一份力,那种愉快在他的心里泛起了泡泡,让他感到了一种满足。   在一个巷子口,一个人猛然冲出来抓起陈六手里的袋子就跑。   用来包裹粮袋子的破烂衣服拖在地上,带起了一层的浮灰。   突然,那个矮小的、有点瑟缩的年轻男人爆发了,他发出了一声怒吼猛蹿几步扑到了那个抢粮者的身上。   “这是我的!你!你就是个贼!你就是个不管别人死活的恶贼!”   什么不安,什么惊惶,都不如眼前的粮食重要,陈六骑在那人的身上,用拳头砸,用牙咬,用手上抓到的沙土抹对方的眼睛。   他就是想活着,他已经连救出关锦程的事情都不敢去想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他?为什么?   为什么!?   那些积蓄在心中的情绪终于得以爆发出来,他嘶吼着,扭打着,忘了自己的真实性别,也忘了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   那惊人的力量打趴了比他高大的抢粮者,也吸引了路口一个穿着袍子的男人的注意。   从抢匪的手里夺回自己的粮食,陈六一脸凶意地站了起来,这场爆发彻底激发了他的凶性,看着前头的那个过路闲人,他脸上的表情还收不回来。   “我家酒楼里缺厨子,看你劲儿不小,要不要来当小工?”   那个人,带着一副圆边小眼镜儿,穿着干干净净的旧袍子,在这样的年月里,已经是难得的体面了,他的双手揣在袖子里,一看就有点像是个掌柜的样子。   酒楼?厨子?小工?   手里攥紧了面袋子的陈六吞了一下口水,刚刚的怒喊让他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你缺厨子……我家里都是厨子,你要么?”   他微微抬起了下巴,就是一个恰恰十五六岁,对这个世界有着一股冲劲儿的落魄少年郎。   阳光,穿透清晨的雾气照在他的身上。   那人眯了眯眼睛好笑地说:   “都是厨子?你知道我家酒楼是哪里么?大名鼎鼎的似锦楼,要的可都是名厨。”   “巧的很。”一场打斗之后脱胎换骨一样的陈六双眼都带着异样光,他学着那人脸上的笑,铿锵有力地说,“你知道我们家厨子都是谁么?大名鼎鼎的东海沈家、官菜乐家、鲁西徐家、江北宋家、粤南陈家……就是不缺名厨!”   “哟,人不大,口气不小,那小名厨,你又是哪位呀?”   “我?”   陈六的眼睛从男人的头顶掠过,从他的身后能看见渺茫的雾气和影影绰绰中的破败京城。   “我叫陈凤厨!”   他声音低低地说。   每个字都带着压抑的、浴火重生后的澎湃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不确定古代有没有湿淀粉这个称呼,所以称粉糊。      第106章 光明      似锦楼掌柜的扮演者叫秦颂,以前也是搞话剧出身的,这几年娱乐圈里风生水起,有人因为讨厌环境的聒噪而回到了话剧行当,也有人因为羡慕电影电视赚得多就“下海”来捞一票。   秦颂显然是后者中的一员,作为曹熙的同门师弟他在影视圈里混得比他师兄要好一点,倒不是因为他的演技有多么的出众,只是因为他年轻,赶上了娱乐业蓬勃发展而年轻有演技的演员数量不够的那个好时候。   凭借那张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的脸,他在很多电视、电影里出演了颇有人气的角色——霸道的反派总裁,花心的公子哥儿,在暖男当道、经济适用男称霸屏幕的时代,这种角色也被人称为是万年男配。   按照他老师的评价,秦颂这个人演技比偶像派好,脸却不如那些所谓的偶像派演员讨喜,在影视剧类型单一的时候,当配角的前途大过当主角的——他老师是学院派里面难得对偶像派演员持正面态度的老教授了。   这次他来出演掌柜这个角色,也是想给自己拓宽一下戏路,随着池迟拿奖,大众对《凤厨》的关注度陡增,这也是他的意外之喜。   只可惜,他正式进组的时候池迟已经拿了奖,师兄曹熙还能凭借之前的交情和池迟谈笑自若,秦颂总觉得他如果表现的太热情,就显得有点丢份儿了。   所以,尽管他师兄跟他说了好多次下戏之后别再端着,秦颂还是每次拍完戏就立刻和池迟拉开了距离,生怕有人会说他去抱新晋影后的大腿。为了他的这种态度,作为师兄的曹熙不知道骂了他几次“穷酸臭脾气”,只他还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就只能继续端着了。   今天的这一场“小巷转折”的戏之后,秦颂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他站在原地踟蹰了好久,越想越觉得觉得刚刚那场戏自己表现的力度不足,在演戏的时候他几乎是被池迟压得喘不上气来。   一场戏,三个人物,那个“抢匪”基本可以算作是道具,也就是说这场戏是他和池迟少有的二人对戏之一,在这样的对戏中被彻底压制,对于整个“掌柜”这个角色的塑造都是有影响的,毕竟在剧本里这是他的第一次登场。   “老秦,你这是怎么了?”   顶着一脑袋灰的女孩儿已经平复了心情,举着果汁走过来转悠了一圈儿,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秦颂异于往常的样子。这些天跟着那些厨子们混多了,凡是比她年纪大的,她全部都是在别人的姓氏前面加个“老”字作为代称。   秦颂皱着眉头,表情很是纠结:“你……呃……池迟你觉得我刚刚的那场戏,怎么样?”   女孩儿眨眨眼,看着这位腼腆的“花心总裁专业户”,并没有说自己的评价。   “咱们去看看监视器不就知道了。”   秦颂跟着她一起去看了自己的表演——如果没有池迟的映衬,基本可以说是中规中矩,可是在对方的爆发之下,自己显然没有给予足够的情绪反馈。   “要是不满意就跟导演商量一下重来一遍。”喝了一口果汁,池迟对秦颂这么说。   海城即使是全国有名的避暑胜地,今天的气温也高达二十八度,就在刚刚,池迟演了一场又累又脏的打戏,而且表现极好——这也是让秦颂如此纠结的所在,他可不认为自己身为一个配角,就能有那么大的脸面让池迟陪自己重来一遍。   显然,康延和秦颂是一样的想法,这场戏要突出的是陈六到陈凤厨的蜕变,池迟已经完成的很漂亮了,没必要为了秦颂的瑕疵再来一遍。   女孩儿的眉头挑了一下——最终,这一条从掌柜的出现在巷口那里开始重拍,试了三次,秦颂的表现才终于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满意了。   “走啦,吃饭去!”   拍完戏的小姑娘兴冲冲地往临时“食堂”赶,跑到一半被自己的助理揪去洗手。   “手指怎么破了?”   在后面换了衣服才去吃饭的秦颂听见了这么突兀的问句,他转头看见了池迟的那位陈助理正神色严肃地抓着池迟的手。秦颂突然就想到了池迟跟人扭打的时候那些在地上用力地抓沙土洒向对方的动作。   “小事儿。”女孩儿甩甩手,显然是很不在意的样子。   “什么小事儿,石子儿都卡进指甲里了,走,我去给你挑出来。”   助理显然很生气,并不因为自家老板不在乎的态度而有丝毫的松懈。   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秦颂看着池迟就那么被比她矮了一截的助理给拖走了,心情真的很复杂。   就像是一碗咸汤里被人倒了一勺糖,要说味道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好像没有,要说什么都没变,好像也不是那样的。   总之在那之后,秦颂下了戏也不会刻意跟池迟保持距离了,偶尔也说说笑笑,甚至早上锻炼的时候碰到了,也会并肩跑上一段儿。   女孩儿好像完全意识不到他态度的转变,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因为他之前的疏远而冷淡,也没有因为他现在的亲近而变得更热情,反而让秦颂的心里更舒服了一些。   电影中,大厨们凭借精湛的厨艺,到底被似锦楼全数收下。似锦楼原有的厨子要么在京城被洋鬼子打进来的时候跑了,要么在这些天的动荡里死了,大名鼎鼎的酒楼没有了厨子,只能关门歇业,直到掌柜的捡回了那一大帮子人。   厨子们有了活路,这个酒楼也有了未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终于不再灰头土脸的陈凤厨现在俨然是个带了点秀气的少年,只有似锦楼掌柜知道在这幅瘦弱的外表下面,这个小家伙是多么的凶残和狠厉。   “沈家、徐家……这些名厨大家我都知道,你当初跟我说的粤南陈家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这些厨子里面可只有陈凤厨一个姓陈的。   忙着劈柴的少年根本不理那个倚在柴火堆上的年轻掌柜,劈完了柴他还要去挑水,今天师父要教他剞花刀,得早点去练练自己昨天学的手艺。   瘦削的厨子越不理人,那人就越是要逗他,跟在他身后聒噪的很,从宫里的八卦说到了市井的变迁。   太后、皇上都回来了,皇宫里面当初没跑掉的宫女太监后来都死了,从宫里被一车车拉出来的尸体臭气熏天。   太后?皇上?   在基本的温饱被满足了之后,陈凤厨又开始考虑给关锦程伸冤的事儿了。   “你知道登闻鼓么?”   他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头看着掌柜,倒让刚刚还滔滔不绝的掌柜顿了一下。   “知道啊。”他说,“有个衙门叫通政司,那边有个鼓堂,就是敲登闻鼓的地方。”   旧日里说书人的那些故事在陈凤厨的脑袋里来回地旋转,那些故事里有被拦下轿子后就会为民做主的皇上,有千辛万苦去往京城击鼓鸣冤的苦主。   在经历了无数的颠沛和辛苦之后,登闻鼓的传说成了陈凤厨心里能够为关锦程伸冤的唯一途径。   皇上已经回来了,他击鼓鸣冤的日子还远么?   年轻人的脸上漾出了一点笑,好像他终于从黑暗的尽头挣扎出来了,光明,已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那什么司在哪?”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的渴盼像是被突然点亮的灯。   “早就没了……”掌柜没有看到陈凤厨的神情,他拿起了一根劈好的柴在手里把玩着,“先帝爷出京去承德的时候通政司就让洋鬼子烧了,现在哪有钱管什么登闻鼓啊。”   柴火被掌柜随手扔在了地上,前头有人送了新的肉过来,他要去对账,王公贵族们也都跟着太后和皇上回来了,有了老客人们捧场,似锦楼的生意很快就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平,因为那几位新来的名厨手艺绝佳,那酒楼热闹显然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在他带着对未来憧憬得意离开的身后,是那个瘦弱的年轻男人的背影。   他用两只看起来细弱的手举着斧头,斧头刃上架着一根没有被完全劈开的柴。   陈凤厨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神情,那双握着斧头的手抖了抖,才让柴棒无力地磕在了木墩上,柴没有被劈开,他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的头彻底埋进了肩膀里。   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很安静,像是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墓穴,再次安葬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这样近乎停滞的寂静只存在了了短短的一瞬,那双手又举了起来,重重地劈了下去。   木柴应声而裂,落在了木墩的两侧。   一根柴,又一根柴。   劈柴的声音越来越快,陈凤厨的背慢慢地挺直。   那个身影仿佛在说,他已经无数次从希望中收获了绝望,又在绝望中努力地挣脱自己的悲剧。   从前如此,今后,亦如此。   这场戏结束,池迟暂时离开了《凤厨》剧组,赶往京城参加《跳舞的小象》首映礼。   作为在这一年中难得几部让路人说得出名字的电影之一,《跳舞的小象》真的是非常低调的,无论是宣传还是广告都很少,就连首映礼只是在京城稍偏的一个酒店租了个不大的大厅。   有业内信誓旦旦地说是时间问题并不是主办方刻意低调,毕竟一个月以前才订下了电影上映的时间,仓促点也正常。这种说法有很多人赞同,也有很多人表示了质疑,这年头连大学生们搞个餐聚的规模大概都会跟这个首映礼差不多了,这到底是时间的原因?还是态度的问题?或者别的原因?   闲人们只管猜测,那首映礼,就这么“低调”地举行了   时间虽然紧迫,场地虽然不大,当天到场的记者的数量可不少。   原因当然是那些可能会来参加首映礼的人。   一些电影研究协会的老专家们纷纷来捧场,他们中有很多都参加过《跳舞的小象》内部看片会,对于这部电影他们都是持肯定态度的,现在载誉归来,他们也是得来表示祝贺,顺便感叹一下自己当初的慧眼识珠。   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就算当初的夸奖不过是跟风而为,现在也要表现的自己是从一百年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部国产电影横空出世一样。   这些人自然不是记者们追逐的目标,记者们懒洋洋地拍几张照片,问几个客套的问题也就过去了。   荆涛,有安澜,有柳亭心这几位牌子硬的大咖早就说过要来,也有封烁、邓子宸这样的顶级偶像,还有唐未远、刘方宇、孙莹、方栖桐、木微微……   这些新生代的人气演员,说白了就是荆涛工作室、安澜工作室旗下的年轻演员,老板都来了,他们当然得来。   再加上与电影的联合发行方唐宋影业交好的几位中年演员,看电影之余也来拉近一下和别人的“感情”。   封烁是所有人里面肯定要来的一个,他和池迟共用一个经纪人在业内早就不是秘密了,于公于私当然都得来捧场。有传闻说他现在拍的那部安澜的电影就是池迟牵的线……嗯,一个是新生代人气偶像、一个是最年轻的顶级影后,这两个人要是共享了一套资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心里画个十字架。   虽然已经有确切消息顾惜在国外拍戏,不可能赶回来参加这场首映礼,现在这些人已经足以让整个首映礼熠熠生辉。   更别提还有杜安带着自己一些老朋友的意外亲临。   整个首映礼没有什么特别的红毯仪式,一群人也没什么先后次序,谁来了就直接进场,让堵在门口的记者们连摁快门都来不及。   柳亭心果然来了,和她相伴而来的是屏光影视的总经理白丛凯,看起来斯文冷静的男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柳亭心的经纪人。   柳大影后一如既往地气势逼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身衣,外面搭着金色的披肩,头发挽在头顶露出了犀利的眉目,面对记者们的围堵她连个眼神都欠奉,几乎是拽着自己的男伴进了酒店。   在她来了之后之后,记者们几乎要垫着脚等剩下的人了,一个影后来了,下一个影后还会远么?   先到的是荆涛,身后跟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刘方宇、木微微,他进场之后十几分钟,安澜和封烁联袂而来。   一个小记者咔嚓咔嚓光顾着拍照了,等到封烁他们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满脸的懊悔。   “哎哟我去!活久见啊!这是荆涛和安澜一起参加了首映礼?”   “废话。”   有人白了他一眼。   “一起参加了个首映礼怎么了?前一阵还一起拍电影了呢,你们主编让你们在娱乐新闻里面提了一个字么?干咱这一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不懂?一惊一乍净说些没用的。”   刚入行没多久的小记者愣了一下,耷拉着脑袋继续看向停车进场的位置。   别的记者也都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所谓“不该说”的,自然是那段旧情。   安澜和荆涛的往事在几十年前轰动了全国,当时几乎所有人都骂他们是不道德的小三和伪君子。轰轰烈烈闹了一年多,安澜突然慧剑斩情丝,毅然出国深造。   小报儿记者们跟在她身后拍了整整八年,历经五六个国家,都没有拍到她再见荆涛。哪怕荆涛的妻子去世,哪怕终于恢复单身的男人买下全国报纸的头条向安澜求婚,哪怕他假装自己得了精神病,安澜都不为所动。   往事随风而去,徒留岁月里的唏嘘,转眼间两个人都已经走进了人生的后半段,当年放纵不羁的荆涛成了一个稳重的影坛前辈,当年高傲又热情的安澜成了一个象征着女性优雅和艺术进取的符号。   当年诅咒他们应该终生不幸的人都也老去,随着时光的变迁他们看着荆涛的痴狂,看着安澜的冷淡,甚至对他们的结合表示了期待和祝福——这些迟来的善意也都已经过去了。   影帝和影后的爱情早就被时间遗忘,年轻人大多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就算偶尔听闻,也不会往心里去。   一辆白色商务车滑到了酒店的门前,最先下车的是池迟,温新平和他的妻子还没弄明白这辆高级的商务车应该怎么开门,只能等着她来解救。   女孩儿笑着把车门打开,像个一位绅士一样地扶下了陆女士。   作为导演的温潞宁在首映礼的当天依然没有出现。   按照陆女士的说法,温潞宁能有理有据地说服他们自己不来参加首映礼,这就足够让他们放心了。他到底来不来,根本不是重要的。   当那颗作为标志物的光头出现,在场所有的闪光灯都亮了起来,池迟体贴地用一个帽子遮挡了一下陆女士的脸,对着媒体们歉意地笑了笑:“我们剧组的财务总监兼后勤主管不是很适应镁光灯,还要麻烦大家谅解一下。”   记者们挺给面子地退后几步,看着她和温新平一左一右护着陆女士往前走,就好像池迟不是拿了影后的本片主演,温新平也不是刚创造了投资奇迹的电影制作人,他们保护的那个人,才是整个电影的核心。   池迟今天穿的是无袖衬衣搭配了一条带流苏的牛仔短裤,修长的大腿露在外面,脚上蹬着一双极简风格的矮靴。CH家对她腰部的偏爱早就不是秘密了,今年秋冬才会推出的皮质镶金属环扣的腰带现在已经挂在了她的身上。   这回池迟的脑袋上没有纹身,倒是在一只手臂上戴了一摞金色的手环。   “池迟,你今天怎么没有纹身?”   年轻的影后听见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她看着那位发问的记者说:“造型师问过我要不要在头上画一圈钱的符号,也是为了希望票房大卖,我想了想那样太直白,就算了吧。”   女孩儿露出了雪白牙齿,说到直白两个字的时候皱了一下鼻子,显露出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那种直率。   短短的一句话就给记者们提供了一个能写的新闻点,老成的记者当然明白这是她对刚刚记者们让路所给出的善意回馈。   送了温新平和陆女士进场,池迟很快又快步走出来,这次她要迎接的是韩萍、金大厨还有那些参与过电影拍摄的工作人员,七八个中年人大概也都是第一次被记者们这样围堵,好在有池迟陪着他们,女孩儿体贴到了足以让人安心的地步,一直护送他们进了酒店的大门。   酒店的大堂布置成了一个影院的样子,在所有人入座之后,唐宋的江总简单致辞了几句,表示唐宋院线已经成为了电影的联合发行方。   人们就就直接看起了电影。   封烁和自己的好兄弟邓子宸坐在一桌,旁边一桌是唐未远和刘方宇,前面的都是这次电影的工作人员和特意来捧场的巨星名导专家。   在整个大厅黑下来之后,封烁下意识地放松,感觉到了身后的椅子上有个柔软又清凉的靠背。   这次的首映礼大概是真心就想让人们来轻轻松松地看场电影,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有水果沙拉、爆米花、果脯、酸奶,瓜子,中间摆了一高一低两个水壶,一个装的是酸梅汤,一个装的是茉莉花茶。   “看起来真是很轻松的样子哦,难怪说连西装都不用穿。”   穿着花哨T恤和阔脚裤的邓子宸一边这么跟封烁说着,一边抓起了一把瓜子开始吃,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拿起酸奶晃一晃,再尝一片果脯……在他兄弟的面前,他从来都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   封烁就在邓子宸摆弄各种零食的琐碎声音里看着大荧幕。   无限春光里,女孩儿睁开了眼睛,看着镜头,勾起了一个明媚又放肆的微笑。   “别拍了,再拍我打你哦!”   她对着镜头这么说着,人已经利落地站了起来,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上面还带着新鲜的草叶子。   “你知道,小象的故事么?”在大荧幕里,女孩儿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容,她随意地在草地上转了一个圈儿,就好像把一阵春风带到了别人的眼前。   “从前,有一只小象,它特别喜欢跳舞……”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观众们随着镜头一起,变成了一个懦弱胆小的年轻人,他有一个美好到极致的朋友,热爱跳舞,不太喜欢读书,头发总是扎得很随意,校服永远穿得不得体。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青涩时光,伴着阳光和新绿的叶子,把自己记忆中那些沉淀的美好轻轻拿起来,在脑海中反复地细看着。   一场突如其来的校园暴力打断了人们的追忆,镜头跌跌撞撞地贴在了墙边,整个小巷以一个扭曲到可笑的角度呈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镜头切换,一个女孩儿走进了巷子里,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女英雄,来解救他的同伴。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他们看着那只手出现在代表了自己的镜头前面,把“他们”从地上拽了起来。   女孩儿打人的时候和她平时表现的样子截然不同,她的下手显然没有什么节制,直到把所有的人都打到了地上才终于罢手。   “今天考试成绩不好,下手有点重啊。”她随口说了一句,晃晃荡荡地走在镜头的前面,刚刚打架的时候她的后颈被人抓伤了,血渍沾在了她的校服领子上。   人们随着镜头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只看着她的背影,就让人有一种异样的愉悦。   你是被保护的,保护你的那个人,是个扎不齐辫子的英雄。   就是这样一个英雄式的女孩儿,当她和同伴告别,走向自己家的时候——长镜头缓缓拉近,人们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光在渐渐消失,剩下了麻木的、带着恐惧的黯淡,眉眼依然是那眉眼,却再也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点的开心和舒畅。   野猫于矮墙上行走,树影随着太阳落山已经覆盖了太多的地面,这一切都昭示着某种不祥的意味。   邓子宸发出了一阵轻叹,他早就忘了吃零食的事儿,探头看向在前面陪着安澜、陆女士、韩萍一起看着电影的池迟。   再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地对封烁轻声说:“qiqi的演技好~好~~哦。”   一激动他又把普通话忘光了。   封烁没有理会他,他一直看着电影荧幕,已经是完全沉浸入到其中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所有的电影观众来说都是一场噩梦,摇晃的灯光,可怖的黑影,重重的拳脚……女孩儿麻木的脸,和依然明亮的眼睛。   她还是有希望的,至少现在她可以怀抱希望去相信她总有一天能离开这个污泥一样的地方,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她可以对着镜子上药,再次给了自己一个微笑做奖赏。   看着她再次笑了,大厅里响起了轻微的啜泣声。   女孩儿喜欢跳舞。   观众们随着她的舞步心情飞扬。   女孩儿可以去舞蹈学校了。   观众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看着她蹲在地上给自己扎辫子,都能露出长辈一般的慈爱目光。   女孩儿……在和别人争吵的时候动了手,把人打倒在了地上。   随着剧情的深入,观众们逐渐意识到女孩儿的心里好像住了一个恶魔,当她情绪激动的时候,恶魔就会控制着她的身体,让她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别人看。   电影开头那个明亮到刺眼的小姑娘,在一次次的家庭暴力之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暴力倾向。   她对着镜头大喊离我远一点,她在被人奚落之后为了不打人,逃课去公园里打树,树皮上斑驳的血,是这个女孩儿与自己内心那只恶魔的争斗。   某天她终于提起勇气对着那团黑影说:“爸爸,我可以去舞蹈学校了。”   回答她的是踢到她肚子上的重重一脚。   那一脚踢在她的身上,也踢在了她的心上。   夜晚,已经不会对着镜子微笑的女孩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外面,她进了另一户人家,一个灰色的人影坐在灯下,在导演的镜头里那人影透着一股深深的冷。   “妈,我……”   “你是你爸的孩子,你跟他要钱去。”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女孩儿的绝望,她的眼中一无所有,脸色变得比挨打的时候还要苍白。   黑夜里,她在街角蜷缩成了一团无声地抽泣,这是她在这整个电影里唯二真正流露出的悲伤。   那之后,一切都往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女孩儿已经无力和自己内心的恶魔争夺了,她的世界已经坠入到了深渊——深渊之下,还有地狱。   她路过练舞的教室,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会趴在玻璃窗上往里看了,她的目光惊慌地闪躲着,就像是在躲避自己内心的伤痛,当你知道自己不能获得一件珍宝的时候,你根本不会去再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它,因为每一眼,都是让人撕心裂肺的疼。   在这样的痛苦中女孩儿打伤了人,她被老师在办公室里警告,她情绪失控了,失控的最后一刻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还是没有伤到自己的老师,她的眼睛在对这个世界喊着“救我!”……却被整个学校的人都认为是个疯子。   女孩儿去哪里了,这个镜头在找她,越过所有她舞蹈过的地方,梭巡所有她笑过的地方,终于在一个夜晚,人们找到了她。   她就在楼上,随着镜头在黑暗里的摇晃,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答案,她一定就在天台。   观众们的心已经痛到瑟缩了,他们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疼。   黑暗的尽头是灿烂的光明,在灿烂的光明里,女孩儿在跳舞,她已经跳了太久太久根本无力继续下去,像是一只带着枷锁的小象,在舞蹈的尽头也是生命的尽头。   她的舞蹈太疼了,太疼了。   镜头外传来一声大喊,有人在叫着女孩儿的名字,在空荡荡的清晨,在这个对她太残忍的世界上,这唯一的牵挂根本挽救不了她。   纤细的人影仿佛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张开手臂,慢慢地倒在了下去。   她被光明拥抱,她与生命诀别。   ……   邓子宸抽了一下鼻子,拿出纸巾擦自己的眼睛。   在他旁边的坐着的封烁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拽着对方坐下,顺便用擦完了眼泪的纸巾蹭了蹭鼻子。   距离京城几千里之遥的杭城,年轻的男人轻轻地拥抱眼前冰冷的墓碑。   “我一定,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再也不懦弱了,再也不害怕了,林秋,林秋我……”   他的嘴唇轻轻亲吻着墓碑,像是亲吻着整个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   夜,深了。   《跳舞的小象》首日票房一千一百万,作为一个拿了奖的文艺片,这已经是个非常理想的成绩了,业内人士做数据分析的时候,都说这个电影的票房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池迟个人吸引去的,很多人未必对这个电影感兴趣,但是他们对池迟很好奇。   “文艺电影?粉丝电影?”这一度成了微博上人们讨论的一个热门话题。   去看了的人们好像都很安静,很多人给电影打了五星,评论却是一片空白。   一位在微博上很有影响力的影评者看完之后留下了一条极短的评价:“我很害怕,我会不会是一个凶手。”   一边是居高不下的电影评分,一边是寥寥无几的电影评价。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跳舞的小象》次日票房一千七百万,这一天是周五。   钱晓桦一直在等着去看了电影的小伙伴们给自己剧透,如果不是为了她家女神,她是绝对不会去看什么小清新文艺片的,现在她只想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像那些拿奖的片子一样晦涩难懂。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   有人冒出来说了一句“哭成狗了,池迟我永远爱你”就消失了,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   留下了一堆满头问号的吃货们开始犹豫这场电影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去看了。   出于对女神的真爱,钱晓桦在周六的早上十点坐进了电影院里,整个电影的排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十几,票房占比略高于排片占比,数据和这个电影的宣传一样的低调又不失存在感。   上午十点是这个影院的第一场给小象的第一场排片,电影的上座率大概有百分之五十。   钱晓桦看着坐在场子里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反正怎么看,女神的电影都不会扑街了。除了她自己这张票之外,她额外买了最前面一排的两张票,作为自己这个粉丝为电影票房所做的努力。   当然,要是电影好看,她明天会把自己一整个宿舍的人都拉来一起看电影。   电影还没开映,在钱晓桦的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慢慢坐下,看着小姑娘一脸无聊等着看电影的样子,他问:“你是第一次来看这个电影吧?”   “是啊。”钱晓桦保持着对异性的警惕,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   “哦。”男人转过头去看着屏幕,“要是没带够纸巾可以跟我要……这个电影啊,我看了四遍了。”   跟带够纸巾有什么关系么?钱晓桦有点懵。   直到电影演到了一半,她终于明白了那位大叔是什么意思。   女孩儿可怜巴巴地不停地用手抹着自己的眼泪,眼泪却总也流不完,旁边的大叔递来了纸巾,她连声谢谢都说不出来了。   看过了不少的虐心小说,钱晓桦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坚硬,却没想到这种坚硬在遇到了这种“感同身受”之后,会如此的溃不成军。   电影里面的那个女孩儿(是的,她已经忘了那是自己的女神)所经历的生活,和她自己的高中生活那么相像,自以为能够掌握一切的青春,自以为会有能够挣脱束缚的力量,其实都是假的。   每个人都在经受着暴力,来自家庭,来自学校,可能不是那样可怕的拳脚相加,但是别人的冷漠也同样是一种伤害。   幸运地是钱晓桦的身边总有能拉着她走向正途的父母和朋友……这种幸运……   电影里林秋走向了自己无可挽回的结局,电影外钱晓桦已经泣不成声。   她想起了那些打架的男同学,她想起了自己某日离开学校之后再没有出现的曾经的同桌,她想起了那些青涩中透着美好的高中岁月,她想起了自己的言行,不知道是不是也曾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那位大叔哭得比她还惨烈,在电影院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中都格外明显。   “我以前也打过我儿子,现在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真的为了他好,还是因为别的不愉快就泄愤……”   周六,《跳舞的小象》票房三千万,周日依然是三千万,在首周末过去之后并没有出现断崖式的跳水,一直保持着票房占比高于排片占比的情况,在上映的第五天票房过亿。   到了这个时候,电影的口碑才逐渐开始发酵。   “属于一个人的电影,属于所有人的电影。”   一个观众以这样的题目为《跳舞的小象》写了影评。   “即使这个电影在国外拿了奖,大概老外也没有看懂这个电影反暴力之外的东西,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因为经济发展的太过迅猛,很多细节变得粗糙和无所谓……身为母亲,我在看完电影之后自我反省,发现我不能坦然地说我不曾对我的孩子倾泻过自己的负面情绪,也不能说那些负面的情绪没有对孩子造成影响。   幸好我能说我爱他,这是我的孩子与林秋之间最大的区别,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愿意去反思和改正,而林秋……在电影里,我们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每个人都在忏悔自己的罪孽……”   明明是关于一个电影的评论,最后成了社会问题的讨论,这位感性的母亲写到最后显然已经忘了自己要说的原本是个电影,她说了很多她和自己孩子的日常生活,在这些絮语的后面是林秋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爱。   当然也有人说这个电影没有精美的剧本结构和复杂的人物关系,完全是一个人的串线式表演,如果不是池迟的演技确实是让人惊叹的出色,完全不会让人感到乏味,这个电影也就只能沦为一个可怜的院线弃儿,根本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机会。   这条评论的下面是一群池迟的粉丝在刷屏。   “所以,我吃拿了影后啊~”   唔,他们说的如此有道理,竟然让博主都没法反驳,只能任由一群粉丝在下面夸完了她们的“吃吃”之后再卖起了《申九》的安利。   在电影上映的第十天,《跳舞的小象》票房突破了两亿,无数人泪洒影院之后又不由自主地再看一遍,在某种让人窒息的痛苦中,去思考自己的生活,包括过去,也包括未来。   “池迟表现得太自然了,她演的林秋就像是一个生活在我们身边的高中生,让人喜欢、让人同情,又觉得同情本身就是对她的不尊重。其实她只要一点光明就一定能走出来,可是她什么都拿不到,除了伤害。”   方十一在自己的微博里写了这段话,在看完了电影之后她回到剧组抱着池迟痛哭了一场。   池迟还以为她的家里出事了,听说她是看了自己演的电影,只能无奈地苦笑。   “活着的人得往前看,死去的人……才能安心。”   女孩儿垂着眼睛这么对方十一说着,她是想安慰她,却又想到了真正死去的林秋。心思敏感的编剧小姐依然沉浸在电影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听见了一个死字,再次嚎啕了起来。   也是在这一天,电影院外面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的画面被一个网友拍下上传到了网上。   “一看就知道是看了《跳舞的小象》。”   “我爹看了也哭了,唉,跟我聊天到半夜,说后悔当年打我,老子都忘了好吧!老子皮糙肉厚!老子男儿有泪不轻弹……想起来我眼圈又红了。”   “那么好的女孩儿就那么死了,我一出电影院立刻去搜池迟的照片看,心才不那么疼了。”   ……   大众讨论的热度不减,电影的票房也一直没有下滑,反而在暑假陆续开始之后又有了上扬。   甚至有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去看这个电影,指着屏幕上林秋遭遇的一切对自己的孩子说:“这些都是伤害,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意愿,只要做出了这样的行为都是伤害你,在肉体上殴打你,在精神上孤立你,漠视你,这样的人你离他们越远越好,知道么?!不要去期望他们对你有善意,他们就是伤害你的人,哪怕将来我们这么对你,我们也都是错的。”   下映之后,《跳舞的小象》成了国内反家暴反校园暴力反冷暴力的经典电影,在很多特殊的日子里,被人们无数次地反复观看。   它成了一个浸透了眼泪的雕像,其中包含着一个闪光的灵魂,和一个传奇影后的惊人表演。   林秋的墓前常有不知名的人送去鲜花,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同情,年复一年,未再断绝。   甚至有一年清明,一个女孩子把一张舞蹈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放在了她的墓前。   “当年……那个名额最后给了我,现在我也是个舞蹈老师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给你当个好老师。”   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在小象票房刚过两亿的那天,荆涛出其不意地请了封烁一起喝酒。      第107章 醉酒      荆涛把喝酒的地方选在了自己位于京城的一处豪宅里,位置就在某个高档公寓的顶层,还带着露天花园。   荆涛有个圈儿里人都知道的嗜好——收集木雕,他的家里摆满了奇形怪状的木雕,有一些直接被他当成了家具使用。   比如那个沿着横跨着半个客厅的抽象雄鹰状木雕,从沙发的后边一直向斜上方延伸,就充当了荆涛的酒柜兼吧台。   一堆各种名目的外国好酒层层地摆在木雕上,灯光从上方照下来,酒瓶将光线折射得支离。   穿着铁蓝色休闲装的封烁站在酒柜旁边,把玩着手上一个猴头的木雕摆件。   “金丝楠木雕的小东西,别人说是明代的。”没有从酒柜上挑一瓶好酒,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两瓶简装二锅头,荆涛对封烁介绍着自己的收藏。   “这地儿我不常来,东西也就不多,你随便看看,看好了什么就拿什么。”   年轻男人放下手上昂贵的木雕,转身看着那位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成名的影帝。   “荆老师您太客气了。”   对于荆涛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能让封烁这样还没站稳脚跟的“人气偶像”喊一声老师,那绝对是对封烁的抬举了。   “叫什么老师啊?”男人把酒放在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黑色衬衣,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背心,完全没有遮挡住他健美的肌肉线条。   “来我这儿喝酒,叫我一声老哥就成了,来,坐下。”   说着,他自己先“咣当”一声坐在了沙发上。   封烁面带微笑走到沙发旁坐下了,心里却并不平静。   荆涛做的事情一直出乎他的意料,比如当初打架传闻之后他拖着不肯澄清,又在第二天全面配合剧组的澄清宣传,并且当众夸奖自己敬业,比如他现在明摆着是在对自己释放着善意——这样的善意只会让封烁心生警惕,毕竟对方付出的代价越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越多。   荆涛并不把封烁客气之下带着的疏离放在心上,他连着打开了两瓶二锅头,把一瓶直接放在了封烁的面前。   “我助理一会儿还会送小菜过来,油炸花生米,拍黄瓜拌猪头肉,二锅头配爆肚儿才地道,可惜那爆肚儿送我这来肯定不如在店里好吃,我爱去的店大师傅今天还请不出来,不然咱们让他到这给咱们做着现吃,赶着刚出锅的那几秒,那才舒坦。”   一边说着话,他拿起自己的酒瓶儿碰了一下封烁的。   封烁只能拿起酒瓶,估摸着荆涛喝下去的份量自己也灌了一口。   高度酒的辛辣从嗓子眼儿一直滑到了胃里,封烁长出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了一点那种酒精带来的灼热感。   看到封烁这么爷们儿地喝酒,荆涛哈哈大笑:“行啊,是个汉子,我就喜欢这么喝酒,喝两口,吃两口菜,那才有滋有味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天天去泡什么酒吧,端着一杯酒守着十个姑娘聊天,酒喝完了,姑娘都走光了,有什么意思?”   这么说着,他又跟封烁碰了一下酒瓶子。   “我今天找你来喝酒,第一个事儿,是要跟你赔罪,当初那群媒体乱说,我非要拖到事情闹大,确实是故意的,这件事儿是老哥不对,老哥自罚半瓶。”   56°的简装二锅头,一瓶就是五百毫升,自罚半瓶那是半斤高度白酒,一口闷了半斤白酒,躺着进医院的可能性真的不小。   所以封烁赶紧拦下了荆涛的动作,对他说:“您不用这么客气,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怎么不是大事儿?谁说不是大事儿。”   荆涛抬手收了一下自己的背心带子,这个动作更加突出了他健美的肩部肌肉,两口酒下去,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在灯光下,显得他的皮肤都在发亮。   完全不像一个马上就要六十岁的男人。   他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是个在普遍意义上来说应该已经退休的男人。   “你知道么,为了你的事儿,安澜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这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   在这个国家不认识荆涛的不多,真正了解他的人也是真的太少,他当年卖相奇佳演技精湛,迷倒了整整一代人,在和安澜的事情爆出来之前,人们都以为他是个有点才气也有点傲气的普通男演员,就像现在,多少人以为荆涛风度翩翩、衣冠楚楚。   只要荆涛愿意去装,就没人知道他是个疯疯癫癫痴痴狂狂的家伙,现在,显然,他完全没有伪装自己的本性。   提到安澜的名字,他的双眼都在发亮。   有些人,命中注定了是彼此的魔障,一旦遇见就是彼此的缘和孽,彼此成就,彼此打磨……却只缺一个彼此都认可的结局。   一如荆涛和安澜。   封烁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握住酒瓶的瓶口处,双手在上面轻弹了两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给荆涛怎样的回应。   显然,今天对方把自己叫来,是为了安澜的事儿。   “九年了,上次她给我打电话是九年以前了,上次是为了谁来着……哦,为了柳亭心,柳亭心演电影的时候得罪了人,那人正好是我朋友,我就死卡着我朋友把小事儿变大事儿,然后逼着安澜给我打电话,我等了四天,她打了。”   那个人啊,心又硬又软,对自己狠,对他荆涛狠,唯有那些身上带着她影子的女孩儿们,她无论如何都心狠不起来。   上次柳亭心面临被封杀的局面,她还扛了整整四天,没办法了才找自己。这次自己的手段简单粗暴,就一个晚上她就给自己打电话了,说白了,为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小白脸,而是为了那个马上要去国外拿奖的小丫头。   那个瘦瘦高高,看起来又青涩又老成的小丫头,和安澜哪里像了?值得她那么小心地护着,除了演技确实跟她的年龄反差很大之外,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酒瓶子们又碰了一下,荆涛拎着酒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两口,根本不在乎封烁有没有再喝。   荆涛的助理悄无声息地开门,在他身后,有个人拎着一个巨大的保温箱,几样下酒的小菜都装在了精美的盘子里,装在盘子里一路送来都没有丝毫影响卖相。   那个仰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随便挥挥手,他的助理把几样菜摆在了茶几上,又带着人出去了。   “酒都喝了一半儿了,菜才来,唉,有时候一些事情就是早了晚了,就不对劲儿了。我当年要是没结婚就遇见了她,现在肯定不是这样儿,我能死死地守着她……”   封烁没说话,抬手喝了一口酒。   时间这个东西最是琢磨不定,以前听人们说缘分,说缘定三生,说有缘无分,真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明白这其中的可笑和无奈。   “当年,我和安澜两个认识的时候,我已经娶了我太太,我老师的女儿,要说感情,是真没有,要说责任,我是真的甩不脱……安澜她呢,青涩像是一朵茉莉花,热情像是个小太阳。”   男人看着自己房子的天花板,实木雕琢的纹饰悬在上头,是个有点滑稽的胖老虎。   “我们演得是情侣,拍摄的环境远没有现在舒服,你看你拍戏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助理一个保镖忙前忙后的,我那时候拍戏自己一个人拎着包就走了,小山坳里面,连个能看电视的地儿都没有,报纸也看不着……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   后来他们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想掺一脚,那些给自己打电话劝自己的朋友、亲戚、老师还有同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在马路上跟自己说自己不能辜负自己的老婆……   “一些人最爱看别人情情爱爱,然后呢,还要指手画脚,管他们屁事。”   荆涛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想起来,自己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晚辈。   “你知道我找你来干嘛么?”   封烁轻轻摇摇头。   “第一件事儿我已经说了,第二件事儿……我帮你追那个小丫头怎么样?”   看着封烁惊诧的表情,荆涛“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年轻人的表现真是太有趣了,他笑到拍桌子,也笑到差点呛到了自己。   “你不是也快三十了?”轻咳了两声缓过劲儿来,他摆摆手拒绝了封烁的帮助,“跟个孩子似的,说你喜欢他你还脸红,哈哈哈,这可不行,女人可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你啊,要主动,多读读《三十六计》,什么暗度陈仓,什么围点打援都用上,她那么大的小姑娘,上手难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我把的戏都给截了,让她空窗上一年,你这个长得帅又有钱现在又如日中天的什么偶像去帮她一把,我不信她不动心……”   荆涛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池迟已经是封烁的掌中之物,只要他这位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大拿动一下手段,就能把池迟送到封烁的怀里。   什么不想、不愿、不能靠近的灵魂,哪有那么多的“不”,他都要变成可以,这很难么?   “刚刚……”   坐在沙发一侧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语调比他方才要高亢一点。   “您说无数人……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他说了这一句,荆涛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我也不过是个指手画脚的俗人?”   荆涛揪了一颗花生米扔进了自己的嘴里,站起身,伴着酒把花生咽了下去。   “我当然是俗人,我说过我不是了么?这个世界上,我就认识一个自以为是仙儿的,就是安澜……除她之外,所有人都是俗人。可是不行啊,我这个俗人追着她太累了,我真希望她也是个俗人,你说,她只要有那么一点的——”   男人拎着酒瓶子转了个圈儿,显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的爱人。   那张年轻时候倾倒众生,现在也充满了男性魅力的脸上写尽了茫然。   “我母亲,当年很喜欢您,也很喜欢安老师。”   封烁低声说,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少年气,有人说是因为他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永远有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憧憬。   “她跟我说过……您和安老师的事情,虽然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了,但是当初深深喜欢过你们的人,真的都还记得,如果您当时没有结婚,确实和安老师是天生的一对,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怕当时您并不爱您的太太,可是这段感情伤害了她,伤害了安老师,也伤害了您自己……难道您认为安老师选择结束一段不恰当的感情是错误的么?”   那双眼睛看着荆涛,在一瞬间竟然让荆涛觉得不敢直视。   “当然,也许感情没有对错,但是人的心是有对错区分的,错还是没错,您和安老师大概是不一样的想法,所以也就有了不一样的决定……您不能接受这种差别,所以拖着别人下水一起拽着安老师回过头来看你……和那些当初拖着道德大棒打安老师的人有什么区别?他们给了安老师巨大的伤害,您呢?你在做什么呢?”   “我这是让个年轻人给教育了?你还能教育我?哈?那你呢,安澜看得出来你喜欢池迟,你那个经纪人大概也知道,我也看得出来……然后呢?你就听着安澜的话什么改变自己,什么去……去有什么决心,有什么用?   现在她已经拿了大高卢,杜安那个老家伙的《申九》内放我也看了,他还要带着池迟去桥城,就凭你现在这种大学二年级水平的演技你根本不可能在成就追上她。你知道她这样一年走完了别人一生电影路的年轻女演员将来会怎么样么?   要么被个花言巧语的男演员哄成了老婆,对吧,对于圈儿内的男演员来说,有名气的年轻女演员是最好的结婚对象,她们年纪轻轻就身价几千万上亿,长得也漂亮,比富婆和富二代的小姐们好伺候多了。   要么嫁入豪门,影后啊,那就是一层金子,女人镀上了就成了菩萨,娶个菩萨回家供着,你以为多少富二代想过?   难道你以为你的时间还很多?还能来教训我?我至少和安澜相爱过,你这种闷劲儿,到最后只能一无所有看着她嫁给别人。”   封烁没说话,仰头喝了一口酒,酒柜上折出的陆离光线映在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睛,才舒缓掉了心内因为荆涛的话而起的酸涩。   “不管怎样,我希望她越来越好。”   年轻的男人放下酒瓶这么说着,他的脸颊上早就红晕遍布,只有眼睛越来越亮。   “我没那么爱她,爱到能让我放弃自己做人的原则,让我放弃自己的良知去伤害她,我做不到。你又能保证你那种对安老师的喜欢是真的是喜欢她,还是喜欢你自己,所以为了得到她可以完全不在乎她了?不在乎的是爱么?不尊重是爱么?”   封烁来自于一个普通的家庭,他的父母交给他的是先做人后做事,所以七年的黯淡无光不会让他迷茫,现在对池迟的感情也不会让他忘了自己是谁。   也许真的是因为不够爱她。   但是至少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安全的。   荆涛被封烁的质问激怒了,他晃了一下身子,往封烁的方向走了两步,想要给年轻人一个教训,结果趔趄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   还是那个险些要挨他拳头的年轻人扶住了他。   “我想她……我想我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她,我想了三十年了,你怎么能说我不爱她……”   说到最后,荆涛都有点哽咽,他已经老了,以前喝两瓶这种二锅头,他还能玩倒立,现在不过大半瓶下去,他已经站不稳了。   人生何所求,不过共白头,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只是染发剂遮挡了那些恼人的苍老,他想要共白头的人,却也已经离开他,那么久,那么久了……   就在那天的电影首映式之后,他好歹追上了安澜。   “我们不能好好说句话么?你就跟我说一句话,哪怕咱们聊聊刚刚的电影呢,你那个小朋友确实不错……”   “我觉得……我越来越不爱你了。”那个披着丝巾的女人脸上挂着轻笑,刚刚的电影她看哭了,眼睛还带着让荆涛心疼的红。   “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也许有天我可以找另一个人去一起过完自己的人生了,因为现在你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也不会害怕,害怕自己因为爱你再放弃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   我们曾经那么相爱吧,那些你从三楼窗子里爬出来跟我相见的岁月都哪里去了?那些我们愿意手拉着手一起面对所有非议的时光呢?那些甜蜜和相守呢?那些情痴情狂……都像你突如其来的告别一样,被你一并甩给了我,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苦苦守候么?   在那一刻,荆涛在六月的夜风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封烁叫来了门外的助理,和他一起扶着喝醉荆涛到了床上,才下楼离开。   也许这个可怜的男人只是想找个人喝酒,所以才叫来了同样爱而不得的自己?   看着电梯里跳跃的数字,封烁掏出手机想给池迟打个电话。   想了想,终于又收了回去。   世上的情感有很多很多种表现的方式,原谅我胆小怯懦,在不对的时候,只能远远看你,静静守你。   唯有名利能保护你,可我要了名和利,就注定要把一些东西放在心里。   看着荆涛的样子,他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决。   电梯里的镜面映着他自己微醺的脸,渐渐模糊,又复清晰。   一如他自己的前路。   ……   陈凤厨在烹饪上的天赋逐渐显露,他细心又有耐心,本就有一手很好的煲汤、做点心的手艺,在沈大厨的悉心教导之下,做出来的菜带着自己的鲜明特点。   “嗯,凤厨蒸出来的虾真的格外鲜甜。把碎姜挑了就摆盘上桌吧。”   沈大厨吃虾只剩虾头的一点不要,其余的都是连壳吃下。   那个年轻人笑着点头,默不作声地把虾端到一边做上桌前最后的处理工作。   沈大厨转过头去,汤勺在手里打了个花,挑了一点料酒到了煎鱼的锅里。   几条鱼并排摆在大锅的锅底,料酒与热油的触碰激起了了一阵异香,冲掉了它们肉中的那点腥气。   陈凤厨敲了上菜的小钟,又转回来给沈大厨打下手,一把菜刀拿在手里,小心地给一个萝卜雕着花。   “稳倒是够稳了,速度你得快啊,不要怕断了,断了有断了的用法,你这么慢一天能做几朵萝卜花?”   从他身后路过的一个厨子也随口指点着她。   被指点的年轻人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顿时加快了不少,薄薄的红色萝卜片从她的刀下一点点被转了出来,慢慢落在了下面的盘子上。   陈凤厨的神情非常专注,腰板挺的笔直,显露了太过细瘦的腰身,褐色的短打衣服穿着他身上还是有点空荡荡的,也远好过他逃难时的样子。   在这几个月里,他的身上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是眼前这些粗心大意的厨子们没有注意到罢了。   大年初三,林侍郎家里请了沈大厨到府上去做席面,满桌的达官贵人等着吃沈大厨做的酒香蒸桂鱼,后厨房里,沈大厨被林侍郎家自有的厨子烫伤了手。   “凤厨……你替我做。”   手只是被粗粗包裹了一下,沈大厨单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罩衣,搭在了陈凤厨的肩膀上。   年轻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那件被洗过很多次都不彻底去掉油烟气的罩衣,又看了看自己的师父。   他的师父脸上带着笑。   “好,我来。”   他说着,手上一甩,罩衣就利落地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年轻人一步步走向灶台,拨开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   他的目光根本不会为那些人停留,如果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关注,那就只有她要做的那道菜。   一只手,稳稳地拿起了菜刀。   “Cut!”   “立刻准备下一场,上厨替。”   池迟拿过陈方递过来的湿毛巾擦掉了脑袋上的汗。   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场景小,人又多,那灯感觉都要把人的脑袋给烤化了。   “幸好是个光头,不然现在更热。”   池迟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带头套而是剃了光头,不仅跟那些汉子们看起来毫不违和,更重要的是凉快啊!   陈芳无语地听着池迟的自我调侃,又让池迟多喝了几口水。   穿着和池迟一模一样的衣服,沈女士从化妆间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全部都梳到了头顶上,紧紧地挽成了一个发髻。   “哎呀,终于等到我上场了。”   她的手和池迟一样都上了妆,看起来骨节粗大有力。   瞧见池迟看着她的手,她很随意地抬手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脑门。   “来,看姐姐给你做鱼。”   一群厨子们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把拍摄点周围堵得水泄不通,沈女士拉着池迟走过,他们像摩西途径的红海一样自动让出了通道。   “行,看归看,别惹麻烦。”   沈女士对厨子们丢下了这么一句,所有的拍摄人员都感觉到了全场为之一静。   池迟回过头去,看着裴大厨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另一边,迟凯华让人把他自己吊在了天花板上。   “难为你这一百五十多斤的分量了,不过最好戴上口罩……”   站在灶台边上的女人对着上头的副导演这么说着。   “酒味有点冲,你要是晕了拍不好可别怪我。”   嘱咐完了上面,她又调整了下面这些材料的位置。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她拿起刀,掂了一下,很感慨地说:“很久没用这么有分量的刀做鱼了。”   导演一声A,那被“感慨”的刀就化成了影,迅速地划掉了鱼鳍和鱼尾不好看的部分。   接着,一盅白酒被洒在了刀上,刀在鱼身上一深四浅地切着,让酒顺着刀进入到了鱼的纹理中,鱼的一面已经切满了花刀,洒在刀背的那一滴酒还没滑到刀刃上。   随手抓过几枚薄薄的姜片放在刀口里,长手一转,肥美的鱼痛快地在案板上翻了个身。   带起了一片有酒香的水痕。   鱼处理好了,旁边的大锅早就已经烧到很热,把蒸架排在锅上,鱼整个放在蒸架上,不用任何的容器盛装,只是把一块猪油脂肪放在了。   举起一坛子好酒,闻了一下酒的气味,做菜的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酒绕着热锅转了一周,浓郁的酒气扑向蒸架上的鱼……   盖上大锅的盖子,她又把葱姜切成细丝,另起锅灶用酱油等物调制蒸鱼的汁,最后烧上两勺热油。   所有的动作快到让人目不暇接,搭配着做菜那人淡定自若的神情,让人觉得这不是一次烹饪,更像是一场表演。   比酒更加醉人的表演。   过了几分钟,锅里已经渐渐冒出着一种浓郁的香气,酒香,混着鱼的鲜香、一点点的油香味儿……   有几位摄影师怕自己深呼吸的声音被录下,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把蒸架连着鱼一起拿下来,鱼放在浅盘里,摘去原有的姜片。   红色的汤汁浇上去,黄绿相间的葱姜丝也稀稀落落层层叠叠地撒了上去。   那人站着如松如竹,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抄起了没有一点水渍的汤勺。   热油恰是刚好,以勺一泼,激起浓香盈盈。   霎时间,鱼醉,人醉,一室醺然。      第108章 安利      一盘酒香蒸桂鱼做好,池迟连拍照的机会都没有,不对,应该说她自己都忘了拍照的事儿了。   没等导演说“好”,已经有人要按捺不住自己奔流的口水和一颗疯狂想吃的心了。   好在旁边围着的人互相间还能拉扯一下,最先破坏现场美味气氛的是挂在顶上的迟副导演。   “你们都别动!先让我下去!我还得拍成品特写!你们谁先吃了我跟他拼了!”   迟凯华脸上的口罩都带着湿意,不知道是被水汽蒸的,还是他的口水不受克制地流了出来。   做完饭的那人慢条斯理地擦刀、洗案板,把水倒进锅里去刷锅,她是厨子,哪怕是当个厨替,也要守着厨子的规矩,菜做完了,整个台面必须干干净。   池迟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从切鱼开始,到刷碗锅才终了。   在这个剧组,她看见的每一个厨子都能用自己的厨艺诉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有人沉稳,有人爽朗,所以有人做菜精于火候慢慢雕琢着味道,有人喜欢展示自己的刀工迷恋于外形的绝妙。   所以有人调侃沈大厨身为徐家外门弟子做汤的手艺都比正经徒弟裴师傅好,就是因为他们的性格不同,为人不同,所钟爱的烹饪之道自然也就不同。   那么给自己做厨替的沈主厨呢,这个在厨艺界可以掀起一阵风浪的女人,她似乎应该是爽朗泼辣的,似乎也应该是孤独沉稳的。   她的身上有一种……让池迟感到有些熟悉的孤独。   怀揣着永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熙攘的道路上走着属于自己的心路。   所有的东西百转千回在心里,和她的性格在一起锤炼,终于形成了一种只属于沈主厨自己特有的美。   让人一靠近就觉得头晕目眩,为她的气场所震慑,也为她的性格所折服,也难怪会在厨师这个行当里生生杀出一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道路。   “你们要是光知道看着菜流口水,那今年的试菜恐怕就都不及格了。”   一群摄像师围上了那条鱼,沈女士干脆让开了地方,顺便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领子——为了防止“穿帮”,这个拍摄的地方当然是没空调的,穿着看起来很厚其实也不薄的冬装戏服做菜,对人的耐热性是个极大的考验。   “什、什么?试菜的题目出来了?”   有个中年厨子结结巴巴地问道,勉强把自己的鼻子从鱼的那个方向上收了回来。   “用蒸薰的方法入味,大概今年就试试这个?”沈主厨随意地说着,手在头后面一扯,长长的头发就甩了下来,她从来自带风雷,别人做出来女人味儿十足的动作,她做起来也同样具有某种震慑性。   池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蒸菜?蒸菜那川菜湘菜的都占了便宜撒。”有人对这样的考题提出了质疑。   “你们的醉鸡不也是蒸的,哪家都有蒸菜,就看你能不能蒸出新花样了,考察各位手上基本功和脑袋里的新意识,才是饕餮楼每年试菜的目的。”   女人说着就走到了那堆厨子的边上,和他们讨论起了刚刚的那道菜。   她也没忘了拍拍池迟的脑袋,笑着跟她说:   “等他们拍完了,我估计鱼都凉了,你要是想吃,晚饭单独给你做,这是在戏里做的,更讲究卖相,估计前期入味会差一点。”   差一点?   池迟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摄像师装模作样拍完了之后离开,只剩下了一堆鱼骨头和葱姜碎。   迟凯华擦擦嘴,很淡定地打了个带着酒香味儿的嗝,还不忘了为自己的职业操守挽回最后一点尊严。   “顺便……拍了一口一口被吃掉时候的样子。”   导演康延都被自己副导演的无耻惊呆了,忍了几秒钟,到底还是没有说剧本里并没有写鱼是被怎么吃掉的。   再说了,就算被吃了,也不可能是在厨房被吃掉的啊!   晚上,池迟发微博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又一次忘记了拍照。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我今天吃到了超级超级好吃的鱼!然而并没有照片┑( ̄Д ̄)┍”   微博下面的评论又是一阵的鬼哭狼嚎。   悠泡泡:“以前觉得你上图让我们看到吃不到特残忍,现在我发现你这么干撩才是灭绝人性!嘤嘤嘤,你有本事撩我们,你有本事上图啊!”   懒癌飞走:“蛋大大!你不能这样,你吃到好吃的应该跟我们分享啊!拿出你一天摆出九张美味大图的气势来!”   ……   因为最近一直都在发很多别人没有的美食照片,“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已经迅速成为了一代“网红”,粉丝数量超过了一万五。   她拍了动图效果的在锅里咕嘟冒泡的麻婆豆腐和提开碗之后轻轻颤动的扣肉转发数量都到了几千。   当然,池迟对这个没什么概念,她很喜欢这种和很多人一起讨论美食的感觉,大厨们的讨论偶尔太过深奥和抽象,跟这些网上的朋友们一起讨论就尽情地抒发自己对美味的单纯渴望了。   即使每天有很多人都在私信里跟她喊着求互关,求好友,她的关注列表里依然只有寥寥几个账号,大多数是媒体的官方微博,能够满足她上微博顺便看看新闻的需求。说起来,花小花小朋友如果不是第一个给她留评论的人,她大概也不会关注。   花小花泪哗哗评论了你的微博:“七蛋儿啊!有没有美食图安慰一下我,我已经快被虐死了。”   池迟默默地回复了一张肉夹馍的照片,那是她今天早上的早饭。   花小花泪哗哗:“我家女神的电影已经看了第四遍了,依然哭的不能自己,这还不是最惨的,我室友和我一起去看的,她哭的时候憋的太厉害还挠破了我的手QAQ”   池迟回复了一张卤鸡爪的照片聊作安慰。   花小花泪哗哗:“为什么是鸡爪?!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跟你安利电影啊啊啊,七蛋你一定要去看《跳舞的小象》啊啊啊!我女神在里面演技炸裂啊啊啊啊!我爱我女神一万年,如果一万年以后地球不毁灭,那就是永远!!!”   池迟被这种小女孩儿的热情给逗笑了,想了想,回复了一句:“看过了。”   花小花差点被她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给噎死。   “真的很好看啊啊,我身边看过的没有不哭的,年度最好看电影没有之一啊!当然,是在《申九》没有上映的情况下,反正今年最好看的电影不是《小象》就是《申九》!我家吃吃最棒啦!”   “哦。”除了一个哦之外,池迟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   唉,这种看着别人猛夸自己的感觉真是……大写尴尬啊。   花小花觉得池迟的态度太冷淡,身为一个脑残粉,当然要向全世界卖自己偶像的安利,所以她迅速地发了几个视频的链接给了她家七蛋。   “快看,我家女神啊啊啊,美美美!美美美!”   池迟点开第一个链接,对着那个“吃all向”的关键词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带着不祥的预感,池迟点开视频开始看。   首先是《女儿国》电影里的航拍空镜,躺在床上的祭祀玲珑突然睁开了眼睛,接着镜头切到了《跳舞的小象》里林秋最后那一幕,显然这一幕是来自于在电影院里面的盗拍,画面有点模糊,但是这种模糊的效果被巧妙的调色和剪接弄出了一种类似梦境的质感。   镜头外,一个神似池迟的声音在说话。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一无所有。”   画面又一次转换,成了……封烁?   池迟傻乎乎地看着穿着书生袍的封烁回望……穿着祭祀服看向远方玲珑……   看了一分钟,池迟终于搞明白了,这个视频大概说的是一个前世今生的狗血言情故事,主人公是池迟饰演过的角色以及封烁饰演过的角色。   在她以为自己终于理解了之后,柳亭心扮演的珊瑚又出现了。   “你说过,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   镜头里是珊瑚和玲珑的一场对峙戏,两个人的脸贴的很近,在缠绵哀怨的背景音乐里带出了几分暧昧。   此时,池迟恍然大悟,这种汗毛倒竖危险逼近的感觉,就和上次她和闪闪们一起看七九视频的时候一样啊!   只不过这次被人随意搭配组合的,从封烁变成了她自己。   看见安澜所饰演的碧玺出场,池迟还能忍,就算剪辑的人把安澜站在她身后迷惑她的情节变成了“霸道总裁范儿”的爱情宣言,她也勉强自己看了下去……穿着校服的林秋回头,看见的是很多年前年轻版的安澜……池迟终于不能忍了,立刻关掉了视频。   “悠泡泡大大真是大手啊!吃all党的福音!!自从她从吃稀爬墙过来我们又多了好多新粮。”   花小花卖安利卖的很开心,池迟的作品太少,都是电影不说,另一个还在上映期,在《女儿国》和MV里面的那点镜头都快被剪烂了。   新粮……世界观再次重塑的池迟只感觉到了心凉……   现在的小孩子们到底都在想什么呢?   悠泡泡:“我恍惚看见了有人在说我的名字?”   古人所说的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是他乡遇故知。   现在社会人口爆炸,想要遇到一个故知的概率实在是拼人品的事情,能在一个和她们圈子完全没交集的微博下面看见了“本圈大大”,这种惊喜从概率来讲,应该跟古人的他乡遇故知是差不多的吧,总之很开心就是了,于是花小花开心地忘记了她家七蛋的存在。   看着花小花在自己的微博下面和那个悠泡泡聊得欢天喜地,池迟……默默地关掉了自己的微博。   世界变化的太快了,还是早点睡觉比较好。   宴上的一道酒香蒸桂鱼得了个满堂彩,侍郎大人一高兴,额外赏了沈大厨十两银子,带着伤的沈大厨带着陈凤厨跪在厨房门口的地上磕了头谢了赏,才回了似锦楼。   站在似锦楼他们熟悉的院子里,师徒二人一齐松了一口气。   到手的那八两银子,沈大厨转头就给了他的徒弟。   “以后胆子大点,做菜嘛,一个人,一条心,一双手而已。”   沈大厨这么说着,抱着受伤的手进了厨房。   留下他的徒弟站在门外,恍惚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的命运也是如此,几经坎坷,到头来能作为依凭的也不过是只有一个人,一条心,一双手。   他的手……陈凤厨看着自己的那双手,愈见关节粗大的手,也越来越有力量,尽管与这广阔世间相比这力量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起码……   那八两的碎银子放在手里,是能够被他抓住的分量。   随着学艺的一步步深入,渐渐的,陈凤厨自己可以做越来越多的菜了,除了沈大厨之外,别的厨子们闲来无事也都会指点她。   当然,这种“指点”是不可能不藏私的,把自己的独门秘诀教给别人的徒弟,这些大师傅们还没有这么超越时代的想法。   同时,他们也在“藏私”之外,尽可能地试图把自己会的东西教给陈凤厨,因为他的沉默懂事、坚韧可靠,因为他曾经和他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陈凤厨对他们而言,不只是某个人的徒弟,更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伙伴。   他们确实是生活在一个敝帚自珍的时代,技艺的传承基本靠一代又一代中每个人的“天分”和“寿数”,天灾人祸都有可能让传承断绝。就像他们刚刚经历过的那一次天灾加人祸,那种随时可能死在饥饿和洋鬼子枪下的恐慌还隐藏在他们的记忆深处。   “如果真的要死,死之前总得把自己会的托付一点儿是一点,祖传的手艺不能外传,大家十几年的老行当了,总有自己的独创的小本事。”一位大厨在树荫底下抽烟磕牙的时候这么对自己的伙计们说。   得到的回答,是全然的静默。   一个来自于即将消亡的,旧时代的沉默。   “凤厨,来替我这切菜,烩三丝。”   “凤厨,给我看着锅,我去解个手,水汤头七分活了懂么?”   “陈小子,我要做观音豆腐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凤厨啊,我这个鸽吞翅的火工啊……行了,你听见了就给我看着锅,我去外头抽管子烟。”   “这老乐,做个菜还神叨叨的,凤厨你趁着他不在仔细看看他那个鸽子里头是怎么改刀去骨头的。”   ……   时光飞逝,又过了一年,似锦楼客似云来,似锦楼大厨们的身价也水涨船高,恭亲王府的大总管在似锦楼里吃了一道“百味游龙”之后赞不绝口,就把这道菜献给了自己的主子爷。   做这道菜的人姓陈,复名凤厨。   “百味游龙”就是他出师之后挂牌的第一道拿手菜。      第109章 斑驳      自从有了封烁的崛起,瑞欣娱乐的事业发展就仿佛一下子就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封烁的蹿红速度和曾经缔造过传奇的演员们相比,未必有多快,但是他把自己的“知名度”迅速转换成商业价值的能力,真的是国内娱乐圈里前所未有的。   从他走红到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已经给瑞欣创造了几个亿的账面价值,其中包括了各种商业代言和对公司知名度的提升,别以为影视公司就不需要名声,依靠封烁的“红”劲儿,他们证明了自己有捧人和打造热剧的能力,投资方和电视台也会把对他们的青睐总是用最直观的方式来展现——那就是更愿意砸钱了。   项目能更快地启动,资金能更快地回收,这些对于瑞欣来说都是真金白银的利益。   除此之外的潜在价值那就更不用说了,至少因为封烁,有很多的知名演员对瑞欣公司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封烁”。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封烁能有现在的位置,除了瑞欣的力捧之外,也离不开窦宝佳的扶持,她像一把长矛一样为封烁开疆辟土,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代言,问都不敢问的合作,她都愿意去尝试,都愿意让封烁成为业内那个不断吃螃蟹的人。   所以,身为封烁经纪人的窦宝佳居然在担任瑞欣副总的时候还悄无声息地兼任任了池迟的经纪人,媒体虽然众说纷纭,整个瑞欣上下在这件事情上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传言说因为窦宝佳给池迟当了经纪人,池迟为了表示诚意就直接把封烁介绍给了安澜,让拍偶像剧起家的封烁立刻有了一个进入主流电影圈儿的机会。   这种轻描淡写中产生的利益交换,已经足够让很多摸不清池迟深浅的人对窦宝佳“脚踏两条船”的事儿讳莫如深。一上来就能跟安王搞好关系的“新人”,还能让心高气傲如窦宝佳跑去她的小工作室里当个任劳任怨的经纪人。   你说她背景没有猫腻?   呵呵,你开心就好。   这天一大早,窦宝佳难得出现在了瑞欣的总部,她穿着件黑色的衬衣,配着白色的长裤,脚上踩着男款尖头皮鞋,脸上挂着金丝边的眼镜,今天的窦宝佳依然是气势逼人地帅着。   看着那些人对着自己行礼问好,她偶尔点点头就走了过去,要是往常,她不理的时候更多一点,不过今天心情好,她也乐得表现一下自己的亲善。   昨天夜里窦宝佳算是基本敲定了封烁跟一个知名品牌的全球代言合作,虽然只是主要在国内做品牌的推广,但是名头可是“全球代言人”,而封烁要做的,是每年要拍摄四支广告大片,参加两次国外活动、四次国内活动,而对方除了支付高昂的代言费之外,还会推封烁上一线主流杂志封面,一年两次。   这个品牌本来看好的是池迟,那个东方女孩儿在大高卢电影节上的光头造型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再加上大高卢影后的身份,和她那番极拉人好感度的演讲,都是对方看重的条件。   池迟当然不会接,一看意向书,窦宝佳心里就很清楚了。   一年拍四支广告六次活动,加起来的时间消耗绝对在十五天以上,远远超出了池迟的要求底线——池迟的底线是每年为一个品牌付出十天。   于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窦宝佳干脆就向对方推荐了封烁,他是目前国内最有影响力的新生代偶像,虽然和池迟的路线不一样,但是在年轻人中更有影响力,形象也好……   扯皮了两个月,这笔合作终于彻底敲定了。   “窦、窦副总。”   在窦宝佳将要上电梯直接去李奇办公室的是,一个人出声叫住了他。   窦大经纪人转身,看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她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位老兄大概是瑞欣的一个经纪人,手下有也有几个女演员。   唉,天天和大品牌、名导演们打交道,窦宝佳也是着实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记这些小人物。   反正他们带的艺人一眼看过去是清一色的前途有限,让人毫无期待。换言之,全都被池迟比成了渣渣。   对于这种一看就连竞争对手都算不上的人,在窦宝佳的眼里都跟地上的小石头没什么两样。   “有事么?”   穿着一身在很多人眼里是男装的女经纪人右手扶了一下左手的手臂,左手抖了抖手上的文件夹,暗示对方自己现在有正事儿要办。   男人仿佛根本没看见她的动作,在经纪人这一行里,没脸没皮那也是基本素养,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他赔笑着嘿嘿两声,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对窦宝佳说:“那个,我听说《天下第一关》的本子现在递到了池小姐那里,不知道池小姐那边有没有意向?”   池迟?池迟对一个电影的剧本有没有意向,跟你这个在瑞欣都排不上前五的经纪人有什么关系。   窦宝佳挑了一下眼睛,上面那一行字儿全都用一个眼神儿代替了。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是这样的,那个,我们家孟可儿想争取一下《天下第一关》的那个……要是说池小姐没什么想法,电影那边呢,也想早点开机。”   言下之意,就是池迟如果对剧本没兴趣就赶紧退了,后面有一群人在嗷嗷待哺呢。   事实上,这样的人现在已经遍布娱乐圈,自从池迟横空出世,几乎所有的投资方都说过“这个电影你让那个池迟来演,我给你投资……”这样的话。   几乎所有带点名目的剧本里,只要里面有个年轻的女主角,制片方就会优先把本子投到窦宝佳这里等着池迟过目。   这也意味着后面那些下到十四五,上到三十的女演员,都要排在池迟的身后等着她。   除非混成了顾惜那样,或者本来就是自家用来捧自己的戏。   窦宝佳看着眼前这人的样子,都能想到他是怎么跟那个剧组的负责人喝酒到了半夜,终于拿了一句这样的话:“要是池迟不接这个戏,就让你家可儿来,唉,我们也想早日开机啊。”   所以,他今天就这么舔着脸来问自己了。   有本事你让你家那什么孟可儿比得过池迟啊,让对方直接痛痛快快地换目标人选啊。   二流就应该有二流的自觉,就像在跑道上赛跑一样,跑不过就乖乖跟在别人后面,这种跑不过别人,就喊着让别人让路啊,真是让人看不起。   一大堆的腹诽都在窦大经纪人的身体里喷涌,可是真要对着这人生气,那还真是抬举了他。   “哦,《天下第一关》是么,唉,我们池迟啊也是工作忙,马上要跟着杜安导演去桥城电影节,最近赶着拍戏实在是没时间挑剧本……”   窦宝佳神色平淡地说着池迟的行程,《申九》不是桥城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参赛作品,却也已经确定了电影节闭幕式上放映。   杜老爷子跟桥城电影节的一向关系很好,从二十年前开始,他的新电影要是时间上赶得及,基本都是要去几大电影节上打个转儿的。   参加电影节这种事情,对于杜安是平常,对于已经拿了大高卢影后的池迟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了,反正有这个影后的桂冠在,就算不跟着《申九》去,以后也总是要去的。   她说的平平无奇,别人听在心里可就未必是那个滋味儿了。   “既然你跟制片方关系好,跟他们说一声,要是等不了就跟我打个招呼把本子退回去就得了,别浪费大家时间。”   说完这段话,窦宝佳一秒都不等,直接进了电梯。   是的,在刚刚电梯门开了之后,电梯里面的人一直按着开门键在等她。   窦宝佳走了进去,立刻有人摁下了关门,即使在电梯里他们也没忘了喊一声“副总好”。   留下那个男人自己站在大厅里,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在瑞欣忙完了封烁的合同,窦宝佳谢绝了李奇一起进餐的邀请,又开车去了一个高档餐厅,在那里,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正看着杂志在等她。   “让我的工作室负责池迟的宣传和公关工作……这可真不像窦大经纪人把什么都要抓在自己手里的一关作风。”   窦宝佳看起来神采奕奕,着实不像三十个小时之内只睡了三个半个小时的样子,可她的心里很清楚,自己都快熬不下去了,更不用说她的工作伙伴们了。   她手下的团队核心人员有五个,除了陈方之外,其余的四个人都进了瑞欣负责封烁那边的工作,池迟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们被临时调配去做的,这种状况短期还好,时间久了,就算瑞欣的人没意见,他们自己也吃不消。更何况,池迟那边的工作量已经不是“顺手”就能都做完的了。   “我这边是实在忙不过来,池迟那边多的时候一天就有二三十个剧本投过来,封烁那边的工作量要是说圈内第二,都没有人敢称第一,所有人都累得不行,我也是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去培养新人了。”   窦宝佳苦笑了一下,经纪人这一行看着光鲜,其中的辛苦也只有同一级别的人能够领会,带小透明有小透明的烦恼,带当红的也有被活活累死的危险——当然这是说经纪人敬业的情况下,先用耍大牌的态度挡掉百分之八十合作意向的那种人,窦宝佳不认为他们能被称得上是经纪人。   那是钱有仇,也跟艺人有仇的傻【消音字】。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看日子啊,居然能听见你跟我叫苦。圈内多少人羡慕死你了,先空降瑞欣拿下了刚有苗头的封烁,又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把池迟也早早攥在了手里,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女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浅浅的酒窝,为她更添了几分的和蔼可亲,她确实是个非常容易让别人对她产生好感的人。即使她现在是在调侃着别人,很多人也会觉得她的调侃是善意的玩笑。   那些“很多人”里面绝对不包括窦宝佳,她深知对面的女人有多么的刻毒,睚眦必报还两面三刀。   就像去年陈风爆出来隐婚,就是她和她的团队在其中推波助澜,让事情朝着不利于陈风的方向迈了一大步,如果不是陈风的老婆娘家还算给力,一个一线男星差点就被整的离开娱乐圈了。   “双剑合璧?我就是怕到时候封烁跟池迟之间闹出一点什么,让我手下的人为难。”   “噗,不是吧?他们俩还真是一对儿?那可不好玩儿了。”   “怎么可能。”窦宝佳白了对方一眼,“封烁咱们先不说,池迟可是个活生生的戏痴,能让她把心思别天天只想着演戏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等着她对别人动心,呵呵……”   “哦。”   那人喝了一口茶。   “所以,是封烁对池迟有意思啊……那他的口味很清淡啊。”   ……   几天后,池迟在机场见到了自己的新任宣传——娄蓝雨女士。   天气热,池迟没戴帽子,光头下面是略化了淡妆的眉目。   娄蓝雨看着池迟转头看向自己,被她的眼角一扫,突然觉得得身上都有点发麻。   “我错了,封烁的口味不算清淡,这个小姑娘很撩啊。”   在和池迟简单沟通过之后,她没忘了私底下找窦宝佳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窦宝佳无奈地揉了揉自己额头,池迟确实魅力见涨,可我找你来让你努力工作好使我脱离苦海的,不是让你来鉴赏美人的啊。   “这次的桥城电影节我们一定得有比大高卢更大的声势才行,想要拿到更好的剧本资源,池迟必须还得更有存在感才行。”   娄蓝雨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和杜安、唐未远他们聊天的池迟,再看看自己眼前的这个老朋友,这次她是真的感到了惊讶,就好像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窦宝佳一样。   “剧本资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艺人的电影资源了,不是一直说有了商业价值就什么都有了么?”   窦宝佳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收回手的时候,手指刚好从娄蓝雨的脸上蹭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还这么细,你保养的不错啊。”   “窦宝佳,你别跟我玩这套,说,池迟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迷魂药那得是金子做的我才吃得下去。”   登记的时间到了,窦宝佳站起身走向登机口,随口对着跟在她身后的老朋友兼新任合作伙伴说:“她呀,给我吃的药那都是钻石,一颗一颗的。”   九千万砸到自己喊爸爸,那根本就是自己把迷魂药当饭吃了。   娄蓝雨听了,转头看向同样走向登机口的池迟,那个体态修长的女孩儿随手帮杜安拿着帽子,脸上带着笑。   钻石做的迷魂药,那会是什么?   她太好奇了。   桥城电影节的历史比大高卢更加悠久,对于电影,他们追求的是更加纯粹的艺术性。   举办电影节的小岛已经变成了一个属于艺术的天堂,池迟看着车窗外各种各样的电影宣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就能在其中感受到电影的味道。   “这个世界上啊,从来有人在妥协,有人在坚持。”   看着池迟那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杜安长叹了一声,桥城这么浓厚的艺术电影氛围,在国内是绝难见到的,像池迟这么大的年轻人,怕是想都不会想到,这里电影艺术的会是这样的浓郁。   “妥协的在变好,坚持的在变好,那就是这个世界在变好。”   女孩儿回过头给了杜安这样的回答,得到了老人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我等着看你们这一代怎么把这个世界变好,不管你将来是妥协了,还是坚持了,别忘了今天说的话。”   “好。”池迟挑了一下眉毛,语气郑重得像是许下了什么承诺一样。   她的动作让杜安默默地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顿了几秒才有气无力地对池迟说:“早知道就让你在演申九的时候剃光头,你这个眼角啊,跟你发际线之间的距离有点不太好,以前没感觉,现在把头发去了,眼睛跟带了银色的小勾子一样……咱们可说好了,过几年我新电影还找你拍,我也得把你剃成光头。”   随着杜安的话,池迟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类似的话不止一个人对她说了,可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跟自己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头发了,夏天洗澡的时候很过瘾。   杜安带着池迟和唐未远去见了自己的几个老朋友,包括外国的几位导演和演员,还单独带着她去看了几场评价不错的电影。电影节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酒会,也没各种奇怪的人来找她,除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采访之外,连国内的媒体都乖顺了很多,除了还要穿CH的衣服被人各种拍照之外,池迟都找不到桥城电影节和大高卢电影节的相似之处了。   “唉,你还得继续往前走,前面的风景才是真正你想看到的风景。”   杜安这么对池迟说着,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即使是“把握自己人生”的这件事儿,很多人做了一辈子,也不过堪堪触碰了皮毛而已。   池迟听在了耳朵里,记在了心上。   《申九》电影在桥城电影节上大获好评,肤色发色各异的老外们喜欢这个带着一点东方哲学和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故事,有人在看完了电影之后直接称呼池迟为“来自东方女英雄”,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们更喜欢称呼她为“惊喜女孩儿”,因为她那番关于惊喜的感言让人印象深刻,也因为她靠着自己的处女作问鼎大高卢,着实给了很多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在《申九》这个武侠电影中,人们看见的又是一个不一样的她,沉默又带着骨子里的放荡不羁,每一个眼神仿佛都在诉说令人魂不守舍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很多老外不懂的东西,但是这不耽误他们感受到其中的美。   “她和她的剑可以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在这个过程中她会看见这个世界上所有她没见到的美好,也可以杀光所有阻碍她的人。可是为了令,那个带有传统儒家色彩的男人,她放弃了,她的世界有尽头,尽头大概就是属于‘令’的梦想,或者说她把自己爱人的梦想变成了自己的,所以为了他们共同的梦,她像普罗米修斯一样成了一个殉道者。‘为了属于更多人的真理。’这种属于人性也属于理性的伟大,用东方的电影表现出来,带有特殊的魅力。”   “这是个精美的故事,杜安在故事中融入了大量幽默的元素,令很可爱,申九很值得被人去爱,她太美了,在树林里的那段打戏堪称十年来我见过的最好的动作片段,杜安再次带给了我们惊喜,池迟也是,哦,对了,池迟本来就是个从惊喜中诞生的女孩儿,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她的下一次出现。”   对于这种好评,国内的媒体很亢奋,名导演加人气影后的组合足以占据娱乐版块的大量版面。   “《申九》桥城闭幕式首映,池迟再次惊艳西方。”   “用不传统的方式诠释传统的‘道义’精神,杜安新片《申九》亮相桥城”   此时,国内《申九》的电影宣传才刚刚开始,一棵老树的下面,瘦高的女子抱剑而立,长发随风而动,远处云朵带着辉煌的色彩,只是让人不知道那究竟是日落还是日出。   面对这张连脸都没有的海报,池迟的粉丝们依然花痴得愉快。   “我吃两米八!我吃美如画!!#申九池迟#”   “就算只给我一个背影,我也能对着我吃写五千字的赞美小论文,你要是给我一个正脸,我能写十万字!”   “都嫑说话!让我先静静地舔屏,我吃的腰和我吃的腿,啊啊啊啊啊!!”   被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内容是这样的:“因为池迟现在光头了,所以官博故意让我们瞻仰她头发的遗照吗?(抠鼻)(doge)”   此时《跳舞的小象》电影还没有下映,三亿七千万票房已经让很多人跌破了眼镜,池迟的热度居高不下,进一步推动了人们对《申九》的关注。   池迟的粉丝们很开心,按照她们的话来说:   “这个夏天的细腰长腿都被我吃承包了。”   也就在此时,一条既可以算作社会新闻,也可以算作娱乐新闻的消息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跳舞的小象》导演,年仅23岁的温潞宁被人刺伤,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据悉,刺伤温潞宁的凶手是《跳舞的小象》电影主人公原型的父亲。”   舆论哗然。   还在身在国外的池迟,在寂静的夜晚,终于看到了那一封来自陌生邮箱的邮件。   “我知道,如果我好好地活下去,林秋会为我感到开心,可是人一辈子应该有一件自己豁出命去也要做到的事情,对我来说,那就是为林秋报仇。   谢谢你在电影中完美的表现,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了我的‘小象’,这帮了我很大的忙。虽然法律不能惩治一个没有证据证明他家暴致人死亡的罪犯,但是会惩治一起伤害了新晋导演的刑事犯罪……   抱歉,如果我导演的这场戏最后结尾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请替我告诉我的父母,我自作自受,不值得任何缅怀和伤心。   最后谢谢你,池迟,谢谢你让我做了一场林秋还活着的梦,也谢谢你让我有了勇气去做自己一直想做但是逃避的事情。   我的父亲一直说遇到你是我们全家的运气,对我来说,格外如此。   如果林秋是我生命的光,你是我生命的水,你的声音出现在我绝望的时候,让我知道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该前行,带着从别人生命中汲取的勇气。   愿未来的日子里你能一直做你想做的事情,告诉更多的人世界上会有奇迹发生。   ……   本想跟你打电话,最后听听你的声音,结果还是放弃了,你太聪明。   温潞宁。”      第110章 聚散      池迟立刻结束了自己在桥城的行程提前回国,却并没有见到温潞宁。   温新平在电话里说温潞宁的伤并不重,对方的刀只是卡在了他的肋骨缝里,没有伤到重要的脏腑器官……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希望温潞宁能在一个绝对安静、脱离他原本生活环境的情况下养伤。   透过电话里中年男人带着深深疲累的话语,池迟立刻明白了他的真正意思——无论是她,还是她曾经扮演的林秋,现在都是被温家夫妻排斥的,知子莫若父母,他们已经知道了温潞宁是故意受伤的。   为人父母,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孩儿自己去“找死”,他们的心里迈不过这道坎。   陈方看见女孩儿挂掉电话,走上前两步对她说:“温导演那边情况还好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探望他?现在很多媒体想要采访关于林秋的事情,但是温家那边都谢绝了,舆论的压力都在我们这边,你要不要请温先生还是出面说一下?”   现在温潞宁出事,所有人都对《跳舞的小象》是否真的有原型充满了好奇,也对温潞宁受伤的原因充满了疑问,采访不到温家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池迟的身上,温家的人想要躲避媒体很容易,毕竟他们并不混娱乐圈,但是池迟不一样,她根本不可能避开记者的追逐。   “不用了。”   池迟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她还没有倒时差,也是整整二十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了。   “让宣传那里准备一下,开个小型记者会。早点解决,也别让人再打扰温伯伯和陆阿姨他们了。”   “我们自己开记者会?”陈方的语气明显不是很赞同,明明出事的是温潞宁,现在的对媒体善后的单子却都在池迟的身上,这对池迟来说是不公平的。   单手杵着脸,池迟的神色有一点疲惫,这在她的身上是很少见的。   陈方所熟悉的池迟是永远精力旺盛的,就算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睛也总是带着亮光。   此刻,女孩儿的疲惫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池迟没有回答陈方的问题,她摇了摇头,慢慢地说:   “去准备吧。”   助理终究还是出去了,女孩儿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慢慢地、沉沉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无论温潞宁这件事儿最终以怎样的结局收场,池迟心里很清楚,温家夫妻和自己之间的这段“情谊”,算是走到了终点。   那些从街头盒饭、从餐桌絮语、从点点滴滴在杭城的生活琐碎中所建立起来的情分,被这次的事情一下子拍的云散风消。   池迟能理解温潞宁的想法,也能理解温家夫妻的想法,每个人都会选择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温潞宁选择了以身犯险为林秋报仇,温家夫妻也选择了远离这一切去保护自己的儿子。   他们都没错。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来如此,那些不够重要的在权衡之后多半会被丢下。   自己呆在房间里默不作声的女孩儿突然笑了一下,笑的有点冷。   就像她自己,不也丢下了池谨文兄妹么?为什么这次被丢下的人换成了自己,自己还会觉得难过呢?   池迟并没有多少伤春悲秋的时间,她既然决定要开记者会,负责宣传工作的娄蓝雨就要负责执行,在半个小时之内新任的娄宣传就准备好了记者会上大概会被问到的问题。   “发布会订了下午五点,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下午三点的时候准备化妆……不用紧张,只要你发布会上的照片拍出来好看,别说什么不该说的,剩下的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娄蓝雨轻轻拍了拍池迟的肩膀,脸上挂着可亲的笑容。   沉默地听完了那些嘱咐,低头看看那些问题,池迟抬起头对娄蓝雨笑了笑:“辛苦了。”   “不用这么客气,你总是没有问题对我来说才是大问题,现在我也很高兴能让你看看我们的能力,对了,你想把这个问题解决到什么地步呢?我好按照你的思路给你写个大纲……”   时间很快就到了,知道池迟要开发布会,有二三十家媒体到场。   女孩儿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连身衣,身上没带任何的饰品,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台子上,她的经纪人们在一旁的台下静静地看着她。   “池迟,《跳舞的小象》真的有原型么?你在拍电影的时候知道你扮演的人物有原型么?”   “我扮演的是个电影角色,对我而言剧本比现实重要,这个电影到底有没有原型,在几个月前获奖的时候制片人温先生曾经亲口说过这个电影的原型是一个现实中的女孩儿。”女孩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很沉稳,沉稳得不像十七八岁,当然一般的人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拿不了大高卢的影后,媒体们对她的少年老成早就不陌生了。   “池迟,我想问一下你提前结束了在桥城电影节的行程回国是为了见温潞宁导演么?他的父母谢绝任何的探访,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呢?您见到温导演了么?”   “我和温先生打电话沟通过,赞同温先生希望温导演获得更好的治疗环境的想法。”   女孩儿很熟练地打太极,把温家人拒绝接受采访的原因定性为了治疗环境的要求。   ……   大部分问题都算是中规中矩,女孩儿全程回答得不卑不亢,避重就轻,把她想说的说了,不想说的,别人一个字也得不到。   就在记者会到了尾声的时候,一个记者突然这样发问了:“池迟,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种可能,温导演其实根本不清楚那个所为原型的家庭真是情况,只是把自己脑补的东西写成了剧本而已,但是现在那个捅伤他的人却因为他的脑补失去了工作和平静的生活,才会走极端去伤害温导演呢?”   在场的记者们纷纷转头去看向那个发问的人,他的脖子上挂了一个记者牌子,可是在场几个跑娱乐新闻的老记者都没见过他。   听到这个问题,池迟站了起来,她看向那个记者,很平静地反问道:“您是在用你的脑补,为犯罪者开脱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假设。”这个记者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温导演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对方会认出温导演?是不是温导演做了什么刺激对方的事情……”   “事实是,一个年轻的、有才华的导演被人用刀刺伤了,他做错什么了?   他只是拍了一部自己想拍的电影,用这个电影告诉别人各种形式的暴力的可怕,从《跳舞的小象》票房成绩、话题讨论,甚至得奖情况来看,他的作品打动了很多人,通过他的电影,人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家庭暴力、校园暴力等等会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作为导演他是成功的……每一个影视作品,都会有创作者自己的生活感悟在其中,因为他拍的是电影,不是纪录片,更不像在座的各位,你们是记者,要忠于事实,客观理性。”   池迟顿了顿,刚刚那八个字儿她说的格外清楚,就差直接讽刺向她提问的人不忠于事实不客观理性了。   在台下,窦宝佳的神色有点紧张,她生怕池迟太生气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也怕池迟因为压力太大而支撑不住。   “现在他还躺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为这部被人称赞和喜爱的电影付出着本不该付出的代价,除了电影导演的身份之外,他也是一个刑事犯罪的受害人,我觉得媒体对待受害人更多的应该是同情和加强对民众普法意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而不是……怀着博人眼球的念头,做着伤害无辜者的事情。   ……温潞宁导演怀着一颗悲悯之心拍了《跳舞的小象》这部电影,他现在躺在病房里,只需要一点有良知的人带给他的安宁。”   说完,池迟转身离开,留下窦宝佳和娄蓝雨她们负责清场。   记者们看着相机里她最后眼眶发红将欲落泪的样子,也感到十分的满意。   “面对质疑呼吁同情受害人,新任影后泪洒当场”——很好,很捉人眼球。   离开了那些追逐着她的长枪短炮,池迟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   她基本默认了捅伤温潞宁的人就是电影中那个对林秋实施家暴的黑影,这有助舆论对于这个案件本身的关注,温潞宁想要的是让这个人受到惩罚,她就咬定了温潞宁的受害者身份,至少借助于民众的同情,能帮助他达成目标。   除此之外,她能做的也不多了。   那封来自温潞宁的邮件被她删除了,也许此后的很多年他们都不会再相见……也没有了什么再联系的必要。   作为一个天才型的导演,温潞宁把什么都考虑在内了,拿奖后他深居简出,加大了人们对他的好奇,又在电影上映的时候把自己的复仇行动付诸实施,那封邮件,不仅是告别,也是为了唤起池迟的同情心……池迟甚至已经猜到了,今天她所做的一切,也在温潞宁的计划内。   以她为喉舌,能进一步增加这个事情的热度,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给林秋一个真正的结局。   ——这才是温潞宁的梦想。   送走了所有的记者,窦宝佳拖着娄蓝雨进了卫生间。   “最后那个记者是你找的对不对,池迟的心情已经很差了,你这么做有意思么?”   把娄蓝雨压在的墙上,窦宝佳摘下了眼镜,狭长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怒意。   娄蓝雨可不把自己老朋友的威胁放在心上,她唇角的酒窝深深,透着善解人意的甜美:“拜托,你当的是经纪人不是奶妈子,怎么跟池迟干了几个月,现在都变得心慈手软了,不借着这个事情打造给池迟打造一个直率正直的形象,才是浪费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窦宝佳瞪了娄蓝雨几秒钟,才松开了握着她肩膀的手。   “我们应该给池迟更多的机会去展示她的个人魅力,哪怕她是个实力派的演员,多一些粉丝不好么?”   娄蓝雨推开窦宝佳,走到洗手台边上仔细地整理自己的妆容。   透过镜子,她继续对窦宝佳说:   “你总喜欢试探别人的底线,试探完了之后就和那个底线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管池迟对你做过什么,现在是我负责她的宣传工作,我有责任对让公众对她有一个好印象,再说了,那些话她早就想说了,我不过是给她个机会而已。难不成你以为她是个小白兔?一点压力就能压垮?”   窦宝佳许久没有说话,就在刚刚,池迟自己面对那些记者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替温家那帮子拦下了所有窥探的时候……她觉得心疼。在那一瞬间,她很想对池迟说你不要管这些事情,安心拍戏就好。   可是她做不到,因为池迟不过是被鬣狗们追逐的一块肉而已,就算肉能停下,鬣狗会么?   第二天,池迟就回到了《凤厨》的剧组。   《跳舞的小象》最终以五亿的票房下映,成为历年以来票房最高的获奖文艺电影。   池迟收到了温新平给她的八千万分成,只有钱,和简单的“谢谢”两个字。   她和温家、和自己的第一部电影,牵绊自此终结,擦肩而过、分道扬镳。   几个月后,林秋的父亲被判入狱七年,被告方上诉维持原判,那时已经是冬天,池迟看完了新闻,脸上带着一点浅笑。   现在,我们的时间还是要回到这个炎热又纷扰的七月。   池迟终于十八岁了,在一年前生日的时候,她和顾惜一起看着温潞宁发给她的电影,在一年后,她和这两个人都断了联系。   只有大厨们热腾腾的寿面摆在面前,嫩生生的一个鸡蛋卧在面上。   “来来来,用虾熬的汤头,又清爽又鲜美,赶紧尝尝!”   “这个面是一整根,你得一口把面吃下去,以后就是顺顺利利!”   池迟笑着把面和汤一起吃了下去,脸上带着很灿烂的笑容。   聚散离合都好,一直前行就好。以她的内心来说,她早该习惯了这种无常,不该为此伤怀。   过完了生日,七月的另一件大事也转眼即来。   武侠电影《申九》正式上映。      第111章 行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熙熙攘攘的江湖远,熙熙攘攘的庙堂高,说到底啊都是一回事……”   说书的老人身穿黑色长袍,手里拿了一把“糊里糊涂”的扇子,他一出现,电影院里的人都笑了。   杜安老爷子喜欢在自己电影里客串,这次客串了这么一个说书的老头儿,还真有点似模似样。   扇子一展一收,打在了另一只苍老的手掌上,老人堂堂正正规规矩矩地做了个亮相。   “今儿,咱们要说的,就是那江湖事、庙堂事之间的一段——情义事。有一柄天下名剑,她就叫申九,她是一把剑,她也是一个人……”   惊堂木一拍,镜头一转,已经到了一个阴森的大殿上。   坐在电影院里,李薇一边盯着大屏幕一边吸管戳着封塑饮料杯的包装。   她的男朋友是个武侠迷,也是杜安的死忠粉,这次杜安出了新电影,她就被她的男朋友拽来一起看……事实上李薇对打打杀杀的电影兴趣不大,她更喜欢那些漂亮有气质的年轻演员们调调情、说说爱……性别最好都为男。   “好,申九,你果然不愧是我打造出的天下名兵……”   中年男人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一百单任务都完成了,喝了这杯酒,你就可以离开了。”   桌上有一杯酒。   桌前站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劲装又用一件黑色的斗篷包裹着,腰上挂着一把长剑,还有一根鞭子。   镜头给了那杯酒一个大特写,澄澈的、微微泛黄的酒液。   “离开之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在外面烦了累了,就再回来。”   电影外,李薇对着自己的男朋友吐槽:“一看就知道酒有问题。”   看着酒,她想起了自己还没喝到口的饮料,习惯性地用力地扎了一下,反而是手里的塑料吸管弯了。   拒绝了男朋友的帮助,李薇用那根脆弱的吸管继续戳着。   在电影里,原本平缓又暗潮汹涌的节奏突然被打断,说话的那个男人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红线,接着,他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原本离他有一点距离的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她的剑已经收回到了鞘内。   “想做什么就可以做,我正好想问问你……”   带着点低哑的嗓音在安静的大殿里缓缓地响起。   “为什么,我要喝了这杯酒,才算得到解脱呢?”   镜头终于转到了她的脸上,人们看见了一张小麦色的清瘦脸庞。   和玲珑不同,和林秋不同,她是申九,就自然而然地和她们不同了。   看见池迟的侧脸从斗篷里慢慢露出来,李薇突然变得好激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激动个什么劲儿,结果手上一用力,果汁的包装被戳开了,果汁还喷溅了出来,正好都洒在了她的腿上。   红红的果汁沿着自己穿着短裤的腿往下流,在电影院的黑暗中,只是脑补一下了一下那个画面,李薇就觉得自己浑身难受。   但是看着申九独自一个人面对四大杀手,她完全不想站起来离开放映厅去清理自己的腿。   “宝贝,你赶紧去洗洗吧。”   李薇的男朋友现在刚跟她进展到了牵手的地步,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这个时候帮她擦大腿上的果汁。   “没事儿,一会儿就吹干了。”   大屏幕上,申九对着四个造型各异一看就很厉害的女杀手慢慢地说说:“当初,他教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手杀人——不收钱会死。他已经死了,没人能给你们钱了……”   四个杀手彼此交换了眼神,终于慢慢退开,让那个穿着一身黑色的天下第一杀手慢慢地走进了外面的漫天黄沙之中。   这些杀手们的似乎逻辑充满了槽点,但是观众们转念一想,杀手若是不收钱,那还是杀手么?那杀手既然不再是杀手了,又是什么呢?   电影的幕布上,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那人背着余晖前行,走得无比慷慨潇洒,突然一阵风沙吹来,慷慨潇洒都不见了,申九的脸上有了一层细细的沙子,她想吹开嘴上的沙,最后变成了磕磕绊绊练习着吹口哨,整个画面顿时变得温情可爱了起来,当她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电影院里的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微笑。   一开始让人觉得冷酷帅气的申九,其实更像个对世界充满了疑问的孩子,杀手组织因为头目的死亡而土崩瓦解,外人却并不知道,他们像以前一样把自己想请的杀手以及接头地点放在了破庙里,申九随便翻看着,发现其中有很多都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们想要自己去杀人,却总不肯告诉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处可去的申九就在破庙外的树上睡着了,提着灯笼来找狐仙的书生就在这个时候出场,从这时候开始,整个电影的气氛都变得更加欢快了起来。   “这个书生也太傻萌了吧?”   “哈哈哈哈,他还会嘤嘤嘤……老杜真不过时啊,卖萌卖得很赶潮流啊。”   忙中出错一路奔上山崖差点跳崖自尽,还是靠申九把他救下来的书生一段奔逃就给人们提供了太多的笑料,李薇笑呵呵地翘起二郎腿,才想起来自己的一条腿上都是西瓜汁。   接下来,这个书生不停地干蠢事,居然跑到杀手接头的地方去找救了自己的“狐仙”。   他以为空无一人的庙里,其实有无数人以千奇百怪的方式进来出去,理所当然地,他被人围观,被人审视……被来来往往的杀手们下了毒。   申九把他用棉被一裹,抗在了肩上。   “哈哈哈,铁血妹子萌汉子,这一对好玩儿!”李薇对着她的男朋友耳朵里说。   她的男朋友也笑得萌萌的。   柳亭心的出场让很多人更加激动了起来,巳五这个角色是有毒的,她的毒并不只是在于她的医术,更在于她的气质和性格,这让她的身上充满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而这种美,在遇到了申九之后,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李薇看到申九和巳五浴池戏的时候在内心的尖叫。   巳五是奔流的河水,申九是屹立不动的山岩,巳五是激荡的海浪,申九依然是屹立不动的山岩。   她在面对巳五威胁要杀掉闻人令的时候流露出的那种磅礴气势和隐藏在眼神中的杀意都第一次让人们真正意识到了为什么她会是天下第一杀手。   “好帅好帅!”   除了帅,李薇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两个女人共浴的那一场戏更是让整个电影院都充满了一种热烈的气氛,人们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巳五的眼神,申九的神态,两个人一个如画一个如诗,画是料峭寒梅酒中醉,诗是铁马冰河入梦来。   巳五在话语中提到的英王和孙相爷,也在那之后进入到了剧情之中。   申九要送那个叫闻人令的书生回去,书生却坚决要当杀手的腿部挂件,两个人的旅程根本是一场没头脑和不高兴的逗萌之旅,一个负责耍宝闯祸,一个负责善后收尾。   闯祸的人有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善后收尾的人其实更不通人情世故,好在武力值绝高,总能让他们摆脱各种困境。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渐渐带了一种让看客们窃喜的感觉,哪怕人们知道这是一个乱世,但是看着他们还能携手同游,买面具,追盗贼,给慈善堂的孩子们买吃的、教孩子们认字……人们就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有希望的。   这种希望,在闻人令的成长中,在申九的疑问中,在他们对于天下大道的讨论中,在这种“道”对申九人性的召唤中。   可惜,这种希望依然是渺小的,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人们都还没有放弃对申九的追逐,她是天下名剑,自然有无数人想要握住她。   申九就是申九,那些人想要她为之俯首,她就把他们都杀了,戴上闻人令买给她的猴子面具,她成了江湖上的又一个传说。   ——猴刺客。   意图谋反的英王想要寻找申九替他杀掉朝廷里的中流砥柱——孙相爷,孙相爷也想找专杀贪官的猴刺客去刺杀英王。   双方博弈,激荡处却在江湖,猴刺客杀人不收钱,坏了江湖的潜规则,他就必须死。   唔,其实猴刺客不是不收钱,只不过收钱之后杀掉的是雇主而已,可惜死人不会说话,没人能告诉这个世界这个杀手到底有多么地“守规矩”。   戴着面具的申九一人连挑六大顶尖杀手,却还遵守着不拿钱便不杀人的原则——她不曾杀了他们,只用一场简短利落又精妙绝伦的武打戏让观众们为之心神激扬。   她不用自己的剑,只用那些人的兵器,空手夺刃再物归原主,中间的过程是一首又一首的短歌,以矫健身躯为曲,以绝妙动作为词。   这一次,申九的身上带了伤,闻人令终于意识到了杀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想保护申九……也就是在此时,孙相找到了他,闻人令本就是某个名士的唯一弟子,自小被授以国士之术。   天下棋局,他们都是重要的棋子,谁也逃不开。   德高望重的孙相在知道申九就是猴刺客之后大喜过望,他希望申九去刺杀英王,趁着英王刺客尽出来杀他的时候。   “我心中有道,自不在意用了何术。”   闻人令坚决反对:“若以阴私秘计为国策,国将不国。”   这是一场道与术之间的争论,申九静静地看着,她曾问闻人令,若天下本有世人皆从的公理,为何还会有她存在。   此刻,她也自问,若天下从来潜道取胜,那为何又有闻人令和孙丞相的存在。   最终,孙相败了。   老人瞬间苍老,他只请求与申九单独说几句话。   “有些事不该一个国相去做,有些事,一个国相总能去做。”   前者是谋私,后者是死国。   申九仗剑而立,面对闻人令之外的人,她从来锋锐如剑气势滔天。   “有些事,自然是别人做不得,唯刺客能做。”   她的声音低哑如从前。   却有有些东西已然重铸了她的生命。   那一夜,申九戴着猴子面具杀尽二十多要取孙相性命的刺客,其中包括她曾经一起长大的几位杀手,她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身受重伤的申九在昏迷中被闻人令带回了一起生活的小镇。   京中消息传来,孙相死了。   申九知道,她该做她身为一个杀手,一个刺客该做的事情了。   国相已为国死。   杀手自然能为知己死——无情终到有情,对人有情,对天下有情,这是她的道。   把闻人令打昏放倒在床上,她已经穿回了自己的黑衣,那个与她相伴的猴子面具,被她扣在了闻人令的脸上。   此时那双属于申九的明眸,只有观众能看见,在那双眼中,她和闻人令应该已经经历了似水流年,已经看遍了天下风景,已经携手将老,而天下,自然是太平的。   只用一个眼神,她倾诉了太多东西,在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天下名兵,只是一个人而已。   五钱银子,已经足够买她为自己的“道”去送命。   风吹来。   她缓步徐行。   杀意渐浓。   在电影院里,李薇已经物我两忘。   她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有些东西噎在了她的嗓子眼里,让她想哭又哭不出来。   在这一刻,她甚至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问,她为什么坐在这,她为什么还坐着?她应该去抱着申九的腰和她一起慨然赴死啊,最起码也要去帮她拿着剑啊。   申九她不该是一个人走啊,她怎么能一个人就去了呢?   “宝贝,电影完了,咱们走吧。”李薇的男友拍了拍她的手背,他的眼神也有点呆滞。   李薇挪开了自己的手,气哼哼地说:“我不走,电影一定有彩蛋,申九不会死的!”   她怎么会死呢?她应该拿着自己的剑再顶天立地地回来,她应该再戴上面具去除暴安良杀坏蛋啊,怎么就那么死了呢?!   电影院的灯突然亮了。   这个电影真的结束了。   几乎是瞬间,李薇泪流满面。   这样的人,在《申九》首映的这一天,又何止一个。   “首日票房九千万啊……勉勉强强吧。”   杜安导演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着。   至于记者们更想采访的池迟,正在《凤厨》剧组热火朝天地拍摄着“恭王府献菜”的戏,“百味游龙”区区一道菜用的就是十几种鱼身上的肉。      第112章 评价      “王爷,这一条龙上上下下全是用不同的鱼做的,用了草鱼的尾、鲤鱼嘴、鲫鱼背、鲈鱼腮……”   在恭亲王面前的盘子上有一条龙,麟色斑驳,须爪齐全,作出海腾云之势,栩栩如生,让人不忍下箸。   可是真吃到了嘴里,口口滑嫩鲜香,每一口都吃的是不同的鱼肉,带着各自不同的味道。   这才让恭亲王提起了兴致。   “罢了罢了,听你这老狗说菜倒是坏了这菜的气韵,去,把做菜的厨子叫来,让他来跟我说说这菜是如何做成的。”   王爷挥了挥手,旁边的大太监立刻退出去找人。   不多时,一位穿着新制棉袍的年轻人从大厅外缓步走了进来,刚进门没几步就“扑通”跪在地上,口称王爷千岁。   “你这个菜啊……我起先以为是个看盘,没想到竟是个热菜,味道还成,你是怎么想着用鱼肉拼龙的?”   跪在下面的年轻人自然就是陈凤厨。   他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才不疾不徐地说:   “小、小民见过民间扎纸做舞龙,用、用竹木为架,外贴彩纸,才收到了启发……故以竹笋、菜干为骨架,以白鳝、黄鳝、鲮鱼组拼为龙身,以鲈鱼腮肉、鲫鱼背肉、草鱼尾肉为麟,以鳜鱼腩肉为龙腹、以鲤鱼嘴做爪、再用东海龙头鱼雕琢装饰作为头部,用黄骨鱼做尾……所有的鱼肉先以不同方式烹熟,拼成龙形后浇高汤,汤中有还有鲢鱼脑…”   年轻人的声音有点脆,听起来甚是悦耳。说起自己熟悉的东西,陈凤厨声音中的紧张就渐渐淡去了。   王爷默不作声地听完,才抬眼看下面的年轻人。   “你读过书?怎么读了书还当厨子?”   年轻人把头埋在地板上战战兢兢地说:   “小时候爹给一个私塾做帮厨,小民蹲在厨房也能听见之乎者也,耳濡目染之下说话还能唬人,字是真不认识几个。”   “我还想呢,识字的人怎么会去当厨子,菜倒是做的不错,赏一百两银子,下个月太妃寿辰的时候你来掌勺……反正菜这东西就图个花头,你说话倒是比别人好听一点。”   上位者很难看清匍匐的人的脸色,他们一直高高在上,一直到有一天,下面跪着的人愤怒地抬起头,用自己唯一还能用的牙齿,狠狠地咬断上位者的脖子,他们才会知道草芥也会愤怒,蝼蚁也要活命。   此刻,下面那人紧绷的手、颤抖的躯、咬紧的牙……他通通不知道。   从殿堂中退出来,陈凤厨陪着笑把赏银的大头儿递给了王府的管事。   待到出了王府,终于走到无人的僻静处,陈凤厨长出了一口气靠在了一边的墙上,才惊觉自己背上已经全部都是汗水。   轻轻地摸一下自己的胸前,能证明关锦程清白的证据就在那里——一张薄薄的、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白绢。   来京城已经两年了,他终于有了机会伸冤,刚刚面对王爷,陈凤厨真的很想呈上这些证据,痛诉关锦程只是一个略通洋事的举人,根本不曾跟什么维新派有所牵扯,根本就是当地的县官陷害他的。   可是他不能……他已经长大了,成熟到能够分辨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也知道那个王爷并不是什么慈善悲悯之辈。   尽管内心的焦灼一直在炙烤着他,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所有的冲动。   还要继续等下去。   陈凤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他不仅要靠着自己的手艺活下去,还要靠着自己的手艺走到一个让别人不能拒绝的场合,让那些素日高傲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在不能拒绝自己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声音。   急切的,克制的,有了一点希望缺也要继续忍耐……所有的情绪都在他垂下的眼中,随着他扬起头的动作,展露在了摄像机里。   依旧是老规矩,等了很久,池迟才等来了一声“Cut!”   “又是一遍过,很好。”   康延点点头,对池迟的表现表示了赞许。随着他的举动,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起来,“王府献菜”的戏份全部结束,今天的拍摄工作也就都结束了。   “百龙……啧啧,沈家祖上不是有过一道百鸟朝凤?沈主厨用这道自研菜给陈凤厨用,心思不小啊。”   “你说那个鱼的汤头做成辣口的怎么样?”   “那就成了鱼版串串香了。”   一群大厨围着那道沈主厨做的鱼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凉了也不嫌弃,三下五除二都吃了个干净,一边尝着味道,一边还研究着做法的创新。   池迟刚卸了妆也被他们拽过去参与到了他们的讨论中。   “白汁、椒麻、红油、金汤……要是去腥气的时候都能有沈主厨的技术,这个菜可以改成不同的名目呢,白的、绿的、红的、黄的……不同颜色的汤就能换成不同的菜名,要是再雅一点,直接改成东海、南海、西海、北海……再拿胡萝卜雕个猴儿,这菜就能叫大闹龙宫了呀。”   一开始说的话好还挺正经,说着说着,这个大厨就跑偏了,最终获得了别人扔过来的一堆白眼儿。   “还大闹龙宫呢,你怎么不说东海上放个胡萝卜小人儿,叫哪吒闹海,西海上放个小船叫八仙过海,南海上头倒是放个国旗就够了……”   得了,越扯越远,热得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裴大厨听不下去了,强行扯回了话题:“啧,古人做菜嘛,是穷讲究名头,咱们现在是为了吃味道,你改成了花式儿那么多也没用啊,人家想吃什么鱼就直接要什么鱼就得了,干嘛非要放在一起吃。”   “唉,现在做菜啊,名头小了,规矩小了,出新菜都得精巧细致口味好……比以前可难咯!”   宋大厨挺想抽口烟的,想起来这么多人聊天,现在又讲究什么不吸二手烟,到底是没掏自己的口袋。   看吧,就这年代,想抽口烟都难。   “难什么啊,时代就是在变,你得认。咱以前想吃个鳜鱼多麻烦啊,现在呢?还不是去菜市场就能拎回来?以前你知道用西红柿能做了糖醋口儿么?日子好过了,咱们就是得抬着头往前看,可别让年轻人甩下去,你看看池迟,这么点的年纪在他们那一行当也是拿了最高奖了吧?人家也没懈怠啊,不也闷头往前走么。”   孙大厨拍拍他老伙计的肩膀,是安慰,也是鼓励。   “话说,今天结束的这么早,咱们去看小池迟的电影好不啦!我女儿可是说啦,电影好看的呀!池迟你有空给我签几张照片啊,我女儿听说我现在和你一起拍戏,激动得要从床上跳下来啦。”   “签名照片……你不都拿了好几张了?你当我没想过看电影啊,今天周六啊,我早上上网看了,咱们周围的电影院都没票了。”   “干脆,我包场请你们看电影吧!”   一直笑着听大厨们说话的小姑娘突然出声说道,圆溜溜的脑袋上还顶着她家助理给她用来降温的湿毛巾,看起来有点可笑。   她的话一出,脑袋上的毛巾立刻被几只大手拍了拍。   “行,小丫头会来事儿,你请客我们就看,要是电影好看啊,回来给你做大菜!”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包场看电影可不容易,但是经纪人这种生物就是喜欢挑战难度的事情。   ——对于上面这行字,本来就忙到焦头烂额现在突然被加塞了工作的窦宝佳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地认了。   包了一个一百多人的场子,剧组里想要去看电影的拉拉杂杂装了两辆大巴,浩浩荡荡地开向某个电影院。   坐在大车上,池迟才终于有机会去看一下别人对《申九》这个电影的评价。   “一个时代走向终结的时候总会出现无数的风云人物,在这个电影里面,申九代表时代的终结,而闻人令代表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所以一个有奔涌的内心和沉默孤僻的外在,一个外表轻佻幼稚却有着超越局势的眼光……一个刺客最终成为了旧时代的殉道者,这本该是悲怆和荒诞的,池迟却用她低调内敛的表演,让一切的痛苦都掩盖在了申九这个角色庞大的内心深处,毫不张扬,毫不浮夸。”   “如果不是看过林秋,我会以为池迟是本色出演了申九,完全两种不同的性格和完全不同的表演风格,她完美实现了两个角色之间的跨越,呈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性之美。”   “整部电影的结构和节奏都带着明显的杜式电影风格,恩怨情仇中展示人性的辉煌,时代的痛苦里寻找新生的希望……可是池迟却不像曾经的‘杜女郎’那样表现着一种激烈到让人目眩的美,她深沉又尖锐,除了最后的那一点告白式的情感爆发,全程都十分的稳定和沉着……作为杀手这个角色来说,她的表现不像我们曾经见过的杀手那样充满了戾气,‘天下第一杀手’她表现出的是前面四个字的神韵,一举一动都带着渊渟岳峙式的高手风范,联想到她现在的年纪,我只能说她前途无量……”   “也许是业内确实水了太久了,才横空出世了一个池迟,她对角色的贴合度是惊人的,我已经开始好奇她的下一部电影了。”   “五年来最好看的武侠电影,没有之一。”   “杜老爷子好懂啊,暴力女配萌汉子,萌的我肝儿颤,虐的我心酸。”   “申九、闻人令,情愫未开意已浓,像是一壶青梅酒,带着清甜味儿你慢慢地就醉了。”   “士为知己者死,申九可以称得上是国士无双。”   “一天看了两遍电影了,好像看见了巳五对申九的单箭头,请告诉我我是不是一个人。”   “楼上你不是!”   “妥妥的单箭头儿!老杜果然是老杜,生生地在异性恋里面玩了这一手,百合花香扑鼻。”   “巳五最后交出的毒药是假的吧?申九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被毒死啊。”   “必须的啊,巳五对申九是真爱啊,假装自己投靠了英王,结果把所有人都驴了。”   “申九走的时候我哭了,孙相说他有些事可以做的时候我也哭了,有些牺牲,真的是无关对错,就有人那么做了,才有更多人可能获得幸福。”   “哧溜党已经可以瞑目了……”   点赞最高的评论影评都还写得很正经,越看到下面,越是……一群诡异生物的狂欢,再看不到几条扎实的评价,池迟只能默默地关上了手机的屏幕。   脸上终归还是笑着的,能被这么多人好评,她的心情很愉悦。   这份愉悦一直持续到了影院门口。   大家都进去看电影了,池迟却没得看,她给窦宝佳安排了工作,窦宝佳自然也不会放过她,某个省级报纸拿到了池迟在《申九》上映之后的第一份专访,正在电影院里等着她。   别人开开心心地看电影,她就得去面对记者。   “两天的票房累计已经破了两亿五千万了,池迟你觉得《申九》的票房能有多少呢?”   光头女孩儿穿着T恤和短裤的简单装扮,脸上化了一点淡妆,听着影院里面的电影的声音,她都能猜到现在已经进行到哪里了。   “越多越好吧,杜老师为这个电影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希望这个电影取得的成绩能不辜负他的期望。”   “杜导演对你的评价是希望你是他的孙女,对于这件事儿你怎么看呢?”   “……”   池迟愣了两秒,这个事儿没人告诉她,杜老爷子是在什么情境下说了这么不切实际的话,他的原话是什么?   记者脸上带着明显的笑,看着被采访者这样一幅猝不及防的样子让她很愉快。   尤其,这个被采访的人还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女明星。   “杜导演一直把我们这些晚辈当儿孙一样疼爱的。”   女孩儿笑着回答。   站在不远处的娄蓝雨抱胸看着她,眉头轻轻一蹙。   池迟不可能不知道,要是她现在趁势喊杜安一声“爷爷”能造成多大的话题度——一个不愿意炒作、甚至可以说是逃避炒作的老板啊,还真是让她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呢。      第113章 强求      看完了电影,一群终于能出来“放风”的人心满意足地坐车回剧组,全程只能接受采访的池迟掏了钱包场。可是她自己却根本没有机会看。   啧,看来名人确实不怎么好当,很多人对池迟抱以同情的目光,当然,更多的是审视。   就这个平时能跟大厨们聊的热火朝天、偶尔还帮场务干活儿的女孩儿,刚刚在电影里那个劲儿,真的是跟她平时完全不一样啊。   平日里自视甚高同时也承认池迟演技确实不错的秦颂,也对池迟的表现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至少能让他当着池迟的面真心地说一句:“演得……让人惊艳。”   只能用惊艳形容了,整个电影都像是一副用各种冲突构筑的传统古画,申九的心……就是那副不动声色的画卷。那上面原本被人泼了一层薄墨,又慢慢地被加上了属于人间的花红柳绿色——那是“情”,除了这份悦目的感情之外,其余的部分依然是黑、是白、是深深浅浅的灰,起初还有点杂乱无序,后来就变得缤纷又辉煌,最终,杜安和池迟用简单的水墨笔调,在这幅画上画出了日出的灿烂。   这份表演的功力,固然有杜安的“调教”的功劳,也有池迟的天分在里面吧。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秦颂这种感悟毕竟属于“电影人”的范畴,真正外行的厨子们只是心绪跟着电影的内容激荡漂转而已,现在还都有点“晕船”。   于是,大厨们围着池迟坐着,把陈方都换到了别处去了。   “唉,好看是好看,就看了这种电影心里真是堵得慌。”   能一刀劈开肘子的某位高壮大厨显然有一颗柔软的内心,现在他做着西子捧心状,还在为着电影里人物的生死感到难受。   “小池迟你说啊,这个申九真的死了么?”   还有人不死心地闻池迟,希望这个主演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好的答案。   现在几乎整辆车里的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她的答案,其中甚至包括导演和几位编剧。   可怜的方十一看《跳舞的小象》就哭懵了,看完申九又是抹着眼泪出来的。   她是真的被虐到了,所谓悲剧从来是把美好的东西毁了给人看,与《跳舞的小象》不同,《申九》的电影是让人一点点地看着一个“兵器”变成了人,从此有了情感,也有了软肋。   情感让她鲜活,软肋让她的鲜活戛然而止……   但是申九的这种“悲剧结局”和林秋的显然是不一样的,林秋是在一个无可挣扎的环境里不愿沉沦,而申九自始至终游离于所谓的“小环境”之外,是整个时代造就了她——一个走向末期的王朝自然会放大它的阴暗面,杀手这个行业的壮大才有了申九的出现,也是这个公理不敌潜规则的的时代,让申九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疑问和思考,所以后来遇到了闻人令,她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才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她几乎掌握了自己人生的大半主导权,无论内心还是外在,她都算得上是个真正的强者。   所以她的死更让人唏嘘,林秋的死让人哭是因为命运的无奈,而申九……让人很难说清楚她们的眼泪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其实她也能算是虽死犹生吧……毕竟……?……当然也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还活着……”   看着越过好几个人看见方十一红着眼眶瞪自己,池迟默默地改了口风。   这个世道啊,人们都喜欢为别人的故事欲生欲死,还不让人说实话。   “我是觉得申九死得不值……”   “我也觉得不值得了,要不是闻人令拦着,申九去刺杀了英王,那个姓的孙老头儿不用死了,申九也就不用死了。”   “闻人令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如果孙丞相是用了不光明的手段终结了英王的叛乱,那么英王的反叛不过是个开始,在别人的眼里,他跟英王也没什么不一样……”   撇开了说实话煞风景不给人希望的臭丫头小池迟,人们关于电影的讨论还在继续。   已经从“申九”这个人物中出来的池迟反倒成了局外人,只能低头默默地刷手机,她想找个能说实话的地方。   花小花哭瞎啦:“我对我的女神真是又爱又恨QAQ,《申九》好爽又好虐!首页的小伙伴们你们一定要看啊!!!!”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我觉得申九死的还好还好,算是求仁得仁,电影的剧情逻辑还是挺清楚的……”   花小花:“七蛋!你不懂!申九和巳五!绝虐无双!虐恋情深!史上最绝望的单恋!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爱你,我却只在你的背后用目光告诉你!!!九五啊!我就进了九五的坑了!”   ……九五又是什么东西?   池迟想起了自己那天被塞了一嘴的“安利”,决定不再和这个小姑娘讨论电影的剧情,万一再出来什么奇葩的“观影角度”,她的心脏负荷能力绝对会再次受到挑战的。   她不去参加讨论,微博并不会放过她。   花小花哭瞎了点赞的微博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悠泡泡:“等网上能下了我就嘿嘿嘿……敬请期待哧溜三世情缘,第一世《姐妹》,第二世《同伴》,第三世……嘿嘿嘿。”   嘿嘿嘿又是什么?   不,我不该对这个产生好奇。   突然间,池迟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演了一部电影,在里面经历了那个人的故事,而在故事之外,人们也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所以他们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她呈现的电影,并且从中获得了更多的快乐。   比如眼前的人们已经开始讨论如果申九没死是如何大杀四方全身而退的,可是电影的拍摄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已经结束,当时的所有人都知道,申九死了。   比如微博里的花小花和悠泡泡对着申九和巳五的戏份大加解读,可是事实上她们当时几乎是一帧一帧地去细化电影的构图,她只负责完成自己的台词,除了台词之外根本对柳亭心的表演毫无感知。   女孩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不理解现在的人们了。   其实,孤陋寡闻池迟根本不知道,这些关于《申九》电影的讨论根本不是个例,在网络上和电影院的门口,很多的人都在讨论《申九》的剧情,他们甚至会辩论甚至争吵,而最合理的解决方式就是买票再进去看一遍。   《申九》首周票房卡在了八亿两千万,破了国产2D武侠电影的首周票房纪录。   “其实《申九》从上映伊始就一直是纪录的创造者。”——摘自某省报的娱乐版头条。   如果说《跳舞的小象》作为文艺片所获得的的五亿票房只不过是确认了池迟的得奖实至名归,那么《申九》就是在向所有人证明着池迟的商业价值。   哪怕有杜安的加成在其中,池迟也可以算作是“二十亿俱乐部”的一员了,小象的五亿票房就摆在账面上,电影总票房一般是首周电影票房的2到3倍,《申九》拿到十五亿票房应该不成问题。   更多的剧本像雪花一样地飞进了窦宝佳的邮箱,更多的投资人和导演的电话如影随形地追逐着池迟的经济人团队,无论如何,“池迟的第三部电影”这个噱头已经能帮他们省下很多的电影宣发费用了。   也是这个忙到昏头昏脑的时候,窦宝佳坐上飞机,从京城飞到了沪市,沪市一座高楼里,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她。   拿着厚厚的一摞剧本。   “窦……经纪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千里迢迢地把您请来。”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给面前的窦宝佳倒了一杯咖啡。   经过事先的调查,他已经知道了池迟的这位经纪人不喜欢被人称为“小姐”或者“女士”这种带着性别意味的称呼,所以他还是以对方的职业相称,这代表着他对对方尊重。   窦宝佳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能让池董事长替我倒这杯咖啡,我真是惶恐之至,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要是我能做主的,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其中隐藏的意思是我不能做主的,你找我也没用。   “两件事,天池集团旗下在京城新开了一个楼盘,我们希望池迟小姐能莅临剪彩,除了出场费之外,要是池迟小姐对置业感兴趣,天池旗下的所有房产我都可以打八折……或者七折。”   池谨文提前估算过了池迟现在的财力,觉得两三千万应该是她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身家,花七八百万在京城买个中高档公寓是个合理的消费,要是她看好的房子价格略高,他就干脆在“内部价基础上”再打折好了。   啊?   这可真是打瞌睡还有人送枕头,最近忙到根本没办法帮池迟挑房子的窦宝佳眼前一亮。   要是把池迟交给她的钱都拿去买了天池的房子再转手卖出去,一来一回她们就能多赚一大笔啊。   当然,这种没节操的事情她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池董事长太客气了,这个事儿问题不大,您给个时间,我这边尽量调整池迟的行程。”   为了表示诚意,窦宝佳把这件事直接纪录在了备忘录上。   “我们池迟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您让她当花瓶就行,可千万别让她说话。”万一再长篇大论了小心能把你们一票儿人都逼死。   池谨文看着窦宝佳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小心地把并不在这里的池迟保护在自己的身后,心情又好了几分。   “当然,这就是个小事,我相信将来池小姐和我们天池集团的合作还会越来越密切。另一件事……”   池谨文推了一下自己面前剧本。   “我们打算投资一部网剧,出于对池小姐演技的敬佩,希望您能把剧本转交给池迟小姐看一下,要是她对这个剧本感兴趣,制作班底我们会在能力范围内提供最好的,片酬也绝对让你们满意……”   网剧?!   如果不是面前这个人长得帅还有钱,窦宝佳简直想把这些纸都扔到池谨文的那张脸上。   你知不知道池迟现在有几百本电影剧本可以选?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恨不能跪在地上求池迟收他们的钱演戏?你知不知道我们池迟现在是大高卢影后,最年轻20亿票房俱乐部的成员?是昨天晚上从天而降的陨石砸在你的脑袋上让你有了这么诡异的自信?居然认为池迟会去接拍一部网剧?!你怎么不去当牛郎?   所有的怒吼和吐槽都压抑在窦宝佳的心里。   她的表情是尽可能的平静、平淡、平整……   “这个,我是做不了主,说实话,现在池迟的片约……毕竟电影和电视的拍摄对演员的要求还是不同的,我们家池迟怎么说都是个电影圈儿新人,电影还没弄明白呢就去拍电视……”   “你放心把剧本给她看就好,要是她不喜欢,我绝不强求。”   池谨文的脸上始终带着笑。   听见这么“通情达理”的话,窦宝佳更像打他了。   摆在两个人中间的剧本有个很怪的名字——《王子的七日记》。      第114章 有序      “我没说错啊,我当然想让你当我孙女了。”电话里的老爷子乐呵呵的,此时的《申九》票房已经十亿,所有的媒体都带着敬仰的语气说他杜安宝刀未老、推陈出新……虽然早就知道了媒体从来是跟风跑的烂草絮子,杜安还是被夸的很开心,他喜欢听好话这一点,其实几十年了都没变过。   这份开心随着庆功宴上的发酵,已经到了足以促使他打电话来逗弄这个不知道在神州大地哪个旮旯里拍戏的“晚辈”。   “你当我孙女,我就天天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学戏,等我想拍电影了,就把你喊出来给我当女主角,拍完了赚了钱咱们就一起去旅游……想想是不是也不错?”   杜安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其实不错,他的孩子们都在国外,认了池迟当干孙女还能给小丫头遮风挡雨的,自己……也就不那么无聊了。   “哦,那我以后该多没意思啊,当了杜大导演的孙女我能演的戏就少了,你猜为什么,因为水平不够的导演都不敢找我了,生怕我会说一句‘你这人太烂了,让我爷爷来把你秒成渣’……那他们可就尴尬喽!”女孩儿笑着说着,对待别人的善意,她从来只会委婉地拒绝。   电话另一头的杜安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起真正的“正事儿”。   “我听说老江都把本子递到你那里去了,他那部戏一般,本子我也大概知道,故事一般,你最好别接……怎么样,选好下一部的电影了?刚刚吃庆功宴的时候还有人说起你,说你现在没定下来下部电影,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女演员算片酬了,万一你报出一个破纪录的天价,其他的年轻女演员说不定也想借个东风涨钱。”   电话这一头的池迟一边给自己拉腿筋一边说:   “还没,可选的本子太多了,我反而有些无所适从,前些天都是什么校园青春电影,伤痛青春电影,这几天武侠、仙侠电影更多一些……从质量上来说……”   真的是有点一言难尽,不是太差,而是剧本都融合了一样的热元素,故事的内核看起来千篇一律。   就算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本让人眼前一亮的,也会立刻被她的经纪人们科普制作班底的不靠谱的地方,权衡一下剧本的亮点和要付出的成本,池迟也只能再继续斟酌。   女孩儿的话欲言又止,杜安已经明白离开她的意思。   “唉,这就是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你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尴尬,先是一部拿奖的电影,接着是一部票房成绩不错的大导电影,你现在拍这个且不说,下一部电影肯定是会被人死死盯着的……要我说,你干脆休息一段时间,找个学校学点表演专业的东西,京艺、国艺的几个老东西现在也都对你很感兴趣,你跟着他们再摸索点好东西也不错。”   池迟垂眼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   一年多的时间她连着拍了四部电影,确实可以停下脚步对自己进行整理和沉淀。   “要是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拍的戏,我就去读书,到时候还要麻烦您给我介绍老师。”   “把你这么一个后辈介绍给我的老朋友,怎么算,也都算不上是麻烦……”杜安笑呵呵地说着,“带着你去见他们反倒是让我有面子看,你看看,他们教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谁能像我带来的孩子一样出色呢,对不对?让他们教你,那是给他们的好处了……”   挂掉电话,池迟看看书桌上摆着的电脑,慢慢地叹了口气。   当她没有剧可拍的时候,哪怕一个龙套的角色只要能让她获得进步,她都会感觉到满足,可是现在经历了林秋、申九、陈凤厨三个角色的打磨,让她去出演那些精神内核空洞的角色……她自己也会不甘心。   人的欲望从来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慢慢变得挑剔,慢慢欲壑难填。   拍戏,这件事本身就是她的“欲”,可为之生生死死,可为之肝肠寸断,可为之众叛亲离。   怀抱着这样精神的她,现在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剧本,这种情境和陈凤厨在电影最终所作出的的选择也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相似,她们都不是会妥协的人,看到了高山上的风景,就不愿意去屈就小小的山谷。   或者说,无论是林秋也好、申九也好、陈凤厨也好,她们的骨子里都有一种比生命本身更加重要的东西,所以是她们选择结局……就像她自己,从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从不随波逐流,从不糊涂度日。   也就比别人,要过的艰难一点。   ……   “这个小厨子,长相倒是清爽。”   太妃娘娘端坐在宝座上,看着跪在石阶下面的厨子,慢慢地动了动自己戴着长长指甲套的的手指。   陈凤厨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跪着,火辣辣的太阳就照在他的身上,这片园子里所有的“贵人”都在伞下乘凉,只有他,在付出了自己的大半天的辛劳之后,只能承受着太阳的炙考,和他刚刚烤出来的鸡肉也没有什么区别。   恩,也许,在这些贵人的眼里,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还不如那些用华丽盘子盛装的鸡鸭鱼肉更让他们赏心悦目。   “陈厨子,娘娘夸你呢,你要谢恩呀。”   站在陈凤厨旁边的太监用拂尘撩了一下陈凤厨的脑袋,只是让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小民、小民谢娘娘夸奖,小民、小民担、担不得……”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话,声音尖得像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都不会跳了,话自然也说不好,让人听起来就觉得累。   “唉,菜做的挺有气势,这人分明还是个胆小的孩子。给他一个大赏封,让他走吧。”   太妃娘娘无趣地叹了口气,动了动手指,让陈凤厨退下了。   陈凤厨嘴里感念着太妃娘娘的慷慨和仁慈,慢慢地离开了这个坐满了贵人的“园子”。   就在今天早上,王府厨房的管事太监说太妃娘娘入夏以来一直胃口欠佳,吃了陈凤厨进上的百合滚牛肉粥倒是觉得身体有了点力气,王爷就懂了让陈凤厨进来王府专门给太妃做菜的念头。   “说话做事儿都机灵点,好处可就在前面等着呢。”他是这样对陈凤厨嘱咐的。   这对别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于陈凤厨来说就是噩耗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其实还是个“女子”,进了王府之后不暴露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想要给关锦程伸冤,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才有了一个“胆怯”“无趣”的陈凤厨,让他躲过了这一关。   “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天天给王爷、太妃做菜,可不是好过在外头酒楼里伺候人?”   照例从陈凤厨手里分一份赏钱出去的大太监都在惋惜陈凤厨没有抓住这个时机一举进入王府。   为了操持太妃娘娘的寿宴,陈凤厨穿得很体面,深蓝色的棉布袍子,簇新的黑色鞋子,此时细腰一扎,显露出了属于年轻人的姿态——这种姿态无关性别。   从那个雨夜中只能以死抗争未来的女孩儿,到现在的陈凤厨……只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却像是走完了别人的整个人生,从脆弱到就坚强,从无谓的倔强到有条理地抵抗……   大太监展了展手里的拂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凤厨:“太妃娘娘还真说对了,平日里看你平平无奇,这么穿一身新衣服,倒是显出了几分模样。”   就在王府的后门外,似锦楼的掌柜焦急地等着陈凤厨。   “沈师傅的娘在他故乡病重,他要赶着回乡,可是明天还有户部张大人请了洋理事吃饭,点名要沈大厨做汤爆九样儿……要是明天你能做,我就让沈大厨走,不然……我这似锦楼也是为难。”   说到底,酒楼也不会为了一个厨子的家事而得罪了“贵人”,能够等在这里问陈凤厨一句能不能,已经是他们对自己手下厨子们最大的恩赐了。   “我能。”陈凤厨毫不犹豫、沉沉稳稳地说。   “Cut!”   拍完了这场戏,池迟换下了早就汗湿的戏服,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没加糖的绿豆水。   现在剧组拍摄的地点在某个影视城的宫苑景区,除了这一场戏之外,他们整个剧组还要在这里拍摄完成整部电影中场面最大,参与人数最多的一场戏——   宫门斗菜。   为了这一场戏,大厨们已经整整忙乎了一个礼拜。   “小池迟,你来尝尝我的文思豆腐这个入味怎么样。”   “池丫头啊,你说一品醉肉和樱桃肉,我用哪个菜更好?沈主厨说这一品醉肉更显手艺,我倒是觉得樱桃肉做起来更热闹一点……”   “我倒是想做个毛血旺儿,现在只能做个开水白菜,这个菜不符我的气质,池迟呀,你尝尝我做开水白菜好吃,还是做毛血旺儿好吃撒。”   ……   在一众大厨们的热闹里,有一个人一直抱着手看着面前的锅子,池迟被塞了一嘴的好菜,走到那人跟前的时候狠狠地咀嚼了两分钟,才终于咽下去了嘴里美味的吊汤鲜笋。   “沈主厨,你到底打算用什么菜让陈凤厨彻底扬名立万呢?”她问那个唯一沉默的厨师,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沉默的。   她这个最压轴的菜一直没定下,别人的热闹,那都是瞎热闹。   大厨们跟着池迟过来围着沈主厨七嘴八舌地提建议,唯有沈主厨自己依然是一语不发。   她的手很好看,不上妆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双属于厨子的手。   好吧,她确实看起来不像是厨子。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改变着别人对“厨师”这两个字的定义,让厨师从一个“行业”变成了一种追求创新和继承传统并重的“文化”。   人们看见她未必会想到刀火齐重的厨房,但是一定能想到琳琅满目的美味,有的来自于对古籍的验证和考据,有的来自于对全球不同菜系的融合和创造,有的来自于她自己对于味觉的敏锐审美。   现在她所为难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   陈凤厨是个怎样的人,这关系到她会做一道怎样的菜。   自己终究是个厨替,并非陈凤厨本人。   “我……要是让你给我做一道属于陈凤厨的菜,你会做什么呢?”   她问站在自己旁边的光头女孩儿。      第115章 王子      做什么?   池迟和自己的厨替一样陷入到了思考中。   “换一句话说,用怎样的一道菜能代表陈凤厨呢?”   生怕池迟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沈主厨耐心十足地解说着。   “当初文心的时候,我们是用一道道家常的点心和煲汤来暗示她和关锦程之间的温情,点心和汤分别代表了甜蜜和家庭的氛围,说明他们是在一个小家庭中长相厮守,也能代表文心对现状的满足和幸福感……现在我在思考的是,我们用什么菜能代表陈凤厨呢?   百味游龙可以代表陈凤厨的经历,但是代表不了她的性格……我做了一道海味佛跳墙,有藏香于内慢慢熬炖出精华的意味,但是一来这个菜在美食的影视作品中太多的人做了,二来酥烂的口感让我感觉和陈凤厨的味道不合适。”   一边说着,沈主厨打开了自己面前的大锅,小小的红泥炖盅摆在里面,她用干净整洁的白毛巾垫着手,从里面提了一个炖盅出来。   “你尝尝看,味道还是不错的,最近大家都爱用国外的食材,我倒是更喜欢全国去搜罗,这种国产的干贝个头小一点,但是味道更鲜,颜色确实不如宗谷*漂亮,甜度也稍微低一点,但是我用的花雕甜度和别人的不同,所以整体炖品的味型都发生了变化……”   红泥炖盅的盖口处用棉纱布细细地包裹着,随着纱布一层层地解开,佛跳墙浓郁的鲜香味道从炖盅里渐渐地散了出来。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从年份上来说,在凤厨的年代,这菜应该也刚刚名动榕城……我不像让陈凤厨做这个菜,是不想让人以为我们沈家教出来的人只会从别人手里拿现成的东西来装点自己的门面。”   沈主厨随口说着佛跳墙的典故,把炖盅里的东西装到了小碗里,又把小碗端到了池迟的面前。   “可是问题也摆在这里,沈家做菜的功夫在于食材的精美新鲜,做菜力求保留原汁原味,想要在这种宏大的场景里做出花儿来,还真是有点为难。”   别人做菜几个小时,他们做菜可能只用一个蒸锅十几分钟,炫技一样的表演也就在刀工上了,想要跟一些人那样蒸炸煮炒通通来一遍是肯定不行的。   她心里想的全是做菜的事儿,池迟此刻的眼睛里只剩了一个大大的“吃”字。   因为就在女孩儿眼前,这个小巧的白瓷碗里,正窝着一枚鲍鱼、一枚海参,它们都吸足了浓浓的汤汁,形状色彩都饱满又剔透,还一直散发着奇异的浓香。   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嘴里,在舌尖触碰到了食物的那一刻,池迟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已经升华了。   这个佛跳墙真是好吃到了让人完全不想张嘴的地步,恨不能就把这种浓香、鲜甜、顺滑永远都锁在自己的喉咙里,一点都不要泄露出去。   池迟在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里陶醉了十几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人问了问题了。   “这道菜确实不适合陈凤厨,太通润圆满了,陈凤厨根本没到这一步。”   《凤厨》这部电影是陈凤厨的成长史,她经历了无数的困难和磨砺,终于把自己历练成了一棵能抵御狂风暴雨的树,这样的她锐气正盛,确实不适合用一个佛跳墙作为总结。   “通润圆满,这个形容我喜欢……”   沈主厨突然想起了什么,“福山菜有道汆五丝,我祖父把菜改良之后叫五福临门,他研究这个菜的时候也是极有气势的时候,这个菜考验刀工,做法的扩展性比较大,如果把这个菜再进一步精研一下,同样是……我很多年前研究了一道炮鹅,这道菜也有很有锐气……”   池迟看着一群厨师们都过来围着沈主厨开始研究她提出的记个想法,就在旁边默默站着看他们说得热闹。   哦,没忘记捧着自己的那份佛跳墙慢慢地吃完。   能跟一群喜欢精益求精的人一起合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就像这份佛跳墙一样,会让你的作品和你的心,一起通润圆满。   如果那些厨师们没有一边讨论一边吃佛跳墙就好了。   池迟吃完了自己那份发现佛跳墙已经没得吃了,就趁着他们聊天的时候在各个灶台上转悠着,看着好吃的直接用筷子夹一下放在自己的小碗里。   每一个都好吃到让她眯起眼睛,忘乎所以。   风尘仆仆赶来的窦宝佳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看跟个仓鼠一样吃东西的池迟,再看看站在自己旁边的陈方,脸都气方了。   “你看她瞪着菜两眼发光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影后?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天天吃吃吃吃吃得油光满面?!”   陈方很想说池迟今天这是意外,平时也有健身保持体形,进组到现在体重只涨了三斤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连陈方自己的腰围都已经大了一码。   看着窦宝佳的样子,她把那些话都吞了会去,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尽职。   晚上回到入住的酒店,池迟看到了窦宝佳带给她的剧本。   “天池的池董事长亲手给我的本子,说你要是不感兴趣也不强求,我还能说什么呢?   没办法,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财主,他们想当然以为有钱就能让你接网剧,也不想想你现在多少电影求着演都演不完。   我还得想想怎么去推了剧本,你就随便看看,帮我补充一下理由……对了,再有十来天你拍完了《凤厨》,我给你定了一个杂志的封面加专访,内容是十八岁成人礼的,还有CH的秋冬宣传VCR,上次谈的珠宝品牌VQ已经答应了咱们提出的条件,你还得抽出一天签约,她们大概还会推荐你上一个十月的时尚杂志封面,可能是双人封面,当然这也无所谓,能上封面就不错,毕竟你也是她们品牌在国内找的第一个代言人……”   《王子的七日记》   这个剧本有个诡异的名字,至少这六个字组合在一起,池迟完全不明白这个剧本讲的是什么。   从本心来说,她不太想接池谨文提供的剧本,她不像和池家的兄妹有所牵扯,毕竟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回对方的“亲人”,那还不如永远就当一个“陌生人”,商业活动无所谓,合作演戏……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池家兄妹在她心爱的事业中出现踪迹。   怀着随便看看的心情随手翻开看了眼剧本的梗概,池迟才终于明白王子是个人名,而“七日”就是一个叫“王子”的女孩子永远都生活在这“七日”里。   她有一个失败的周一,失败的周二……失败的周日,而一觉醒来,又回到了那个失败的周一,一切再发生一遍,不断地重复。   池迟看过类似题材的电影,某个主角在一天中不停地重复,从觉得有趣到最后濒临疯狂,然后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挣脱了困住了他的时间囚笼。   这个故事还不太一样。   因为这个叫“王子”的女孩儿,居然很快就习惯了这种不停重复的生活。   “一生中的这七天和下一个七天有什么不同么?在下一个七天,我会去找工作,然而依然找不到。我会去谈恋爱,然后被甩掉。我会继续讨厌我的室友,也只能在心里讨厌而已……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剧,过去的三年年时间里我看的剧再重新看一遍也挺好的。”   王子是个普通的大四女生,很普通,又很不普通。   从某一个周一,她的人生变得不太一样,因为她的时间只有不停重复的七天。   她觉得这种生活很好,没有不确定的危险,也没有未知的可怕,她熟悉自己小小生活里的那一切,所以会觉得安心。   看了王子的人设,池迟有点儿愣。   “这个女孩儿为什么会这么想?”   “啊?”正在跟池迟说着她未来一段时间工作行程的窦宝佳被打断了思路,她转头看着自己的老板。   “我是说,为什么……这个女孩儿会对自己的人生毫无一点的期待呢?”   池迟的眉头微蹙,把目光从剧本上移开,看向了窗外。   到目前为止,包括那些龙套在内她已经演了很多的角色,他们可能平庸,可能绝望,但是情绪可以理解,性格可以脑补,依靠着她出色的理解能力和想象能力,她塑造出一个又一个角色。   从林秋开始,玲珑、申九、陈凤厨……这几个角色她揣摩起来都毫无难度,因为她能够理解她们的做法,能够理解她们的世界观。   这个王子……   她完全理解不了。   如果没有了对未来的期待,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这是她对人生的反问。   活着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么?用尽所有的时光去触碰自己能够抵达的最远的地方,看看那里的风景,享受一整个旅程的过程。   一个人可以对人生失望,可以委顿、可以意志消沉,比如被什么变故打击了,比如生长在一个畸形的环境中。   但是王子不是这样的,她从小家庭环境小康,父母对她也算疼爱,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也没有遭受过什么意外。   她只是很自然地就变成了那副样子,并且自得其乐。   从表面上看,她只是个有点懦弱,有点懒惰的普通女大学生,演起来应该没有任何的难度,池迟却没办法这么认为。   作为一个绝对积极的人,她没办法去理解一个真正消极的人。   如果不能理解,又该如何出演?   池迟呆愣了很久,才让自己的思绪暂时从《王子的七日记》中离开,窦宝佳又跟她说起了天池请她站台,并且愿意提供购房打折优惠的事情。   “那也不错啊。”   池迟神色不变地说着。   “如果闲钱够的话,最好买两个房子,一个当做办公室,一个当做我的住宅……不用害怕欠天池人情,欠了又不是还不起。”   在商业合作中池迟的脸皮其实比窦宝佳还要厚一点,可没有什么“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想法,她可不怕欠别人人情,也不怕给别人提供帮助,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互相“亏欠”也是一种善意的表现……这一点好像又跟王子不一样。   王子讨厌自己的室友,具体表现为“只要室友借她东西她能借就借,就算被人不高而取了,也不过在心里找了一下优越感也就完了。反倒是她自己,从来不寻求别人的帮助。”   池迟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想和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借给自己讨厌的人东西呢?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那个“王子”,池迟再次转移了自己的思路。   “这次的戏结束了,我先去京城跟几个校长见面,大概会找个学校补充一点表演的专业知识,你记得把这个事儿做进日程表里……”   “哦……也行,这种课很多明星都上过,那你下部戏就找个剧组在京城的?还是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不拍戏?”   “看剧本看到现在没有特别满意的,我大概也可以考虑去话剧团看看。”   池迟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她话还没说完却被窦宝佳给厉声打断了。   “休息可以,你出去旅行我也可以安排,话剧就先别考虑了,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看重资历,没有话剧团主动找上门,你自己去他们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角色。”   窦宝佳飞快地找到了一个能勉强说服池迟的理由。   千万不能让池迟去演话剧,爆发式的舞台表演、更加深刻的人物内心塑造,会让那些对演技有追求的人上瘾,太多本来前途光明的演员因为痴迷话剧而极少出来拍电影和电视剧,池迟才十八岁,现在就去演话剧了,她最好的时光可就都“荒废”了。   “哦……”池迟应了一声,没有做什么过多的表示。   她又想起了王子。   “去找工作也是找不到的”……所以就不找了么?心安理得地活在不停重复的七天里?怎么可以不工作呢?如果不工作,靠什么来养活自己?轻轻松松地就说自己找不到工作,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放弃去在这个社会上找自己的定位。   怎么可以这样呢?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在窦宝佳走后,池迟开始健身,她一边打拳,一边在脑海中模拟着演戏的场景。   未来几天的戏份都是在皇宫中的大场面,为了太后的寿诞,内务府在京畿搜寻厨艺高超的大厨进行甄选,选出最好的厨子为太后操持寿宴。   沈大厨因为母亲去世,没有资格再参加甄选。陈凤厨向恭王府的管事太监行贿,获得了顶替自己师父参加甄选的资格。   他通过了甄选,在宫宴上一鸣惊人,太后召见了他,他掏出了关锦程被人陷害的证据。   在这一串的戏份中,行贿和见太后是需要很多细节来表现的情绪的,陈凤厨向一个太监行贿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他抱着必死之心见到太后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太后拒绝听他陈情,让人把他拖出大殿的时候他是怎样的绝望?   当太后得知关锦程对西洋军务有所了解,就同意赦免了他的时候,陈凤厨又该是怎样从绝望到惊喜……却在这样的惊喜中又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这些情节,对于池迟来说都不过是表现力的发挥,她能理解陈凤厨所说的每一个字,她能迅速就变成陈凤厨……而不是像王子……   池迟慢慢停下了打拳的动作,她歪着头,瞪着摆着茶几上的剧本。   这个剧本有毒吧?   女孩儿拿起剧本,翻到了剧本开始的第一幕。   【睁开眼睛,王子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周一,她眨了眨眼睛,清楚地听见下铺传来的细碎声音,那个白莲花又在用她的唇膏了,用完了还会装进自己的包包里。   ——懒得去上课,再睡一觉吧】   她的脑海中迅速出现了一个晨间的女生宿舍,里面有架子床,有架子床中间摆放的桌子,桌子上有凌乱的化妆品。   池迟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随着她的笔,整个宿舍的环境跃然纸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站在桌子前面。   下一个分镜,是……她睁开了眼睛。   这应该是个怎样的眼神呢?   池迟的笔迟迟没有落下,她想象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宗谷干贝,产自日本,比较好的一种干贝,颜色金黄,鲜甜的味道更浓郁,被厨师业内普遍认为适合制作奢华的大菜。      第116章 自问      电影《申九》票房破了十六亿,在同期的暑期电影中独占鳌头。   因为它的档期还没有结束,整个电影圈儿都要眼睁睁地看着它超过某个喜剧大片儿成为国内电影史上迄今为止票房最高的纯2D电影,同时他也打破了武侠电影题材的票房纪录。   “这是一个属于杜安的胜利,也是一个属于池迟的胜利,更是他们两个人在精神碰撞之后共同取得的胜利。杜安的人文情怀被池迟用属于她自己的方式展示了出来,让申九这个角色更加富有深度和魅力。   我们没办法用一个概括性的词汇来形容申九,我们也没办法用一个概括性的词汇来形容池迟,如果说《跳舞的小象》中人们还可以认为池迟是本色出演,那么在《申九》中她超越年龄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她有驾驭各种题材电影的能力……   希望她以后的从影之路越走越宽,当然这也是很多年少成名的电影人所面临的问题——如何不被观众的固有印象限定住自己的荧幕形象,希望她能在这个问题的解决上给予我们新的答案。   我个人对她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她是池迟,所以我们可以期待惊喜。”   在各种电影的盘点帖子中还有人说《申九》是国内目前以女性为主要描写对象的票房最高的电影。   对此,票房十五亿的《女儿国》所拥有的“影迷”们表示不服,他们认为如果没有杜安,靠池迟自己根本拿不到这么高的票房,而且电影里还有闻人令这个和申九互为表里的主要男性角色存在,所以《申九》根本算不上“大女主电影”。   《申九》不是大女主电影,也就意味着池迟自己并没有自己的票房号召力。   这种说法,池迟的粉丝们还没怎么样,一些混迹在各个电影论坛的影迷们就先表示反对了。   “《申九》里面有闻人令,《女儿国》里面还有宋羡文演的那个角色呢,谁说大女主电影里面不能有男性角色存在了?”   “大女主电影的意思是以女性角色的成长为故事的主要基调,这么看来《申九》一直围绕着申九这个角色的人性化成长进行,反而是《女儿国》根本就是一场群戏,沉舟的戏份基本跟碧玺持平,让人印象最深刻最出彩的还是珊瑚玲珑这对姐妹,哦,对哦,玲珑还是池迟演的呢,要是没有她,《女儿国》的票房至少得掉两个亿吧?”   “楼上你真搞笑,要不是池迟在SD拿奖的时候又帮《女儿国》刷了一下存在感,什么‘三个影后变四个’的梗铺的全网都是,《女儿国》的票房能不能过十亿都难说。”   “说池迟没有票房号召力,意思是《女儿国》的票房都是顾惜一个人的功劳?有本事不找费泽不找安王不找柳爷啊,没有他们的话,代表我自己,不会去看什么女儿国。”   “我记得早就盖章四个影后里面顾惜最水了吧?大女主戏女主的演技最水,《女儿国》要不是有一票吓死人的配角,呵呵……”   “《申九》里面不也有一大堆老戏骨?照你们的说法所有的电影都该跟《跳舞的小象》一样除了主角之外全员素人,才算是大主角戏对吧?”   “不是我挑事儿,我想说要是顾惜去演这么一部独角戏,肯定拿不到五亿票房,听说《小象》在国外也爆了,前几天ins和脸书上好多小象的消息。”   “校园暴力家庭暴力都是普世问题,池迟的演技又那么自然,肯定戳痛了很多人。”   “老外电影票那么贵还有人刷了好多遍,真爱啊真爱。”   “行了行了楼上你们别偏题,刚刚说《申九》不是大女主戏的出来走两步?多少人是刷了《女儿国》之后就成了吃吃的路人粉了,根本不会用《女儿国》去踩申九,你其实是顾惜的粉吧?”   “看破不说破,楼上你这么直接,我们还怎么跟某几楼楼的那些傻叉愉快地玩耍?”   一个电影盘点的帖子也很快成了演员们粉黑大战的战场,有火速集结的顾惜粉丝,有早就看不惯顾惜做派的一众“顾惜黑”、“顾惜嘲”……吃货们撸了一下袖子,最终还是只能跟着路人们一起看戏。   在有人攻击池迟没有票房号召力的的时候她们是很想下场的,但是核心的粉丝们说了,这样的掐架啊对于池迟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她不需要粉丝为了她去做什么,大家只要看她的作品就好。   “换了好几个蒸煮,我吃是逼格最高也最省心的。”   “逼格无所谓,小吃吃那么小还自己花钱准备礼物安慰粉丝,我觉得我要是去掐架,她会皱着小眉头不开心。”   “嘤嘤嘤!脑补了一下小吃吃皱着眉头说‘粉丝怎么又浪起来了’,哎呀,萌哭!”   “同脑补……楼上你骗纸,根本脑补不出来,吃吃在我心里就是很高冷很有情商的样子,才不会皱着眉头呢,吃吃像宠孩子一样宠我【捧脸”   “我还真觉得她是宠孩子一样宠粉丝,你看前几天那一拨造谣她的人公开道歉的时候还被要求加上对吃货们道歉的话,我觉得要不是咱们掐的太厉害了,池迟也不会去起诉。”   “吃吃去桥城的时候我去送机了,我跟你们港,我吃啊,所有的照片都是在黑她!气势好足!气质超级好!穿着长裤走路自带BGM!光头之后颜值UPUP!眼角扫了我一下我趴在地上两分钟起不来!”   “我吃巨帅!我吃巨萌!我吃嗷嗷嗷!”   “我说,你们还纠结啥啊!?!?看了CM杂志的封面预告了么?池迟的特辑啊!成人礼专题!转转转买买买啊!!”   池迟要给杂志拍新的封面,这个消息炸出了粉丝群里的无数人,她们除了“啊啊啊,买买买”之外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池迟一拍戏就像是神隐了一样,连《申九》的路演都没有参加,桥城电影节的那些照片早就被粉丝们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温潞宁出事之后那个剪短的记者会她们也捂住心口看了很久,虽然真的很心疼池迟要一个人在面对一群记者的同时还要维护温潞宁,但是池迟在上面的表现实在是太得体太帅了啊!   现在,他们终于有了新的盼头,刚刚那点不愉快的东西就被他们抛诸于脑后了。   本来是看见有人说《申九》电影不好很生气,在粉丝群里混了一圈儿出来,钱晓桦再次变成了一个纯花痴,《女儿国》是什么?能吃么?能喝么?我吃票房好、作品好、人更好好好!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花小花呀嫁申九呀:“每天的花花都是一个更爱吃吃的花花!你们要是不懂我的爱,去看《申九》呀,去买CM的九月特刊啦啦啦啦!”   脑海中都是王子,池迟罕见地失眠了,当她的逻辑不能让她理解一个角色,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演下去。   “我想让你知道一个巨大的秘密,如果一个演员不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只要自己活着,他就是出色的,那他就不会成功。”*   池迟永远都记得这句话,她还把它抄在过自己的本子上,这也是为什么她从来不在意别人给予她怎样的荣耀,因为她相信自己的付出一定会有得到应有的评价和回报。   这是属于演员的贵族式的傲慢,她天生具备,不需培养。   现在,“王子”的存在正在冲击着这种傲慢。   “是我不适合扮演一个消极的角色,还是我的演技发展遇到了瓶颈?传统的‘我见、我想、我成为‘……是不是不适合用来诠释王子,那么我又该用什么办法来丰富我的表演形式呢?更或者说……是不是我的经历和记忆限制了我的眼界,导致我的智慧不足以解读王子这个人物?”   演员应该去走向生活,走向这个远比自己更加丰富的世界,而不是反过来等着这个世界来拥抱自己,凡是认为自己很重要的演员,都是“堕落”的——她也知道这一点。   对于自己所出演的任何一个作品来说,池迟从不觉得自己重要的。她自认自己只是作品其中的一环,其实不仅是演员,在一个作品中把自己摆的太过重要的人都是不合格的——这也是为什么池迟能摧毁佘兵的艺术根基,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掌控者的位置上,这本来就是就是错误的,底子烂了,其余的一切都成了空中楼阁,注定了将会轰然倒塌。   灯下,池迟在自己本子上细细地推敲着自己今天这种挫败感的来源。   《王子的七日记》就摆在她的腿边,池迟一口气看了几十页的剧本,基本可以断定现在这个剧本里面能让自己“感同身受”的部分基本为零,有一些戏她能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演,也不知道这段戏的内在逻辑在哪里。   她不觉得是剧本有问题,反而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现在到了一个不进则退的时候、“我的演技是否到了让我自己满意的地步?”   “没有。”   “我为什么不能想象出自己出演王子的样子。”   “因为找不到她行为的内在理由。”   “原因是什么。”   “不了解导致的不理解,我的视野狭隘,沉迷于演戏本身获得的东西,而不能认真地去观察生活。”   “现在的我该如何提升自己?第一,学习更多的演戏知识,提高自己对表现力的掌控。第二,开阔自己的视野,去接触更多的人和事物。第三……”   到了这一页纸的最后,池迟问了自己看似与演戏无关的问题。   “我对池……的下意识逃避,是属于‘池迟’的么?”   这是一场跳出了主观的拷问,从表演,到表演,从一个角色的表演,到对自己人生的演绎。   在这样的拷问中,池迟总是对自己太过于冷酷,现在她放下了手中的笔,脸上的淡漠神情中也带着一点冷冽——那是对自己的不满。   第二天一早,花小花看见了一条七蛋深夜发来的微博私信。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现在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好无聊……”   “唉?”   花小花看看这条私信,摸了摸脑袋,回复自己家的七蛋说:“跟我一起迷吃吃啊!迷吃吃就不无聊啦!”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表演的艺术》作者:斯特拉·阿德勒(Stella Adler)      第117章 别离      “喜欢一个明星,就能让你感觉到生活不无聊?”   这些孩子现在到底是多无聊,才会从别人的身上寻找人生的内容?   “现实生活就是很无趣嘛,平时只是上课、吃饭、睡觉……周末逛街或者回家,但是七蛋我跟你港!粉我吃真的有助于身心健康啊!我吃天天像个小太阳一样bulingbuling发光发热,你一看她就不无聊了!我上个学期考试周的时候看着我吃的Cut每天能学到晚上一点!”   一看我就不无聊了……   池迟瞪着那句话看了好几秒,又看了看自己细胳膊细腿儿。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那些“同龄人”之间存在着“代沟”,万万没想到啊,这个不只是代沟,更是物种之间的差异。她看别人像是看孩子,别人看她竟然在晒太阳?   悠泡泡:“咦?花花你又在蛋总这里安利我吃啊?蛋总我最近又出了几个吃ALL的视频啊,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看看呗!蛋总你每天吃那么多好吃的还无聊,让我们这些每天半夜看着你的微博美图啊啊啊其实自己只能吃土的怂货们肿么办?”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我就是觉得每一天都跟别的某一天根本都是一样的,就算我总是只在一天里打转儿,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悠泡泡:“追剧啊!追小说更新啊!玩游戏啊!蛋总我每天都惦记你第二天发什么吃的,我就有再活一天的动力了W(.0.)W”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那工作呢?没有什么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么?看着那些事自己越做越好,就会有很大的满足感。”   悠泡泡:“给我吃剪视频!”   不该是这样的……   靠着身后的枕头,池迟看着手上的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曾经垂垂老矣,却从不会放弃自己对演戏的摸索和研究,她曾经病体支离,却也觉得身体有东西在燃烧着,那些火永不停息,烧了整整六十年——在她现在已经想起的记忆中,最鲜艳灿烂的一幕,仍然是在县城里看见了省话剧团的人在表演,那些表演给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用这样美好的方式活着,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描摹着不同的生活。   女孩儿抬眼,透过玻璃橱柜看见了外面房间的电视机。   现在的孩子们从小就看着这些表演长大,可以说是习以为常……对于演戏的执着自然不会怀有她当年那么强烈的憧憬。   演戏是如此,其余的事情呢?   花小花:“七蛋你今晚的口吻好像教导主任哦,说到教导主任,我小学的想过去当医生,还买过玩具针管什么的,结果要高考的时候闹出了好多医闹的事儿,我就不想当医生了。”   悠泡泡:“我上高二的时候学会了视频剪辑,那时候也想过大学的时候学剪辑,家里人不同意,我就学了教育管理,现在当老师。”   说到曾经的“梦想”,花小花和悠泡泡的语气里都带着一点的唏嘘,原来她们也曾经有过单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就不见了。即使是不见了,也不过唏嘘一下而已,没有梦想,她们也能活下去,人的一生有各种各样的精彩,也许是未来的事业,也许是未来的家庭,都会让她们再有动力去努力拼搏。   悠泡泡:“有时候想想,人啊,真的是社会性动物,你被需要、你的梦想被需要……那才是你,那才是你的梦想。如果一个人在没有别人‘需要’他梦想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走向成功,这种人确实值得敬佩,但是我绝对不会为我没有做到而感到羞愧。社会的高度发展,就是能让不同想法、不同阶层、不同理念的人都生活在一个社会里,并且找到自己的位置。”   社会的高度发展?   池迟觉得悠泡泡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存在即合理,王子的存在本来就是合理的,自己要做的是弄明白如何解读她这个角色,而不是对这个人物进行批判和声讨。   悠泡泡最后说了一句:“可能也是这个环境不需要人们有太多‘梦想’了,所以有梦想的人就少了。”   看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那句话,池迟一时百感交集。   人们没有梦想,演员通过演戏正好是为人们打造着梦想,所以在她们的眼里,自己是个“太阳”。   这天夜里,年轻的影后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坐在轮椅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站在她的旁边。   “我希望我长大以后,能孝顺奶奶,能照顾爸爸妈妈,也能照顾妹妹。”   说完这句话,男孩儿慢慢地开始长大,身形渐渐抽长,五官的轮廓发生着变化,只有那双坚定的眼睛,一直没有改变。   “我不知道什么是您需要的,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为您做什么,面对您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困惑。”   她依旧坐着,男孩儿却已经长成了成年的男子,身形颀长,五官俊秀。   “您永远没有问题,没有困难,也没有负面的情绪,您让我感觉您并不需要我,您也不需要谨音,您不需要任何人……可是不被您需要的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长大了您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可是我真的长大了,您依然像一座山峰一样庇护着我们,山塌了您都不会倒……那我这些年为什么还要执着于长大呢?”   “也许,我和谨音只是您不能追求自己梦想之后聊胜于无的寄托,您太强大,一点点的力量通过您的教导传达给了我们,就足够让您显得无比英明慈爱,可是我们是您的孙子和孙女,我们想要奉养您,想要分担您肩上那些我们看不见的重担……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才是亲人不是么?”   “我们也许并不被您需要……”   在熹微的晨光里,池迟猛地睁开了眼睛。   王子,在她的自我认知中,自己也是不被这个世界需要的,她之所以不需要别人,甚至不需要时间的流动,正是因为别人都不需要她。   “如何成为一个不被社会所需要的人呢?”   带着这个问题,池迟在早上四点开始跑步,她要清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在工作的时间变成陈凤厨,而不是王子。   至于那个属于过去的梦,则被她沉沉地压在了心底。   几经周折,陈凤厨终于能让关锦程从西疆回到京城。   他假借了“一个结伴而行的姑娘临终嘱托”呈上了关锦程被陷害的证据。   太后命恭亲王彻查此案,而陈凤厨献菜有功的褒奖,也被人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还能留着一条命已经不错了,想别的都是多余。”一位大厨这么说,“敢告御状还活着的,百年间……何况你还是在老佛爷的寿宴上整这一出。”   即使没有受到什么嘉奖,整个似锦楼也依然因为陈凤厨而客似云来,陈凤厨做的“五仙献寿”被见过的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达官贵人们都想尝尝这道连太后都赞不绝口的好菜。   也在这个时候,陈凤厨做了一个决定。   “你要走?”   几年过去了,似锦楼的青年掌柜都已经蓄起了小胡子,此时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昔日的顽笑戏谑模样到底还剩了几分,更多的是属于商人的市侩和精明。   “刚好和似锦楼的契也到了时候了,我师父回乡之前正式让我出徒,他也我还是应该多长长见识才能在厨艺上再进一步。”   年轻的厨子因为名气大了,赏钱多了,身上黑褐色的短打是彻底没有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依然细瘦,却姿态昂扬,面目干净。   “即使要走,你也等那个关举人回来再走啊,好歹也是差点为他丢了命,他给你磕个头总是应该的。”   “我本来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陈凤厨的脸上带了一点淡笑,这些年他总被几个淘气的学徒们笑说长相女气,板着脸的时候远多过笑脸。现在他一笑,见多识广的掌柜都有点呆。   从宫里回来之后,陈凤厨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大厨们有的说他是历劫归来成熟了,有的说他是藏在心里多年的事儿得以了结,终于松快了。   掌柜的却知道,那些原因,都是,也都不是。   “你这些年……明明是都为了他……”   陈凤厨猛地抬眼,定定地看了掌柜片刻。   “你当年问我登闻鼓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掌柜的苦笑一下,他不是那些心眼儿比牛尾巴还粗的大厨,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有些事情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你错了。”   陈凤厨再次垂下眼眸,那双无人能细看的眼睛里,有一些释然。在释然之外的情绪,太复杂难言,就像是无数的潜流交汇,她自己都辨不分明。   “我不是为了他,我……”   那些生死惨痛、那些世事血泪……那些在厨房里和刀与火相伴的日日夜夜,在这瞬间都出现在了他的眼里,他是谁?   是谁经历了那一切?然后堂堂正正,站在了这里?   是陈凤厨。   他,是陈凤厨。   “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若是我说是为了别人走到现在,那分明就是轻贱了我自己。”   陈凤厨轻描淡写地说着,在掌柜复杂的目光里转身离去。   从背影,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女人。   距离京城十里远的地方,有个十里亭,它从来是见证悲欢离合的看客,无论是宦海游人,还是白衣秀士,都在在这里互诉情衷、抒发胸臆,然后各自珍重,天涯别离。   今天的天气极好,隔着老远,关锦程就看见了十里亭。   “十里亭,我们离京只剩十里路了。”   这些年的风沙磨砺让他黑瘦了,也苍老了,一双手上全是茧子,粗粗的,还带着去年冬天没有完全愈合的冻裂伤口。   他的神情也不复文心记忆中的那么温文矜傲,倒更像是一个中年役夫,带着不自觉的愁苦。   在得知了赦免回京的消息之后,他在朝中的同窗立刻派了身边得用的人去西疆接他回来。   这一路上,关锦程第无数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为我平反那人,可曾说过他认识一个叫文心的女子?”   “那人姓陈,是个厨子,说上京路上遭遇了洪水,一个女子救了他,去世之前把证据交给了他。”   “唉……不会的。”   关锦程再一次笃定地说着。   “文心,一定还活着。”   他相信文心还好好地活着,他也希望别人和他一样地相信。   那人再没说话,驾着马车继续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前行。   十里亭对面的山坡上,陈凤厨看着关锦程坐在没有车棚的马车上张望,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一度很近,又渐渐变远。   不曾见面,就不知道相思已经入骨,陈凤厨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属于文心的表情,看着那个救她性命、教她读书习字,曾经占据她整个世界的男人,她一直用充满了仰慕的目光看着他。   她想过长相厮守。   她想过剪烛夜语。   她想过彼此成为对方生命的一部分,永不分离,白头偕老。   只要她现在招招手,喊一声,承认她是文心,那些在无数苦难中支撑着她的信念就都可以变成现实了。   最终,她还是看着那辆马车缓缓行进,并没有做什么动作。   陈凤厨的眼睛里带着泪花,她慢慢地闭眼,又慢慢地睁开,眼皮上仿佛负担着极大的重量,就像她的决定一样,沉重到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京城的方向,走向属于自己的地方,那属于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快。      第118章 送别      在电影里,陈凤厨用一顿全鱼宴向那些厨子们告别,各式各样的鱼蒸烹炖炸,还有轻薄到像纸片一样的鱼脍。在电影外,大厨们也做了一顿大菜跟池迟告别,沈大厨因为有事不能离开海城,只有一直给池迟充当厨替的沈主厨亲自下厨,给池迟做了一盘“滚蛋饺子”。   “吃完了就一路顺风地往前走了,祝你一路走得多姿多彩。”   沈主厨随口说着祝福,手里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饺子,饺子们个个饱满剔透,还散发着热气儿,每个都有不同的样子和味道。   咬开一个饺子,鲜甜的汤汁先涌进了嘴里,带着蟹黄香气的饺子有着白色的外皮,隔着外皮能看见的明亮橙黄就蟹黄。   池迟顾不得烫,一个接着一个地吃饺子,连道谢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   明明在吃饭前就收获了一堆大厨们给的“折扣卡”和“将来来我家馆子想吃什么随便点”的承诺,池迟依然觉得这顿饭吃得自己肝肠寸断,一面是被深深满足地味蕾和脾胃,一面是越来越空虚的内心。   《凤厨》这场电影的拍摄,除了让她度过了一段难得安宁又温暖的时光之外,还给她增加了四斤的体重,电影拍摄完了,减肥节食又要成为池迟的日常。在山珍海味之后再去过与鸡蛋和白煮鸡肉、牛肉相伴的日子,就好像一个人遍了世间美景然后把他关进黑屋子里一样残忍。   记忆将成救赎,美味终是幻梦,只有白水煮的蛋白质才是真实的。   坐在一旁身负监督责任的陈方都不愿意去约束她这顿“最后的晚餐”,看着池迟越吃越凄惨,她忍不住一脸同情地给池迟夹了一片梅菜扣肉,还说:“多吃点吧。”   潜台词就是你以后就没得吃了。   如果池迟真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现在大概会“哇”地一声哭出来。   大厨们对池迟露出了由衷同情的目光,作为美食的同路人,他们没办法想象一个这么喜欢吃的女孩儿是用怎样可怕的控制力让自己能一直保持着单一的食谱的。   “我看小池迟一定能干大事儿!”一个大厨一边嚼着油炸花生米,一边说道。   早就习惯了互相抬杠的人里立刻有人反驳他:“人家都拿大奖了,你还说人家干大事儿,这大事儿不是已经干着了么?看你这不会说话的。”   “拿大奖就是干大事儿?我觉得小吃吃能干更大的大事儿不行啊?”   “我也觉得光看心性,小池迟将来就必成大器,她给你们的签名照可要紧留好了。”   一个颇有些年岁的大厨这么说着,很多人都慈爱地瞅着那个把脸埋在了饭碗里的女孩儿,表示这话在理。   整个剧组里的专业演员数量也不少,池迟这个小丫头据说去所有人里面拿奖最厉害的,拍戏到一半的时候去国外拿的奖,不是说全国这么多人、这么多年能拿到的人连一只手都没凑够么?那个奖啊,估计就跟饕餮楼的上膳定品一样,能拿了的人都可以在圈子里横着走了。   可是小池迟在拿奖前和拿奖后对他们的态度没有丝毫的变化,一直都是整个剧组里最照顾他们的那个专业演员,那么多场对手戏,每个大厨都跟池迟有台词,每一场戏拍摄之前她都和他们这群门外汉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对词儿,就算被人拖累了重来很多次也不见她不高兴。   就这样的性子,慢说一个剧组、一个娱乐圈,以这些大厨们的见识,这样的年纪有了这样的气度,他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第二个。   不止是大厨们,连编剧和导演也有同样的感觉,如果没有池迟,投资方绝对不会搭建这样的一个班底,做这样的一部电影,从一个“满足老人心愿的玩意儿”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预测最后出来的《凤厨》成品是带有浓浓时代特点和人性色彩的电影,这一切变化的开端,不过是因为池迟而已。   不只单纯是因为她这个影后的加入给《凤厨》增加了不同的东西,她作为演员的的敬业和认真带动了整个剧组的人都努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康延已然明悟为什么杜老坚持要他来和池迟合作,和池迟合作确实是会上瘾的。   她演戏的时候自然带着一种光,那种光会让所有人对电影有追求的人心生向往。   “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跟你合作。”严格来说,康延是个外籍导演,这些年和他合作的演员中,华夏人只占一小部分,他的期待不仅仅是希望能再在国内跟池迟合作,更是希望池迟能走出国门,看看更遥远的地方。   方十一想要自己跟池迟的合作已经结束,早就在偷偷摸摸地擦眼泪了,魏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再继续写,将来肯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哭什么呀。”   ……   即使是告别,最抢戏的人还是那些大厨。   “以后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找我们这些大江南北都有的老兄弟们唠唠,能有这几个月的相处,那都是缘分,既然是缘分呢,就得惜福,来来来,小池迟你再吃口肉。”   “也不用说啥不开心的事儿,你以后到哪个城市拍戏,找我们,我们给你做饭,没油没盐也得好吃,要是不好吃了,你就找其他人告状……”   ……   月色浓了,人情重了,诱人五味交杂着大厨们的畅快豪情,让池迟差点醉了。   可即使是这样热闹又富有人情味的夜晚,也没有阻挡住池迟对王子的揣测。那个女孩儿可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被认同,被赞赏,体会到与很多人合作完成一件事情之后得到的满足感?   那又是什么,让她没有追逐这种满足呢?   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么?   需要还是被需要,其实是很抽象的,有人被家庭需要,有人被社会需要……即使这些都没有,去努力做一件工作,在这个事情的完成中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也是一种被需要。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东西似乎都可以轻易得到,这个社会不需要多么用心地付出就能获得自己生存需要的基本条件,至于是否更进一步,因为他们没有去“挣扎求生”的习惯,反而变得有些无所谓了。   生活没有给他们紧迫感,自然也不会让他们感受到什么认同感和成就感,平庸——就是他们的自我认知。   不可耻,也……   习惯于拼搏的池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这种心态,好在王子并不需要她的评价,只需要她的思考。   第二天一早,窦宝佳还没来得及在电话里祝贺池迟杀青愉快,就被池迟扔过来的一个惊雷彻底炸醒了。   “你!一个新晋大高卢影后,居然要去演网剧,你是不是疯了?”   “从剧本容量上来看,拍成电视剧确实比拍成电影合适,不然我会让你对天池提出建议改成电影剧本的。”   刚刚结束了晨练的池迟身上还带着汗意,一边脸不红气不喘地跟窦宝佳打着电话,一边拿出了晒后修复的喷雾往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上喷。   “……你的意思是,你就想拍那个什么什么什么鬼的王子,甚至不在乎是电影还是网剧?”   谢天谢地,窦宝佳捂着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她在池迟和封烁两个熊孩子的夹击之下已经有了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让她现在还能站着跟池迟说话,而不是躺在了医院的加护病房里戴着呼吸机。   “你面前那么多电影剧本你就没有一个看好的?江导的电影,宋制作人还找人拐弯抹角打了招呼,唐宋那边愿意一直等你到明年年底,你就这么都推了?为了个破烂网剧?我打听过了,那个什么什么狗屎的王子编剧是个新人,天池跟熊猫一样都是影视圈儿的门外汉,熊猫对你的态度那确实是没的说,但是天池肯定达不到熊猫的标准,熊猫做的是情怀啊,天池呢?它就是请你去给他们的活动抬轿子!抬轿子你知道么?到时候一个不好演不好都是你的……”   “我肯定是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演好的,各种条款的事情你定就好了,尽量争取主动权。”尽管窦宝佳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池迟也是笑眯眯的。   “……”   窦大经纪人深吸了两口气。   “我们讲讲道理好不好,池老板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你还得考虑整个团队吧?本来一直把你往高逼格影后的方向推,现在你突然要接网剧了,你让我们怎么办?影后啊,影后接网剧啊,别人怎么笑话你,怎么笑话我,我现在都能想到了!”   “有什么好笑话的?”池迟慢悠悠地说,“我拍完了网剧依然是影后,不过是个能接网剧就可以接电视剧的影后,你拿出全套的本事去跟天池谈我的身价和待遇,定下来之后就是个标准,以后要找我拍戏的电视剧和网剧至少得比天池的待遇还好,不然就别谈,不就行了么?你既然知道天池是要用我去给他们的活动抬轿子,那不正好可以多打土豪,多要条件?要是怕将来剧会演不好,那就都往好的方向奔……天池不专业,让他们找最专业的团队来也就是了。”   窦宝佳眨了眨眼,傻乎乎地问池迟:“那要是天池定的条件太好了,以后真正的好本子给不起这么好的条件,你怎么办?”   跟池迟相处了这么久,窦宝佳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对她家爸爸最重要的——好剧本,一个接一个的好剧本。   “那就把剧本买过来自己拍,或者我们自己做投资方。”   池迟轻描淡写地说着,却让窦宝佳的眼前豁然开朗。   到了这个时候,窦宝佳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池迟拒绝了手眼通天炒作无敌的顾惜,甚至不惜和顾惜之间渐行渐远也要自己建立工作室,说白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拍戏,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她或许知道自己能一飞冲天,她要的不是那点浅薄的利益,而是真正的话语权,只有话语权握在了她自己的手里,才没有什么能阻拦她去接拍她想要拍的本子,无论是人,还是钱。   “那我就对天池狮子大开口了。”   “随意,天池那边……应该也会比你想象中的好沟通。”   窦宝佳已经开始满脑子冒孔方兄的可爱身影,没有注意到在说起天池集团的时候,池迟的声音有了罕见的停顿。   结束了和池迟的通话,窦宝佳毫不停歇地打电话给娄蓝雨。   “池迟犯倔了一定要去拍网剧,你说我这边该怎么办?”窦大经纪人眯了眯眼睛,有些事情她和池迟两个人清楚就够了,对待娄蓝雨这样的家伙,她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嗯……那我就是终于有事儿做了呢。”   电话对面的女人声音甜腻——窦宝佳很清楚,她是为自己工作的挑战性感到激动。   “我最喜欢艺人们这样没事找事了,池迟这么’乖‘,我真的好无聊啊……你就没兴趣让她闹个绯闻什么的?就算封烁不行,我看唐未远也不错啊,他靠着《申九》热度回升,现在形象还是比较正面的……算了,演员没意思,唐未远不值得炒,你觉得现在的小天王萧韩怎么样?他跟池迟年纪差的不大,搞音乐的都是渣,将来分手推锅也容易,我看他家的经纪人最近挺能蹦跶的,要是能跟现在形象这么好的池迟扯上关系,他们应该也挺乐意。”   “要炒绯闻你去炒自己的,离我们家池迟远点儿,还小天王呢,世上最疯的就是歌迷!”   娄蓝雨是在开玩笑,她和窦宝佳两个都知道,这段闲话说完了,还是要归到正事儿上。   “对了,《申九》、《小象》同时入围金凤凰的事情也可以准备加一把火炒起来了,估计三两天之内就有消息了……她就算拍网剧,也得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是国内身价最高的网剧演员……呸,什么网剧演员,恩,反正,单集片酬是肯定要破纪录。”   “好啊,都交给我吧。”      第119章 纷杂      “每次结束一个剧的拍摄,我都像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里。”   坐在汽车上,池迟一脸的愁苦。   在京城拍广告,到沪市拍摄杂志封面,再去花城接受访谈,外面是热辣辣的太阳照着,她奔波在一个又一个空调的势力范围中,从早上一直到深夜,睡在不同的酒店里,被不同的人簇拥着……短短几天,她觉得自己在《凤厨》剧组长出来的肉都已经瘦没了。   “今天晚上回京城,明天可以休息半天,明天下午四点CH那边会有专人向你介绍新款的礼服,你得看一下,金凤奖颁奖典礼要穿,还有青年电影节,你是颁奖嘉宾也得穿礼服。   后天上午九点半约了和杜安老爷子见面,时间给你留到了下午三点,柳亭心女士的私人邀请定在了大后天晚上,所以后天下午我们还要争取时间去看房子,豆姐已经选了三套房子,其中一套给你住,你确认一下要是满意就开始装修……对了还有装修的设计师,豆姐把他们的设计风格收集好了。   大后天白天在京城的电影研讨会你想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最好也今天就定下来,豆姐给你找的私人化妆师大概本周到位,但是还不确定周几……工作室新任的财务主管和后勤统筹你什么时候见见?”   池迟瘫倒在后座上,并不想跟陈方说话,还透过后视镜对着陈方做了一个欲死的鬼脸。   “知足吧,唐宋那边的酒会豆姐已经替你推了,还有各种名目的座谈会,能给你拒绝的也都拒绝了,封烁这种事情一忙起来都是二十天一个月的,也就只有你,所有商业上的事情加起来十一天就解决了……”   “那就是说还有八天!天啊,还有八天!”   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池迟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哀嚎。   今天开车的不是陈方而是窦宝佳为池迟新聘任的另一位助理,今年二十四,姓于,叫于缘,身高163cm,体形微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脸上有一小片痘坑,显示着她的青春期还没有结束。学历不高,但是会开车,会跳国标,会三国外语,还会打架……她不需要跟陈方一样跟着池迟去剧组,在池迟进组之后她的主要工作是接收和整理池迟粉丝方面的信息,池迟没有进组的时候,她就是池迟的备用司机兼任贴身保镖。   对于于缘的身手,陈方表示还算满意。   “能拦个变态也就够了,不是不想找个比你高壮一点的女保镖,只不过综合起来她最好用。”   这个于缘在就职之前对池迟的印象一般,倒不是因为她和池迟之间有什么冲突或者误会,只不过是窦宝佳在找人的时候特意筛掉了那些“以在偶像团队工作为荣”的家伙,不让粉丝进入艺人工作团队,是窦宝佳一向的原则。   现在,于缘就这么被池迟的样子给逗笑了。   “娱乐圈里最开心的事情不就是忙,越忙越有钱,池迟你现在这么忙,说明你红啊。娱乐圈里多少人想跟你一样忙起来都没的忙。”   “嗯……对啊。”坐在后座的女孩儿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但是,并不是这些忙碌让我有资本’红‘起来的。”   陈方看了看因为池迟的话明显精神变得有点紧张的于缘,透过后视镜再看看依然躺着的池迟,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池迟自己亲自“调教”手下的员工,以前这些培训和管理的工作都是由窦宝佳去做的。   “红,没什么了不起的,能拿得出过硬的作品才是一个演员的本职工作,我先是靠演戏吃饭的,关注度不过是演戏带来的附属品……什么工作都一样,最热闹的部分,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坐在汽车后座上的女孩儿歪过头去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透过后视镜,最吸引于缘目光的是她狭长的眼角和眉梢。   要说给最当红的女演员当助理,真的会一点都不兴奋么?就算起初没有,这些天在享受了粉丝的疯狂、合作方的友好之后,于缘还是有点得意的,很显然,她的这点转变还是被已经忙到极点的池迟注意到了。   于缘抿了抿嘴,没再说话,胸腔里那颗原本快要飘起来的心,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杜安如他所说的那样带着池迟去见了最顶尖的几家影视表演相关学校的负责人。   一开始他显然是更希望池迟能拿个学历的,但是几个大学都有正式学生在校就读期间不能拍戏的规定,尽管他们一再表示可以为池迟破例,池迟还是选择了跟读进修的方式。   杜老爷子想了想,对池迟来说一纸学历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了,也没必要让她再被人议论什么走后门之类的闲话。   毕竟要是想要在这个秋天入学,走正常的程序根本是不可能的。   “三个大学都想要你去他们那,一个前些年一直专门培养话剧演员,最近才想要紧跟潮流,一个这几年发展的很快,出了很多影视明星,我记得小唐就在他们家上过培训班,最后这个在沪市,我有一个特好的老朋友在那当教授,不然他们学校的人也不会知道你要进学校学习的消息,还把他们在京城的招生负责人都派来了……”   第一个常出演技派,但是明显没什么风头,第二个倒是明星多,但是显然底蕴不够,远在沪市的那个,池迟的工作重心一直在北方,那就基本不会考虑去那边。   见过了所有学校的负责人之后,杜安领着池迟走在京城的一处小巷子里,一边走,一边跟池迟聊着“闲话”,说着说着,他突然笑了。   “呵呵,你当初刚在SD拿奖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幅样子,国内独立电影人还从没获得的国际最高奖项被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小姑娘拿了,导演也是个新人……对他们来说啊……哈……   还有他们身后那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唉……   最可怕的就是你们都还年轻,因为年轻,就会有无数的可能,他们看不清你们的前路,又怕你们的拿奖让国内更多的人对科班教育产生非议……啧,虽说当初说的一些话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你不用以为他们是在赏识你,进了这个是非名利圈儿,什么都跟是非名利搭上了关系,你得利,他们得名,是是非非,谁也不欠谁的……”   池迟戴着墨镜,打着一把太阳伞,给杜安也一并遮着了,在他们俩的身后,杜安的保镖加助理,还有池迟带的陈方于缘都慢吞吞地跟着。   “你当初请我喝了一碗排骨汤,今天我就带你去尝尝我最喜欢的一家羊蝎子……”   女孩儿微微低头,透过墨镜的上缘看见了地面被太阳照得都有些刺眼。   “天这么热您还吃羊肉啊?”   “天热怎么不能吃羊肉了,我跟你说,我以前去南方一个小镇子拍戏,哎呀,他们那里的人一大早起来就起来吃羊肉你知道么?全羊宴,羊血汤,羊蹄子,还有红烧羊肉……”   老爷子咂了咂嘴,显然已经回想起了羊肉诱人味道。   “他们那的人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早起吃羊肉,还喝酒,人家也没说夏天不能吃对不对?”   杜安畅想的很美,这个想法却遭到了他助理和保镖的劝阻,最终,他只能带着池迟去吃一家老牌子的炸酱面,为了报复他的助理,他给他的助理和保镖都点了一碗豆汁儿。   “你要去拍网剧,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新兴的事物说不定会给人新的感悟和方向,年轻人是该多玩玩新的东西,但是你千万别忘了电影这一块……嗯,未来两年,你至少还得拍一部电影……电影能够真正地成就你,这是这个时代所决定的,也是无数电影人推动着电影的前进所决定的,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拍摄技术,最好的人员配置全在电影行业……”   “我明白的。”女孩儿点点头,随手把杜安故意假装没看见的萝卜丝菜码倒进了自己的面碗里。   作为“回报”,老爷子偷了她半碟子的焯水芹菜梗。   两碗炸酱面,一盘芥末堆儿,一盘爆肚儿,也成了一顿送别宴,《申九》上座率不减,片方和院线协商之后延长了档期,俨然一副霸占了暑期档百分之十排片的样子,杜安在国内的行程已经彻底结束了,如果不是为了等池迟上学的事儿,他早就在八月初就会到地球另一端那个常年温暖湿润的岛国去度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倾尽心力打造了《申九》,也打造了池迟……看着这个女孩儿还能跟他说说笑笑坐在一起吃面,老人都有种前尘尽付一笑间的感慨。   “有空记得去看我,国内的杂事太多,要是没事儿,我还真是更喜欢在那种地,你要是去了,我请你吃我种的小番茄……”   吃完饭,面馆的老板没收钱,他笑呵呵地说有名导演、影后来他这个小馆子吃饭,他高兴还来不及……在一大顿的溢美之词后,他搓搓手要求跟杜安和池迟拍一张照片。   “唉,要是咱们去吃羊蝎子,也能拍张照片免单,羊蝎子一顿多少钱,炸酱面才多少钱,亏了啊。”   拍照,还签了名,杜安走出店门十米远就开始嘀咕,离开了电影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爷子,甚至还带着孩子气,池迟听着他的抱怨了半天,才终于开腔说:“他们家不是有个招牌的老汤猪蹄?要不咱们回去打包几个?”   “算了……”哼哼了一声,杜安丧气地回答道。   送别了杜老爷子,池迟又搞定了她新房子的问题,某个天池集团开发的高档小区,三十五层,使用面积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带大阳台,折后价不到一千五百万,周围吃吃喝喝都方便,开车去机场也轻松。   “设计师不用找了,房子我自己设计就好,装修队也用天池的吧,他们至少能看懂设计图。”   池迟站在房子里环顾了一周,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记下了几个数据。   “我没时间去材料市场看材料,你让建筑队那边提供一下从前年夏天到现在的新型装修材料样品,天池都是有收集的……”   女孩儿顿了一下,快速地改了主意。   “不用了,就那么几个牌子还不错,我自己查就好了。”   她站在窗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的T恤搭配着运动短裤,依旧一毛不剩的头顶映着斜阳的余晖。   于缘努力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看清她的神情。   池迟收起自己的手机快步走向门口,陈方见缝插针跟问她今天晚上要不要去做个全身保养。   于缘跟在她们两个人的身后,努力地跟上她们的节奏,除了脚步的还有思维的。   这天夜里回到家,于缘在网上发了一句自己的感想。   “短短几天,我觉得我要喜欢上我的老板了……嘤嘤嘤……被人知道了会被开除的。”   她说的喜欢,是指粉丝对偶像的喜欢。   窦宝佳三令五申,她们身为工作人员不能对自己的老板产生粉丝心态,因为那会影响她们工作的态度,一旦发现有这种倾向,就会被开掉。   一个月七八千的薪水,丰厚的年终奖,能够跟着当明星的老板进进出出混吃混喝拿礼物……对于只有24岁、没有正规大学文凭的于缘来说是一份难得的好工作了,在为池迟服务之前,她还想过自己不可能对池迟产生粉丝心态,毕竟她比对方大六岁。   大六岁啊,六岁是什么概念,想想你上小学了她才出生,你上初中了她还跟着老师屁股后面打转儿,你上高中了她还在上小学跳皮筋儿,你高考了她才排队等着上初中……一个准大学生会对一个准初中生产生什么粉丝心态么?同理可证,一个24岁的于缘会对一个18岁的池迟产生粉丝心态么?!   在入职之前,她就是这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可是今天看见池迟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受到了重击。   六岁的年龄算什么?   人家十七岁的时候拍片子当影后,她十七岁的时候就是个吃饭还不知道擦嘴的废物啊啊啊啊!年龄差根本没有,被苏到了就是被苏到了,如果不是陈方在场,她当时就要掏出手机拍照然后求池迟给她签名了。   “面包和真爱不可兼得……人生真是太TM绝望了啊!”   于缘惨嚎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脸,明天早上六点半她就要起来去接池迟参加上午十点的电影座谈会。   “我对她的喜欢,绝对不值税后七千三的薪水还有五险一金加饭补!”   洗完脸,于缘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么说道。   面包和真爱,她必须要面包,也只能要面包。   ……   “想想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在个小馆子里,现在小池迟也成了能请我来吃大餐的豪爽人了。”   这里是京城某个黄金地段的纵深处,全京城最有名的高端川菜馆子就开在这,欧式的装修和中式传统的家具结合在一起,牛皮灯上的小人儿戴着虎头帽儿神气活现地玩着鞭炮。   柳亭心抬眼看着池迟,每次见面她都觉得对方比她上次见的时候成熟了太多,但是又觉得她早就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再成熟,又能熟到哪里去呢?   “也不算是大餐……嗯……前一阵拍电影……”池迟还没说什么,三个服务生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了。   “池小姐,我们大厨说了您来吃饭全单半价,这是他送您的几样凉菜和果盘。”   戴着瓜皮小帽身上却穿着白衬衣围着黑色的围裙,这家店的服务生们穿着打扮也是走的中西混搭风。   “我们大厨还说了,您要是点菜就快点,您要是不点他可就什么顺手做什么了。”   “哟,这敢情儿还是个人情馆子,池迟,快点,看看他们家有什么鲍参翅肚龙肝凤髓的,都一块要了。”   “我点了你也吃不了多少。麻烦您跟裴大厨说一声,我朋友吃爽口的青菜多一点,两个大菜就够了,多了我们也吃不下。”   前面一句是说给柳亭心的,后面是说给服务生的。   柳大影后看着池迟打发走了服务生,挑了挑眉毛:“你前一阵拍电影的时候怎么了?”   “哦,拍了一个美食题材电影,认识了一群很可爱的厨师朋友,这家店的大厨姓裴,我答应了他等回了京城来吃饭的。”   “别人拍电影是拍电影,也就你,拍电影成了交朋友,下次拍个航空题材的电影是不是以后坐飞机都不用花钱了?”   “那还是要拍医院题材的比较合算。”池迟夹了一块山竹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能认识一些医院里的朋友,也能长点身体健康方面的见识。”   她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柳亭心,上次见面还是《跳舞的小象》首映礼,短短数月,柳亭心看起来更疲惫憔悴了一些。   “成了,别又来那一套,每次见面对催我去医院,你烦不烦啊,有那个空儿操心我,不如先把你读书的事儿定了,省的还有闲人把我们这群看客拖下水来唱戏?”   “嗯?”   池迟想了一下,慢悠悠地说:“怎么了,今天白天的时候老曹也给我打了电话,现在又有人来找你了?”   “宋子桥导演还是B影的教授,当年我在B影进修也是他牵线的,现在又有了个你,他就找我来说项了。”   柳亭心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冷意,哪怕对方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宋子桥导演,能尊称一声导演也就是她最大的敬意表示了。   “哦,那我就去B影吧。”   一大盆改良毛血旺被端上了桌,旁边还有一碟清拌脆笋。   毛血旺自然是池迟的,脆笋就是柳亭心的。   “一个红,一个绿……敢情儿你是叫我来看你吃肉的。”   “裴大厨做的红油特别香,你尝尝这个毛血旺,肯定跟别家做的都不一样。”   知道池迟已经开始减肥,毛血旺里除了鸭血之外还有牛肚、牛肉、牛板筋、牛胸口油……   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自己没吃过的牛胸口油,柳亭心擦擦嘴,点点头说:“是挺特别的。”   再特别再好吃,一口也就够了,她可不像池迟这样吃不胖还爱运动,年纪也不小了,不小心就会胖起来。   对她来说,吃从来不是正事儿,接着吃饭干活儿才是最重要的。   “你就这么定下了去B影?就因为我来跟你当说客?”   柳亭心盯着对面那个光头小丫头,对方今天好像是参加了一个正式的活动,没换衣服就来见自己了,现在穿着一件女士衬衣裙,外面搭了一个小外套,从扮相上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反正去哪里也没太大差别,你来找我,至少没觉得我不应该去,对吧?那就够了!”   池迟咽下了嘴里的鸭血这么跟柳亭心解释自己的决定,换来的是对方在自己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成了,我知道,我也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儿,你啊,人小鬼大的呢。”   让柳亭心来当说客,她心里是十万个不愿意,但是宋子桥对她有恩,B影也教过她,他们的请求她还真拒绝不了。   好在池迟从来不是个让人尴尬的,她随随便便就答应了柳亭心还没真正说出口的请求,反而让柳亭心自在了起来。   “对了,我最近听说你发了一笔横财,窦宝佳风风火火地招兵买马……”   池迟嚼着从毛血旺里打捞出来的贡菜听着柳亭心跟她说八卦。   “你要小心一点,现在有些什么网络金融投资的,专门找你们这些年轻又有钱的明星们忽悠……已经吃亏的……可不只一个两个,有些人啊,得陇望蜀,步子迈大了,到底还是要栽跟头。”   池迟抬头看着柳亭心笑得别有深意,带了一点讥嘲和惋惜,突然觉得自己嘴里的贡菜有点咽不下去了。      第120章 争奖      “不过是几千万被套的事儿,要是运气好也就赔个一千多万,顾惜散散财也好,她靠着《女儿国》赚了那么多,还赚的人尽皆知,又没让蒂华沾到,这地儿不吃亏,在别地儿也会有人想让她吃亏。”   用眼角的余光探查着池迟的神色,窦宝佳仔细地斟酌着用词,她知道池迟现在已经和顾惜没什么联系了,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安心,她一直认为顾惜是个会出问题的炸弹,事实证明她是对的,问题已经开始出现了,可能一个接一个,可能这次是个小的,下次就直接炸得所有人天翻地覆。   她就更不能让池迟也折进去。   “哦……我就随便问问,你没投资这种东西就好,横财不好赚,咱们自己的投资来钱慢无所谓,稳妥最重要。”   池迟没有提关于顾惜的问题,隔着电话她又顺便说了一下她学校已经定下来的事情。   窦宝佳都笑着听了。   嘿嘿嘿,“咱们的钱”她喜欢这种说法。   挂了电话的池迟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用冷水洗了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练拳。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能做的,不过是将来顾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自己能再努力地给她一次机会。   窦宝佳不懂她为什么会跟顾惜成为朋友,柳亭心、安澜也都不懂……   在池迟的心里,当她一无所有的时候,顾惜向她先伸出了手,给了她一个机会,这个机会的给予无关利益也无关谋算,只是因为顾惜的天性里有那么一点可爱的放纵。这对池迟来说是一种美好又陌生的体验,就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看见了一个他再了解不过的白雪山脉,他知道上面有多么寒冷和孤寂,但是,这座山上开了一朵偶然的花,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珍爱一下。   顾惜就是那座山……也是那朵花。   她可以路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却不会忘记那一朵绽放的花。   这个电话后的第二天上午,金凤奖的入围名单公布,不出所有人预料,池迟凭借《跳舞的小象》、《申九》两部作品入围了最佳女主角。   一部《跳舞的小象》无论是从作品质量还是票房都可圈可点,池迟又凭借林秋的角色成为了目前国内最年轻的三大电影节影后,金凤奖对她根本就高冷不起来。   一部《申九》是杜安导演沉寂多年之后操刀的作品,不仅让人知道了他宝刀未老,更是在这个夏天点燃了无数人的武侠之魂,池迟在里面的表现好到让人惊讶的地步——即使那些人看过《跳舞的小象》,何况《申九》的剧组只报送了“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电影”三个奖项,杜安自己无意最佳导演,显然是要捧着年轻人更进一步。   将和池迟角逐金凤奖影后的劲敌是《女儿国》的主演安澜。   这也是这次评奖时让所有人最惊讶的地方——《女儿国》电影的片方没有报送顾惜作为最佳女主角的候选人,反而报了安澜,这个举动也为池迟拿奖增加了变数。   “顾惜她是疯了……”窦宝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了足足五分钟,才停下了脚步,池迟说过的话她都记得。比如第一次见面时池迟对她说的话,所以她利用池迟对粉丝的重视挑拨了她和顾惜之间的关系,也比如……池迟对陈方说过,感情归感情,商业手段归商业手段。   “既然她疯了,就别怪我了。”她拨通了娄蓝雨的电话……   安澜缺一个金凤么?当然不缺,桥城电影节的影后怎么会缺一个国内电影节的奖项。   池迟缺一个金凤么?也不缺,大高卢、SD、圣罗丹三个电影节的影后,即使是最水的圣罗丹国际影响力也大过国内的金凤奖。   顾惜抬出安澜跟池迟对打,在外人看来就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赢得金凤奖,却也不像让池迟继续拿奖,所以以安澜为剑去砍池迟,不管她们两个人竞争的结果如何,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顾惜和安澜以及池迟的情分,被她一次这折腾完了。   金凤奖入围名单公布了两天之后,有狗仔队拍到了池迟和安澜在京城某个广式茶楼里一起喝下午茶,有说有笑。   那些“为争金凤奖,池迟对前辈大放厥词不敬”的传闻被一些小报记者又咽回了肚子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细节被有心人扒了出来了——金凤奖组委会官方微博发布了入围名单之后,《女儿国》电影的官方微博转发并且安特了安澜工作室表示恭喜,却并没有得到安澜工作室微博的回应。   再联系安澜和池迟的亲密互动,无数人都在猜测,顾惜为了打压池迟就抬出了安澜,现在她是跟池迟和安澜都崩了。   某些网络媒体和营销号也炮制了一些诸如“那些年你不知道的撕X”为卖点,暗示顾惜已经和安澜、池迟分道扬镳,小道文章写的有理有据,什么池迟拿了大高卢,同在现场的顾惜却提前离场没有恭喜她啦,什么安澜和顾惜在某个时尚活动里碰面,顾惜根本没有跟安澜打招呼呀……   言下之意是顾惜靠着《女儿国》赚钱之后自我膨胀,毫不顾忌曾经的情分,错都是顾惜的,池迟和安澜不仅是受害人,也差点被挑拨坏了关系,可惜两位影后都胸襟宽阔、为人宽厚,才没有让顾惜这个小人得逞。   又过了两天,顾惜在某次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被人问起了《女儿国》第二部,她毫不讳言地说:“碧玺死了,玲珑死了,珊瑚带着玲珑走了……所以《女儿国》的第二部会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已经消失的人就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这话对那些“影后决裂”的传言简直是神助攻,一时间顾惜再次霸占了娱乐新闻的头条。   《女儿国》的影迷们骂她毁了第一部的良好基础,安、柳两家的粉丝骂她过河拆桥,别人看在人情面子上帮她拍电影,她居然说别人没有必要再出现了。这些言论与顾惜的黑子们相比根本就是毛毛雨,他们和顾惜的粉丝在每一条与之相关的微博下面疯狂骂战,在路人的助攻下把整个社交网络搞得像是一锅沸水。   吃货们是很想下去说什么的,可惜战斗力太弱,被别人当成了来卖萌的。   安澜索性去国外当某个电影节的评审团成员了,池迟也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商业活动,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没有了两个主角搭台唱戏,金凤奖谁能封后这个问题讨论的人也少了许多。   九月,就在娱乐圈的沸腾喧嚣中,静悄悄地来了。   九月一日,几个顾惜X池迟的同人站宣布关站,其中有两个站子宣布转成了池迟的个人粉丝站。   九月九日,《CM杂志10月刊》发售,就是吃货们翘首以待的“影后的成人礼”特辑,封面上的池迟微侧着脸看向未知的前方,光光的脑袋上带着黑色的皇冠。在这本杂志上,池迟说了自己的“成人感言”:“在短短的两年中,我看见了很多很美的风景,希望在未来,也会有人认为我装点了他们的窗子和梦……这大概也是另一种美的传承。”无数吃货捧着杂志嗷嗷叫着说池迟是自己最美的风景最美的梦。   就连花小花都改了自己的微博名字——一梦池迟花小花。   九月十一日,安澜受邀参加国家举办的国际电影交流活动,为了耐心准备这个将在十月举办的活动,她婉拒了所有的其他活动,包括在九月底出席金凤奖颁奖典礼。按照金凤奖的潜在惯例,不出席便意味着放弃了电影奖项,安澜用这种方式免去了要与晚辈相争的尴尬。   “不管顾惜到底在做什么,你和我都不是那种会让自己陷入窘境的人。”   安澜是这样对池迟说的。   她和池迟一样,认为顾惜在这一连串的自黑后面有别的意思,以安澜的修养,她不会生气,可也没办法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希望有一天能等到你所说的那一幕发生,顾惜会亲自跟我解释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唉,她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居然还让你这个比她小那么多的丫头来跟着操心,越活越回去了。”   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的女孩儿,脸上有着一点轻微的笑意:“安姐您真会夸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胸襟去给她操心,只是觉得她在娱乐圈里玩惯了,不会玩的这么难看,您不也说,她要是不给自己留个后手,就不是顾惜了。”   “行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口是心非的高手……”安澜到底是笑了,嘱咐了池迟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挂了电话。   池迟随手摘掉了耳机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转头看向在一旁坐着的于缘。   “设计稿记得交给窦经纪人就好了,我过几天上课的时候,还要麻烦你接送我。”   “不、不麻烦!”   于缘很想捂一下自己的胸口,每次老板打电话她都会被苏倒,这是病啊,她可怎么治啊。   哎呀呀,老板又用那双眼睛看我了,哎呀哎呀~   可怜的小助理用了几个小时给自己构筑的第N道心理防线,再次被池迟无意识间轻易击毁。   在池迟的一颦一笑里,她觉得距离她哭着去招聘网站上看信息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九月十四日,天气晴朗,鸣蝉不歇,在某个知名影视院校上大二的涂周周同学打着哈欠踩着上课的铃声进了教室。   能装四五十个人教室里现在只有二十多个学生,在夏秋之交让人昏昏欲睡的下午上表演基础理论,对于他们这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学生们来说,真的是一场意志力与瞌睡虫的拉锯战,所以有人不战而降,当了逃兵,也是正常的,反正涂周周很理解他们,如果不是天气太热,他也很想逃课去打篮球。   又打了一个哈欠,涂周周拽着自己的室友找了一圈儿也没有看见什么偏僻又隐蔽的位置,倒是看见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戴着帽子又带了墨镜的人。   “唉?这是又有什么人来跟课了?他傻呀,还来跟理论课?话说我怎么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得了,赶紧坐下吧,咱这个个都是明星脸,你看谁不眼熟……上次你还照镜子说自己像封烁呢。”   随便找了靠前的位置坐下,涂周周回过头去看那个“怪人”。   那人很认真地在看着课本,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第121章 怪人      “泰依罗夫在他的《导演札记》中说‘如果说,要掌握任何一种艺术……要使演员的听命于自己的创作意志,顺从地变作演员需要的种种形式……’”   “我还是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啊。”涂周周推了推自己的室友兼死党,小声地对他说。   “前几天不是还见过唐未远么。别忘了咱们这里怎么着也是顶级的影视院校,个别人面熟多正常啊,说不定还是有人故意整的……你觉得那人像谁?”   两个男生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上面的老师清了一下嗓子,继续对着课本读理论。   “我觉得啊,看下巴……有点像方栖桐。”涂周周努力地想了想,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人正在低头做笔记,圆圆的土黄色帽子遮住了她的一整张脸。   “呸,我的女神是安王从Z大挑的,怎么可能跑咱们这里来上课?”   “哦……”   涂周周一想也是,就算方栖桐化成了灰,自己的死党也能认出来,再说了,要是方栖桐来了,他们的教室里早就塞满了人了,哪会像现在这样静悄悄的,上次唐未远来了他们学校还有一群妹子追着照相呢。   “不是方栖桐,那是那个叫刘荔的?前几天那个网剧里面的可萌的那个?”   “不是吧?她来干嘛?”   “涂周周,你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表演术语中的‘第一自我’是指什么?第一自我的强弱对于演员的表演有什么作用?”原本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涂周周的旁边,突然发问道。   “啊?”   涂周周像个无知的雏鸟一样转动了一下脖子,他临时抱佛脚地看了一眼课本,才发现课本根本还没打开。   “哦……老师您刚刚问什么问题来着?”   老师瞪了涂周周一眼,转而看向教室的最后一排。   “那个戴帽子的同学,你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电影术语中的第一自我,是指演员作为创作者的那个‘我’,诺维茨基认为,第一自我的支配力越强,艺术家就越伟大,因为强大的支配力能让演员更好地驾驭各种角色。”   老师提问的正是那个戴着帽子戴着墨镜的“怪人”,面对老师的提问,她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回答了问题。   “声音真好听,还有点儿耳熟……”——这就是涂周周的全部感想了。   “回答的不错。”老师点点头,又看着涂周周,“你们能不能认真听听理论课?理论联系实践才有进步啊,懂么?”   “那位同学,我们这里回答问题是不用站起来的,你下次可以坐着直接说你的答案。”   涂周周翻了好几页,才找到跟那什么人格相关的地方,勉勉强强做出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又在老师照本宣科的诵读声里睡了过去。   外面蝉声阵阵,正是好眠时节。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老师离开教室的身影。   回头去看看,那个“怪人”也已经不见了。   涂周周离开教室的时候,有几个别的班的人跑过来问他:“你们班这节课上有没有一个戴帽子戴眼镜的女的?长得挺高?”   “啊,什么?”   涂周周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哼哧:“什么人啊?谁啊?”   “我们也是听说的,池迟现在在咱们学校上课啊。”   “谁?池迟?!”涂周周彻底精神了,“人哪儿呢?”   “问你啊,你们班是不是有个戴眼镜戴帽子的,那说不定就是啊,昨天据说是去听了导演系三班的理论课。教工处的老师们都说池迟开始在咱们学校跟读……”   学校里消息的传播途径是很多样的,很快有人在学校的论坛上发了池迟的照片,土黄色的帽子、黑色的眼镜,白色的T恤还有牛仔短裤,有一张照片是她从一辆黑色的奥迪上下来,还没来及戴上眼镜。   “窝草!真是池迟,咱学校牛逼大发了,影后都来上课。”   “她今年多大?这气质感觉把咱们学校今年刚进来的几个校花给秒完了。”   “十八?前几天不是刚成年?我记得在报刊亭看了杂志是什么成年礼。”   “那个杂志我买了,好看啊!大长腿真漂亮!”   “靠,人家堂堂一个影后,你光看人家的腿,你以为她是那些网红啊?”   “得了吧,还影后,说到底就是个十八岁小姑娘,不正经考试还跑咱们学校来跟读。”   “楼上你话说反了,人家是拿了影后还跑来学习,你问问咱们学校的老师教授能教出个大高卢影后么?”   “反正人家在演艺圈里的起点一上来就是坐火箭式的,说酸话的不如想想自己能不能第一个主演的电影就拿奖、第二个电影就被杜安看上当主演。”   “总觉得电影里的池迟和现实的不一样,戏里面各种带感,现实一看就觉得她年龄真不大。”   “真瘦,脸真小……”   “有人去要签名了么?她要在咱们学校上多久的课?”   “对了,我得去要签名,我可喜欢她了啊啊啊!我得去跟小伙伴们说我能拿到池迟签名了!”   “签名?人家可是影后,你们小心被骂回来。”   “不会啊,我室友已经拿到签名了,还合影了,她还跟池迟说了哪家食堂的饭好吃。”   “……食堂?好吃?”   “啊,她中午和池迟一起吃饭了,在二号食堂,池迟请她吃了酸菜炖牛肉,还有池迟的助理一块儿,她回来给我们看照片了,好想neng死她。”   “支持neng死!”   “赶紧neng死!”   “你室友要池迟电话了么?”   ……   看着论坛,涂周周快悔死了,曾经,有一个影后就坐在他的身后,他却睡着了,等到下课上了论坛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上课睡觉了!   上天一定是听到了他的祈祷。   因为第二天,他在自己的教室里再次看见了那个“怪人”。   “池、池、池迟又来了。”   “来就来了,人家叫池迟,不叫吃吃吃吃……”涂周周放下书就往池迟坐着的方向走。   “哎,周子你干嘛去?”   “跟人家打个招呼啊。”   涂周周环望四周,所有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隔着远远地看着池迟,其中包括他们班一入学的时候也颇为轰动的几个童星同学。   “看看这些人的怂样儿,她是影后啊,这个时候不抓紧机会去认识她,你们是傻啊。”   “你也说了那是影后啊,跟老查子合影,跟安王喝茶,跟柳爷一块儿吃饭的人物!人家握过手的名人八成比咱们在电视上看见的都多!”   “那不也是人?”   涂周周特看不上自己死党的样儿,手一甩,就大步走到了池迟的面前。   “池迟你好,我叫涂周周,表演系大二的学生。”   戴着帽子的女孩儿抬起头,露出了眼镜下面清瘦的脸颊和精巧的下巴。   “您好。”她说。   打招呼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涂周周迅速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忆什么“撩妹三十六计”、“泡妞儿大全”、“拿下你的意中人”。   结果全忘了。   “你戴着帽子热不热?今天还是三十多度哈……那个……”   池迟越过年轻人的身体往他后面看,一群人正对着自己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哦……”   看来窦宝佳说的防护措施并没有什么用,该认出自己的还是认出自己了。   其实窦宝佳的原话是:“上课就光上课好了,多给人一点距离感,省的给自己惹麻烦。”   眼镜和帽子根本不是用来让别人认不出池迟来的,是用来当盾牌挡住一些人的小心思的。   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从善如流”地摘掉了帽子,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涂周周有点呆。   哦……对哦,池迟是个光头啊。   “你的头发……申九里面你的头发是自己的吧?”   那么长,那么好看,这是都剃光了?   “是我的。”   池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上一部戏的演戏需要,现在是图凉快。”   一边说着,池迟一边摘掉了眼镜,她平常就在脸上擦点护肤品,最多在嘴唇上抹一下,就这样,涂周周也能看出来池迟的皮肤很好,眼睛……真美……   “哦……图凉快啊……图凉快挺好的……呵呵呵呵……”   在这样的一双眼睛的含笑注视之下,年轻人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应该说什么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举着课本进来的老师解救了他。   “老师来了,回去上课吧。”   池迟这么对他说着,脸上还带着很“慈爱?”的微笑。   涂周周晕头晕脑地就回去了。   “唉?你跟池迟说什么了?她怎么把帽子眼镜都摘了?”   “啊……忘了。”   涂周周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剃个光头,凉快啊,真凉快啊!      第122章 笔记      “奇怪啊,池迟在咱们学校念书,怎么都没有什么媒体来跟?”   “楼上你肯定是住校的,前几天学校的几个大门口天天有人在堵门,还有好几个同学被采访了。”   “我就被采访了,池迟来读书你有什么感觉啊,我直接说帮我妈要了一张签名现在很开心。”   “楼上你赢了哈哈哈哈。”   “好像池迟基本有问必答,记者们没什么好问的也就不来了。”   “今天我看娱乐新闻,记者问池迟对咱们学校的印象怎么样,池迟直接说学生们朝气蓬勃,老师治学精深,学校环境优美……记者问了好几遍还有么,她说第二食堂的饭很好吃,中午的时候去第二食堂门口一看,外面排队排的好长。”   “第二食堂的酸菜牛肉是不错啊。”   “我前几天围观了池迟吃饭,饭量不小啊,就是基本只吃牛肉、鸡蛋。”   “天天都是池迟池迟,你们八卦人家不累么?就一个送外卖运气好的小丫头,你们好歹也是正经考进B影的学生。”   “又来了又来了,你天天酸溜溜地人家不累么?跟池迟一起上过两节课,她全程全神贯注,手机都是关机的,一边上课还一边写笔记,那做派也是标准的学霸啊。”   “一天两天还能说是装模作样,这都十几天了,就没人见过她上课不专心的,要酸人家先想想自己要是在人家那个地位了还能好好学习么。”   “感觉学校里好多人被池迟圈粉了。”   “真人漂亮又有气质,对人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大明星,架子比那些星二代低多了。”   “是根本没架子吧,现在她常去的那几个班,每个班都有不少人把她当同学了。”   “反正看来看去,人家成功是有道理的。”   “她为什么只上理论课?我好想看看她上表演实践课!求观摩影后级别演技!”   ……   作为整个学校话题中心的池迟现在正在整理自己的笔记。   内容并不是表演系上课讲的“动作的艺术和艺术的动作”,而是她自己的“观察笔记”。   “程晓薇,温柔善良,带有一点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色彩,性格软弱……经观察和询问得知,没有明确生活目标,学习导演专业是父母的要求……”   “涂周周,开朗豁达,年轻顽劣……性格中有坚毅果决的部分,行动力强……没有明确生活目标,学表演是因为‘长得帅、学习差,说不定将来能出名,不能还可以卖脸娶白富美。’”旁边标注了一行小字:“真的不是很懂现在的年轻人。”   “李卓羽,聪慧坚定,性格尖锐……生活目标:将来能写出一集20万编剧费的剧本。”在一边也是有标注的:“虽然用金钱来衡量成就带有一点功利性,但是很显然现在的孩子们更喜欢这种表达方式,商业社会在毁掉榜样的作用,因为‘无私奉献的道德榜样’难以被年轻人理解,批判性的视角和语言氛围也会让人更具有怀疑精神……唯有金钱的丰碑永不倒塌。”   停下笔,池迟看着自己这些天的观察笔记,每个观察对象都有独立的几页纸,从一开始的一两行字渐渐变得内容丰富了起来。   “感觉还是不够,这几个孩子的生活态度还是比较正面和积极的,哪怕是程晓薇也拒绝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   池迟右手拿着笔,慢慢地敲着自己左手的指节,她需要更多更丰富的样本,才能找到自己表演王子的切入点。   于缘在外面敲了敲门,才开门进来对池迟说:“池迟,经纪人那边说你下部戏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投资方那边想要跟你面谈一下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经纪人把时间暂定是下个周末,你下个周末有安排么?”   池迟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最近主要就是上学,一整个影视学校的课堂都对她开放,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补充知识,以及……在自己的身上寻找“王子”。   “池迟。”   得到了答复之后的助理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了。   “经纪人那边问我你在学校里的感觉怎么样,我一直都说是很好……可是……你不觉得你跟那些学生的距离太近了么?我打听过了,前几天在校园里跟你说话的叫林行,他妈妈叫阮芸,也是个挺有名的演员。林行的风评不是很好,还因为飙车蹲过……现在学校里好多人都在偷拍你,你和林行说话的照片要是被人借题发挥……”   在知道林行的某些“事迹”之后,于缘就有些不安,池迟在粉丝的眼中光芒万丈,在影迷的眼里演技惊人,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不过是个在别人眼里太有钱太有名的女孩子,总有苍蝇想从她的身上不劳而获,毕竟一旦成功了就收益巨大,就算失败了——池迟好歹是个名人,跟名人发生一点纠葛能见报,那也是对自己知名度的极大提升。   到了现在,于缘才明白为什么窦宝佳千叮咛万嘱咐让池迟跟学校里的学生们保持距离,她后悔死了自己放任池迟去接近学生,现在到底招惹来了苍蝇。   “我明白你的意思。”   池迟摇了摇手。   “我是知道自己要保护自己的,你放心就好了。”   附赠一个具有抚慰人心效果的微笑。   “可是……”池迟这样“来者不拒”、“平易近人”,真的让终于明白事情严重性的于缘有些担惊受怕了。   女孩儿站起身,走到于缘的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请放心,我保证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近距离接受了池迟的灿烂笑容冲击,于缘顿时有点懵。   再次试验成功,池迟自己也很不解,这几天跟那些同学们在一起聊天或者吃饭的时候,只要这样近距离地给对方一个笑脸,对方就都会变得呆呆的。   池迟自己对着镜子笑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现在于缘也“中招”了,她决定下次找窦宝佳或者陈方试试。   “童童的生日礼物发走了么?”   “今天下午的快递,韩萍女士那边大概后天上午就能收到了。”   “好的,麻烦你了,早点休息吧。”   再笑一下。   晕乎乎的助理就这么晕乎乎地被推出了门。   关上自己的房间门,池迟转身进了卫生间,她对着镜子笑了几十下,也没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第二天的表演理论课上,池迟仍然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后面。   涂周周不是不想跟池迟一起坐的,可是想想自己要么就得找人聊天,要么就得去见周公,要是让池迟看见自己上课睡觉的时候流口水可如何是好?   整个班里最傻二的涂周周都不去跟池迟坐一起,其余的人各自有各自的顾虑,结局就是池迟依然自己一个人坐着,听老师在上面讲表演的“规定情境与动作。”   “我们表演中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要想清楚它要做什么、为什么、怎样做……”   “比如说我让你表演一个人去‘抢食物’,你们就要先明确这个动作是什么,你们要给自己设计一个情境去让自己的动作富有逻辑……”   涂周周再次愉快地睡了过去,仿佛过了好久,他突然被教室里同学们的哀叹声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他揉着脑袋问自己的哥们儿。   “老师说下节课考试,在期中考试里占70%的比重,一口气考十道论述题!”   “哦……”睡得有点蒙圈的涂周周应了一声,过了两秒才发出一声哀嚎,“完了!我这是要死啊!”   “一场考试而已,别要死要活的。”老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考点都在我最近讲的内容里,你们要是好好做课后作业,考试是一定没问题的。”   课后作业,那是什么东西?我见过么?   涂周周这么想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回过头看向池迟。   显然,对方完全不把这个考试的事儿放在心上。   晚上,表演系二班的微信群里哀嚎遍野。   “我连有课后作业这事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考过嘛!”   “原来我们已经学了八十多页课本了啊。”   “刘学霸呢?求笔记分享啊!”   “别提了,我也睡了好几节课,现在笔记还没补上。”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周子”的ID突然在群里说:“我找了一个有完整笔记的人啊!群主快点加人!”   两分钟后,全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屏幕上的那一行小字——“‘池迟’已经加入微信群‘欢天喜地小二货’”   “卧槽!”   “卧槽!”   池迟:“我有整理知识点的分布,你们是要电子版的简易笔记,还是复印版的手抄笔记?”   刚刚打完篮球身上一身臭汗的涂周周笑呵呵地盯着手机,他就喜欢看着自己班上这帮人跟自己一样傻乎乎的怂样儿。   “靠!周子你忒牛!”   涂周周的死党才看见群里“一鸟入林百鸟压音”的盛况,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结果直接撞到了上铺的床板上,又捂着头躺回了床上。   就这样,他还不忘了捧着自己的手机大喊:“我和池迟一个群了啊啊啊!哈哈哈哈!我有池迟的微信号了啊哈哈哈,周子你是大写的牛A和牛C之间,快来接受我崇拜的小眼神儿!”   在微信群里,身为跟读生的池迟正在兢兢业业地给所有人划知识点。      第123章 样本      哎呀!我真是失策了!   涂周周现在忒后悔把池迟拉近了自己班级的群里,那些上课就坐在池迟旁边的妹子是怎么回事?现在明明是早上第一节课啊,怎么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还坐在池迟的旁边?   到时候回头一看,一群人在那,天啊……还怎么好好地看池迟?   “池迟池迟,你吃早饭了么?我刚刚在食堂买了包子和卤蛋。”   被涂周周腹诽的女孩子们可不在乎他怎么想,热热闹闹地围着池迟,她们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麻雀。   “吃什么包子啊,那么多面,池迟要不要尝尝我带的香肠,是牛肉的,绝对零淀粉。”   “池迟,下午你去上陈教授的公共课么?我们给你占位置啊。”   到时候自然还是坐一起啊!   “谢谢你们,我早饭已经吃过了。”被簇拥的女孩儿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表情,她的脸上带着笑,随手帮她旁边的女孩儿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笔,“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吃了一家高汤蒸蛋味道不错,他们家还有烧麦应该也很好。你们要是感兴趣我下次给你们带啊。”   “好啊好啊!池迟你太好了!”   涂周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群大声说说笑笑的女生,就像看见了一群怪物。   “就两个晚上……她们这是怎么了?”   “池迟昨天晚上给她们讲题讲到十一点,好像还顺便跟她们讨论了一下化妆品的品牌吧。”   “啊?”   讲题也就算了?化妆品?!化妆品就能让这群神奇的生物变成这样,那化妆品集团的老板岂不是天天左拥右抱?   “话说——池迟人品是真好啊,前天晚上木芽儿就随便在群里说说她那啥疼,想买一种特别的药但是不方便,昨天池迟去导演系上课还拐过来替她拿了药。”   “真的假的?”   “真的啊,不光买了药,还给她带了什么什么糖,反正那群女生现在见人就说就说池迟好暖好帅什么的。”   涂周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他真是看不懂了。   “这要是个男明星她们这帮女的天天跟着也就算了,池迟怎么说都是个女的……她们围着能干啥呢?”   涂周周还没想明白呢,直接就被自己的哥们儿拖着坐在了那群女生的前面。   “你干嘛?”   “你不是想知道他们干啥么?”涂周周的兄弟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咱们坐在这听听不就知道了。”   那节课涂周周没有睡觉,倒不是因为因为他听到了什么机密,而是背后传来阵阵女孩儿们身上的馨香,他闭眼趴在桌子上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想回过头去看池迟,又不好意思,这种纠结的感觉窝在心里,让他的后背似乎都痒痒的。   涂周周所感受到的变化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从那天之后,池迟几乎再没有独来独往的时候,只要到了学校,她的身边总是围了几个人,有女生,偶尔也有男生,有表演专业的,也有导演或者编剧专业的,有个是跟池迟讨论学习的问题,有的是来问专业的知识,还有的单纯是来发花痴表达仰慕之情,池迟一律面带微笑温柔以待,亮眼到让每个人都恨不能从眼睛里放出粉红色的小心心。   涂周周的身边充斥着对池迟的溢美之词。   “她永远都笑眯眯的,相处起来真是太舒服了。”   “脾气好,性格也好,天啊,世界上居然真有这么完美的女孩儿。”   “不是完美,是可爱啊啊啊,太可爱啊啊!”   “自从认识了池迟,我感觉我要弯成曲别针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涂周周很想崩溃一下。   比涂周周更崩溃的是那些在学校里偷拍池迟的人,他们本来想拍点什么“池迟和XX校园谈情”、“新晋影后在B影,谈恋爱读书两不误”……这下可好了,她在学校里总是跟一堆人在一起,拍出来的照片除了说“和B影学生相处愉快”之外还能让人说什么?   就算确实有些人还有着什么小心思,发现跟池迟没什么独处的机会之后也就暂时放弃了他们的念头。   池迟是能让他们获取利益的名人不假,她出现在学校里是给人的感觉是“明星来了学校”,这也能让他们获得更多想要的关注。可现在围在池迟身边的人可都是同校的同学,自己要是凑上去,那不过也是个普通的同学。要是真的敢玩一票大的,池迟身后那些人的手段先不说,在B影就别呆了。   甚至不用说付诸于行动了,现在连心思都不敢露出来,学校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想勾搭池迟又不成,可是会被活活笑死的。   池迟给表演系二班的全班同学当了五天的“课外辅导老师”,不光划知识点,还能提供押题和笔记补充服务,在考试的那天她本人却没出现。   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身为跟读生池迟是不用考试的。   “我还以为我女神是一边教我们一边复习备考,感情儿她根本就是在学雷锋啊。”涂周周的死党一脸崇拜地说着,脸上带着让涂周周作呕的红晕,“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更爱我女神了怎么办?”   “你的女神不是方栖桐么?怎么就变成池迟了?”   “你懂什么,能让我考试及格的女神才是好女神。”   涂周周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的基友,他发现并不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而是他根本从来就没弄懂过啊这个世界啊!   “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实用主义精神。”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等考完试咱打球去呗?”   “嘿嘿,女神下午去上导演系的公开课,我也想去听听,她昨天在微信群里说那个课挺有意思的……”   “擦……你们一个个都中毒了吧?”   涂周周已经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了,他只想静静,但愿静静没有变成池迟的脑残粉。   翻过来的那一周周一,池迟接到了一个来自于表演系二班班长的邀请。   “这个周末就开始放国庆长假了,我们周六约了留在京城的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展览,全班女生都去,池迟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啊?”   班长是个圆脸儿的小姑娘,嗓子特别甜美,池迟一度认为她应该去学播音主持专业。   “周六么?”池迟抬头想了一下,“好啊。”   原本有那么点紧张的班长立刻笑了,在表格上写下了池迟的名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一天晚上,窦宝佳收到了池迟要求把跟天池集团的约谈延期的消息。   “你,跟一群大学生去看展览?”   “对啊。”   女孩儿依然是穿着T恤加短裤,脸上带着很灿烂的笑。   她的头发长出来了一点儿,让她的整个脑袋看起来很奇怪,池迟已经不打算剪了,进了十月天气就认真冷下来了,她也不能为了图凉快就光着头了。   如果此时此刻窦宝佳就在池迟的面前,她会发现池迟和她的印象中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好像是她的神情更加飞扬,也可能是她的笑容更加年轻,总之此时的池迟看起来就是个学生,跟她的那群“同学”们走在一起,一点“星味儿”都没有,除了长期的饮食注意、身体锻炼还有保养让她看起来颜值更高之外,她现在和别人根本没什么不同。   “你行不行啊?展览什么时候看不行,跟天池那边可是早就约好的。”   “我这边是和同学们一起看展览啊,机会很难得,天池那边改成周日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儿软软的,甜甜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跟窝丝糖一样缠绵进了窦宝佳的心里,让她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你、你、你干嘛!”   “啊?”   池迟噘着嘴继续往嗓音里面掺蜂蜜。   “我在拜托你嘛~!”   窦宝佳咬紧了自己的牙花子,她在刚刚的一瞬间真的有一种自己满口牙都要掉光的感觉。   “你跟谁学的这一套?我跟你说啊,你趁早改了,要是你采访的时候出这个调调……我……我……”   “好嘛~你让我去看展览嘛!”   “去去去去,怕了你了,你以后不准这么说话知道么?”   窦经纪人色厉内荏地挂了电话,甩一甩胳膊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好的不学,跟些小孩儿学撒娇了,真是……”她嘴里是在抱怨着,脸上却是带着笑的,“这样也挺好……年轻人就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她认命地开始打电话给池迟改行程,一会儿还要联系池迟的保镖,展览的地方人总是很多,周末得让他们去保护池迟的个人安全。   此时,池迟再次翻开了她的笔记本,厚厚的笔记本每隔几页就是一个人的观察资料,通过半个月的努力,她的研究对象数量已经激增到了几十个人。   灯光下,女孩儿一点点地补充和整理着自己的笔记,删删改改,添加备注,终于让她把笔记翻到了最后的几页。   看着这一页的内容,池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卫萌,看似骄傲冷淡,内心空虚怯懦……生活目标:无,学表演原因不明……可作为参照用的样本人物。”      第124章 展览      “一到放假,哪里的人都多啊多。”   一个女孩儿一边跟自己身边戴着眼镜帽子的人抱怨着,一边举起自己手里的相机,想在攒动的人头中给展柜里那个老式电影放映机的仿制品拍一张照片。   可惜个子不高,相机又有点大,她抬了半天手,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我来好了。”   她身边的人接过相机,举高了手臂就很轻松地拍到了女孩儿想要的图片。   “池……呀,谢谢!”   “客气什么,我刚刚找到班长他们了,要现在过去汇合么?”   “嗯,那个,不、不用着急吧。”   女孩儿的脸上泛着一点微红,有点羞赧地低下头。   戴着眼镜的那人自然是池迟,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了一顶棒球帽,看展览的时候戴墨镜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戴了一副CH出品的平光镜,脖子上还挂了一副大耳机。   总之,配上她突破了一米七四正在向一米七五进发的身板儿,整个人俨然一个俊美斯文的少年。   也难怪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儿会觉得心动神摇,魂不守舍了。   卫萌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小伙伴对着池迟发花痴,默默地又退开了一步。   她其实更想去跟班长们在一起的,池迟这样的发光体她完全不想靠近,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上有多少的光环,而是那种目标坚定意志顽强的感觉,让卫萌下意识地排斥。   背光而行的人越靠近光源,越能看见自己长长的影子。   只有隐入黑暗中才会让她感觉到安全。   “小心一点。”   一只手拉住了卫萌的肩膀,让卫萌避过了一个跌跌撞撞跑向自己妈妈的孩子。   池迟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传到了卫萌的身上,卫萌抖了一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她身后的人。   “我感觉自己现在成了幼儿园阿姨,你们两个别都只顾着看展览啊,旁边的人这么多,要注意安全。”   高挑的女孩儿收回手,对现在被自己“临时监护”的女孩儿们这么说着。   “嘿嘿嘿”拿着相机的女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池迟的手臂一起往前走。   跟在后面的卫萌只觉得自己被池迟握过的肩膀有点发烫。   池迟到底有多好,问他们班的每个人大概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但是没有人觉得池迟不好。   她聪慧端正、温和体贴,对人宽容也包容,如果普通的女孩儿拥有这样的性格,她会被人广泛地喜欢,却不会被人追捧,池迟却是个影后……   十七岁的三料影后,有人说她已经在演艺生涯的起点拿完了华人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以后一切的成就都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样的人对他们这些连演艺圈大门还没摸到的人哪怕只有一分的好,也会被夸大到十分,何况她真的能做到的十分的好。   就像是一颗星星落到了你的身边,她光明又温暖,更重要的是它被别人仰望,美到了极点。   其实,卫萌是算得上是池迟的影迷,因为她喜欢玲珑、喜欢林秋、也喜欢申九。   小的时候,卫萌的父母总是对卫萌说让她努力学习争取将来出人头地,卫萌被人追赶着只能学习,唯一的休闲,就是在周末的时候和父母一起看DVD里面的老电影。   她的父母都是影迷,看电影也成了卫萌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出人头地赚大钱,以后自己也能拍一部电影,抱着这样的想法,卫萌进入了自己的青春期。   她所处的这个国家,每天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也有奇迹在发生。   卫萌的父亲靠着自己的专利技术赚了大钱,短短的两年间,他从一个普通的研究员成了一个手握几千万上亿资产的大老板。卫萌成了个别人眼里的富二代,她所想的出人头地,还没等到她真正去实现,已经被她的父亲实现了。   如果自己的人生在那个时候结束就好了……   “卫萌,班长问我们要买展览的纪念明信片么?一起买能有个团购价还不用排队。”   一张年轻漂亮戴上眼镜之后又觉得哪里格外不一样的脸庞出现在了卫萌的眼前,打断了卫萌的自怨自艾。   “哦……”卫萌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变得有点慌乱了起来,“我要的,要两套吧,需要多少钱,我微信转给班长。”   “班长说她先垫上,原价是25一套,要是能凑够五十套肯定有折扣。”   为了防止这个爱出神的小姑娘再被人挤着碰着,池迟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臂护着她往前走。   “唉,池……真像是老母鸡一样啊。”每次都想说池迟的名字,又想起同学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人知道池迟在现场看展览,把相机挂到了脖子上的女孩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对着自己的好友还有今天格外帅气的池迟嘿嘿傻笑了一下。   卫萌没再说话,她想挣脱池迟的手,又不敢使力,另一边她的好朋友也过来推着她往前走,她就更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了。   从电影技术发展的展厅走到了高新电影技术体验馆,看着乌央乌央排着队的孩子们,三个女孩儿一致感觉到了头大。   “要不就别去看了吧,这人也太多了。”   “走吧。”   池迟看了一下时间,自己走在前面护着两个小姑娘离开了体验馆。   一路走啊、看啊,三个人的小分队慢慢地“拾取”了更多散落在场馆里的同学,队伍越来越壮大,卫萌却一直被池迟护着。   终于,他们走到了百年电影成果展。   这个国家的电影人们于时代的颠簸里努力抚养着襁褓中的婴儿,那个婴儿就叫“国产电影”,为了把它抚养长大,电影人们在古老的胶片上学着去制作故事,用一帧一帧的画面去诉说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悟和诉求。   第一部电影,第一位演员,第一个海归电影人……   仿古留声机里面放出了旧时代的歌谣,在歌声的飘摇里,电影人们一代又一代地前行,背负着时代给予的沉重,怀抱着对于“美”的认知和渴望。   卫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里面的绝大多数电影她都看过,甚至不止是一遍两遍地看过。   有一些电影霸屏过她的童年,有一些电影是她父母的心头好,有一些电影备受老师们推崇,有一些电影……   看完了百年的电影作品,前面的墙上还贴着百年有影响力的电影人照片。   走到照片墙的尽头,卫萌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学都聚在一堆里对着自己身后那人笑。   “池迟,凭借电影《跳舞的小象》成为国内第二位大高卢电影节最佳女主角获得者,首位SD电影节最佳女演员获得者,首位圣罗丹电影节最佳女主角获得者。她迄今为止是国内最年轻的国际电影节影后,也是迄今为止凭借一部电影获得最多殊荣的女演员……她在电影中具有爆发力的出色表现受到了国内外的一致好评。”   涂周周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读着最后那张照片旁边的文字介绍,一边读一边笑着看池迟。   “好棒啊……真的很棒啊……”同学们小声地赞叹着,虽然这些她们早就知道了,但是每次看见都会有那种“哇偶”的感觉。   虽然在前面的照片墙上上还有他们的教授,但是教授和同学的感觉,那是肯定不一样的。   现在这份感觉还格外的特别,因为那个人现在就在她们中间,一会儿还要一起去吃涮肉。   “啊!我吃居然也在展览里!好开心!!”   一个女孩儿挤进他们的中间,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对着照片和简介拍了好几张照片,脸上还带着傻笑,脸上就差直接用笔写上“池迟粉丝”四个大字了。   要是让她看见了池迟,再尖叫一声,天啊,画面太美……涂周周拽着几个男生默默地挡住了池迟。   一直在人群中跟着池迟的保镖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几步。   好在这个女孩儿心大,高高兴兴地拍完了照片,高高兴兴地走了,期间她和池迟最近的距离还不到一米,然而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偶像就在这里。   看着她离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卫萌抬头看看墙上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是《跳舞的小象》里面的剧照,林秋的表情疯狂又绝望,光在窗外,她留给人的是黑色的影子。   再看看和别人说说笑笑的池迟。   她感觉池迟和林秋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和自己……似乎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从电影展里面出来,大家要集体坐四站地铁去吃涮肉。   池迟对着让自己上车的于缘摆摆手,跟自己的同学们挤了一下眼睛。   “我现在这样都能能安全地看展览了了,你们说我能不能安全地坐一次地铁?”   “我觉得可以试试啊。”涂周周立刻明白了池迟的意思,在他的带动下,男孩子们都摩拳擦掌地兴奋了起来。   “咱们跟池……大影后一起坐地铁吃涮肉去!完美!”   “万一碰到刚刚那种……粉丝?”班长有点担心,池迟终究还是个明星的。   “咱们把池迟拦得严实一点,半个小时就到了啊!”   ……   平平常常的一段路,因为池迟突如其来的想法变得热闹又刺激。   看着自己的同学们,卫萌在心里摇了摇头。   没人是和自己一样的。      第125章 观察      在地铁上果然够刺激,从进入地铁站开始,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级战备的状态。   几个男生负责组成人墙开路和断后,女生们有的负责望风,有的负责掩护池迟,……他们一群人好像有了什么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样,带着别人无法捉摸的相似笑容,仿佛是在跟这个世界玩一个叫“我把明星藏起来”的游戏。   普普通通没有多少人的地铁,在他们的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充满了危险和紧张感的冒险乐园。   终于到了预定好的饭店,所有这些年轻人都在饭店的门口笑的前仰后合。   “我去,这也太刺激了。”涂周周随手抹了一下脖子,九月末的凉风儿吹着,他还是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全是刚刚精神紧张出来的。   “我还真是第一次有一种整个地铁里的人都是我敌人的感觉……”一个女孩儿用手给自己扇风,“安检的时候安检员一直在看我,大概觉得我想用手挡池迟脸的动作太傻了。”   “哈哈,刚刚在地铁上我就一直在想象池迟被人发现了然后咱们一群人开始夺命狂奔的样子,哈哈哈,我都不知道我的脑洞有这么大!”   “你那算什么,我都脑补了一部动作电影!咱们带着池迟跟跑酷一样特帅,飞天入地还能随手制造个障碍物啥的。”   “你那不叫跑酷,叫修真!”   “管他是什么呢,反正够刺激的!”   池迟一边跟着跟着他们一起说说笑笑,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向卫萌。   那个被观察的样本没笑,也没和别人一样玩闹,事实上刚刚在地铁上她也表现的和她们很疏离,仿佛从来不是一个集体。   这种态度也确实会让别人误以为她很“拽”很高傲。   她是因为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无聊,才刻意疏远这群发疯的年轻人么?池迟并不这么觉得。   在进酒店的时候被人簇拥的女孩儿又习惯性地把卫萌拉到自己身边。   “怎么总是走神儿。”   卫萌歪头看向比自己高一截的池迟,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谢对方今天全程对自己的保护和照顾,却又不敢说出口。   万一……她根本不觉得是在保护和照顾自己呢?那自己岂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就像刚刚在地铁里的时候一样,她很想做什么,却又觉得其实别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么。   他们来的这家京城老牌子涮肉就开在一个四合院里,全班这次参加活动的二十多号人包了廊下的两桌,伴着碧空白云,还有即将凋落的树叶和在其间支离也明亮的秋阳。   中午的时候吃涮肉的人少,男生们对着刚出锅的烧饼放肆地嗷嗷叫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吃饭。   “池迟!这家最好吃的除了涮肉还有烧饼,烧饼蘸麻酱好吃啊!”   年轻人吃饭的时候也是叽叽喳喳,看着有人向自己推荐的烧饼,池迟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   “我大概只能吃白水涮肉,和白水涮菜。”池迟说得无比可怜,嘴唇微微一撅,让她旁边坐的几个女孩儿差点把持不住去摸摸她的头。   “好可怜。难怪他们说看到你吃酸菜牛肉都要用水涮着吃,你也不胖啊,是在减肥么?”   “是啊。”   想起了自己要“减肥”的原因,池迟的脸上带着追忆的、梦幻般的笑容。   “我在上个剧组拍戏的时候胖了,现在得就得控制体重。”   “在剧组为什么会胖啊?”   听见池迟主动说起了在剧组里的事情,很多人的眼前都亮了起来,除了童星出身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还没有拍过电影,甚至都还没进过剧组。   “因为吃的太爽了,上一个电影是美食题材的,八大菜系名厨天天做好吃的,他们还会斗菜,就是两个人用一样的食材做各自不一样的菜,比较一下谁做的更好吃。”   “哇!听起来好幸福啊!”   有人一脸憧憬地畅想了一下,又看看池迟的小身板儿。   “那么多好吃的也没看出来你胖啊,要是我现在一定已经……”她对着自己的头比划了一个猪头大小的圆盘,还撅出了一个猪嘴,“成了一个大胖纸!”   “拍戏的时候是一定要控制体重的,我还是胖了一点的,曹熙曹先生才厉害,说瘦就瘦,为了几场受虐的戏,他半个月瘦了四公斤。”   “半个月?四公斤!”   把减肥当成自己毕生事业的女孩儿们简直叹为观止。   话题就是这么东扯一下西扯一下扯出来的,池迟愿意说拍戏,那大家也自然希望她能再多说一点。   “拍戏的时候真的会一次一次拍好多遍?我听说杜安特别特别龟毛!”   “还好吧。”   “我记得看访谈说《跳舞的小象》整个剧组还不到十个人是么?”   “最多的时候是八个人,有一个还是财务兼后勤。”   “池迟你拍戏的时候还有受伤啊,严重么?”   “对啊对啊,我记得那次有人说你雨夜里那场打戏的受伤是真受伤啊,受伤之后还一遍拍完啊,我去,太帅了!我把那段舔了好多遍,一招一式都很带劲啊!”   “对啊!那段太帅了!我们选修课老师说是这几年最精彩的一段打戏了。”   “那场戏啊,我自己也挺喜欢的,几位武术大师都是有真功夫的,他们特别会带戏,没有他们带,我的动作肯定不好看。受伤这种事情谁都可能发生,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嚼着从火锅里捞出来没滋没味的羊肉牛肉,池迟很认真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听见她说自己是不小心才受伤的,几个女孩儿人马上一脸心疼地给她夹肉、夹虾滑、还专门为她烫了一漏勺的鸭肠。   卫萌一直在埋头吃饭,耳朵倒是竖着在听,却也只是在听而已,虽然她心里也有问题想要问,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自己问出口的,只会期待着有人能替她把问题问了。   林秋到底是不是有真人存在,她真的是死了么?媒体上说的是真的么,她的爸爸捅伤了小象的导演?为什么?   很可惜,一直到吃完了饭,也没有人问如此“扫兴”的问题。   吃完了饭,这一天的聚会就真正宣告结束了,七天的长假已经开始,这些孩子们回家之后大概会跟家人分享一下今天跟池迟一起看展览、坐地铁、吃饭的新奇,在晚饭后玩到深夜再睡一个痛痛快快的懒觉。   知道池迟还要继续忙工作,他们都对这个比他们小的女孩儿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儿。   “好不容易放假了还要工作,唉,可怜。”   “你的经纪人要是在欺负你,你跟我们说哦,我们帮你想办法。”   “没有,真没有。”池迟没想到他们的思路居然能转到这个方向上来,赶紧连连摆手否定了他们的猜测,窦宝佳已经挺可怜的了,再被人误会成了黑心经纪人那可真是随了她家那位六月飞雪的老祖宗了。   “没有就好……”涂周周带着几个男生开始安排女孩子们离开,有的坐地铁,有的打车,回家的方向都不一样,出于某种男性的保护心态,几个男生分摊了一下,把安全地送女孩子们回家当成了他们的工作。   很巧的是,卫萌的家那个方向没人跟她顺路,除了池迟。   “要不我送她回去吧。”   池迟指了指于缘开着的那辆奥迪。   “不是吧,待遇这么好?卫萌你好幸福啊!”   “嘤嘤嘤,为什么我家和池迟家不是一个方向?”   在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卫萌很想说她自己回家就好不用麻烦了,在这一刻,她的心里甚至有点讨厌池迟,因为她让自己陷入了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又不是男孩子送你回家难道你还害怕家长看见啊。”   池迟举着手对着卫萌挤了一下眼睛。   “我一个人坐车回去也无聊,拜托啦!好嘛~”   笑脸加上撒娇的神态,加上撒娇的语气,加上池迟的这张脸……基本可以等于在卫萌的面前施放了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卫萌晕晕乎乎地就被池迟拖上了车。   “我今天特别开心。”坐在车上的女孩儿摘掉了自己的眼镜和帽子,“同学们太可爱了。”   “恩,她们也觉得你很可爱。”池迟的语气那么热情,卫萌纠结了两秒钟,还是硬着头皮给了池迟一个回答。   “我并不需要他们觉得我可爱,只要他们认可了我是同学就行,这样我们的相处都会愉快很多。”   相处?愉快?   就连那个所谓的好朋友在听到池迟要送自己的时候都显露出了嫉妒的样子,卫萌不明白自己和那群人有什么好相处愉快的。   在某一个瞬间,卫萌甚至想特别恶毒地对自己身边的女孩儿说:“如果你不是大明星,他们根本不会对你这么好。”   只不过她不敢说出口罢了。   “高中生也都放假了啊。”池迟看了眼窗外,又回过头来看卫萌,恍然不觉对方心里的恶意,“我拍《跳舞的小象》的时候也穿过高中校服……”   卫萌低着头,不知道池迟的那双眼睛正冷静地观察着她。   听见了那个电影的名字,她又想起了林秋,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那是她有疑问又压回去时的习惯动作。   池迟的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小象》能够激发她的兴趣么?那就是……林秋?      第126章 逃避      是夜,池迟一个人在她的酒店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手里的本子从她回来到现在已经写了满满的十几页,每一页都是粗糙的分镜和精细注解。   一张纸被她随手丢在了茶几上,上面绘制了一个表格,左边写着林秋,右边写着卫萌。表格里填写了池迟观察到的她们两个人的全部性格特征。   温潞宁和杜安在拍戏的时候都在竭力融洽池迟与他们角色之间的共性,只不过温潞宁还是稚嫩的,手段可以忽略不计,杜安的做法看起来过火,却也让池迟总结出了一套“寻找逻辑共性”来代入角色的方法。   既然演员是可以自我代入的,那么观众也是可以自我代入的,正是因为自我代入,才会产生共鸣,才会产生好奇心。   卫萌对林秋有好奇心,那就说明她们中间存在可以让卫萌代入自己的共性。   所以池迟做了几个小时的剖析和研究,把自己能获得的信息罗列在一起一点点地分析。   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除了……   逃避。   两列表格中间写了“逃避”两个字,然后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儿。   林秋的逃避情绪是在十分绝望的情况下爆发的,当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去读舞蹈学校的时候,她再也不想曾经那样扒在舞蹈教室的门上往里看了。   她会闪躲,会害怕,会加快自己的脚步,仿佛那不是自己曾经的梦想寄托,而是一个怪兽。   可以说,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否定了自己的人生。   那么卫萌呢?她几乎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在自我否定,她是怎么否定的呢?   池迟皱着眉头,她发现自己对真正的年轻人真的了解太少了,也许也是因为她的前世今生经历都比较“单纯”?   人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对“与人交流”这件事情上真正的绝望,卫萌也不是和别人没有交流的,可是她抗拒在很多人面前表现出和他们一样的态度,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独立想法,这真是太奇怪了。   池迟翻开了一页分镜的画面,画面上是用暗影代替的人群外卫萌的样子。   冷淡的神态,怯懦的内心,眼睛泄露了她的彷徨无措。   池迟盯着纸上的人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阳光照在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这是属于老城区的街道,另一边走不远就是著名的小吃街,到了夜晚这里会分外的热闹,现在……有一种繁华间歇的慵懒。   跟着那些人一起从地铁站出来,马路上的人比地铁上少了许多,他们的精神也不像刚刚那么紧绷。   被人群簇拥的女孩儿回头对着自己笑了一下,可自己完全不想回应。   我是在想什么呢?   “无聊。”   “为什么无聊。”   “因为这样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池迟……池迟就算被人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人真傻,被人发现了池迟也只是明明签几个名字就能脱身,现在居然一群人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紧张得好可笑。”   “幼稚。”   “我一点都不觉得他们现在的样子很有趣。”   “他们看起来愚蠢又谄媚。”   ……   酒店套房的一侧墙壁上有一面镜子,它忠实地映着女孩儿的身影,在并不明亮的灯光里。   如果它有一双眼睛,就能看着她的肢体渐渐松弛、懈怠、挺直的脊背略有弯曲,板正的双肩微微低垂,她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灵与肉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肉还是池迟的肉,灵却仿佛不是池迟的灵。   那个让所有人喜欢的女孩儿暂时休息去了。   池迟睁开眼睛,她在镜子里成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消沉的女孩儿,她轻轻地皱着眉头,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不满和看法。   “不对,卫萌没有这么的阴沉。”   她不满地摇摇头,继续闭上了眼睛。   跟着同学们一直走到了饭店门口,看着他们在说说笑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有我一个人沉默吃饭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   所有人都羡慕我被池迟送回家,那我在想什么?   我有没有一点点的羡慕?   羡慕?   池迟猛地睁开眼睛,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王子的七日记》剧本。   在这一个多月里,这个剧本已经被她看了五六遍,她很快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段戏。   “薛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白丽安不能回家,可我拦不住她,我现在和她一起回家了,我该怎么办?”   王子默默讨厌着宿舍里面的所有人,薛葩是全校有名的学霸,在王子的眼里是个高傲又爱装模作样的讨厌鬼。   有一次,王子想过要在周一的考试中拿一个高分数,她用了三个轮回的时间“策划”和“执行”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偷到了薛葩的课堂笔记,却懒得去背,于是计划最终宣告失败。   在后来的某一天,周日的晚上,王子偶遇了她们的辅导员,知道了周五回家的白丽安,也就是总是用王子东西的那朵“白莲花”为了反抗家暴、保护自己的妈妈被烫伤了脸。   王子辗转了几个轮回,每次都试图拦下白丽安不让她回家,都失败了。   上一次,她干脆早早买了和白丽安同一辆车的车票,跟着白丽安回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是一直黏着白丽安,不说话,也不离开。   当白丽安家里传来打架的声音,她就站在门外,却只能无力地拍着们,甚至没有喊别人来打开门冲进去救人的勇气。   曾经一次次发生的伤害还是发生了,当白丽安发出痛苦的嚎叫的时候,王子无助地瘫倒在了门外,眼泪猛地流了出来。   这一次,王子依然买了车票要跟着白丽安回家,在火车上,她终于精神崩溃了,把自己锁在了厕所里,哭着给薛葩打电话。   她为什么要给薛葩打电话呢?明明在前面的剧情里,整个宿舍最让她有好感的人是吕姹。   这也是让池迟曾经感到不解的地方。   薛葩给的方法很简单——在楼道里大喊着火了。   还真的奏效了。   所有的人都冲出了房门,询问着哪里着火了,王子看着还没毁容的白丽安,表情呆滞。   这一次的轮回,白丽安没毁容,当她在又一个周一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薛葩。   王子从这个时候开始羡慕薛葩,她不羡慕漂亮的吕姹,不羡慕有钱的涂好好,不羡慕总是能从别人身上占到便宜不吃亏的白丽安,不羡慕每天嘻嘻哈哈万事不操心的韩紫。   她羡慕薛葩,因为薛葩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池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在本子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王子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一次又一次在不知所措中面对着失败,所以羡慕着几乎从不会失败的薛葩,卫萌在羡慕的是什么呢?是单纯在羡慕别人的嬉笑快乐,还是羡慕更深层次一点的东西?   深夜里,女孩儿坐在台灯下继续画着分镜,那些她记忆中的场景被她一一具现,吃饭时候的卫萌,坐车时候的卫萌,听到自己要送她回家的卫萌。   一个又一个的卫萌,几乎和别人没有情感交流的卫萌。   等等,情感交流?   池迟开始翻自己的另一个笔记本,她曾经在网上和花小花还有悠泡泡进行过交流,那之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王子是一个不被社会需要的人。   也就是说,王子是一个具有反社会性的人。   她没有办法解决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也没有办法解决自己在社会中真正遇到的问题,随着剧本的推进,她的这些表现也确实印证了池迟的结论。   反过来说,矛盾和冲突的产生以及解决也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一种方式,在交流的两个人完全没有矛盾和冲突,那也是不可能的。   卫萌在逃避的,其实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在这一点上她和王子的表现是基本一样的,因为产生了矛盾和冲突之后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所以就会逃避。   逃避那些会伤害她会让她手足无措的东西,这也是她和林秋之间的共同点。   只不过能伤害到林秋的是她“永远不可能脱离黑暗”的现实,而能伤害到卫萌的东西,似乎就有点多了。   夜又已经深了,窗外灯火明亮。   池迟打开了手机登录微博,正好看见花小花正在对着自己上次给CH拍的新品广告发花痴。   “这么晚了还不睡?”   “放假啊,必须燥起来!”   回复池迟评论的不是花小花,而是悠泡泡,她也没睡。   “哦,祝你们燥的愉快。上次你说别人不需要你的梦想,所以梦想就没那么重要了,你是怎么感觉到别人不需要的呢?”   悠泡泡过了十分钟才回复池迟:“我妈妈说我当老师好嫁人的时候。”      第127章 询问      第二天去见天池影视部负责人的路上,池迟问了于缘一个和昨晚问悠泡泡一样的问题。   “于缘,你有没有什么以前一直想做,结果后来就变得做不做也无所谓的事情?”   “有啊。”于缘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根本不敢透过后视镜看池迟的脸,经纪人就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她要是对池迟发花痴肯定分分钟被开除。   “我小时候家里突然成了款儿爷,我爸倒腾外贸倒腾发了,其实他就是早年那一批空手套白狼的倒爷儿。”   她转了一下方向盘,黑色的奥迪跟着前面的车一起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拐到了另一条大路上。   “我是家里的老二,上头还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七八岁,我爸特宠我,我那个时候一直希望能当一个女打星,那个时候咱们不是有几个女明星在国外打出名了么,我就忒羡慕。我爸还给我找了教练专门学自由搏击、学外语。”   窦宝佳听着于缘的话,难得提起了兴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你要真进了娱乐圈,当个武替勉勉强强,首先你得减掉十五斤的体重下来,要是你自己想当明星,脸……可得花大价钱投资。”   于缘很客气地对着窦宝佳笑了笑:“经纪人您也太看得起我了,能养家糊口我已经满意了,现在还能摸着奥迪的方向盘,我也也已经很满足了。说起来,池迟选奥迪我也是想不到,这车跟个老干部一样,我还以为你怎么得也得弄个法拉利啊。”   老干部?   池迟摸了摸皮质的车子内饰,她觉得这车已经挺不错了,低调又稳妥,很老气么?   “哦,对了,今天封烁也会去天池,他跟天池一个项目有合作,说起来你要不要接一个快消的代言,最近找我的几家广告的力度是真不错,对了,还有手机APP项目,封烁刚弄了一个,待遇挺肥的。”   窦宝佳是挺希望池迟再接个代言的,从现在到明年二月,池迟大概也就只有《王子的七日记》这一部剧,她作为经纪人,必须要考虑“收支平衡”。   “我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天天上学不旷课也不挂科的好学生。”   池迟对窦宝佳甜甜地说,刚说完,没等别人有什么反应,她自己先笑了。那些小女孩儿撒娇的样子千奇百怪,每一种都好可爱,弄得她也不自觉地学了起来。   “去去去,你给我消停一点吧,好好说话,不然我给你接一堆代言让你没法儿上课。”   “哦……”   池迟乖乖坐好,再不作妖儿了。   窦宝佳透过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回过头说:“你别做着个委屈样儿啊……你这个人!”   于缘小心地开着车,听着池迟和她的经纪人说说笑笑,她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不过是个小助理,所喜欢的那个大明星又怎么会真的对她的故事感兴趣呢。   今天的池迟延续了自己一贯的休闲装扮,白色的T恤,蓝色的运动休闲裤,蓝色的棒球帽,天池的影视部经理看见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晃了个神才确认她确实是那位半年来一直风光无限的大明星。   无论车和人,还真的都低调到不像话啊。   “管晶,目前国内最顶尖的中生代电视剧导演。”   接过那位经理递给自己的资料,池迟立刻翻开开始看,天池一定要让她来,甚至对她保密了制作团队的具体配置,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我这是第一次跟女导演合作。”   池迟注意到了管晶的性别。   天池集团延续着一贯的传统,对别人的工作能力评价从来与性别没关系,这大概也跟他们的创始者是个女性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以性别定论一切的人是狭隘的,一个以性别定论一切的企业也是狭隘的,狭隘意味着前途黯淡,意味着缺乏发展的动能,意味着被淘汰。”池秀兰女士的态度到现在还在影响着天池集团,显然,还会继续影响下去。   “管导演对跟你合作很感兴趣,她也说过这是她第一次跟影后合作,为此她看完了您目前的所有作品,盛赞您的表演是浑然天成的。”   这位经理很自然地跟在池迟的身后,低声回答着池迟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种在跟自己大老板说话的感觉,明明这个女孩儿刚见面的时候笑容甜甜的,怎么现在他就觉得自己的气场已经被人压到脚底下了呢?   想起大老板,这位经理又晃神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在他的心头转了一圈儿,又消失无踪。   “编剧是……千山写意……嗯?这个名字……”   “笔名,编剧姓萧,我们用的是她参赛时候的笔名,她是这次我们创意剧本大赛的前五名,因为题材,您也知道的,我们也确实只能拍网剧。”   “我对网剧的这个形式没意见。”   “白丽安的扮演者是方栖桐……”池迟想起了那个被顾惜说成“把清纯可人长在脸上”的女孩儿,她们在申九里面的合作也很愉快。   “我和方栖桐的合作一直很愉快。”   “我们联系方小姐的时候她对网剧这一块……还不是很有信心,后来我们定下了您,她那边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这位经理尽可能让自己说得委婉一点。方栖桐自从出道以来一直只演电影,他们找上门的时候,安澜工作室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天池是被钱烧坏了脑子。   什么样档次的主角就能吸引来什么样档次的配角,什么电影咖,电视咖,池迟两个名字往他们的意向演员面前一晾,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了,何止是方栖桐,听说池迟会跟天池有影视合作的项目,就连最当红的小生封烁不也主动要求在他们的网剧里面客串么?   对了,这个事情好像还是在意向阶段,不知道窦经纪人知道了没有。   “薛葩是孟萍……”不认识。   “吕姹是蒋星儿……”依然不认识。   窦宝佳看看池迟只看资料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池迟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了,事实上池迟很少参加国内的各种演艺界活动,她不认识的人有点太多了。   “蒋星儿我知道,她演了一部青春片,那个片子入围了过几天的青年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奖,对,就是要你去颁奖的那个电影节。”   作为一个经纪人有必要在需要的时候为自己的艺人丰富一下知识储备。   “哦。”   一边看,一行人就到达了会议室,看见池迟进来,一屋子人都黑压压地站了起来,包括身为导演的管晶和作为这次出品人的池谨文池大老板,还有谈完了合作之后突然表示想在池迟的网剧里客串一下的封烁。   制片方先说了一下这次的投资规模、人力资源配置,又说了一下对整个项目进度和成品质量的要求,接着就是所有人提出自己的问题和意见,再就是谈剧本和具体的拍摄安排。   “其实,我挺好奇……千山写意小姐是怎么会想到写这么一个剧本的。”池迟看着那位体态圆润,面相慈善的编剧,她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双下垂的眼睛看起来异常地让人有亲近感。   池迟的注视,让这位编剧有些紧张,一样是第一次看见池迟,方十一的激动是那种很普遍的“天啊,这么一个大牌来演我的剧”,除了激动之外,她还能怒吃两大盘牛肉来抒发自己的惊喜之情,这位编剧的紧张,似乎要更复杂一些。   “其实我真没想到您会喜欢我的剧本。”   刚说了一句话,她就哽咽了。   “甚至我都没想过这个剧本真的会被看中,会拿奖。”   管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跟池迟说:   “小李这是有点激动,她刚刚看见我的时候就挺激动的,其实她也写了很多剧本了,但是现在的编剧行业有时候不是你写了这个剧的剧本,你的名字就能出现在编剧栏,她至少给别的编剧当了好几年的枪手了,大家都是圈内人,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王子的七日记》上线,那就是她第一次作为编剧,出现在一部电视剧的演职员表里。”   听管晶说话,池迟就知道管晶是个爽朗又大方的人,能为刚见面不久的编剧说话,显然她心眼儿也不错。   “我、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好像就是写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是别人对不起我,后来想想,其实我也挺对不起这个世界的,一直碌碌无为,就算一直被困在某个时间里,对别人的生活也不能产生任何的影响……”   收敛了一下情绪,千山写意的语调渐渐平稳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就想,既然我不是那个能改变别人人生的人,那我又怎么可能期待别人来帮助我呢……只有一个人先学会了用尽全部的力量去改变身处困境的自己或者别人,这个世界才能像一面镜子一样给她反馈,所以我就写了这个剧本。”   随着她的诉说,她的语气有点亢奋,说到最后,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都有点泛红。   “啪、啪……”   池迟轻轻地拍手,带动了别人在跟着她对这位编剧报以掌声。   在掌声中,女孩儿对这位编剧笑了。   “我特别喜欢您的剧本,我也希望能在您的帮助下演好王子这个角色。”   此时,池迟终于明白了《王子的七日记》故事的核心——一个软弱无力的人,学着去凿墙,哪怕最终也不过是刚刚打开了一条缝,却至少有光。   眼睛看着池迟,窦宝佳和封烁坐在一起咬耳朵。   “我家池迟真是行走的光源啊……”   “一段时间不见,她确实更漂亮了。”   “我说的是池迟的气质。”   “气质也能让人变得更漂亮。”   “行啊,胆儿肥了,敢不经我同意就要求客串演戏。”   “我觉得这个剧本挺有意思,我的戏份算了算不用三天就能拍完。”   “什么角色,渣男?我记得有个打球很帅的校草,你演那个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不,是个出车祸死了无数次的倒霉蛋。”   “……擦!”      第128章 爷爷      尽管极力解释了这个死了又死、无限死、死之循环的角色真的很有趣,封烁还是在答应了多办两场某品牌的见面会之后才摆脱了窦宝佳的纠缠。   “你和池迟毕竟不一样。”调侃归调侃,利益往来归利益往来,把能为自己谋得便宜都占完了窦宝佳才轻声说,“有现在手上的几部电影打底,三四年之内……也可能是更长的时间,不管她干什么,别人都忘不了她是真正的演技派,三十五岁以下的女演员没有人比她格调更高了,人们对演技派从来都是更宽容的,无论是作品还是道德……更何况影后的光环已经足以在舆论中保护她……”   封烁陷入沉默,脸上柔和的笑容收敛,过了几秒钟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心里明白,池迟从来比他更自由、更放肆,他在别人的眼里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大明星,其实还不具备抵挡风浪的能力,他的身边充斥着无数的条条框框,这些条条框框的范围内他可以尽可能地展现自己,而一旦触碰了那些限制,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因为他赚的钱,他的名气,他的商业价值都离不开那些相对整个社会群体来说是小众的粉丝群……他指望着她们买他的杂志,参加见面会,支持他代言的产品,看他的作品,也就要背负着她们的期待,不能有一丝一毫地懈怠。   此时,讨论会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前面说到的特殊拍摄方式,就是我们为了能够在拍戏的时候更好地表现出那种无限循环、每一个场景都没有任何变化的感觉,会对剧本进行归纳和整理,到时候拍摄的具体实施可能会要求演员们一个镜头做很多遍,其实每一遍都是在不同的‘循环’里的表现。比如说拍你周一起床,那就是循环1的周一的早上下面跟着拍循环2周一的早上,拍你和某个演员的某一个场景的戏,也是循环1的之后接循环2的,尽量全部拍完这个场景的所有戏份之后再换一个场景。”   管晶跟池迟解释着她们的拍摄方式。   “从故事发展阶段的角度来讲,对你的演技也是很大的挑战,因为你要自己把握故事发展的逻辑,很多重复的场景因为心情的微妙不同你也要展现出不同的表演……我个人觉得这种方法是挺有趣的。”   说到最后,导演笑了。   因为面前这个女孩儿一直很认真地听自己说话,在明白了这种拍摄的方式之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都被什么东西点亮了。   “我听着就已经觉得很有意思了。”   身为“被挑战”的主角,池迟也笑了。   导演和主角相视而笑,旁边的陪客们有人单纯地认为是这俩一见如故,也有人顿时生出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在座的老鸟儿默默摇头,这两位在拍戏的时候激情碰撞,那倒霉的一定是旁边的工作人员和配角们了。   窦宝佳戳了戳封烁的肩膀,小声地对他说:“要死很多次,对你的演技也是很大的挑战啊。”   封烁不太想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窦宝佳没少拿池迟的演技来踩他,他早就习惯了,池迟确实是比他会演戏,他才不会觉得因此就自尊心受伤。窦宝佳这种恶趣味,也就只有在面对池迟的时候才会收敛。   因为所有人的时间都比较紧张,大家连午饭都是由天池的工作人员送进会议室的,一直默不作声的池谨文一边吃着自己的饭一边看着池迟盘子里特点的白煮鸡胸肉加蔬菜,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池小姐的饭,是她的经纪人特意要求的?”   “我们跟池小姐的助理要了她的每天食谱,她确实一直都这么吃的。”   池谨文的秘书小声回答,光看这些明星们每天吃什么就知道当明星不容易啊,封烁吃的是蔬菜加粗粮面包,另外几个演员也都特意标注了少盐少油,真的是把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儿的。   “每天?”   池大董事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   总算说完了该说的,这场长达五个小时的会也就散了。   池谨文在这个时候出声叫住了池迟。   “上次还是匆忙了,没有对池小姐好好道谢,我妹妹也一直惦记着池小姐,可惜您工作繁忙,她也不敢冒昧打扰。”   池迟抬眼看着池谨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自己把池谨文的妹妹送到医院的事情。   “池董事长太客气了,当时也是我凑巧路过,我相信无论谁看见令妹那种情况都不会不管的。”   时隔半年,女孩儿身上的气质蜕变得更加出彩,一举一动已经带上了“星味儿”,当然,她在池谨文的心里跟平常见惯的那些女明星是绝对不一样的。   “池小姐你不求回报是高风亮节……”池谨文眉目里都带着笑,他微微低头看着池迟,心里泛着隐隐的欢喜。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他当初每次见到奶奶的时候一样,可倾诉、可依赖、可拥抱的存在就在那,人会一时间卸掉身上所有的疲惫,这种感觉让他很舒服,很怀念。   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是现在和池迟面对面了才有的。   在会议中看着池迟一本正经地跟管晶讨论拍摄的问题,明明神态举止都和奶奶不一样,可池谨文就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看着奶奶坐在轮椅上挥斥方遒的时候,那种感觉很复杂——很安心也很难过。   亲眼目睹了他的奶奶用着堪称孱弱的身体完成了那么多别健全的人都以为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池谨文骄傲着,仰慕着,同时也会问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害的奶奶失去了一条腿,奶奶是不是会更厉害、也更快乐。   答案是一定的,所以他越明白奶奶的强大,就越痛苦,这种痛苦永远与她对奶奶的眷恋捆绑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了他不能消除的魔障。   为什么不去深究池迟的底细呢?每次想要去查验一下DNA或者怎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池谨文有一个奢望,他希望自己的奶奶真的像自己小时候的梦里那样变成了一个年轻人,没有经历残疾、没有经历苦难,能够一心一意做着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就像现在池迟所做的那样。   一向不苟言笑的董事长现在对着一个年轻的女明星双眼发亮,池谨文的秘书默默退后了半步,在心里暗示自己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如果这位秘书没动,在一旁跟窦宝佳说着话等池迟的封烁还不会注意到池谨文的异常,他动了,刚好让封烁看清了池谨文现在的神情。   “不管您觉得您做的事情是大是小,知恩不报是我们不懂道理啊。”   池谨文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封烁大步走过来站在了池迟的身边,两个年轻人都高挑美好,宛若一对璧人。   “小池迟还做过什么好人好事啊?我还以为你只会吃吃吃。”   池谨文微微动了一下眼角,心里的欢悦淡去了,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位全民偶像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臂搭在了池迟的肩膀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悄悄爬上了心头。   池迟只是歪了一下头,还对封烁笑了笑,显然对对方的动作没有什么排斥。   池谨文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又皱了起来。   “我给池董事长的妹妹帮过一点小忙,池董事长一直念念不忘。”池迟这样对封烁解释她把池谨音送到医院的事情。   “池董事长也太客气了,您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给小池迟的待遇安排的好一点,她一个小姑娘多不容易啊,十几岁就自己出来拍戏很多细节都照顾不到……”   封烁一口一个“小”,满脸带着笑。   池谨文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糟糕。   “剧组里还是不要搞特殊吧,要是所有工作人员的生活水准和工作环境能得到保障,我觉得就已经很不错了,反正我是主角,亏了谁也不会亏到我,实在是不用额外照顾了。”   池迟态度很认真地对池谨文如此说道,拍好一部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对她来说所谓的“报答”真不如就让她安安心心、没有任何问题地完成自己的作品。   “这个池小姐尽管放心,天池也不是第一次投资您主演的电影了,我们在《凤厨》里面也投了一点小钱,还派专人去学习了《凤厨》剧组的后勤管理,虽然做不到别人的花样儿那么多,但是一定不会比别人差,您尽管放心。”   说起正经事,池谨文董事长的态度是足以令人信服的,他带着笑端详池迟,脑海中又想起了在公司做大之后首先提出要改善员工食堂的奶奶,有一些东西是可以传承的,也许,其实是从未改变的?   “那就太好了,小池迟做了好事,我们也跟着沾光。”   被池谨文无视的封烁一点都不生气,他笑呵呵地搂紧了池迟的肩膀,冲着池谨文摆了摆手:“今天聊得够多了,大家也都累了,要不就先到这里?池董事长日理万机,我们有事儿就电话联系陈经理,再不走就晚高峰了……”   嘴里还说着话呢,封烁已经直接推着池迟往外走了。   池谨文的秘书小心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观感受到了自己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董、董事长……”   “通知影视部门,在三个工作日内给我一份新的后勤预算表,在现有基础上再合理提升一下所有人的待遇。”   “好的。”   “十一月十五号的开机仪式我想亲自去一趟,你也安排一下行程。”   “好的,董事长。”   “……那个封烁。”   “今年28岁,去年靠一部电视剧走红,跟池小姐合作过电视剧的MV……”   您刚发现了情敌我就立刻有资料了,我真是个尽职尽责的秘书!一直学着自己老板面无表情的秘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呃。”池谨文罕见地有些语塞,“我不是问他的工作经历,嗯……去查查他的家庭背景,父母的受教育情况,还有教育背景……算了,先这样吧。”   池谨文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从他开始调查池迟,他就一直都知道封烁这个人,在去年调查的那份资料上写着他是池迟的圈内好友,在池迟的交往亲密度上排名第九。   但是真的直面了他看向池迟的目光,池谨文的男性直觉告诉自己,封烁对池迟没那么简单。   他对池迟没那么简单……   对可能是自己奶奶的孙女(自己的妹妹)、女儿(自己的姑姑)、本人(自己的奶奶)的人没那么简单。   人生虚活三十余年,池谨文还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一个未来的“妹夫”、“姑父”或者……“爷爷”!?   “小梁。”   “董事长。”   “人年轻的时候都会谈恋爱么?”   “从荷尔蒙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年轻女孩儿不谈恋爱只工作的也不少,这中间涉及到不少的社会学、伦理学问题,您要是想了解我在一个小时内给您准备一份报告。”   其实董事长您可以考虑一下您自己的感情问题了,很快您就不年轻了。梁秘书一直认为自己的董事长会出现这种一直板着一张脸的情况,大概是跟他的内分泌失调脱不开关系的,这不,看见了“心仪”的女明星就立刻不再“棺材脸”了。   “嗯,不用了。”   梁秘书看着自己的董事长,而他的董事长正看着那一行几人消失的方向。   “谨音怎么就没谈恋爱呢?我倒是希望她有更多的感情寄托。”   “谨音小姐十四岁那年收到了男同学的情书,您直接去了她的学校找校长……”后面省略五千字的财大气粗、仗势欺人、釜底抽薪、赶尽杀绝。   池谨文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的秘书。   “其实有些话,虽然我用的是问句,但是我不一定需要你的回答,懂么。”   “是的!董事长!懂了,董事长!”      第129章 活着      封烁晚上还要赶飞机去花城,跟池迟这么久才见了一面,结果只能在一起吃一顿天池的午餐再加上于缘给池迟买的一串葡萄。   心里有点塞塞的,好在至少这个自己挂念的人,还是见到了。   “跟那些商人还是不要交往过密比较好。”   封烁可还记得前几年有那些爱“集邮”的大老板,只是这些年圈子里比以往透明了一点,艺人们也不一定非要等一个大老板赏饭吃,这种事情才不那么多了。   “恩,我知道的。”池迟笑了笑,“池……董事长为人还是不错的,你不用在这方面为我担心。”   明星身上被附着的价值高了,自然就金贵起来了。池迟对于自己能不能保护自己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从她出名到现在没有出过一次饭局,也没见找她的剧本少了。   “怎么能不担心,我们是朋友嘛,肯定要互相关心、互相担心,我当初和荆涛那边不愉快,你不也担心过我么?”   封烁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今天的最后一颗葡萄去好了皮,慢慢放进自己的嘴里。   “嗯?”池迟看看窦宝佳,又看看封烁,又看看窦宝佳,突然间,她恍惚觉得哪里气氛不太对。   从两个人的表情中确认了真的没有什么异常,她才笑着说:“我一点都不担心啊,有经纪人帮你处理,剧组里还有安姐,我对你很有信心啊,肯定不会出事儿的。”   ……   封烁下车的时候微微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刚才真的感觉胸腔有什么龟裂了,就好像炙热铁水浇在了万年坚冰上——迅速凝固,然后崩了。   跟在他后面上车的窦宝佳在关上车门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拍车门:“万年老处男,你好的不学学撩妹!哈哈哈哈哈,池迟学撒娇能让我的心里一跳一跳的,你学的这个……哈哈哈哈!”   封烁完全不想理她,戴上了睡眠头套,还把音乐开到了最大。   “说真的。”   窦宝佳凑过来拍拍封烁的大腿。   “你当明星的时候撩粉丝那绝对满分,但是你要追池迟,你得增加自己的性别魅力知道么,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   封烁把脑袋从头套里拔出来,看着窦宝佳:“那你是很有经验了?”   他这位一向性别模糊的经纪人得意地飞了一个眼神儿说:“那是必须的!”   封烁挑了一下眉头:“那你教教我?”   窦宝佳突然变了一张面孔,脸上的轻佻全部收起来了,她声色俱厉地对她手下一直当宝一样捧着的艺人说:“我就逗逗你,你还当真了?!你当我傻啊教你去泡池迟?我还不如教你去泡池谨文!你去泡了池谨文咱们还能有钱有资源,让你把池迟泡了我干脆就上吊算了!还教你!呸!”   一颗少男心再次破碎的封烁彻底不理她了。   ……   于缘透过后视镜看了池迟一眼,她微微闭着眼睛,显出了几分疲累。   从早上八点出门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在这中间她全程高度集中注意力和别人讨论拍摄、讨论剧本、还要应付池谨文,刚刚封烁和窦宝佳在车里陪她吃葡萄聊天的时候,于缘特别想把他们两个赶走好让吃吃休息一下。   “早上你没说完的事情,现在可以接着说了。”   闭着眼睛的女孩儿突然开口,把偷偷看她的于缘吓了一跳。   “啊,什么?说、说什么?”   “说你早上没说完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放弃了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池迟的声音有点低哑,她今天确实说了太多的话,为了能更好地去理解王子这个角色,她抓紧一切时间与编剧和导演进行了交流,等到松懈下来就觉得嗓子不是很舒服了…   “还要说么?”   于缘有些迟疑,也有些诧异,她以为早上那个无心的询问早就被池迟抛诸于脑后,断然没想到一天过去了,她还记得那段自己没有诉说完的曾经。   “为什么不说?你想说,我也想听,说吧。”   于缘确实想说说自己的故事,能说给池迟听,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不过早上窦宝佳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倾诉的欲望就被她再次压在了心底。   说么?   想说,那就接着说吧。   身后的少女双目微阖、神色平静,这一刻于缘很清楚地知道,她在等着自己开口,她确实想听。   你想说的时候别人刚好也想听,有时候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爸爸投资失败,把家底赔光了,还欠了外债。我爸从楼上跳下去,没死成,自杀未遂弄了个半身不遂,我姐姐的男朋友把她甩了,我妈……走了。”   “我姐开始养活我爸,也养活我,以前她最喜欢弹钢琴,家里那样了她也就靠着教人弹钢琴赚钱,手都快弹残废了,还差点被她教的孩子家长非礼。   我仗着本事高去打了那个臭流氓一顿,断了他两条胳膊一条腿……因为未成年,只判了十八个月,等我出来了我才知道,我姐把她的三脚架钢琴卖了替我掏了对方的医药费,才换来了我的减刑,没人敢用她当老师了,她只能去卖劳力,给餐馆打工。”   太阳西沉,天空变得晦涩了起来,楼宇里的灯次第亮起,路灯透过车窗照在于缘的脸上,明明灭灭。   “进局子的时候我没哭,被判刑的时候我也没哭,知道我姐的手再也不能弹钢琴的时候我哭了……我摸着她的手,她的手关节都硬了……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我要活着,这比什么梦想都重要,当动作明星这事儿……”   我要活着,这比什么梦想都重要。   “后来我爸死了,我姐认识了一个老外,我知道她想离开这一切,我就让她放心地走了。也挺好的,我现在活着,能打着工,开着豪车,载着美女,没事儿哼哼歌。”   于缘尽可能地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欢快起来,可惜还是失败了。   “梦想啊,从来是个奢侈品,人吃饱了才能有梦想,饿着肚子的时候连明天都不敢想,更何况梦想呢。”   “对。”   一直沉默的女孩儿依然闭着眼睛,她慢悠悠地出声,声音砸在了于缘的心头。   “它就是个奢侈品,人要先活下去,再去找自己的梦想……我知道一个故事,和你的故事有点像……”   池迟的声音沙哑,语调缓慢又悠扬,她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呓语,又像是在朗诵着什么被镌刻在灵魂中的诗句。   “大概很多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儿,她十六岁的时候,去城里看了一场话剧表演,特别老的段子,就是一个女英雄宁死不屈,最后被汉奸给打死了。但是女孩儿是第一次看啊,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她当时想当个演员,还去跟话剧团的工作人员报名了,对方看她会唱会跳,就让她过一阵再去面试。   她被大雨困在了城里,那个时候整个城的排水系统都不好,但是好歹还能保了命,结果她听说家里遭了水灾,就跟在救援的部队后面一路走回了家。   她的妈妈抱着她的侄子在树上饿的不行了,她的哥哥和嫂子已经没了。   演话剧,可养不起她妈妈和她侄子,她就跑去工地上当了计数员,就是去算每个工人每天搬了多少砖,干了多少活儿。后来就给工程师当小工,东学一点东西,西学一点东西,因为当工程师赚的多啊,至少能让她的小侄子喝上口奶。”   车缓缓地开,女孩儿慢慢地说,故事里带着很久远的痕迹,像是一副渐渐展开地泛黄画轴。   “那个时候她还会蹲在剧团的门口听免费的戏,闹哄哄的剧院里,声音一点也不清楚,可她就是喜欢,听着,画着,画着那些人在台上怎么站着,怎么坐着。   有人给她说媒,她根本不敢嫁人,一个带着孤儿寡母的女人嫁进再厚道的人家那也是要低一头的,嫁人了,她就再也不能提演戏的事儿了。   咬着牙,她让自己的妈妈和侄子都过上了还算宽裕的日子,她成了有名的建筑设计师——一个喜欢蹲在剧院门口画图纸的设计师,一画,就画到她侄子长大成人了。   侄子长大了,也进了建筑行当,她得把侄子带起来,就自己拉起了一支建筑队,她想着,这样也算是给她侄子打下了家底,等她侄子成家立业她以为自己可以休息了,她还想演戏,多可笑啊,四十多岁的女人了,没有婚姻,没有儿女,只有一颗想要演戏的心。”   随着池迟的话,于缘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站在人海中,怀抱着别人不懂的、冰冷的东西,在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独自前行。   身上还背着一个孩子,和一个老妇人。   有亲人压在她的身上,她不能丢弃。   有东西被她拢在怀中,她不愿放弃,所以她的路走的比别人都要沉重,都要艰难。   “她成功了么?她去当演员了么?她演戏了么?”   池迟睁开眼睛,对着于缘露出了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我啊,不记得了,你得让我慢慢想,慢慢想……她的故事比你的故事长,想听剩下的,你再找你的一个故事来交换吧。”   此时的女孩儿,很想叹一口气,那口气里有她这些日子里积蓄在心中的沉郁。   活着比梦想重要,对于一个生命体来说,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任何人都能用他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这种方式是被他的成长环境、被他的经历所打造的,纵然身处围墙之内,他也是活着的。   于缘的故事点醒了池迟,让她抛去了自己这一段日子里的纠结。她理解一个角色总是通过自己的价值取向、思维逻辑,其实哪用那么麻烦呢。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活法儿,她只要去演一个活着的人,去演一个跟她自己的思维毫无关系的人就够了,故事里最重要的从来是人,而不是她的逻辑。   “先有活着的状态,才有故事的展开,把自己变成一张白纸,才能任人挥洒……”      第130章 奇幻      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卫萌懊恼又无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今天早上八点,还在睡梦中的她接到了池迟的电话,约她来这个商场见面。   “你要是不来,我就去班级群里哭一圈儿,保证过几天上学的时候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对你指指点点,说你连大明星的邀请都不去。”   池迟就是这么对她说的。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卫萌很想特硬气地说:“我就不去,你爱说什么说去吧,我不在乎!”   可惜不行,想想在学校里被人风言风语说闲话还会被陌生人围观的“盛况”,她就不能不怂。   果然是一个大明星,天天对着别人慈眉善目,其实就会暗地里欺负弱小。   卫萌觉得心里那个光辉灿烂的池迟形象已经崩塌了,她挺像把这种感觉跟别人分享一下的,但是想想别人一定信池迟不信她,她就把这种想法憋了回去。   于是,大好的假日,她从家里出来,期间无比地磨蹭,明明一个小时就能赶到,她生生拖成了两个小时。   “人在哪儿呢?要是走了就好了……要不干脆发个短信说我还在路上吧,她要是等的不耐烦就肯定走了”   一边嘀咕着,卫萌坐着电梯一路上了商场的四楼,在约好的咖啡厅里看了一圈儿都没找到池迟。   “会不会是耍我啊?”   卫萌又在咖啡厅里转了一圈儿,这个点儿有几个人在咖啡厅里点了咖啡点心充作早午饭,卫萌挨个看看,都不是池迟。   “卫萌。”   一只手搭在了卫萌的肩膀上,带着卫萌还熟悉的温度。   卫萌转过头被映入眼帘的小胡子给吓了一跳,冷静下来之后看了足足十几秒才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池迟。   “你……”   “怎么样,还挺好玩的吧?”卫萌面前那张画着浓妆的大眼睛轻佻地眨了眨,带着一点邪气和凶狠,“等你的时候无聊,正好那边楼下有玩……cosplay的,我就也跟着弄了一套。”   站在卫萌面前的池迟现在俨然是一个帅气的海盗,她的皮肤被调成了棕色,眼睛上画着几乎有一厘米粗的眼线,脸颊上画着一个十字形的伤疤,唇边贴着小胡子,还有一顶连着假发的海盗帽子扣在她的脑门上。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装扮成这个样子?”   卫萌看看四周,显然,没有人发现这个穿着奇形怪状的“海盗”就是池迟,她还看见了池迟的助理,那个脸上有痘痕看起来有点凶相的年轻女人也带了一顶画着骷颅头的帽子。   “不是啊。”   “海盗”穿了一件灰色的中世纪衬衫,自肘部往下都是宽大的袖口,卫萌之所以能注意到她的袖口,是因为对方现在就把手指轻轻地点在她的脸上。   “我是……有事。”   她附在卫萌的耳边轻轻地说。   “要找你帮忙。”   卫萌猛地睁大了眼睛,当她的耳朵感觉到了一股热气的时候,她整个脸已经红透了。   刚刚在楼下,池迟就是看着一个Coser这么对同伴说话的,她不过是现学现卖一下,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对别人有多大的冲击力,更不知道现在的卫萌已经彻底懵了。   “你、你要我帮什么忙。”   等卫萌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池迟一起坐在了咖啡桌的旁边面前还摆了一块提拉米苏。   海盗抹了一下自己嘴唇上的小胡子,笑着对她说:   “我有一门选修课的学期作业是要做人物观察笔记么,我记得咱们俩住得近,就找你来帮忙了。”   “啊?怎么做?”   卫萌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布置这种作业的选修课。   "就是……你和我一起找一个人,然后我们同时观察他,把观察结果记下来,我负责纪录,你负责找人,这样快一点,怎么样?"   池迟想了一晚上,终于找了一个去体味“活着”的方法,那就是看人,面对面地在现实中去观察每一个人,去观察生活本身。艺术源于生活,表演也源于生活,放开那些枯燥的纪录和模拟去看清生活的样子,她或许就会有新的发现了。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卫萌随手指了指咖啡厅的服务生。   “那就先观察他吧。”   “年龄二十三四岁上下,身高大概一米七五,板寸头,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恩,他的裤兜里有一根笔。”   卫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那个服务生,粗粗几眼就描述完了服务生的大致外貌。   过了几秒钟,服务生抬起了头,让卫萌有机会看清他的脸。   “一字眉,小眼睛,脸部轮廓挺有男人味的,嘴唇有点厚。”   卫萌转头懒洋洋地看向池迟:“写完了么?这个服务生我观察完了。你们老师布置了多少个人啊,照这个速度一天一百个都能写完。”   池迟一时没说话,低着头先整理完了卫萌说的,才抬起头看向那个服务生。   此时这位服务生正在跟他吧台里的同事聊天。   “你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她对卫萌说。   “啊?这是偷听别人说话啊。”卫萌不想去。   “不是偷听,你去点杯咖啡,顺便观察啊,去吧。”   池迟从于缘的包里掏出了一张大红票塞进了卫萌的手里,还附赠了一个温柔的摸头。   卫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迷迷糊糊就拿着钱站在了吧台边上。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咖啡回来了。   “他在跟同事说借钱的事儿。这家咖啡厅的吞拿鱼三明治已经没有了,他们昨天忘了补货。哦,他同事刚买了一个新包儿,所以没多少钱了。”   “哦。”   池迟把卫萌观察到的信息继续纪录在了本子上。   “好了吧,我们换下一个人吧。”   卫萌觉得这种观察其实挺打发时间的,要是学分合适,她下个学期也可以考虑报这个选修课,坐在学校里发发呆、随便写写就有学期作业了。   “等一下,我还没写完。”   就两句话,怎么还没写完?   卫萌等了一会儿,看见池迟还在写,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头看了过去。   “单身?生活奢侈没有计划?昨晚才去了夜店?今天起晚了?没吃早餐?”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这是为了在作业上多凑几个字儿就胡编乱造?”   “我没有胡编乱造啊。”   海盗版的池迟一脸无辜,在油彩一样的眼线映衬下,这种无辜还带了微妙的反差萌。   卫萌看看池迟,又看看那个服务生,再看看池迟用来记录的本子。   一头雾水。   “他脚上的运动鞋,一双大概是六千多,生活奢侈,没问题吧?”   池迟随手拍了一下卫萌的脑袋,开始为她解说自己的“观察”。   “说不定他家里有钱。”卫萌觉得用一双鞋来证明一个人生活奢侈是很没有道理的。   “他穿着六千多的鞋子,刚发了工资没多久就跟同事借钱……”   女孩儿在笔记上随手一圈,圈到了卫萌自己观察到的信息。   “一个女孩子肯定是手头宽裕的时候才会去买自己喜欢的包,刚买就说明手头正宽裕,也就意味着刚发工资没多久,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观察对象已经手头拮据了,除了生活奢侈之外也说明他的生活没有计划和规律。”   “说不定他的鞋子是假的。”   “在这样的高档商场里,穿着假牌子鞋的人是不会特意显摆自己鞋子的logo给人看的。”   “……”卫萌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池迟说服了。   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昨天去了夜店?”   “他身上有酒味、复杂的香水味、还有汗味,他自己已经皱着鼻子闻了好几次了,显然自己都受不了那种味儿了。要不是今天起晚了肯定会洗个澡再来上班,另外你看他的黑眼圈也很重,显然昨晚上玩得挺开心。”   “那也不一定是夜店,说不定是饭店呢,他和朋友一起吃饭喝酒。”卫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起了性子一定要一条一条地质疑池迟,也许是因为明明都是在观察,对方看见的世界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种让人非常不爽的感觉。   “饭店的饭菜气味杂乱,到底也是带着饭菜气的,在那里呆了一晚上他身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汗味和香水味。”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没吃早餐的?”   “他看见食物的时候两眼放光,我饿的时候也那样。再说了,洗澡的时间都没有,早饭……对于在大都市生活的年轻人更不是必须的”   “好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卫萌已经拿过了池迟的笔记本,她皱着眉头看着池迟的纪录,终于又找到了一条可以反驳的内容。   “你怎么知道他是单身啊?”   池迟正低头喝着红茶,听见卫萌的发问,她端着杯子抬起头,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卫萌的一颗心被池迟的这个动作电得酥麻,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被美人计迷惑,一定要等着池迟给她答案。   “一个生活没计划、作息没规律、爱逛夜店、生性奢侈、不爱干净的男人,明明长了一张还能看的脸却连女同事的钱都借不到了,怎么会有女朋友?”   卫萌目瞪口呆地看着池迟,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说话这个功能了。   那一天,她们观察了三十多个人,有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有等着上台表演的Coser,有商场的保安……更多的是那些在商场里闲逛的顾客。   池迟拖着卫萌给她也弄了一套动漫人物的装备,防止自己看起来太明显。   “海盗”拉着“短裙美少女”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们的眼中看见的是人。   她们的心里想着的是人。   她们的嘴里谈论的是人。   “那个中年男人,身材发福看起来像个土大款。”   “他好像身体不好,你仔细看,他的脚微跛。”   “看那个阿姨,她打扮得很低调,其实衣服一点都不便宜。”   “恩,身上有书卷气,家教良好,脸色不是特别好,可能有什么烦心事儿。”   “烦心事儿?”卫萌挑衅地看了池迟一眼,这一天她被池迟调戏着,打击着,不知不觉她就变得很放得开,“你能猜到是什么烦心事儿?”   “要是生老病死的大事儿大概她都没心情来逛街了,孩子不省事儿或者跟老公吵架了吧,才干脆来逛街散心?”   两个人跟着那个阿姨走进了一家店里,一边看着琳琅满目的内衣,一边听见阿姨跟为她服务的服务生很熟稔地说:“我家孩子总是惹我生气,唉,有时候想想,我们这些当爹妈的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不都是为了孩子么,不给他们操心,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又让你猜对啦!”   卫萌对着池迟做了个鬼脸。   帅气的“海盗”先生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儿。   “这不是猜的,是观察的结果加上逻辑的推测。”   “反正你长得帅,你说的都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卫萌饶有兴致地开始找下一个“观察对象”。   “明天咱们去公园看看吧,今天我们的观察对象都是在工作和休闲的中年人和青年人,去公园能看见更多的老人,老人身上的故事性更丰富一些。”   傍晚,在一家颇有童话色彩的西餐厅请了卫萌吃完一顿晚饭,当了一天“海盗”的池迟开始拟定第二天的“观察计划”。   “明、明天还玩……啊,还要观察?”   “这个学期的作业要求我们至少得观察一百五十个人呢,这才刚过五分之一。”   “海盗”一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朵玫瑰花,慢慢递到了“短裙少女”的手上。   “辛苦你了小公主,明天还要加油!”   “好……明、明天加油。”   卫萌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   ……   拎着自己的衣服回到家,卫萌还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新奇到让她目不暇接,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些衣服,没做过去偷听别人说话的事情,更没有这种去观察陌生人的经历。   当然,她更没有和池迟这样的大明星一起单独相处一天的经历,对啊,池迟是个大明星来着,看了一天的“海盗脸”,她自己都忘记了。   现在的池迟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长者,一个引导者,一个魔术师,一个……让她期待着能改变她生活的人。   长出了一口气,卫萌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仿佛是经历了一天的奇幻冒险,而这场冒险,还要继续下去。   “嘤!”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同一个夜晚,同样收获了惊喜的还有微博ID为“悠泡泡”的年轻女人。   “创意视频制作大赛?”   “给池迟做的创意视频都可以参赛,经纪人那边给的消息,过几天会在微博上注册一个池迟的信息发布官微,到时候就公布啦。获胜者可以去见池迟,一起吃饭,池迟请吃饭!!!嗷嗷~!!!!”   “悠泡泡”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咬了自己的手一下才终于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靠剪辑视频……么?      第131章 送人      第二天,卫萌在公园里看见池迟的时候再次认不出来了,要不是池迟的身后还有于缘跟着,她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个气质有点熟悉、长相也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你现在这种感觉……”   “啊?还行吧。”带着眼镜的人歪了下嘴嘿嘿笑了一下,手很散漫地正了一下自己的帽子。   “真的好像昨天我们看见的那个服务生啊,就是那种……那种一看就找不到女朋友的感觉!”   “嗯,差不多,我想表现的就是一个跟女生借钱肯定借不到的男人。”   池迟随手提了一下裤脚,顺便显摆了一下自己的鞋子——小动作都跟昨天那人一样。   “天,一模一样啊,就是长得不一样,穿得不一样,但是感觉……感觉太像了。”   池迟穿了一条宽松的男式牛仔裤,下面搭配了一双运动鞋,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总觉得哪里别扭,更有意思的是脸上的表情,好像刚high了一夜,身体麻木地行走,灵魂还沉浸在昨晚的狂欢里……总之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难让女孩儿产生好感。   “我记得他的身上还有烟味酒味香水味……幸好你没真给自己弄上。”   “那就过犹不及了,而且……臭。”   做男装打扮的女孩儿皱了皱眉鼻子,很嫌弃的样子。   又把卫萌逗笑了。   “你别这样啊,太奇怪了,我感觉是昨天那个服务生在调戏我。”   池迟搭着脚站在卫萌的身边,卫萌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人显得比以前精神了不少,与池迟之间的气质此消彼长,倒是难得得显出了几分讨人喜欢。   “嘿,小伙子你干嘛呢?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啊。”一位提着鸟笼子的大爷路过,看着两个人的做派,生怕卫萌会吃亏。   “大爷,您想多了。”   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回过头看这大爷,大爷调着老花镜看了半天才确认这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是个女孩儿。   “女孩子也不行,女孩子你也不能欺负人你知道么?”   大爷还没忘了嘱咐卫萌往南三百米就有靠谱的保安,看着两个人啥事儿也没有,才继续迈着四方步遛鸟儿去了。   “大爷,年纪七十到七十五之间,左手有伤疤,脸上有颗痦子,背稍微有点驼,嗓门大,喜欢鸟儿……”卫萌捂着嘴笑了两下,就催着池迟把对这个大爷的观察记了下来。   “真是嫉恶如仇的好大爷。”   池迟一边记录一边摇头,看着卫萌抱着自己的手臂看自己的记录,她清了清嗓子说:“小姑娘,你不能随便靠在小伙子身上你知道么?”   除了声音之外,腔调还真的很像。   卫萌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哈哈大笑。   “这、这也太好玩了,哈哈,你怎么这么逗?!”   “逗?我这是在做作业你知道么。”   池迟很自然地微驼了一下背,整个人就有了一种苍老虚弱却又不服老的感觉。她还是用着老大爷的腔调说话,就连手势都学得像模像样。   “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了,太有意思了!”   就连跟在后面啊的于缘都扶着墙在大笑,只有池迟还一本正经地学着老大爷的样子。   她的模仿一点也不夸张,好像自来有一颗七老八十的心,带着浓浓的社会责任感。   卫萌起初是笑,后来是惊叹。   “你也太厉害了,演什么都好像。”   池迟的肩膀一提,脚一伸,表情一变,又成了昨天的那个咖啡厅服务生:“这个嘛,说难也不难,多观察细节,表演就很容易说服别人。”   卫萌笑了笑没说话,池迟说的简单,可是真正能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表达清楚,这种天生的表现力和松弛自然毫不夸张的表演气质都是别人万难企及的。   池迟是个天才,是个……可爱的天才。   这一天,她们从公园一直走,穿过了几条马路,看见了比昨天还要多得多的人,有家长接着孩子从兴趣班回家,有小孩子们奔跑而过在巷子里嬉闹,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开着小饭馆养家糊口的店家,甚至还有修鞋的、开锁的、修自行车的师傅们。   卫萌在京城住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意识到老城区是这么的有意思。   人们在这里成长,也在这里抚育下一代,他们和自己的每个街坊似乎都带了生生世世的缘分,他们是一个整体,可他们明明又都是独立的。   听着一个小铺子的老板对着一群要老酸奶的孩子说:“你们先吃着饭,得空儿我挨个找你们爸要钱就得了!”   从小在楼房小区长大的卫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就不怕家长赖账么?”   “别问我,自己去问问店家。”池迟埋头整理着笔记,不耐烦地抬手让卫萌自己去弄清楚自己的问题。   “老板,你就让那么多孩子跑了,他们的爸爸不认账怎么办?”   “不认账?怎么可能啊。”老板笑了笑,他吧录音机一拧,又开始听老腔老调的京韵大鼓,“大家都是几辈子的交情,怎么也不会为了几个酸奶伤了情分啊。”   “情分……”   这两个字落在卫萌的心上,让她觉得沉甸甸的。   “其实我不太懂。”她对池迟说,“我不懂什么情分会有几辈子那么长,我也不懂为什么所谓的情分会比金钱利益要重要,现在……我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几罐酸奶,而是一笔几百万的拆迁款,他还会记得什么几辈子的情分么?”   从来没有买不下的感情,就像她的那些姑姑舅舅们,在他们家没钱的时候假装没有这门亲戚,她爹一朝发迹,他们都成了绕着臭肉嗡嗡乱叫的苍蝇。   说完话卫萌立刻就后悔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池迟,就怕池迟因为她的胡思乱想生气。如果池迟生气了,就不会带着她一起观察人了吧。   卫萌对这两天的“经历”很满意,她不想这么早就停下享受这种和池迟在一起才会有的乐趣。   “恩,你说有道理……但是,一笔拆迁款是一个故事,几罐酸奶也是故事。作为已经存在的故事,不管将来拆迁款还会有怎么精彩或者惊人的发展,至少此刻……”   池迟停下了她这一天以来的“角色扮演”,恢复到了她平时的样子——带着笑,眼睛里带着亮光。   “此刻,酸奶的故事是存在的,并且不会被抹杀。这就是情分,就是……小孩子想喝酸奶就喝,将来找父母要钱也不会怕被赊账的‘情分’。这个情分已经固然存在,不需要另一个假设将它抹杀。   就像我们头上的天空,现在很蓝,我们也知道京城经常有雾霾,我们不能因为将来的雾霾去否认现在的天空很美,很值得我们仰头去看。”   顺着池迟的话,卫萌看向天。   真的很蓝,只有遥遥的几丝云朵挂在天上。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   “是么?我就随便说说的,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懂。”   “喂!”   面对卫萌指控的眼神,池迟晃了晃脑袋,一副自己特别乖的样子。   “那边有个小朋友,我们要不要观察下?”   “年纪四五岁,在哭,胸前有一团脏,应该是刚刚摔倒了,鼻涕流出来了……”   这个小朋友就在这里哭啊哭啊,两个奇怪的姐姐就蹲在一边看啊、记啊,于缘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时间。   “他,哭了五分钟了,还没有家长找过来。”   池迟和卫萌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然后看看对方,再同时看向于缘。   年纪最大的艺人助理兼经纪人无奈地看着两个玩疯了的“小孩儿”:“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走丢了。”   三个人陪着这个小朋友又站了十五分钟,卫萌看着池迟跟逗猫一样地掏出小玩意儿在小孩子的面前晃,脸色越发急切了起来。   “怎么办,孩子的爸爸妈妈还没找到,这个小孩儿也什么都不说。”   “我记得往那边走五百米有个派出所。”池迟还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等足了半个小时这个孩子的家长还没来,我们就把孩子送派出所去吧。”   “派出所……”   卫萌的表情越发地纠结了。   “我们去派出所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发现了一个迷路的小朋友,把他交给警察叔叔就好了,对不对小宝贝?”   那个小男孩儿拿着池迟手上的小玩意儿在玩儿,腼腆地看着池迟,抿着嘴唇不说话。   “其实,最好是卫萌小姐送小孩儿去……”于缘小声地对池迟说,去送孩子是要接受警察询问的,暴露了池迟的身份就是徒增麻烦,至于她自己……毕竟还有案底。   “我……”   卫萌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作为小老百姓,她对那种地方有天然的恐惧感,让她带着一个除了哭之外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儿进去,她……她怕是真的做不到。   “我可能做不到。”   卫萌的眼眶都急红了,她现在想想就害怕,一会儿就更不敢去做了。   “没事儿。”于缘还想说什么,让池迟摆了摆手制止了,“我去送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还能上个新闻,说我是什么正能量偶像之类的。”   知道池迟是在开解自己的卫萌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直没有再说话。   ……   池迟果然自己去送小孩子,还打发了于缘去把车开到派出所门口等她。   “你呢?要不要也去车里等我?我估计很快就好了。”   卫萌沉默地摇摇头。   她就一直跟在池迟的后面,一直跟进了她们的目的——她不敢一个人去的派出所。   “我在前面过两个胡同的地方看见了这个孩子,等了大概三十五分钟都没看见他的家长,只看见这个孩子在哭,我估摸着这个胡同里面小道不少,他说不定走丢了,什么话也不肯说,我就只能把他送到您这里了。”   三言两语交代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池迟还是要跟着去做备案的。   卫萌看着池迟和年轻民警面对面坐着,还被要求摘掉了帽子。   她此刻的心里很复杂,一种若有似无的难堪堵在了她的心口,让她觉得憋屈。这种难堪,她说不出来是因为池迟,还是因为她自己。   “姓名,年龄。”   “池迟,十八。”   “chichi?哪两个字儿啊?”   另一个女民警拿着一个保温杯路过,手里还有几块给小孩子准备的糖,她走过池迟面前的时候看了一眼,顿住了脚步。   “池塘的池……迟到的迟。”   池迟这么说着。   女警发出了一声尖叫。   “池迟啊!!这是池迟!你们知道么?那个电影!顾惜那个电影里面死的倍儿惨的那个,哎呀前几天咱们局里组织咱们观摩的那个家庭暴力校园暴力防治的电影,哎呀哎呀,叫啥来着,就那个啥小象,还让咱们写观后感来着!”   “哦!就是那个害得咱写了一千字儿观后感的池迟啊,电影里面跳舞跳得太好看了啊!”给池迟做笔录的警察恍然大悟,“我女朋友可喜欢你了!”   “我知道你!影后!你还拿了影后来着!影后池迟!你长出头发来了我都没认出来,哎呀申九真是演得好啊,我是杜老爷子的影迷啊,杜老爷子还好么?身子骨硬朗么?下部电影什么时候出啊?”   一个派出所里现在也就三四个人,一直负责安慰小男孩儿的那个中年人似乎是个管事儿的,他拉开围着池迟的三个同事,跟池迟握了握手。   “我们这个小派出所今天真是蓬荜生辉,正好碰见池迟同志做好人好事儿啊,池迟同志你这样子可真不像个大明星啊。”   “我现在在学校读书呢,放假了和我朋友出来采风。”池迟还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小巷子里。   一场例行的询问如于缘意料之中的那样成了个“影迷见面会”。池迟分别跟四位人民公仆握手,还附赠签名拍照大酬宾。   “您再给我签个吧,我妹妹特喜欢你,我刚刚把咱俩的合照发朋友圈里,她现在死活非要我再给她要个签名……”给池迟做笔录的年轻人找出了让池迟给自己签第五个名字的理由。   “你妹妹叫什么,多大了?上班的时候能刷朋友圈么?”   “嘘~”   ……   卫萌端着女警给自己的热水一口一口地喝着,据这几位说孩子的家长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非要让池迟留下来当面接受对方的感谢——大概同时赶来的还有报社的记者。   “这也是向全社会宣传正能量的好机会啊,池迟同志你这是见义勇为好人好事儿,就当是帮帮我们这片区的精神文明建设。”   好吧,这样的理由确实很难拒绝。   池迟想了想,又留下了。   其实卫萌真的很想让池迟离开,这几个人的表现让她很不愉快,他们对待池迟的态度根本不是因为多么了解她,只是因为她有名,就一直缠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她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热爱演戏的女孩儿而已。   你们既然并没有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清清静静地离开呢。   但是,卫萌根本没有开口的勇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开口了又该说什么。   一种憋闷感在她的心里膨胀,这种感觉在小孩儿家长到来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池迟,卫萌再次感觉到了她早就忘记的一种感觉——认为自己是个废物的感觉。      第132章 随手      在派出所耽误了一个小时,等她们上车离开那里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   “呼~虽然花了了很多时间,但是我们观察了警察的日常工作,还看到了丢了孩子的父母在找到孩子那一瞬间的表情,直面这种场景跟看电视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收获也算不错。”   于缘把车停在某个可以临时停车的地方,让池迟可以把自己一直惦记的笔记给做了。   女助理通过后视镜看向低着头的卫萌,表情不是很愉快。   卫萌没注意到有人神色不善地看自己,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就只能索性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送她回家的时候,池迟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想太多了,我们今天也是很有收获的,明天我有个活动,大概假期结束了才能回来,这两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被人摸头安慰的卫萌晃了一下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点抵触和池迟接触。   池迟没理会她的小动作,那个走丢孩子的家长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他们一大袋子的新鲜板栗,池迟找了带子把板栗分了一半给卫萌,不顾她推拒非让她把板栗带着一起下车。   “他是感谢帮忙的人,你帮忙了就应该有你的一分儿谢礼。   对了,你有空就想想咱们下次去哪里啊。拜拜!”   车开走了,留下卫萌一个人站在路边,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包板栗,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她应该去想什么。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很久,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卫萌才带着沉甸甸的板栗回家了。   在她床头的抽屉里有一个日记本,不厚也不薄的本子从小学一直写到现在,也许是因为在卫萌乏善可陈的生活里真正让她觉得自己该铭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所以那个本子到现在,也不过才写了一半。   卫萌还记得上一次翻开这个本子的时间,那大概是她高考知道成绩的时候。   “文化课考得还行,大概能上B影,以前他们跟我说让我当大明星赚大钱,让他们过好日子。现在他们让我在大学里老老实实的不要做什么明星梦,还说给我找了个相亲对象让我毕业结婚,想的真周到,跟养宠物似的……生养死葬,还管结婚生子,养我做什么呢,不如养一只猫。”   在这一条“日记”之后,卫萌已经一年多没有写什么东西了,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一切,让她连记录的心情都没有。   再看看以前的日记,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些笔记里,都是带着很稚嫩又自信的腔调,“说”着一些其实她当初根本都不明白含义的话。   “今天妈妈骑自行车送我上学的时候shuai倒了,等我将来有钱了,要给我妈妈买很好的车。”   “现在好好读书,将来努力zhuan钱。”   “如果有个能按mo的椅子就好了,让它给爸爸捶背,再有一个能炒菜的机qi,我妈妈就不用做饭了,就能和爸爸一起坐在椅子上看我当大明星了!”   ……   “爸爸给我买的新裙子真好看!”   ……   “既然不想过了就离啊,别拿我当借口……”   ……   “上午看见他陪小三儿吃饭,下午看见她跟‘叔叔’逛街,人类真可怕,能活得这么自私虚伪,我死了是不是就看不见他们的嘴脸了?”   ——这些,就是卫萌曾经的人生,小时候温馨的家庭因为财富的到来而面目全非,钱让她的父母迷失了,她父母的转变也让她自己再也找不到了人生的意义。   粗略地翻看了以前的日记,卫萌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我有很多很多的梦想,每一个的前缀,都是等我长大,可是当我真正长大了,我发现自己根本是个废物。   有的人能用她的笑容把别人衬得犹如死去,让我明白自己所以为的‘活着’其实一直都是行尸走肉般的熬日子。   最可怕地,不是犹如死去一般地活。   而是从死人到活人之间,有一条没有船的河。”   看着最后一句话,卫萌又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讨厌现在这个无力改变的自己,更甚于曾经那个渐渐麻木的自己。   第二天一早,她自己坐着地铁去了广场,带着本子和笔,独自去做着池迟的“选修课学期作业”。   “房产推销员,年龄26岁左右……”   至少找一件自己现在觉得有兴趣的事情去做,好过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吧。   这是卫萌唯一能想到的是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死人”的方法。   ……   与此同时,池迟正在机场接受粉丝们热情的“送机”。   “池迟,你好棒,我昨天看新闻了,你把迷路的小孩儿送回家了!”   “池迟,我好喜欢你!最喜欢你!”   “吃吃!那个视频比赛是真的么?我们真的可以跟你一起吃饭么?啊啊啊,我看见消息之后一直激动得睡不着!”   被陈方和于缘护住的池迟依然是运动服加棒球帽的装扮,她对着哪个方向看,哪个方向就会响起一阵的欢呼声。   “我没把小朋友送回家,是送给了警察叔叔,视频比赛是真的,觉得自己水平不错的可以开始考虑自己爱吃什么了,谢谢啊,我也很喜欢你们。”   快进安检口的时候,池迟转身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庞大人群,当然,仍旧伴随着一阵很大的欢呼声。   “安静一点。”   一根纤长的食指在女孩儿的唇边对了一下。   人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我能理解你们……喜欢我的心情,哎呀,这么说感觉自己要脸红了。”   女孩儿做了个鬼脸,粉丝们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但是呢,在机场,我们要安静,不然保安大叔会很头疼,我们要维护公共场所的秩序嘛。”池迟指了指旁边忙得满头大汗的机场保安,对他们报以了一个歉意的微笑,又转过头来对着送机的粉丝接着说道:“安静地跟我摆摆手再见好么,我们都不要用喊的,你们的喜欢,我不用耳朵也能听到。”   池迟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左胸口比了一下。   她帅气的动作引得几个女生想要尖叫,又被旁边的人给生生堵回去了。   最终,二三百号人一起挥手跟池迟告别,再没发出什么多余的声响。   池迟进了机场的VIP候机室,看见几个人还跟在她的身后。   “我、我们买了跟你同班机的票,就是想多看看你。”   “哦……要吃烤栗子么?”   “啊?”   昨天那位家长送的栗子池迟索性全烤了,分装在一个一个的小塑料袋里,于缘有一份,陈方也有一份,现在已经从沪市赶去了古城的窦宝佳也会有一份。   池迟自己不能吃栗子,所以多出来的那一包就让她给了这几位女孩子。   坐在机场贵宾室里,池迟看着自己面前的六七个人围成一团剥栗子吃,默默地咂了咂嘴。   栗子上抹了一层糖水,闻起来就很香,她借着酒店厨房的烤箱烤了两拨才全部烤完,光是给栗子开口那一步就弄了足足有四十分钟。   现在所有人都可以吃,只有她不能吃。   既然没得吃,池迟就得找人说话,不然别人吃着她看着,怎么想都有点凄惨。   “你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做投资的,你放心,不会因为喜欢你就耽误了我自己的工作。这真的是你自己烤的栗子么?特别好吃,特别甜!”   看起来最成熟的那位粉丝生怕池迟误会自己不务正业只知道追星,立刻就跟她表明自己收入丰厚、工作时间自由,绝对是用业余时间来专业喜欢她的。   “我是……大学生,今年大三了,这次是刚好放假我才陪机的,以前我都是就在机场看看你,池迟你的栗子太好吃了!”   ……   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回答自己的职业,都没忘了夸一下池迟给她们的栗子超级好吃,有的人甚至表示自己只吃这几个,剩下的要拿回家去供起来。   池迟一边听着,一边郁闷。   我知道栗子很好吃,你们不用特意提醒我了,还一遍又一遍。   内心的小人都要哭了好么?   后面一个女孩儿眼神有点飘:“我是没工作天天玩儿的那种,钱是我爸给我的,反正我除了喜欢你也没什么爱好,追你……追着你到处跑也比我买买买省钱,我爸还挺高兴的。”   她抬手挠挠自己的脸,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池迟对她的态度和别人并没什么不同,倒是让她放松了下来。   “池迟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我觉得你身上有那种我一直想找但是找不到的东西,太喜欢了!”   池迟默默地听完,让于缘把这些人的返程时间和在古城暂住的酒店记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你们也是跟着我从京城去外地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就给我助理打电话,回京城的时候也给我助理打个电话……哦,对了,我这个助理还是比较凶的,记得不要打骚扰电话啊。”   登机的时候,那个大三的女生小声地跟那个做投资的年轻女人说:“我们以后还是别跟机了吧,感觉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还要被她记挂着,影响了工作就不好了。”   “是啊,我们都是不想打扰她的,现在这样本末倒置了。”   “还有,和池迟一起吃栗子的事儿也别跟别人说了。”   “她好像没吃栗子吧?”身份是“无业游民”的年轻女孩儿放下自己手里的单反插嘴道。   “好像是没吃,好可怜,栗子好好吃……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吃栗子这事儿别跟别人说了,池迟是人好,也不可能每次都顾着粉丝,知道咱们的待遇好肯定有更多的人想要跟机了。”   “嗯,同意。”   “我也不说。”   “跟粉丝群里的也不说。”   很快,所有人都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一包甜甜的栗子,就这样成了这群粉丝们心中的小秘密,带着甜美的味道和软糯的口感,一起成了她们记忆中很美好的一部分。   坐在商务舱的池迟在跟陈方商量组建粉丝后援会的事。   “刚刚那个没有工作的女孩儿,你们到时候跟她要一份简历看看,问问她愿不愿意参与到后援会的工作里来。”   “你说话这个样子真不像明星,倒有点像是再就业指导中心的干部。”   陈方一边笑着,一边帮池迟调好了颈枕,池迟读书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的工作量骤减,身为老板的池迟干脆大手一挥给了她半个月长假,要不是古城的青年电影节会人多事杂,她的假期还能更多几天。   “再就业指导中心?哈哈哈……我也就是随手为之,既然能做的比别人多点,那就尽量多做一点。”   “你对你那个同学也是这么想的?”   坐在池迟身后的于缘闷闷地问。   “什么同学?”   陈方看看于缘又看看池迟。   “男的女的?”   “小女孩儿,感觉是温室里面长久了,根子都没劲儿了。”   于缘说完这话,就看见陈方松了一口气。   “女孩儿那无所谓,让池迟多跟小姑娘们一起玩玩儿挺好的,她才多大啊,只要不被欺负不被骗,别的也就随她了。”   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度过了愉快的半个月假期,现在的陈方整个人都充满了母性,看着池迟的目光也格外慈爱。   于缘撇了撇嘴,再没说什么。   她们家池迟和卫萌在一起的样子那叫“一起玩”?那叫“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池迟面带微笑地靠在颈枕上,慢慢地就沉入了梦乡。   每年十月在古城举办的青年电影节一直是很多电影演员事业发展的起点,比如这两年势头不错的方栖桐就是前年青年电影节的最佳电影女配角获得者。   说起来,那一年的获奖者里还真有池迟不少熟人,最佳男主角获得者是唐未远,最佳男配角的获得者是邓子宸,最佳编剧的获得者是魏愈。   按说,池迟也应该凭借《跳舞的小象》一举进入奖项角逐才对,但是温新平一直忙着在照顾受伤的儿子,连金凤奖的报名都是唐宋影业代劳的。唐宋影业没有义务什么电影节都提《跳舞的小象》报名,青年电影节的组委会反而想到了可以让新晋的大高卢影后来做颁奖嘉宾,他们在邀请函中表示,他们一致认为这样能更好地显示出他们电影节的宗旨:“多元、开放、年轻。”   因为池迟的缘故,今年连线青年电影节现场的网络媒体比以往多了数倍。   某个论坛,一群人一边等着电影节的红毯直播,一边在盘点着这个月女明星们的街拍和私服。   “杨菲儿的仪态感觉越来越差,就算脸还能看有什么用,含胸驼背。6.0分不能更多。”   “骆盈的这套裙子还可以,如果她能换掉自己万年不变的黑色鱼嘴鞋就好了,这双鞋颜色太重了。7.5分勉勉强强。”   “孙莹自从离开了付诚文感觉气质提升了不少啊,果然离开业界毒瘤才能获得新生,小黑裙不错,红色丝带很加分。8.0吧。”   “顾惜最近的服装比以前更加抢眼啊,连私服都穿这么艳的大红色,还好她气场强压得住。9.2。”   ……   终于轮到了池迟,这位负责盘点的楼主显然非常激动。   “终于有了她的私服照啊!几次盘点根本连人都找不到我也是醉醉哒!这次我终于不用写‘本月无图全靠脑补’了!”   在她放出的图下面,一大帮网友笑成了一片。   “什么鬼!为什么是社会新闻的截图!”   “哈哈哈哈,我知道这个!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助人为乐好市民池女士,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笑死我了,为什么别人都是高清照片还有美颜加特效,到了池迟这里就成了低画质的视频截图?楼主你badbad!”   “可怜你吃的一张好脸一副好身材,被这家的记者一拍跟接受采访的路人甲一样啊哈哈哈。”   “昨天我看见这个新闻内心是崩溃的,那个被采访的警察说他一开始没认出池迟,听她说自己名字的时候还问是哪两个字儿哈哈哈哈,她怎么这么逗!”   “她穿的是男款衣服吧?宽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天啊,她在玩白龙鱼服、微服私访?”   “不是说在跟大学同学一起做调查?”   “现在池迟是在B影跟读吧,前一阵还有新闻来着。”   “她这样看起来好年轻!好帅!”   “池迟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不留光头了么?她下部戏是什么?”   “身为楼主的我只能给这套装扮打5分。”   “楼主你上一张画质这么渣的图就算了,池迟怎么看都比杨菲儿强吧?”   网友的质疑得到了楼主痛心疾首的回复:   “不!你们不懂,池迟她这身衣服不显腰啊!细腰长腿被完全掩盖了,楼主我爱不起啊!池迟要是穿个有腰的裤子分数绝对不会低于8.5,你们不能理解我的心痛!在池迟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个腰腿控,现在我被她骗进坑了,她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你们让我如何能忍!有腰9分!没腰5分!楼主我就是这么任性!”   “任性”的楼主得到了很多人的怜爱和虎摸。   这时,有人小碎步跑步进楼:“池迟的官方后援会微博出了池迟的红毯准备图!楼主你可以瞑目了!有腰!”      第133章 反对      池迟今天何止是“有腰”,她根本就是露着腰出场的。   造型简单明快的绿色连体衣,繁复的金色花纹从胸前一直延伸到了脚踝,搭配了地下那一双淡金色的鞋子。   CH的造型师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池迟细腰的偏爱,不仅让她穿了这件腰部几乎完全镂空的连体衣,还给她的腰间搭配了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链。   女孩儿的头发刚刚有指甲盖那么长,看起来毛绒绒的。就是这毛茸茸的头发,她的新任化妆师也没有放弃精心打理,给她在一侧用电推刀推出了一直蔓延到后脑勺的花纹,还上了发蜡。   “早知道这么麻烦我还不如剃光头算了。”   “头发还是要养起来的,不然有很多气质淑女的裙子你不好穿啊,最近看时尚杂志,都说明年各家的早春款会很有少女气息呢,池迟你的头发一定要养起来啊!”   池迟这位新来的化妆师姓华,叫华锦,性别男……反而是池迟目前整个团队里最具有妩媚风情的一位。   “现在啊,就是个审美大突变的年代,很多女人喜欢男式的质感,很多男人喜欢女式的细腻,每一种美都是值得赞赏的,各种形式的美都是没有性别的才对。”   华锦似乎以前没少被叫娘娘腔,别人对他的观感他是很敏感的,一来就先声明了自己不接受任何性格与性别不符的评价,后来发现工作室的几个女性都不是那种嘴碎的性格,他的日子也越发自在了。   目前看来,在小水洼工作室他的工作前景还是很舒服的。   池迟平常上学就是抹点保养品就走了,日常妆她自己也能搞定(仗着人好看,擦了粉底擦口红就行),要参加活动也都会要求简单的装扮,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年轻、皮肤好,生活规律,脸上没有那种要折腾化妆师的大问题。   像今天这种走红毯参加晚宴的装扮,从来是化妆师们的炫技大赛,华锦对于池迟该低调的时候不高调、该高调的时候也不刻意低调的作风很满意,也很期待能让池迟在自己的妙手下成为红毯look中最完美的那一个。   作为一个“美”的捕捉者,他对池迟的腰也是大为赞赏。   “纤合有度,同时具有力量美和女性美,肌肉和脂肪的搭配近乎完美……嗯,手感也是极品。”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摸了池迟的腰一把,要不是陈方拦着,于缘已经上去踹他丫的。   “哦呵呵,对不起。”华锦捂着嘴偷笑,脸上明明写着“赚到了”三个大字,“我以后不会了,抱歉抱歉,刚刚失态了。”   “虽然人看起来不靠谱,但是手艺确实很好,也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窦宝佳贴在池迟的耳边对她说。   在这个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明星的八卦都是从那些化妆师的嘴里漏出来的,窦宝佳挑人的时候就是从技术差不多的三位化妆师里找了最少爆料明星消息的华锦。   “还好,能用就行。”   池迟对自己今天的样子还算满意,对于手下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并不关心。   尊重自然界的生物多样性是一个理性生物的基本素养。   “真的有腰!”   “我擦!露出来了!CH的设计师们我要跟你们表白,明年继续多多这种露腰款吧谢谢!”   “今天真身绿衣服衬得她格外白。”   “真的白了啊,比大高卢的时候白了不少。”   “体形没变化!气质好舒服!更重要的发型很炫!”   不管是池迟的粉丝还是对池迟外貌有好感的路人,对于池迟这次的红毯造型还是比较满意的。   她们截图、舔图,顺便还要缅怀一下光头版的池迟。   “池迟的光头真是美貌啊,她为什么不一直光头呢?”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吧?”   “我已经开始期待池迟去演癌症晚期患者了。”   “尼姑!”   “光头朋克少女!”   “黑X会光头老大!”   “龟仙人!”   “楼上什么鬼?叉出去!”   网上粉丝们热热闹闹,网下她们的正主也不遑多让。   这次的红毯池迟可以说是绝对的主角,比她咖位大的没有她有话题度,可以跟她“比美”的咖位都被她甩出了几条街。   “大概走一百次红毯,我都不可能适应这一片一片的镁光灯。”——来自池迟的内心潜台词。   在记者们对她的呼唤中,她用着比以前还要快的速度结束了自己的红毯秀。   只留下了身后那一群依然在搔首弄姿的女“明星”,和嗟叹不已的媒体。   青年电影节的创办者是国内的几大影视院校,本来更侧重于学院派的艺术电影,在电影市场越来越市场化之后,电影节也相应作出了调整,有艺术电影的土壤,也有商业电影的空间。   参加完了开幕式,池迟还要在这里看几天的电影、接受访谈、参加见面会、座谈会……密密麻麻的行程表里,她几乎都不是一个人在行动。   B影的校长姓木,是个说话时候腰板笔直的老太太,她早先是国内名望颇高的一位女导演,人到中年的时候她就不再拍电影转而做起了电影专业的研究,这些年B影在她的手里越发生机勃勃,老太太也越发得来去如风。   她拉着池迟一个场子接着一个场子地走,把这个好脾气的小姑娘当成了一捧特别漂亮的花,或者一块金子打造的牌匾,逢人就说:“池迟啊,拿了大高卢之后还来我们学校进修,真是了不得的后生,沉得住气也耐得住性子……”   “我们学校”四个字儿真是说的铿锵有力。   毕竟B影成立的时间短,纵使出了很多的“明星”,在真正的学院派眼里还是有点拿不出手的,这次能让池迟这个力压一众科班出身演员的“天降奇才”到了B影,老太太就可以说:“你们牛,你们行,你们没有影后去进修。”   更不用说池迟的到来为他们无形中打出了广告,明年的招生热度也好,眼下的舆论风潮也好,都是真正的风头无两。   她这样的“显摆”也给池迟带来了莫大的好处,很多有资历有经验的老导演老专家都对池迟表达了善意,他们问起池迟下一部作品的计划,听说是一个“以挑战平常校园生活的表演为目的“的网剧,他们也都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网剧这个形式还是很灵活多样的,成本低,时间短,不需要受电视台的剧集约束,更重要的是对市场的反馈更加迅速。”   “我那有几个学生的毕业作品我也是让他们用网剧的形式展示,到时候池迟你可以跟他们交流一下,他们呀,在象牙塔里呆了太久了,做东西总是透着自以为是的呆气,我看池迟这样就很好,兼容并蓄,对作品更重质量不重形式。”   “现在的网剧还有点剑走偏锋的意思,发展的初期阶段,还是要摸索着来,池迟你也不用太在意成绩。”   “当初老杜跟我夸池迟说风流倜傥,我还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能用这么个词来形容,这么一看啊……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池迟全程陪笑,不骄不躁,更是让木校长脸上有光。   老太太毕竟精力有限,开学后学校里的事情还等着她去处理,在古城嘚瑟了两天就赶回京城了,等到颁奖典礼的时候或许还会回来。   这样,池迟终于有时间去看几场电影。   一个是魏愈参与编剧的《铁桥》,讲的是高铁建设中一位设计师的故事,其中映射了高铁建设的一波三折,几经周转,他们这一群人终究是坚持了下来,建成了当时国内最长的一条高铁线路。   看完了电影,池迟还和魏愈聊了几句。   “方十一这个小丫头也是野心勃勃的,在《凤厨》之后又盯上了自己小说,也不知道她能把自己的作品改成一个什么样的剧本。我看了他的那本小说,故事本身不错,感情线、剧情线都清楚,就不知道她能改成什么水准。”   “这也很好啊,我觉得方十一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编剧。”池迟给魏愈递了一瓶饮料,可怜的魏编剧从一大早就守在电影场馆里等着人们对电影的反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谢谢谢谢,要不是你给我水,我都忘了我身体还有水这个成分了。“喝了一口水,他长出了一口气。   “《凤厨》的粗剪出来了,上个礼拜康导演让我去看了一下,不得不说,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故事,人物的秉性端端正正,对时代的白描端端正正,情节发展也是端端正正的。”   “沈家老爷子不也端端正正了大半辈子,大概他们那一代人身上就有这样的气质,守着规矩,想着未来,不屈服,也不放纵。”   “是啊……他们都是一群有骨头的人……说是定档明年的春节档,我记得春节有好几个合家欢电影上线,《凤厨》在票房上可没有什么优势。”   “没事儿。”   女孩儿对他挑眉一笑。   “有我,就差不了。”   魏愈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对,大高卢影后的第三部主演电影,咱们的片子质量不差,跟别人硬杠也不差什么。”   魏愈说话的声音一大,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当他们注意到了池迟,就意味着这两个人的谈话要告一段落了。   被人们竞相包围的池迟对着魏愈摇了摇手臂聊作告别。   ……   另外一个叫《金字塔往事》的电影也给池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个故事讲述的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金字塔”,而是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一个富二代有点狂,一个穷小子有点坏,一个普通人有点呆。   他们三个人本是一家公司的同事,那个“普通人”被富二代压榨,被穷小子欺负,位于金字塔的底层。   后来,他们流落到了荒岛上,三个人之间的“金字塔”结构发生了变化,会钓鱼的“普通人”成了穷小子和富二代竞相讨好的对象……   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转换充满了夸张的喜剧元素,富二代从一开始表现出的那种不可一世与他后来对普通人的蹩脚讨好形成了巨大反差,穷小子一直都想借着“强者”的大腿谋取自己的利益,到头来两头空空……整个故事诙谐有趣,虽然一看就知道剧组很缺钱,精细度离《跳舞的小象》都差好几个档次,池迟还是看的很开心。   看完之后她也感受到了这个电影留给这个社会人际关系之间浓浓的讽刺意味和反思。   一个小成本的电影也没什么话题度,自然也没多少人落座,三个主演加上导演这几天大概也累坏了,趁着电影放映的时候蜷缩在观影场的最后几排小憩。   池迟之所以会看这部电影,是因为里面涂周周客串出演了一个一名警察,他信誓旦旦地跟池迟保证这个电影绝对好看,自己在电影里面绝对帅气逼人。   真的看了电影,池迟默默看了天花板两秒,她是在想不出来,一个因为有毛绒恐惧症被迷你泰迪追得一路飞奔的警察到底哪里称得上是帅气逼人了。   不过,涂周周的表演确实很放得开就是了。   在这种层面上来说,涂周周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金字塔往事》的导演姓周,就是涂周周的表哥,现在正睡得香甜。   池迟想了想,到底没有叫醒这几个年轻人,从周导演摇的手上摇摇欲坠的名片盒里抽了一张名片。   “晚饭后让窦宝佳联系一下他们,问问他们下一部电影的想法是什么。缺不缺投资人。”   “啊?”   于缘愣愣地看着池迟,怎么她就这么看好这个导演么?   “我觉得他的片子成本够低,也够有趣。”   池迟笑了一下。   “哦……”好吧,你半侧着头含笑吩咐我的样子苏爆了,你苏你说的算!   于缘的内心在嘶吼,外表很平静。   在会场跟窦宝佳汇合的时候,池迟注意到窦宝佳的表情不是很愉快。   “怎么了?”   “呵呵,遇到了道德绑架了。”窦宝佳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几张纸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现在就是有一群垃圾捧着屎还非让别人喊是香的。   你的《小象》去年拿了SD之后国内就有了几个跟风的电影,一帮臭虫听说你这个电影里面讲了家庭暴力、校园暴力,也把自己的题材往上面靠,还想着在国际上拿奖呢,粗制滥造毫无美感的垃圾。骗不了老外又转过头来骗自己人,这次来参展电影节还非要你过去看电影,不去就是你不反对家庭暴力校园暴力……快走吧,那群人真把我给恶心得够呛。”   记者们比窦宝佳预想的更快,她们找不到变装技术越来越纯熟的池迟,也总是跟丢长了一张路人脸的于缘,但是窦宝佳作风高调、特点鲜明是非常好跟的,有记者耐心跟了窦宝佳一路,自然也就找到了池迟。   “池迟,《暴恋》的制片人说你并不是真正的反对家庭暴力、校园暴力,只是借着反暴力的名头骗取个人的名声,你怎么看他的说法呢?”   “池迟,《暴恋》的导演说他的这部片子比《跳舞的小象》要精彩太多,他主动邀请你去看电影,你自惭形秽不敢去,是这样么?”   “嗯?”   十月的古城有点凉,池迟穿得是宽松的牛仔长裤加上一件收腰的白色小外套——在于缘的包里装了几件不同样式的外套可以随时替换。   也难怪别人找不到她,棒球帽一戴,衣服一换,她马上就能让别人以为她只是个来电影节长见识的普通学生。   记者们对她的这种做法也是有着不满的,作为一个影后,你就该带着媒体的焦点全场晃啊,这样一秒失踪的做法哪里像是个他们认为的“影后”?   现在,这个不像影后的影后,对着媒体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微笑。   “不好意思,你们说的电影是什么?我刚刚看完了一场叫《金字塔往事》的电影,很不错,很有新意,也很让人愉快,各位有时间可以看看。”   “《金字塔往事》是什么?”   有一个记者疑惑地问,旁边有记者开始翻看电影节的放映安排表,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这个电影的放映场。   “神通广大的记者朋友们都有不知道的电影,我不过是区区一个演戏为生的演员,当然也有不知道的。说起来,你们刚刚说到了反暴力,我当然反对暴力,反对各种形式的暴力,其实除了反暴力之外我还反强权、反……反对咸肉粽子不蘸糖吃……”   女孩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哪里传出了有人偷笑的声音。   “哦……对了。”   池迟的嘴唇勾起了一个凉凉的弧度,她的眼中还带着笑意,这种笑意却带着秋风一样的萧杀。   “我还反对那些只知道用一切能用的手段炒作,完全不知道自我反思的——烂片。”      第134章 掐架      “新晋影后力荐新人电影,池迟痛斥烂片只会炒作”这种题目还是厚道的。   “青年电影节,池迟炮轰烂片”这种题目算是最客观的了。   “斥与自己同类型的片子是烂片,谁给了十八岁新人如此威风?”、“电影《暴恋》受池迟炮轰,原因为哪般?”……这样的媒体,就显然是收了别人钱的了。   十月的娱乐圈相对比较冷清,没有什么高话题度的电影,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娱乐圈事件,除了小范围的粉丝内部掐架之外,在外人个的眼中算是风平浪静,在媒体的刻意炒作之下,池迟“出言不逊”的事情迅速发酵,成了很多人讨论的热点问题。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才符合我想象中少年成名的影后人设啊,什么乖乖女,什么高情商高智商,这下全崩了!”   “我还以为她至少能装一年呢,没想到几个月就破功了,到底还是年轻,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下好了,全网嘲了吧?”   某个论坛的娱乐版块里面,人们也在讨论池迟的这件事儿,这一段时间以来池迟一直风头强劲,虽说因为时间太短,真正粉丝的数量不多,但是对她有好感的人数量不少,除了电影好看就支持的影迷之外,还有诸如封烁、安澜、柳亭心、甚至杜安导演的粉丝,他们对于池迟都有爱屋及乌的迷之好感,愿意多为她说几句好话。   在这个论坛里也是一样,人们一谈起池迟都是以夸赞为主,有喜欢她说话的,有喜欢她相貌的,也有喜欢她身材的,尤其是腰和腿。   这次池迟一反曾经“太极高手”的姿态,直接说自己反对烂片,语言直白到都不像她了,也让别人对她一贯的形象产生了怀疑。   那些早就对池迟不满的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宣泄不满的点。   在他们看来,池迟年纪轻,资历浅,黄毛丫头一个就敢说自己反对烂片,真的是要得罪业内一堆大神,从此没资源没人脉,空有格调,前途尽毁。   “楼上你们的意思是,池迟不能说自己不喜欢烂片么?”   一片咬牙切齿的狂欢里,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对哦,池迟说自己反对烂片,没什么问题啊。现在烂片那么多,凭什么不能反对?我也讨厌那种只会炒作其实一点营养都没有烂片子。”   “吃吃作为一个演员、一个电影从业者当然可以说自己反对烂片,怎么了,演员不反对烂片,难道还要支持么?”   “说她没有资格反对烂片的媒体都是有病啊,难道她一个大高卢影后连评价电影的权利都没有么?何况她也没评价电影,只是说了下现在客观存在的现象。”   “哼,现在还能说自己反对烂片,有本事她自己不拍烂片啊。”   “楼上你说的好像池迟拍过烂片一样。”   “电影《跳舞的小象》海外票房9亿破国产电影海外票房的影史纪录,是现原有记录的七倍,国内票房5.4亿,现在还有长期放映的影院,拿了SD独立电影节、圣罗丹国际电影节、大高卢国际电影节多项大奖,池迟凭借该影片成为目前国内最年轻的三大电影节影后,获国际奖项数量居全国演员前五,注意,是全国的演员,不是只算女演员!”   坐在电脑前面的某个“吃货”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她最喜欢用她们家吃吃的成绩打人了,就像电苍蝇拍去打苍蝇一样,带着一阵电光,那些“苍蝇”就带着蛋白质的糊味儿掉地上了。   “顾大官人的粉哪里去了?这里有人踩你们《女儿国》电影是烂片!”   “我擦,说池迟演过烂片?264楼你是对杜老爷子有什么意见?”   ……   这种没营养的讨论进行了大半天,有一个人发了这样的一条留言。   “要是每个演员都能反对烂片,烂片是不是就能少一点?”   “演员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要赚钱,要出名……”   “我怀疑很多演员根本就没有基本的美的鉴赏能力,一个电影出来了,为了一点人情就让喜欢他的粉丝去看去支持票房,结果往往是烂片,他们要么是没有鉴赏力,要么是没有行业责任感,人们都去拍烂片了,谁会去拍好片子呢?”   “还有一些电影的营销推广,自己的剧情乏善可陈,就吹情怀,踩别人的作品……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安下心来讲故事呢?”   整个楼的走向从一开始的“吃吃药丸”转变成了对国产电影的反思和讨伐,一群喜欢电影的人在去看自己国家电影的时候,往往会产生“一大盆烂菜里面我好歹挑个没馊的尝尝”——这种感觉,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文化产生自豪感呢?   古城青年电影节的一场座谈会上,池迟和往常一样安静地做记录。   她年纪小,资历浅,参加这种活动基本都把自己当成是来凑人头的。平常也确实没多少人会特意找她说话,座谈会这种东西,他们很少找年轻人发表意见。   这次,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池迟啊。”自由讨论阶段,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对着她笑得一脸慈爱,“我知道,年轻人嘛,都是最喜欢自己代表作的,《暴恋》的制片人是我一个老朋友,我也跟他说过了不能踩着别人的心血跟观众要眼球儿,要不会后一起坐坐,聊聊?其实他们的电影挺有想法的,你看看也没坏处。”   池迟记得这人姓宋,经常给电影里当个顾问,拉拉赞助,和不少编剧、导演的关系混得不错,才让他混进了这个座谈会里。   听他说了这个话,在场的都明白,他是想替《暴恋》这个片子摘了“烂片”这个帽子,顺便跟池迟和解。   昨天池迟那话一出,不知道多少人都说池迟不声不响就打了包括《暴恋》在内的众烂片一计耳光,他们片方想要借着池迟的名头炒作不成反而被骂,今天肯是要想办法扭转局势的。   池迟抬眼看向坐在她三米外的那个男人,棒球帽遮住了她的眉目,没有人能真正看清她现在的表情。   “宋老师,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是有什么电影在踩着别人的心血么?这可真是太不应该了,其实我觉得……   如果您要问我的意见啊。我觉得作为演员,我们应该对这种行为持鄙视的态度,您看在座各位,一直在为了国产电影事业的发展而奋斗,可谓是筚路蓝缕,前赴后继,如果有人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去伤害众位老师的作品,我年纪轻,说话直白一点呢,别人也当我是不稳重、不懂事,我就可以为各位去口诛笔伐那个业界毒瘤,被人说年少轻狂我也认了。”   女孩儿的声音渐高,原本都在私下讨论问题的专门都安静了下来。   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池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纸和笔,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   “您说我年轻,所以喜欢自己的作品,我可记得杜安导演现在快七老八十了也对自己曾经的作品视若珍宝,他跟我说我们应该把作品当孩子,所以才会被它的每一点的进步而鼓励,也会为作品的无限可能而永怀激情。按照杜老的意思,不是我年轻才喜欢自己的作品,而是我们每个人都喜欢自己的作品。我年纪小,不知道把作品当孩子是什么感觉,但是把作品当成宝贝一样珍视是没有问题的。   对了,刚刚您说的我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么?”   宋先生环顾四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池迟几句话就把在座的所有人拉到了她自己的同一阵营中,要是他再重复,那就是自取其辱。   “池迟啊,你不觉得你昨天反对烂片的说法……有点太过了么?”   一个来当说客的被池迟堵了回去,另一个直接发难的又出现了。   显然,那个无良的剧组是想借着这次的座谈会把池迟彻底拿下,光是找的人就是一个接着一个,手段也一个接一个。   “哦,烂片啊。”   女孩儿嘿嘿一笑,脸上挂了一个讨喜的弧度。   “我以为,这个房间里,是没有人会为烂片说话的。”   她这句话说得很慢,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砸在了空气里,也砸在了一些人的心头上。女孩儿清凌凌的眼神扫遍了全场,带着笑意,带着询问……也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最后,她看向了中间那群最有话语权的人。   “咳,当然了。”组织这次座谈会的负责人清了清嗓子,他必须得赞同池迟的这句话,不然他们这些做老了电影的人今天都别出这个屋子了,还不够丢人的。   “呵呵,小姑娘,还是太敏感了。”那人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更加干巴巴地转移话题焦点,“我的意思是,你对烂片的判断是不是太武断,太片面了?我们也是要承认现在商业手段的多样性的,你看,我们今天的话题就是如何更加有效地进行电影产品的推广,连粉丝电影我们都承认了其中比较有积极意义的部分,你昨天说的那个意思几乎就是把所有的进行过营销推广行为的电影都打成了烂片嘛。”   那人摇了摇头,仿佛池迟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了不懂事的话,自己作为一个慈爱的长者要为她找补回来。   女孩儿歪着头想了一下:“我昨天说了什么了?您先等等。”   她低下头开始查手机上今天的娱乐新闻,让那人的慈眉善目都做给了空气看。   池迟很快就找到了关于她昨天言论的新闻。   “我反对只知道用一切能用的手段炒作,并且不知道反思的烂片。”   女孩儿慢吞吞地读完了,把“一切”和“反思”两个字儿念得很重。   “我觉得这话没问题啊,你们也别逮着小丫头就要教训两句,池迟现在坐在我们的座谈会上,那就是个正正经经的电影人,人家身上有奖有作品,说两句烂片不好怎么了?怎么,现在不好的电影我们这些一辈子都想做好片子的不能骂,还要夸么?”   一位老专家发话了,别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再说哈,池迟这才满脸笑容地缓缓坐下,继续当自己的“壁花”,旁边人们若有似无看向她的目光她恍若未觉。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抬头看向房间的中间位置,刚好与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是视线撞个正着。   她对这对方微微颌首,又低下头去写自己的纪录了。   那个人笑了笑,一圈儿的胡子中间露出了白色的牙,样子很是有几分可怕。他有着与粗犷外表截然相反的文雅名字——宫行书,身为中生代导演中的真正领军人物,一定要拿他跟池迟认识的人类比一下,那就是十个佘兵绑在一起也没他一个人的影响力大。只不过为人狂放不羁,成就虽然高,名声却不怎么好。   座谈会结束,池迟又被记者堵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面对记者们的提问,她一脸单纯地说:   “要是哪个导演的是这样‘不择手段营销还不知道反思作品自身’,也依然认为自己的片子不是烂片,麻烦他们来找我当面说一下吧,没有能够反对我这句话的实际论据,我也不好随便收回自己的话呀。”   “要是没人来找你呢?”   “那说明这么做的作品就是烂片啊,他们自己在‘不择手段地炒作’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作品是烂片了。”   女孩儿对着记者笑着眨了眨眼睛,在自己助理和经纪人的护卫下脱离了记者的包围。   借着池迟对记者说的这句话,一直按兵不动的娄蓝雨开始了全面反击,她先是在微博里面刷了一个话题叫:“你烂你知道么”,然后引导网友去吐槽那些年他们看过的国产烂片,接着又花钱请了几个专业影评人和业内各种发文细数这些年来的营销手段,什么卖惨、卖情怀,什么买票房、买营销……有好事者把那些爱营销的烂片导演、制片人、演员一一安特了出来,提醒他们要是不觉得自己的电影是烂片儿就赶紧去找池迟要个说法,不然就要被钉死在烂片的耻辱架上了。   “导演、制片人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引导他们去找演员的麻烦,招惹了他们的粉丝,事情可就控制不住了。”窦宝佳不赞同娄蓝雨这种要把事情闹大的势头。   “怎么不能找了,多少人是冲着对明星的喜欢去看的电影,电影难看了,明星们当然得负责任,几百万几千万的片酬拿着是让他们付出努力完成作品的,片子能看就说自己演得好,片子质量差就甩锅导演编剧……脸皮也真是比你的胸还厚。”   娄蓝雨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浑然忘了有几个脸皮厚如胸的艺人还和她的公关工作室有合作关系。   现在她俨然比窦宝佳还像池迟的经纪人,满心满意都想着池迟,一切的语言都从池迟的角度出发,甚至比池迟还要正直正义,已经化身成了烂片的讨伐者、甩锅明星的审判人,电影圈儿最后良心的守护神。   “你的戏能不能别那么多?池迟这事儿她也没想闹大,你作得大了谁来收场?”   “闹大?你以为她这个话说出口,闹不闹大是我们能说的算的?她今兜头甩了耳光,被打疼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娄蓝雨冷笑了一下,“那帮人什么下作手段都干得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窦宝佳没说话。她静静地听着娄蓝雨接着说:   “咱们现在把那些演员扯下水,他们的粉丝肯定要炸锅,他们越是攻击池迟,就越在旁人的眼里显出了池迟的难得……哎哟,我还以为池迟是个甜心乖宝宝,敢情儿也是个作天作地的小妖精,可真喜欢死我了!你放心,这一波儿,稳赢!”   挂掉电话,窦宝佳转身看向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女孩儿。   “这样的方案你觉得可以么?”   “我不太赞同拉别的人下水……”女孩儿轻轻摇摇头,“不过这次是别人先拉我下水的,那就都闹起来看看吧,有些理是越辩越明的。记得跟那帮小姑娘们说一声,让她们别沾手这个,跟人掐架的事情我自己来,她们负责看我作品就行了。”   所有的助理和经纪人都看着池迟,脸上写着“无语”二字。   “别人家对粉丝是对财神爷一样,就你家对粉丝跟养孩子似的。”   吐槽了池迟一句,窦宝佳拿起手机继续打电话。   “哎,对了。”   池迟突然叫住了自家的经纪人。   “娄宣传怎么知道你的胸有多厚?”   窦宝佳踉跄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飞机上,宫行书闭着眼睛跟自己的老搭档聊着天儿。   “前几天别人跟我推荐她的是,我还觉得她太乖巧太个油滑了,现在一看,骨子里也是有一股子作劲儿。”   “作劲儿,我还真没看出来,倒觉得她嘴皮子挺利落的。”   “还不作么?为了一个烂片要往她身上糊屎这事儿,她是先把我们这群自以为有良心的电影人绑在了她船上,又要把几乎所有烂片儿的导演、演员拖下水,这是孙猴子在海里耍金箍棒,小哪吒在东海里闹虾兵蟹将呢。”   “听你的口气,你还挺喜欢她这个作劲儿?”   “那是。”宫行书翻了个身,满脸的胡子中间开了条缝儿,露出了他的大白牙,“她这么作,来演我的新片儿不是刚好么?”   网络上关于烂片儿的讨论持续升温,被抨击的那些人自然不肯坐以待毙,终于,不出娄蓝雨所料,他们开始了对池迟个人的人身攻击。   “一个高中都没读的小丫头机缘巧合拍了部好片子,就能骂别的片子都是烂片了?”   某位还算有影响力的影评人发了这样的一个头条文章,里面的大头并不是讨论“烂片儿”的判定和电影人的责任感,而是直指池迟学历和当初的送外卖生涯。      第135章 学历      “一个女孩儿,大概连高中都没上过就可以对我们国家整个电影行业评头论足……因为她运气好演了一些不错的作品,就可以贬低别的从业者了么?   一部好作品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做成的,一个好演员也不过是作品的一部分,在她目前不错的几部作品中,我们必须承认,其中有很大的幸运和偶然的成分,尤其是《申九》,她目前票房最高的这部电影最大的功臣不是她,而是身为导演的杜安。   ……   池迟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儿因为不小心打死了一只老虎就被别人评价为天下第一高手,还能对别的高手指指点点,以她的学历和资历真的能够达到她自以为的这种水平么?恐怕不见得吧。   奖项和荣誉真是好东西,两年前她不过还是影视城里一个送外卖当龙套的小丫头,两年后我们国家的电影到底是不是烂片都要她说的算了。”   “这人很会挑点啊,挑着池迟年龄学历两个短板狠狠地打。”窦宝佳揉了揉下巴,把手机放到了一边,“要不是池迟的学历……嘿嘿嘿,说不定这次还真的会被踩下去不少。”   “已经不少营销号都转载了,好消息是跟顾惜有关系的一直都没下场,甚至还帮着池迟说过好话,坏消息是……你们瑞欣那边有人蠢蠢欲动啊。”   一边说着,娄蓝雨抬头看了看窦宝佳,刚好看见她的下巴上刚长了一个痘儿。   “看来你也是已经知道了,瑞欣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已经弱到连区区一个瑞欣都压不住了?”   “一帮子跳梁小丑以为这次扳倒了池迟就能出头,也不想想没有池迟的时候她们不也是被别人压得死死的。”   “你是说瑞欣那帮小花?就她们还想着池迟完了之后怎么样?池迟再不济也是影后啊,现在的知名度也很高,她们想要到池迟这样,首先得投胎回炉吧?”   “呵……”   窦宝佳冷笑了一下,那些人,她从来没放在眼里,人应该把自己的对手定为更高级别的人物,这样才会进步。   现在的问题是她觉得瑞欣的高层里面有了问题,很显然,他们以为池迟现在能这么红是通过她窦宝佳沾了瑞欣的便宜,最近对于封烁去池迟的网剧里客串这件事儿,他们都表示了不满,现在趁着有人攻击池迟,他们也指使他们的那些虾兵蟹将出来说酸话。   “现在瑞欣的手里还有几个大IP,等《御九天》拍完了,我也得让封烁自己出来单干了。”   “瑞欣那就是个草台班子,除了手里捧人的不可再生资源多一点之外也没多大好处,你要是脱身记得早做准备,封烁那边也早点说清楚……我们先说眼下的事儿,这人这么攻击池迟,各种大帽子往池迟的头上扣,咱们怎么回击?把池迟的比优丁学士学位证书做成海报全程贴怎么样?”   一想到那些人看着巨幅“毕业证书”眼睛都瞪出来的样子,娄蓝雨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最喜欢全方位多角度打脸那些不知所谓的家伙,左右七八个耳光甩上去再来一个佛山无影脚踢飞……她能爽得浑身发抖。   “再等等……池迟说不管什么样的质疑冒出来都不要急着去辩解,她想知道那些人的真实意图,看看他们想要毁掉的到底是她的那句话,还是她的这个人。”   “如果能毁了她的形象,她说的那句话自然就成了屁话。”娄蓝雨认为这些人就是针对池迟本身的,不管他们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们已经认为抹黑池迟能够让他们获得更大的利益。   “可是他们既然有这么大的手笔去黑池迟,为什么当初炒作的时候还要小打小闹呢?现在想想,他们的态度根本不只是要借着池迟炒作那么简单。说不定一开始就是个套儿。”   窦宝佳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乱七八糟的剧组态度其实也挺奇怪的,他们在被自己拒绝之后就立刻找了媒体跟着自己,除了早有准备之外,动作是不可能那么迅速的。   “你的意思是说后面有人?”   “也不止是我的意思。”   “哦……我就知道,你的脑子要是能想了那么多,当初就不会被人卖的那么惨了。”娄蓝雨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又摁在了阳台上的烟灰缸里。“你现在觉得池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么?”   “不是。”   窦宝佳很坚决地回答。   娄蓝雨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里凉凉的:“还学会跟我口是心非了?你的举动和态度……当初陈飞都没有得到这么好的待遇,现在的封烁也没有,你跟我说你不信任她?”   “我当然不信任她,我不会再信任任何人,我只信任钱。”   “也对,被自己信任的合作伙伴捅刀子这种事儿一次就够人疼一辈子了。”娄蓝雨的嘴角带着参透世事的笑,可是感叹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窦宝佳荡漾的眼神给惊到了。   “可她把钱都给了我……”窦大经纪人的眼睛瞬间变成了两泓清泉,里面满满地能溢出来的都是信任和满足。   娄蓝雨:“……您能不能要点脸?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   “说起来,我还一直没谢谢你帮我把他给整了一顿。”   “哎?我可不是为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别那么自作多情。”   窦宝佳回身看着娄蓝雨拎着包离开的身影,轻轻地笑了笑。   ……   在外面的风风雨雨只是让青年电影节多了几分热闹,闭幕仪式如期举行,穿着简洁大方的深蓝色小礼服,池迟和某位电影学院的校长一起颁发此次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大奖。   “我最喜欢年轻人,他们拥有无限的可能,也有面对一切苦难的勇气。”老校长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池迟,“很多年轻人的身后,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能看见属于他们未来的光芒,作为全场现在闪亮的那个年轻人,池迟啊,你来宣布这次的获奖作品吧。”   女孩儿接过了信封,她今天穿的很简单,唯有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当然,钻石也抵不过她眼中的灿烂星辉,人们看着她,包括媒体,包括观众,包括嘉宾,包括所有的参展片方,他们都知道这些天这个女孩儿因为她的一句话遭到了怎样的攻讦和责难,此刻她依然腰板笔直,稳定又沉着。   “被孔校长谬赞了,我很荣幸能参加这次的青年电影节,在这里我得到了很多电影前辈们的指点,他们用他们的经历和意志告诉我,我的路还很长,我要学会他们拥有的那种克服困难的能力,也要学会他们对待电影的执着和坚定。   昨天,我听一位前辈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很多事情,你把它当成自己的一辈子,那么很多麻烦就都不是麻烦,很多忍耐也就不再是忍耐’,现在我把这句话也送给在座的各位。   我们都是年轻人,面对电影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壮丽的文化事业,我们所见所想,不过是沧海一粟,可是我们有了为之奋斗终生的决心,至少能让我们更加勇敢地去面对未来——属于年轻人的,电影的未来。   下面,我宣布——”   池迟拆开信封,对着老校长和主持人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提高了音量。   “第二十八届青年电影节最佳电影的获奖者是——电影《寻生》。恭喜!”   ……   颁奖的时候,池迟被那位激动的导演一把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才退后一步离开对方的怀抱。   典礼结束,池迟再一次被记者们围住了。   “今天我穿了这么礼服,真是不好藏啊。”   女孩儿苦笑得摇了摇头,记者们都要气笑了。   “池迟我们就是想采访你啊,天天像猫捉老鼠一样地找你,我们也很累啊。”   “可是你们每天都想要采访我啊!我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啊。”女孩儿一脸的委屈。   “因为你红啊。”   有个记者这么说了一句,池迟又摇了摇头。   “要是我红就要天天被你们追着,那番茄岂不个个都是长跑健将?”   女孩儿的风趣幽默再次调节了现场的气氛,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她会变着法儿地让记者们放松警惕。   “池迟,你怎么看待那些学历很低却喜欢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大放厥词的人?”突然,有人把这样的一个问题甩给了池迟。   女孩儿很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和池迟关系不错的记者们心里都一紧,在池迟现在铺天盖地被人骂没学历外卖妹的时候提这个,这个问题真是来意不善啊。   其实,现在舆论局势对池迟很不利,因为她不上学却去“跑戏”这种做法与这个国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传统观念是相悖的,即使还有人记得池迟在圣罗丹电影节上的双语演讲,也难以扭转她在越来越多人心目中“轻浮不扎实,年纪小小不正经读书,只想去当明星出名”的印象。   有不少人在池迟官方后援团的微博下面留言让池迟赶紧正经学习考试读书,说这么小的年纪混在娱乐圈里到底不是正道。   在这样的舆论下,池迟自己的言论是很容易被歪曲和误解的,所谓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就是应在了这个时候。   “学历,和能不能说话有关系么?”   女孩儿带着深深疑惑的问句让人群骚动了起来。   看样子池迟是不打算服软啊,这是要干嘛?这是要跟那写说她学历低就闭嘴的人刚正面了么?!记者们都激动。   “我记得两句话,一句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句是‘达者为先’,其实学历也不过是一个学习途径的证明而已,它证明不了一个人的真正能力,也就是说真正有能力的人未必有一纸文凭。   这个世界是很多元的,每个人的成长道路也就不同,不可能每个人都能获得与他能力相匹配的学历证明,而我们的学习也绝对不仅仅只是在学校这一个地方,或者只是在学校的那几年……现在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在提倡终生学习,这其实就是人们意识进步的一个转变。   ……   所以,学历的高低与一个人的专业成就未必挂钩,那么也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学历低就否定他在自己专业上的卓越、不让他在自己的特长领域发言。   这是不公平的。”   池迟面对学历与专业话语权的问题侃侃而谈,字字句句都带有“学历没有那么重要”、“我们不能学历歧视”、“有能力的人可能没学历”之类的意思。   听在这些媒体的耳中自然而然就成了对她自己的开解和辩护。   “这么直白地夸自己是卓越的,真的好么?”   比较了解池迟的记者们都不敢相信这么看起来伟光正其实非常自大、非常傲慢、非常低水准的话是池迟说的。   “她是知道自己学历低的标签洗不掉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就差说老子学历低老子也了不起了。”   “一夜之间,逼格碎完,好不容易出来个演戏靠谱的影后,结果……呵呵。”   很多记者连闭幕仪式的现场都还没有离开,直接通过手机发了关于池迟的这段话。   舆论哗然。   和那些记者们认为的一样,人们对于池迟的这种“无耻的傲慢”完全难以接受,这个民族一向奉行的是谦虚低调、谨慎中庸,池迟明明知道自己学历低还说了这么一段话,让很多人都愤怒了。   “学历低不是你的错难道还能怪社会么?”   “本来看你去B影读书还觉得你是有上进心的,没想到这么傲慢,你要是再不悔改,这辈子的成就也就这样了。”   “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就算你拿了再多的奖也不能回避你不好好读书去演戏的现实啊!多少童星出身的演员虽然一直在拍戏但是都有在读书,别人都能做到就你不能,你居然还振振有词!”   “呵呵,粉转黑。”   面对这些言论,池迟的团队一直保持沉默。   窦宝佳站在池迟的身边,脸上难得带了局促的神情。   “在后面搞小动作的人找到了。这次转发你的话,歪曲的最厉害的是青柠娱乐……他们家的老板姓白,他家老板的女儿嫁给了陈飞……陈飞,就是我的上一个合作人。白家通过一个投资公司给那个烂剧注资了两百万”   陈飞是窦宝佳手里时间最久的艺人,也是她接手的第一个艺人,两个人一起打拼,跌跌撞撞了那么多年,窦宝佳手里的人来来去去,所有人都说,陈飞是她最在乎的那个。   就连陈飞违背了窦宝佳的设计方案选择给一个富家千金隐婚,窦宝佳都还在其中斡旋各方关系……结果陈飞出轨,为了保护他的“真爱”,让白女士认为窦宝佳是那个第三者。   姓白的白富美小姐脾气极大,几次三番差点把窦宝佳打到毁容,在窦宝佳最艰难的时候陈飞都一直是沉默的。   窦宝佳就这么离开了世纪星耀,带着勾引自己艺人的坏名声,要不是后来娄蓝雨出手整治了陈飞还顺便还了她的清白,她也不会爬起来得这么快。   “陈飞上次托人递了个本子过来,武侠电影,大男主戏让你演女一,我直接就推了,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玩下作手段,这次是我拖累了你。”   “哦……”   终于回到京城的池迟已经耽误了两天的课,她笔下飞快地誊抄着导演班上节课的笔记,对于窦宝佳的歉意不置可否。   “娄蓝雨那边已经动手了,这次不让陈飞割块肉下来我就不姓窦。”   “有决心就行。”   池迟一边抄着笔记,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上面的知识点。   窦宝佳打量了池迟半天,发现她的神色真的是没有一点的变化。   “你就不生气?因为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生气啊,咱们两个人就是一起在路上散步,一个京巴儿突然跳出来咬你没咬着差点咬了我,我还能生你的气再咬你一口?你能把事情解决了就算了。”   窦宝佳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说:“……好的。”   “不用放在心上,这样的事情咱们以后肯定还会遇到,走了这条路,我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灯光照在女孩儿的脸上,她专注地看着课本。   她那个一向认钱不认人的经纪人,在这一刻很想跟她说:“要不你就去演你想演的戏就好了,再也不要跟这些凡尘俗事有所纠缠。”   可是终究说不出口。   滚滚红尘,池迟已经身在其中,她们必须相伴向前,不能回头。   关于学历的事儿怎么解决,池迟没说怎么办,窦宝佳也没问,池迟说自己能解决,窦宝佳就让她自己解决了。   外面的舆论算得上是洪水滔天,池迟也照样去上自己的课。   她的同学们确实都算是极有涵养的,并没有因为那些风风雨雨就对她的态度产生什么变化。   比起那些被舆论歪曲到天花乱坠的言论,他们更加相信这个谦虚低调的女孩儿……以及她的课堂笔记和知识点。   过了几天,某位建筑学老教授荣登了娱乐新闻榜的头条。   只因为他说了几句话。   “国内去比优丁学习出来的五个人,成就最高的池秀兰,那是我的老朋友自然不必说,剩下的几位也都在设计领域颇有建树,就是小池迟真奇怪啊,毕业之后居然跑去演戏,幸好有灵性的小丫头在哪里都能干得不错,前几天我看她演的电影,打得真漂亮。”   这个池迟……是……那个……池迟么?   那些还在忙着黑池迟骂池迟的人都呆滞了。   又过了一天,某个国内著名的建筑设计比赛公布了这次的优秀作品名单,署名为“池迟”的作品拿了二等奖,毕业学校是比优丁建筑大学。   “原来池迟女神的那段话不是学渣放弃学业后的辩白,而是学神对学渣的人文关怀。”   娱乐新闻下面的这条评论瞬间获得了上千的点赞。      第136章 新旧      某论坛,此刻的气氛是十分的欢欣鼓舞。   “致吃黑:当初你黑的爽不爽~你黑的有多真~打脸疼不疼~打脸疼不疼~我吃代表我的心!”   “哈哈哈哈,楼上你badbad!我也来一个:当初你说学历低,她学历就低,现在又拿比优丁把你挖出来,我吃不是你想踩,想踩就能踩,打你耳光,打你嘴巴,我吃是最帅!”   “哈哈哈,现在首页都是吃货们的狂欢,你们前几天都不见了,现在你吃没事儿了你们又出来卖萌。”   “= ̄ω ̄=相信我吃。”   “前几天我们说啥都是错的!现在我知道只要跟了我吃就永远是对的!”   “去度娘了比优丁……毕业率百分之十不到,现在目瞪口呆地献上膝盖。网络课程跟全日制课程无差……你吃真是牛啊!不说了,我去拜学神了!”   “一开始还以为那个教授说的是个段子,没想到啊!十一岁考上比优丁,什么概念,那基本从刚出生就开始学建筑学了吧!”   “我们学校有个建筑学骨干老师在比优丁挂了十一年了_(:з」∠)_”   “建筑系的出来搞个科普啊!人呢?”   “都在拜学神吧?我们学校建筑系的在排队给池迟的海报上香。”   “哈哈哈哈,上香……下个周要考试,我也去拜拜池迟,用什么贡品会比较有诚意?”   “吃的就行吧?我买了三个苹果,香已经插好了,我妈说让我妹妹先拜,她年纪小,在智商发展上比较有指望。”   “还真的有拜的!”   “微博上都出图了!某学校建筑系学生包场重映池迟的电影,进场的时候都带着香……哈哈哈,为什么不干脆烧道纸?为什么要这么封建迷信?池迟明明还活着好么?!”   “我有个高中同学在B影跟池迟一起上过课,她说池迟绝对不是不学无术的人,笔记做的跟艺术品似的。”   “前几天她被黑的时候不就有B影的学生出来说他们全班都抄池迟的笔记么?看来是真的。”   “原话是:导演系能抄到笔记,表演系某个班还有微信群补课待遇。一个真·学神兼影后说了一句烂片就被人全网黑了十几天,她还对学渣们致意深切的关怀和慰问……身为学渣的我觉得胸口疼。”   “信我吃,不挂科!”   “长得好,身材好,有奖项,有作品,有情商,现在还有这么牛的学历,我现在转粉吃吃还来得及么?”   “前一阵吃货里面不是还有人脱粉了?我记得还回踩来着,一口一个文盲。”   “现在那帮人已经又成了吃货了,前几天的微博删的干干净净,微博id也改回来了,现在每天给吃吃歌功颂德,然并卵,吃货们并不想理他,并向他扔了一堆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什么鬼!哈哈哈哈哈!对啊,那么见风使舵没有判断力还人品不好,有什么资格给我吃当粉!”   “看吃吃和吃货的作风,我不由产生了一种在看着老母鸡护着小鸡仔的感觉,吃吃是老母鸡,吃货是小鸡仔,有风有雨吃吃自己扛下了,风平浪静了,这才把小鸡仔都放出来了。”   “嘤嘤嘤,是的!我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在被保护的,前几天大家都不去看各个门户网站,就在群里自己玩儿,现在局势被吃吃自己扭转了我们又出来哈哈哈……”   “_(:з」∠)_作为吃货,我觉得自己废废哒!我就一辈子当吃吃的脑残粉来报答她吧!”   “楼上+1”   “楼上+2”   ……   “楼上+全家身份证号”   “当初那些说吃吃不好的媒体现在都转过头来说吃吃的好话了,真虚伪。”   “媒体都是墙头草,哪里给钱哪里倒。”   “快去微博!封烁和窦宝佳在接受采访!有直播!”   封烁在花城参加他即将上映的电影《凉母》的定档发布会,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他和池迟共同的经纪人窦宝佳。   作为现在最红的男明星,封烁本身就是媒体的宠儿,一大群记者围着他,问题从他的新电影到他的私人生活,然后终于拐到了他的好朋友——池迟的身上。   “封烁,池迟十几岁就大学毕业这个事儿你知道么?你知道她以前学过建筑设计么?”   男人偏头看了眼询问自己的记者,脸上带着能闪瞎狗眼的笑容,很明亮,也很自豪,光看这个表情,就让人知道他和池迟之间真的是友情深厚。   “我当然知道啊!她去参加比赛的图纸就是她给自己的新房间做的内部设计,当初我看见图纸的时候立刻要求她给我也设计一个。唉,现在秘密保守不住了,我的新房设计不知道要排队多久才能拿到。”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也可以找池迟给我设计房子啊……我看到了她给自己房子画的模拟图,天啊,太漂亮了,还有手绘的效果图,我真的觉得她不去做设计师实在是太可惜了,好在……我还可以安慰自己,她要是不当演员了,我们的损失也许更大。”   应酬完了投资方的安澜也缓步走到了媒体采访区,她接住了封烁的话头,毫不吝惜地表达着自己对于池迟的赞赏。   前几天池迟被黑的最惨的时候,这位老牌影后也主动提起了池迟的事情。   “舆论有时候真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东西,能把一个人捧上神坛当神,也能把一个人摔进深坑作祭品,其实有些人不过是想安安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总有人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和理由去打扰她。看来还是咱们国家做事的人太少,说闲话的人太多。”   安澜说的还是比较委婉的,柳亭心干脆就直白地问记者:“除了那些搞烂片的,还有谁会对一个说了实话的小姑娘过不去?”   她们的言论真正开始传播的时候,池迟已经被建筑院的老专家摘掉了那个“不学无术草包少女”的帽子,但这也显出来她们跟池迟的关系确实很好。   事实上不仅是她们两位硬气的影后,和池迟有过合作的演员几乎都说过偏向池迟的话,让媒体们也感叹了一下这个小姑娘的好人缘儿。   说好话的一个个显了出来,那是因为说坏话的太多了。某几个含沙射影的娱乐名嘴和明星都偷偷删了微博,就这样也没逃过被人组团围观“被打脸现场”。   把视线转回到封烁的采访现场。安澜已经掌握了全场媒体的目光,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封烁的后背,一副真把对方当做自己亲生儿子的样子。   “我们对于年轻人,尤其是成名的时候年纪比较小的年轻人总是格外的苛刻。小池迟前几天说的话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问题,她只是谈了下现在普遍存在的学历歧视现象,却被人断章取义人身攻击,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现象……   刨除宽容、包容……这些抽象的词汇之外,我们大家是不是都该想想为什么我们会对这些根本没有经过证实的空穴来风的东西这么深信不疑?每个人都像是陀螺一样被网络上的信息抽打着旋转,立场在哪里?作为个人该有的判断力又在哪里?”   安澜说的所有人一时无言。   显然,一向好脾气的安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仅说了如此多的话,还全程低气压,让这些记者们不敢造次。   对明星们的采访结束,记者们也不想放过身为池迟经纪人的窦宝佳。   “你是问我池迟为什么会说那段话?”   穿着西服扎着领带的经纪人刚做了发型,发梢染成了淡金色、两边的头发都被成了极短、稍长刘海烫得蓬松有型遮住了一点额头——格外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很巧的是,她今天也不想放过这些记者。   她看着这些记者,很多人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嘲弄着自己。   “因为你们问了呀,你们的问题她都是回答的嘛,我们家池迟对媒体朋友们一直温柔又体贴,上次小象的首映礼,每位记者朋友们的礼物都是她自己亲自拟定的礼单,哦,还有前几天的中秋节月饼,图样和包装也是我家池迟自己设计的——光看那些设计你们也知道我家池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坏孩子是不是?”   窦宝佳含笑看着这些记者们,双手帅气地插进了自己裤子兜里。她现在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   “什么没有底蕴的空中楼阁,什么畸形速成文化下的悲剧产物,什么全民追星时代造就的流星……”   她历历细数的这些,都是记者们在这些天扣在池迟头上的形容,现在窦宝佳每说一个词儿也就是扇了他们的脸一下。   一个记者忍不住反驳道:   “当时池迟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呢,要是她当时就说了自己的学历,后来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   “她为什么要说自己的学历?她根本就没想到当时那个不怀好意的话是说的是她自己好么?   诸位也都是大学毕业的吧?你会把你的学历挂在嘴边么?别人说高中没毕业如何如何你们会想到是在说自己么?现在很多人借题发挥之后收不回来了反而责怪我家池迟,为什么不能反省一下自己怎么总是从最坏的角度去看待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一顿连珠炮轰得这些记者们无话可说,窦宝佳脑袋一扬,趾高气昂地走了。   不只是娱乐圈里的人被这次池迟的事情弄得人仰马翻,那位挑明了池迟学历的老教授这些日子也过得不消停。   挂掉了又一个要求采访的记者电话,不胜其扰的老教授摇了摇头,拨通了池谨文的手机。   “小池子啊,池迟真是你奶奶的孙女?我昨晚上看了她演的两个电影,别说,还真的很像你奶奶啊。   你奶奶也是,手里还有这么个宝贝也一直不跟我说。你是在建筑设计上天赋平平,当然,你的经商手段是青出于蓝的……你妹妹呢又转行去学了纯美术,我看池迟这个小丫头天分是真不错,怎么就让她去当了演员呢,哎呀……看见她的设计稿,我真是心痛啊!”   “老爷子,我们家老太太不是一直是鼓励我们这些晚辈想做什么事儿就去做么。池迟天分再好,她的志向不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强求。”   池谨文拿着电话站在了窗边,从他办公室的窗子往外看,能看见上次池迟为天池集团做商业站台时候拍的巨幅海报。   “我奶奶以前常说的一句话,不就是‘一人俯身为船,十人苦海可渡’么?她一直是我们这些晚辈的船……我们坐了,过了河,也该让池迟也能到自己想到的地方去,不然也是辜负了长辈的苦心。”   “这倒也是……有空让池迟那个小丫头给我几张签名照片,我的孙子孙女都可喜欢她了,要是他们能学着池迟好好学习,我也就安心了……”   挂掉电话,池谨文默默地眺望着海报。   如果可以,他很想把池迟的照片挂在每一个奶奶设计过的大楼上,不用这种专门拍摄的海报,那些剧照就够了,带着奶奶年轻时候的神采,带着她一生追逐却未竟的梦。   “一人俯身为船,十人苦海可渡……您总是最先趴下任人踩的那个……   无论你是谁,这辈子,我渡你。”   在他身后的工作台上,是一份详细的娱乐产业发展规划。   第一个项目,就是收购最近不甚景气的青柠娱乐杂志。   ……   青柠娱乐的白老板,最近日子不好过。   传统媒体行业受到了科技发展带来的冲击,新兴网络媒体和自媒体的发展让人们能够随时随地把娱乐新闻发到网上去,又有多少人还会看娱乐杂志,去等待第二手甚至隔夜了的冷消息呢?   产业升级所带来的调整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会看着自己原本蓬勃发展的产业瞬间成为夕阳产业,没有了发展的空间,也没有更多能赚到的钱,要是不想被这个时代彻底甩下变成一团垃圾,那就只能修改自己的发展方向。   所以,白老板一直在暗中进行着改行做网络营销的事儿,在他看来营销号发几条似是而非的消息就能养起来几十万的粉丝,到时候无论打广告还是收“公关费”都能比辛辛苦苦卖杂志赚得多多了。   他想得挺美,却没想到这几天他手下连续几个营销号都被人“扒皮”了,其中有几个甚至被人扒到是隶属于同一家公司。   无论如何,青柠的主要产业还是在媒体行业,传统媒体行业的公信力虽然早就岌岌可危,但是外面的这一层皮那是必须要护住的,要是被人发现他们跟那些专门收钱造谣的公关号牵扯在了一起……   青柠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招牌就彻底完了。   “到底是谁跟我这么过不去啊……”两天没睡好觉的白老板头一阵阵地疼。   “老板!不好了,陈先生现在还跟外面的女人藕断丝连,回来又跟小姐打架,小姐把陈先生的脸给抓伤了!”   “这又是怎么了!哎呀,我就说她不能嫁给个戏子,她就不听……”   白老板猛地站了起来,又软软地倒在了自己的老板椅上。   和他的产业一样,他也已经老了。   ……   日薄西山的青柠娱乐被天池新成立的“C娱乐”收购,对娱乐圈的影响远不及对财经版块的震动来得大。业内的专业人士对天池集团未来发展方向有了更多的猜测,作为蒂华的潜在竞争对手,C娱乐的成立让蒂华传媒的股票一天降了五个点。   几乎和池谨文同一个时间,池迟也进行了对演艺圈的一笔投资,只不过她的钱少,关注的人几乎没有。   那个在青年电影节获得了池迟关注的导演获得了小水洼工作室五百万的天使投资,用来拍摄他的第一部公路电影。   “五、五百万……我能把画面升级得让所有人都惊叹……我保证!!”拿到钱的周荇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因为池迟在电影节上向别人推荐过他的电影,让他的电影成功在网站上线,目前的评价也不错,愿意给他投资的人其实也不少,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池迟。   “我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是所有那些投资人中第一个愿意走进来,安安静静看完电影,还不会叫醒我们的人。”——这是几年后,周荇谈起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跟池迟合作时所说的话。   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有梦想,所以选择了一个愿意让他们在梦中不要醒来的投资人。   尽管这种想法冒着傻气,周荇也在后来无数次地庆幸,自己的“傻”给他们所有人带来了一个让人愉快又可以信任的合作对象。   ……   多了一个“投资人”的身份,池迟还是要乖乖去上学的好孩子,午饭在二食堂点了一个白切鸡,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卫萌碗里的宫保鸡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好想吃酱料啊……”   “那你就吃啊,你现在看起来像是个小尼姑呢。”   卫萌不光点了宫保鸡丁,还要了一勺红烧茄子。   看着茄子,池迟的表情也是很可怜的样子。   “不用了……快进新戏了,我必须克制,嗯?你的手是怎么了?”   卫萌端着餐盘的时候,池迟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白色纱布。   “哦……”卫萌做了一个特别无辜的表情,池迟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想,竟然很像她自己。   “我帮你做学期作业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事儿……”   想起了自己做的事情,卫萌突然笑了。   她笑得很灿烂,那种她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拥有的灿烂和明媚,现在就在她的脸上。   池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尖儿。   “都受伤了还在这里故弄玄虚。”   “我呀……见义勇为来着。”卫萌眨了眨眼睛,她现在真的在学池迟,就像她去做自己害怕的事情,在那些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时候,她也会学着池迟的动作和表情,那会给她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大概叫做勇气。      第137章 勇敢      “我做了一件好事……我做了……一件好事。”   “观察人物”这件事儿,在没有池迟的带领下自己能坚持多久呢?   卫萌自己都不知道。   第一天,她开始学着一个人用眼睛观察那些人,在和别人的目光接触的时候,她有点害怕和闪躲。   在这种时候,卫萌明白了自己和池迟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的自在,她想看就看,不想看了就可以转头去跟池迟说话,有人陪伴自然就少了尴尬,更何况……池迟真的是一个永远不会让别人尴尬的人。   就这样,她还是勉强自己写了十几个人的观察记录,进度比和池迟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慢一些。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她觉得那种观察的乐趣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她还是去了……有人看她的时候,她就试着露出一个微笑。   这一天她写下了二十六个人物观察的信息。   第三天,她在一个游乐场里观察孩子的家长们,写下了三十二个人物观察的信息。   这一天,她觉得观察那些家长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家长们看着自己的孩子,也会看别人的孩子,甚至那些同样来陪伴孩子的家长,家长们之间在互相比较对方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那些眼神真是太生动和有趣了。   卫萌觉得自己大概又找到了观察别人的乐趣。   第四天,长假结束,她下午没课,就去了大学旁边的一个小学去观察那些等着接孩子的家长。   一天又一天,关于池迟不好的新闻铺天盖地,她却对那个比自己小的姑娘莫名地有信心。   与其对着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去和别人一起操心她,还不如再做几份记录来得实在。   池迟被骂,她生气,就多做几个纪录。   池迟反击,她开心,也多做几个纪录。   学校的官方公开出来力挺池迟了,她依然是做纪录啊做记录,都忘记了这其实是池迟的选修课学期作业,而不是她自己的。   出于某种羞赧的心情,她并没有跟池迟说自己还在坚持观察着那些人,只是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学着从自己的角度去看那些跟自己的人生擦肩而过的人。   历时一个多月,她做了七百多份观察纪录,写满了三个本子……这也许成了她自己的乐趣和秘密。   那天,卫萌牙疼,趁着上午没课,她跑去医院拍片子,大医院排号从来都麻烦,她早上七点多到了医院,拍完了也快到中午了。   站在医院门口,她觉得医院来来往往那些人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就干脆找了个石头墩儿坐下,开始她今天的“功课”。   时入金秋,天气渐凉,卫萌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裙,外面搭了一个短外套,她以前特别喜欢把头发披散着,偶尔遮住她的眼睛,她也不在意。   现在她却改变了做法,京城入秋之后风就大了,她还越来越比从前更喜欢坐在外面,为了别让自己“风中凌乱”,她扎了更利落的马尾辫,偶尔也会干脆梳个丸子头。   她观察拄着拐杖的老大爷,观察扶着亲朋出院的病人家属,医院里的一切总是带了一股让人不喜欢的消毒水味道,卫萌讨厌这种味道。   她和很多人一样,一直觉得医院是个不好的地方,生病和死亡令所有人惧怕,现在真的在这里观察,她突然觉得其实医院并不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地方,有人用受过伤的脚试着踩在地上,发现不再那么疼痛之后会露出惊喜的笑容,有人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和身体在恢复中的妻子出院……也有死亡,也有绝望,也有痛苦。   它们从来不会消失,却也不会掩盖那些美好的东西。   卫萌看看天空,今天的天空是阴的,可她还记得池迟和她一起看到的蓝天。   痛苦固然永存,美好从不消散。   她觉得自己开始明白池迟当初那些话的意思了。   观察了几个人物,卫萌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下午还要上课。   她把最后一个观察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女孩儿的身上。   “年轻女性,年纪大概是24到25岁……生活朴素。”   卫萌注意到对方脚上淘宝爆款的鞋子,还有一看就价格不高的外套。   “手里拿着饭盒,应该是给病人送饭,病人吃完了,她就要走了……不对,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按说还不是标准吃饭的时间,她应该是送饭来了之后把昨天的饭盒带回去,或者……昨天陪床了,现在才赶回去做饭。”   “头发有点散乱,大概真的是陪床了吧。”   看着她不太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卫萌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是给谁送饭或者陪床呢?妈妈?爸爸?男朋友?老公?”女孩儿跟她同路,卫萌干脆就和她一起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路边一辆黑色的车子里突然下来了一个男人。   “小红,你别生我气了,跟我回家吧。”   “你,你是谁?你干什么!”   那个年轻女人被人抱住了胳膊往车里拉,她显然有些慌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红,我错了还不行么,你赶紧跟我回家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根本不认识你!救命啊!”   听见有人喊救命,来来往往的人停下了脚步,有人围了过去看热闹。   “她是我老婆,跟我吵架了闹脾气呢,小红,我错了,咱赶紧回家吧。”   原本听见了“救命”二字想要挺身而出的人们被男人的话语拐带了思维的方向,自然而然……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情侣之间的吵架。   “有话好好说,别在马路上拉拉扯扯的。”有人这么说了一句,摸了摸鼻子也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情侣间的事情啊,真的不太好管。   女人极力地挣扎,大喊着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也被很多人当成了是在闹脾气。   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清官难断家务事”成了人们袖手旁观的理由,“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成了让人们漠视她们言行的口头禅。   因为女人的“不可理喻”,所以她们的声音会被掩盖。   就像此时此刻。   有人还对那个年轻的女子说:“有事儿回家好好说,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目睹了一切的卫萌呆立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惯性地认为这个男人跟这个女人是情侣关系,你看他虽然在拖拽着她上车,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不管女人如何抓挠,他也没有骂粗口。   可是,卫萌想起了自己的观察记录。   一个……和男友吵架所以离家出走的人会在医院里陪床么?会行色匆匆地赶回家做饭么?   如、如果不能……那么她的观察结果和这个男人的行为之间就一定有一个是错误的。   自己观察错了还好说,如果是这个男人有问题,那么她现在看见的就根本不是什么情侣吵架,而是……一场绑架。   那就是说,她的“观察对象”是真的在挣扎在求救,也是真的,正在被陌生男人拖上车。   卫萌选择相信自己的观察,她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这样的观察,她看了几百个人,她相信自己对细节的洞察力和猜测能力即使没有赶得上池迟也至少比普通人强很多——这就是她坚持一直做着某件事而渐渐获得的自信。   “她、她不是跟人吵架跑出来的……”女孩儿磕磕绊绊地说,她周围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劝着那对“情侣”,根本没人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刚从医院出来,她不可能是跟男朋友吵架闹脾气的……”   一边试图跟别人解释,卫萌一边抖了抖自己手里的本子,并没什么用,除了有人被她的本子碰到之后动了一下之外,没人在意她说了或者做了什么。   在人群周围中,那个女孩儿已经被人拖到了车门边,车后座的车门已经打开了。   车子的驾驶座的门也开了,一个男人下车站在那里对挣扎的女人说:“嫂子,大哥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先回家吧,孩子天天哭……”   说起了孩子,更多的人开始劝女人别再挣扎了。   “孩子要紧赶紧回家吧!”   “不管怎么样也得想想孩子啊!”   卫萌很想很大声地跟人说他们是坏人,可是她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出声。   那两个男人会不会打自己啊?   这些人根本不会听自己说了什么。   万一,万一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呢?丢脸了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啊!!!救命啊!!!!”   卫萌猛地大喊了一声,吓住了她旁边的一堆人。   “他、他……”   别人会相信我说的么?   我怎么能说服这些人?   我能做到么?   我……   “表演,要求一个人用自己的语言和动作瞬间抓住人们的眼球,作为表演专业的学生,我们必须有这种自信。”   人们用看疯子的眼光看着这个突然尖叫的女孩儿,看着她突然冲到了人群的中间。   “哥!我、我嫂子不回家咱们就打110报警,告她遗弃罪。”   对啊……报警,我怎么不报警呢?   就连两个“劫匪”都被卫萌的神来一笔弄愣了。   想起了报警,卫萌转身看向那些围观的人。   就有人在录着视频,等着发朋友圈。   卫萌一把走上去夺过了那人的手机。   “哥,我这就打电话!”   “唉!你这个人怎么抢手机啊?你管管你妹妹啊!”   “喂,110么,永春路地铁站A口这里有人抢劫啊,救命啊!”卫萌瞪大眼睛看着跟自己要手机的人,还摆摆手示意对方安静。   打完了电话,她快步跑到了那辆黑车旁边,透过开着的后车门把电话扔到了前座的下面她的动作大到夸张,又快到让所有人反应不过来。   被抢了手机的那人往车的后座找手机,他挤在车门处,那个负责抢人的男人就被他挡住了。   从出生到现在,卫萌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大脑是如此的清醒。   她是一个表演专业的学生,她接受了一年多的专业训练,为的就是让别人看见她,听见她,跟随她的思维。   手机大概是落在了比较难找的位置,手机的主人在后座上往前扒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开车的男人怒瞪了了卫萌一眼,在找手机的人急切的催促声中,为了尽快脱身,他也弯下腰去帮那人找手机。   卫萌趁他不被冲到了驾驶室,拔下了车钥匙,开车的男人反应很快,迅速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你把钥匙给我!”   “我不给,这辆车是我哥的,凭什么你开!”   这、这又是哪一出?   围观的人们满脑袋的问好。   “你跟我哥搞一起!我嫂子都看见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卧槽!这是什么神展开?   “你胡说八道什么,把钥匙给我!”   男人凶性毕露,看着卫萌的目光十分危险,他拳打在了卫萌的手身上,去拽她藏在自己怀里的手,要从她的手里抢回钥匙。   在争抢的时候,卫萌急中生智,大喊了一声:   “你们看!你看男小三儿!”   在她说话的空档,她把钥匙绕过车顶扔到了围观的人群中。   负责抓人的男人看着钥匙,再看看开车的男人,并没有松开他抓着那个女人的手。   一旦松手,他们这次的“猎物”可就跑了。   开车的男人只能把卫萌推倒在地上快步绕过车的前头去拿钥匙。   卫萌趁机观察车的驾驶座,把隐藏在车座下的绳子、胶带拖了出来。   “哥!你就算要跟小三儿在一起也不能要杀我嫂子啊!你们这还有刀!还有锤子!”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看见了刀,人们心中那根关乎人身安全的弦儿终于绷了起来。   终于找到了自己手机的那位路人像是触电了一样从车里弹了出去,完全是被吓的。   发现事情败露,抢人的顾不上抢人就招呼着上车,开车的那人却还没从人群中找到钥匙。   怕这两个人逃脱,卫萌举着锤子重重地砸在了玻璃窗上,迸溅的玻璃碴四散在了车的前座上。   在那一刻,卫萌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碎了。   警察询问的时候,卫萌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负责询问她的警察是个女警,笑得还挺和蔼。   “你是怎么确定她和嫌疑人不是情侣关系的?”   卫萌说了自己的推断,还给对方看了自己的笔记本。   “哟,这么心细。”那份笔记让警察姐姐叹为观止,“再练练都可以当警察了,当个便衣抓小偷什么的……”   “我就是做个学期作业。”   卫萌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能跟那个坏人面对面真是耗费了她全部的勇气,其实到现在她还觉得腿软,但是她不在乎跟警察说话这种事儿了……连那种罪恶和凶狠就直面过了,她觉得警察其实真的挺可爱的。   “我当时懵得很,忘了问问能不能申请个‘见义勇为’,那是加学分的好东西啊!”卫萌嘿嘿一笑,露出了她很少被人看见的小虎牙。   池迟一直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完,又看向她的手臂:“是刀子割伤的?”   “不是,玻璃碴划的,我就是怕被人问才包起来,别人问我就说是野猫抓的,嘿嘿嘿,这事儿我都没跟别人说,真是傻兮兮的,怪不好意思的。”   卫萌没说自己的肚子上被人打出了大片的青紫,后背也有擦伤。   池迟夹了一块白切鸡放到了她的米饭上。   “我记得受伤的人要少吃酱料的。”这还是她当初在《申九》剧组受伤的时候,窦宝佳她们灌输的理论。   卫萌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给池迟看:“真的不深,别人不说我都不知道。”   “现在想想,再发生一次这种事儿,我未必会冲上去了,太吓人了。”   那一股“牛劲儿”过去了,卫萌其实很后怕,刀就在对方的车座下面,如果他当时拿着刀,自己抢钥匙的时候就直接被捅了——这是警察姐姐给她分析的,她原本头脑还有点发热,听了这句话的感觉那就是大冬天里一盆冰水浇下来,简直把自己冻死。   “没遇到事儿,谁知道呢。”池迟的脸上带着微笑,“在这次之前,你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厉害啊。”   “我厉害么?”卫萌突然瞪大了眼睛问池迟,眼睛里的期待就像是有小星星在闪啊闪。   “厉害啊!”池迟学着自己那些粉丝们看着自己的样子,捧着脸带着笑看着卫萌。“真的好厉害!”   卫萌的脸顿时红透了。她的心里顿时满满的,好像什么东西在冒着快乐的小泡泡。   “对了,你马上要去拍戏了,你的学期作业怎么办?我记得是一百五十份的,你还差多少,我这里有好多,你随便抄啊。”   吃过饭,卫萌和池迟一起走在学校的小道上。   她还惦记着池迟作业的事儿。   “嗯……还差一份了。”   池迟掏出自己的本子,看着卫萌。   “我们观察一下你吧。”   “啊?我……”   按照老规矩,卫萌先说,池迟补充。   女孩儿慢慢地接过池迟手里的本子和笔,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写自己对自己的“观察记录”。   “女大学生,年龄20岁,家境富有,内心空虚,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能改变自己的事情,却发现自己是个笨蛋和废物……”   写着写着,女孩儿的眼泪砸在了自己的本子上,她好委屈,真的好委屈,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委屈。   一样的人生啊,为什么我是这个样子?   太糟糕了。   断断续续四五行,卫萌写完了她对自己的观感。   池迟接过来的时候,她拽了一下,心里并不想给对方看她的的纪录,不想给她看这么糟糕的自己。   池迟笑着低头,在带着卫萌眼泪的纸上补充着自己的观察记录。   “我补充好了,你看。”   蓝天,秋叶,凉风,长道……   卫萌看着那个本子上最后几个大气有漂亮的字。   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开始变得勇敢。”      第138章 睁眼      “除了主角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一样。”   为了能够营造出这种真实的“重复感”,《王子的七日记》剧组总共搭建了十余个大小不一的室内场景,完整复刻了大学的教室、宿舍、宿舍走廊,这样,无论是光照还是伪造的外部自然条件也都是可以人为控制的,能够保有人为需要的那种“不变”……作为一个现代校园题材的网剧来说,这是绝对的大手笔了。   “最好的演员、最好的制作班底自然能吸引最好的资源,我们天池别的没有,钱和决心是绝对不缺的。”   天池的影视部已经现在单独独立出来成为了“C娱乐”,新任的C娱乐总经理原任天池影视部门经理,显然还还牢牢记着自己是天池集团的一员。   面对这样的手笔和态度,无论是作为导演的管晶还是作为编剧的千山写意都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投资不仅仅代表了这个剧制作的精良,也代表了资方的重视程度,愿意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出这样的大手笔,将来的后期制作和推广上她们也可以放心了。   在开拍前,管晶对池迟的表现还有一点担心的。   电影和电视剧的拍摄毕竟还存在着很大的不同,同样是讲故事,电影要的是让人惊艳,电视剧要的是让人能长情投入。有人说就看电影和追电视仿佛一个是和情人调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这一刻的曾经拥有;另一个就是夫妻之间细水长流的相处,保持吸引力,还要有润物细无声的融洽感。   确实有一些人适合做情人而不适合做夫妻,反过来也一样。   池迟在拍摄电影时所表现出的爆发力和感染力是惊人的,这也导致了观众们对她的作品会有过高的期许,只要在电视剧中表现得稍有逊色,那舆论的压力……这部电视剧池迟不仅是全剧的主角,更是整个故事思想核心的集中表达,她要是失手了,就意味着这个剧都完了。   管晶不能不担心。   当全剧第一个镜头开拍的时候,这位爽朗利落的导演看着监视器,终于松了一口气。   王子睁开眼睛,眼球转了一下,那一瞬间,身为表演者的池迟在管晶眼里俨然就成了一个会让身为“妻子”的观众魂牵梦萦却又久不肯归家的“丈夫”——这也是让管晶最欣赏的电视剧表演,独立又让人有特别的满足感。这和电影中的她是完全不一样的,好像褪去了什么光环,重新有了一个剔透又让人感到温暖的外壳,人们能看清她,是她,不是一个明星,也不是一个影后,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刹那的茫然,继而清醒,清醒之后王子双眼又黯淡了下去,她听见了什么细细碎碎的声音,脸上有了一种怪异的熟稔和讥嘲,很随意地翻个身,她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短短的几个动作,就让人觉得她是有故事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疲累和茫然迎面而来,又让人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起,她分明只是睁眼、翻身而已,就好像已经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这个故事的讲述者,应该是沉闷且麻木的,她没有动听的声音也没有铿锵的语调,只有让人看不清、想不明、又足以让人代入的感觉。   “总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样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表情。”   这是别人看着池迟这段表演时候的感觉。   全剧第一幕,就这样一遍过了。   这个“开门红”让剧组的所有人都很愉快。   池迟从床上跳下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现,也算是基本满意,下一幕要拍的依然是她睁开眼睛的样子,不过,这次王子不再是那种单调重复的生活了,她的人生发生了一点变化。   上一个轮回里,她在周一的夜晚偶然看见了自己倾慕过的班草对着吕姹告白,那之后她就对下意识地想着去看吕姹。   整个宿舍的五个人中,王子以前说不上最讨厌谁,现在,她最讨厌的就是吕姹,这出于嫉妒,大概……也出于羡慕。   所以她睁开眼睛,听见了白丽安拿了自己的口红在用,用完了还放进了自己的包包里,按照她的习惯,她是会转身睡觉的,可是这次她没有。   睡在她对面床上的吕姹已经坐起来了,穿着蓝色的吊带背心,手上那串白金手链昨天睡觉都没摘下。   王子侧了一下身子,用尽量不被人发现的目光去看着那串手链,带着隐晦的窥探和细不可察的羡慕。   那是班草送给吕姹的手链啊,她上一个周一知道了这件事,就总想把那条手链看清楚,没想到,周三的时候,吕姹手上这条她爱若珍宝的手链就不见了。   “王子你还不起啊?”   吕姹察觉到了王子的目光,对着她露出很柔美的笑容,倒不是因为她对王子多么有好感,她一贯是这么笑的,对女生是这样,对男生还要更妩媚一点——这也是王子自以为讨厌她的原因。   王子没说话,脸上带着一点被人发现做坏事之后的尴尬,她默不作声地转身,面对着墙壁,竟然已经没有了睡意。   再次一条过。   蒋星儿,也就是吕姹的扮演者捂着脸愉快地说:“和池迟的第一次对手戏我好紧张啊!”   已经两次“不告而取”的白丽安也就是方栖桐站在原地没说话,只在池迟下床的时候轻轻扶了她的后背一下。   就这一个动作就显出了她和池迟之间要比别人亲密的多。   池迟转过身对她笑了笑,又对着蒋星儿点了点头。   蒋星儿干笑了一下,没再说话,方栖桐在圈儿里一向以高冷著称,进组之后几乎是立刻表现出了和池迟相熟的状态,想到她确实在申九里面出演了一个女杀手,人们并不稀奇她的态度……只是对于想跟池迟套近乎的人来说,方栖桐的这种表现就像是个一个篱笆墙把咖位不如她的演员都挡在了外面,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至少现在蒋星儿觉得自己想要跟池迟搞好关系这个事儿,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第三次拍摄,是王子和白丽安之间的对手戏。   记挂着彩票号码的王子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床板发出的声响吓到了在她下面要拿她口红的白丽安。   “王、王子你起来了?”   白丽安的脸色有那么点不自然,她缩了一下手指,又攥了一下手,才对王子说:“我今天借用一下你的镜子啊。”   “哦。”   王子根本顾不上白丽安在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她一边用最快的速度下床,跌跌撞撞地套上了鞋子,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脸上的表情因为她的极力掩盖都有了一点扭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眼睛里是一种异常的忐忑和狂热。   总算穿上了鞋,她在睡衣的外面随便穿了件外套就出门买彩票去了。   在她身后,白丽安又伸手拿起了王子的口红……   “……”管晶看着监视器,沉默了一会儿。   方栖桐给自己白丽安这个角色加的小动作很巧妙,显然把一个“家境不好、爱占小便宜、内心骄傲”的女孩儿研究的很透彻,用手指来表现情绪的细微变化是一种很讨巧又很难拿捏的表演手段,她用了,并且用的不错。   但是这些小动作完全没办法让人把注意力从池迟的身上移开,因为王子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准确,她坐起来的样子,她下床的时候给镜头的眼神,她穿鞋时候的笨拙,她穿衣服时的随意,都是让人很有代入感的。   “嗯,我要是提前知道了彩票的中奖号码,去买彩票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又激动,又紧张,又怕别人发现,那种小心翼翼其实已经大脑不清楚的劲儿……想想还真的挺有意思。”   管晶笑着摇摇头,这一条也过了。   每次重复的那个清晨睁眼的瞬间,其实就是对王子“上个周”的总结,说白了,在这场戏里所有人都不过是道具,只有王子才是这段戏的绝对主角。   一上午,整个剧组以全部“一条过”的方式拍完了九条。   管晶对这个进度大为赞赏,到了十一点半她就挥挥手准时放了全剧组的人去吃饭。   按照天池提供的后勤安排,在没有特殊要求的情况下,整个剧组是每天上午八点开工到十一点休息,下午是一点开工到五点半休息,每个周的周六和周日休息。如果要拍夜戏,也要保证工作人员一天的工作时间没有超过十二个小时。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看到安排的时间表之后都大呼这个剧组是“良心剧组”,这个称呼在他们看到了午餐的安排时,立刻升级成为“慈善剧组”——因为天池的后勤对他们已经不是有良心了,那根本就是在做慈善啊!   早餐在酒店吃的是自助,午餐在片场居然也有车专门拉来了大型餐车,提供了总数超过二十道菜的自助,包括各种口味各种菜系的中餐,还有寿司和牛排。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美味,池迟摇了摇头,拿了一块牛排和一点蔬菜。   “池迟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的惊喜粗粮包?”戴着大厨帽子的服务人员满脸笑容地问池迟,“低热量、高饱腹感,绝对不会给您的身体产生负担。”   池迟看着那个金褐色的小“面包”,一块只有人的半个手心大小,能看见粗粮的纤维驳杂在上面。   女孩儿小心地拿了一块看了看,又抬头瞅瞅周围,没看见自己的助理,果断就把粗粮包放在了自己的餐盘里。   “蘑菇汤您要尝尝么?低盐无油,只有很清淡的蘑菇,也是低热量的好东西。”   这位服务人员笑得更灿烂了。   池迟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经装在了小碗里的蘑菇汤,这个动作重复了两次之后,她再次伸出了手。   纯牛肉的香肠、鸡胸肉和虾仁做的煎丸子、豆腐做的素熘西施舌……每种东西都只拿了一口那么多,她的盘子也比一开始丰富了太多。   隔着几米远看着池迟一样一样地把食物都吃干净了,脸上挂着很满足的笑容,那位一直向池迟推荐食物的服务人员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默默比了个“V”字,老板可是说了,谁能让池迟小姐要是比平时吃的多,谁就有按日结算的奖金,今天份的奖金他这是已经到手了。   下午的拍摄仍旧很顺利,所有人都精神振奋,不觉疲累。   池迟这一天连拍了十六条都是一条过,让导演很满意,也给了别的演员很大的压力,尤其是几位年轻的女演员,有了池迟做对比,她们在演戏的时候完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同龄人之间本来就爱互相攀比,池迟珠玉在前她们已经是比不了了,彼此之间还是可以互相比较的,她们“比”的方式,就是拍戏的时候较着劲儿,怀抱着“就是不出错,就是不NG”的倔强,她们跟池迟配合默契一条又一条地完美pass……好像在玩一个默认的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谁第一个NG了,谁就自动承认自己演技最差的那个”。   最好的当不了,最差的肯定要别人当。   演员们都带着这样的想法,整个剧组一天就搞定了原定三天的拍摄计划,这个成绩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池迟感觉自己拍的很愉快,在她轻松的笑容后面,是一群小姑娘累瘫到不想动的委屈脸。   晚饭依然是自助,池迟摸了摸自己中午吃多了的肚子,只吃了一点蔬菜和一杯牛奶,这次,不管工作人员怎么诱惑,她都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坚决不肯多吃一口。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方栖桐有一个在当地的会面,蒋星儿的父母来探班她要带他们出去转转……池迟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自己今天的拍摄心得。   真的演起来,王子这个人物还是比她想象中要复杂的,她看着别人的眼神里应该有一种独属于她的东西,池迟起初以为这种东西是怯懦和不自信,在对卫萌进行了长久的观察之后,池迟认为这种东西应该是“被压抑的期待”,期待着别人需要她,期待着别人跟她交流,期待着自己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这些东西应该也是一直存在的,并不会因为她现在变得消极麻木就消失。   想要被需要,却又抗拒着被需要,想要被看见,又害怕来自别人的伤害……因为知道自己的无能,就只能选择一次又一次的放弃,卫萌把自己的这种感觉表现为冷淡和高傲,王子的表现是一种虚假的“亲善”和沉默内向的形象。   池迟抬起手,想去查查自己对卫萌的观察笔记,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那些对B影学生的观察笔记都毁掉了。   想想昨天还在微信群里说要组团探班的那帮同学,池迟笑了一下,继续画着自己今天表演的分镜。   身为主演的池迟在忙,作为导演的管晶也没有闲着,她在独自一人一遍一遍地看着今天拍摄的成果,每一遍,她都能从池迟的表演中发现新的东西。   在管晶看来,今天最让她惊喜的一场戏是王子在“上一周”里重新认识了吕姹,其实那是一个因为“误会”而带来的“美好一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吕姹误认为王子是一直在默默关心她的,所以处于情感纠纷中的吕姹带着王子一起去买衣服散心,后来又一起去参加面试,在周日的晚上,她还和王子讨论一旦面试成功了她们会怎么样……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吕姹的善解人意、长袖善舞很好地缓解了王子的尴尬和窘迫,在吕姹的感染下,王子试着去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周日过去,周一重来,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王子睁开眼睛,眨了一下。   她的双目,变得比以往都更加明亮,接着又归于了极度的黯淡。   在这个重启的周一,没有会和她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吕姹,那些曾经对未来怀有的憧憬,也再也等不到被实现的时候。   王子蜷缩了一下,好像身体的哪个部位突然传来了一阵的疼痛,在痛苦过后,懦弱软弱如她,只能保持着那个抵抗者痛苦的姿势假装自己在睡觉。   吕姹起床了,白丽安依然在用她的口红,薛葩打开了房门……   女孩儿的眼眶泛起了红又退了,没人知道。   当初拍这场戏的时候,千山写意在管晶的旁边哭了,她本来就多愁善感,池迟的准确地触动到了她的内心。   “我以前就是这样的。”她擦着眼泪对管晶说,“想做点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前前后后都会让自己疼,干脆就把自己的床当成了一个蜗牛壳。”   蜗牛壳……   想起了千山写意的这句话,管晶伸了一个懒腰。   人永远不会是真正的蜗牛,无论是外在的压力还是内在的性格都在挤压着蜗壳,逼迫着人去面对现实。   到那个时候……   “真的很期待她的表现。”      第139章 假发      王子的嘴里小声地喊着“白丽安你别去”,这一次她像是从噩梦中挣脱出来一样地猛然睁开了眼睛。   透过她的瞳孔,人们还能看到残存的惊恐。   在“上上上个周”的周末,王子知道了白丽安会在周日回家的时候被她爸爸毁容,在“上上个周”她试着去阻止白丽安回家却失败了,在“上个周”她跟着白丽安回了家,却什么都不敢做,只在白家的门外听见了里面白丽安的哀嚎声,她强撑着跟着去了医院,看见了白丽安被层层包裹住的脸……直接晕了过去。   醒来,又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周一。   “啊?王子你叫我?”   正要用王子口红的白丽安收回了手,退后一步仰头看着王子,一副假装自己刚刚路过的样子,听见白丽安的声音,王子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她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有点高兴,好像又很悲伤,她傻愣愣地低头看着对方的脸,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眼泪滴在了白丽安的脸上,她抹了一下很嫌弃地说:“你这是做噩梦了么?突然就哭吓死人了。”   王子猛地摇头,头发遮住了她的眼……一顶假发从她的头上掉了下来,掉在了白丽安的脸上。   “噗!”   方栖桐拿起黑色的假发套和池迟面面相觑,旁边围观的演员们也都看着这一幕神一样的发展,终于,这一群女孩儿有一个没忍住带着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Cut……化妆师要把假发固定好啊!”   管晶很可惜地看着监视器里面的画面,王子掉眼泪的那个地方拍的很好看,她的意思不是说池迟的人好看,而是画面的感觉很对,那眼泪是真的看着人就流了下来,没有一点的缓冲和小手段,非常的真实和动人,把王子这一刻的复杂情感表现的很有味道。   管晶这下是相信《跳舞的小象》那个经典的举凳子打老师镜头池迟是真哭了,当然,王子的哭和林秋的哭是肯定不一样的。   重新拍完了这一条,这一出戏“以所有人看着王子,她却只哭不说话,蒙着头躺回了床上”作为结束。   “好了,休息时间也到了,大家准备吃饭吧。”   管晶拍了拍手,示意上午的拍摄已经结束了。   池迟谢绝了方栖桐的搀扶,从上铺直接跳了下来。   “昨天我想跟你一起吃饭来着,结果你不在休息室里。”方栖桐很自然地跟在池迟的后面一起往外走。   池迟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假发:“我在就餐区直接吃了,端回去挺麻烦的。”   方栖桐一时没接上话,她们吃饭的时候都是让助理直接从餐车端回了休息室,反正不用她们动手,自然也不会在意是不是麻烦。   “午休的时候旁边看场的也休息,你在外面吃饭被人拍到怎么办?”方栖桐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她的助理刚好走过来给她递水,她喝了一口。   在拍《申九》的时候,池迟还出出进进都带着助理,看着跟别的明星没什么两样,进了《王子的七日记》剧组,方栖桐发现池迟身上的“星味儿”居然更淡了,她不仅会像一个普通的剧组新人一样跟工作人员聊天,吃饭也不带着助理,餐车外面就是露天摆了几套桌椅又打着太阳伞而已,在那里风吹日晒人还杂……方栖桐可不认为自己能吃得下去。   “拍到就拍到呗。”衣着平凡,发型平凡,脸上也没带什么妆的平凡女孩儿笑了笑回答道,“演员又不是不吃不喝的神仙,肯定要吃饭啊,拍了也无所谓。”   再往前几步就是餐车了,方栖桐被打着伞、拿着水的助理们簇拥着走向另一座楼里的休息室,走到半道,她转头,还能看见池迟笑眯眯地端着餐盘站在领餐队伍的末端。   一份撒着芝麻碎的手撕鸡,一杯燕麦片,几根烫的菠菜,池迟端着这些东西要走的时候再次遭遇了昨天那位服务人员。   “今天有海鲜荞麦面您要尝尝么?很清淡很鲜美也很低热量哦。”   服务人员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这笑容真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池迟迟疑地点点头,看着对方给她端了一小碗看起来虾仁格外多的面条。   “牛油果香蕉泥也很好的,牛油果是今天早上刚空运到的,我们把它去皮之后和香蕉一起打成泥,不放糖就已经很好吃了。”   池迟:“……”   “根据您进剧组前的体检情况来看,您的餐均热量摄取应该稍微提高一点,烤鳕鱼撒一点柠檬汁高蛋白低油脂,您要不要试试?”   曾经,我是用食谱诱惑别人的那个……现在……居然被一个年轻人就这么诱惑了?   每样东西依然是只有一口的量,就连那个装面条的碗都格外的小巧精致,但是多吃了就是多吃了,吃完之后的池迟有点懊恼,看着池迟把饭都吃下去的那个服务生格外开心。   又一笔奖金到手了,说不定这个项目结束了,他能用奖金给女朋友买个大牌的包儿,好像带着女朋友出国旅游一圈儿也不错啊。   一个小时之后,在位于京城的办公室里,池谨文收到了池迟今天又多吃了一点午饭的消息。   “嗯……明天她能吃上空运的鱼子酱和鹅肝么?”   在老板没看见的地方,梁秘书的表情很是神秘莫测,咦~老房子着火真是要不得啊。   “能的,我们联系了国内最好的顶级食材中介,明天凌晨三点到货,早上就能出现在池小姐的餐桌上。”   “那就好。”   池谨文想了想,又吩咐自己的秘书:“你让在剧组那边的人打听一下当地有什么小吃,她应该对没吃过的新鲜小吃感兴趣。”   “好的董事长。”   “她们那有好吃的蛋挞么?”池谨文一直忙于工作,对于奶奶爱吃什么一直没什么概念,仔细想想,好像池谨音喜欢吃的、他喜欢吃的,奶奶都是一副很爱吃的样子。   最后一次和奶奶一起出门的时候,她还推荐过一家蛋挞……后来,就是没有奶奶的那个后来,池谨文去吃了很多次,甜度和口感,都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董事长”梁秘书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池迟小姐现在连荞麦面条多吃一口都要小心掂量着,蛋挞这么高热量的东西……”   “哦……”有那么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池谨文愣了一下,“那你嘱咐那边的厨师用点心,低热量的蛋挞啊蛋糕啊,弄得让那些演员们都能吃是最好的。”   随口,池谨文就给远在他方的大厨们安排了无比艰巨的任务。   梁秘书觉得跟他家这种显然已经被“爱情”冲昏头的董事长没什么理好讲了,只能放弃治疗一样地答应了。   秘书退了出去,池谨文看看手上的文件,把笔先放在了一边。   他拿起电话,想跟自己的妹妹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又把手机放下了。   奶奶喜欢吃什么,他不知道。   妹妹到底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有时候回头想想,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为家人遮风挡雨的人,还认为奶奶依然把他当成了小孩子,真是可笑透了。   “董事长。”梁秘书再次敲门进来。“外面白小姐和陈先生吵着要见您,现在已经被保安限制住了,我们是报警还是……”   “白?那是青柠娱乐的人吧,不用报警,打发走就够了,人做事是要留后路的,不能太决绝……对了,你跟世纪星耀那边说一下陈先生要闯咱们公司的事情,问问他们是否知情。   另外再叫几个记者来送他们出门。”   梁秘书笑着答应了。   池谨文又拿起笔开始工作,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毕竟,他要为一个人保驾护航,把她送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前事不可追,未来才是他应该行进的方向。   “一日不见吃,思之欲狂!《凤厨》约约约!”   想吃吃的花小花给自己改了一个新的微博简介,顺便换了头像,申九版的吃吃她已经用了很久了,前几天那个叫《凤厨》的电影出了新的海报,她把那张海报上的池迟截了下来当成自己的新头像。   在那张海报上池迟站在灶台的前面,面对着滚烫的油锅,在她的背后,是无数影影重重的人,他们透过池迟看向海报之外,只有池迟,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油锅。   池迟手里的大勺在往外洒着什么白色的东西,根据火眼金睛的粉丝们一点点地放大分析,那应该是生的鱼片,大概上面还拍了了薄薄的淀粉,在图片被处理了之后显出了盈透如玉的质感…   吃货们这才知道《凤厨》里面池迟扮演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很酷炫的女扮男装的厨子。   画面上的人乍一看真的不像是池迟,她腰板笔挺,双肩舒展,梳着晚清半月头,身上穿着黑色的棉袍子外面系着青色的围裙,俨然一位性别为男的帅气大厨,光看着静态的画面就能想到他做出来的菜是多么的色香味俱佳。   在池迟的一侧,写着龙飞凤舞的“凤厨”二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年初一,盛宴开启”,预示着电影会在明年的大年初一上映。   “这个电影也太低调了吧?”   “看配置还是不错的,这个康延的名字有点眼熟啊。”   “这个导演常年混国外的华裔,去年挺火的那个油画一样质感的文艺爱情片《浓情蜜夜》就是他的作品。”   “啊啊啊,《浓情蜜夜》我知道啊!原来是他拍的!那是不是说《凤厨》的画面也会那么那么美!”   “迟凯华当副导演……看见他的名字我就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楼上加一,我想起了全方位多角度拍摄的那一盘九转大肠!还有奶汤蒲菜!”   “你们看过《沈门庖丁》么?他前年拍的网播纪录片,我上次去海城还特意去了饕餮楼,天啊!太好吃了!每道菜都太好吃了!价格也没我想象的那么贵!”   “口水已经流到键盘上了,我在海报上看见了饕餮楼提供的技术支持啊!难道我这次要馋死在影院里么?”   “楼上你们歪楼了!我们的重点是吃吃!”   “我们的重点就是吃吃啊……”   “哈哈哈哈哈,吃吃,哈哈哈吃吃的粉丝果然都是吃货哈哈哈!”   在粉丝群里此吃货也成了彼吃货,大家天南海北地聊起了吃的,感叹池迟拍的这部电影真是太适合她,也适合她们这群粉丝了。   当然,在微博上,她们还是尽职尽责地专心花痴着池迟。   “光头带着小辫子也能帅我一脸!我吃简直可攻可守可男可女!”   “不知道是该对着锅流口水,还是对着人流口水啊啊啊啊,总之我现在口水哗啦哗啦的!”   “我一直以为池迟演的是尼姑!原来是女扮男装!!!!我有想过她女扮男装的样子啊,居然美梦成真了啊我要去跑圈儿!!!!【擦着鼻血昏倒在地”   “《凤厨》是个美食电影啊!吃货们必须约起啊!大家安利卖起来!吃货不看美食电影像话么!!!”   “我家大年初一都要拜年的,哭大声,不能看首映。”   “到时候叫上全家一起看啊!必须看起来!”   池迟的粉丝很激动,那些纯影迷们更激动,他们一直在等待池迟的新电影上映,希望这个女孩儿能像她说的那样带给他们“惊喜”,美食题材的电影电视在国内不多,但是数得上的作品都各有特色,有谈情,有说爱的,有亲情家庭矛盾糅杂的,也有嬉笑怒骂嘲讽旧事的……池迟会用食物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她和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影迷们非常非常的好奇。这种好奇远远超过了对于池迟是否能在几天后问鼎金凤的猜测,毕竟随着安澜的退出,金凤奖已经成了池迟的囊中之物。   坐在太阳伞下面慢悠悠吃午餐的池迟此刻和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没什么关系,今天她又被那个服务生卖了安利,顶级的鲟鱼鱼子酱夹在粗粮面包里做成了口味特别的三明治,没有用高热量的沙拉酱只是放了一点橄榄油和菜叶子,煮熟之后的鹅肝被切片,喷上了调制好的酒液,码放在了小盘子里。   每一种都很·好·吃!   微风里,女孩儿幸福地眯了一下眼睛,才把最后一口鹅肝咽了下去。   在一旁的薛星儿端着自己的餐盘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坐在了池迟的对面。   “今天的蔬菜沙拉看起来不错啊。”   用食物作为交谈的开端,是薛星儿几番筹谋之后定下来的聊天策略,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一点也不想聊吃的。   身为一个易胖体质的人,薛星儿的每顿饭都像是在吃草。   牛吃了草会反刍,她现在吃了草都想反胃,好在剧组的厨师手艺确实不错,每天都能翻出新的花样,才让薛星儿还能神色正常地面对自己的午饭。   “是的,看起来不错。”   池迟眨了眨眼睛。   她今天没拿蔬菜沙拉,只有小团的耗油生菜和一把清拌笋丝委委屈屈地放在她的餐盘边上。   薛星儿这才注意到池迟面前的饭食有多么的“丰富”。   “你……吃不胖真幸福啊。”   原本想说的话都忘了,薛星儿看着自己和人家的午饭对比,内心的悲伤已经逆流成河。   “其实还是会胖的……上个剧组我天天好吃好喝,离开剧组的时候胖了大概两公斤吧。”   薛星儿是那种男生很喜欢的“女神”长相,长发飘飘,明眸皓齿,出演“女性公敌”的吕姹在外形上就是非常合适的。   现在这个“女神”很委屈,听见了池迟带有安慰意味的“黑历史”,她更委屈了。   两公斤!那叫胖么!那叫水了个肿!   池迟看了她一眼,用手里的叉子扎起了一块鱼子酱三明治,慢慢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嗯,那种鱼子在自己唇齿间爆开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鲜甜的味道带着海洋的气息。   薛星儿低下头默默地吃了一口自己的蔬菜沙拉,清脆的黄瓜片生生被她咀嚼出了啃甘蔗一样的艰难。   “你尝尝这个三明治,很好吃的。”   一小块三明治被人用叉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薛星儿看看三明治,再看看面带微笑的池迟,觉得那些业内的传言都是P话,对,池迟是不到二十岁就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是情商高手腕多……其实很好接触的,不高冷,也不是坏脾气。   “你不吃,我就自己吃啦。”   池迟不是很懂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演艺圈儿里的这些孩子们一个比一个心思多,方栖桐那种是把自己的小心思都放在动作里,这个薛星儿对着一块三明治还能这么愁肠百转,难道自己还会下毒不成?   “哦,我吃的。”   薛星儿接过三明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上次吃面包,好像是今年刚过完年的时候。”差点被一块三明治的口感感动哭的新人女演员忍不住开始追忆往昔。   池迟笑了笑,薛星儿的话让她想起了从来不肯吃主食的顾惜。      第140章 童话      有句古话叫说曹操曹操到,意为你正谈论着某人,某人便出现了。   就像这天,池迟不过是刚刚在午饭的时候想起了顾惜,晚上,她就在来电显示上看见了那个熟悉又带了点陌生的名字。   刚打完拳准备洗澡的女孩儿愣了两秒,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明天早上,七点半接我去机场。”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阵模糊又带着醉意的声音。   池迟抬眼看了一下时间,才沉声对着电话那头说:“你打错电话了。”   “嗯?没有啊……”   顾惜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从她的那边传了过来。   听在池迟的耳朵里只让她觉得糟心。   “你现在是在哪里?”   池迟决定给路楠打个电话,深夜十一点的时候放任喝多了的顾惜独处这可不符合路楠处处谨慎的作风。   “我呀~”   明显喝醉了的顾惜像是一个小女孩儿一样甜腻腻地咯咯笑了起来。   “我在床上呀。”   池迟已经决定不在跟这个醉鬼说话,直接打电话叫她经纪人好了。   “我,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哦。嗯,睡前故事就是睡觉觉之前要讲的故事……”   没有理会电话对面的反应,顾惜已经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   池迟揉了一下额角,一阵无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只能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听着醉醺醺的顾惜“讲故事”。   “有一只……超~级~漂~亮的小兔纸,她漂亮呀,因为她太漂亮啦,她每天都过着被狐狸和狼追逐的生活!跑跑跑、追追追……小兔纸想,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被追呢?我要是有了尖尖的牙齿,好厉害的爪子,我就可以把那些狐狸啊,狼啊,通通打败了!   有一天,一只大老虎对着小兔纸勾了勾爪子,给了小兔纸一个苹果。小兔纸就和大老虎在一起了,大老虎吃狐狸肉,她也跟着吃,大老虎把狼皮扒下来穿在身上,她也跟着穿。   可是大老虎会打小兔纸啊,会用小兔纸来擦它爪子上的血,擦啊,擦啊,就把小兔纸弄得脏脏的,所有的动物都嫌弃小兔纸脏脏的,小兔纸也觉得自己哪里都脏脏的……你在听么?”   喝醉了的顾惜还记得是要有人听自己讲故事这事儿。   “嗯,我在听。”   池迟把目光从自己翻开的笔记上移开。   “嗯,乖!明天来接我的时候,我给你糖吃哈。”   顾惜很满意自己这个“听众”的态度,虽然她现在还把对方当做是自己的司机。   “小兔纸啊,想当个洗白白的小兔纸,她就想逃……收拾了自己攒的胡萝卜!好多的胡萝卜!要跑掉!可是大老虎不让她跑,还让别人骗走了小兔纸的胡萝卜……小兔纸好难过!”   池迟用笔在笔记上做了一个标记。   顾惜在电话的那一头啜泣了两声,并没有什么人搭理她,她又不开心了。   “你都不理我啦~你理我嘛,我给你糖吃啦!”   女孩儿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才无奈地说:“真该把你现在的声音录下来明天发给你听……你接着说吧,理你呢。”   “嗯?我说到哪里了?”   “你刚刚说,大老虎让人骗走了小兔子的胡萝卜,小兔子那么聪明,才不会被人骗走所有的胡萝卜。”   “对啊!我那么聪明!”顾惜很得意地嘻嘻笑了两声,“我是最聪明最漂亮的小兔纸,我才不会被人骗走所有胡萝卜!”   笑完了,顾惜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可是,大老虎不让我走啊,我就只能把大老虎吃掉啦!我要吃掉大老虎!小兔纸要吃掉大老虎……好不好?”   她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又软又甜,像是一个小女孩儿在小心翼翼地问别人自己可不可以吃那块美丽的糖果。   那个糖果诱惑着她,让她双眼发亮,让她充满力量,让她能忘掉过去所有的苦楚,让她以为自己能找到人生的意义所在。   让她拥有那块糖果吧,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让她杀死那只老虎吧,她已经不愿再等待了,什么离开、什么挣脱都是废话,只有让他冰冷的尸体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自己才能真正地挺起胸膛去拥抱自己想要的一切。   “兔子,咬死了老虎,再用老虎的皮毛擦干净自己的嘴巴……那还是兔子么?”   顾惜的耳边响起了女孩儿冷静的声音,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儿的声音不再像过去那么的清脆甜美,曾经让顾惜“一见钟情”的声音变得更稳,更沉……更富有力量。   她说:“现在这个故事,已经成了两个老虎之间的故事了,因为咬死老虎的,只能是老虎,就像想要杀死狐狸和狼的兔子就已经是一只有着老虎心脏的兔子了,从一开始,你就回不去了,还抱着回去的梦想,是你贪心了。”   “贪心么?”   顾惜此时仿佛是从浓沉的醉意中醒来,声音里带着慵懒和喑哑,再是不复那种童话故事一般的甜腻。   “你想要杀死老虎,想要豺狼臣服,又想恢复自己雪白的皮毛,还想从此动物们不再嫌弃你的肮脏,忘记你被老虎用来擦血的不堪过去……没有脱皮拆骨的觉悟,却想要扭转乾坤改换人心,你要的太多了。”   池迟的语调缓慢悠远,她也在讲故事,讲给对面的小兔子听,希望她能听得懂,希望她能想得清。   “我要的多么?我要的都是我应得的呀,我帮老虎抓了很多狐狸,我……”   “你想要成为的——到底是兔子,还是老虎呢?兔子吃萝卜,老虎啖血肉,做着老虎干的事情,你就不可能是兔子。”   “如果,如果变成老虎,能够杀死他,我也可以变成老虎啊。”顾惜怯生生地说。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胜率太平均了……其实兔子也能杀死老虎,因为兔子能引来猎人,猎人从来不会放过每一片丛林,他们会杀死每一只老虎。”   什么是兔子,不过是顾惜怀念的那个天真善良洁白无瑕的自己。   什么是老虎,不过是不择手段下流无耻的韩柯。   什么是猎人……是那该来的、还没来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猎人,他为什么在我被狐狸追的时候不来呢?”顾惜委委屈屈地问池迟。   池迟笑着回答她:“猎人住的有点远,丛林,有点大。”   顾惜在床上打了个滚,过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池迟以为顾惜睡了,正打算挂掉电话去问路楠,才听见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说:“我没给你打电话。”   “嗯,你没给我打电话,你好好休息。”   “你是猎人么?”   “不,我是住在树上的松鼠,见过你带着血的狼狈,也接收过你请我吃胡萝卜的邀约。”   “可你不理我了……”顾惜可怜兮兮地说,“你爬上树了,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不理我了,你还用松子丢我!”   “因为……松鼠不想变成兔子用来给自己擦血的工具,松鼠也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一点点地变成老虎……松鼠,是不会和老虎做朋友的。”   电话的那头再没有声音传来,等了足足十分钟,池迟只听见了顾惜轻微的呼噜声。   她笑了笑,挂掉了电话,才继续她被中断的动作——走进浴室脱下衣服开始洗澡。   水从喷头里倾泻而下,纾解疲劳的香氛氤氲绵延,淘气又温柔的水流从女孩儿的短发上流下,抚摸过她清瘦又健美的身体。   搓了一下脸,池迟猛地睁开了眼睛,明天,顾惜会忘记这个电话,她也会。   一直想要跟顾惜说的话,她今天已经说了,顾惜一直想要倾诉的委屈,今天也终于借醉宣泄。   这样就够了,缘分看的是从前,也看的是未来,在顾惜自己都没有弄明白的现在,这一个电话已经算是对她们两个人之间那些分歧的彻底交代。   第二天一早,路楠接顾惜出门的时候看见顾惜还在照镜子。   “今天很美的,不用看了。”   “你觉得……现在的我像兔子么?”顾惜指了指镜子中美艳逼人的女人——那是她自己。   “兔子?”路楠有些不明所以。   “没事了……你说宫行书是怎么想得,他居然说我太良家了,不适合他的新电影。”顾惜对着镜子哂笑了一下,转而说起了正事儿,“放眼整个娱乐圈,我要是还能说良家妇女,那别人都是唱圣歌的修女了。”   路楠没接话,最近顾惜说话越来越带有自我贬斥的味道,好像心中存在一股怨气,嘲讽别人已经不足以缓解,所以就连自己也要冷言相对。   这些话,也让身为经纪人的她越来越难以和顾惜交流。   “我记得昨天在酒局上,李老板说宫行书的那部戏其实已经定了女主角了,你打听过是谁了么?”   宿醉醒来,顾惜依然对自己前几天被宫行书拒绝的事情念念不忘,别的电影也就算了,宫行书的新电影里面那个女的又作妖又骚气,简直是移动的荷尔蒙,这样的角色她顾惜演不了,还有谁能演?   谁演她neng死谁!   “嗯……”路楠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惜的神色,才开口说,“宫导演看中的人,是池迟。”   “哦。”顾惜愣了一秒钟,“今天见完了了宋经理之后要是时间还够,给我安排一个按摩师。”   “好的。”   “明天跟世纪星耀那边见面的地方订好了么?”   “订好了。”   “金凤奖那边……”   刚刚关于宫行书新电影的问题,就这么被顾惜和路楠两个人彻底遗忘了。   王子第N次睁开了眼睛。   一切都还没有变,这还是那个周一,早上白丽安拿了她的口红,中午她看见韩紫和人吵架,晚上吕姹面带桃花地回来……这是原本的这个周一。   可是她的这一周无限循环,她在这同样的一天曾经看见了吕姹被表白,看见了韩紫被闺蜜和男友背叛,看见了白丽安骂电话里的妈妈无能,看见了薛葩拒绝了别人考试“帮忙”的要求,看见了涂好好毫不在乎地说自己丢了钱包。   在那之后的一周里,这些事情各自有了不同的结果。   吕姹被班草的前女友打了,韩紫被她曾经的闺蜜赶出了社团,白丽安被毁容,薛葩被人污蔑论文抄袭,涂好好被捡到她钱包的变态骚扰……   她已经度过了无数的这样的一周,她装肚子疼阻拦过吕姹出门、让她没有被打,她和韩紫一起去社团终于拦住了她打自己闺蜜,她在白丽安的家门口喊失火了让白丽安没有被毁容,她提醒了薛葩备案自己的论文,她跟在涂好好的身后捡起她掉了的钱包。   可是,都没有用。   吕姹对她露出笑容,韩紫拍她的肩膀,白丽安抱着她哭泣,薛葩给她辅导功课,涂好好请她吃自己手工的冰淇淋……这些事情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每一次,每一次有一点点好的转变,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她的时间回到了原点,带着那些美好又只属于自己的记忆。   王子突然觉得很累。   “我这个口红掉色的。”   在早晨安静的寝室里,她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正在拿王子口红的白丽安顿住了。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拿我的呀,我的口红才七十八块一支!”   王子猛地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她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弯下腰去看向站在她床下白丽安。   几乎是同样的角度,她对着白丽安掉过眼泪,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王子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有什么用呢,每一点好的转变都毫无痕迹,留下的是她空空怀抱的记忆,就这样,她还是会伤心,会难过,会觉得自己没用。   “王子,你怎么了?”   白丽安被王子红着眼眶看她的表情吓到了,她慢慢放下王子的口红,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地笑了笑。   “我就是随便看看的……你,你口红倒了,我扶一下。”   王子瞪了她一眼,神勇无比地从床上下来,借着身高的优势,她继续俯视着白丽安。   “你为什么不拿别人的?涂好好的一只口红就七百多,吕姹有十几只口红,韩紫从来不在乎自己的东西多了少了……你为什么不拿别人的口红?”   “王子,你什么意思?我的口红贵就活该被拿?”   涂好好撩开了自己的床帐子看着王子,表情很是不满。   “几万块的钱包你丢了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一只几百块的口红么?真的这么爱护自己的东西你就别丢了东西让别人知道你的个人信息啊!”   “你在说什么?”   涂好好当然不会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她看着王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王子,有话好好说,别一大清早就跟个炮仗似的。一只口红才多大的事儿,至于吵得这么难看么。”   吕姹慢慢悠悠地说着话,慢慢悠悠地梳着自己的辫子。   “你和我的床是正对着的,你明明一转头就能看见白丽安拿我的口红,可你从来不说。知道别人有女朋友还故意去勾搭好玩么?天天只享受被追的乐趣以为自己魅力无敌,你就是活该被打!”   “啪。”吕姹手中的梳子砸在了王子身后的床架子上,吕姹深吸了两口气做出了一副西子捧心的姿态,“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你……”   “行了,别吵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韩紫不耐烦地摘掉眼罩,睡眼朦胧地看着所有人:“白丽安你以后用我的口红就行了,反正我也不化妆。”   “反正你也不化妆,反正你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反正你被好朋友抢了男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现在你也就是说句便宜话装好人……你一直就是这样的,要么就是天天当老好人,要么一出事儿就动手。现在跑出来和稀泥,你那么会当好人白丽安家里没钱你怎么不资助她呀!”   “你胡说八道什么?!”   韩紫探出身子作势要打王子,脸都涨成了粉红色的。   这一刻,王子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再过七天,一切都会变回原样,她想说的话,她的所作所为都会回档。   “我说,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女孩儿的眼睛带着异常的光亮,她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每个人,她为她们每个人都付出过,可是她越付出越寂寞,既然好事会被忘记,那坏事也一样会被忘记,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你觉得自己家里穷还能在学校混得好,这很励志!”王子用手指着白丽安。“可是你又自私又自卑,只知道暗地里欺负不如你的人。”   “你觉得你魅力无敌,让那些男人抛弃了前女友选择了你。”   王子仰头看向斜眼瞪她的吕姹。   “因为那些人本来就是以泡到你为荣的渣男,他们今天抛弃他们的前女友,明天也会抛弃你,你捧着一堆垃圾还自以为是得了宝贝,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   “你以为你很有钱别人就都要把你当小公主。”   她又转身看向涂好好。   “其实你在你的朋友眼里就是冤大头,她们天天跟别人说傍着你这个土豪多好多好,只会让别人都把你当只有钱的傻子。”   “你以为你嘻嘻哈哈朋友很多,你以为你是个老好人。”   面对韩紫的怒目而视,王子毫不在乎地回瞪,权当着一切是梦吧,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我还怕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其实你就是喜欢听别人说你的好话,每次做好事你都想着别人夸你,你对别人不真心,对朋友也不真心,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够了。”最后一个沉默的床帐子后面终于传来的这个房间最后一个人的说话声。   “王子,你别说了。”   说话的那个人就是薛葩。   “为什么不说?”   王子反问她。   “为什么不说?”   王子抬高了自己的调门再一次反问她。   “你什么都知道,你多聪明啊,你把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可你什么都不管,你天天独来独往以为自己很清高,可是出事了根本没有人会帮你,别人都觉得你做作又虚伪不是个好人。你既然一直什么都没说,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拦着我说?”   女孩儿冲到薛葩的面下,掀开了她的床帘子。   带着眼镜头发散乱的女孩儿俯视着她,眼睛里并没有多少的情绪。   王子的眼角动了一下,薛葩这样的态度更让她无名火起。   “我说实话的时候,你让我闭嘴,你说实话的时候别人也会让你闭嘴,因为你清高孤僻自以为是,多少人都在等着看你倒霉,因为他们都认为你傲慢又做作,就应该多摔几个跟头!”   看着薛葩依然不动声色的表情,王子退后了一步。   慢慢地,慢慢地,她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在今天说了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   她转身,看向这个宿舍里的所有人,现在这些人都在看着她,用着愤怒的、审视的目光。   在这一刻,王子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和这些人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永远在这七天里。   她和这些人也都是一样的。   因为她所控诉的那些缺点,其实也都在她自己的身上,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目光狭隘,一样的不知所谓糊糊涂涂地一天又一天。   每一个七天和别的七天没有不同,每一个七天都在用自己编织的谎言麻醉着自己,每一个七天都以为上帝会赐给自己更美好的下一个七天,其实根本就不会!   因为!   她!   永远都只是这么一个垃圾!   “呵……没用的,都是没用的!”   她摇摇头,双眼茫然,神情呆滞。   猛然间拉开了宿舍的房门,穿着拖鞋、睡衣的王子就这么跑了出去。   “Cut!”   管晶拍了拍手,示意这场戏结束。   “白丽安、韩紫、吕姹的表情特写都要重拍,王子、涂好好、薛葩可以休息了。”   一个人撑起了百分之九十台词的池迟在“门外”长出了一口气,房间里的几个小姑娘已经连气都出不来了。   刚刚池迟的那段大独白考验着每一个人的台词功力、表情管理、和对节奏的把握,能和池迟完整地对接出逻辑已经是对她们很大的挑战了。   “这段台词啊。”饰演韩紫的小姑娘摇了摇头。“让我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何止一箭,明明膝盖都要被戳烂了。”演薛葩的女孩儿从床上慢慢地爬下来,“我看每看一句台词就想问问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结果……”她做了个鬼脸,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第141章 讲戏      十一月的某个周末,池迟放假的时候去了一趟沪市,顺便拿回了一座金凤凰的最佳女主角奖杯。   业内所说的国际三金,国内三金,她各拿了一个,这个时候,她才刚满十八岁不到五个月。   人们已经习惯了她的过分年轻,除了以更高的热情期待她的下一部作品之外,对她的讨论也渐渐涉及了其他的方面,比如她到现在还沉于水下的身世,比如她十几岁就能上大学的天才,比如……她和别人的感情关系。   封烁自然是好友,安澜柳亭心也是关系极好的前辈,几位对她赞不绝口的导演应该也和她关系不错,顾惜经过了推安澜和池迟争奖的这件事儿算是在大众眼里和池迟划清了界限。   这时,另一个人与池迟的关系走入了媒体的视野。   那就是方栖桐,当初《女儿国》和池迟抢过角色,在《申九》里给池迟当过配角,据说她们的新戏又是同一部,方栖桐依然给池迟作配,池迟被人攻击的时候,方栖桐会站出来说话,池迟拿奖的时候,方栖桐也会早早就发微博恭喜,如果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好,难道是抢戏的时候产生了感情?如果是关系只一般,那出身安澜工作室的方栖桐就算是为了讨好自己的老板也不至于去抱池迟的大腿啊。   面对这些疑问,接受采访的方栖桐淡淡地说:“池迟是个让人尊敬的演员,也是个让人觉得愉快的朋友。”   记者们认为她说的是套话,其实方栖桐说的每一个字儿都很真诚。   在红毯上池迟仍然光彩摄人,尴尬的头发长度在造型师极有想象力的处理之下变得还算能看。在领奖的时候她也依旧是沉稳又明亮的。   同样参加金凤奖颁奖典礼的方栖桐看着这样的池迟,再想想那个端着餐盘排队领餐的普通女演员,依然觉得她的行为自己难以理解。   她知道,无论池迟在外面怎么风光,回到剧组,她又会是一副平凡女大学生的样子,这种与她明星身份不同的平凡不仅在外表,还有心态。自己喝水,自己取餐,偶尔和蒋星儿她们一起说说笑笑,在拍摄的间隙还会看看自己的功课,这样的池迟就是一个大学生,拍戏这个事儿仿佛是她的课余兼职。   方栖桐不懂池迟为什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样,却在拍戏的时候越来越感受到了池迟带来的压力。   ——扮演一个女大学生,到底有多难?   在进这个剧组之前,方栖桐会以为这个问题是个笑话。   她,经历了四年的表演专业培训,也当了四年的大学生,哪怕是一个庸才,只要上学的时候够努力,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去表演一个大学生应该都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更何况方栖桐高分入学,在大学中就备受瞩目,还没毕业就接到了大导演的片约,即使是个配角,也是个极高的起点了。   再说了,方栖桐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和池迟争玲珑时那个刚毕业还有些稚嫩的新人了,这一年多的时光,她也在沿着自己的道路成长,出了不错的作品,也拿了不错的奖,如果没有池迟横空出世的话,在现在的电影圈儿里,她方栖桐也算得上是才貌俱佳的新生代人气担当,人们对她的评价从来是演技可圈可点,即使跟前辈对戏都没有成为整个电影的短板。   这样的她会不知道一个家境贫寒、自卑又玻璃心的女大学生该怎么演么?   ……她好像真的是越来越不知道了。   整个剧组的拍摄工作依然很顺利,凡是池迟的情节几乎都是一条就过,她的状态很稳定,稳定得让管晶都有点心惊,每次她和池迟讨论某段戏该怎么演,池迟都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提出建议,最后完美地达到标准……无论戏里戏外她就是一个大学生,在戏里她是王子,在戏外她好像是最了解王子的那个同学,所以她的戏里用自己的表现力把王子的每一次变化都表达准确,在戏外也能冷静客观地去挖掘王子这个角色的深层内在。   和这样的池迟在一起交流是非常愉快的,管晶每每都恨不能拉着池迟到自己的房间里促膝长谈,从王子这个角色讲到电影的整体架构、画面设计、情节节奏……再拽上千山写意一起想想这个剧里还有什么能更触动人的点……三个人总是能聊得忘乎所以欲罢不能。   这样的“激情碰撞”也产生了一个副作用。   那就是管晶对别的演员要求越来越高,毕竟见识了山珍海味,人的舌头会不自觉地挑剔起来。   现在主要和池迟搭戏完成“白丽安”一整条线的方栖桐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白丽安的感情……有点单薄。”   看着监视器,管晶抱着胸站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场戏是王子第一次试图阻止白丽安回家,白丽安接到电话,她的妈妈又被她爸给打了,白丽安怒气冲天地订了回家的票就往外走,王子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开。   “你表现出了白丽安的急切和愤怒,也表现出了对王子的不满……但是这两种感情都有点单薄,尤其是对王子的部分,你的表现有点飘。”   管晶是这样对方栖桐说的。   飘的意思,就是方栖桐用力去表现了那些浮于表面的感情而没有抓住这个角色真正的精神内核。   另一边,池迟被陈方拖到了休息室里去检查身体。   白丽安的个子比王子要小,这场戏原本是王子从后面拖着白丽安不让她走的,但是拍出来的效果比较奇怪——池迟的长手长脚从后往前在方栖桐的身上一锁,方栖桐的挣扎有点像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所以就改成了王子在前面挡着,心急的白丽安一时气不过,对她又抓又挠。   “要是你的身上有一道口子,豆姐能冲过来把方小姐撕烂了。”陈方一边查看着池迟的后背,一边絮叨着。   知道改戏的时候她其实意见挺大的,池迟毕竟是整部戏的主角,为了配角有更好的表演而改变她的站位还让她冒着受伤的风险,这才陈方看来是难以理解的,管晶又不是杜安,池迟也不是当初势单力薄的小新人,这样的事儿搁别的当红明星上想都别想,也就池迟为了演戏的效果根本不在乎什么咖位、什么主角配角的,说改戏就改戏。   “完全没事儿,方小姐是专业演员,下手从来是知道分寸的。”池迟转头对着陈方笑了笑,乖乖地抬起手臂让她更仔细地看自己的腰腹两侧。   “再专业不也是演技不过关么,一下戏就端着,还指望上戏了能拿得下架子啊?”   陈方转了一下池迟的身子再大略看一遍,确定她的身上确实完好无损,才把她的上衣扯了下来整理好。   “嗯,你说的不错。”   池迟歪头看了看自己从来端端正正的助理,又整理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假发。   “她的问题,大概就出在太‘专业’了。”   大概就是明星当得太专业了,有些东西就会出问题。   比如拍戏的感觉,比如对角色的深入程度,再比如……对她自己的定位。   在演《女儿国》的时候,顾惜就有这样的问题,她当了太久的“顾大官人”,习惯了那些星味儿十足的拍摄角度和动作姿态,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一直表演的都是“顾惜”,而不是沉舟。只不过方栖桐入行的时间还短,成名的时间也没那么久,所以这个问题不是很明显。   只不过遇到了一个拍网剧比拍电影还要用功的池迟,再加上一个被池迟养刁了胃口的导演,她的表现就让被衬出了问题。   池迟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方栖桐还坐在一边思考自己的角色应该怎么拍。   最近的几场戏她越来越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管晶说话的语气一直没什么变化,她的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身为一个电影圈儿的新星,在一个小小的网剧里被人批评了一次又一次,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精神也越来越紧绷。   当初接这个本子真的就是因为这是池迟看中的戏,她一则是相信池迟的眼光,一则是因为当时她手里的电影剧本都不让她满意。   对于在安澜手下的她来说,和池迟搞好关系就意味着老板的青睐,君不见封烁那么一个电视剧出身的非科班偶像就因为池迟的关系,都能在安老师的电影里当戏份上的“男主角”了么。和池迟搞好关系对她的好处远比别人要大,这也是促使她接戏的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要喝点果汁么?”   女孩儿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手里还拿着一杯鲜榨的黄瓜汁。   她们所在剧组的后勤保障水平高到了离谱的地步,就在距离拍摄场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有提供各种饮料和零食的吧台,前几天推出了低糖蛋奶包有着类似蛋挞馅儿的口感和酥脆的外壳,深受年轻的女孩儿们喜欢。   “不……不用了。”   方栖桐摇了摇手,她们现在拍的这场戏阵仗不小,不仅有台词,还有大量的动作,自己没表现好还要连累了池迟跟自己一起重来,她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哦,那要不要吃点点心补充一下体力?拍完了这场戏才能吃饭呢。”   “啊?”   不知道为什么,方栖桐恍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点眼熟。   小巧的蛋奶包就在池迟的手上……一年多以前,有一小块巧克力,也是这样被她递了过来。   “低糖的,吃了也不至于发胖,刚刚的那场戏太消耗体力了。”   小小的酥皮蛋奶包被方栖桐接过来放进了嘴里,香甜的味道一直绵延到了嗓子眼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比你有钱。”   池迟突然开口,方栖桐有些茫然地看看她,才明白池迟说的是剧本里的设定。   那个“我”不是池迟,而是王子。   “我有你想要而没有的东西,除了足以生活的钱之外,还有一个温暖的平静的家庭,你的心里一直觉得你比我好很多,因为你聪明又长袖善舞,除了你的家庭之外,你从来不会让你想要的东西从手心里挣脱。   在整个寝室里,我和你的差距是最小的,我多笨啊,我多不合群啊,最糟糕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争取自己应得的东西……你会怎么看待这样的我?”   女孩儿笑着看着方栖桐,现在的她看起来平凡又平庸,眼睛不再带有奕奕光彩,脸上的肤色被刻意做得有点黯淡。   “如果我是个善良的人,我会对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我是个不那么善良的人,我会对你……”   方栖桐顿了一下,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对白丽安的角色分析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深入。   一直以来她依靠着自己的“演技”来扮演白丽安这个角色,当池迟扮演的王子太过真实的时候,她的这个架子式的“白丽安”就难以匹配了。   池迟一脸控诉地看着她说:“你就是一直在欺负我呀,你总是一次一次地用我的口红,说不定还会拿走我新买的内衣,这跟人的本性是否善良关系不大,在这个剧里,所有人都有优点也都有缺点,每个人都有善良的一面,每个人也都有小小的缺点……平常都会下意识地来欺负我,在你负面情绪达到顶峰的时候,你又会怎么看我呢?”   方栖桐若有所思地看着池迟,到了这个时候要是她还不明白对方说特意来给她“带戏”的,她就是个傻子了。   “或者说,你想想,让这么一个处处不如你,唯有家世比你强的我知道了你最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凭什么?”——这三个字已经足以概括白丽安对王子的全部观感。   凭什么你有让你不用忧愁的家庭。   凭什么你不用努力就能获得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凭什么你可以那么蠢又活得比我好。   凭什么……   人,总是嫉妒只比他们好一点的人,因为长短板对比,会觉得自己有不少比对方好的方面。   白丽安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王子的,在王子说“我知道你家里现在情况不好,可你不能回去”的时候,她应该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因为她一直极力隐藏的东西被她一直羡慕也看不起的人发现了。   方栖桐慢慢琢磨着,试着对着池迟露出了一个不屑又潜藏着惊惶的凶狠眼神。   池迟轻轻地笑了笑,因为这个眼神是属于白丽安的。   ……   再次拍摄,方栖桐的表现让管晶很满意。   拍完了这条,又到了饭点儿。   方栖桐看着池迟自己走向取餐点,心里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池迟的助理每到中午的时候总是会被剧组的人叫走啊,很少看见她和池迟一起吃午饭。   “你们把送到化妆间的饭都吃了吧,今天我在外面吃。”   方栖桐对自己的助理们说,接着就不顾她们的劝阻快步走向了取餐点。   刚刚池迟给她讲戏的时候,方栖桐突然想起了一年多前安老师对她说的话,同样是新人,在她比池迟地位更高的时候,安老师就说她的未来会比自己走的更远。   当时的方栖桐以为这是因为池迟比她更有演技上的天赋。   现在,她觉得安老师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评价,是因为对方比她多了很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想要尝试着去理解一下。   “今天有牛奶煮的燕麦粥、炙烤三文鱼腩……对了,我们还引进了当地的特色小吃红焖羊肝,池迟小姐你要不要尝一尝?保证都在烹饪的时候尽量保证了低油低盐……”   池迟看着那位服务生,脸上已经是放弃治疗的表情了。   “每天都让我吃很多,这样不太好吧。”   “池迟小姐您现在还是偏瘦,拍戏强度这么大,不多吃点你撑不住的。”   服务生的脸上挂着特别熟练的笑容,好像他跟池迟已经是老朋友了一样。   “好吧……”   池迟的目光在那些玲琅满目的盘盘碗碗上梭巡了一圈儿。   “你说的那几种……嗯……都给我来一小份儿。”   方栖桐站在池迟身后看着她摆的满满的餐盘,至少已经确定了一点——池迟比她多的那些东西里,一定包含了饭量。      第142章 重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学好,每天都是半夜才让男人送回来,像话吗?下次过了点儿你再叫门我可就不开了啊!”   晚上九点多,王子才回到寝室,“这一周”她不想上课,下午的时候跑去了学校门口的宠物店喂猫,反正等着明天彩票开奖了,她就又可以拿钱出去玩儿了。   她以前从没有这个时间回来,自然也就是第一次刚好听见舍管阿姨在训人。   “阿姨,我就是回来晚一点,以后注意就是了,您说这话可真不好听了。”   哦,阿姨在训的是吕姹。   在吕姹的旁边已经围了几个听见声音就跑出来看热闹的女学生,王子绕过她们,走上了楼梯。   走到一半,她才想起来今天自己为了喂猫换了衣服,根本没带宿舍钥匙。   周二的晚上宿舍里只有她、吕姹和徐好好三个人在,涂好好要在门禁前才回来——那也就是说,她现在要回宿舍,必须要等吕姹跟舍管阿姨吵完架?   默默转身下了几节台阶,刺耳的高音直接冲进了王子的耳朵里,让她退缩了一下才下去站进了人堆里。   “怎么了,我还说错了?”   舍管阿姨隔着玻璃窗气势汹汹地说。   “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送你来上大学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的,不是让你来勾搭男人的。”   “勾搭男人?”吕姹左右看看,只有一群看热闹的人在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阿姨,你说话是要负责人的,我什么时候勾搭男人了?”   吕姹撩了一下头发,特别轻蔑地一笑。   “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有异性缘儿,一把年纪了还是老处女,看见漂亮小姑娘和男的在一起就激动得不得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好烦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吵的?   王子很是不解,舍管阿姨说的也没错,每次吕姹在外面玩得晚了都要门禁之后才回来,得把阿姨叫起来单独给她开门,时间久了阿姨是一定会有怨气的。   不过吕姹说的也没错,舍管阿姨毕竟只管理宿舍的秩序,吕姹总是回来的的晚这一点确实不太好,但是阿姨也没资格指责别人的交友状况啊。   王子在心里给吵架的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表面上就显得很平静,她可不认为吕姹跟别人吵架这事儿和她自己有什么关系。   吕姹回过头,就看见比别人高一点儿的王子木着脸在人群里走神儿,显然不是在看热闹的。   那……就是……担心她和舍管阿姨吵架的时候会吃亏咯?   “行了,不跟你多说这些废话了,你有本事把我赶出宿舍啊,不然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呀,管!不!着!。”   说完,吕姹就挺胸抬头风姿绰约的走了,随手还拽着等她等到神游物外的王子。   王子愣了一下,显然因为吕姹这个亲密的动作而感到惊讶,她看了看吕姹拉着自己手臂的手,脚步绊了两下才跟上了她的节奏。   其实,今天吕姹的心情特别不好,前一天才和她觊觎已久的班草确定了关系,今天的约会就看见了班草的前女友阴魂不散,尤其是她还知道了班草现在脚上穿的鞋居然还是前女友给买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她吕姹也不能忍……偏偏,她现在对班草还属于“蜜月期”,为了维持自己良好的形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发脾气,这一股子邪火就憋在她的心里才让她对着舍管阿姨的冷嘲热讽格外激动。   现在跟人吵完架格外神清气爽,吕姹看着刚刚跟她“同一阵营”的王子也就觉得她格外顺眼。   掏出宿舍的要是打开门,她都不知道对方只是因为今天没带钥匙才在那里等她而已。   这个小小的误会,让王子感受到了吕姹前所未有的热情,她的“这一周”也就过得格外“不一样”了。   “Cut!蒋星儿很有进步,池迟依然……”管晶比了一个大拇指,这场有众多群演的戏也能一次过,确实是很不错。   “呼!这个吕姹真是……”女性公敌啊。   扮演吕姹的蒋星儿摇了摇头,要是她的生活中有这么一个女孩儿,她也不会很喜欢她,看起来温柔体贴,其实潜意识里对全部的女性都含有潜在的攻击性,这种攻击性一旦涉及到异性问题就会暴露出来……何苦呢。   “你说这些人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么?多吃点好的也比抢男人有意思吧?”   吃午饭的时候,蒋星儿对着池迟吐槽着自己扮演的角色,今天没戏份拍的方栖桐和她们两个坐在一桌上,食不言地静静听着她们两个的对话。   “嗯……成就感的获得途径不一样吧。”   池迟吃了一口羊肉馅儿的燕饺,坦然面对自己面前的两个“吃草少女”。   “比如说我喜欢从演戏中获得成就感,有人喜欢从……嗯,别人的夸奖里获得成就感,有人喜欢从收藏品的数量里……其实都差不多,比如薛葩是从自己的学业里,韩紫是从别人对她的夸奖和包围里,那吕姹就……”   “简直是异性集邮爱好者。”   蒋星儿默默吐槽了一句。   方栖桐差点把自己嘴里的生菜叶子给笑喷出来。   “啊,对了,池迟,还是要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今天这场戏一上午肯定拍不完。”   长了一副女神样子的蒋星儿其实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为了演好这段吵架的情节,她昨天晚上和扮演社管阿姨的客串演员对戏对了两三个小时,还拖了池迟来给她指导节奏。   其实池迟也没什么吵架的经验,但是她好歹观摩过,三个人你来我往地研究了许久,又把导演叫来看效果,才算是订下了这场戏该怎么演。   会为了别人的戏份这么劳心劳力,池迟在蒋星儿心中的地位陡升,从“需要巴结的明星”成了“让人敬仰的艺术前辈”,“明星”到“前辈”的跨越,是客套的假意升级成了仰慕的真情,在面对池迟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放得开了。   说着感谢的话,蒋星儿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白水。   “敬你一杯,多谢多谢!”   跟别人混熟了之后的蒋星儿也真的是个会来事儿的,这么一杯水让她端得仿佛梁山好汉要结义一样。   嘴里塞了一块牛小排,池迟很配合地端起自己的牛奶,跟她煞有介事地撞了一下杯子。   方栖桐歪头看看池迟,再看看蒋星儿,笑着摇摇头。   “你们下午有空了,去哪里玩儿?”   今天下午蒋星儿和方栖桐都没有戏要拍,池迟记得前几天有人跟自己说过这周围有个不错的景区,人少但是环境设施还不错,风景也好。   “哪也不去!”蒋星儿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看大帅哥!”   “啊?”池迟看看满脸放光的蒋星儿,在看看旁边同样眼含期待的方栖桐,顿了一秒才明白过来她们说的是今天下午进组拍摄的封烁。   一瞬间,池迟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些孩子们之间深深的代沟。   刚刚还说吃点好的比抢男人强,现在放着秀丽的风景不看,就为了看那个天天都能在电视广告里看见的男人。   蒋星儿也就算了,方栖桐明明挺稳重的啊。   “池迟,你和封烁关系不错,你跟我说说,他真人和电视上一样帅么?我听别人跟我说他白到发光哎!”   “比电视上帅,也是挺白的。”顿觉内心苍老的女孩儿吃了一口水果拌烤燕麦片。   “哎呀,太好了,我一定要找到机会跟他合影然后让他签名,昨天我还特意让人去买了个拍立得……”   “嗯……他字挺丑的。”   又吃了一口浇汁清蒸茄条,池迟告诉了蒋星儿一个残忍的“真相”。   “哎呀,字丑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好看就行了。”   蒋星儿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吃了一大口的水煮菠菜,好像有帅哥要来她面前的“草”都变好吃了一样。   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花痴?   池迟看看蒋星儿,又对着方栖桐眨了眨眼睛,换来了对方一个抿着嘴的微笑。   几个女孩儿说说笑笑地结束了午饭,休息了一下就等着下午看那位“帅哥”了。   不得不说,当天下午封烁进组拍摄的阵仗真的很大,倒不是他的服务团队人数有多么惊人,而是他的粉丝们短短半个小时就在剧组外围集结了上百人等着看他们的偶像,让整个剧组的安保压力陡增。   这种“盛况”,让剧组所有演员都叹为观止。   “天啊。”蒋星儿吞了一下口水,“我本来还想他一来我就在剧组外面跟他合影,顺便蹭个拥抱,现在看看,我要是真这么干了,真是能不能活着走出剧组都不知道了。”   “蒋小姐您放心,我们临时调派了六十名保安,再有十几分钟他们就到了。”   天池在剧组的现场协调员立刻挺着胸脯出言向她们保证剧组的安全。   “我们一切以帮助剧组进行正常的拍摄为目的,保证不让任何干扰到拍摄的情况发生。”   看着全部如临大敌的剧组安保人员,所有人都只能感叹他们这下知道什么是“红”了。   封烁来的时候,他的粉丝们很安静,只有相机和手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她们想用这样的方式把这个今天似乎格外帅气的男人定格在他们的镜头中,深藏在她们的记忆里,大概这就是她们表达喜欢的方式。   和封烁一起来的窦宝佳对这样的情景早就习以为常,面带得意地对池迟说:“这是考虑到他只是来客串,搞得太隆重了不好,要是他主演的戏,除了《凉母》之外,每个剧组进组第一天外面都有几百人来这么拍照。”   “拍完照之后呢?”   池迟不太明白她们千里迢迢来拍照是图什么,《王子的七日记》内景拍摄地点位于天池一个在建设中的影视娱乐城,类似于现在已经被开发成水上乐园的女儿国实景拍摄地,将来这里也会成为一个集合了游乐场、影视剧拍摄地、现代影视技术展览等功能为一体的影视娱乐中心。   这样的地方,注定了也是远离繁华地带的,从邻近的市中心到这里,至少要开车一个小时,要是坐公交车,那得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拍完照之后要么就在剧组周围晃晃拍几张照片回去显摆一下,要么去酒店那里等着封烁下班啊。”   池迟:“……”   一个明星去哪儿还真是能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啊。   封烁的预期拍摄时间只有四天,拍完这个戏之后他就要去为《凉母》的宣传活动做准备,安澜和荆涛一个是因为那个外国文化交流活动确实日程繁忙也是因为刚刚借故不出席金凤凰现在也不好露面,另一个现在在国外拍电影根本没有时间,所以《凉母》的路演只能由封烁带着几个名气还不如他的年轻演员们完成。   进了《王子的七日记》第一天,封烁就要拍他在整个剧中出现最多的镜头。   “死。”   池迟和窦宝佳一起围观着封烁进组后的第一场戏,被封烁迷到七荤八素的蒋星儿她们根本就顾不上和池迟交流什么了,一堆人蹲在那嘁嘁喳喳跟小粉丝似的。   “表情再痛苦一点。”   在这场不用现场收音的戏里,管晶就像是一个平面海报的摄影师一样通过自己的语言来指导封烁,让他“死”得更对。   “不不不,不要皱眉,你一皱眉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一样,我们不是在拍恐怖片。”   “别用这种做恶梦一样的表情对我,你是死人知道么?一方面要没有活气儿了,另一方面要表现出死亡时残存的痛苦,让人心疼你。”   “我看他活的时候还挺带劲儿的,怎么这么不会‘死’?哈哈哈,辛辛苦苦背了好几天活人的剧本,结果先卡在死上了!”   围观了一个多小时,窦宝佳拉着池迟一直到了那个疑似太平间的摄影棚外头,终于忍不住开始损封烁了。   “死人也确实不好演啊。”池迟还是比较心地善良的,不忘了替封烁抢救一下那仅剩不多的颜面。   “得了,别替他说好话了,跟那些偶像剧明星在一块演戏还能衬出个不错来,真要搭你啊……唉,演《凉母》的时候,安澜也只能说他一句肯用功,有潜力,真到演戏的时候那是一点点磨出来的。”   池迟没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封烁的全方位多角度“死亡”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管晶喊Cut的时候,封烁已经躺得腰酸背痛了。   “还行,至少是个肯下功夫的。”这是管晶对他的评价,不管怎么说,封烁是不急不躁地一直坚持到“躺”了最后让管晶拿到了自己还算满意的画面,这样的演员也是让人对他没脾气的。   “仔细想了想,我突然觉得封烁最有表现力的时候是他拍海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拍得多吧。”   窦宝佳拍了拍池迟的肩膀,以示自己对她无言的安慰。   池迟和封烁的第一场“对手戏”内容基本可以概括为“偶遇”。   在宿舍里对着所有人发泄了那么一通,周一的早上,王子一个人躲在一个教室里,她想哭,却又觉得自己哭不出来。   一日又一日,一周又一周,她本来已经习惯了那些不再改变的日子,看着同样的事情发生,规避在自己身上会发生的倒霉事儿,就能获得安安稳稳的七天。   周一的时候不要迟到,就不会被系主任逮到并训斥,。   周二的考试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次,背过了薛葩选择题的答案,及格还是能做到的。   周三的时候不要和心情不好的吕姹吵架。   周四的时候绕过学校篮球场就不会被球砸到。   周五的不去参加那家公司的面试,就不会被人嘲讽。   周六的时候别在宿舍里待着,就不用面对薛葩怒而退学的一幕。   周日的时候提前跟她那个半个月没联系的男朋友分手,反正已经分手这么多次了,她都不会难过了。   这样的七天,就能让她获得安全感。   后来,她发现自己可以去提前记好彩票的中奖号码来发一笔横财,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她战战兢兢彻夜难眠,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有了这么一笔钱。最后连奖都没有去领——她怕自己的人生被这样的巨奖彻底改变,从此拐向一个让她难以驾驭的方向。   第二次的时候她大着胆子中了一个三等奖,精神亢奋地请了假带着十万块出去旅行……那之后的很多的轮回,她沉浸在这样的“消遣”里,好像暂时缓解了自己的无聊。   然后……她遇到了那个吕姹对她态度意外好的周一,一切就开始改变了,变得让她越来越空虚,越来越痛苦。   “我为什么还活着呢?无论是重复的七天,还是一个又一个的新的七天,我的存在都毫无价值。”喃喃的低语只有她一个人能听清,在深深的自我厌弃中,王子感觉不到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   “嘿!学妹,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蓝色的本子?”   好听的男声在耳畔响起,王子受惊地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男人正俯身看着自己。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红着眼眶不知此时是何夕,另一个一头雾水显然是被王子的表情吓到了。   “Cut!”   两个人还没开始正式说台词,就被管晶喊了听。   “唉!”   导演长叹了一口气。   “封烁啊,你是个男大学生,不是一个光彩照人的偶像……倒不是说你没投入,只是跟池迟的状态比,你就是一个偶像。”   池迟抬头,看着封烁一脸尴尬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再来几遍就好了。”   听着这句话,封烁感觉自己更沮丧了。   “我看起来不像大学生么?”   “嗯……大概是因为你演的这个角色设定不是校草吧。”   池迟沉思了两秒,只能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安慰他。   刚刚看封烁的时候,她只看见了“封烁”,这事儿还是别告诉他了。      第143章 温暖      “封烁啊……按说沈楠这个角色他作为王子精神的引导者,把她拉出绝望境地的人,应该表现出比王子更强大的精神力量,你现在这样感觉……太弱了。”   管晶摘下帽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从下午五点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沈楠和王子初遇的这场戏还一直没有磨出来,这场戏里面王子内心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却在和沈楠的交谈中得到了宽慰。   也就是说,沈楠才是那个精神力量的施与者和逻辑的引导者。   她一直朝着这个方向上去引导封烁,毕竟他也已经是28、9岁的大男人了,应该会表现出足够的成熟和强大才对,但是试了一遍又一遍,这种感觉还是不对。   “我是不是对封烁的要求太高了?”管导扪心自问,她一开始同意封烁饰演这个角色就是因为他以前演的电视剧还在“能看”的范畴内,脸长得好,气质也好,身段儿更好,和池迟搭戏的感觉还比较匹配,结果真演起戏来,她有多低估池迟,也可以自动改为有多高看封烁……   惨不忍睹。   “总觉得,在这种成熟引导者的方向上我使不上劲儿。”   封烁小声地对着走过来的池迟说。   王子的负面情绪太过强大,要正面抵御这种情绪,成为一个能够洞悉别人心情的引导者,对于封烁来说不是难度的问题,是……看着池迟的这张脸他就表现不出这种样子。   可惜这个话他对谁都说不出口啊。   “没事儿。”池迟拿了一杯猕猴桃汁给坐在小板凳上的封烁,“慢慢来,我一百遍都重复过呢,这才到哪儿。”   “一百遍?我这才十遍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   封烁苦笑着摇摇头,他别的没有,就是耐心十足,可是当着池迟的面一遍一遍连累她也重来真是让他觉得自己很尴尬,也很窘迫。   每个人都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哪怕知道自己不如对方,他也希望自己能一直努力,别被甩的太远。   可惜,事与愿违,他在这样一次次的对比中直观感受到了池迟在演技上的强大和自然,当初让她以那么纠结的方式出演自己的MV,也真是辛苦她了。   “我这演技……今天是拖累你了。”   “演戏而已,都是互相碰撞出来的合作,有什么谈得上拖累的?”池迟活动了一下肩膀,一直趴在桌子上还真感觉肩颈部位有点酸。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活动一下筋骨?”看着池迟的动作,封烁提议道。   “也行,嗯……”池迟从善如流地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绕了回来,“也许你可以试试……不用刻意表现得多么成熟稳重,就是那种很自然地状态,比如说你刚打完球之后的那种样子?或者……或者就像你现在看我的样子。”   “啊?现在?什么样?”封烁一脸的茫然无辜。   “对,就是这种很无辜的样子。这种样子会自然而然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池迟跟封烁分享自己的想法。   听到池迟说自己会让她感觉到温暖,封烁的心里一阵儿铺天盖地的甜,海水都成了蜂蜜水,拍打在他的胸腔里全都是甜蜜到齁人的。   “……因为对沈楠来说,王子是一个陌生人,一见面的时候是你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的,你也需要一个情绪递进的过程,一开始的情绪的起点低一点,以后增加情感的层次就会容易一点。你那种一无所有不用刻意表现的自然状态,可以考虑作为情绪的起点,这样跟我交流起来也比较自然。”   “我想想。”   揉了一下自己的脸,封烁又用力地挠了一下头,催着池迟出去休息一下,摄影棚里又热又闷,他自己都快待不住了,何况一直带着假发的池迟。   看着女孩儿离开的背影,封烁的眼睛里都带着小星星。   “自然而然的状态么?”   会让人感到温暖么?   封烁嘿嘿笑了一声,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饮料,认认真真地考虑起了池迟的建议。   池迟走到外面,呼吸了一下也不是很新鲜的空气,转身来了一个双脚离地的飞踢,才觉得身体松散了一点。   早先围观“大帅哥”拍戏的小姑娘们早不知道窝哪里休息去了,窦宝佳这个大忙人八成也是蹲在什么旮旯里打电话,池迟走在只开了零星几盏路灯的院子里,远远地还能看见外面的黑压压的人影,有人靠着墙站着,有人已经拿东西垫在自己屁股下面坐下了。   “那些是封烁的粉丝?还没走?”   池迟走到大门边上问剧组的安保人员。   “是的,池小姐,您是觉得她们影响到拍摄了么?我们赶过她们的,她们非说要等着封烁一起下班。”一路小跑过来接她话的是下午的那位天池的负责人。   池迟“哦”了一声,借着假发的掩护看着那帮披星戴月的“闪闪”。   “跟后勤那边打声招呼,麻烦厨房给她们每人提供一份饮料和点心,花费记在我的个人帐上就好了。”   “池小姐,您这就太见外了,一点吃的喝的,怎么能让您掏钱。”负责人连连摆手,立刻当着池迟的面打电话让厨房准备吃的。   “对了,跟她们说一下,早点休息比较重要。”   “好的,池迟小姐。”   看着女孩儿溜溜达达地又回去了,这位负责人长出了一口气,上面可是通过气儿了,这个剧组别的人不说,对池迟必须是一级警备状态,她好所有人都好,她不好,所有人的好都得变成不好。   池迟的要求很快就被执行了,热饮、肉松面包、手工巧克力被送到了外面那些“闪闪”的手上。   “帅哥,是封烁让你送给我们的么?”   一个闪闪接过食物袋子就立刻视若珍宝地捧在怀里,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负责发放食物的餐饮服务人员。   服务人员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池迟自掏腰包让我们给你们做的,她刚才在院子里看见你们都在这等着,心疼你们。”   “啊?是池迟?她刚刚在院子里么?”   这群粉丝们听见了池迟的名字也很激动。   “刚刚池迟出来了么?我们没看见啊啊啊啊!”   “帅哥帅哥,池迟刚刚在院子里,那封烁呢?”   “你们家封烁一直在拍戏,到现在也没正经吃几口饭。”服务人员没忘了提醒接食物的小女孩儿们小心饮料别洒出来。   闪闪们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心疼:“你们剧组好磨人哦,我们家烁烁好辛苦嘤。”   “封烁的戏份很多么?很赶么?”   “那倒没有。”   作为剧组团队的一员,这位服务人员没忘了随时维护自己团队的名誉,明明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人性化后勤保障,他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认为是他们的剧组太严苛才导致了封烁现在这种“惨状”的。   “他啊,到现在就拍过了一条,第二条一直在NG,池迟和他搭戏也是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池小姐在我们这里是出了名的池一条,从来一条过的。”   哦,跟传说中的“一条过”合作到现在,一直在NG,那能怪谁呢?   闪闪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个人喊:“啊!吃吃好棒啊!总是一条过!”   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顿时就收获了全场的注目礼。发现闪闪们用“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的目光看着她,那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现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过了几秒钟,才有人继续说话:“和池迟这种影后级别的搭戏,肯定是需要一个适应阶段的。我们要相信烁烁会越来越好的!”   “池迟人真好,拍戏那么辛苦还给我们送吃的!”   “是啊,人真好!被烁烁连累得拍到现在还没有迁怒我们闪闪!”   “闭嘴,就你话多!”   ……   那位服务人员再没说什么,这些粉丝们的思路太奇怪,他也实在是搞不懂。   混在闪闪堆里的吃货一样一样地拍下了那些吃的喝的,发到了粉丝群里。   “我吃赛高!剧组工作人员说她从来都是一条过!”   “好羡慕闪闪!有吃吃请她们吃好吃的!”   “而我们吃货只能混在闪闪的人堆里QAQ,然后一群人对着电脑羡慕滴流口水。”   “把楼上那个说真话的拖出去!”   “心疼吃吃,到现在还没吃饭。”   “我以前还很希望封烁能和我吃一起演戏的,现在……手动再见。”   “楼上+1”   “+2”   “前线的吃货一定要隐藏好自己,和闪闪们搞好关系,我们等着你拍到吃吃的胜利消息!”   “其实今天吃吃应该在院子里出现了,然而我没注意到!我会继续努力的!”   早就有默契不去影响吃吃工作的吃货们只能趁着这次闪闪们的行动混迹其中偷偷去看她们的吃吃。她们也确实是没办法了,池迟在金凤奖之后再度神隐,到了现在又已经是多日不见,如果这次不行动,从后援会公布的行程单来看,她们要等到十二月底的《凉母》首映礼才能看见她们家吃吃了。   “唉,好想她。”   “是啊,好想她!哭大声……”   “好羡慕那些元旦能和吃吃一起吃饭的视频大手们!对啊!悠泡泡呢?出来,让我们再打一顿!”   “买裙子去了吧,听说吃吃的工作室已经把她的路程费打给她了……羡慕到流口水。”   ……   “要不要试试刚打完篮球的样子?”   封烁说着这句话,开始想象自己是刚打完篮球才发现自己的作业本遗落在了昨天的自习室里。   “打篮球?”   管晶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干脆就真去打十分钟的篮球吧,运动后的男人会看起来更年轻更新鲜一点。”   封烁还真就换了身衣服出去打了十几分钟的篮球,回来的时候脸上微微泛着汗意。   “不紧张了吧?那就开始拍了。”管晶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准备好开拍。   紧张?我没紧张啊?   封烁疑惑了一下,站在了准备上场的位置上。   他不紧张?   管晶摇了摇头,当了这么多年导演,演员到底紧张还是不紧张,就算自己不知道,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奇怪,池迟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跟他的私交也不错,他至于紧张到那种“我叫不紧张”的样子么?   【趴在桌子上的女孩儿是在休息么?   虽然打扰了别人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作业本子里的东西自己准备了一个多礼拜,总不能就这么丢了,还是去问问吧。】带着运动后的气息,大男孩儿迈着步子走到了王子的身边。   “学妹?有没有看见一个蓝色的作业本……”   趴在桌子上的女孩儿抬起了头,眼眶泛红,好像刚刚哭过似的。   看着她的双眼,沈楠愣住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为什么而哭呢?   外面的天气那么好,你为什么哭了呢?   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的沉重和痛苦,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沈楠的目光有些茫然和无措,他本来就应该是个心地善良又单纯的人,哪怕面前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陌生女孩儿,也足以让他心生怜悯。   “你还好么。”   大男孩儿摸索了一下身上,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打篮球去了,没有带纸巾,更不可能有手绢儿。   让女孩儿能擦干泪水的想法没能实现,沈楠抓了一下头发,感到了更多的手足无措。   “我没事。”   王子猛地站起身,低头想要离开教室。   “唉,同学你等等。”   顾不上找自己的作业本,沈楠快步跟在王子的身后,刚刚女孩儿的那个眼神他看不懂,但是他至少知道,自己不能让这个女孩儿自己一个人走。   在离开教室之前,王子被沈楠拦了下来。   “同学,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说出来,想想办法总是能解决的,别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啊。”   想要走出去都不行么?   王子的眼眶又红了,看吧,她就是这么一个废物,陌生人拦住了她的路,她连让对方退开的能力都没有。   “你别哭啊,我、我没碰你。”   沈楠高举双手做投降状,胳膊上的袖子堆到了上臂的位置,露出了白花花的胳膊。   “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帮忙的,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大男孩儿的声音很轻快,自然而然的关心,就带着让人感到温暖的力量。   “谢谢,我没事儿。”   王子低着头小声地说。   早上1对5还不落下风的气势早就烟消云散了,她现在只剩了疲惫和浓浓的自我否定。   “那……那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点忙?”   沈楠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子,脸上是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和亲切。   “我、我可能帮、帮不上……”又想起了那些对自己舍友们的“帮忙”,王子的嗓子再次哽咽了。   女孩儿低垂着头,头发遮盖着她的神情,明明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着需要帮助,可她还是沉默,还是颓丧,还是拒绝和别人的接触。   这种感觉,沈楠都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   他自然而然地心疼了这个小姑娘,不需要什么强加的责任感,也不需要什么沉重的道德感,他想关心她,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想了。   “很简单的事情,真的……特别简单。”沈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看看有飞虫匍匐的天花板,又看看那一排排的桌椅,脸上是带着笑的,其实眼睛有点飘忽。   刚刚说的“帮忙”不过是个拦下对方的借口,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开心起来,他该怎么样提出自己的“求助呢”?   灵活的大眼睛看到了贴在了后墙上的大红字:“鼓励创新、锐意进取”,突然就有了想法。   “你能不能鼓励我一下?”   “啊?”   疑惑暂时压倒了心里的负面情绪,王子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生,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我今天好惨啊!真的!”   沈楠一脸的委屈。   “我做了一个礼拜的作业本啊,找不到了!我也想不起来到底丢在哪个教室里了,现在真的好惨啊!后天就要交了,我得写两个通宵!唉……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了,人生好绝望,你能鼓励鼓励我么?”   沈楠的样子可怜到了浮夸的地步,他甚至撅起了嘴唇,像个要糖吃的小女孩儿一样看着王子。   “啊……我……”   面对这样一张仿佛是在发光的脸,王子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她张了张嘴,终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毕竟是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蠢货。   “要不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吧。”   发现了这个女孩儿的窘境,沈楠用一根手指撩了一下王子面前的发帘,为了让对方打起精神,也为了让自己能看清这个女孩儿的眼神。   王子被他的动作惊到了,匆忙退后小半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楠,过了两秒,她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作业丢了,可是知识我已经掌握了。”   “虽、虽然作业丢了,可是知识我……你已经掌握了。”   “虽然,我会很累,但是我必须接受对自己粗心大意的惩罚。”   “虽然——你会很累,但是你,必须接受对自己粗心大意的惩罚。”   “一会儿去吃顿好的,心情就会好起来了。”说着这句话,沈楠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   低头看着地板的王子没看见对方灿烂的笑容,还在乖乖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熬过了两天我又是一条好汉……”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么?   这句话触动了王子的心弦,她的眼泪随着自己重复的句子掉了下来……   镜头外,管晶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封烁采取了和以往不同的表现方式,把那种“精神领袖的气质”彻底抛弃,变成了一个他本色出演的大男孩儿,反而带上了能让人发自内心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赞赏之余,她没忘了控制几个机位去拍摄一些长镜头推进的特写,这些画面太美好了,必须全部拍下来才能不辜负他们这一天的疲惫。   沈楠和王子之间的相处就像一盏灯,小小地照亮了王子的内心。   第二天,王子干脆不上课了,她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找那个作业本,终于找到了一个类似的,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那个安慰了自己的男孩儿到底叫什么。   “下一个周”她会早早就找到了那本作业,借着那本作业,她真正认识了沈楠,这次她不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可怜儿,而是一个稍有点腼腆又乐于助人的学妹。   她会带着“上一个周”沈楠教给她的笑容来面对他,她会感谢对方,以对方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原因。   那个空荡荡的教室,成了王子精神的小小支柱,从不曾有人用那种鼓励的方式关心她。   她的父母只会催着她努力上进,却不在乎她到底有没有梦想。   她的老师们自然也把精力放在那些更出彩的学生身上。   她没有什么朋友,大学三年多了,和室友的关系也不过是那样而已。   在遇到沈楠之前,她的心里一直是空的,在遇到沈楠之后,她的心依然是空的,但是,沈楠点燃了一只小小的蜡烛,让那个空荡荡的心房有了一点不再让人绝望的光亮。   周一,她还给了沈楠作业,热情直爽的沈楠说周二要请她喝奶茶表示感谢。   可是第二天,她在约好的地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沈楠,拨打对方的手机也是关机的状态。   因为……那个有着温柔笑容的大男孩儿已经死了。      第144章 口舌      一下午加一晚上才拍完了两场戏,窦宝佳对着第二天的通告单呆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在目前的行程安排里这戏可能拍不完。   “他还有一个见面会和一个广告拍摄啊……在这边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啊!”   想想封烁拖戏会造成的后果,窦大经纪人觉得牙疼。   车里除了司机之外只有窦宝佳和池迟两个人,封烁离开剧组的时候会被粉丝们围着拍照,到了酒店还是会被粉丝们围着拍照。窦宝佳忙了一天早就累得筋骨僵硬,根本没精力去应付那些粉丝们。所以她干脆就挤进了池迟的保姆车里跟着她“爸爸”回酒店,靠在池迟的身上她大口喘气,无力地对池迟哀叹自己的命苦。   “你呀,也别总是让他忙着当大明星,总是空中飞人一样地到处走,能接触到的人也太单一,粉丝、厂商和娱乐圈时尚圈的人都不能让封烁进入正常人的交流模式,他需要放松,需要接触普通人,不然时间久了他人会出问题的。”   趁着现在没有别人,池迟这么对窦宝佳说。   “这也实在是没办法,明星从来吃的是年轻饭,不趁着现在红的时候的时候多积累人气,多赚钱,说句难听的,风头过去了连打针维持自己脸的钱都没有,那人就彻底完了。”   窦宝佳何尝不知道封烁辛苦,但是再辛苦该做的事情也得做,当了人气偶像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可能就是他自己的生活乃至健康。   “他不仅是明星,也是演员……还是个确实想拍出好作品的演员。不管怎么说,真正能拿得出好的作品才能在这个圈子里天长地久地待下去,当明星不是让他彻底失去生活的理由,你应该帮他去找一个平衡点。”   “平衡点,说的轻巧,我想替他找,那些品牌商也不会同意的,就算品牌商同意了,还有瑞欣那帮人……”   说到那些人,窦宝佳冷笑了一下,一群眼皮子浅东西,光能看见别人手里的那点儿玩意儿。   “封烁一个人赚的比他们其他艺人加起来都多,他们恨不得封烁多接广告,这样等封烁合约到期的时候他们还能近水楼台自己先分一杯羹呢。蹭代言,蹭热度,蹭话题,也不想想要是没有封烁,他们蹭谁去。”   “瑞欣现在的电视剧资源都向封烁倾斜,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很多事情是算不清楚的。”   在池迟看来,互利互惠的合作好过两看生厌的冷漠相对,就算真的两看生厌了,在商场上也要和气生财才对。   “恩,封烁也这么说,和着你们都是大人大量的大好人,就我这个经纪人是个小肚鸡肠的坏人。”   窦宝佳刚抱怨了一句,就被池迟摸了摸头。   “知道你是大好人,勤勤恳恳的大好人。”   窦·酷炫狂霸拽·手撕达人·经纪人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撇了一下嘴,不再抱怨了。   看着自家的经纪人又乖了,池迟特别和蔼地笑了笑。   “封烁在演技上确实还是有进步空间的……他对演戏还是有追求的,你确实应该帮帮他。”   回到酒店,池迟在健身房里遇见了封烁。   年轻的男人正在做上臂的锻炼,上身只有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了平时被遮挡住的健壮肌肉。   从成名以来,封烁的工作压力越来越大,为了保持自己旺盛的精力,他一直都在健身,这种锻炼也让他的身材比一年前要健壮了不少,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块腹肌都已经很明显了。   “累了一天了还不休息?”   池迟走到他旁边的器械上,随手就给器械加了几个重量。   封烁看了眼那摞“有点超标”的配重器,眼角轻轻跳了一下。   “现在直接休息总会胡思乱想,还不如把身体也折腾累了,直接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八点开工,我至少能睡七个小时,算算时间已经很好了。”   “胡思乱想?想什么?”   池迟坐在器械上,双腿放好之后一勾,那一摞配重器都被她用腿拉了起来。   封烁瞄了一眼那双毫无瑕疵的大长腿,默默地将视线转为平视前方。   “想我今天为什么没演好,为什么只拍过了两条。”   说到这个,他又想苦笑了。   拍《凉母》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被安澜和荆涛带动着,虽然也会NG,但是不会像这次这么惨烈,两位影帝影后收放自如,对他的引导颇为尽心。这次的戏他从被带动的人变成了带动别人的人,立刻就显示出了在演技上的不足。   “最后一遍不是已经拍的很好了么?万事开头难,你今天找对了感觉,明天就好拍了。”   池迟再次安慰封烁,却不知道自己这样老气横秋的语气,更让对方感觉到了心酸。   “前几天……我在微博上看见我粉丝说了一段话,让我一直很感慨,她说我目前演得所有角色,都没有我自己好。”   说完,封烁轻叹了一声,外界有很多人为了自己的热度,以批判偶像的演技尴尬作为显示自己真知灼见的手段,殊不知就没什么人对偶像的演技有什么期待,真要显示自己的眼光,不如多点评一些演技派影视作品,提高眼界增长见识,还能推荐好片子,何苦给“烂片儿”增加热度呢?就连他这种“偶像”的粉丝,都不认为自己的偶像有演技这东西存在,更是不会去期待他们有什么突破性的表演。   那些影视评论人对他的“批评”还真是高看了他了。   池迟并不知道封烁暑假刚上的电视剧又被人痛批的事儿,她现在晚上都要忙着补课,上网刷微博这项休闲活动已经被她取消了。   听着封烁的自嘲,她还很认真地想了想。   “她们说的有道理。”   封烁的手臂顿了一下。   “你作为一个沉寂多年又再次逆袭的‘顶级偶像’,确实已经比很多影视剧人物的设定更加出彩了。这样的你出现在观众的面前,风趣幽默,机智亲切,会让你不自觉地想到你的这一场‘逆袭’,很多人看你就像是在看一个很励志的电视剧,这时候让他们看你的表演……恩……”   器械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腿上拉着那么重的力量,池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想着总结陈词。   “偶像的存在,本来就是给大众看的一场戏啊,戏里戏外都是剧本,你自己人生的剧本太好,人们看别的剧本别的角色,自然觉得不如你本人出彩。”   池迟是真心在安慰封烁的,在她看来,封烁有耐心有毅力,也不缺本子拍戏,只要默默磨炼着自己的演技,总有等到好本子让自己破茧重生的一天。   年纪轻轻的,何必为自己将来的“界限”考虑太多呢?   这话落在封烁的耳朵里,却基本是对他演艺生涯的彻底否定。   “大概,我就只能‘演’好一个偶像明星了。”   “如果你真去演一个影视剧里的偶像明星,大概也会被人说没演技,因为你现实就是个很出彩的偶像明星了。”   封烁:“……”   别人都说胸口中箭的感觉有多疼,今天他是被人万箭穿心了!疼的想哭啊!   好在,今天晚上郁闷的人远不止封烁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池谨文看着自己面前的报告,心情很是复杂。   “她请封烁的粉丝吃东西?还特意嘱咐了要热的!”   “她陪着封烁NG了十几次,还指点他演戏!”   “封烁……封烁……”   ……还真有点老牛吃嫩草的既视感啊,虽然在池谨文眼里的“老牛”和别人眼中的不一样。   “小梁。”池谨文沉默了半晌,还是拨通了自己秘书的电话,“跟C娱乐那边打声招呼,视察影视中心的时间就提前到明天吧,明天的会照开,我下午去,预计视察时间两个小时,明天晚上就回京城。”   梁秘书只顾着记下了董事长的吩咐,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董事长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唔,我现在要是上网发一个“我的老板喜欢上了一个女明星,不仅掏钱请她拍戏,每天花样儿千里喂饭,还抑制不住思念之情假公济私去看她”的帖子,一定会被人当成哪家刷热度的写手贴吧?   老板你这么有小言霸道总裁气息,你自己知道么?   第二天,池迟和封烁的对戏比较顺利,虽然也会NG个三四次让封烁校准感觉,但是有了昨天的那一场“折磨”,管晶已经可以笑着看封烁在NG之后对自己投来的歉意笑容了。   要不说这么多的年轻男演员里面封烁是最红的那个呢,他的涵养和气度都远远超过他的演技,这份儿不骄不躁的性子,就足以让人对他心生好感的。   中午的时候封烁和池迟一起吃的午饭,因为外面有封烁的粉丝在拍照,整个剧组把吃饭的地方转移到了演员休息室里,封烁端着自己的餐盘很自觉地就蹭到了池迟旁边。弄得那些已经习惯了和池迟一起吃饭的女孩子们只能翻了个白眼儿找别的地方坐了。   池迟和封烁坐一起没事儿,她们要是和封烁同桌吃一顿饭再被有心人拍了照片,明天她们就会被闪闪们全网鞭尸,尸骨不存。   今天有窦宝佳在一旁监督,池迟的餐盘里只有一块白水煮鸡胸肉、一把白水煮青菜、一小碗牛奶炖蛋。牛奶炖蛋还是那个跟池迟混熟了的服务生硬塞给池迟的,不然她的餐盘里看起来会更可怜。   最近没有什么拍摄工作的封烁要比池迟幸福那么一点,马上就要开始全国范围内的电影路演,他要给自己稍微积攒一点能量以供消耗。   所以,他可以当着窦宝佳的面多吃一个粗粮面包。   “早就听说剧组的伙食不错,看来确实是不错啊。”   窦宝佳的面前摆得满满的,红酒焖羊腿深得她的钟爱。   “要不是封烁那边杂事多,我还真想跟你在剧组里呆几天,剧组里的日子多好啊,有好吃好喝供着,周围风景也好,真是度假一样的日子。”   “剧组里的生活是不错。”看着窦宝佳吃的满嘴流油,池迟干巴巴地说着话,心里已经有点想念那些摆在领餐台上没有等到自己“临幸”的小吃。   “窦经济人要是喜欢,等着这个网剧拍完了,我们可以让后勤的大厨去给您专门做几天的饭。”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池迟的身后响起。   一起吃饭的三个人抬头,看见了端着餐盘的池谨文池董事长。   “我来看一下我们的建筑进程,顺便检查一下剧组的后勤服务工作,窦经纪人看起来对剧组的一应服务都很满意,那池小姐,您满意么?”   不等别人邀请,池谨文很自然地坐在了池迟和封烁中间另一边的位置上,正对着窦宝佳。   他看着池迟,目光很是专注。   “挺满意的。”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池迟还点了点头。   “您满意就好。”得到了池迟的认可,池谨文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封先生昨天进组就一直忙到,真是辛苦了,听说您的演技在这一天里获得了长足的进步,真是可喜可贺。”   长足进步?   在座的人如果不是都知道昨天封烁NG到所有人都没脾气的事儿,大概还会以为池谨文是真心实意地在祝贺他。   窦宝佳默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羊肉,不好意思,艺人和金主之间的口角,她这个小小经纪人还是先围观比较好。   “池董事长谬赞了,昨天一天确实和池迟合作愉快,池迟真是个特别敬业的好演员,也是个特别仗义的好朋友,我出了那么多问题她都一直陪着我解决,真是让我特别感动。”   封烁面带微笑看着池谨文,很坦然地接受了“夸奖”。   “是啊,让我们这些‘外人’也都很感动,将来池小姐要是当了妈妈也会是个很有耐心的妈妈。”   当妈妈……的耐心?可以类比池迟对封烁的耐心么?   窦宝佳想笑,又生生憋了回去,她看看封烁,再看看池谨文,最后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埋头吃饭的池迟。   红颜祸水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让封烁为了她跟池谨文对上了。   “池迟这么小,事业也在上升期,当妈妈什么的那可早着呢,不像池董事长,现在功成名就,也该成家立业了。知道上次我和您见了一面,有不少人都对我间接表示了对您的关注。”   池谨文挑了一下眉头,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自己真的不喜欢封烁这个人担当自己“妹夫、姑父、爷爷”中的任何一个角色。   “突然想起来,封先生您也是年近而立了,现在也是多金有为的青年才俊,家里不会催么?也确实该找一个年龄相当、身份相近的女朋友了。”   年龄相当、身份相近,也就是说封烁和池迟年龄不合适,身份也不合适。   窦宝佳听着两个男人的你来我往听得眉飞色舞,只能接着喝汤的动作把自己的喉咙眼儿里的笑都憋回去。   “池董事长不急,我当然也不着急了,毕竟从外表看,池董事长也算是我的长辈了。”   打扮得像是个大学生一样的封烁灿烂一笑,大大的眼睛无辜又纯真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堪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池谨文看着封烁那种更显幼稚的样子,顿了一下:“男人嘛,还是成熟一点比较好,我记得有人说过,时光的沉淀才是一个男人最迷人的资本。”   ……   窦宝佳抬脚碰了碰池迟的腿。   再这么说下去是要出火气的,两个人一个嫌弃对方太老一个嫌弃对方太小到底是什么节奏啊!   吃完了饭的池迟抬头看看窦宝佳,再看看面前的两个男人,终于开口了:“看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我们也吃完了,你们继续,我先去休息一下。”   “……”两个男人一默不作声地看着池迟端着自己的餐盘站了起来。   “池迟,下午的戏要不要再对一遍?”   看见池迟吃完了饭,几个女孩儿立刻围上了她。   “昨天上午你说的那种节奏感我试了一下,你看这段台词我这么读怎么样?”   高挑的短发女孩儿被三四个年轻女子包围着,有心急跟她对戏的已经把她手里的餐盘接走送到了指定的位置。   窦宝佳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今天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场争风吃醋的戏码,作为整场戏核心的池迟不仅全程都在状况外,现在跟一群姑娘们左拥右抱去了,只留下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幼稚男人。   “池董事长今天莅临剧组,我们应该欢迎一下的哈,但是我们家池迟和封烁确实都还有进度要赶,尤其是封烁,演戏上面水平一般,就得笨鸟先飞一下,您慢用,我们先走了。”   窦宝佳拍了拍封烁,两个人一块儿离开了,留下池谨文坐在桌子上边上。   池谨文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自在,决定在剧组再多留一会儿。   这一天下午,封烁的表现简直让管晶刮目相看。   “OK!很好!这段戏封烁你拿捏的很准确!继续努力!”   “不错不错,封烁你和池迟对看的这场戏我们再补几个特写。”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沈楠不认识王子,王子的激烈举动让他反感又觉得不忍心拒绝,封烁你表现的很对!”   ……   “封烁今天……?”通过窦宝佳的八卦,陈方在之前对封烁的演技就是很了解的,这两天看他和池迟之间这么“相互虐待”,陈方心里对封烁的评价已经一路降低了。现在看见他突然一路高歌猛进地“条条通关”,陈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天吃药了,枪药!”   靠着柱子,窦宝佳懒洋洋地对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在那个角落里,有个男人抱着胸站着,一脸沉重地看着“王子”哭着扑到了“沈楠”的怀里。      第145章 新生      池谨文来了,池谨文又走了,带着一肚子无法明说的怨念。   封烁来了,封烁也走了,全国十八场路演在等着他,为了他的电影处女作《凉母》他得“撒丫子搏命去了(窦宝佳语)”。   走之前他没忘了再次提醒池迟离池谨文远一点,虽然那位池董事长的脑回路有点奇怪——对他这个“情敌”的关注度远高过对池迟这个“目标人物”的,但是这不妨碍封烁在他的脑门上拍上“危险人物”四个大字,并且用着重号标注出来。   在他走之前,窦宝佳还让池迟特意换了一身衣服送他——闭关拍戏这么久,偶尔也该漏点新闻出来了。   看着池迟把封烁一路送到了剧组外,在一群闪闪们尖叫声中,响起了一声突兀的表白。   “吃吃我爱你!吃吃我好爱你!!吃吃我全世界最爱你!!”   池迟回头,看见一个戴着紫色帽子的小姑娘在对着自己拼命挥手。   女孩儿笑了笑,对着她招招手,那个小姑娘就像是受到了神明指引一样以无穷的力气拨开人群,走到了池迟的面前。   “什么时候来的?”池迟笑着问她。   “大、大前天。”   “和谁一起来的?”   “我、我自己来了……呜呜!池迟我真的好喜欢你!”   一开始那个女孩子还有点呆,反应过来之后说了一句告白的话就哭了起来。   池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女孩儿哭得更大声了。   “好吧,你这里有一堆……我这里也有一个。”她转身对封烁这么说,笑容里有一点无奈。   眼巴巴地看着池迟面带微笑揽着自家的“吃货”,闪闪们羡慕得都要尖叫了。   “吃吃!!我们也都喜欢你啊!我们也都好喜欢你啊!我们也要拍肩膀!”   封烁看看自己这些“叛变”的粉丝,也只能对她们宠溺地笑笑。   “我还在现场啊,你们不能当着我的面就喜欢上别人啊。”   “我们就喜欢吃吃!吃吃我们也要抱抱!”   闪闪们果断披上了吃货的皮对着池迟撒娇。   这一幕被娱乐记者拍了下来,登在一些网站上,透露的信息包括了池迟在演戏,封烁去客串,池迟和封烁关系很好,还把封烁送出了大门口,他们两个人都很红很有魅力。   另外还强调了封烁首部主演的电影《凉母》即将上映,电影的主演还有影后安澜,影帝荆涛。   当天下午吃货们就看见了这个新闻,也从闪闪她们那里偷来了池迟和封烁的合影,然而……那个伪装成闪闪的吃货在之前说了一句“要去趁着封烁走的时候试试能不能拍到池迟”就再也没出现了。   “难道是闪闪们发现了她是个披皮的?直接就地…&%*¥了?”   “不至于,吃货和闪闪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被发现了也没啥吧?”   “我就是随便说说哒!吃吃的头发又长了耶!毛茸茸哒!好想摸!”   “先看照片吧,说不定她看见了池迟本人之后就地躺倒要吃吃抱抱才起来,结果吃吃并不想理她,并让保安把她拖走啦!”   “233333楼上你说的好有画面感!”   “所以我们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了是么?”   到了晚上八点多,那个被已经被吃货们排队【点蜡】的小姑娘才晕晕乎乎地爬回了粉丝群里。   “我喊了一声池迟我爱你!吃吃把我叫过去!吃吃问我是什么时候来了的,和谁一起来的!我就哭啦……吃吃就抱了我!!!!!吃吃抱了抱我!!!!!天啊我这辈子都不想洗澡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擦!羡慕,早知道我也去了!”   “好了,这位已经疯了,可以让人拖出去下油锅了!”   “别拦我!我要neng死这个显摆的!!为什么我不去!为什么我不去!!!”   “不……”   那个小姑娘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这些愚蠢的人类啊,你们根本不知道来探班池迟会发生多么恐怖的事情。   “池迟请我吃了剧组的自助晚餐,还让剧组派车把我送回了宾馆,那些闪闪们没有晚餐吃,但是也是用了剧组的车送回宾馆的,那些跟着封烁的车去机场的不算。我还有和吃吃的合影,在我的相机里,等我修好了给你们看……我要说的是,吃吃问了我读书还是工作,我说我上大三,她问我成绩怎么样,我说考试前临时抱佛脚能勉强及格。然后她问我为什么会把她当做偶像,我说我希望变得和她一样,于是,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吃吃给我看了她在B影的作业成绩单……   全部!都是!满分!她一边拍戏一边拿着同学的笔记自学,交的作业都是满分!!!   她说,如果我想变得跟她一样,就必须先好好学习。   QAQ她对我一笑我就晕乎了,还保证自己期末考试都在八十分以上,她让她的助理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过年的时候会问我的考试成绩……现在你们能理解我的痛苦么?”   在打着这些字的时候,这个女孩儿的心里眼泪横流,她为什么要去喜欢这个一个学霸,还是一个习以为常关心别人的学霸?!   “【点蜡】一路走好”   “【点蜡】一路走好”   “哈哈哈,我是一等奖学金获得者,下次我要去探班吃吃!”   “楼上,你会被她迷得晕乎乎的,然后就保证自己以后都考全满分了。”   “_(:з」∠)_学渣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恶意,好可怕、好可怕!”   “以后别去探班吃吃了,太吓人了,只是定下了一个目标还好,要是没完成,想想吃吃用她那双眼睛失望的看着我,我能哭一个月。”   “楼上+1”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援会不让我们去探班了,原来也是对学渣的人文关怀。”   “如果是一个工作的人去探班,她会不会晒自己的收入,然后鼓励对方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工作党颤抖着小碎步出群。”   “我已经决定回去之后每天都上自习,制定时间表好好学习,吃吃说得对,我的人生很长,按部就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么可爱的我应该成为这个世界一道美丽的风景。每个人都一样,都得盛开一把才对得起自己。”   小姑娘敲这段话的时候,眼眶又有一点泛红,来自偶像的激励,那力量是巨大的,在她真正见到池迟之前,别人问她为什么喜欢池迟,她说自己想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在真正见到池迟之后,池迟说自己会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就好像一捧血突然被点燃,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胸腔可以这么火热。   “这是吃吃说的么?”   “呜——我家吃吃!好暖!”   “不说了,我去背单词准备考雅思了。”   “我也不说了,我得去写工作总结了!”   一个硕大的粉丝群,突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安静了下来。   想想那些在微博上秀照片的闪闪,吃货们的心情很复杂,闪闪们看到了自己的偶像很满足,她们没有看到自己的偶像,似乎也不比闪闪们差什么。   池迟在剧组平静的拍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十二下旬,周一到周五拍戏,周末回京城交交作业和同学们联络一下感情,卫萌现在不只一个人在做人物小像,还拉着别人一起做街头观摩,人比以前开朗了很多。出人意料的是,除了她自己之外对这种观察行为最感兴趣的人居然是“不学无术”的涂周周,他喜欢去观察,也喜欢去模仿,从卫萌的嘴里知道池迟也喜欢这么做之后,他的兴致就更高了。   除此之外,小水洼工作室也终于签下了池迟之外的艺人——蒋星儿、孟萍、还有涂周周。   在这之前,和娱乐圈里的很多年轻女孩子一样,蒋星儿和孟萍的经纪人都是由她们的父母兼任的,在知道了她们有进自己工作室的意愿之后,池迟让窦宝佳为她们各自制定了一份量身定制的三年发展规划。   科班出身有电影表演经验的蒋星儿在拍完了《王子》之后可以进驻古装电影《江雁秋来》剧组,扮演女主角江雁的妹妹江雀儿,在戏份上来说算是电影的女三号。孟萍的知性长相更适合职场剧,窦宝佳为她在年后开拍的《法政精英》剧组物色了一个法医的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是绝对讨喜。   这两部剧拍完了,《王子的七日记》也就上线了,窦宝佳相信这个池迟主演的网剧会获得不错的成绩,到时候蒋星儿和孟萍的知名度有所提升,也就会获得更好的资源。   面对这样专业的规划,蒋星儿和孟萍分别说服了自己的父母,成为了小水洼的一员,虽然在剧组里她们还是叫池迟的名字,但是身份上池迟已经成了她们的老板。   涂周周签了小水洼的原因更简单一点儿,他出身演艺世家,从小就客串过话剧里的小角色,小时候拍戏爹妈说的算,现在长大了,他不知道自己去接戏该怎么和人要钱,听说池迟有个工作室,他就颠颠儿地签了进来。   “我也不用什么规划不规划的,你们也甭理我,帮我看看合同收收钱抽中介费就行,反正我现在也就能赚点零花钱。”   这么“好养”的艺人,窦宝佳秉持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愉快地签了。   十二月下旬,池迟受邀参加《凉母》的首映礼,她带上了蒋星儿和孟萍,三个女孩儿姹紫嫣红地走在红毯上,接收着闪光灯的洗礼。   星光熠熠的首映礼,沉稳又自带光华的池迟……蒋星儿和孟萍像是被人推着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大门的里面五光十色斑斓夺目。   “其实看电影的时候有点零食吃才最好,这么干巴巴地看着,还要穿着礼服,真是连普通观众都不如……幸好还有封烁代言的酸奶可以喝。”   好吧,听着她们“新任老板”的吐槽,那扇华丽丽的大门又慢慢地关上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好过跌跌撞撞头破血流的疾驰,她们在整个演艺圈来说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无论对未来有多么灿烂的期许,现在她们要做的是安下心来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就像她们的老板一样,冷静又平稳。   《凉母》可以说是一个女人的自强史诗。   凉,是凉薄的凉,母,是生母的母。   二十多年前,宋淑娟被人强暴了,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她果断和自己的初恋情人分手,选择独自生下这个孩子,并且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她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宋惠生。   因为要同时兼顾孩子和工作,不到三十岁的宋淑娟下岗了,因为怀孕生子而辍学的她离开了自己从十九岁就在那工作的齿轮厂,带着自己被机床削掉了半个拇指的手。   她摆过摊、卖过早点、开过租书铺子……还倒腾过无证小网吧,一年一年,她老了,她的孩子长大了。   从有记忆开始,宋惠生就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温情,小时候他问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只有他没有爸爸,得到的回答是面壁站了两个小时。   宋惠生,宋悔生——他的母亲这样解释着这个名字,让宋惠生成长的岁月里一直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无论他多么努力,他的母亲好像从来不曾爱过他,总是用一种复杂又深沉的目光看着她。青春期的时候宋惠生学会了恨他的妈妈,读大学的时候,宋惠生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早点脱离那个让他感觉不到温暖的家。   一次偶然的机会,宋惠生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一直锁在柜子里的相册,相册上是他素未谋面的外公外婆舅舅,还有他小时候的照片。   宋惠生开始试着去了解自己的母亲,才发现她“凉薄”的面具下,一直有着对自己的淡淡关怀。   正在母子二人的关系开始缓解的时候,一个叫方栋梁的男人出现了,他就是宋淑娟的初恋,他得知宋淑娟当初抛弃自己并不是因为移情别恋,而是因为遭遇了不幸,他想要挽回那段二十多年前的感情。   宋惠生和方栋梁之间彼此敌视,宋淑娟一直对他们两个冷漠以对,方栋梁受不了了宋淑娟的冷淡,最终选择了离开,在那之前,他告诉了宋惠生他出生的真相。   得知自己是个强奸犯的孩子,宋惠生突然昏倒在地……故事在此走向了最后的高'潮,得知宋惠生是得了尿毒症要换肾,他的同学们在网上募集了一笔捐款想要帮宋惠生找到合适的肾'源。   钱不见了,宋淑娟也不见了。   好在还是找到了肾'源,宋惠生做了换肾的手术。   “无论如何,我把你养大了,不管你是生是死,也总该给我留一笔钱养老。”   宋淑娟的信和她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凉薄又自私的味道。   镜头回转到换肾手术签署同意书的那一刻,缺了半个拇指的手在上面写下了“宋淑娟”三个字。   在电影的结尾,宋惠生翻看着那本母亲遗留的相册,在他人生中第一张照片的后面,他看见了四个字。   “恩惠,新生。”   电影的节奏和气氛把握都很好,看到了结尾,蒋星儿和孟萍都哭了,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这个片子的基调很沉闷,无论是宋淑娟对宋惠生的母爱,还是方栋梁和宋淑娟之前的感情都太过深沉又内敛,安澜和荆涛的对戏好像层层乌云与大地之间的对抗,随时都带着四射的电光,还有人的胸腔内响起的轰鸣。   “光是看见安澜和荆涛这么多年之后又重新出现在一块大屏幕里,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个电影已经值回票价了。”   在池迟的身后,有人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池迟没有回头,她看看坐在主座上沉默的安澜和荆涛,还有他们中间似乎不太自在的导演,又看看坐在他们另一边的封烁。   封烁的表情也很奇怪。   “安、安老师,电影放完了,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主持人注意到了主演之间诡异的气氛。   “想说什么?”   安澜笑了笑,一只手拿起了话筒。   靠着坐在安澜斜后方的池迟这时候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荆涛一直死死地拉着安澜的一只手。   “我在演这个电影的时候,一直在想,对于宋淑娟来说,什么是新生,她一边憎恨着宋惠生的到来,因为那是她一段不堪经历留下的印记,一边……又觉得成为了母亲的自己是获得了新生。因为她未婚生子而放弃了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因为她未婚生子而抛弃她的学校……她把这些东西也一并抛下了,没有自怨自艾,才获得了新生。”   安澜的语气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她平日里声音总带着诗朗诵一般的悠扬,今天……却有着别样的高亢。   就算依然是朗诵的腔调,那也是从泰戈尔变成了高尔基。   “人要学会抛下那些曾经伤害自己的东西,人也要学会在面对的选择的时候走向那个自己不会后悔的方向——宋淑娟选择了生下宋惠生,她不后悔,我出演了宋淑娟这个角色,也明白了什么是让我不会后悔的东西。”   安澜换了一个姿势更加轻松地坐在她的座位上,她没有看着任何人,只看着电影放映之后空荡荡的荧幕。   她笑了,摄像机纪录了她的笑容,曾经有人说过安澜是同时代女影星中最平易近人的那一个,现在这个笑容告诉那些人他们都猜错了。   她也有骄傲,她也有高傲,她也有自己绝对不能丢下的东西,这些东西在造就了现在的她。   风风雨雨几十年,这个笑容,把一切辛酸苦辣都说尽了。   “——那就是现在的我。”   安澜猛地站起身,那只让她依稀眷恋的温暖大手终于被她挣脱了。   “不管这个电影将来的票房怎么样,我演的很过瘾。”   转身面对所有参加首映礼的观众,安澜笑得很放肆,就像三十年前的她,就像那个纯粹只想演个好电影的她。   “封烁这个小伙子是个很不错的演员,虽然不够,但是有悟性也肯努力,如果将来我真的有个儿子,像他这样是最好不过的,多省心啊……长得这么帅,找儿媳妇也容易。”   安王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趣封烁,那些还沉浸在电影气氛中的影迷们都有些接受不能。   说好的沉稳低调优雅如诗呢?   “有时候想想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没人会想到自己在今天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在前进的道路上总会遇到各种挫折,那些挫折无声无息地打磨着你,让你在到达自己目的地的时候面目前非。   任何人都一样,所有的执着都不像一开始那么简单和天真,但是所有的执着……都值得被铭记和缅怀。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我奉劝你们一句,人生真正值得去追求的东西不多,最重要的是选好自己真正宝贵的,然后再坚持。”   荆涛想要站起来,他想对着这样的安澜说什么,说他们的爱情从来是那个无悔的、值得被铭记的执着,说他们现在还可以让一切从头开始,他不是方栋梁,他他能坚持一个三十年就还能坚持下一个三十年,时间不能打败他……   可他站不起来,封烁的一只手牢牢地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一个一包酸奶。   那只手的位置……   “荆涛老师,酸奶洒在裤裆上的影帝,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封烁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没忘了对着安澜面露笑容。   “你信不信我现在一拳就把你打出去,让你从此滚出娱乐圈。”荆涛的语气来带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气。   “我信……我也信您还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会在几千人的首映礼上干出斯文扫地的事情。”   一边说着,封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只从后面搂着荆涛腰的手作势要解开荆涛的腰带。   两个人面前的桌子完美地挡住了封烁的动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安澜吸引了,即使镜头扫向了荆涛,也没有发现下面的“暗潮汹涌”。   “你!”   “我和您的同性绯闻一定比你们陈词滥调的老恋情重要多了,您说对么?”   对着荆涛的耳朵里轻轻吹气,越过几个人,封烁对着池迟挑了一下眉毛又眨了眨眼睛。   刚刚就是她举起了酸奶,才提醒了他控制住荆涛的办法。   池迟笑着喝了一口手上的酸奶,酸奶的包装纸上,封烁笑得很灿烂。   一包酸奶……一个面子……   荆涛就这么错过了他最后在大众面前对安澜一诉衷情的机会。   说了个痛快的安澜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被荆涛握过的手。   手一抬,那纸巾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前面的桌子上。   “不要怪任何人,从来不是别人逼迫你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而是你的坚持,从来不过臆想中的自我陶醉。”      第146章 撞档      一场首映礼,上下两台戏,安澜挥挥手,告别了那场被一包酸奶就能遏制的爱恋。   首映礼结束,安澜带着两个小辈和小辈们的“跟班”浩浩荡荡地走了,留下坐在原地不曾动过的荆涛独自沉默不言。   他终究不是真疯了,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终究有几分为爱痴狂,他自己不是看不清的。   这才是最残忍的现实——他一直看不清的东西,安澜看得清,封烁看得清,就连那个有几分神叨的池迟大概都看得清。   所以,一个再简单不过甚至幼稚的威胁,却牢牢地压住了他的七寸。   安澜说他不能怪任何人,他还真不能怪任何人。   就是心被铺天盖地的疼压得紧紧地,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安澜把自己的脚步简直迈出了女王登基的味道,她一只手挽着池迟,还抬手呼噜了一下她的短毛儿。   “还行,这次的剧组看起来真没亏待你,人没瘦,也没黑……前几天我收了一种新口味的红茶,你一会儿试试,要是觉得好喝就带一点。”   “好。”   “你拍完了网剧打算再拍什么?下一部戏定了么?好几个人都问到我这里了,你现在真是个香饽饽。”   “还没有。”池迟微微低头笑了一下,“要是没有我感兴趣的本子,我大概会休息一段时间,继续读读书,或者出去旅行,度个假。”   “你这个小戏痴也有休息的时候?”   “人休息了,心是不会休息的,多看看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说不定还有助于我演技的提升。”   经历了对王子的“不解”,池迟真正明白了一个演员“开阔眼界”的意义,站在更多的角度去考虑一个角色,会让自己的角色更有生命力。   “嗯……好,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两个可以做个伴儿,我有一次在弗洛伦撒吃了一种很特别的美食……”安澜拍了拍池迟的手背,笑得更真切了一些。   一两年才拍一部戏的安澜是个旅行达人,从她出国深造那一年到现在,她一年中总要拿出一两个月的时间出去度假旅行,国内国外的,基本都走遍了。   看着安澜和池迟的背影,蒋星儿和孟萍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是影后们之间的交流,说着吃的都要风花雪月高山流水,哪像她们在剧组里,天天为了池迟比她们多吃了一口肉就叽叽歪歪。   封烁跟在最后面,想回头看一眼荆涛出来了没有,又忍住了。   今天这事儿他做的太绝,要不是安澜为他开了口,大概今天晚上他就可以打包行李回家开火锅店了。   可是他不后悔,无论是为了安澜还是为了池迟他都不后悔。   话说回来,池迟是怎么会想到酸奶的?   晚上他在微信上问了池迟这个问题。   “我上学的时候,一个同学把酸奶捏爆了,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差点被老师赶出去。”   那个同学就是涂周周。   为了证明自己身前的就是酸奶,涂周周用手摸了衣服裤子上的白色液体往他嘴里送——这件事儿的视觉冲击让池迟印象深刻到了大概是毕生难忘的地步。   封烁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   参加完了《凉母》首映礼,池迟又奔赴沪市给CH拍了一组新的视频广告,顶着一头短发穿着黑色的背心和皮裤,手上戴着露指手套,脸上还有纹身,池迟这次的硬朗造型主要是是为了贴合CH当季和明年春天的中性风格,也是因为她的头发太短,如果不别出心裁,那就只能靠着假发做造型了。   CH的设计师讨厌假发。   待在拍摄现场的窦宝佳看着池迟不需要特效直接飞起一脚把一个沙包踹得惊天动地,默默地捂了捂脸。   “好帅!”   窦大经纪人开始考虑让池迟演一个警察、军人之类的,这身板儿,这造型,穿上制服……   “嗷~~”   拍完了推广视频,池迟还要拍一个杂志封面,窦宝佳说有几个电视台邀请池迟去参加跨年晚会,出场费给的让人很心动,池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只有两天的时间准备,让我唱还是让我跳都太应付了,观众该看的是精心排练的节目,不是我的脸加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   “行,你有理,你总有理。”   有理的别人都已经习惯了。   确定了池迟确实不会去参加什么跨年晚会,窦宝佳立刻启程前往了京城,毕竟《凉母》电影的路演还在继续,封烁那边的千头万绪更需要她。   在首周票房达到了一亿七千万之后凉母的日票房收入开始大幅跳水,对整个影片的评论也开始分化。   站在纯看演技的的角度,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安澜的表演无可挑剔,封烁的首次电影表演也可圈可点,客串出演的荆涛实在是夺人眼球,他们三个人之间彼此都有浓重的化学反应,看得人很过瘾。   但是这些赞誉抵消不了这部电影太多沉闷的短板,以及被人诟病的剧本。   “借助于几位演员的努力,《凉母》这个故事在情感的表达上还是十分动人的。但也仅止于此,文明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我们已经过了那个去讴歌无私奉献的圣母的年代了。   圣母是什么,就是一群人想要趴在她的身上吸血,又希望她能保持安静。   哪怕宋淑娟这个圣母没有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腔调和柔软的目光,她也依然是个圣母,作为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付出一切,在做了捐肾手术之后又为了不拖累孩子离开了自己辛苦经营的家……这样的电影核心思想是要表达什么呢?   一个女人的一生被犯罪行为、封闭的家庭环境等等毁掉了,然后她去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孩子,把他养得前途远大,而她自己活得毫无自我,就这样还因为她内心的纠结把孩子养得跟她疏离,最后她给了孩子一个肾,还希望自己的孩子恨她,不要再找她……这不是圣母谁是圣母?   很多圣母还会喊两句我为这个家庭奉献过呢,她连这个都不会说!比圣母还圣母的只有安澜演的这位沉默的圣母啊!   有一些中年男人赞美《凉母》说宋淑娟是中国传统女性的集中代表……谢谢,这种被强奸之后不报警的圣母愿意代表谁代表谁,反正代表不了现在年轻女性的主流价值观……”   有人反对《凉母》表现出的价值取向,自然也就有人支持,两边的人吵得昏天黑地,还有安澜等人的粉丝在里面搅浑水,除了闪闪们对着封烁的Cut一帧一帧的舔屏反而成了整个社交网络的一股清流,所有参与到讨论中的人都带了火气,掀起了一阵阵带着时代思辨的血雨腥风,什么是陈旧的,什么是有潮流的,什么是该被摒弃的,什么又是该被保留的?人们讨论着,也思索着。   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帮《凉母》维持了话题热度,在票房跳水之后又一直保持着一天一千多万票房的水平缓慢增长着总票房收入。   无论人们怎么评价这部电影,对于封烁来说,他演这个电影绝对是赚到了。   宋惠生这个角色有矛盾感又很讨喜,重点是还非常帅,为他在影迷中刷了一大票的好感度,也为他争取更好的电影资源奠定了基础。   在两位影后影帝的帮衬下,他没有展现什么短板,也算是反击了那些说他没有演技的评价。   池迟没时间关注网络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在结束了自己的商业行程之后她还要去赴一个计划外的邀约。   这个邀约,来自《凤厨》的导演康延。   “我在国外的一个导演朋友想要请你出演他电影中的一个角色。”一见面,康延开门就见山地说。   他还带来了一份电影剧本的大纲。   “《Kinky Death》?古怪的死亡?”   “Kinky在这里应该解释成‘变态的’。”康延出声纠正了池迟对这个电影题目的理解。   “在一个街区,有一个平凡幸福的家庭,家中的父亲却离奇失踪,警方通过调查,发现这个失踪的父亲其实是个精神变态的杀人犯,随后发生了一起碎尸案,作案手法与当年这个“父亲”的如初一辙,就在所有人认为是这个父亲再次行动的时候,他本身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经验丰富的警官Wood·White负责这起案件,在调查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受害人的邻居是个年轻的东方女孩儿J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Wood几乎第一时间将她定为了案件的嫌疑人,并且发现她也除了人格分裂之外还具有反社会人格……   随着一起又一起案子的发生,人们发现死去的‘罪人’们都是不同类型的心理变态,他们曾经伤害别人的手段都被神秘的杀人者用在了他们自己的身上,越是这样的发展,反而洗清了女孩儿J身上的嫌疑,因为她的人格分裂会让她的智商不足以完成这么高难度的连环谋杀。   Wood警官发现了这个女孩儿具有奇特的能力,能够凭借细小的痕迹推断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她表现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的人格进行模拟对话。调查陷入了困境的Wood获得了这个女孩儿的帮助,在相处中,Wood甚至对她产生了情愫……”   “让我出演那个执着认为J是杀人凶手的‘被害人’女儿么?”   西方的导演对于“纯种”东方演员都有下意识的排斥感,池迟可不认为自己能获得多么重要的角色,这个女儿是整个电影真正揭开面纱的关键所在,能让她来演,已经是很多别的导演都做不出来的事情了。   “不,凯恩斯希望你能出演J……事实上,你应该能看出来,这是一部比较血腥的B级片,整个电影的成本很低,拍摄周期也不长,男主角的扮演者已经定下了是麦康利,他还算是有名——在那群喜欢肌肉型男的眼里他还算有名。   凯恩斯参加过去年的SD独立电影节,他对你饰演林秋的时候那种爆发感印象深刻……他知道我和你合作过,就来找了我。   从目前国内的环境来看,你是很难接到这么重口味的角色的……”   “J……这个角色。”   在这个剧本中,J有三个人格,一个是反社会人格Jane,一个是天真可爱的Judy,Jane和Judy之间的反差迷惑了Wood,让他一步步进入了给自己起名为Judge的第三人格所设下的思维误区。   Judge意为裁决者,其实是个高智商的义警人格,她利用自己的能力重现了那些“变态”们杀人的画面,并且又在那些人的身上重现了他们自己伤害别人时的情景。   “精分得很彻底啊……”   仔细想想J这个人物,池迟只能这么感叹了。   康延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的微笑:   “我个人觉得这个剧本还是可以考虑的,凯恩斯这个家伙有过不错的作品,他还特意让我准备了一份给你,我发在你的邮箱里了。可以说,他除了缺钱之外,别的都还可以……好吧,这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他可能不会给你提供太高的片酬,30到40万EU大概就是极限了。”   “我对这个剧本很有兴趣,能确认一下拍摄时间么?”   “明年三月到四月,预计拍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半月,如果……他能拉到足够赞助的话,大概明年三月中旬就可以开拍了。”   说到赞助,康延苦笑了一下。   凯恩斯是个倔骨头,这么多年一直在跟B级片打交道,在特效大片风靡全球的现在,文艺电影和B级片的市场都有所压缩,能像《跳舞的小象》那种在全球获得不错票房成绩的片子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在全球经济下行的时候,对生活失望的人们更喜欢看欢乐大团圆结局的酷炫商业片,而不是让人们更加痛苦或者刺激感官的电影,《小象》的票房成绩与它的普世价值观是密切联系的,但是很多B级片所追求的,反而是是与这些“主流思想”相悖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愿意赞助这种电影的人也少了,凯恩斯又不肯把太多的剧组话语权作为交换来获取赞助,赞助商们对他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嗯……”女孩儿低头又看看自己面前的剧本,“那位导演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聊一下这个电影呢,我也挺有兴趣以多重身份参与到电影的制作中的。”   多重身份是什么意思?   康延的表情有点疑惑。   “投资人?赞助商?好像就是这么叫的吧。”   《王子的七日记》给池迟开出了天价的片酬,用这笔钱去拍一部B级片应该是够了。   池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带资进组”的想法还是可行的。   “我对剧组的话语权也没什么想法,只要能以适当的比例参与到票房分成中就够了,当然,在那之前我要先和凯恩斯导演有所交流。”   康延知道池迟是个性格爽快的女孩子,虽然看起来笑嘻嘻的,但是拍起电影来利落又果断,对于导演的任何要求都毫不含糊。现在他发现,对方的“果断”似乎有些过头。   “这目前只是一个剧本,很多东西都还只是个想法,你就已经想到投钱进去了么?”   在康延有些惊讶的注视中,池迟勾唇笑了一下:“钱也是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啊。”   送走了有点晕晕乎乎的康导演,池迟打电话告诉窦宝佳自己的下部电影大概有了眉目,在心里暗搓搓想看池迟穿上制服的经纪人知道池迟接的角色不是警察反而是个罪犯,心里很是郁闷。   “跟老外合作靠谱么?”   “能让靠谱的康导演千里迢迢来找我,我估计这个导演还是靠谱的。”   “估计?这些年国内的演员被外国导演坑了的可不再少数,我觉得这个事儿还得再研究一下。”   放着国内一大堆大制作片子不去拍,非要去跟一个“洋和尚”搞什么B级片,窦宝佳对池迟的决定是不怎么赞同的。   “总要尝试点不同的东西,这个事儿成不成先研究着看看呗,反正先把年后一直到五月的档期都空出来吧。”   年后?   年后才二月下旬啊!二月到五月,四舍五入就是半年啊,池迟半年的档期都空出来,就为了一个B级片?   哪怕一颗守财奴的心已经被池迟践踏了无数次,窦宝佳依然感觉到了熟悉的心塞。   当天晚上,这种心塞达到了顶点。   “宫行书导演的新电影?女主角!主角还有廖伟平?!”   拿得了奖也撑得起票房,宫行书的电影对于演艺圈儿的人来说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好资源,现在宫行书说想让池迟出演他电影中的女主角,实在是让窦宝佳感觉一个好大的馅儿饼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宫行书的电影最大的特点有两个,其一就是他从来自导自演,其二女主角虽然是点缀,但是每个角色都带有别样的精彩。他和很多硬汉型的成名导演一样不喜欢用有高知名度的女演员,经常是以挖掘新人最有魅力的那一面给观众们看为乐趣。   廖伟平今年刚四十岁,四年前获得了了桥城电影节的影帝,池迟能和宫行书、廖伟平搭戏……窦宝佳不是没想过,但是就算想,这事儿也应该发生在池迟二十多岁的时候啊,现在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宫行书居然就已经把她看在眼里了?   “不知道池迟小姐年后有档期么?预定拍摄时间是明年的二月到四月……”   宫行书的助理其实只是例行的问一下,要演宫行书的电影,谁会没档期啊。   “不好意思,池迟她目前是没有档期的。”   “啊?”   “实在抱歉,今天下午我们家池迟刚刚有了新的电影拍摄计划,暂定时间是明年二月到五月。”   “窦女士,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宫导演的电影……您是不是该问问池迟自己的意思?”   宫行书助理的语气带了迟疑,他现在显然认为是窦宝佳在拿乔,或者跟池迟之间有什么矛盾,才要把宫行书导演的电影推掉。   “我知道,我知道能被宫导演看中是我们家池迟的运气,但是她这个孩子的脾气我太了解了,定下的事情是万难更改的,除非那个导演说撤组不拍了,不然我们家池迟的……   我这么跟您说吧,池迟的眼里从来只有作品,没有什么大导演大制作,也没有什么好资源坏资源的区分。别说她现在是接了一个洋鬼子的B级片儿,就算是接了一个国内十八线导演的片子,她也是一心一意要把那个作品做完了才会想别的。”   窦宝佳越说越心塞,这是宫行书的片子啊,拒绝了宫行书这个感觉跟拒绝了十个亿没区别啊,每说一个字儿都跟掏她的心剜她的肺一样啊!   “非常抱歉,如果档期是在二月到四月,池迟怕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电影了,并不是因为对宫导演不尊敬,也不是因为池迟要耍什么大牌,真的是因为她的性格和工作方式就是这样的,作为小水洼的员工,我们必须尊重我们老板的态度。”   挂掉电话,宫行书的助理看向一直坐在沙发上听他们讲电话的大胡子导演。   “宫导,池迟这样了,我们再联系哪位呢?”   一直到现在,这位助理都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居然有人就这么拒绝了宫导演的电影,就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片子,你哪怕是跟好莱坞合作也得掂量一下宫行书对国内的影响力吧?这么干脆就拒绝了,那是脑子里进水了吧?。   “恩?联系什么?”   宫行书好像是被人从睡眠中惊醒了一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眨了眨。   “池迟的经纪人说池迟没有档期……”   “哦……那就等她有档期呗。”   “啊?”助理这次是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过了几秒钟,宫行书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抹了抹自己的胡子,咂了咂嘴。   “啧,这幅作劲儿……我是真的越来越喜欢了。”   仰脸躺在沙发上,宫行书对池迟已经是十二万分的满意了。   作,什么叫“作”,不守规矩任性妄为就是“作”,人们说顾惜“作”,总是炒作,总是夺人眼球,其实她的骨子里才真是个守规矩的人,正是因为守着这个娱乐圈里的规矩,她才表现得那么张狂肆意。   池迟在别人的眼里低调懂事守规矩,其实心里对娱乐圈的所有规则全部不屑一顾,顾惜会为因为档期的原因拒绝他么?柳亭心会么?哪怕安澜,她会么?   就只有池迟会,因为就只有她够作!   “那个电影就先等等吧,跟老廖说一声,咱明年就休息了。”      第147章 奇迹      “悠泡泡小姐,吃吃是我脑公小姐,池家二丫头小姐,开个小号花小吃小姐、Little吃小姐……”   海城机场,于缘身后带着五个举着接机牌的工作人员坦然面对人们指指点点的目光。上面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名字都是池迟那个创意剪辑大赛的优胜者微博名。   池迟交代过最好还是尊重她们的个人隐私,所以除了暗号和微博所有权的证明之外,小水洼工作室连她们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这样的接机牌,还真有点尴尬啊。   于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鼓励自己继续无视身旁那些接机者的惊奇眼神,反正叫这些名字的人都不是她。   从沪市到海城的飞机延误了,他们比预计时间晚了四十分钟才终于接到了那几位“吃货”。   看着人们围观下的那几个让人耻度爆表的接机牌,有四个年轻的女孩儿和一个年轻男子顿时都是一脸崩溃的表情,她们站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才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我是悠泡泡。”一个身材一米六五以上发育得很不错的女孩儿第一个上来自报家门。   “我、我我是池家二丫头。”   ……   最后那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瘦高小伙子,于缘还以为他是某个小姑娘的男朋友,结果他清了清嗓子,用刚刚脱离变声期的声音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吃吃是我脑公。”   “哦。”   一个汉子想着让池迟当他老公,这是怎样的心理历程呢?怀着这样的疑问,于缘尽最大可能地让自己保持眼神的平静。   “你们在沪市玩得开心么?”   按照计划,池迟应该是在沪市请这些粉丝们吃饭的,所以于缘在规划行程的时候给她们安排了一个沪市两日游,由她们接洽的高端旅行社负责全程的陪同,吃喝全包,打出租都不用花钱,没想到池迟临时有事要来海城,她只能又把这些人一股脑打包安排来了海城。   “挺、挺好玩的。”   “临时改决定让你们来海城,除了池迟确实有急事之外,也是因为……嗯,池迟想要带你们去她《凤厨》的电影拍摄地看看,再在那里请你们吃饭。”   一听到池迟的名字,这些粉丝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玩乐虽然很爽,但是偶像最重要,能见到亲眼看见池迟这件事儿点燃了她们全部的热情。   “海城是池迟拍电影的地方么?”   “池迟全国到处拍戏是不是很辛苦啊?”   “我们真的可以见到吃吃嘛?天啊我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就连那个男孩子都捂着自己的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梦幻表情。   嗯……他和池迟在一起站着,说不定池迟看起来真的是更像老公的那一个。   于缘算是理解了此人的ID。   接下来的这一天,这些吃货确实是如同身在梦中一样,于缘先带着她们在参观了一家名叫“似锦楼”的酒楼,整个酒楼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文物一样带着旧时代的气息,当他们知道这里也就是池迟拍摄《凤厨》的主要场地,她们立刻在征得同意之后对这个酒楼进行拍摄。   “拍一些特有的空镜放视频里很不错啊!”   “到时候《凤厨》出来了,我们可以剪一个穿越时空的视频,一个酒楼里的前世和今生,想想就不错啊!”   “嘿嘿嘿,和柳大官人还是和安王好呢?前几天安王拉着吃吃的手一起走哎呀甜死我了!”   说着说着,这些平日里爱开脑洞的人又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突然想起来旁边站着的是吃吃的助理,她们猛地停下了话头,做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池迟在这里劈过木头,是自己真劈的。”   一个似锦楼的维护人员当初围观过《凤厨》的拍摄,现在跟这些粉丝们说起她们偶像的事迹那是头头是道。   池迟做过菜的灶台,池迟坐过的位置,池迟躺过的位置……这帮吃货们都轮着上去摸一摸坐一坐甚至躺一躺,想要追索一下池迟的气息。   晚上五点半,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池迟姗姗来迟,她也是刚刚才下了飞机。   池迟跟他们分享了一些自己拍摄《凤厨》时的小故事,那些性格鲜明可爱的大厨,那些美味的菜肴,还有自己在拍戏时候的感悟……她们像是朋友一样地交谈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还有一位自称是给池迟在电影中当了厨替的女厨师单独为她们做了特别美味的一顿中餐。   平常的海参、鲍鱼在海城这个滨海的城市也不过是寻常的食材,就有人喜欢买小鲍鱼回家用清水一煮蘸着姜醋吃掉,池迟吃过一次,对那种鲜美的味道一直念念不忘,还特意点了个清水焯小鲍鱼跟这些“吃货”们分享。   吃货果然是吃货,每一种美味都能让她们吃的抬不起头来,就算抬起来了也不过是对着池迟的那张脸傻笑一下再埋下头去继续猛吃。   “粉丝随偶像啊。”原定的六菜一汤都不太够吃,沈主厨让人又弄了一份皮皮虾馅儿的饺子,各个皮薄馅儿大,能看见绿色的韭菜叶和粉色的皮皮虾肉。   全程,池迟都允许她们拍照,照片也都可以发到网上,但是吃货们都很有默契地把照片留了下来,顶多放几张池迟的单人照和沈主厨让人此生难忘的美味菜肴——菜只放了前面上桌的两三道,到了后来她们光顾着吃了,根本忘了要拍照这回事。   就算是这样,也足以发到群里让那一窝对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粉丝们拿去舔屏,舔完吃的舔吃吃,舔完吃吃舔吃的,什么都不耽误。   “池迟我们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   这样的对话在一顿饭的时间里重复了无数次,几个粉丝们看着池迟的表情起初像是在看偶像,后来像是在看他们的精神支柱,作为一个偶像的池迟所散发出的魅力,没有真正的接近她,谁都无法想象。   她是真的在关心你,也是真的在感激你的关心,并且把你对她的感情作为自己前进的动力……这些感觉你都能从她那双带笑的眼睛里感受到,于是对她更加沉迷到无法自拔——比一个偶像更加迷人的,是一个可以回馈你情感又丝毫不让你觉得她会因此走下神坛的偶像。   因为她的神坛是她自己建造的,不需要别人的扶持和支撑,也不会为了讨好那些支撑她的人而弯下自己的腰。   一直在一旁负责安保工作的于缘看着听着那些粉丝们的深情告白,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这个夜晚很短,也长,无论吃货们如何的恋恋不舍,饭总有吃完的那一刻。   悠泡泡看着池迟,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有一点发红,她是怎么喜欢上池迟的呢,本来她只是一个喜欢剪拉娘配视频的阿婆主,不小心进了一个叫“吃稀”的邪教,后来她开始剪辑池迟和别人的视频,为了剪辑,她一遍遍地看池迟的作品,看她拿奖,看她对别人说她永远期待着惊喜,看着她在作品里饰演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角色……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对池迟这个人难以自拔。   她的身上可以承载那么多人的梦想,给别人看到生活的另一种光彩模样,不是当一个明星有多么的风光,而是只要你脚踏实地的努力,你就有机会比别人走的更远——看着她这么走下去,就像看着自己一样。   “悠泡泡?”   告别的时候,那个在发光的女孩儿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是我。”   池迟记住了她们每个人的微博名字,当她叫那个男生“吃吃是我脑公”的时候,那个男生的脸顿时就变成了一个西红柿,把所有人都给逗笑了。   “我特别喜欢你的《沐光》,我都没想到不同的角色、不同的情节可以糅合在一起变成另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我也很喜欢。”   听见池迟准确说出自己作品的名字,悠泡泡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池迟,突然丧失了语言的功能。   “我以后一定继续努力!我会剪更多的好视频的,真的,不是我们、我们有多么厉害,是池迟你真的太棒了,真的!”   看着她又要哭,池迟赶紧给了她一个拥抱。   房间里挺热,她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毛衣,悠泡泡在她的怀里似乎闻到了一股属于春天的香气。   年前我就不洗澡了!   爱干净的悠泡泡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   安排人把几位“吃货”送到了入住的酒店,池迟才开始办她来海城的正事。   “给我似锦楼的股份?”池迟很惊讶。   “是的。”   换了一身衣服的沈主厨坐在老式的高背椅上,长腿一翘,侧身端起了一边的茶碗。   “《凤厨》上映的那天就是似锦楼正式营业的那一天,虽然不知道票房是好是坏,但是找了你来当股东,这个意头总是好的。”   “为了个意头就让我赚钱,沈主厨您和苏老板也太大方了。”   “也不多,就是两成干股,似锦楼也就这么大,跟现在的餐厅格局比,这也就只能算是个私房馆子。你就等着收钱,也不用管事儿,只是似锦楼可以用你的形象打广告,其实算一算你的广告费,和这两成干股的价值也差不多了。哦,对了,股东来似锦楼吃饭可以不用花钱啊,你考虑下。”   最后这个条件很诱人啊,池迟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真乖。”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沈主厨笑了,“好不容易能见你一面,一会儿记得给我签几个名儿,我前几天跟几个老外比赛,他们跟我说给什么好莱坞大明星做过饭,我直接说我把大高卢的影后叫来给我家拍同人电影,哎呀,他们的那个表情。”   沈主厨回味了一下,依然是那种眉飞色舞的得意。   “那比赛您赢了么?”   “当然了。当初在欧洲打了一圈儿,多少名厨跟挑擂台一样上我的节目,后来欧洲经济不行了,饮食创意的翻新也比以前少了。”   想想这几十年整个世界的变化,沈主厨叹了一口气。   “现在我又到了太平洋的另一边跟人打擂台……说起来,饮食和电影一样,都是文化的一部分。一个国家的经济发达了,这个国家的文化产业才有输出的可能,就像现在,咱们国家发展的势头正猛,对于饮食和电影这些行当来说,不过都是一个时代刚刚拉开序幕,好日子在后头呢,你呀,也得加把劲儿。”   “嗯,刚刚跟一个外国导演谈了一下合作,大概会去国外拍一个人格分裂的坏蛋。”池迟轻轻啜了一口茶,咽下去之后又清了清嗓子。   《王子的七日记》是在粤省拍摄,来到北方吹冷风的时候还好,进了这种暖烘烘的屋子里呆着,总让她觉得自己身上干干的。   “人格分裂,挺好啊,听起来就很有挑战性。老外真干事儿的都爱较真儿,你拿出真本事来压一压,他们也就老实了。对了,去了国外多带点人。”   沈主厨站起来走到门外去说了两句,过了一会儿拎了一个加湿器走了进来。   “我猜你八成是觉得空气太干了,这样能好一点。”   池迟感激地点点头,凑在加湿器的旁边觉得皮肤又会呼吸了。   “可惜你得控制饮食,不然晚上给你弄个银耳炖雪梨。”   女孩儿凑在加湿器旁边的样子像是个在闻着花香的小动物,沈主厨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才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凤厨》的首映礼,我们在京城包的场子,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就在京城的东岳楼,到时候提前让他们做好菜备好酒,一边吃一边看,才是《凤厨》的别有滋味呢。”   别家的首映礼要么是在体育馆,要么是在某某会场,《凤厨》的剧组从里到外透着炉灶味儿,连首映礼都是在京城最好的馆子里办。   “主要是演艺圈儿那帮人都在京城混,叫来海城太不厚道,不然我们就直接在饕餮楼里办首映礼了,你过年的时候没事儿就来海城吧,一块儿吃吃喝喝多好啊。”   池迟想了想饕餮楼的菜、沈家小院儿里的火锅,愉快地答应了。   刚刚从国外比赛回来的沈主厨显然煞意未消,说话都带着让人难以反驳的气势,池迟笑眯眯地和她聊了会儿,才离开似锦楼回酒店休息了。   明天,她得回《王子的七日记》剧组继续自己的网剧拍摄。   这个晚上,和池迟一起吃了饭之后兴奋到睡不着的悠泡泡,收到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又一个巨大“惊喜”。   “负、负责池迟的视频剪辑工作?”   “是的,不是官方后援会的剪辑,是将来……比如池迟出国拍戏了,或者你们很久都见不到她了,我们可以录一些池迟的日常生活视频以工作室的名义发出来,工作量不会很大,我们会按工作量支付你报酬……这些宣传片也有可能被各个新闻网站引用,到时候这些收入都是你的。”   “不不不!我不靠池迟的视频赚钱,我看着她就觉得好满足了,真的真的!”   于缘看着这个一说起池迟就眼睛发亮的年轻女人,笑了笑说:“报酬是你应得的,我们非常认可你的剪辑水准,要是找外面的工作室或者雇专人来做这一方面的工作,他们都会赚的比我们给你的多……”   好说歹说,悠泡泡才同意收钱,她像是表决心一样地对于缘说:“我保证这些钱都花在池迟的身上,看电影、买杂志、买周边……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出池迟的周边啊?!闪闪家里都有手办啊、日历啊、雨伞啊……我们只能干看着眼馋,捧着钱都没地方能花。”   周边?   于缘轻咳了一下。   真要出了周边,池迟肯定又是免费给粉丝们发,窦经纪人肯定又为这笔开支得皱眉头,这个事儿她们这些人才不会提呢。   悠泡泡躺在床上,心里的喜悦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泡泡噗呲噗呲地冒出来,她现在特别想告诉全世界,她可以靠给池迟的剪辑赚钱了,不是因为她能因此赚多少钱,而是……而是那种感觉,她喜欢的事情,她喜欢的人可以联系在一起,而钱,是对她这份“热爱”的肯定。   打开QQ,发现能懂她的人她都不敢告诉,怕被她们羡慕嫉妒恨然后买凶杀人。   再打开微博……自己好歹也是个有一万多粉丝的剪刀手,当众显摆真是太遭人恨了。   悠泡泡想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   她不算池迟的粉丝,只能算是路人粉,对粉圈儿知道的少!最重要的是她好像从来不激动,自己对她说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说起来……七蛋好像很久没上线了呢。   点开“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的微博,悠泡泡发现她上次发微博还是半个月前,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牛排旁边放了一点的土豆泥,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说起来,七蛋也很喜欢吃啊,池迟也很喜欢吃啊,今天吃那个焯水小鲍鱼的时候连头都不抬。   等等……小鲍鱼?   悠泡泡在池迟的微博里搜索小鲍鱼三个字,找到了那一条微博。   “用水随便煮煮的小鲍鱼就超级鲜美了!别看了,这一盆都被我变成壳了!”   配图是一堆带着壳的小鲍鱼。   这条微博的发博时间是六月,正好是池迟在海城拍戏的日子。   悠泡泡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虽然觉得这个事情实在太荒谬了,可她还是仔细想了想今天吃的菜,有一道是酒烧鲽鱼。   她又在“七蛋”的微博里搜索鲽鱼这两个字。   果然,在七月的时候,七蛋发了一条微博:“一位很棒的大厨做的酒烧鲽鱼,我只吃了三口就没了QAQ”   鱼当然不会长得完全一样,但是那个装鱼的盘子和她们今天晚上餐桌上摆的一模一样!   所有的盘子碗还有小勺子的边上都有一溜儿粉色的桃花,样子非常的精巧可爱,悠泡泡还观察过的,绝对错不了!   所、所以这意味着什么呢?   七蛋是谁呢?   “今天我是飞天蛋……”对比日期,刚好是池迟去大高卢领奖的时候。   这个账号一开始是叫每天六个蛋快要变神仙,某一天却突然改名了。   悠泡泡去搜改名的相关微博,发现正好是池迟进组了《凤厨》没多久。   变成蛋其实就是剃光头的意思吧?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悠泡泡又去翻自己和“七蛋”的聊天记录。   她的心脏在她的胸腔里缓慢跳动,突如其来的猜测和紧张让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样。   “我想学视频剪辑……”   “妈妈说当老师好嫁人的时候……”   看着自己曾经对七蛋的回答,悠泡泡愣住了,眼前陡然变得一片模糊。   那之后突如其来的创意视频大赛,还有池迟的助理对自己的邀请……这些“惊喜”都有了解释,有了一个让悠泡泡想要尖叫,想要狂笑,也想要痛哭的解释。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做这些么?”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要做这些呢?   因为一个在网上萍水相逢的女孩儿喜欢她?   因为一个人毫无顾忌地表露着对她的喜欢?   因为……因为她们聊了几句天?在这个几亿人都在打转儿的网络里这么巧合地遇见?   说不通啊,都说不通啊,她怎么会那么好呢?她怎么能这么好呢?   悠泡泡终于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在床上打滚。   “讨厌啊!太讨厌了!为什么要这么好,为什么你要是个这么好的人!呜呜呜!”   一边哭,她又在看“七蛋”和自己交谈的记录,现在这些字儿在她的眼里都不是字儿了,那都是闪着金光的经书,讲述着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故事,记录着她生命里最美好的奇迹。   看着看着,悠泡泡的脸上就带上了不自觉的微笑,笑着笑着……她的脸就僵掉了。   池迟X安王……池迟X柳爷……池迟X封烁……还有那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拉娘配,甚至还有吃ALL?!   这些视频的链接还是她自己一条条复制粘贴给池迟的?!   “不……不是吧!!”   说好的真人CP不上升到真人呢?说好的圈地自萌坚决不让正主儿知道呢?身为一个up主,悠泡泡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所有多蠢啊啊!!??我为什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苍天啊啊大地啊我没有脸见人了嘤嘤嘤!”   房间里响起了她一个人的哀嚎,刚刚的那些喜悦和幸福现在都被尴尬和悔恨覆盖了,女孩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懊悔着,扑通一声,头朝下摔到了地上。   “没事儿,反正,还有个花小花替我垫背。”身心受打击过重干脆躺在地上的悠泡泡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她现在特别期待花小花知道七蛋是谁的那一天,特别特别期待!      第148章 时代      “是不是我什么都做不好?”   几天前,王子第一次真正目睹了沈楠的死亡,在不吃不喝了两天之后现在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她的表情和她的内心一样,一片冰冷的荒凉。   “你也别太难过了。”   宿舍里只有薛葩和她两个人,一直看着书的薛葩见她终于说话了,放下课本站起身,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了王子的床前,把水瓶直接放到了她的面前。   “喝点水吧。”   横躺着的王子慢慢地用手拿过矿泉水瓶子,在手里攥紧了,却没有想喝的意思。   “他明明答应我不会开车上学了。”   王子惨笑了一下,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去说服沈楠相信自己不要碰那辆刹车失灵的车子,在过去的那些循环里,她根本没做到被信任,自然也不能更改沈楠的死亡。   这次,她自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好方法,可是没用,即使她使劲了浑身解数在一天内和沈楠成为了朋友,并且假借自己会看相的名义让对方第二天别开车……这就是她想了好几个“周”终于想到的法子,这次终于与之前的那些轮回有了不同的结果,这次——她目睹了沈楠的死亡。   她早该知道的,一个废物想出来的办法,怎么会是好办法呢?   当初,她“帮助”吕姹、白丽安、韩紫、涂好好、薛葩……每一个人她都尝试了好多次才“成功”,她也崩溃过,也放弃过,也当成是游戏推地图一样的“打通关”过,可是沈楠的事情不一样,他死了。   原本是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现在是死在了她的眼前。   看着一个鲜活的人死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一次次的重来,让王子的内心变得强大了一点儿,当初看见白丽安被毁容她直接晕了过去,现在她目睹了沈楠的死亡,竟然还能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走回宿舍。   然后就彻底垮了。   王子漆黑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薛葩,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说:“我真羡慕你,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我?”   薛葩用手指了指自己,笑了笑。   “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昨天我的论文就要变成别人的了,到时候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会怒骂校长任由学校风气败坏,然后退学。   知道薛葩在这七天中每一个命运的分叉,王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已经苍老了,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获得,只有这重复不绝的七天,让她无法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任何有意义的痕迹。   我放任自己被捆在时间的一角,自以为是地掌握了所有的规则和细节,自以为将自己的生活重新规划,其实什么都是一场空,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同,只要让把我的触角伸到外面的世界中,我就会发现自己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这就是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变老的生活。   这样想着,王子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比曾经任何时候都更加黯淡。   “薛葩,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不太习惯说谎的薛葩看了看她没说话,只用眼神就表达了一切。   今天,王子想说点什么,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她认为薛葩还是值得信任的。   “我以前觉得自己不是没用,只是懒得计较,心里还想着……要是我勤快了,多大的本事我也使得出来。”   “恩……课本上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实践验证的理论都只是空想”   王子的表情一呆,她的胸口就这么被薛葩重重地插了一箭。   “后来,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废物,我什么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一遍做好,每次在做事情之前我都想得特别多,想我失败了怎么办,想别人看不起我怎么办,想别人不理我我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下去了,对着别人剖析自己的可悲,让王子觉得自己更加的可悲。   “想得太多,做的太少,人是会废掉的。”   薛葩干脆抽出了书桌地下的凳子坐下了。   她看着王子,王子看着她,两个都不善交谈的人面面相觑。   终于,还是王子先开了口。   “如果你的生命一直只有重复不停的一个周,你会做什么呢?”   “我?我会去图书馆把自己所有想看的书都看完,背上行囊去每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见每一个自己想见的人……”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薛葩很认真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可是,可是无论你做了什么这个周都会过去,等你周日的夜晚闭上眼睛,周一的早上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那也是新的一天。”薛葩看着王子,用她一贯没什么波澜的这么说着,“即使别人没有回忆,我有。我还有经历,我还有成长……我有一个自信会比前一天更好的自己。”   更、更好的自己?   “当然,我是不能作为一个普通样本的,因为我对感情的需求比别人低,这大概跟我小时候就是看着书独自长大有关系。”   王子慢慢地坐起身,看着神情平淡的薛葩,眼眶渐渐地红了。   “可是我根本找不到那个更好的自己,我每一天都在失败,我每一次都在失败,偶尔成功一次又会被打回原点,到最后两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付出了好多好多的努力想去做好一件事情的时候,我就会发现自己特别的可笑和愚蠢……”   一滴眼泪从王子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用自己的头发随便抹了一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做,总比不做要好啊。”薛葩打断了王子的哭诉。   她的下一句话,让王子吓到哭不出来了。   “所以,你一直被困在了七天里?在一个周的周日晚上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还是那个周的周一?”   嘎?   王子傻愣愣地看着薛葩,想要辩解一下什么,抖了抖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测试一下就知道了。”薛葩站起来趴在床栏上看着王子,“上周日的晚上,你吃了什么?”   王子立刻开始回想那个久远久远的“往事”。   “如果我没猜对,你应该立刻反驳我,而不是真的想答案试图证明自己不是。”   薛葩用手指挑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落在王子惊惶的眼中就像是一个凶猛的怪兽。   “Cut!好!”管晶拍了拍手,示意这一场戏拍摄结束。   整个剧组立刻有人开始鼓掌,还有欢呼出声。   这不是因为这场戏拍的有多成功,而是在拍完这场戏之后,年前《王子的七日记》拍摄就要告一段落了。大家都要放年假,从腊月二十八放到正月初五,正月初六开始恢复正常工作,那之后大概在正月二十左右整个网剧的拍摄就全部结束了。   “提前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顺利,咱们剧组顺顺利利杀青。”管晶以果汁代酒祝福剧组的每一个人,也祝福整个剧组。   她生性严谨,不喜欢说什么浮夸的话,想应景儿来一句收视率如何如何,才想起来自己的拍的是网剧,干脆就说了最实在的,那些美好的祝愿不用说,在心里默念就够了,至少以她从业的眼光来看,《王子的七日记》这个网剧,差不到哪里去。   吃过了午餐,池迟跟大家告别,带着蒋星儿和孟萍一起回了京城。   池迟自然和往常一样谢绝了所有的晚会活动,只是录了一个三四个拜年的视频,让窦宝佳给了那些XX电视台,XX卫视,XX国际频道,算是她新年期间唯一的刷脸活动。   就这样,她今年的春节依然清闲不了,腊月二十八晚上是《凤厨》的首映礼,腊月二十九她要参加一个电影的访谈节目,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个崭露头角运气很好的电影圈儿新人,今年,她已经成了“华语电影新生代领军人物”有奖项,有票房,就算她再怎么想躲清闲,媒体们也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的。   蒋星儿被窦宝佳塞到了京城高校联合举办的大学生新年活动中,孟萍要去一场晚会里当嘉宾。   “她们没有你那么高的起点,自然得什么都来一点儿,网剧上映之前多刷刷脸,将来要是网剧的成绩好,她们要炒也有东西炒啊。”   窦宝佳生怕护犊子的池迟会生气,还特意跟池迟解释了一下不是自己要特意在过年的时候让两个新人累着。   说是新人,蒋星儿22,孟萍20,都比池迟年纪大,蒋星儿入行四五年了,跟她比,池迟才是真正的新人。   “我知道的。”   池迟完全能理解窦宝佳的做法,人各有志,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路子走的还算顺利就去否定别人的想法和套路。   春去春归又一年啊。   池迟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想了想自己这一年,觉得这一年一年过得太快了,她好像刚刚起了拍戏的瘾头,这一年就又过去了,在下一年里面,她会遇到更多的人,更多的风景,更多的剧本,更多的角色……   就像薛葩对王子说的那样。   “有一个自信会比之前更好的自己。”   凤厨的首映礼,华锦让池迟穿上了CH当季带有东方元素的男装。   短发再次被打理了一遍,两侧像是被修剪过的草坪一样整齐,头顶到前面稍长的头发全部用发胶向后固定。   看着换了个发型之后脸部轮廓格外明朗清晰的池迟,华锦捂着嘴偷笑。   “哎呀,你这么看着我,我都要弯了!”   在一边等着的于缘看了华锦一眼,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模糊了这位化妆师的性别。   如果她是女的,还可以说是被池迟帅弯了,可他是男的啊,怎么可能被一个女的……掰弯呢?   在于缘纠结的空档,华锦已经开始给池迟化妆了,用修容粉突出了池迟脸部的棱角,再用眉粉加粗池迟的眉毛……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男装的池迟穿着男式的皮鞋往镜子前面一站,妥妥得就是就是一个俊美的帅哥。   “眼部的轮廓做了适度的加深,眼尾做了突出……天啊,我真的感觉自己要被帅晕过去了!”   华锦掏出手机把自己那张白面粉捏出来的脸凑到池迟的面前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捧着手机开始嘿嘿笑。   池迟摇了摇头,无奈地转身看向于缘:“现在几点了?”   “……”被池迟这样看过来的于缘的脸突然涨红了,过了几秒钟才看自己的手机,“还,还有半个小时出发。”   “哦……”池迟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让于缘给自己拍了一张自己拱手拜年的照片。   “恩,这样我过年的时候就不用额外再捣鼓一次了。”看着自己帅气的形象,池迟很满意。   华锦摇了摇头,别的艺人都巴不得自己天天美美的,这位倒好,让她化个妆拍照啊做宣传啊就跟上刑一样。   晚上五点半,池迟沐浴在镁光灯的光潮中等来了那一帮来看首映礼的大厨,年根下厨师这个行当是最忙的时候,他们都是各个酒店的大掌勺甚至老板,要是这个时候离开了,他们手下的人非得保证他们的裤腿儿号丧不可。   所以几十位大厨的厨艺顾问团只来了几个代表而已,就连沈家,也不过来了沈主厨和作为投资方的苏老板两位,还有苏老板的两个孩子。   “我来了,我哥哥就得干两份儿活儿,我觉得挺值。”看着做男装打扮的池迟,沈主厨眼前一亮,挽上女孩儿的手臂,步子迈得很淑女,两个人走在红毯上,颇有几分相亲相爱的味道。   “似锦楼让我师弟师侄负责,饕餮楼有我徒弟们,老馆子有我哥……我估计他们今天累不死。”   沈主厨呵呵一笑,她才不在乎什么拍照什么闪光灯,从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走在红毯上,她还试图抬手去捏捏池迟的脸蛋。   她们的身后跟着个个精神抖擞的厨师们,这些人连混惯了娱乐圈的老油条记者们都一个也不认识,但是能让池迟这么陪着走,他们只管跟着咔嚓咔嚓拍照就是了。   男装的池迟,绝对会占据这个农历年的最后一个娱乐头条。   东岳楼的大厅里开了足足六十六桌的大宴,每张桌上到时候都会有八小碟、八热菜……保证每个人吃的酣畅淋漓。   当然,现在都还没有,出于主办方的恶趣味,所有人的面前除了茶水之外就只有用食材拼雕刻花出来的“看菜”。   也没人说什么废话,主持人随便叨叨了了两句,电影就开场了。   空巷,冷月,一声哀嚎……   女孩儿不想被父母‘嫁给’痴呆的表哥,想要成一个‘自梳女’,却终究被父母带人给拽了回来。   女孩儿绝望的哭喊和控诉都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怜悯,最终,她只能选择一头撞在墙上。   看电影的人们此时都是站在女孩儿的视角上,听见一声吱嘎,看着一扇木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踱步走了出来。   男人长得清俊端正,看向女孩儿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淡淡的怜惜。   心软的观众们轻轻出了一口气,刚刚的画面太过浓重惨烈,现在这个命苦的女孩儿到底是获救了。   这个书生叫关锦程,是个远近闻名的举人,去年他母亲去世,如今他丁忧在家。   这个好心的读书人掏了银子给女孩儿的父母,收留了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丫头。   收拾齐整的丫头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小袄,露出了还算精致的样貌,她的表情里带着一点彷徨一点敬仰,当她抬起眉目看向关锦程的时候,观众们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儿居然是池迟。   哦,对啊,这个电影的主演是池迟啊。   刚刚那个柔弱可怜的女孩儿真不像池迟啊,有些人刚刚还以为池迟应该是突然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的女侠,此刻再一想,那是自己被申九的形象给限制住了思维。   关锦程是个善人,这个丫头当初的倔强劲儿让他颇受触动,他对这个丫头也就多了那么几分的在意。   丫头确实手笨,连个衣服都缝不利落,但是她在做饭上颇有天赋,为关锦程炖的那些汤汤水水,让人隔着大荧幕都能闻到一股带着热意的鲜美气息。   那一天,关锦程突然心血来潮,教这个丫头认字,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文心。   有了名字的文心一天天变得开朗起来,她越来越鲜活动人,越来越带有青春的美好气质。也许是教文习字时的目光相接,也许是端汤送水时的不经意触碰,关锦程喜欢上了文心,文心也喜欢上了关锦程。   这个小小的院落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风风雨雨,他们的生活开始变得粘稠又甜蜜。   就在这个时候,关锦程被当地县令检举,说他和维新派有关,随便从关家书房里掏出了几张带着洋文的纸,关锦程就被定罪了,褫夺功名,流放西北。   文心刚刚才拥有的那点小小幸福,就这么彻底坍塌了。   一个人躲在人去楼空的关家宅子里,文心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能证明关锦程“清白”的书信。   想到关锦程带她出门时听得那些说书段子里提到的告御状,文心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   她不知道自己会经历怎样的苦难,会看见怎样的世界,但是她为了关锦程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这个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中。   行到江北一带大雨连绵了几天,涉世未深的文心不知道这场大雨意味着什么,当她察觉到不妙的时候,她已经成了流民眼中的一块“米肉”。   这一段情节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不想死掉的文心一次次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又一次次差点跌落到深渊中,当她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当一个男人的时候,人们能看见她的眼神在那瞬间爆发出的痛苦和决绝。   活着,只是想要活着。   一位记者慢慢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叹了一口气。   康延导演的画面能把西方的阳光海滩绿荫长道都拍得带有油画一般的厚重,在拍这段让人痛苦的历史的时候,他的画面反而变得轻薄了,正是这种轻薄,越发显出了文心这个角色的浓墨重彩。   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眼神都带着一种让人震颤的灵动。   她渴望生,她畏惧死,她理所应当地渴望活下去,她理所应当地畏惧着死亡,她的身体那么弱小,她的意志却在生与死的挣扎间一点点变得坚强。   沈大厨出场的时候,现场有年轻的女孩儿发出了惊呼声,帅气俊朗的大叔有着让人不由心折的安全感,也许平时只会被人夸赞一句帅气,现在却因为文心已经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被拯救的感觉。   改名叫陈六的文心成了沈大厨的徒弟,她跟着这群上京献菜的名厨们几经周折到了京城,才发现自己梦想中天庭一样美好的京城也出了变故,太后和皇上跑了。   一群人开始了在京城勉励求生的日子,这些大厨们都有一身五味调和的绝妙功夫,文心在他们中间继续成长、学习。   但是戏外所有的看客都觉得难受,文心的遭遇让他们的心里积攒了一把火,这把火不发出来,他们都会觉得痛苦。   用关锦程送的定情信物换了粮食,粮食却又被人夺走了,那个已经放弃了自己性别的人终于爆发了,她和那个人在地上翻滚厮打,终于抢回了自己的粮食。   当她回答那个嬉皮笑脸的掌柜,挺胸抬头地说自己叫陈凤厨的时候。   有人情不自禁地鼓掌。   这一把火,是真的烧出来了,烧的所有人都开始对“陈凤厨”的未来怀抱有了她会变好的期待。   如果说在“文心”的阶段,这个人还是一个懵懂长大的幼虫,在剃发成为“陈六”的时候,这个人不过是刚刚开始决定转变,那么现在,“陈凤厨”的出现,就是破茧成蝶一样的美好。   那之后,电影的情节转向了一个相对平稳柔和的节奏,康延用自己的电影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个旧时代行将就木的社会画卷,趾高气昂招摇过市的洋人、蹲在墙角里吸烟土的衙役、痛苦求生的平民、依然歌舞升平的权贵……   这是一个让人不知道该让人如何面对明天的年代,在似锦楼,陈凤厨睁开眼睛看见了这个时代,她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不再是来自于她夭折的爱情,也不是来自于她对关锦程的思念,而是来自于一个人类个体体对这个世界的疑问。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在这个人不如畜的年景里,在这个皇帝和太后都毫无尊严的时代里,我该怎么活下去,才能活得像是一个“人”呢?   好在似锦楼的大厨们用他们的蒸炸煮炒抚慰了陈凤厨不安的灵魂,在那些饭菜的色香味中,她握紧了自己的菜刀,厨艺能让她安身立命,能让她活下去。   电影,也在这个时候完全转向了另一个画风……      第149章 五味      当一片里脊被人片成薄片,薄到甚至让人看到案板纹路的时候,电影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切似乎都成了慢动作,带着自成的韵律在人们的眼前成了不疾不徐的溪流。   整个画面都鲜活了起来,食物的灵动与美好与时代和生活的沉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仿佛是带着声音的,在沉痛的末代哀歌中,它是一条宁静又甜美的旋律,抚慰着人的灵魂。   和……味觉。   滑炒里脊丝,分明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菜,却被沈大厨的那双手赋予了让人沉醉的别样魅力。   一位影评人默默地吞下了自己的口水,五点十四五电影开映,演到这里算是将将过半,看一眼时间,六点五十五……   很好,饭点儿给人看这个,主办方很套路嘛!   接着,又是一场让人目不暇接的厨艺炫技,似锦楼的厨房集齐了几大菜系的名厨,在他们的面前,火不是火,是让食材蜕变的神器,在他们的手里,水不是水,是调和味蕾摄人魂魄的法宝。   烹饪其实是魔法吧,在他们的手里,这些菜除了不会bilingbiling发光之外似乎已经和酷炫的魔幻电影里的神奇产物没什么区别了,当热油铺盖于蒸鱼上,一阵热气在电影屏幕上翻滚又消散,有人捂住了自己哀鸣的肚子。   当处理好的肉被滚进了油锅里,一阵细密声响伴随着油与肉的交融,有人喝了一口凉了的茶水,来吞下自己的口水。   在这样的环境里,陈凤厨的手艺突飞猛进,就像沈大厨说的那样,厨艺是什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能光宗耀祖的名利手段,也不是能让你名垂青史的丰功伟绩,它只是安身立命的本事。你选了它,你就是一个匠人,匠人要活得好,就得让自己的手艺比别人都好。   那个雨夜中哀泣的弱女子,那个小院里低眉柔婉的有情人,那个灾荒地上无可归依的漂泊客,那个破庙里破釜沉舟的剃发者,那个旧巷中搏命还击的少年人……在这个时代给了她不安和彷徨之后,她在灶火前,在案板上,再次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她渐渐地挺直了身板儿活着,伴随着越来越让人心惊的刀工,伴随着越来越让人垂涎的烹鱼手艺。   高官宴客,请了沈大厨去做菜,高官家里的厨子嫉恨沈大厨,用热油烫伤了他的手,已经苦学技艺很久的陈凤厨只能替师掌勺。   酒蒸桂鱼……   陈凤厨站在案板前深吸了一口气,才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仿佛魔术一般,一条鱼几乎瞬间被去掉了身上多余的部分,那刀划过鱼的身子留下精致的纹路,整条鱼离开案板在空中旋转翻面的动作被刻意放慢了一点点,肥美的鲜鱼好像就要冲到观众的眼前……一条鱼,一坛酒,吃得电影屏幕上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们如痴如醉,看得电影外的看客们如疯如狂。   每一道菜……画风都和整个电影不一样啊,那些全方位多角度的美味展示甚至让一些人饿到坐立不安了。   可是没有人会因为那些琳琅满目的美味而忽略陈凤厨这个角色,她眉目间渐渐有了的气势竟然让人感到心悸。   她是个男人是个女人早已不是观众们纠结的地方,无论是男是女,她是个真正的匠人,在追求自己技艺极致的道路上徐徐前进,人们跟着她的脚步仿佛能看见食物演变的精髓——唯有真心,唯有诚心,不求名利,但求安身。   出师的陈凤厨是让人惊艳的,穿上袍子的她长身玉立,眉目雅致。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她身材虽然瘦弱可也高挑,发型虽然可笑但是配着她的脸也能让人叹一句一表人才。   她真正的成了一个“男人”,不是放粗了声音,不是甩开了脚步,不是故意跟男人勾肩搭背……她有担当,有胸怀,有气质,亦有保护自己的手段,这些,在父权社会才是人们对一个“当家男人”的要求。   她会用那一道再次让人口水横流的“百味游龙”让王爷注意到她,也会在太妃娘娘提起兴致的时候故意示之以粗鄙,让自己免于成为王府的供奉厨子。   一步一步,她走的很稳,她胸前藏着的书信提醒着她,她还要救出关锦程。   电影中最爽的情节出现在沈大厨回乡守孝的时候,似锦楼来了几位洋大人,点名要吃沈大厨拿手的汤爆九样,所谓汤爆,是沈家的独门技法,将用不同方法处理过的九种食材取特调出的滚烫汤汁冲刷,再调和成味,吃起来清爽醇厚,口感绝佳。   九种食材在分别处理的时候不能有一点的疏忽,稍有一种食材的味道不对,整道菜就毁了。   在让人目不暇接的画面中,陈凤厨做了这道菜,还没等端出厨房,已经被寻味而来的洋人团团围住了。   “一道功夫菜而已,算不得什么艺术品。”年轻的厨子对着洋大人们的翻译也十分谦虚。   看着那些趾高气扬的洋人对着一道菜弯下腰去闻着其中的气味,似锦楼的掌柜对陈凤厨比了个手势。   “他们对着太后,也就弯个腰而已。”   “让他们弯腰?几道好菜就够了。”擦着刀的陈凤厨如是说,脸上的浅笑带着让人忍不住想跟着笑的感染力,也带着让人细思恐极的深层含义。   这个人在想什么呢?   观众们突然警觉陈凤厨成长得太快,他们明明看到了她成长的脉络,却在临近结尾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女孩儿的成长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让洋大人惊叹不已的陈凤厨真正地名动了四九城,在王爷的力保中、在外国领事的夸赞下,陈凤厨脱下了自己的围裙,跪着接过了让她入宫较菜的旨意。   较菜的优胜者,能统领整个御膳房和集结京城的天下名厨,为太后筹办寿宴。   陈凤厨做了一道菜,叫百鸟朝凤。   看到这里,池迟转头看向坐在隔壁桌上的沈主厨。   这道菜……是几百年前前朝盛世的时候沈家人得以成为御厨的那道菜。   几百年间,这道菜不过做了两次,一次让沈家名动九霄,一次让沈家看着时代摧折繁华落幕。   沈家人研究了许久,才决定把这道菜重现出来,沈老爷子说:“这菜里有先辈的血,前辈的泪,有说不完的老故事,可它只是一道菜,拿出来做了也就做了,大家吃得开心,那吃也就吃了。”   不管怎样的辗转流离,悲欢聚散,他们这个家族还存在,那些属于他们家的菜,自然该一道一道的做出来,菜,又有什么错呢?   所谓百鸟朝凤,就是用几十种山珍海味处理之后于冰树上拼成各种鸟雀的形状,每一片都要轻薄精准,才能成就一树“百鸟”。   太后亲临的时候看见了那一树的鸟儿,忍不住赞了一句精致,下一刻,陈凤厨站在了架子上,她对太后轻轻点头,手上一翻,那极鲜极美的滚汤冲淋而下,所有的食材于运气缭绕中归于漏勺又放进了一瓮汤里。   “凤凰亲临之处,百鸟也自愿献出那点最精华的绝美滋味求太后亲品。”   多么谄媚的一道菜,多么讨上位者喜欢的名头。   陈凤厨赢了,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自此要功成名就,乃至成为御厨,所有人都看着她筹备寿宴威风八面。   可是,在千寿宴上她掏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证据。   什么才是她所求所要的,她从来没忘记。   即使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一个人的冤屈也比不过太后的寿宴被毁,若不是因为太后对关锦程所了解的西洋军械感兴趣,陈凤厨怕就是要死了。   被赶出皇宫的陈凤厨神色平淡地脱下了只穿了一天的“总领御厨管事”袍子,重新穿上了她那件蓝黑色棉袍,关锦程要回京了,她,也要走了。   文心,不过是曾经救过陈凤厨又死去的那个可怜人,陈凤厨不过是受人之托才忠人之事的厨子。   她没必要在京城见关锦程。   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人们看着文心一步步地成为陈凤厨,他们还记得文心和关锦程曾经怎样的相爱,那种蕴藏在书香和餐食中的绵绵情意让人动容,让人难忘。   可是这段感情,却用一种并不圆满地方式画上了句号。   京城外,十里亭,驿道上的马车,山坡上的孤影……他们互相惦念,他们依然相爱,可是陈凤厨已经是陈凤厨,她个有担当有气魄有手段有智慧的匠人,要是回到文心,她就要抛下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本事。   或者说,她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这个世界,她学会了让自己变成一个“人”,所以不愿再被这个时代施加给女性的枷锁束缚,比起当一个女人,她更想当一个人,顶天立地,堂堂正正。   用洋人的话来说,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自然不认识什么洋诗人。   她想要的不过是“踏遍天涯探真味,酸甜苦辣咸与鲜。”   故事从一条无人的小巷中开始,又在一条无人的大道上结束。   所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久久不能从陈凤厨的故事中抽身而出。   大堂的灯光许久没有亮起,等到所有的演职员表都结束,电影屏幕上突然又出现了车水马龙。   此时,已经是二十年后了。   关锦程出现在屏幕上,留着齐根剪掉了辫子后的“遗老头”,他和自己的老朋友走进了一家久负盛名的菜馆子。   “这些年,我给太后当过官儿,给军阀当过官儿,现在有了总统,又让我去当官儿,可我已经是老朽了……”   关锦程老了,旧年的摧残给他留下了病根儿,说两句话,他都会轻轻地咳一下。   “你啊,既然知道自己都已经老了,就赶紧找人好好伺候着你,一把年纪了,何苦再去找那个不知道现在是人是鬼的文心呢。”   “文心……她一定还活着。”   二十年了,关锦程依然相信文心活着,他不娶妻,不纳妾,几度出山为官也是为了去另一个地方找人。   他想找到文心,找到那个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不知道用了怎样的办法才把他从西疆救回来的文心。   “你啊……罢了,先尝尝这道水纹鱼脍,我提前了三天订了才能吃到这道菜。”   关锦程夹起薄薄的鱼片放进自己的嘴里,仔细地拼了拼,脸上的神情都亮了起来:“略酸甜,还有果香味儿,这鱼不腥还极其鲜嫩,掌勺大厨算得上是一方大家了。”   “是啊,当初皇……的时候,这样的菜就得是御膳啊,现在礼崩乐坏,我等寻常人也能吃到这样的美味了,竟是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关锦程和他的老友顾不上针砭时弊,一道鱼配着酒就吃得香甜。   吃着吃着,关锦程突然掉了一滴眼泪,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对着自己老友惊诧的目光微笑说:“这鱼里怕是藏了芥末。”   镜头离开了小包房,跟着一个端着盘子的跑堂一路进了后厨房。   后厨房里一众厨师忙得热火朝天,在厨房最显眼的位置,一个顶着利落短发的人正在对所有人训话。   “对菜要心诚,它们才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对它们诚了心,它们自然能让你养活了自己。”   此人气势极盛,说话铿锵有力,一举一动都带了大家风范,厨房里所有人都用敬仰的眼光看着“他”。   因为“他”才是这个菜馆里的根与骨。   时代变了,陈凤厨穿着不中不洋的白衫子,腰间系着灰色西洋料子的围裙,时光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赠给了她更加坚定的眼神和唇角自信的微笑。   到了这里,电影才是真正的结束了。   大堂里的灯光终于打开了,主持人让池迟站起来,想让她说点什么。   在电影放映之前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池迟今天穿得是男装,可是看完电影,他们对于穿着男装的池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怀。   好像那个叫陈凤厨的人从大荧幕上走到了现实中,先是有寥寥的几个人鼓掌,然后,全场掌声雷动,有人喊着陈凤厨的名字,显然还沉浸在那个故事中难以自拔。   池迟面带微笑,接过话筒只说了短短两句话:“一场电影看得大家百感交集,但是现在时间也晚了,咱们边吃边聊。”   爱死了这句“边吃边聊”!   掌声顿时更加热烈了。   她的话说完,后厨房里开始上菜。   腹中响如鼓的人们闻着菜香味儿眼睛都直了,东岳楼的主厨李师傅也是这次电影《凤厨》美食顾问团的一员,其实他是很想在戏里串个角儿的,但是没打过其他的几位大师傅,就只能含恨只当一个顾问。   自从接了这个电影的首映礼之后,他恨不能使出全身解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本事,六十六桌的宴,他每道菜都仔细推敲,才敲定了现在的席面儿。   本来就被一个电影给搞得饥肠辘辘,面对这样的美食,连那些资深影评家们都脑中空白。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媒体们都在等着对电影《凤厨》的第一轮评价,今年的电影新年档竞争激烈,有大导演的大片儿,有特别应景儿的喜剧电影,《凤厨》主打的两个元素,一个是美食,一个是池迟。   后者比前者重要多了,这也让很多人根本就搞不懂凤厨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电影。   他们等着那些电影人的评价,好决定自己到底去不去看这个电影。   更加心焦的是池迟的粉丝们,毕竟这次的电影才是真正证明池迟票房吸引力的时候,现在《凤厨》在大年初一的电影预售中排第三,如果电影的评价好,预售票房上升,她们才能安心一点。   吃饱喝足打着嗝儿,走出东岳楼的影评人们一阵恍惚。   对啊,我们是要评价电影的,现在满脑满肚子都是吃的,能做出好的评价么?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索性睡一觉,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把这一肚子的美味消化干净,他们实在难以做出客观准确的评价。   第二天醒来,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对陈凤厨这个角色念念不忘,池迟演的太好了,把每一点转变都拿捏到位,让这个角色栩栩如生到仿佛就生活在他们眼前一样。   他们看着她成长,领略了她人生的味道和她厨艺的味道……这两者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我是陈凤厨,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有人这样问自己,也有人去思考这种选择背后的东西。   “一个剧情量很丰富的电影,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全程无尿点,前一半多第一排水点,后一半多第二排水点,池迟再次用演技证明了自己的影后实至名归,电影结束后她男装出现的造型差点让我泪奔,一个有诚意的故事,一个有诚意的剧组,一群有诚意的人,当然,首映礼也很有诚意。打分五星。”   “《凤厨》这个电影的名字,在看完了电影之后让我百感交集,是什么锤炼出了‘凤厨’,是我们围观都觉得不忍的苦难,是我们旁观者都肃然起敬的坚韧,从类型上来说,《凤厨》算是一部大时代背景下的小妞电影,可是这个电影值得所有人去看,旧时代的印记在其中,人性自尊自强的力量也在其中。打分五星。”   “其实我更想看一个纯粹的时代悲剧电影,或者一个纯粹的美食电影,这两种东西交杂在一起的感觉太复杂了,我对美食兴趣不大,这种复杂让我觉得……太TM有想法了!时代制造着悲剧,美食抚慰着人心,观众仿佛身临其境,池迟的演技更进一步了,她真的能让人彻底忘了她是谁,她就是那个拨动你心弦的人,你所有的悲欢喜怒都被她操控着,她主宰着厨房,也主宰着你。”   “从柔弱少女到一个王者的转变,是的,一个时代的王者,能在乱世中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路子,这已经是常人所难以企及的本事了,她居然还能走出自己的技艺之路……让我再去流一碗口水。”   第一批的评论大多是简短地说一下《凤厨》这个电影的可看性以及池迟的表演,这些评论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在过年假期的观影计划中,很多人加上了《凤厨》这部电影。   吃货们在各个论坛发帖卖票,打滚卖萌无所不用奇迹。   “盆浴!最美味的吃吃,乃要吃一口咩?XX影院有票补,一张票只要19.8,带着你的男人,牵着你的娃儿,再遛着你的狗,大家一起看电影去咩!”   “卖身卖票了啊!买一张票,吃货送上么么哒,买两张票,吃货给你马杀鸡……买十张票现场表演胸口碎大锤!”   这样的帖子下面自然是不同粉丝之间的调戏和反调戏。   “吃货们,我包场,你们能把吃吃送我么?”   嗯,上面这样的回复基本会被吃货们踩到地心深处再把喜马拉雅山拉过去镇住。   为了卖票她们卖艺也卖身,但是吃吃是非卖品!   头可断,血可流,偶像不能丢!   这次的年,池迟是和小水洼工作室的一众工作人员一起过的,她大年初二要参加电影协会的餐会,大年初三要参加一个访谈节目顺便宣传一下《凤厨》,大年初四之后,小水洼工作室才开始放假,直到池迟《王子的七日记》杀青。   姐姐在国外的于缘、无牵无挂的华锦、家里离得远的陈方、加上池迟,他们一起包了顿虾仁儿饺子。   池迟还亲自下厨给她们做了菜。   糖醋排骨、清蒸石斑、虾仁儿酿豆腐、清炒四季豆。   “我在《凤厨》剧组里学了不少本事,这菜做的比以前好吃多了。”池迟笑眯眯地看着别人吃得头都拔不起来,心里很是满足。   “我的新年祝福也在菜里啦,祝大家新的一年里,甜甜蜜蜜,蒸蒸日上,福气满满,四季健康。”   得到的回应,是陈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今天过年,你也解禁吃两口菜吧。”   大过年的还是只吃燕麦沙拉,这日子可就太苦了。   “不要。”   女孩儿摇了摇头,看了看那些还没下锅的饺子。   “我在饺子里藏了钱,谁吃到了钱就有大红包啊,我可得留着肚子吃饺子呢。”   她轻声慢语地说着自己的小心思,从嘴角到眉梢都带着笑意。   “老板,你好狡猾!”   华锦很想不吃了,可又实在舍不得那一大盘的糖醋排骨,只能摸摸肚子,安慰自己一会儿可以超水平的发挥。   于缘默不作声地吃着菜,有三四年的时间,她都是独自过年的,姐姐远嫁再没回国,她不想去那些所谓集体过年的地方去感受一群人的寂寞,有时候甚至连速冻饺子都不吃,和姐姐打个电话就直接睡到大年初一。   能和池迟一起过年,她在前一天甚至激动到失眠。   吃饺子的时候于缘和陈方分别吃到了一个硬币,收到了池迟给她们的大红包,自以为自己还有点战斗力的华锦只能摊在沙发上哀嚎。   他倒是想再跟饺子大战三百回合,奈何腹中已经没有余兵了。   “嘤!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一定能吃出钱来的!”   他话音未落,最后一枚硬币被池迟从咬开了一口的饺子里抽了出来。   “自己给自己发个红包也不错啊。”   池迟把最后的红包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华锦无力地打了个滚儿差点哭出声来。   这天晚上,池迟在零点的时候接到了池谨文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样的景色应该跟您一起看。”   池谨文开的是视频电话,透过手机的屏幕,池迟看见了他身后的漫天焰火。   “祝您……万事如意。”   盯着那个年轻的女孩儿,池谨文想了半天的祝语都被他忘光了,他只希望她万事如意,希望她付出的的代价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希望她的一生顺顺利利毫无波折,希望她,能用她的辉煌洗去自己心中太过深沉的亏欠。   “也祝你……”   一瞬间,池迟的眼眶有点泛红,又被她压了下去。   “也祝你,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和你的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我会的。”   池谨文低声应下了这一句,将手机的摄像头对准远处的天空。   “烟花真的很美。”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长长的静默里,池迟和他,透过小小的手机,一起看着光影明灭,夜空灿烂。   ……   大年初一,《凤厨》上映,在期末考试取得了全系前十的好成绩的钱晓桦以激励自己为由,把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姑姑、姑父、叔叔、表哥都拉到了电影院里一起看她家女神的《凤厨》。   “现在这些小丫头啊,追星都追出花样儿了。”   钱晓桦的姑姑当年也是为歌手们撕心裂肺过的,从当初的买磁带到现在的看电影,中间隔着的,是她从青春到中年的一段时光。   “嘘!电影开始啦!”   钱晓桦捧着爆米花桶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屏幕。      第150章 掉马      看完了《凤厨》走出电影院,钱晓桦的表哥接过她手里空的爆米花桶扔到了垃圾箱里。   钱晓桦捂着肚子哭丧着脸说:“好饿。”   她一说饿,她的姑姑啊姑父啊叔叔啊都是一副很难受的表情,饿啊是真的都饿啊。   “你一桶爆米花都吃了,还嫌饿。”   钱爸爸拍了拍自己女儿的后脖子,女儿大了,也爱美了,天天这么吃吃完了又后悔可不行。   “嘤~我根本没吃几口爆米花!”   钱晓桦一脸地控诉,包括爷爷奶奶在内的一家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电影看到中间部分的时候他们全家人都觉得嘴里空落落的,钱晓桦的爆米花在一家人中间转了一圈儿那基本就没剩多少了。   “走吧,也该到时间了,我记得前面有个饭店做的鱼不错。”钱晓桦的妈妈拉着自己婆婆的手往前走,“这个电影啊,看的时候那得饱着肚子看,不然太难受了。”   耿直的钱妈妈有所表示了,一家人就浩浩荡荡地去饭店,途径无数刚看完了电影捧着肚子喊饿的人。   “说起来,这个故事真不错,踏踏实实地讲故事,不骄不躁。”   钱爸爸对《凤厨》这个电影还是颇为推崇的,他喜欢里面那种深沉的历史质感,所有的苦与悲都表现的张弛有度毫不浮夸。   “我查了一下导演是康延,等回去看看他别的片。”钱叔叔很喜欢康延导演的故事节奏。   “你们看见迟凯华的名字了吧,那是专做美食纪录片的牛人!难怪里面那些吃的……”钱晓桦的表哥咽了一下口水。   年过七旬还耳聪目明能打太极的钱爷爷一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听着小儿辈们讨论《凤厨》这个电影讨论得热闹,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老时候的人,老时候的故事,你看那些后厨房里的一招一式,都带着老规矩……里面说的话我喜欢,踏踏实实练手艺比什么都强,你们也是啊,年轻人,不要总想着赚大钱,现在这个时代这么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做精做深了,钱那都不算什么……”   好吧,老爷子一开口就成了家庭训导大会。   钱晓桦看看自己的这些长辈们,又看看自己的表哥,脸都瘪了。   为什么他们都不夸吃吃啊!吃吃演的超级好超级帅啊!!你们应该赶紧夸她啊!   “唉,凤厨多好的丫头,没跟关先生在一起也是可惜了。”   “要是她嫁给了关先生,那个年代她就是把一辈子的生死寄托都方在别人的身上,对陈凤厨来说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做个靠手艺吃饭堂堂正正的人,嗯……听见了么晓桦,你让我来看了这个电影,你就得跟电影里面的人物学习,知道么?我们都会监督你!”   “哦!”钱晓桦更沮丧了,没有人夸奖自己的偶像,她也没办法跟别人分享内心的激动,池迟那么帅,别人都不理解。   女孩儿自己一个人低着头走在前头,看不见身后自己的家人们那些潜藏笑意的眼神。   “明天大年初二,我们去看晓桦的外公外婆,到时候我把一家子也都拉来看电影,电影确实好看,虽然前面让人难受了一点,但是故事讲得好啊。”   钱爸爸突然提高了声音,让走在前面的钱晓桦猛地回过头来。   “行了,大过年别那么一副没糖吃的小孩儿样,你喜欢池迟,池迟确实演的挺好的,眼睛里面有戏,身段里面也有戏,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那是池迟了,满意了吧?”   钱妈妈也出声安慰自己的女儿。   亲妈呀!这是亲妈呀!   听见自己的偶像被夸奖比自己被夸奖还开心的钱晓桦得意洋洋地搂着她妈和她奶奶的胳膊,开始死命地夸自己家的吃吃。   剩下的几个人看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笑了笑,开始讨论起了《凤厨》里那些让他们感兴趣的情节。   吃完午饭,就像是整个人充满了电一样,钱晓桦终于有精力去当一个敬职敬业的“吃吃吹”了。拍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一大摞电影票发到微博上,热情推荐大家一起去看《凤厨》,池迟在里面又帅又炫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看一遍了。   明天和外公外婆一起看二刷,后天自己再看一遍,过两天高中同学聚会自己卖卖安利,叫上几个人那就是四刷了!   钱晓桦美个滋儿地算着自己能为吃吃的电影贡献多少票房,殊不知悠泡泡已经对这她的微博露出了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目光。   一道滑炒里脊丝,一道糖焖栗子,一道葱油煸大虾……这三道菜出现在了《凤厨》的电影里,也出现在了七蛋的微博上。悠泡泡在看过电影之后把这些对比都整理了下来发给了于缘,告诉她这些图片会让池迟的微博小号曝光。   很快,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的微博数量就少了几个。   以为这样池迟就不会掉马的悠泡泡打算过几天偷偷告诉花小花七蛋到底是谁的事儿,哪怕隔着网络,她都能想象到那个小姑娘又激动又羞耻的心情,哎呀,每天对着自己家的偶像喊着“我吃超帅”“我吃巨苏”“我吃演技炸裂”“七蛋你跟我一起萌吃吃啊”……到时候会不会爆血管呢?   悠泡泡却忘了,世界上有种人叫“截图党”。   网上关于《凤厨》的讨论热度并不低,这个国家缺什么都不缺吃货,尤其是有研究精神的吃货。   凤厨电影后面长长的鸣谢写满了全国各地的饭店名称,大年初一的晚上有人就把这些饭店都查出来了。   “每个都敲好吃的样子!!完全是一张全国美食地图!”   “电影里的几位大厨都是真大厨!那些动画片一样的炫技都不是特效都是真本事!”   “沈大厨嗷嗷嗷嗷!男神名单里新增一个大厨!”   “沈大厨好苏!明明不是专业演员却没有被池迟掩盖!”   “我觉得沈大厨比关锦程好多了!电影中间的部分一直在期待师徒恋!”   “师徒恋带我一个!求出沈凤CP同人!”   “我觉得掌柜的好萌啊!喜欢凤厨又欲言又止。”   “电影里也没说掌柜的成亲没有,哎呀,长了一张桃花脸的掌柜和我家凤厨在一起想想就萌翻了!”   “王爷X凤厨也好带感!”   “说王爷好的有病吧?凤厨都要死了王爷都没说一个字儿,在他眼里陈凤厨就是个蝼蚁!”   “呵呵,凤厨一直在寻求当个人,王爷和太后一样代表的是让凤厨不能堂堂正正做个人的腐朽力量,说凤厨该和王爷在一起的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网上的这种讨论就极少有不走题的,大家的话题从饭店一路歪到同人CP上,有争辩也有说服。   “我说,池迟的那个厨替才是real牛的好么!你们去查查她的名字,会回来跪着转发的!”   “查完了,回来了,已跪好……”   “楼上加一,叱咤厨艺圈儿的女人,现代版陈凤厨!”   “她也姓沈啊,沈大厨的演员也姓沈,是一家子么?哎呀这对兄妹我都好喜欢!【捧脸”   “只有我觉得觉得凤厨没和关锦程在一起很可惜么?”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但是我如果是陈凤厨,我大概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在那样的乱世当女人好可怕!”   这个时候,在《凤厨》话题下的各种讨论里突然多了一个坚定认为自己提前看过某道菜的人。   “我记得我见过‘葱油煸大虾’这道菜!红葱酥碎在虾上的画面我一定见过!一定在微博上见过!”   “楼上你梦里见过么?”   “楼上你是吃过吧?”   “po主我在微博搜了一圈了也没见到什么图,你是看电影看得饿到恍惚了吧233333”   “话说,有没有人跟我一样一跑出电影院就去吃饭的?看了一个电影感觉自己要饿死了!”   这个微博只是引起了大家的围观而,人们讨论着《凤厨》这部电影,顺便围观了一下春节的电影票房大战。   “目前的豆瓣评分《凤厨》已经打败了谭导的片子成了春节档电影第一高分,明天的排片也升了。”   “哇!电影的票房增长速度好惊人!”   “寒假嘛,大家闲着没事儿都出来看电影,坐标三线小城市,明天的所有电影票都售罄了。”   这个春节档的票房总体确实非常惊人,大导演的大制作首日票房1.8亿,合家欢喜剧电影首日票房1.2亿,《凤厨》首日票房1.1亿。   这种情况维持了几天,随着那部合家欢电影的剧情因为雷点多、观念陈旧被吐槽,大导演的片子特效很好内容简单无脑被诟病……票房的分布又有了变化。   “凤厨今天1.3亿排第二,明天的排片占比又高了一个多点。”   “虽然过年的时候喜剧电影更有优势,但是我还是要说,作为电影,《凤厨》是最好看哒!”   到了大年初五,电影上映的第五天,《凤厨》的票房开始追赶排在第二名的喜剧片,并且在大年初九完成了票房排位的逆转。   也是在这一天,那个号称自己在微博上看过葱油煸大虾的博主收到了一个人的评论。   “po主你说的是这张图么?”   一张图片评论出现在了博主那个信誓旦旦的微博下面,那张图是个微博的截图,撒着红葱酥的葱油煸大虾被人拍了一个正面大特写。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虾壳都很入味,虾肉很嫩,好吃!O(∩_∩)O”7月9日22:13   “对啊对啊!我当初看到的就是这个微博!”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不是前一阵很红的美食博主么?”   “我也知道他!跟着名师学艺的小厨子!他是《凤厨》里哪个大厨的徒弟么?”   “……我突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把这条微博删了么?你们确认这张截图不是P的?”   “我记得微博相册里有保存上传的照片!”   网友们翻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那盘大虾,却又有了别的发现。   “从时间上来看,发这些美食的时间跟池迟的《凤厨》拍摄时间重合。”   “我发现了更有力的证据!‘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发过沈大厨做的滑炒里脊丝!看截图!”   “擦……一张图还能说是巧合,现在……”   被整理后的各种截图和分析迅速被人从微博上挂到了各个论坛,题目是:“疑似池迟小号被扒,每天发图竟然成了美食博主!”   寒假里闲的蛋疼的人们纷纷涌向了“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的微博,先是对着这个名字无语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里面搜寻可以证明她是池迟的证据。   “每天只关注新闻……还点赞时政热点,你们确定这个是十九岁小姑娘的微博么?看起来不太像啊。”   “六个蛋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排……她这是多无聊啊?”   “除了那些什么健康知识、新闻官博之外只关注了一个普通用户。叫‘花小花嫁给凤厨了’。打开那个微博一看,池迟迷妹的气息扑面而来!”   “233333所以池迟就每天看着她花痴自己么?”   “哈哈哈哈哈!她还叫吃吃六蛋、七蛋!你们猜她知不知道那是池迟?”   “就这么确定是池迟了么?几张吃的而已,说不定是池迟的助理啊化妆师,或者剧组的工作人员啊!”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第二个蛋字是什么意思?蛋一样的脑袋么?2333333”   “哈哈哈哈哈,我已经笑死在电脑前面了,你们快去看,花小花天天对着池迟安利她家吃吃,哈哈哈哈哈,如果这个美食博主真的是池迟,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替她感到了尴尬!”   “尴尬带我一个2333333,所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池迟啊,她为什么会关注一个自己的迷妹啊?”   “他的粉丝里都是对着好吃的啊啊啊啊的!”   “哈哈哈哈哈哈,没人觉得反差萌么!高冷的影后其实是个吃货,天天晒吃的!哈哈哈哈!”   “我记得有B影的说池迟每天的食谱特别单一,在剧组里是不是难得一段能吃饱的日子?熏疼?”   “离开了凤厨剧组就天天吃蔬菜沙拉白煮肉了,好可怜233……”   但是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池迟呢?人们都不确定,尤其是吃货们,她们一边期待发现了池迟的微博小号,又怕一群人突然跑来关注会让池迟吓到弃号了。   一天没上微博的钱晓桦上了微博之后看着自己的新增粉丝数,揉了揉眼睛。   “这是谁大过年的买错粉了?”   她还收到了很多私信,基本都是“【doge】我就是来看看你是怎么花痴你家吃吃的。”   “你家吃吃掉马了你知道么?”   这是什么情况?   悠泡泡也私聊了她:“你家七蛋……”   “什么,七蛋怎么了?”   “没什么,吃吃的微博小号被人扒出来了。”   “啊啊啊啊?在哪里?”   “在你的关注列表里……她还跟你互关了。”   什、什么关注列表?   什、什么互关?   钱晓桦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嘀!吃货卡!”   “嘀!吃瓜群众卡!”   “嘀!赌花小花不知道池迟是她家七蛋卡!”   瞧见了这些评论,花小花再傻也知道了他们是什么意思。   她立刻、果断地去私聊了七蛋。   她认识七蛋比迷上吃吃的时间还长,对她来说,吃吃是偶像,七蛋就是个很可靠的朋友,不会欺骗她的朋友。   “七蛋七蛋!你真的是吃吃么?”   已经知道微博上自己掉了马甲的池迟正在听着娄蓝雨和窦宝佳讨论对策,看见花小花的私信,她打开了微博。   “是啊。”   “啊啊啊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啊啊!”   池迟眨了眨眼睛。   “我就忙了几天,你就成了池迟的粉丝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你好,你粉的人被你叫了好几天六蛋了’。”   钱晓桦捧着手机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不行,太美了,尴尬癌都要犯了!   “所以那次我中奖的小皇冠到底是我中奖得的,还是你黑箱的?”   “你的手气……还没那么好。”   花小花再次敲出了一堆的“啊”。   “咱俩认识那么久你居然只黑箱给我一个小皇冠!!!你应该黑箱给我那个玫瑰胸针啊啊啊我暗搓搓流了好久的口水!!那个中了胸针的家伙天天在群里显摆啊啊啊!”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算了,我还是最喜欢皇冠了。”   没等池迟从钱晓桦的脑回路里面转出来,她又说话了:“所以我的偶像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当我网友?”   对啊,姑娘,这才是事件的本质,那个玫瑰胸针小皇冠什么的根本连细枝末节都算不上啊。   池迟又进入了那种“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的纠结状态。   “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懂我懂!网上认识好久的人的都不会说自己是谁,不管当粉丝当朋友我都要维护你的隐私权嘛!”   “谢谢理解!”   花小花的淡定表现让池迟长出了一口气,要是因为这种事情给这个小姑娘带来了什么困扰,那绝对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没等她的这口气出完,花小花的微博私信又来啊。   “不行啦!我好激动啦!怎么办呢!吃吃是蛋蛋啊!吃吃我当不了你的粉了啊啊啊!我要爱上你了!你好可爱啊!!!你怎么这么可爱!”   池迟:“……”   钱晓桦就像是反应迟钝一样,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了那种自己被偶像关注的兴奋感,她捧着手机满屋子乱跑,给了她爸爸妈妈一连串的吻,又拽着他们家的转起了圈儿。   嘿嘿,七蛋是吃吃啊,吃吃是七蛋啊,吃吃给我黑箱过礼物哈哈哈哈,吃吃是我网友哈哈哈哈!   好吧,她已经疯了。   悠泡泡一直等着看花小花懊恼又羞耻的样子,万万没想到,心大如钱晓桦根本没把自己当初卖安利的事儿放在心上,一想到每天自己的表白都能被自己的偶像看到,她的嘴巴就咧到耳朵根上,怎么都合不上了。   “我为什么运气这么好呢?我为什么喜欢上了这么可爱的吃吃呢?我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可爱的七蛋呢?哈哈哈哈我简直是人生赢家。”   娄蓝雨和窦宝佳讨论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一切维持不变。   “要不你就再开一个小号儿,要不你就照常发微博就行,别人问你是不是池迟你也不用管。”   这样也可以?   池迟还事情已经闹到了自己一天涨了二十多万粉的地步,无论如何自己都该说点儿什么的。   “没什么好说的,你现在说你是池迟,人家说你是炒作,你说你不是?那是撒谎。有种东西叫默认,在娱乐圈儿里是最好用的。你什么都不说,只让别人猜,这才是娱乐精神嘛。”   池迟坐在一个单独的沙发上,娄蓝雨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在了她的沙发扶手上。   “哦。”   女孩儿点了点头,已经打算以后只看新闻少发微博了。   “花小花那边我们会看着的,如果出现了什么不好的情况会及时处理。”窦宝佳知道池迟的秉性,最怕的就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前几天收的胸针里面有个彩色玫瑰的,我记得工作室有花小花家的收件地址,把胸针和我的道歉信一起寄过去吧。”   “道歉信?道什么歉?”   娄蓝雨都不太懂池迟的逻辑了。   被偶像的小号关注啊,从此在粉丝圈里都可以横着走了,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居然还让偶像去道歉?   这是什么道理?   “为了找我的消息,那些人肯定会把花小花的每一条微博都研究一遍,她也要为此承担个人隐私泄露的危险,道歉是应该的。”   池迟的情绪有点低落,开微博确实给她带来了新的想法和解压方式,但是这种微博曝光的情况让她直面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名人”要承担的压力。   这种感觉跟看着听着别人喊爱她是不一样的,很多人关注她只是因为关注一个有名的人而已,与这个她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毫无关系。   在网上,人们还在细细品读着“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的微博,看着她一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拍自己要吃掉的六个鸡蛋,看着她进入了《凤厨》剧组之后兴高采烈地晒着食物,看着她安慰考试成绩不好的花小花……   这些人在池迟的每个微博下面发出了各种各样的评论,“蛋大”原本的粉丝对这种情况很不满。   “蛋大她是很萌,可是这种萌跟她的明星身份毫无关系啊,就让她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美食博主不好么?”   “我觉得我们似乎不该这样的去深扒她的微博,虽然真的好可爱。”   有兴冲冲跑来的围观路人这样说道。   “就像是一群人闯进了伊甸园里,破坏了这里的宁静和谐。”   “微博本来就是公开言论的场所啊。”   “可是我们不是因为她的言论来找她的,而是在扒她隐藏在ID后面的身份,只是因为她是明星我们就觉得这样的做法理直气壮,要是换个人呢?”   这样的声音势单力薄,很快就淹没在了围观大军的评论海洋中。      第151章 闲杂      无论媒体趁着《凤厨》热映的当口又用池迟的“微博小号”炒出了怎么样的风风雨雨,《王子的七日记》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拍摄。   毕竟,对池迟来说最重要的只有拍戏。   王子又在薛葩的提醒下想到了又一个让沈楠相信自己的办法。   “我试试打匿名电话么?就这么简单?万一不成功呢?”   “不成功也得试试啊,总比你毫无办法要好。”   和薛葩的对话在王子的耳边响起,她深吸一口,当了一回神秘人。   “你的车刹车有问题。”   “什么?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头响起,王子猛地挂掉了电话。   在看见了沈楠死亡之后又听见她的声音,王子的心在一瞬间跳得十分剧烈,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依靠在偏僻的电话亭上。   电话亭外是格外寂静的夜晚,好像这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一样了。   “Cut!OK了。”   管晶示意这一条拍完了,池迟站直了身子,走向监视器。   “演得不错。”管晶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中也有着安慰的意思。   这些天,池迟根本就是站在暴风雨中间接受着人们言论的洗礼,要是个心里不那么强大的年轻演员现在早就受不了了,怎么也不会像池迟一样依然保持着“一条过”的高水准。   管晶对于这样的情况爱莫能助,演员,尤其是年轻的演员,要在娱乐圈里混下去,就必须得有比城墙拐角还要厚的脸皮,再加上一颗比钻石还要坚硬的心脏。   “中午多吃点好的。”   管晶想了半天,对于池迟,好像只有这一句话能算得上是安慰了。   这次的微博小号事情爆出来之后,外界对池迟的评价是毁誉参半的,有人说她内心还是个萌甜可爱的少女,也有人说她其实是一直是处心积虑想要炒作,后面的这种说法,目前占主流地位。   “从十月到现在,什么爱心助人,什么学历风波,什么微博小号其实池迟的团队一手炮制的炒作,因为池迟已经没有电影的存货,只剩一部还没拍完的网剧,她需要炒作来维持自己的热度。”   这样的观点在微博上很受欢迎,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群人喊着他们早就看够了池迟,不想再看见她这些炒作的消息。   网络时代是个创造偶像的时代,也是个打破偶像的时代,人们不喜欢那些在品德上高人一等的人,他们认为这样的人天然虚伪,必然是炒作。   “才十九岁就吹演技派,真尴尬。”   “天天掏钱讨好粉丝,结果还要偷窥粉丝对她的花痴来自嗨。”   “不注册微博大号却用一个小号,戏真多……”   池迟爱炒作的话题甚至一度占据了微博的热搜,娄蓝雨打电话撤掉的时候表情有点难看。   “就是有人在花钱推话题。”   窦宝佳咬着牙哼了一声说:“这绝对不是报复,咱们是动了别人的蛋糕了。”   《凤厨》的票房在春节档的所有电影中是跌幅最小的,即使已经上映了十天,每天的票房也依然有七八千万,累计票房已经超过了十一亿,那部被《凤厨》票房反压的喜剧电影现在的每天票房不过四五千万,早就被《凤厨》甩在了身后。   想到那个电影背后的投资方,窦宝佳只能沉默地皱着眉头。   世纪星耀和蒂华的联合出品,这两边的任何一个,她们小小的工作室都得罪不起。   “一点票房而已,从来是各凭本事,他们至于这么赶尽杀绝么?”   面对这样的情况,身经百战的娄蓝雨都觉得棘手,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池迟自己去世纪星耀和蒂华求和解,然后欠下一个“人情”,将来接拍几个这两家的片子,这事儿也就能抹平了,以后也能都搞好关系。   但是联想到池迟的性格,娄蓝雨并不认为池迟会这么做。   “这个蛋糕可只不是一个电影票房。”利益纠葛上,窦宝佳从来比娄蓝雨看得通透,“池迟现在在拍的网剧可是天池投资的,你想想,现在池迟已经算是三十亿票房影后了,无论男男女女,圈儿内所有年龄段加起来能做到的有几个?这样的人被天池找来拍网剧……天池的野心有多大?那些会被他抢市场的人会不会害怕?   现在破坏池迟的形象就等于破坏人们对将来《王子的七日记》的第一印象,也是破坏天池真正踏进演艺圈里的第一步。   哈……我随口说得轻巧,他们能抹黑池迟什么呢?奖项是真的,票房是真的,大众好感度高也是真的……”   “积毁销骨,现在先把她那些形象正面的事情定性为炒作,下一部就是曲解她曾经说过的话,安排狗仔队跟拍,再陷害她做点有损形象的事情……崩塌的神像会直接被埋进坑里的,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娄蓝雨的声音越来越冷,在池迟接拍天池网剧的时候她们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已经闹开了才想起来,真的是她们失职了。   大概也是因为在池迟的身边太过平静安闲,她们都忘了,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娱乐圈。   窦宝佳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娄蓝雨的肩膀:“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跟池迟说的一样,问题一点点解决也就是了,现在先联系C娱乐,告诉他们池迟的形象对他们网剧的重要性,然后……”   “你说我们让池迟上个综艺节目怎么样?能帮她稳定一下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还能破除那些对她不利的传言。”   “这个得池迟自己决定。”想了几秒钟,窦宝佳只能这么说。   就在窦宝佳和娄蓝雨讨论的这天晚上,有营销号挂出了这么一个长微博。   “过犹不及,论完美偶像的坍塌。”   这篇文章深扒了池迟和粉丝们之间的亲密互动,池迟各种风光的履历,还要她那些曾经获得了阵阵掌声的领奖词,最终得出了结论,这一切都是池迟伪装的,她根本不是什么完美偶像,而是一个团队塑造出来的假人。   毕竟她的经纪人是圈儿内最有造星手腕儿的窦宝佳。   毕竟她还有不可明说的金主。   微博内容极尽曲解之能事,把池迟说的除了演技之外一无是处,她之所以能伪装这么久,也正是因为她的演技好。   这条微博被众多营销号转载,迅速进入了大众的视野范围内。   大多数人对这这篇没有实际证据的所谓“爆料”嗤之以鼻,如果“好”是错的,难道明星们不表现自己好的一面,反而要表现着自己坏的一面么?   “这个人不是好人!因为她太好了!”简直是笑话!   但是在这样的讨论中人们已经下意识地去猜测,池迟到底是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好,很多事情你开始想了,也就意味着那些事情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再下一步就是跟拍出来的‘证据’了。”   熟悉套路的娄蓝雨知道这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满楼风。   “真的照片都不用,几张P图就能给人泼一身的脏水。”   这一天夜里,娄蓝雨和窦宝佳已经连夜坐飞机到了池迟的剧组。   同时到达的,还有C娱乐的公关部门负责人。   “我们目前能做到的就是在照片第一时间出现的时候确定照片是伪造的,然后对造谣者提起诉讼……”   C娱乐的公关部门负责人制订了一系列的反污蔑计划,内容详尽、手段周密,基本能确定在事情出现后的五个小时之内就彻底解决。   池迟一直听着这几位的讨论,直到此时才说话。   “他们拿出一个谣言,只要五分钟;扩散一个谣言,只要一个小时,而我呢,想要辟谣,需要几天的准备,几个小时的行动,还要承担后续的各种状况。”   她笑了笑,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业内精英”,慢慢摇了摇头。   “目前的社会言论是这样的,大家都在刻意猎奇博人眼球,越是耸人听闻的谣言就越容易被人传播。”C娱乐的公关负责人如是说,“也是因为池小姐您太特别了,像您这样没有缺点的大明星从来是人们眼球追逐的热点。”   “哦……”   池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两天以后,网上果然出现了池迟和某些男人拥抱的模糊照片,照片的人被那些传谣者称为是池迟的神秘金主,小水洼工作室和C娱乐都反应迅速,没等池迟的粉丝们有什么举动,他们已经把整个事态控制在了萌芽的阶段。   就在窦宝佳和娄蓝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池迟主动提出来,她想上一个综艺节目。   “就安排在《王子的七日记》杀青之后吧。”   说完,池迟就起身离开了那个房间。   自从上次微博小号暴露以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比平时沉默了许多。   当一个明星,会有很多喜欢她的人,会有很多讨厌她的人,这些她都接受,也都面对。   但是,那些窥探她的人……让她越来越不舒服。   她在网上留下的每一丝痕迹都在被人梳理和揣测,这些人热衷于发现一个明星的隐私,尤其是当这个明星很“完美”的时候。   池迟又想起了池谨文对她说过的话,希望她别再做一个圣人,不要无条件地包容和忍耐。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在微博上的私聊里,每天六个蛋快要变成蛋问了花小花和悠泡泡同一个问题。   “你的人特别特别特别好,特别帅!特别暖!我特别特别爱你!”这是花小花爱的告白。   “你是一个想让别人去依赖和依靠的存在吧,总觉得你无所不能。”这是悠泡泡的回答。   面对这样的答案,池迟陷入了沉思。   如果她不是这种性格,是不是那些媒体就可以放过她呢?   比如她特别的傻,特别的情商低,有很糟糕的某一种性格……这样,她就不是完美的偶像,人们对她的窥探和造谣,也会少一点。   女孩儿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别人对“完美偶像”的种种揣测让她烦躁,只要想到有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恨不能趴在她发过的那些微博上去汲取她脑海中的想法,她就觉得身上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也许是因为她的“多重人格”,也许是因为那个微博上是她难得轻松有趣的一点休闲时光。   踩着星光到来的池谨文所看见的就是池迟一个人依靠在走廊的墙上,手机的屏幕亮着,她却在走神,表情有点茫然,也有点郁结。   奶奶就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她喜欢别人把要求放在明面上说,而不是通过观察她的神情揣摩她的心思去变换着策略。   在这一点上,奶奶是从来没有公平可言的,因为她总是能最先发现别人细小的情绪变化,却从不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在外面。   “玩微博开心么?”   晚上的风有点凉,池谨文解开了自己的围巾披在了池迟的肩膀上。   “还好……突然能和很多人交流的感觉是很有趣的。”   抬眼看见是池谨文,池迟淡笑了一下。   自从大年夜的晚上一起看了那场烟花美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有了某种微妙的“发展”。   好像有些东西已经被确认了。   好像有些东西已经被承认了。   好像有些东西不需要被确认。   好像有些东西不需要被承认。   “开心就好,您的开心价值万金。”   跟在池谨文身后的梁秘书手抖了一下,董事长说情话还用“您”,这情话也未免太肉麻了吧。   “万金?总觉得是麻烦啊。”面对池谨文,池迟叹了一口气,在窦宝佳和娄蓝雨的面前她要保持一种情绪稳定的状态,但是事实上她现在真的是很烦闷。   “您的这一声叹气……十万金都换不来。”   池谨文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把池迟有点发凉的双手裹进了围巾里。   就像他曾经给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盖上毯子一样自然。   池迟垂眸看了一眼灰色的围巾,笑了一下。   “果然是个圣人么?价值万金……呵呵。”   这一声笑,连梁秘书都觉出了一点点冷。   “也许,是因为您真正在意的东西,才能让您觉得难受吧。”池谨文沉吟了一下,才这样对池迟说,“无论怎样的问题您总能解决。”   “世上最难解决的事情莫过于改换人心,现在我有最想做的事情要做,很多事不想去耗费精力了。”   女孩儿头顶的头发被发套压的有点扁,池谨文看着,很想去把那些头发为她梳理好,就像把她的心事一并处理干净一样。   他的手动了动,还是没有抬起来。   “理性、自强、自信、好学、谨慎、谦虚、善良……”池迟读着自己手机上的这些“现代人应该具备的性格特征”。   读完了之后她很用力地想了想,然后说:“我果然都具备。”   一旁的梁秘书想笑没敢笑出来。   “是的,您都具备。”池谨文微微颌首,在他眼里,世上的一切美德都能在他奶奶身上找到痕迹。   “那你选一条吧。”   池谨文看看池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你选一条……你认为一个十九岁的影后可以不具备的品格。”   池谨文斟酌了片刻,最终选了谦虚。   池迟笑着说:“唔……不谦虚的影后,应该会冷笑,会讽刺别人,会态度傲慢甚至耍大牌。”   她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个设定还不错。   看着池迟的样子,池谨文已经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您没必要这么做,无论怎样的谣言,都不可能伤害到您。”   “可是麻烦呀。”女孩儿这么说道,“我只想做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唯一……想做的事情?”   池谨文抬头看看天花板,才低下头再次平视池迟的双眼。   “好的,我知道了。”   为了想做的事情,您可以彻底抛下我们,也可以彻底抛下您自己,甚至现在……也会抛下您为人处世的习惯。   刚刚抬头的动作,是池谨文为了防止自己的眼眶泛红,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难过,却觉得这种难过让他的心都泛着酸。   几天之后,网剧《王子的七日记》顺利杀青。   杀青宴上,一群女孩儿嘻嘻哈哈地干杯,无论如何,在拍摄的这几个月中,她们都过的十分愉快。   “池迟,你下次来沪市拍戏,我请你吃本帮菜啊!”   “来苏城啊,有酱鸭!”   所有人都很清楚,她们这些演员之所以能相处愉快,与池迟的平易近人是分不开的,她是这个剧组里规规矩矩立着的大梁,那别人也就都歪不到哪里去。   她们也确实喜欢池迟,无论是敬业的她、帮助别人的她、还是那个坐在太阳伞地下津津有味吃午饭的她。   拍完这个网剧,方栖桐要无缝进组宋大导演的新电影,在里面饰演一个花瓶一样的角色。   蒋星儿和孟萍的事业规划早就被窦宝佳画满了,她们也要按部就班去走适合自己的道路。   剩下的人也一样,要么继续拍网剧,要么去拍电视剧,总之,各有前程,各有归宿。   ……   池迟也已经敲定了和凯恩斯导演的合作,在三月下旬,她会前往袋鼠国拍摄她的新电影。   为了更好地揣摩角色,池迟还网购了一堆的犯罪心理学书籍。   看着那些书,娄蓝雨打了个冷战。   “总觉得这些书你看完了之后都可以直接杀人还不犯法了。”   “嗯?”   埋头看书的池迟有点迟钝地抬起头,抬手顺了一下自己的小短毛儿。   “要是人看书都能变得那么厉害,那理论联系实际这句话都是空谈了。”   “好吧,换个说法。”娄蓝雨笑眯眯地说,“要是别人看完了这些书可能没用,要是你看完了这些书,说不定就能做到了呢。”   池迟低下头去继续自己的功课。   “上次你说想要参加综艺节目,我找了这几个,因为你只是临时嘉宾,所以开价没有特别高,一二百万一期,条件可以再提,要是参加这个有点危险系数的,价格可以抬到三四百万。”   “三四百万?”   池迟是真的有点惊讶了,她对那些综艺节目还是有一点了解的,吃吃喝喝玩玩游戏,两天的时间就能赚三四百万?   难怪现在上综艺的人那么多,这钱来得可比电视剧快多了。   “全民娱乐嘛,现在的人更喜欢看明星受罪,远胜过看明星装B。”   温柔可亲的娄蓝雨是这样回答池迟疑问的。      第152章 媒体      回到校园加紧学习课程的池迟一下课就被自己那些“同班同学”保护了起来。   女孩儿看着面前的人墙,笑了笑说:“我只是去吃个饭,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吧?”   “前几天有记者来采访我们同学,还引导他们说不好的话,被我们糊弄过去了。”   涂周周这么解释他们的行为。   池迟愣了一下,只能苦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这帮人将来也都要进演艺圈儿的,提前跟记者周旋一下那叫积累技能经验……”   涂周周摆摆手,拒绝让池迟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的行为。   “池迟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最近看来的小报儿都不是正经小报儿啊。”   有更熟悉演艺圈儿套路的人出声问道。   那些小报为了博销量就喜欢挖掘艺人的花边新闻,其实有的根本不是什么小报,根本就是一些娱乐圈里拿钱的线人,有的人想要抹黑自己的对手就掏钱给他们,他们就会以匿名爆料的方式爆给一些营销号,再配上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往往会有“搞出一个大新闻”的效果。   被这样的人盯上,那些明星们九成九都要被吸一大口血。   如果是那些进进出出都有一大堆保镖的人还好,池迟生活简单,身边现在也只有一个还没她高的助理,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同学们甚至想到了国外那些被媒体追逐而发生意外的明星。   “得罪人倒是算不上,就是最近热度太高,很多人觉得我的新闻比较值钱了。”   女孩儿被同学们夹在中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咱们这个速度到食堂,二食堂的酸汤牛肉片一定已经卖完了。”   “没事儿,我们在教职工食堂订了小灶,单独给你一份卤牛肉,池迟你的新电影是什么内容啊?还需要你一直保持这么高的肌肉含量么?”   卫萌捏了捏池迟的胳膊,费了很大劲儿才捏动了,在池迟进组网剧之前跟她一起出去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池迟的身体素质也太好了,走了一天都不带喘气儿的。   “……有些地方还是要保持的。”   想起来前几天和凯恩斯导演的视频通话,池迟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还瘦……麦康利的块头至少有你三个大,你们在一起有点像萝莉和野兽。”谈完了正事儿之后,凯恩斯对池迟的外形提出了一点意见。   东方人的年纪普遍显小,池迟的年纪是真小,人又瘦削,虽然身高高过了东方女明星的平均值不少,但是嫩生生的脸摆在那里,让凯恩斯导演生出了自己是在非法雇佣童工的感觉。   “至少应该让你的女性特征明显一点。”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凯恩斯导演说话还是比较委婉的。   “34B在老外看来大概还没有他们男人的胸肌壮硕,好吧你毕竟这么瘦,胸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但是你的屁股……实在是太小了。”全程参与到谈话中的窦宝佳很赞成凯恩斯的说法。   “我大概还能发育。”   面对“铁一般”的事实,池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那之后她就开始适度地增加胶原蛋白摄取,窦宝佳还很热情地给她介绍了一个胸部按摩师,池迟看看窦宝佳,果断否定了这个按摩师的“能力”。   ……   “好像我可以吃黄豆炖猪蹄了。”   结束了回想,池迟对卫萌说。   “黄豆炖猪蹄啊……”卫萌眨了眨眼睛。   “好像木瓜炖银耳也可以。”   “木瓜炖银耳?!”   要是刚才的黄豆炖猪蹄只是让卫萌感觉到了违和,那么“木瓜”的出现就让她明白了池迟现在在干什么。   “其实按摩更有效,真的,网上有按摩操,自己坚持做一做,我同学有……”一个女孩儿突然插嘴说道,最后还在胸前比了一个膨胀的手势。   还可以自己按?年轻人真会玩儿。   带着红色尖顶毛线帽的池迟歪了歪头,跟着那群讨论起了各种丰胸手段的女孩子继续往食堂的方向走。   涂周周戳了戳他的基友小声说:“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要练胸肌?所不定按摩一下也有效。”   此言一出,让他成功遭到了他基友的一顿痛殴。   “池迟!池迟!”   一个年轻男人突然从一栋楼的后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本子和笔。   “我是你的粉丝啊!你给我签个名好么?”   “你谁啊?是我们学校的人么?不是我们学校的人跑学校里来干什么?”   涂周周挺身挡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我是池迟的粉丝啊,我特别喜欢你的电影,特别喜欢林秋!”   被人拦在外面不能接近池迟让这个男人有点焦急。   “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特别喜欢你,真的,你看我的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你。”   “池迟的粉丝多了,没一个来学校干扰她正常生活的,你到底是不是他粉丝啊?”   从小在话剧院长大的涂周周还是很有几分眼力劲儿了,他看看这个男人的鞋子和袖口上的灰迹就知道他八成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进入学校的。   这样的人,可不能让她靠近池迟。   “池迟!池迟看这里!”   另一边有出现了几个举着DV和照相机的人喊着池迟的名字。   “池迟,你对待你的粉丝都是这种态度么?借着你明星的身份在学校里拉帮结派还授意这些学生成为你的打手欺负粉丝?”   “池迟你是通过什么手段让B影的男学生们都口径一致地为你说话?”   “池迟你这么做你的金主同意么?”   池迟还没怎么样,那些年轻的学生们都生气了。   “你们都在说什么啊?你们是哪里来的?”   涂周周大步走到那些人的面前去挡他们的DV镜头。   “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自称是池迟粉丝的人目光游移,趁着涂周周的注意力被别人拉走了,他猛地往池迟的身上扑了过去。   “啊!”   卫萌吓得抡起自己的书包就往那个男人的身上砸,还是没拦住他即将抱住池迟。   那些举着DV的人赶紧把镜头对准了池迟一顿猛拍。   “指使学生驱逐粉丝,反被男粉丝摸遍全身”   这样的题目真是不错啊。   带来的收益会更不错。   池迟的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那本书的书脊砸中了那人的鼻子,趁着他痛到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池迟的膝盖重重地顶在了他不可描述的部位。   另一边听到骚动赶过来的于缘立刻冲上来制服了一个在拍照的人。   有同学去喊来了学校的警卫,也有人在大喊着抢劫,学生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连着刚刚在看热闹的学生,把这几个人都给扣下了。   “池迟!我真是的你粉丝!真的!”   那个男人痛哭流涕,不知道是被打疼了,还是被这些愤怒的学生们给吓到了,刚刚有人趁乱踢了他好几脚,他现在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粉丝?   戴着红帽子的女孩儿今天穿的是牛仔裤和白色的呢子短上衣,看起来十分的清纯可人。   现在,她冷笑了一下,直接让人报警。   警卫在确认了那几个随便拍摄的人根本没有记者证之后,也把他们全部都单独关了起来。   闻讯而来的记者也是来的异常迅速。   竟然都赶在了警察的前面呢。   一直在大众眼里好脾气的女孩儿现在坐在了学校的一间办公室里,包括木校长在内的一群人都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义愤填膺。   “池迟,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B影这边都全力支持你。”   来B影深造的明星不是一个两个,今天池迟面对这样的情况,明天别人也会遇到,池迟有几下身手可以让自己免于更尴尬的处境,别的女明星可未必有这个本事。   到时候他们B影会面对怎样的舆论压力?木校长都不敢去想。   “谢谢您。”池迟的神色很平静,从出事到现在,她一直很平静,平静到让陪在她身边的于缘都感到了不安。   在外面听完了学校有关方面的情况解释,那群记者被放进了办公室里。   “池迟,你怎么看待这次你粉丝的疯狂举动?”   “池迟小姐您觉得粉丝们这种过激行为的出现是不是因为您太红了呢?”   “池迟,我是XX日报的记者,听说你在微博小号曝光之后经常受到粉丝们的私信骚扰才让你不再用微博小号发言,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改变你对粉丝们的态度呢?”   女孩儿斜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她几乎听完了所有记者们的提问,还转身去喝了一口水。   “池迟,请你说句话吧。”   女孩儿一直不做声,让记者们的情绪急躁了起来,于缘和学校的保安尽职尽责地保持着池迟与记者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让这些记者们更添了几分激动。   池迟的唇角稍微勾了一下,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人送了她一副墨镜,告诉她作为明星,戴上墨镜看这个世界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别人看不清你,因为你能更好地掩藏自己。   那个时候她以为墨镜是单纯的墨镜,现在想想,墨镜,就是她与别人之间的距离。   远一点,再远一点,似乎,就能安全一点。   可是,这样的规则,又是谁订下的呢?   “首先,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的粉丝的?”   女孩儿抬眼看向那些记者,她的目光坦白又直率,像是一片刺眼的太阳地,一切的阴影都必须退缩,一切的黑暗都得消散。   她反问声音不轻不重,只是格外的清楚。   “是……是他自己说的,池迟,你的意思是你不承认他是你的粉丝们?这是不是你为自己动手打人找的借口呢?”   “他们的行为是犯罪,拿着DV和照相机闯进学校来偷拍我,这是侵犯了我的隐私权,那个男人我可以认为他是试图对我耍流氓、抢劫,或者别的。作为一个人,我有权反击来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那是合法自卫,不是不是你们最喜欢的明星打人新闻。”   什么叫:“你们最喜欢的明星打人新闻?”   这时候,人们终于意识到今天的池迟不是往常那个谦逊又对媒体和善的小女孩儿,她是身上一下子竖起了所有刺,恨不能把所有窥伺她的人全部捅个对穿。   “提前跟大家说一声,现在我接受采访的每一帧画面都被拍了下来,很快也会发到网上,我不希望我的粉丝们因为信息不对等就接收到了容易让人误会的消息。   什么是粉丝?”   女孩儿的长腿交叠在一起,修身的牛仔裤勾勒出她漂亮的腿部曲线。   “粉丝就是他们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和明星之间互相喜欢的才叫粉丝,也就是说,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他……抱歉,他当然不是我的粉丝了。而且……”   池迟站了起来,她的呢子外套已经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黑色的衬衣,现在这件衬衣加持了她的气场。在她依然是那头帅气短发的情况下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且沉着。   “为什么你们一来就要把事情扣到粉丝的头上呢?为什么一来就只关心我和我的粉丝之间会不会出现问题呢?这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作为一个人的基本权益受到了侵害,有人闯进我的私人生活中拍我,有人试图对我做出不合法的事情,这些是我作为一个公民个体受到的伤害,只因为我是明星,这些伤害就不需要被重视被看到了么?”   女孩儿的右手和左手交握放在身前,一个人面对着那些长枪短炮的媒体就像是一个人在面对她所在环境中让人窒息的潜规则。   “你们总想要大新闻,想要博人眼球,想要在娱乐圈里有更多的声音被那些花钱看你们新闻的人听见,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关心的事情我毫不关心,就像我受害人的这个身份你们也毫不关心一样。”   池迟往前走了一步,她面前的媒体人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你们更想看见的我,是一个正在无助哭泣的我,或者含着眼泪故作坚强,或者痛诉自己的可怜……抱歉,我都不会做,我从来必要也没有义务去按照你们的剧本来安排我的角色,我就是我,不是懦弱的,也不是妥协的……我就是能把试图对我不利的人打倒在地,不论他是个假借我粉丝名义的流氓,还是假借舆论之名的另一群……”   说完这段话,池迟直接拨开这些人离开了办公室,挺直的腰板和坚定迈出的长腿一闪而过,只留下给那群想起来拍照的人一个坚定的背影。   她生气了,她真的生气了。   如果说,在之前她还想过要退避一下让媒体不再关注自己,今天她所遭遇的一切让池迟明白了,有一些人就是要毁掉她正常的生活,而媒体坐视这样的情况情况发生,甚至会鼓动或者推波助澜。   一个女明星被粉丝伤害的新闻那种爆炸性远大过一个女明星遭遇猥亵未遂,所以明星两个字挂在前面,后面的违法问题根本没有会看见。   那以后呢?   人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花小花她们?   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喜欢自己的那些人?   如果犯罪者能靠粉丝这个名词脱罪,那么就注定了那群女孩儿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   这是不公平的,粉丝们作为一个群体,注定了有各种各样的人,那些人不该为别人的罪行承担责任。   “媒体他们想要把我打造成一个赚钱的符号……不在乎我想要的东西到底会不会被毁掉。”   “甚至比那些针对我的人还要可恶,那些人不过是想要毁掉我的演艺事业、商业价值而已……”   商场手段,池迟从来不看在眼里,媒体们为了自己的热度肆意使用自己的话语权无视别人的全部权益,才让池迟感受到了愤怒。   从那一天起,池迟谢绝了所有的采访,无论是那些因为她差点受到伤害想要采访她的记者,还是那些想要采访一个“赤手空拳打倒流氓的女明星”的媒体。   她上课,下课,身边多了三个保镖,面对媒体的话筒一言不发。   被她斜长的眼尾扫过,那些媒体人们都能感受到浓浓的轻蔑和嘲讽。   这个女孩儿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可以给他们什么,可是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拒绝了所有能靠着这些媒体发声的机会。   “你至少接受一次采访啊。”   窦宝佳都被池迟的这种做法弄得头大了,几乎就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池迟得罪完了所有的娱乐媒体,那些人人现在写池迟的时候都是“面露冷笑一言不发”……这种态度是很容易被人曲解和发散成各种意思的。   虽然她几天前的那段话放在了网上让她获得了大多数的人的支持,但是现在“池迟对媒体耍大牌”的说法已经甚嚣尘上。   “没什么好说的。”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女孩儿头也不抬地说。   窦宝佳一时语塞。   “在警察对那几个人的处理结果出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我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   说完这句话,池迟又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了对犯罪心理学的研究中。      第153章 起诉      池迟那次遭遇了“猥亵未遂”和“侵犯隐私”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了大众和媒体面前,只有池迟后援会的官方微博发了长微博说明了当天的情况还发了池迟接受记者采访时的全程视频。   女孩儿离开的背影被人们看了一遍又一遍,伴随着雨打沙滩一样的争论。   狂妄!   高傲!   ……也很霸气啊。   很多人都觉得池迟说的没错,可是这样直接地对媒体说硬话,真的好么?   吃货们在微博下面先是哭天抢地地心疼她们家吃吃,接着又花痴了一轮,最后池迟一直没出现,她们的评论就转为了关心。   “嘤~你真的没事么?网上有你打流氓的视频,超~帅~吃吃好样的!吃吃最帅!”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的私信里被吃货们的表白塞得满满的,池迟除了回复了花小花和悠泡泡之外继续保持着神隐的状态。   五天后,警方公布了对事件的全部调查结果,负责拍摄的和假扮池迟粉丝的确实是一拨人,他们早有预谋,为了炮制一个“女明星耍大牌后被骚扰”的新闻事件,之所以挑上池迟是因为她年纪小,也听说她对粉丝比较亲切,身边跟着的人也少,再加上学校里的学生应该好糊弄让他们能脱身。   万万没想到,人家一点也不好忽悠,说打就直接撂倒了,现在他们还要在拘留所里呆一段时间,顺便听一下池迟起诉他们的消息。   是的,起诉。   在同一天,池迟后援会官博发了两份民事起诉状的照片。   第一张是起诉某营销公司派手下的员工进行了侵犯池迟隐私的跟踪、偷拍等活动。起诉人是小水洼工作室。   第二张是起诉二十四家媒体和网站在没有调查的情况下将违法分子定性为池迟的粉丝并且大肆报道,严重影响了池迟粉丝们的名誉,起诉人是池迟的粉丝后援会。   第一张还好说,彻底澄清了这些天以来的各种不实传闻,第二张则在娱乐圈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或者说,在娱乐圈的粉丝群体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说是粉丝后援会的行为,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池迟自己的意思。   “这是……通过法律手段维护粉丝的名誉?”   娱乐论坛里的人们对着照片目瞪口呆。   “粉丝后援会能当法人么?”   “要是在民政局注册过的就可以,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专项资金什么的。”   “天啊,我还以为她一直是不声不响的小萌萌,怎么一张嘴就要咬死人啊?”   “上次起诉营销号不也是很果断么,连个律师信都没有,直接走起诉流程。”   “二十四家媒体啊,池迟这次得罪的人海了,说不定要被媒体封杀。”   “她说到底也是演技派,为了那些傻白甜的粉丝值得么?”   “吃货啊,你们家吃吃是冲冠一怒为粉丝了。”   “吃货呢?”   吃货们已经哭成了一片。   花小花对着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跟吃吃说什么又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完了!我以后嫁不出去了!”   喊完这一句她扔了手机趴在宿舍的床上继续哭。   从白天哭到晚上,擦干了脸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行,我得做点什么,现在所有的压力都让吃吃一个人扛着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和她想到一起去的吃货不只一个两个,当有被起诉的媒体阴阳怪气地发微博质疑粉丝后援会有没有资格代表池迟的粉丝全体的时候,吃货们终于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花小花爱池迟一生一世:“#池迟粉丝为名誉发声#我是池迟的粉丝,我在沪市,我为自己的名誉发声,控诉二十四家无良媒体用违法分子污名化池迟的粉丝群体。”配图是她举着自己是池迟粉丝的牌子,只是挡住了自己的脸悠泡泡:“……我在西疆……”   吃吃的储备粮:“……我在京城……”   吃吃的贵妃:“……我在海城……”   ……   #池迟粉丝为名誉发声#和#控诉无良媒体#的话题迅速成为热门头条,点开之后能看见来自吃货们对自己身份的确定,她们内容一致的声明刷了一页又一页,她们来自天南海北,还有的是海外留学党……   “为什么套个粉丝的名头就有可能脱罪呢?在这些媒体的眼里,明星是什么?粉丝又是什么?”   有人在这池迟粉丝的话题下面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获得了很多人的点赞,但是没人能说出为什么,粉丝这个名称也许早就成了一个非人性的符号,顶着这个名头的她们被觊觎着购买力和宣传力度,又天然被人当了脑残。   可是谁能替一群真正地只是喜欢某个人的年轻人说话呢?   池迟说粉丝和偶像是互相喜欢的,这句话听起来其实很刺耳,很多人以为喜欢不过是自己的事情,今天粉了,明天脱了,不过是一趟乐子而已,什么时候自己当个粉丝还要让别人认证了?   但是这种说法也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可,至少在这样的语境下,池迟表现出了鲜明的态度,她定义着她的粉丝,她也掏出真金白银来维护他们。   就像你拿了一张身份证,无论你身在哪里,你遇到了危险国家都会保护你一样,虽然用一个明星去类比国家的强力机关是很荒谬的,但是这种诡异的安心感,让整个粉丝圈儿对于吃货们是羡慕甚至嫉妒的,除了恐吓她们说池迟现在得罪了很多人以后一定会被黑的很惨之外,那些人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因为池迟站出来做的事情,是很多粉丝们奢望过却又从来没有实现过的。   又过了一天,那个话题还在不停地有人发声,进入了战斗状态彻夜没睡的花小花点进去一看,觉得事情是真的闹大了。   “唉?这是个闪闪!”   “小太阳?”   “凤凰?”   "……欧美圈儿的都来凑热闹?"   “二次元的coser啊,前几天还说池迟演的陈凤厨不如那谁谁,你要当吃货至少得删微博吧?”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他们可能在今天之前都不是池迟的粉丝,但是现在她们也站在池迟粉丝的立场上做着一样的发声,让这个话题的讨论量直逼百万。   “完了,又想哭了。”   钱晓桦咬着自己的手掌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她想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池迟的粉丝们在表达了自己对粉丝后援会的支持之后,开始态度明确地全方面抵制那二十四家媒体,取关,撕旧报纸,还有频繁地对他们从前的造谣新闻进行举报。   没有过激的言论,她们只是做了,然后等着池迟能够出现。   池迟的粉丝后援会官方微博发了一个简短的“谢谢。”   配图是正在看书学习的池迟。   这条微博很快就被池迟粉丝们的哭声给淹没了。   对池迟这样的行为,起初娱乐圈里的人几乎全体闭口不言。   很多媒体都继续阴阳怪气地攻击者池迟和她的粉丝,有的媒体人甚至公开直斥池迟放肆,说她是为了自己的名气和粉丝的支持公开侵犯媒体权利。   面对那些人的话,池迟依然是保持沉默的,即使被媒体们堵在了她新家小区的门口,她也一言不发。   池迟新家所在的小区物业直属天池集团,二十几个保安迅速集结,让池迟的车能开进小区里。   又过了两天,在接受公开采访的时候柳亭心直截了当地对媒体说:“媒体是造谣了吧?在警方还没有结论之前就乱说话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记者?她维护权益我觉得挺好的,不管是她的还是她粉丝的,每个人的权利都可以用法律手段来维护么,难道艺人不受法律保护?”   安澜也紧跟着出来说:“如果连媒体都不会就事论事了,那这个社会的言论可信度会低到可怕。”   拍摄广告的间隙,封烁接受了采访,为的专门谈池迟的这件事情。   “我觉得池迟的做法没问题。一个女孩子,差点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旁边还有人在不顾她个人基本权益地拍照,然后媒体对她说是你的粉丝干的,对外界也说是她的粉丝干的,向大众传达了错误的信息,他们至少应该为这样的行为公开道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着受害人妥协。在让人们看见真相的时候,记者们是无冕之王,但是让人们看见谎言的时候,记者也都是普通人,他们得付出代价。”   封烁同时还表示在这个事情出结果之前,自己会拒绝这二十四家媒体的采访。   做出同样声明的还有小水洼工作室旗下所有工作人员,安澜工作室所属艺人方栖桐也在其后做出了声明。   这些人在围观群众的眼中全部都挂上了壮士的标签,并且随时准备被改成“烈士”。   娱乐圈里的人得罪了媒体……太多的人都认为这个后果池迟他们承担不起。   这个国家不止二十四家媒体和新闻网站,媒体人们消费着别人的消息,那也要面对有一天别人来消费他们的现实。   别的媒体们在娱乐圈里的人愿意发声之后都激动了起来,他们想到了一个让他们激动的问题,这个问题……他们恨不能问遍娱乐圈里的所有明星。   “如果你遭遇了池迟这种情况,你会替你的粉丝起诉媒体吗?”   这个问题一出,很多娱乐圈里人精们都意识到了其中有深坑存在。有人含糊其辞,也有人顾左右而言他,他们的粉丝早就被扣过无数的帽子,要是追究起名誉权,这些明星们倾家荡产怕是都告不起。   粉丝本来就是这样的,被他们用来谋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仅成本低,而且她们还心甘情愿。   这就是粉丝经济的本质,有一群人心甘情愿地为明星出生入死,以他们为资源能够让明星们置换出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这些粉丝们为此受到的伤害,或者说她们在这样的年纪遭遇的事情会让她们变成一个怎样的人,没有人在乎。   因为她们爱着那个明星,所以从来没想过这种感情是否公平。   除了池迟的圈内好友和一些搏出位蹭热度的明星们之外,最有分量的发言来自于著名导演宫行书。   “是造谣了吧?是造谣了咱就得认,你说你好大一家媒体,连自己说出去的话都不能负责,谁还能信你啊?”   他的态度代表了一些中坚力量电影人的态度,那些媒体们顿时就收敛了不少。   把视线转向窄窄的娱乐圈之外,这个事情影响远不止是让几个明星出来喊话那么简单。   天池集团在一天内强行终止了这二十四家媒体的全部租赁协议,这二十四家媒体有一百多个分站都是租用了天池的写字楼,现在天池强行违约,甩给他们一年的租金作为违约金,限令他们一个礼拜之内搬出。   天池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合作过的艺人,何苦得罪媒体,还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梁秘书看着论坛里面各种猜测的八卦,很想跑上去喊一句:“夭寿啦!烽火戏诸侯啦!一骑红尘妃子笑啦!”   然而他不敢。   熊猫餐厅的反应倒是更好玩一点,所有的餐厅都在大门贴上了“造谣者与狗不得入内的横幅”,用的名义是“最近搞了个诚实的主题”,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声援池迟。   君不见饕餮楼的菜单里面都多了一道“割舌菜”?其实就是用了鸭舌尖儿的那点肉陪着调料炒到香辣又保有鲜嫩,一经推出还很受食客们欢迎。   站在暴风中间却又沉默的池迟,在赶赴某个综艺节目拍摄现场的时候,终于对着青柠娱乐的记者开口了。   “这些媒体想要什么新闻自己造谣就够了,何必还让我讲话?法律是最好的武器,我会用它保护自己的利益,一直坚持到底。”   换言之,管你什么媒体,刚正面就是了。   池迟那个平易近人的和善形象,彻底崩塌。      第154章 转变      某台的综艺节目一向是以“接地气儿”作为最大的宣传卖点,他们最热衷让嘉宾们参与到各行各业的实际生产劳动,经历各种各样的困难再让观众们从中去享(kan)受(ren)快(shou)乐(nue)。   娄蓝雨给池迟选中了这个节目,一则是这档节目一向比较厚道,对于嘉宾比较尊重和友善,一则是因为这个节目的常驻嘉宾里面有池迟的熟人——唐未远。   对于第一次参加综艺的池迟来说,节目里有个熟人应该会好一点吧?娄蓝雨想得很体贴,事后证明,她的“体贴”是对唐未远的“人身伤害”。   这一期综艺节目的剧本就是要求固定嘉宾们去体验学校食堂的厨师生活,他们要负责食堂的一个餐口,为学生们提供午餐。   接受了任务的六个男嘉宾面面相觑,提出了他们认为很重要的问题。   “我们六个人里面只有一个小唐会做饭吧?”   唐未远抬手摸了摸鼻子:“我只会煮面条。”   剩下的连面条都不会煮的人:“……”   “我们可以出去卖艺赚钱然后买饭店的菜回来给学生吃么?”有人给出了这么不靠谱的提议。   自然而然地获得了节目导演组的否决。   作为节目组为这些厨艺废们准备的惊喜大礼包,池迟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默默地给姜去皮。   她的跟拍导演和跟拍编剧看着她给一半的姜去了皮又开始择芹菜,都有点无语了。   “池迟,你跟镜头多互动一下啊。”   什么叫惊喜大礼包,不仅是给嘉宾的“惊喜”,更是给观众的惊喜啊,趁着现在《凤厨》电影热映话题度高的时候,他们能把迷倒了万千少女(?)的陈凤厨请来拍综艺节目,绝对不是为了让她来当劳模的……虽然她低头干活儿的时候那种利落劲儿确实很帅气就是了。   “抱歉,一干活儿就比较容易全神贯注。”   女孩儿抬眼笑了一下,道歉得并没那么真情实意。   “池迟,我记得你以前在餐馆打过工,当时也会做这些工作么?”   “会啊。”她点点头。“扫地,洗台子,刷锅洗碗……这些都干过,厨房忙的时候还做过跟刀打荷。”   “那一定很辛苦。”跟拍的导演小声地跟她聊着天。   池迟并没顺着导演的话去卖惨,反而凉凉地笑了一下:“要是我现在没出名,不会有担心我几年前的一段日子会不会辛苦。”   “……”导演突然不想跟她聊天了。   当厨房大门打开的时候,嘉宾们差点没找到池迟。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厨师装,头上没戴帽子,因为帽子的口有点大,她有没有长头发可以用来固定帽子的边儿,所以干脆就露着她那个两边剃平中间往前梳的“男模发型”——这也导致她低头择芹菜的时候别人隔着架子都看不到她。   只能看见那几个摄像机和剧组的工作人员   跟拍导演也有点懵,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有给池迟安排一个帅气的出场。   “池迟,你该站起来走出去了。”   “哦。”   女孩儿站起来轻轻地拍拍手,大长腿一迈跨过了几个塑料筐子,就出现在了那群嘉宾的面前。   来不及跟上的跟拍导演只能在摄像师的帮助下跟上池迟的步伐。   看见池迟,唐未远很惊喜,他给了池迟一个大大的拥抱,顺便比划了一下她的个头。   “哟!又长了!”   这句话一出,就把池迟利落帅气的出场给打了个五折,人们这才想起来这个小姑娘还不到十九岁。   “头发短了,个子长了,我刚刚还以为是你缩水了。”   池迟的表情远没有唐未远那么热情,倒是也带了看见老朋友的惊喜。   唐未远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跟自己的小伙伴们介绍。   “最年轻的影后,三十亿票房影后,现在话题度最高的电影《凤厨》,她就是那个陈凤厨啊,电影都看了没有,我跟你们说,没看的赶紧看。”   这句话是娄蓝雨和剧组签下的协议,在这次的综艺节目中嘉宾必须要开口宣传池迟的作品。   虽然从时间来看这档节目播出的时候《凤厨》也已经下档了,但是该讨的便宜还是要讨的。毕竟后面还有多平台分销的VIP网播,那些小钱儿也是钱啊。   唐未远夸的语气很夸张,站在他身边的池迟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很坦然地都接受了。   在这一瞬间,其余的嘉宾都对池迟产生了一种“这个小姑娘现在很狂”的感觉。   废话少说,这些人开始在池迟的帮(zhi)助(hui)下为学生们准备午餐。   每一个综艺节目,其实都是有人物性格设计的,嘉宾们的表现往往也都是有了个预先的草案。   唐未远在经历了“女友和基友跑了”之后通过《申九》又重新爬了起来,连续接拍了两部制作还算不错的电影,整个人仿佛已经对娱乐圈的一切都看开了,完全放飞自我,在综艺节目中充分表现出了自己逗比萌贱的一面,这种做法反而反过来为他吸引了大量的粉丝。剧组也就总是安排他本色出演常驻嘉宾中调节气氛的逗比角色。   彭松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演喜剧出身的他在这个综艺节目中表现出了和他扮演角色的巨大反差——他不仅有点小文艺的装劲儿,还是个玻璃心,每次行动都有点拖后腿,还偏偏不让人说。   唐未远所熟悉的池迟是那个和申九发生了人设碰撞无法完全剥离的池迟,所以现在池迟的那种高傲和冷淡他适应得很好,不知不觉竟然找回了当初拍《申九》的感觉。   “池迟,土豆炒鸡块放青椒么?”   “放。”   “青椒什么时候放?”   “反正是我在炒,你闭嘴看着就好。”   掌勺的池迟对他连个眼神儿都欠奉。   一个嘉宾过来问池迟米饭还有多久能好,她也是不客气地说:“电饭锅知道的比你清楚。”   一句话就把对方给堵了回去。   “池迟,香菜是要放进超级块里面的么?”   “不是。”   “哦……”   唐未远放下香菜开始给圆葱剥皮。   一直在负责切蔬菜的彭松看到圆葱,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圆葱也要做?”   “不是说了有圆葱炒鸡蛋么?”   “不行不行,我不能切圆葱。”彭松把菜刀往桌子上一拍,几乎是后跳了一大步拉开自己和圆葱之间的距离,“我一看就圆葱就害怕,别让我切。”   “你不切,那你去洗鱼吧,圆葱我切。”   唐未远好脾气地把洗干净的圆葱放在了案板上,自己准备开始切。   彭松被另一个人拽着去一起洗鱼了。   唐未远会切菜么?   会的。   切过圆葱么?   没有……   所以几分钟之后池迟就听见了唐未远的唉叫声。   唐未远捂着眼睛到处乱撞,还用切过了圆葱的手去擦眼睛。   两个男嘉宾迅速扶着唐未远去洗眼睛,别的人还跟剧组要能舒缓眼睛的眼药水。   “痛哭流涕”的唐未远惨兮兮地跟别人说:“原来切洋葱是这个样子的感觉啊,难怪那些唱歌的说什么会鼻酸会流泪,以后要拍哭戏哪用什么眼药水啊,直接切一盘圆葱就有了……”   一脸惨样还跟别人逗趣儿,几个嘉宾都做好兄弟的样子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唯有池迟先把他切到一半的洋葱放到了冰箱里,才转过来对他说:“要是不会切你要么就别接这个工作,要么就提前问问别人,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唐未远只能赔笑:“我以后不就知道了么。”   “如果现在真是的是在一个忙碌的食堂里,根本没人会为你被辣成这样着急,因为所有人都得忙着自己的工作,好在咱们是做节目。”   挤在水池边上帮唐未远出谋划策弄眼睛的人这才发现整个厨房里面只有池迟一个人仍然在保持着工作的节奏。   “你说话别带刺儿行么,是我不愿意切圆葱才让唐哥变成受这个罪的。”   池迟拿过餐盘,要把土豆炒鸡块倒进去,有两个男嘉宾过来帮忙,她倒完了之后开始刷锅,才回了彭松的话。   “有个词儿叫量力而行,也有个词儿叫自作自受,最后呢,还有个短语叫事后诸葛亮。”   刷完了锅,池迟把切好的芹菜和肉丝端到了灶台的跟前。   “我知道在综艺节目里面每个人都想多表现自己一点,但是你至少得用点带脑子的方式,觉得我的逻辑有错机会反驳我的逻辑,指责我的态度有用么?”   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女孩儿挑眉冷笑的样子。   胸口在别人来来往往之间中了无数刀的唐未远现在真觉得自己的心比自己的眼睛还难受,他拉住了再次玻璃心发作的彭松,小心地走到池迟的面前。   “我的错,我道歉,我干活儿!”   算是暂时化解了这场争端。   那之后池迟的话比以前更少了,但是一旦开口就是变本加厉的刻薄,所有的嘉宾无一不中箭,无一不躺枪。   “矮子要有矮子的自觉,跳再高不如拿个凳子过来有用。”   “兄弟间打情骂俏是好东西,搭配着脑子食用才美味,你们有空头对头地研究辣椒和花椒的关系,不如先把蒜泥捣好。”   “茄子是好吃,但是你今天是卖茄子的不是吃茄子的,要是做过油之后的炒茄子,我们的油就不够用了。”   ……   这是哪里来的小破孩儿!能不能让人开开心心做综艺了?!   到了开始卖菜的时候,唐未远看着池迟的眼神已经是胆战心惊了。   “池迟,老谭他们说为了拉拢客人,可以随机送签名,你要不要也签几个?外面好多小朋友都说是你的粉丝,也很喜欢你。”   “恩,六七天之前也有一个人说是我的粉丝、喜欢我,现在他还在看守所里蹲着呢。”   池迟头也不抬地用洗好的抹布擦拭着厨房的台子。   唐未远:“……我记得你以前挺会聊天的啊。”   “那个时候是为了拍戏。”   池迟直起身子看着唐未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周都要参加这种没营养的综艺节目,你也是辛苦了。”   这句话是安慰么?   唐未远后退了一步,他也不想和池迟说话了。   整个综艺节目拍摄了整整八个小时,从早上这些固定嘉宾们六点出门开始做准备,一直忙到了下午两点。   结束拍摄,每个人都还要接受节目组简短的采访。   彭松表达了自己对池迟的不满:“我们是都知道她做的比我们好,但是她至少得照顾一下别人的心情吧?说话带刺有意思么?她再能干也是一个人的事情,我们都应该是一个整体。”   也有嘉宾说得更委婉一点:“这次我们做的效率是挺高,但是……唉……感觉气氛和以前不太一样。”   采访唐未远的时候,有人直接问唐未远怎么看待这次池迟说他的事儿。   “池迟说的没错啊,她一直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年轻嘛,我们当时拍电影《申九》的时候,她就很执着也很认真,道理在她那边,她就肯定是理直气壮的……”   池迟接受采访的时候别人问她对这个节目感觉怎么样,她回答:“挺甜的。”   主持人:“……怎么个甜法儿呢”   “我不是很清楚你们到底是怎么去把握兄弟情和干事儿之间的平衡的,该做事的时候不做事,这不是对真正职场的体验吧?要学专业的厨师,就不要在别的厨师都在忙的时候他们在玩儿……”   主持人的嘴角抽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个综艺节目啊,综艺节目必须要有感情才好看啊!谁愿意真去看一群嘉宾被人花了大钱请来就专心致志做饭吧?   当然,这些话她只能憋在心里。   池迟很是放飞自我地任性了一把,以前碰到别人做的不好的事儿她总是安慰为主,这次她开启了全面的毒舌模式,一样的道理换了一种说法就让别人对着她个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让她觉得新奇又有趣。   很快的,作为他们这次综艺活动拍摄地的学校开始已经有了一些传言,说池迟耍大牌,别人都给了签名,只有她一直在厨房里不肯出现。这种传言很快就发散到了网上,一些媒体在知悉之后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地挂了个“影后拍综艺,池迟耍大牌”的标题,也不敢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就这样也让很多人觉得池迟真的是在成名之后开始自我膨胀了。   在那些人的鼓励之下,媒体们又开始作妖儿了。   有的媒体用那种“综艺节目已经成了明星们圈钱的新手段,要是没钱了拍个综艺也不错。毕竟要是没有新的片子可拍,明星也得养活自己。”的话似是而非地误导人们以为池迟因为耍大牌等原因已经接不到戏了。   还有的说什么“有些明星为了维持热度也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暗示池迟之前之所以起诉媒体,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热度。   看着这样的报道,池迟觉得挺满意的,站在落地窗前,她对娄蓝雨说:“看吧,别人都说我们起诉别人是为了维持热度了,你们就继续好好表现吧。”   娄蓝雨的身边站了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他是池迟新聘用的法律顾问,他和他手下的六个律师将全面负责池迟现在到之后的全部法律纠纷。   这些天,娄蓝雨过得着实“充实”,池迟的神来之笔让她和窦宝佳都措手不及。   那二十四家媒体中有几家和她还有几分香火情,他们也打电话想通过娄蓝雨通融一下,毕竟作为媒体,他们还是想要握住自己仅剩的那点公信力的。   娄蓝雨只能支吾过去再对池迟哭诉自己这下把业内都要得罪光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有炒作的热情么?现在我热情挺充足的,律师随便用,官司随便打,钱管够,反正只要有媒体造谣,你有证据就只管告,不管是造谣我的还是造谣我的粉丝的,一个都别放过。”   看着池迟冷淡的眉目,娄蓝雨顿时体会到了窦宝佳的那种“痛并快乐”的感觉。   “你放心,我也是第一次玩得这么大。”娄蓝雨淡笑着从财务上又支走了一笔钱。   过了一两天,网上有人爆料称设计偷拍池迟的营销公司法人从前是某个娱乐杂志的副经理,不仅如此,这个娱乐杂志的几个高层都是这个营销公司的股东。   好巧啊,这个杂志就是被池迟的粉丝后援会挂出来说要起诉的二十四家之一。   接下来,网络上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网友们扒出来几家娱乐媒体竟然都在一个公司的掌控之下,它们还都不约而同地发过题目内容不同其实核心思想一样的抹黑明星的文章。   让事情达到高潮的是微博上突然出现的一张价目表,那张价目表暗示着在娱乐媒体上无论是发消息还是删消息都可以明码标价。不管这张表是真是假,都向着人们展示了包围着娱乐圈的媒体行业“内幕”。   再往下,会是什么呢?   关注娱乐圈、关注着“池迟告媒体”这件事儿的人们兴奋了,他们期待着这个事儿能牵扯出越来越多的大鱼,倒不是为了什么公平正义,只为了能更痛快地看看热闹。   可惜他们这种“有大八卦要看”的兴奋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无情扑灭了。   被涉及到的几家公司在人们的围观之下一直装死,撑到了还有半个月开庭的时候,他们正式认怂,公开登报道歉,并且支付了“池迟粉丝后援会”名誉赔偿金。   这场官司,池迟还没打就赢了。      第155章 分裂      出了正月门儿,这个年彻底过完了,《凤厨》以14.7亿票房的成绩从院线下档,立刻被几个卫视影视频道买走了小屏放映权,各个网播平台的付费播放也立刻上线了。   此时回过头看这部电影,人们才发现它不是一个纯粹的美食电影,更不是一个纯粹的励志电影,主角没有改天换地的气魄,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她只求安身立命,然后做到了,除此之外她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带着让人沉思的时代伤痛,美食抚慰她,也仅仅是抚慰而已,她的沉默和努力都带着一种被环境所迫的无奈——这种无奈是可以穿过历史的。   对于很多观众来说,《凤厨》大概是一部可以留在收藏夹里有空就看看的电影,没有什么五光十色的特效也没有什么苏爽无敌的情节,但是看看陈凤厨的故事,可能他们会觉得也算是看了一个能让他们心里绷一下又缓一下的好故事。   演一个厨子就像一个厨子的池迟被很多观众喜欢,人们去查找她的消息,却发现媒体最近都没发什么关于她的新闻。   真的没什么新闻啊。   除了对娱乐圈感兴趣的人之外,没什么人知道池迟又把几个营销号和娱乐媒体给告了。   说她耍大牌得罪了业内导演,告。   说她拍综艺节目的时候把唐未远骂哭了,告。   说她凭借电影《申九》和《凤厨》将再次拿奖,某个剧组在选角色的时候她对这个角色表现得很积极,结果剧组最终选了别的女演员——其实这都是套路,蹭一下池迟的热度再去捧捧那个“被选中的人”,业内都是心照不宣的了。还是告!   总之,只要报道的新闻与池迟的实际情况不符,这家媒体就会被池迟的团队告上法庭,无论是出于怎样目的谣言,只要你扯到了池迟的身上,你就要有站在被告席上的准备。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连票房说错了都要被发个起诉状警告一下是几个意思啊?   这样几次三番下来,几乎所有的娱乐媒体都对池迟敬而远之。   第一波被池迟粉丝后援会起诉的那二十四家媒体看着前赴后继和他们一样的“倒霉蛋”,只能苦笑了。   那几家媒体服软了,其实不仅是因为被人扒了老底,更是因为他们幕后的金主受到了资本的压力,因为天池毫无条件地站在了池迟的背后。   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天池除了有钱之外也就没什么了不起了,他们对池迟的支持也不过是让人根本就不用担心她诉讼费用的来源……   其实媒体能够趴在明星的身上吸血,一个很本质的原因是他们从来与资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明星不过是一个媒介和产品而已,资本靠媒体的宣传扩大自己手上明星的知名度,其实就相当于给自己的产品做了广告,无论这个明星本身的声誉会受到怎样的影响,他背后的资本方都是受益的,如果资本方反对媒体去炒作,那就意味着媒体们趴在池迟的身上不仅吸不到血,还会被发过来当成蚊子打。   因为实在搞不清楚天池和小水洼之间有怎样的关系,这些媒体只能先去联系池迟那边,只要当事人能退一步,那么别人能说的话就少了,毕竟小水洼是独立的工作室,目前为止和天池旗下的C娱乐只有合作关系而已。   可是池迟自己就是根棒槌,劝不软,说不听,无论他们怎么拜托池迟的朋友去说项,一律都没有用。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她的脾气就这样,谁也拿她没办法。   和影后对簿公堂怎么说都是个能刷存在感的事情,可是后来那么多的媒体又被牵扯进来,大家才发现这个女孩儿是真的跟所有的娱乐媒体杠上了。   对于媒体们那种“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玩耍?”的态度,窦宝佳只能一脸无奈地对他们拱手致歉了。   “抱歉啊,池迟年纪小不懂事儿,作天作地我们也没办法。其实她以前也是个好孩子,有问必答还自己找话题,这次实在是被逼急了,说真的,她的样子都把我们都吓到了。”   “你们这是在自毁前程!”   “哦……”   你们认为毁就毁吧。   反正池迟这边咬紧了不撒口,天池那边做出了一副保护人的姿态,媒体们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是当娱乐圈里并没有池迟这个人存在了。   不然呢?光说她的实话?三十亿影后?这种夸人的话说出去又没有钱拿。   池迟的大部分粉丝们对这个事态的发展一直保持着沉默,该花痴花痴该安利安利,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她们再也不把某些娱乐媒体放在心上了。池迟拍了《凤厨》这么好看的电影,她们必须要好好享受纯粹的观影乐趣才对。   好像一夜之间,吃货这个群体都整体长大了一些,她们看见了风,也看见了雨,更看见了池迟撑开了一把大伞,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她们。   三月一个周五的晚上,池迟第一次参加的综艺节目如约而至,外界对池迟真的充满了好奇,他们确实想要通过综艺节目看到池迟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然后……   然后他们被那个能干、高傲、毒舌的帅气小姑娘萌翻了。   其实池迟的本意是想通过一个综艺节目表现自己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么完美,打碎了一个“完美偶像”的光环,大概能让别人对她别再那么好奇。   可是让池迟没想到……全民娱乐的时代,人们不只崇尚完美,更崇尚个性,池迟的那种傲气搔到了很多人的痒处。   毕竟这个圈子里除了卖蠢卖贱卖萌之外,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高傲了。   看着池迟说那些嫌弃着常驻嘉宾的话,就连那些嘉宾的粉丝们都觉得很有趣。   “池迟说的也没错啊,一群男人腻腻歪歪别忘了干正事儿啊!”   “哈哈哈,楼上,正事儿是谁?”   “咦~~楼上你好污,所以正事儿该怎么干?”   “我觉得池迟说的没错啊,毕竟还是体验生活为第一位的,哪怕是为了节目效果也要找一个平衡,小糖糖切个洋葱都那么废,所有人都停下来去看他,作为工作来说是不合适的。”   “换到职场上池迟应该已经是他们的经理了吧?”   “感觉池迟做事好认真啊!还有说她耍大牌的,你们见过耍大牌的人把厨房的菜刀案板都洗干净了的么?”   “六个男人的工作量加起来跟一个小姑娘差不多的感觉,除了洋葱炒鸡蛋所有的菜都是池迟炒的啊!炒菜其实很累哒!”   “池迟敲级萌!!!我都已经路转粉了!!救命!这么高智商有能力有性格还会毒舌的可貌美可帅气的萝莉是怎么养出来的!!!拜托谁给我来一打!!!”   “最让我服气的是池迟她占理啊,你们节目组把人叫来就是让她协助做饭的啊,人家就勤勤恳恳地当个大厨,结果你们倒好,动不动就不干活了?光让来帮忙的小姑娘一个人干活儿像话么?”   “哈哈哈!老谭和小孟子在一块玩辣椒花椒的时候,池迟看他们的那个眼神啊哈哈哈哈,简直就是个表情【看这对狗男男】哈哈哈哈!”   “哈哈哈,楼上你好过分啊!”   一期综艺节目又为池迟拉了无数的好感度,她自己却并不知道,或者说,“代沟”这种东西的存在,会让池迟与很多年轻人的“审美”产生偏差。   “无理的傲慢是愚蠢,有理的傲慢是格调。”   一个多元的社会人们是这样看待不同性格的,换一种更直白的说法就是一个影后再傲慢,那也是个有格调的影后,一个失败者再谦逊,那也不过是个卑微的失败者。   这样带有强烈“唯成功论”色彩的“审美取向”,在现代社会是很流行的。   用小号刷微博的唐未远仔细看了一下网上对池迟的评价,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大规模的黑,她很好很好,自己的粉丝们没有因为她的态度炸毛,很好很好。   在之前池迟找到他说拜托他和自己演这么一场戏的时候他内心是很抗拒的,他理解池迟的想法,却不能认同她的做法。   “你这样不也是被媒体和舆论牵着鼻子走么?”   “有句话叫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当明星也一样,只要人们少关心我一点私人状态,别说是当个高傲的明星,就算是装交流障碍也可以啊。”   透过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唐未远都能想到池迟低眉淡笑的样子。   这才多久啊,舆论就已经把这个淡定沉着的女孩子逼到了这一步。   “一个不知道该怎么生产明星的国家,大众对于那些横空出世的明星都投注了太多的注意力。”   唐未远自己也是经历过这种“一夜爆红”的阶段的,只不过他红的时候网络自媒体还没那么发达,没有这种“卫星上天”的造星效应,他也一直不是和他同一批的演员中最红的那一个。   池迟却不是,她的成就一路打到了三十五岁之下毫无敌手,就连曾经格调最高的柳亭心在她成为了大高卢影后之后也只能凭借作品的数量跟她平起平坐,这样的情况自然而然会让她承担太多的目光。   这些目光……其实是会杀人的。   想到当时自己被当成过街渣男人人喊打的盛况,唐未远只能一声叹息。   当初的他不就是这样么?和女友低调生活的时候人们连他有女朋友这件事儿都不知道,他和自己女朋友分手,突然就有无数人冒出来讨伐他这个忘恩负义陈世美——人们享受着把高高在上的人踩下泥地的乐趣,这样的乐趣最好一个接着一个,才足够他们享受个过瘾。   池迟太完美,将来想要把她踩下去的人就会格外多,手段,自然也会格外的凶残。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池迟的要求,主动从彭松的手里换下了切圆葱的工作,才有了一个让池迟自由发挥的“引子”。   老天爷啊,你还是让好人有好报吧。   作为朋友唐未远只能这么替池迟祈祷一下了,顺便供奉了他今天碗里仅有的一块叉烧肉。   用来供奉的器具,自然是他的五脏庙。   ……   此时的池迟已经彻底脱离了网络和各种电话联系,她开始闭关为着自己的进组做准备。   夜晚,池迟对着剧本念着属于“J”的台词。   “每次一看就他,我就觉得自己乳房下面要爆掉了,血和肉块都炸出来,溅在他的身上……”   镜子里,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异常怪异的享受的表情。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只手慢慢地抚上自己的胸膛。   这是Jane,风骚放荡,内里有毁灭一切也毁灭自己的欲望。   她自称和第一个死者偷过情,死者在和她做爱的时候差点掐死他。   接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慢慢地变了,好像只是肌肉发生了什么细不可察的移动,整个人的表情甚至气质都不一样了。   女孩儿的眼睛里很渐渐变得干净,她的眼神有点冷淡,也有点天真,那种冷漠中透出来的东方女孩儿特有的矜持可爱让她变得像是一片可爱的叶子,或者枝头青涩的水果。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有点羞涩,眼神里露出了一点忐忑,这种忐忑和羞涩都矜持,也青春,毕竟她不是一个传统的东方女性,只是一个可爱的在文化碰撞中成长的女孩儿——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天然是美好的。   这是Judy,凯恩斯能够形容出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Jane,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Judy,他觉得林秋很美,申九也很美,池迟在这两个人身上分别表现出的青春、好奇和矜持都吸引着他。   池迟也就尝试着去塑造这样一个Judy,小时候在国内长大,十几岁的时候去了国外,在她父母生前她受到了国产中产阶级式的严格教育,在她父母去世之后出现的Jane也变相得保护了Judy的这种天真。   所以她是青春又矜持的,所以她对这个世界保有让人觉得可爱的好奇心。   渐渐地,镜子里的Judy也消失不见了,女孩儿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吸,仿佛沉睡,又仿佛苏醒。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有原罪,死亡是神对他们的赦免,因为他们死前都要经历地狱的洗礼。”   每个人,被她杀掉的每个人都要活生生地看着他们曾经对别人做的一切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因为她自己是神,她自己是地狱,她是——Judge。   在女孩儿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房间的光仿佛都暗了下来。   她的双眸很黑,也很深……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和呼吸,那是她对眼前的人近乎实质的痛恨,是她从无数人的濒死挣扎中攫取的力量,她有把握杀掉眼前的这个人,就像她曾经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一根手指从她的额头正中轻轻地滑下,像是在捕捉什么在她脑海中游移的东西。   是可怜的小Judy?还是那个总是闯祸的Jane?她们在为谁难过么?   为了眼前这个该死去的人?   “她们……在对我哭,所以你必须死。”   嘴唇轻轻上挑,镜子里的女孩儿在笑,眼睛里却是带着寒光的死神之镰。      第156章 雨中      性格分裂成三个人,对于池迟来说是个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她乐此不疲地在镜子前面研究这三个角色之间的转换,记录下了大量的笔记,从剧情上来看Judy是主人格,所以对她的揣摩就要基于这个与她现实背景之间的联系。   为此池迟还去看了外国的电视剧和电影,研究了那些影视作品中的华裔演员是怎么表演的。   坦白说,无论他们都从事着怎样的职业,身上也都有着特别鲜明的东方特征,比如严肃刻板、不苟言笑、难以和主角完成正常的交流……还有武力值高?   总之,在他们的眼里东方女性与性感、妖娆这些词汇几乎是毫无关联的,Judy目前的角色设置与东方人的传统影视形象是相接近的。   可是Jane却要做到连西方人都觉得她妖娆性感、充满诱惑。   池迟让窦宝佳给她找了一个口语培训老师,为了表现出三个人格之间的差距,她要在口语上对她们进行区分。   “别人拍电影是赚钱,你倒好,一大笔钱砸下去,自己还得倒贴钱学外语。”   窦宝佳一边抱怨着,一边给池迟找来了老师,这个老师不仅要在负责在国内对池迟充当语言教师,在池迟出国之后还会全程陪同充当团队的翻译。   为了“安全”起见,聘请来的这位语言老师自然也是女的,姓林,叫林智,在某个名牌外国语学校的研二学生,她的学术研究的方向就是不同英语的口语区分。   林智是在某个招聘网站上看见了小水洼工作室的招聘信息的,平时喜欢看原文著作更甚过看娱乐圈新闻的她并不知道小水洼工作室和池迟到底有什么关系。   只是看到她们要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学生聘请一个为期三个月的语言老师加翻译,工作要求高,当然薪酬也高,还能在国外呆两个多月,正好没什么事儿只是缺钱的林智就果断地投了简历。   初试、面试……等到她终于获得了这份工作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见见自己的学生。   虽然面试她的“姐姐(?)”说学生很好教,她还是希望自己能试讲一下。   看见池迟的时候她彻底愣住了。   “池……迟?”   “您好,我是池迟,未来三个月要辛苦你了。”   池迟对着那个染了黄色头发的女孩儿点了点头,其实她更想要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老师,但是窦宝佳说林智这样的“乖孩子”在国外更容易管理,池迟也就答应了,何况池迟听过她的口语,专业水平确实不错。   “我、我要教你么?”林智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腿软,她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刻跑回宿舍去睡觉,然后明天早上跟她们宿舍老大说自己梦见自己给池迟当语言老师还要一起出国了?!   穿着一件套头衫的池迟继续点头:“是的,因为一部外语电影拍摄的需要,我希望自己能够用口音区分自己的角色。”   林智尖叫了一声跑到池迟的面前激动地说:   “我特别喜欢你的综艺节目,已经看了好多遍啊啊啊啊啊,我一直以为国内的明星都是没性格的不如国外的明星有意思事实证明我错啦啊啊啊啊!我太喜欢你了啊池迟!!”   有点无语的池迟拍了拍林智的肩膀,歪头无奈地看向窦宝佳。   窦宝佳笑着摇摇头:“早就跟你说了,在娱乐圈里当明星只要人不蠢不坏就很难被讨厌,蠢,你自己受不了,坏,你自己更受不了,其余的那点儿缺点都只能算是你跟观众玩的情趣。”   这也是为什么窦宝佳和娄蓝雨都没有拦着池迟在综艺节目里作天作地的原因,反正池迟有没有”性格“也不影响她的名气,更影响不到她们赚钱。   几天后,池迟带着陈方、于缘和三个保镖奔赴了地球另一边的澳国。   林智因为签证的问题要稍微耽搁几天。   这次给池迟送机的人不多,因为池迟一直在告传播不实信息的媒体,所以那些以发布明星航班信息的方式来博取关注的微博号和微信公众账号现在也都不带池迟玩儿了,粉丝们不再能轻易获得池迟的个人信息,也就只能安分地等官方给她们发照片看了。   倒是池迟到达澳国的时候,因为当地的媒体提前有报道,一共有四五十人的当地留学生和华裔组织了接机的活动,拍照合影一个都没少,虽然几个保镖的存在给池迟平易近人的态度打了不少折扣,但是人们对她的喜爱还是显而易见的。   三月的澳国首都比三月的京城要暖和得多,一路上都有绿色的植物和穿着清凉的异国美人儿。在距离首都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池迟真正见到了导演凯恩斯和电影的男主演麦康利。   无论是眼中所见的异域风情还是两位肤色发色各异的合作者,都让池迟感觉到很新鲜。   “你的口语比我想象中好了太多,和你合作我很高兴Lin小姐。”   麦康利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和一头金发,据他自己说他原来的发色是褐色的,有一次发型师给他染成了金色,让他当选了某个网站的“最性感男明星”,他就索性一直保留了这个发色。   “那些女孩儿们更喜欢扯着金发叫我甜心。”   麦康利身高将近一米九,池迟站在他面前,从他的背后是完全看不见那个“瘦弱”的东方少女的。   他坚持叫池迟为Lin,因为他在看过《跳舞的小象》之后疯狂地迷恋上了那个东方女孩儿。   “明明纤弱得像是一个蝴蝶,却有卷动起风暴的力量,去年我看的所有电影里面我最喜欢她,而且是那种不会让我的左手蠢蠢欲动的喜欢。”   麦康利说得很直白,说完了那句略带点污的赞美,他给了池迟一个热情的熊抱:“幸好你现在是短发,Lin,不然我看见你可能会掉眼泪……哦,Linqiu,你还活着!上帝!”   池迟只能在自己身后几位助理的瞪视下抬手回抱了这个壮汉。   顺便让他的大手在自己的腰上转了一圈儿。   “凯恩斯说过希望Wood能把Judy抗在自己的手臂上,现在我觉得我能做到了,Lin小姐,你的体重大概都不超过一百磅。”   凯恩斯打断了麦康利的喋喋不休,很抱歉地对池迟说:“他就是个很容易热情过头的家伙,你要是觉得他烦可以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他就安静了。”   凯恩斯导演看起来不到五十岁,当然也有可能更大一些,池迟对外国人的年龄估算一直没什么把握。   他的头发原本是黑色的,现在大概是因为年纪的原因掺着一半的白发,有点散乱地服帖在他的脑门上,勉强遮掩着他头上的地中海,搭配着他被麦康利映衬得瘦削的身板,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落拓的艺术家,。   麦康利和凯恩斯显然是老朋友了,听见他的话,只是嘿嘿笑了一下,并没有觉得受到冒犯。   池迟也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不同的文化培育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人合作是一件让她很期待的事情。   椰子镇距离澳国首都有三小时的车程,也是他们这次电影的主要拍摄地,剧组租下了当地的一家酒店作为所有工作人员的住处。   阳光,沙滩,漂亮的建筑……他们剧组就要在这里拍摄一个充满了血腥暴力的电影。   “这样才有反差感……就像白天啊和黑夜,白天的光明让人愉悦,夜晚的黑暗让人恐惧,它们结合在一起才是圆满的。”   凯恩斯说着话,递给了池迟一瓶从商店里买来的椰子汁。   凯恩斯带着麦康利和池迟在小镇子上走着,不时对着某一处指指点点。   “Jane自认为自己很放荡,和很多的男人睡过,但是Judge是个禁欲主义者,她不能容忍Jane的想法和做法,总是在Jane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冒出来打断她,而Jane就会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很满足的一夜。”   凯恩斯说着自己对人物角色的一些隐藏设定,这些设定让他很兴奋。   池迟也很乐意跟凯恩斯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这三个人格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类比,就是家庭关系。十八岁的时候Judy失去了父母。”   东方少女在导演的面前做出了一个失去亲人后隐忍又痛苦的表情。   “她一直保持着少女的天真,其实就是在暗示自己父母还活着。   虽然她的心智在增长,但是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还是那个被父母宠爱的小女孩儿。因此,她把属于自己女性欲望的那部分分裂出来变成了Jane,Jane就像是一个妈妈,她关心着Judy,怕她受伤,又充满对性的渴望。   而Judge,充当了父亲的角色……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为什么Judge会坚持要杀掉Wood,明明她的目标一向是那些被她模拟出了犯罪行为的杀人犯,而Wood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一个好人。   后来我在剧本中看到了Judge在Wood家里模拟出了Wood和别的女人上床的那一幕……或许她认为Wood背叛了Judy,作为一个父亲她当然要杀掉伤害自己女儿的男人,也或许……只是是因为她把Jane当成了自己的妻子?”妻子的出轨对象确实不能放过。   “妻子……?哈哈哈,这种想法太有趣了,我喜欢这种解读,如果是这样的话,无论Wood做了什么,在Judge他都要死,因为他同时勾引了Judge的妻子和女儿是么?哈哈哈哈!”   凯恩斯大笑着往前走,边走着还琢磨着池迟的这种想法,越想越觉得有趣,他甚至真正和池迟讨论起了这其中的逻辑是否可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沙滩旁的树下,凯恩斯眺望着大海说:“在这里,Wood看到了一个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不同的Judy,她和男人喝酒,调笑,性感到了极点。”   说到“性感”,凯恩斯看向池迟:   “东方人总给人一种奇怪的禁欲感,我以前见过你们国家几位年轻的男演员,他们给我一种感觉,就是他们脱下裤子之后露出来的不是丁丁,而是‘道德经’。在沙滩上看见美女居然毫无反应……我太好奇他们拍完戏之外的生活是在做什么了,念经么?”   凯恩斯对东方的文化颇为了解,还能用中文读出道德经几个字,就像他能叫池迟“Chichi”一样。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打球,吃东西?”   池迟耸了一下肩膀,现在想想她接触的那些男明星确实都表现出了一种很健康很积极……也很禁欲的状态。   “这种感觉本身很不错,可是也太单一了,也许是跟现在的主流审美单一有关。”   凯恩斯摇了摇头,又指向一棵树。   “就在这里怎么样,Jane调戏Wood,等到Wood情动的时候,Judge出现了……她伪装成了Judy,然后因为Jane和Wood的感情而歇斯底里……想想这个画面我就觉得开心……哈哈哈,身为父亲的Judge为了打断自己‘妻子’和别人调情,要扮成自己的女儿……哦,不,可爱的Chichi,你的想法太有趣了,我不禁要用你的逻辑来思考她们的行为了。”   凯恩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表现出了对“J”这个角色的喜欢。   “看他的样子,其实这个电影‘J’才是真正的主角,而我不过是他随手用‘白木头’雕刻出来的按摩棒。”   麦康利对着池迟呲牙,换来了女孩儿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唔,也许Judy这个角色,这个女孩儿也会把她演的充满魅力。   麦康利真是爱死了池迟刚刚这种东方式的情绪表达。   整个电影的拍摄时间就短,成本也低,在到达椰子小镇的第三天电影就开拍了。   池迟的第一场戏安排在了开拍后的第二天,第一天,她坐在凯恩斯的身边看着麦康利在雨夜拜访了第一个受害人的家。   “是‘J’杀了我爸爸。”   饰演Judy邻居的小女孩儿是澳国当地的一个童星,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看起来比池迟还要成熟一些。   “她没有理由杀害Glass先生。”Wood是个身经百战又郁郁不得志的警察,几个月前他刚刚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他的妻子带着他的女儿离开了这个小镇去了大城市。   现在的Wood警官生活落魄又邋遢,灰褐色的外衣袖子上都有了磨损,脸上的胡子也没有剃干净,就连他那头漂亮的金发现在都没精打采地垂在了他的额头上。   此刻他弯下腰看着Glass小姐,眼神里透露出了深深地怜悯。   这个小女孩儿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变态杀人犯,现在很有可能是再次作案之后逃跑了。   “她有!”女孩儿的眼睛里透出了深深的憎恶和怨恨,“她会杀掉所有人,她就是个魔鬼!”   “好了小姑娘,对警察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房间里,Glass太太正在哭,她还难以接受自己的丈夫可能是个杀人犯的事实。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不适,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几天之前这里还开过一个盛大的派对,人们在这里玩得很开心,他们祝福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健康幸福。   男人挑了一下眉头,拍了拍小女孩儿的肩膀,语气很是遗憾地说:“每个小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英雄,很可惜,他们都注定会失望的。”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Wood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这个时候人们才注意到他有一双清澈到近乎单纯的蓝眼睛,和他落魄粗犷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之后接的就是Wood第一次看见Judy的戏份了。   第二天,长发飘飘穿着亚麻色长裙的池迟粉墨登场。   候场的时候麦康利对她吹了一下口哨。   “Lin,很漂亮!”   是的,漂亮,在化妆师的巧手之下,池迟的五官柔和又没有失去棱角,高腰的亚麻裙胸前的皱褶让她的胸部看起来丰满了一点。   也更加凸显了她纤细修长的手臂。   离开Glass家的时候,麦康利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只手臂,从Glass家对面房子的窗里伸出来,把一捧麦粒轻轻地洒在了窗下,一群在屋檐下避雨的小鸟从各处飞了过来,啄食着那些来自女孩儿的馈赠。   那只手五指张开,感受了一下外面的风和湿度才缓缓收了回去,过了两秒钟,窗帘被人拉开了。   女孩儿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幕,平淡的表情里仿佛一无所有,下一秒钟,她垂眸看着那些小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Wood顿了顿才打开了自己手上的伞,他走入雨中,又下意识地转头,看见了那个女孩儿已经趴在了窗台上,那些小鸟离她很近,她想要触碰大概又怕惊吓到它们,只能一只手悬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她也因为这个动作而笑得更灿烂了。   不得不说,在这冰冷的雨中黄昏,在惨烈的案件之后,这样温馨可爱的一幕让Wood感到自己的心受到了抚慰,他的唇角挑了一下,终于显露出了他极强的男性魅力。   “你这个凶手!”   突然间,Glass小姐打开了家门冲进了雨中,她对着那个女孩儿大喊大叫,脸上的表情疯狂又绝望。   窗内的女孩儿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茫然,好像不知道外面的这个人在做什么,她站起身,刚好避过了飞来的东西——一块泥巴砸在了她的窗上,惊飞了了那些鸟,也溅脏了她的窗帘。   “Glass小姐,你冷静一下,你不要这样!”   Wood小步跑过去抱住歇斯底里的Glass小姐,看着那个女孩儿对着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了窗子,还拉上了窗帘。   雨伞早就在Glass小姐的奋力挣扎中被风裹挟走了,暴露在雨中的Wood看着那扇关着的窗子,目光深沉。   “东方小天使一样的Judy。”   凯恩斯咂了咂嘴,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天真又无辜,还充满了一种下意识诱惑的魅力。”   池迟包裹着毯子坐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看着自己刚刚的表演,现在的气温已经在食物摄氏度之下了,轻薄的裙子可抵挡不住漫天人工雨后的湿冷。   在她身后,像是一条金毛大犬一样甩着自己头发的麦康利呲牙一笑。   “完全不像那只小象了,Lin小姐,我真怕拍完了电影会爱上你。”      第157章 诱惑      前几天被认定是凶手的Glass先生,现在也成了法医的研究对象,因为他死了。   他的尸体被人肢解成了很多小块像是供应给快餐店的牛肉一样冷冻了起来。   就像他曾经对别人的做的那样。   冷冻箱的外面甚至还有某个肉制品公司的标志。   “如果这些肉流入市场,我很难保证到底会不会有人把他当成马肉吃掉。”   法医先生把一块肉放回了台子上,摘下手套又把尸检报告放到Wood的面前,Wood做了一个恶心想吐的表情。   “然后会有人投诉这家公司把马的眼珠放进肉里么?”   严肃的老法医并不理会这个年轻警官的讥嘲,只是认真地对他目前手上的资料做出分析:“从杀人手法上来看和当初的他自己杀人的手法是一模一样的。高浓度的乙醚,绳索捆绑的痕迹,电锯碎尸……冷冻分装。”   “要么有人是和他一样的变态的异食癖吃人狂,两个人有一样的行为模式,要么就是他当初有同伙,现在他的同伙把他也杀了……要么……复仇?当年的受害人家属现在都已经不在本地了。”靠在桌子上上,Wood翻看着那份尸检报告,这些天他已经做了大量的调查和分析,除了确定Glass是被谋杀之外几乎毫无线索。   他当然不可能是自杀——Wood在心里想,难道还想把自己的肉身带去地狱享用么?   “单纯受害人的家属不可能完美地复刻这种杀人手法的,Wood,Glass是个变态,是个食人狂,他当初冷冻人肉是为了自己食用,现在这个人纯碎是只是为了复制这种手法而已,根据我们的计算,凶手把他身上的可食用的部分全部冷冻保存,但是一口也没有吃……”   法医先生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半个月内这两个案子的不同,Wood打了个嗝,这下他是真的想吐了。   离开了警局,Wood坐在车里发呆,自从妻子离开之后,他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小镇上,Wood路过了Glass先生家,又往前行进了一小会儿,他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正靠在树上接受着一个男人的爱抚。   那个男人显然已经动情了,一只抓着女孩儿赤裸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一副恨不能把女孩儿揉进他身体里的模样。   Wood驾驶的车子前灯扫过了那两人的身上,起初他没看清那两个人是谁,在将要经过他们的时候,他认出了那个女孩儿的手臂,也看清了那个女孩儿的脸……和神情。   和男人的亢奋相比,女孩儿要冷漠得多,仿佛这样热情的肢体接触也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了开车过来的Wood,似乎是觉得这车灯有点烦,还闭了一下眼睛。   Wood停下车子,看着女孩儿的一条腿轻轻地,慢慢地抬了起来,蹭着那个男人的腿窝。   那条让Wood印象深刻的手臂挣开了男人的把持,绕过男人的脖子将他的头压向自己。   男人拱在女孩儿的胸前,女孩儿那双的眼睛却含笑看着走下车的Wood,她的唇角和眼角仿佛都带了让人惊心动魄的小勾子,就像伊甸园里的那一抹红色,或者……那一条引诱着人类的蛇。   “Judy·Li小姐,我是Wood·White,这个镇上的警察,几天之前的那起谋杀案需要你来接受调查。”   高壮的Wood一把抓住了那个还在兴奋的男人,随手他甩到了一边,一只手抓住了那只让他心悸不已的手臂。   他把女孩儿拖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儿抬起眼看看Wood,一只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您要审问什么呢,警察先生?我的身高?我的体重……我的……”   在她说话的时候,女孩儿的一只脚已经脱离了鞋子的束缚搭在了Wood的大腿上,Wood低头想把她的腿拨下去,却反被对方拽住了衣领。   她凑近了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一股湿热甜腻的气息仿佛随着这口气进到了Wood的身体里,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您很敏感呢,警察先生。”就在他的耳边,女孩儿如同妓女一般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种浅浅的磁性,像是一个少女在故作成熟地评价着自己的口红。   东方人与欧美人不同的眼部轮廓让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带着一股神秘冶艳的气息,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她的目光坦诚地注视着你的生殖器官,看着它发胀,发热,发烫。   毫不掩饰,充满了懵懂的渴望。   此刻的Wood就有这样的感觉,事实上在刚刚他就有这种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前几天初遇时的那种记忆糅合在了一起,让他做出来下车拉人的举动。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想跟这个女孩儿做什么,哪怕是现在,他也不想跟这个女孩儿做什么。   “这么敏感的耳朵,能不能听见来自自己身体的声音呢?你的肌肉在说……”   女孩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男人的耳朵。   她的手依然拽着对方的领子,视线一转就能看到对方健壮厚实的胸膛。   “它讨厌衣服,它想让你把衣服脱掉。”   眼波流转,是古老的东方用来形容女性温柔婉转的词汇,眼前这个少女在诠释着它,用着眼里那一湾春水。   看到的人都会醉,如果不醉,那就成了一种罪。   “还有你的心,它也在呐喊,它让你诚实地回答,你到底是要审问我,还是要……鞭挞我,用上帝赐予你的鞭子?”   “Judy小姐,你该回家了,好女孩儿是不会这么晚了还试图扒光一个男人衣服的。”   Wood抓住女孩儿已经爬上他胸膛的那只手,那只手很软,也很温暖,他捏了一下才放开。   接着,他脚下的油门一踩,飞快地调转车头,让女孩儿在这种速度的冲击中乖乖地坐稳了。   被拒绝的女孩儿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长腿,那双眼睛也不再看向身边的男人,在一阵沉默中,车子停在了Judy家的门口。   “Judy小姐你该回家了。”   警察的长臂越过女孩儿给她打开了那一侧的车门。   “一个糟糕的夜晚,遇到了一个糟糕的警察……”女孩儿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作势要下车,却又猛地拽过了身旁男人的衣领。   “我不是Judy,你认错人了,下次要送我回家,记得叫我Jane,说不定我会很开心地跟着你回……你的家。”   女孩儿跳下车,猛地甩上了车门,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家里,Wood面无表情地开着车驶出了很远才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的左手放在了被方向盘挡住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车里充斥着他粗重的呼吸声,纠缠着女孩儿留下的香气,让整个画面变得格外引人遐思。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那双湛蓝的眼睛,从一旁抽了一张纸巾……这时他才发现有一只鞋子就落在了自己的车上。   属于刚刚那个自称叫Jane的女孩儿。   这一场戏拍摄结束,麦康利在道具车里坐了好一会儿才从车上下来,他径直去了卫生间,过了三分钟才从里面出来。   人们都注意到了他的头发上沾了水渍。   “记得取下耳朵上的胶片。”   根据池迟经纪人在合同上添加的要求,池迟不能跟男演员产生直接的身体上的接触,刚刚那么缠绵悱恻的气氛之下,是麦康利耳朵上的胶片,以及那位男性演员在手上糊着的胶质。   “整场戏都不错,那种自以为自己很熟练其实还是孩子气的感觉……Chichi把握的很准,麦康利你也表现得不错……”   凯恩斯导演看了一下他的裆部,轻笑了一下:“你得控制一下你自己,麦康利,我可不想将来哪个镜头没有修好,让别人以为你还是个容易激动的‘大男孩儿’。”   麦康利嘿嘿笑了笑没有说话。   灯光下,被助理裹上了羊毛披肩的池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刚刚她光脚走进房间的时候被一颗小石子硌了一下脚心,于缘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出血也没有伤到脚踝才放过了她。   “Chichi,让人惊奇的小女孩儿,你看看你为我们呈现了什么?一个看起来很老练其实内心还挺天真的小天使!答应我宝贝儿,下次让你的激素水平也保持在现在的状态好么?你那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太美了。”   靠着树调情的那场戏Jane直接调戏了两个人,那时她是看着Wood的,但是当Wood把她拉上车的时候,她自然认为Wood也已经成为了她掌中的猎物,于是一边勾引着他,一边又看向了车窗外……她有一颗被欲望支配的,永远都不满足的心,正是意识到了Jane的这种漫不经心其实是把自己跟刚刚的那个男人摆在了一样的位置上,Wood才能让自己冷静地拒绝了这份蛋糕一样甜美的诱惑。   “这一种感觉就够了么?其实我还准备了别的。”   池迟设想了好几种属于Jane的状态,可以更热情,也可以更冷淡,甚至可以在这个时候就在细节上展现出她的疯狂。   “准备了很多种?……好了Chichi,就这一种就好了,你现在表现出来的Jane是我的初恋,我并不想破坏这种初恋一般甜美的感觉,请让我在电影杀青的时候直接跟我的初恋告别好么?”   凯恩斯挥了挥手,大笑着继续去研究刚刚拍摄的那几组镜头。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池迟回到了酒店里,因为预算充足,这个电影的拍摄周期从原本预定的一个半月变成了两个月,也让整个剧组的拍摄压力相应地减轻了不少。   计算了一下时差,此时的国内应该也是刚刚入夜,池迟打开电脑登录了邮箱,收到了今天卫萌为她整理的笔记。   “他们的课程进度还挺快啊。”   池迟一边摘抄着笔记,一边默念着课本,课本上的内容她在预习的时候已经都背过了,现在捡起来看还是会有新的体会。   “池迟,豆姐那边让我问你,下个月月初《王子的七日记》有个发布会,你能赶回去么?”看着池迟的学习告一段落,陈方举着自己的备忘录走了过来。   “天池那边想弄个什么规模的发布会?让窦宝佳问清楚对方的要求是什么。”   “好的。CH那边提出说既然你现在澳国,那是不是可以考虑在澳国拍一个宣传片?宣传他们的休闲系列。”   “行,跟CH那边说这个没问题。”   “然后是新的广告代言,有一个手机的品牌联系了豆姐,希望能让你成为新的代言人,给的条件异常优厚,但是有个问题……他们品牌的上个代言人是顾惜,顾惜的代言合同是今年二月到期的,原本是找了一个棒国的女艺人,现在突然又觉得你更好了。”   “顾惜的?”池迟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顾惜现在的代言情况怎么样?”   “这个手机解约之后,还有三个品牌会在今年的第二季度到期,目前没有听说这几个品牌有续约的意向。如果这几个代言都解约了,顾惜的代言总数就下降到十个以下了。”   整个小水洼工作室,对于顾惜的情报都有一种格外的警惕,这种警惕感是窦宝佳传染给他们所有的人的。   按照窦宝佳的说法,防火防盗防顾惜是整个工作室的安全守则。   “哦……还有十个。”   池迟点了点头说:“如果那个手机的代言确实条件不错,那就接了,顺便……让窦宝佳帮我看看电视剧的本子里面有没有好的,条件好、本子好的那种。”   “啊?”陈方有点奇怪,小水洼工作室除了开始的那段日子过得紧巴巴得之外,自从池迟拿了大高卢奖之后她们就再没为钱的问题伤过脑筋,整个资金的运作都是良性循环的状态,为什么池迟现在是一副缺钱的样子呢?   “池迟,你要是想要多赚钱,其实上综艺比接代言来钱快得多,你要是接了一季度的综艺节目,二十几天就能赚上几千万。 ”   池迟很温和地笑了一下,双眼在灯光下带着微光。   “我没有缺钱,只是让窦宝佳问问,以备不时之需。上综艺太辛苦了……”   上综艺辛苦么?陈方觉得池迟和她的思维轨迹又不在一个平面上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陈方继续自己的工作汇报,“周荇导演的电影已经拍好了,窦宝佳的意思是为周导演的新片子准备一个内部试映会看看效果,你有时间参加么?”   周荇,就是池迟在青年电影节上遇到并且赞助拍电影的导演,在拿了池迟的赞助费之后他马不停蹄地筹建了剧组,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拍出了他一直想拍的那部公路电影——《小钱钱儿》。   池迟看过他的剧本,依然是简单的剧情,简单的人物和细致挖掘人物关系。   一个叫钱儿的男人买了一张彩票,然后发现那张彩票中了头等奖,他想去领奖,又怕被人发现之后会上演一连串儿的借钱、劫财、美人计……于是他开着自己的那辆破车上路了,他要在两个月之内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能把自己的彩票兑换了。   可是他上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好兄弟木头因为被女朋友赶出家门而睡在了他的车上。   木头偏偏又是是钱儿交际圈里最大嘴巴的那一个人,为了赶走木头又不让木头生疑心,钱儿想出了一大串儿的主意……   周荇喜欢小人物的故事,无论是钱儿还是木头,还是后来出现的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带了一种朴实又简单的小市民气息,池迟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才会出资赞助这个电影的拍摄。   “好,这个定下时间了让窦宝佳告诉我,这个我是肯定会去看的。”   大集团出钱,自己演的戏,弄了一场发布会池迟去不去还在两可之间,几百万投资了一个电影,弄个试映会她都要千里迢迢跑回国去看。   好在陈方已经习惯了池迟的这种作风,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会以为自己的老板生来是跟钱有仇的。   澳国的风光好,国内来留学的人多,来旅行的人也多,虽然池迟所在的椰子小镇不算是很著名的观光景点,她还是被偶尔途径这里的游客和度假的留学生们发生了踪迹。   听说池迟在这里拍电影,很多来澳国自助旅行的游客都会改道来看看她,可惜什么都看不到,电影的拍摄过程要保密是一个方面,池迟的个人人身安全也是一个方面。   无奈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池迟准备了二百多张签名照片,让剧组懂中文的工作人员发给那些来喊着要见池迟的国人。   “发照片?也就只有小池迟想得出来。”   女人瘦削到脱形的手接过了池迟的照片,如锋如刃的那双眼睛扫了一下照片,才慢慢地放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跟陈方……陈方应该跟着,跟陈方说一声,我不是游客来追星,我这是老朋友来探班了。”      第158章 月光      下戏的池迟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看见了翘着二郎腿的柳亭心,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厉,正挑着眼睛拷问于缘池迟最近的生活情况。   于缘跟了池迟这么久,也算是进步迅速,面对强大的气场还是能把话说的不卑不亢很有条理,终于让柳大影后施舍了一个点头。   “小池迟拍戏的时候一贯都是疯的,你们得额外绷着根儿绳子,隔三差五给她点肉吃,回国了去找个地方学做几道菜,什么夫妻肺片、酸菜鱼……她情绪不对你就给她做点好吃的,知道吗?”   “一点好吃的就能让我高兴,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儿哄呀?”   池迟靠着门笑着看向柳亭心,手上还把玩着作为道具的绷带。   她看起来笑得很轻松,内心却一点点沉重了下来,柳亭心的脸看起来还好,可是脖子和手都已经瘦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程度了。   “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儿?在国内作天作地把那帮娱记弄得人仰马翻的,结果你自己拍拍屁股跑出国来拍戏了。”柳亭心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池迟,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好几遍才说:“行啊,没作践自己,气色不错也没瘦。”   大概是拍《申九》的时候吓到了安澜和柳亭心,她们两个每次看见池迟的时候首先关心的都是她的身体状况,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情绪好不好……一连串儿问题她们是都要关心的。   也许是因为在圈子里打滚了太久,比起某一部值得让人舍生忘死的作品,她们更重视池迟作为一个演员的持久性,毕竟好好地活着才能有机会拍到更好的作品。   好好地活着,是太多人想要而又要不得的东西,哪怕她(他)是个别人眼中熠熠生辉的明星。   “要不要吃羊小排?过去两条街的地方有一家餐馆,做的羊小排非常好吃!我喜欢他们家的黑醋汁。”   池迟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给了坐在椅子上的柳亭心一个拥抱。   “去去去,给老外学这一套干什么,你这么瘦,我抱着都嫌硌得慌。”   柳亭心嘴上说的不能再嫌弃了,还是把手搭在了池迟的背上。   “入乡随俗,他们这里还有人见面要碰鼻子呢。”   真正摸到了柳亭心已经瘦骨伶仃的脊背,池迟的眼眶一热,只能勉力保持着自己声线的稳定。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的生命力飞速流逝是一种什么感觉?   从《申九》那次合作到现在才一年多,柳亭心的身体状况已经演变到了糟糕透顶的地步。   抱着她,池迟感觉自己是触碰到了锦绣皮囊下的支离病骨。   “洋鬼子的道道儿多了,还有亲脸见面礼呢,你……”柳亭心话还没说完,就被池迟在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了,这个讨人厌的小丫头还摸了摸她的头。   “要不要吃生蚝,生吃的啊!陈方于缘林智她们都去吃过了,说是味道不错,还有烤龙虾。”   “哦……”柳亭心抬手很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脸,挑着眉说,“行啊,一听就知道你不能吃,我吃着,你看着,反正我现在不拍戏不用控制体重。”   池迟笑了笑没说话,柳亭心现在控制体重最好的方式就是多吃点吧?   说好了要吃什么,池迟去换了衣服离开了剧组,麦康利还要准备拍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方小美人Lin走了,还带走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东方大美人儿。   说是要吃好吃的,其实也不过寥寥几口,柳亭心吃了一枚生蚝一口龙虾就算是吃过了,后来看着池迟眼巴巴盯着的样子,又含笑多吃了一口龙虾肉。   两个人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身后五六米远的地方跟着她们的助理,小镇上民风淳朴,不时有人停下车问这两个漂亮的东方女人要去哪里,得到的回答都是那个瘦高女孩儿带着微笑的摆手。   “在国外拍戏比国内清净多了,国内人多,闲着的人也多,看见是个大明星,恨不能直接把你挤成一张海报好让他带回去贴墙上。”   柳亭心深吸了一口气,身上披着池迟的那条红色的羊毛披肩,而她身畔的短发女孩儿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配着下面的蓝色牛仔裤。   “还好吧。人都是爱看热闹的,只要守规矩就行,跟她们商量一下,也不会非要挤。”   池迟一只手揽着柳亭心的后腰,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今天柳亭心穿了一双平底的布鞋,她穿了一双厚跟皮鞋。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柳亭心还比她高一点儿,现在池迟已经可以在鞋跟的帮助下看见柳亭心的发顶了。   “你啊,就是好说话。”柳亭心斜眼瞪了她一眼,也没再抱怨什么了。   风吹动着树叶,远处能听到海的声音,沙滩上有人在嬉闹,而她们俩沉默地往前走,已经觉得是难得的清闲。   和这个女孩儿走在一起的时候,柳亭心真的有种看着时光飞逝的感觉,两年前第一次看见她,她还是个瘦弱又看不见未来的少女,守着顾惜的庇护,还坚持着自己想走的路。   两年之后,她已经成熟了也成长了,能够担得起风雨,甚至能搅动得起波浪。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静默了许久,柳亭心突然这样感叹了一句。   池迟转头看向她,看着她惯常冷厉的明眸中映着道旁的点点灯光。   “一个人从小小的婴儿变成了老人,讲了自己的故事,有了自己的模样,抚育了自己的后代……一个人,又一个人。而人们在时间里往前走,弱小的时候渴望强大,强大了之后又希望这种强大永存,其实都是时间的玩笑……到了尽头,结局都是一样的。”   说到了“尽头”二字,柳亭心微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   “那就在尽头来临之前,让自己更灿烂一点,蜡烛的尽头是一阵风就能被吹散的余烟,而恒星的尽头,是一场迷人的大爆炸。”   池迟的手扶在柳亭心比现在比她还要细瘦的腰上,她真希望自己的力量能通过自己的这只手传递给她,让她别再沉浸于一个人的绝望中。   柳亭心感受到了池迟手心的温暖,这个温暖能安慰她,却不足以改变她。   “大爆炸?谁敢奢望自己是一颗恒星呢?当一颗流星就不错了,带着一片光在夜空里划过,让人们记得她的明亮,忘记她的本质是一块被灼烧到千疮百孔的石头。”   池迟停下了脚步看着柳亭心,对方只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   “我听说你现在拍的这个戏很有意思,还自己当了投资人?”   “占了百分之三十五的投资份额,将来分成能拿四分之一。”   “不错了,也算是个第二投资人了吧?能不能问问导演以让我客串个角色?我也不要钱,就是戏瘾犯了,去找别的剧组太麻烦了。”   柳亭心说得很轻松,夜晚的凉风吹着她的发丝,她含笑看着池迟,轻轻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肩。   池迟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这就算是答应了。   柳大影后笑得更开心了一点,小池迟还是很靠谱的,她答应了事情那基本就是定下了。   “我还是第一次演B级片,以前跟老外合作,要么是特效,要么是花瓶儿……现在想想,当时演技没有展示多少,还觉得自己就是个另类,老外的毛病还忒多。”   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柳亭心对自己从前那些作品拍摄时的抱怨上,哪个导演太挑剔,哪个编剧耍大牌,哪个剧组的服化道审美完全不在线……   池迟默默地听着,陪着她慢慢地走。   柳亭心和池迟住在一个酒店里,她住在三层,池迟住在四层。   女孩儿把柳亭心送回了房间,在门口看了她几秒,一直也没说要走。   “行了,明天你还得去问我客串的事儿呢,早点休息吧。”   柳亭心对她摇了一下手,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门外,池迟长叹了一口气,她想说的,柳亭心都知道,柳亭心想的,她也都能猜到。   就是这样反而让人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悲伤,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池迟应该像以前一样劝柳亭心去就医,可是站在柳亭心的立场上……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她的选择,也该被人尊重。   没等到第二天,池迟就去找了正在看分镜表的凯恩斯,柳亭心在海外也算是有名气,凯恩斯也记得在片场惊鸿一瞥见到的那张脸。   “一个受害人的角色怎么样?剥皮杀人案的那个?”凯恩斯在自己的剧本里翻找了一下,找了那个部分。   在Wood和Judy坠入情网后不久,Wood发现了Judy有很强大的情景复原能力,她能在Wood待过的房间里叙述出Wood都干过什么,通过微小的细节加上她的联想能力。   Glass先生的案子久久没有进展,在距离小镇很远的仓库里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受害者的皮被剥了下来,并绘制上了牧羊女的图案。   陷入了困境的Wood带着Judy去了现场,Judy几乎复原了被害人死前所发生的一切,在这一段戏的拍摄手法上,凯恩斯想表现出那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受害人和害人者与男女主角同时出现在画面里,随着Judy的语言描述,一切都再次重演。   这时,Wood的电话响了,在他离开案发现场的时候,Judge出现了,她把手伸向了那张人皮……   “这个被害人,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女性,我们需要一个有演技有表现力的女演员。”   凯恩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这几天忙着拍摄,又忘了剃胡子。   “你放心,她都是最棒的。”池迟为柳亭心做了担保。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凯恩斯很夸张地摊了一下手,“来吧,我喜欢朋友给我带来的小礼物,一场更有趣的表演,或者一个让我想问候她鞋尖儿的演员?来吧,快点儿!”   凯恩斯莫名其妙就兴奋了起来,池迟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直接离开了他的房间。   艺术家们都各有癖好,凯恩斯能和麦康利成为好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个属于椰子小镇的夜晚一如往常,池迟照常锻炼读书,不能出去约会的麦康利照常看着电影……刚刚来到这个小镇的柳亭心也照常坐在马桶边把自己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总有人想要吸她的血,吃她的肉,可她就是漂漂亮亮地活着,将来漂漂亮亮地去死,谁也别想看着她憔悴可怜的样子。   异国的月亮,依然是那一个月亮,照在海上,照在沙滩上,透过窗子,照在了她的眼泪上。   第二天,柳亭心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剧本,内容很简单,痛苦、挣扎、绝望……凶手最喜欢欣赏那些被害者绝望的样子。   “一个中产阶级的华裔女性,几年前离婚了,换了好几个男朋友?”柳亭心的外语读写水平都很一般,勉强能日常用语而已,在林智的帮助下她努力研读了自己的人设,还做了尽可能精准的人物小像。   先是给池迟当外语老师,接着又能和柳亭心一起研究她的剧本,林智激动的说话都说不利落了,她是池迟的综艺粉没错,更是从小看了柳亭心的电视剧和电影长大的。   “我!我!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最喜欢您的《一剑飘萍》了。”   “《一剑漂萍》?哦,那是十几年前了,有我,有顾惜,有陈远建,有段灼……这么多年过去了,陈远建退圈儿回家开公司养孩子了,段灼……可能还在拍电视?我也不是很清楚了,顾惜嘛,就那样,我……也就这样。”   那个时候,她们还年轻,都是如今池迟的年纪,一部剧红了所有人,她们走到大街上都会被人喊着角色的名字。   那个时候啊……她们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地拥有着这个世界,金钱、名气,都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结果,她们当时所在的影视公司被人大鱼吃了小鱼,她们这些艺人被转手之后都坐了冷板凳。   那个时候,圈子里最讨厌的就是有脾气的年轻人了,你得尊敬前辈,得会逢迎那些老板,更得能屈能伸,让人把你当个轻飘飘的蚂蚱,撒手了也蹦不高,这才不会下了劲儿掐死你。   那时候的柳亭心不懂这个道理,冷板凳一坐四年多,逼得她去开了服装店,毕竟她身后还有一家子的蝗虫。   那时候的顾惜也不懂这个道理,泼了投资商一头一脸的酒,跟那家公司解约,去了第二家公司也是照样……顾惜不同于柳亭心,她不会灰心,也不会退缩,理直气壮地去拼,头破血流也不肯退让,然后她就遇到了韩柯那个业障。   “那之后好几年你都没有出什么新剧啊,我记得我妈后来还说你演的那个剑娘好美,可惜再没出来了。”   是啊,好几年。   柳亭心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被一个大导演看重了身上的这股冷劲儿,她这个昔日冷漠桀骜的“剑娘”现在就是一个地下步行街里面开服装店的女人。   拍完了一场戏的池迟擦着身上的水走回化妆间,看到林智还在跟柳亭心说话。   “别人的午餐是热狗加牡蛎汤,我的是番茄煮牛肉,你们是要吃哪种?”   柳亭心要了和池迟一样的。   林智对热狗和牡蛎汤的兴趣不大。   擦完了身上,换上自己的衣服,池迟搬着椅子坐到了柳亭心的身边。   “刚刚,林小姐和我一起回忆了一下我拍过的电视剧。”柳亭心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给池迟递了一杯温水,“现在想想当年,真觉得人生像一场梦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剩下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梦里的人,抱着那点回忆以为自己能把前事看透。其实……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了,当初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又怎么是现在的人能讲明白的呢。”   池迟喝光了水,把柳亭心面前的本子和笔都收了起来。   “如果一个人是一直在成长的,那她自然有比过去更高的眼光,能够看清自己走过的路。”女孩儿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她刚好是这种人,并且确信自己将来还会是这种人。   “那样的人到底还是少数。”柳亭心目光轻移,似乎想起了什么。   “顾惜啊……她……也一直相当这种人吧。”   林智的话让柳亭心想起了旧事,也想起了故人。   十余年的风风雨雨,让她们从好朋友到了熟悉的陌生人,彼此竞争,偶尔帮忙,或者回合作,却终究都回不到过去了。   “顾惜,每次做出选择的时候都要先把自己的过去彻底否定掉,可是,‘过去’从来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这种否定必然要付出代价。好在,她一向比别人输得起。”   柳亭心的嘴唇勾了勾,勾出了一个笑。   “这么多年我就当了两次配角,一次是给顾惜,一次是给你……这次又要给你当配角了,小池迟你的面子好大啊。”   她抬起手抓住自己面前那个女孩儿的脸,重重地掐了一下。   有力的手指扯着对方的唇角,终于让对方笑了。      第159章 相拥      Wood终于发现了Jane和Judy是在一个身体中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格,Judy天真敏感,Jane虽然放荡,但是头脑简单,在Glass先生被害的案子中,无论是Jane还是Judy都不具备作案动机、作案时间,甚至作案的能力。   身为警察的Wood对这个有双重人格的女孩儿渐渐放下了心防,进而而被她吸引。   他喜欢上了Judy,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式的喜欢,来自那个大雨的黄昏,或者说是来自于一个微笑的诱惑。   像很多东方人一样,Judy做什么都显得很认真,她的神情中总是还带着一种纤细的敏感和诗意,和她相处的时候Wood可以忘记一切糟心的事情,就好像直接进入了一首来自东方的诗歌之中,那首诗里有太多他琢磨不透的东西,却不会妨碍他去全身心地去体验那种奇异的美。   Judy也渐渐地喜欢上了充满了成熟男人魅力的Wood,或者说,只要Wood愿意,他可以让像Judy这样生活刻板单调的女孩儿为他神魂颠倒。   随着频繁的接触,身为警察的Wood很快发现了Judy身上更加不为人知的那一面——Judy有极强的场景复原能力,在Wood的车上,她能准确地描述出Wood刚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辆车上还坐过什么人。   Judy的能力让Wood很惊奇,也很惊喜。虽然Judy自己有点抗拒向别人展示与众不同的那一面,但是因为那个人是Wood,所以,她还是在Wood的鼓励下一遍一遍地向他复述他们去过的一些地方都发生过什么。   出于职业习惯,Wood还教给了Judy一些刑侦方面的知识,让Judy能够更好地理清思路。   除了现在还毫无头绪的案子,以及偶尔冒出来调戏他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Judy的Jane,Wood算是度过了自己离婚之后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在距离小镇很远的地方,又一起杀人案发生了,正在和Judy约会的Wood把Judy也带到了凶案现场。   那里是位于草场上的一个被废弃仓库,仓库里有一具干尸,还有一张被完整剥下的人皮。   Wood让Judy戴上了手套和自己一起看这个现场。   “我害怕。”Judy轻轻闭上眼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根本不敢看这一切,在别人的眼中,这里是杀人之后的场景,在她的眼里却很有可能是正在发生的惨案。   Wood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拥抱:“没有什么可怕的,宝贝,你把这里当成我的车就好了,告诉我,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   为了让Judy别紧张,Wood让别的警察先去查看仓库的外面,此时的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用上我教你的东西,Judy,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Wood用自己湛蓝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恋人,那双眼睛会让人忘记恐惧和惊慌。   Judy用充满信赖的眼神看了Wood一眼,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也依靠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所以他的要求,她根本不会拒绝。   转过身,穿着白色裙子的Judy看向这个空荡荡的仓库,那具尸体已经被带走了,被绘上了油彩的人皮还搭在在一边的木头架子上。   仓库的角落里有一把椅子,椅子旁边有散落的绳子,那些形状奇怪的工具上颜色暗沉仿佛还带着血渍,Judy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蹲下身去查看那些东西。   Wood一直站在Judy的身后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过了一分钟之后才慢慢站了起来,抬手擦掉了自己眼睛上的泪水。   “如果,如果你觉得实在难以接受,我就送你走……”   “七天前……”Judy含泪瞪了Wood一眼,在这一刻,她讨厌自己恋人,因为他让自己看到了这么恐怖的画面,也因为他此刻居然没有给自己一个拥抱做安慰。   可是她还是开始复述起了在自己脑海中重现的场景。   “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就坐在这里。”   仓库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东方女人,黑色映衬着她苍白的肤色和鲜艳的嘴唇,在简单的颜色冲撞中展示了一种简单又浓烈的美。   她身材清瘦、气质文雅、有一双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随着Judy的话语,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缓缓地走到了那把椅子旁边,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在这个过程中,Judy仍在说话,Wood跟随着她的话语看向房间里那些微不可察的细节。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或者说,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出现。   “她穿了一双高跟的鞋子,鞋码是7.7,双手被捆绑住了,腿也被捆住了。”   那个女人的脸上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随着Judy的形容,她勾出了一个呆板的笑容,慢慢地把地上的绳子拿起来,捆在了自己的手上。   Judy捂着自己的胸口,那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是此刻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样,看着一个人一点点走向死亡的感觉是一种让心随时会碎裂的痛楚。   “凶手,那个凶手他渴望自己能享受着女人惊恐的样子,他一直都看着她,希望看着她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中,而他能在这样的绝望中体会到喜悦。可是,他没有……那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人”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在那个笑容之后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此刻,她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个随时可能取她性命的人就站在那里。   可她并不感到害怕,或者说,她强行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她知道恐慌能让放大对方的快感,所以她不会去做。眼前这个人能够毁灭她的肉体,可没有肉体的她还是她。   “那个人很生气。”Judy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神很迷惘,看向Wood的时候,好像已经彻底忘了对方是自己的恋人而只把他当做是一个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警察,“你们应该保护好所有人的,你们没做到,在这里,她受到了虐打!”   Judy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对Wood说话。   这时,那个保持着神色呆板平静的女人猛地扑倒在了地上,好像有人在揪扯着她的头发。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长裙被撩开,露出了腿上斑驳的伤痕。   她的双手依然是被束缚着的,因为疼痛,她在地上挣扎着,神色依旧是木然的,而身体,像是一条离开水之后无法呼吸的鱼。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可是看见她的所有人都会体会到一种可怕的疼痛,渐渐沾上了灰尘的长裙和散乱的头发以及那些渐渐暴露出来的伤,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她,落在了魔鬼的手中。   “就在这里,她受尽了各种各样的虐待……”Judy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木架子。   木架子上的人皮上绘制着白色的羔羊和绿色的草地。   “她就像一只沉默的羔羊,无论多疼,她不会尖叫,也不会喊疼,所以凶手先割开了她的脖子,她的脑袋就被抵在了这个架子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刚刚还在地上挣扎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绳子纹丝不动地摆放在地上,椅子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好像那个女人从来不曾出现,又好像刚刚的她不过是一个被Judy操控的人偶,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Judy一点点地复述出了那个凶手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手段对那个可怜的受害人都做了什么,伴随着她的语言,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满是血迹的修罗场,然后又一点点褪去了鲜血,重新变成他们刚进来时候的模样。   越说到后来,Judy的神色越木然,刚刚还感同身受的悲伤与难过已让让她痛到麻木了,她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个房间里,那双黑色的眼睛寻找着那个女人留下的每一点痕迹,女孩的用自己的嘴,用自己的眼,用自己的大脑,用这一点痕迹重现了那个女人生命中最后的几个日夜。   Judy的叙述解开了Wood心里的很多谜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屋外走去,一边走还对身后的女孩儿说:“Judy宝贝,你等一下,我知道我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这件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个瞬间,他的爱人垂下了脑袋。   一秒钟之后,女孩儿的头又抬了起来。   她的表情不再麻木,而是平静,仿佛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她已经不再是Judy了,而是成了另一个人,更成熟冷静的另一个人。   带着手套的两只手慢慢抬起,小心地拿下了放在架子上的那一张人皮。   女孩儿把那张皮郑重其事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伴随着她的动作,在黑暗中,那个刚刚消失不见的女人再次出现,从女孩儿的身后僵硬地抬起手臂,缓缓地拥抱着她。   女孩儿双手合十,那个女人的双手掌心就轻轻地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四只手对叠在一起,被环抱的女孩儿微微低头,神情冷漠。她并不会知道自己的身后那有着那么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   “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   女孩儿的声音低沉、冷静,带着让人肃然的腔调,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仓库中,像是一场只属于一个人的祷告。   “让我们痛苦的人,必然要接受神的裁决。”   裁决……是的,因为,她就是那个裁决者。   在她身后,那个女人脸上的呆滞被猛地打破了,她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双目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穿过了时空是生死的相拥仿佛让时间都停滞了,可惜只是仿佛,每一个生命都会归于他的终点,时间从来冷漠又公平。   仓库外突然传来了Wood说话的声音,那个黑衣女人再次消失不见,女孩儿还来不及放回那张人皮,Wood就已经从仓库大门进来了。   “Judy!你在做什么?我跟你说过你不能碰现场的东西。”看见Judy的手里居然拿着重要的物证(?),Wood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Judy?”女孩儿很自然地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你在和Judy约会么?在这个鬼地方?”   天啊,现在这个人不是Judy,是Jane。   “为什么会是你?发生了什么?Judy呢?”Wood还有很多的疑问想要Judy帮自己解决,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Jane,好吧,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想见到Jane。   “我怎么知道?我手上拿着什么?高贵又禁欲的警察先生请告诉我,这是一幅名画么?我拿了它会被送进监狱么?”   Jane低头研究了一下,似乎很想揉搓一下手里的不明物,被Wood冲上来制止了。   “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这是什么的。”   Wood摇了摇头,Judy突然消失,Jane又突然出现,现在的状况让他感觉自己有点头疼。   为了防止Jane在现场捣乱,或者当众脱衣服骚扰男性警员,Wood只能开车先把她送回家。   Wood甚至不敢让Jane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他喜欢的是Judy,但是Wood不得不承认,Jane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Judy是Jane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Wood认为自己应该为Judy守身如玉,哪怕是Jane的诱惑,他也不能接受,虽然她们用的是一个身体。   临近傍晚的草场不像他们来的时候那么美好,天空有些灰暗,草场也有点黯淡,那个发生了凶案的仓库静静地矗立在这片晦涩之中……Jane百无聊赖地看向那里,那里有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在对她招手。   这场戏拍了整整一天,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柳亭心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化妆师给她卸掉了脸上那层厚厚的白妆,她已经睡着了。   池迟静静地看着她,吩咐陈方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化妆间的门口。   “我去喊保镖来把柳小姐抱上车吧。”   现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柳亭心的身体状况极差,于缘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担心。   “不用了。”   池迟摆了摆手,她把毯子裹在了柳亭心的身上,然后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柳亭心的身高足有一米七三,落在池迟手中的重量却绝对不会超过八十斤。   被惊动的柳亭心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自己正在被池迟公主抱,从她的角度能看见池迟精致的下颚线,以及纤细的脖子。   “唔,看来健身狂人还是很有用的,一言不合就能公主抱。”   池迟垂眼对她笑了一下:“对别人这叫公主抱,对你,我就是个送女王回宫的小太监。”   “当年为了拍宫廷下我可是看过书的,古代的女人是被健壮的嬷嬷抱着的,你这个池嬷嬷可不是小池子……唉,小池子这个名字我也喜欢。”   随口说着闲话呢,柳亭心被池迟小心地安放在了座位上。   “我就是打了个盹儿,看你这样子好像刚睡了一百年似的。”   柳亭心拒绝了池迟把毯子往自己身上拉的动作,只是裹了一下那条红色的羊毛披肩。   “今天这一场默剧我很喜欢啊。”清醒之后的柳亭心靠在了池迟的身上,跟她说着自己今天的这场戏。   “没有台词,没有对话,全靠我一个人完成,虽然说这个电影里你是主角,但是那场戏啊,我才是绝对的主角。”   柳亭心这一辈子演过很多角色,那些高傲的、冷漠的、桀骜不驯的、甚至艳名远播的女人,她都演过,却第一次去扮演一个“灵魂”。   被Judy用思维从死亡之河的彼岸带回,又被Judge的诺言重新赋予了生命。   因为Judy和Judge都是池迟,这让柳亭心特别的满足。   “说实话,这些年,演得过瘾的几场对手戏里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最不一样。”   柳亭心闭上眼睛小声地对池迟说,就像是一个宿舍里熄灯之后说着悄悄话的小女生。   “因为和别人演戏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们真实的情感,有人其实是尴尬的,有人呢,其实是不屑的,有人对台词不满,有人硬着头皮应付了事,有人对自己的演技不自信……可你都没有,每次演戏的时候你都只是那个角色,却不是你。”   柳亭心的脑袋在池迟的肩膀上蹭了蹭,好像是为了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入睡。   “我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这样的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么,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月亮,不要当星星,现在我觉得,最好是太阳,能够给月亮光明的那种……”   “好,我当太阳。”池迟拍了拍柳亭心的手,再次许下了承诺。   酒店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池迟下车之后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再看看柳亭心,她想起来了。   这个男人是白丛凯,柳亭心的经纪人,某个演艺公司的副总,《跳舞的小象》首映礼,他是柳亭心的男伴。   “他啊,现在也是我的丈夫。”   从车上下来的柳亭心很随意地对着池迟说道。      第160章 夫妻      “不是说好了我自己出来玩玩儿,你怎么又大老远跟过来了,国内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显然,白丛凯的出现让柳亭心的心情更好了一点,她笑着跟对方打招呼,还很自然地让他替自己拿着包。   “处理好了。”男人先看了池迟一眼对着她轻轻点头,又笑着看向柳亭心,“还是不放心你,就来看看。”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的时间还是有的……”转头看向池迟,柳亭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嘴巴来了,我的事情就真的瞒不住了。”   女孩儿跟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缓步徐行,听见柳亭心的话,她笑了笑:“本来就瞒不住的,只是看你说不说。”   不说,池迟就自然不会问。   “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现在癌细胞还扩散了。”   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柳亭心神色平淡地说出了这样如若惊雷的话,池迟原本帮她解下披肩的手顿了一下,只觉得指尖所触的这条披肩竟然红的格外刺眼了。   白丛凯默不作声地站着,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柳亭心的话变得凝重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唯一正常的人,似乎只剩了那个即将被死神关照的女人,她自己拿下了披肩,随手搭在了一边的椅子靠背上。   椰子小镇的酒店房间里没有沙发,只有木头雕刻的笨拙椅子,雕工里带着一种原生态的粗犷味道,和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都很类似。   柳亭心刚来的时候,池迟就让人去买了几个坐垫和靠背尽可能地把椅子调整的舒服一点。现在,柳亭心就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含笑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人,有生老病死,早早晚晚的事儿。”   她很想再轻松地笑一下,到底没有轻松起来。   房间里一时变得静默了下来。   “老人们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个祸害啊,到底没从老天爷的手里多挣几年,看看,现在我又把你们两个给祸害得难过了。”   柳亭心真的很想缓解一下房间里的气氛,可惜效果不是很好,池迟收敛了笑容依然是沉默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站在墙边的白丛凯长出了一口气,才轻声说:   “别这么说自己,你要是祸害,这世上就没几个好人了。”   “如果我是好人,那老祖宗的这句话说得也没错……”女人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自己笑的有点干。   房间里的气压,真是太低了,太低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女孩儿沉声打断了她故作轻松的调侃。   柳亭心定定地看了看她,表情终于自然了下来:   “那次客串完了《申九》……老白压着我去了医院做检查,那个还有挺有名的医生说了一大堆的鸟语,还让我做手术把胸给剁了,乱七八糟的治疗加起来,我也就只能活两三年,我仔细想了想,何必呢。   我在这个世上走了一遭,成名,靠的是皮囊,被雪藏,为的是皮囊,现在风风光光地当着影后,也是因为我的这幅花皮囊。既然我这辈子都死靠着它撑过来的,那我也得让它完完整整地来……再完完整整地成了灰。”   手术、化疗……固然能延长她的生命,可是她是柳亭心啊,从来是高傲又锋利地美着,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一样带着伤疤、缺着部件,委委屈屈地靠着化疗吊命,把自己仅剩的那点东西,都丢了呢》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柳亭心看见了池迟流泪的样子。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眼眶微红……脸上一点表情和波动都没有,只有泪水从她的下巴滴到了她的衣领上。   “唉?你说你,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怎能说哭就哭呢,你好歹也是个身价一大笔的影后啊,跟我这就成小孩儿了?   我这辈子虽说前一半受尽了苦,后一半也是享尽了福,山珍海味吃遍了,豪宅大楼我也住够了,多少人看了我的电影神也没了,魂儿也没了……这样的风光,多少人几辈子换不来?”   女孩儿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她,让痛陈自己丰功伟绩的柳大影后把后面的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她一直勉力微笑的表情,在这个怀抱里,终于换成了一个苦笑。   “死这事儿,没有人不怕,毕竟眼睛一闭,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可我一辈子什么都没怕过,你这么抱着我我哭,是想让我陪着你哭一场,喊着我不想死,说我害怕?   可那就不是我了啊……今天好歹让我留点体面,好不好?”   “好。”过了好一会儿,耳边才传来女孩儿闷闷地回答,柳亭心又笑了,她就喜欢池迟的这份体贴,从来都有节有度,让所有人都舒服。   安澜太静,顾惜太闹,不管她还能活多久,总是想最后的这点日子里再多一点自在,来找池迟做伴儿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如果不是白丛凯突然来了,她其实是想跟池迟合作完这一场戏之后就离开澳国的,她想去看看那些她迷恋过的海洋风光,再去一个她不曾涉足的国家,静静地走,无声地看,多看一点儿是一点儿。   池迟看着柳亭心,眼睛里还带着那点水光:“我现在笑不出来,可能明天会好一点。”   “没事儿,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那什么驼肉呢。”   女人干瘦的手揉了一下女孩儿的发顶,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池迟有点陌生。   可能是见惯了她柔和浅笑的样子,现在的她神情太过哀痛肃穆了吧。   “是羊驼,我请你吃羊驼肉,没戏的时候再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其实这个世界上的精彩还有很多很多……我们可以去玩儿滑翔,我一直想去但是没有去得成。”   “滑翔?你说到滑翔,我倒是想起来我以前想过要学潜水的,可惜后来太忙就忘了,以前,我跟老外合作拍了一部电影,就在一个海岛上,那儿的男男女女都不用潜水设备,就能潜到海水下面去割鲍鱼,还能带上来各种的贝壳……   我记得,有个女孩儿头发很长、很黑,出水的时候就像是一条美人鱼……”   柳亭心讲着自己当初的那点小经历和小遗憾,终于让房间里的气氛松弛了下来。   白丛凯悄无声息地转身进了卫生间,将近四十岁的大男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流。   一声不受控制的抽涕戛然而止,让外面说着话的柳亭心停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爱哭。”说完了这句话,柳亭心突然很有兴趣跟池迟讲讲那个男人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我第一个经济公司的司机,我红了之后,公司指派他当我的保镖和司机……那个年头人们看见明星比现在要不理智一点,我被人推倒在地上蹭破了胳膊,他居然捧着我的手就开始哭了。   哭包啊,他一直是个哭包。   后来……我被雪藏了,他也从那家公司辞职,去给一个大经纪人当助理,慢慢地又有了人脉和关系,我的第一部电影,是他跟人在酒桌上喝了一天两夜换回来的……   也不怕你笑话,我家里的人都是一群吸血的蚂蟥。我妈只爱打麻将,我爸又是个没用的,我还有个哥哥,比我爸还没用。我年轻的时候刚出名,他们就跟我说让我赶紧傍上大款当个阔太太,我被雪藏了,他们就天天来闹我,还收了别人的聘礼,让我嫁给什么有钱的混混。我哥得罪了一群流氓,他们还想让我去替我哥还债。”   还债这两个字,柳亭心说得意味深长,她的目光撇向在一边沉默无语的池迟,还挑了一下眉头。   锋利的眉目里透出讥嘲,还带着那点久远的苍凉。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他们还跟我要一百万,用来给我哥再婚用……我想了想,觉得不能我死了之后还让他们以为自己能过得很舒服,就干脆扯了一张证嫁给了老白,这样等我走了,老白能名正言顺地处理我的财产。   这个世上,我不亏天,不欠地,就是有点对不起老白……”   男人从卫生间里跌跌撞撞地出来,赤红着眼睛看着柳亭心。   “你一点都不欠我的。”   “行了,别跟个要当寡妇的娘们儿一样,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的风流日子还在后头呢。”   风流?   男人惨笑了一下,他这一辈子所见过最“风流”的就在眼前了,十几年,他的深情对方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也不接受,何止是是他,那么多人……那么多喜欢她的人,到头来没有一个能走进她的心里去。   之所以选择了嫁给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和她的关系最亲近罢了。   柳亭心垂眼,白丛凯想说的想做的,甚至现在想的,她都知道,可她什么都给不了,过去给不了,现在更不可能给了。   此时此刻她挺想喝杯酒的,只是现在这眼前……   恰好在这个时候,池迟递给了她一杯果茶。   她喝了一口茶,惬意地靠在了椅背上,舒了一口气,久违的“柳爷”范儿又端了起来。   儿女私情算的了什么,她这辈子不图亲情,不羡友情,自然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个男人多么爱自己。   “话都说出来了,人也舒坦了,你们也不用哭丧着脸看我,说不定你们将来到了我这个时候,还没我潇洒呢。”   池迟笑了一下:“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一步了,怎么就知道别人一定没你潇洒?这辈子该做的做了多少?该说的说了多少?好歹,把该做的该说的都料理清楚了。”   “该做的?”   柳亭心摩挲了一下茶杯,眼睛里亮了一下。   “我倒是一直想骂那群娱记呢……这个琢磨一下还挺有意思。”   “觉得有意思那就去做,我看老外们都弄得什么脱口秀,你也试试?录个视频放在网上,让那群人都听听……”   池迟只是随口说的,柳亭心的双眼却越来越亮。   “这个好玩儿啊。”   白丛凯看着柳亭心又打起了精神,脸上也慢慢带出了笑。   虽然,笑容有点黯淡。   ……   小镇上再次发生了凶杀案,一张人皮上被人破了黑漆,除此之外,一切都跟上一起案子一模一样。   干尸、椅子、绳索、各式各样的工具……   死者是镇上一位得体的绅士,以前为一家金融公司工作过,现在用手上的余钱做着投资,自己在这个小镇上悠闲度日,他是整个镇子上出了名的好人,和善又慷慨。   上一次人们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他家的派对上,他被人泼了一身的红酒都毫不在意。   泼了他红酒的人正是在派对上企图“猎艳”的Jane。   将Jane带离了那位绅士家里的Wood自然也就可以证明,至少在那次派对上,Jane没有作案的时间。   警察在调查死者家的时候,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位“绅士”房间的地下室里存有人皮和干尸。   他就是上一起案件的凶手,却也是这一次案子的被害人。   和Glass先生那起案子的情况一模一样。   Wood再次前往Glass先生家里求证,Glass小姐,她对着Wood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是‘J’,一定是她干的,一定是她!”   Wood·White郑重建议Glass夫人应该考虑送这位Glass小姐去做精神治疗了。   Glass小姐的话也提醒了Wood,自从上次Judy突然消失之后,Judy已经很久没有找自己了,只有到处撩拨人心的Jane总是不甘寂寞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正想着呢,那个女孩就又出现了   “警察先生,今天我们可以找个小树林,你用的警棍……是的,更软的那一支来狠狠地惩罚我怎么样?”   “Jane,我要把你送回家。”开着车的Wood有些心力交瘁,刚刚他又是从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把Jane给拖出来的。   “太好了!我的家里也不错。”Jane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们可以先喝点香槟,前几天Judy还换了一个更大更漂亮的浴缸。”   浴缸?Judy?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让Wood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可惜对他发出邀请的人并不是Judy,而是脑子总是不清楚的Jane。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警察先生……”坐在后座上的Jane猛地凑到Wood的耳边,一只手又不安分地摸向了他厚实的胸膛。   “老实一点,Jane,我没空跟你开玩笑。”   回答他的,是对方的手已经滑到了他的小腹上。   把头靠在座椅背边上的女孩儿一脸单纯地小声嘟囔着:“警棍在哪里呢?警察先生,我在袭警啊,你快点来惩罚我呀。”   Wood猛地停下了车,一脸受不了地下车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你!”   一只白嫩的脚顶在他的胸口上,顺着脚往下看,就是女孩儿那一条细嫩的腿。   “你要用的警棍了么警察先生?”   Jane嘟着嘴看着那个男人,用脚继续着自己刚刚手的动作。   Wood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   收起了自己的腿,Jane满意地看着Wood的“警棍”,挑眼对着Wood诡异一笑,下一秒,她嬉笑的表情就消失了。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直视着Wood不可描述的部位,过了两秒钟,她猛地跳了起来。   又被车子顶撞到了脑袋。   “你在做什么?”   她对着自己的恋人怒吼。   Wood从意乱情迷中猛地惊醒,他知道了,现在这个人不是Jane,而是保守又敏感的Judy……看着自己兴奋模样的,保又敏感的judy……警察先生迅速用车门挡住了自己,一脸尴尬地对Judy说:“不,什么都没有,只是Jane……”   “Jane?!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是的宝贝,你听我解释。”   “解释?”Judy现在看Wood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痛恨,“你要解释什么?解释你跟Jane什么都没有做么?抱歉,今天我出现的太早了!”   盛怒时的Judy相较于别的女孩儿来说依然是内敛的。   她猛地推开车门,车门打在了Wood的身上。   “我就知道,所有人,所有人喜欢的都是Jane。”   Wood可怜兮兮地半蹲在地上,这幅惨样也没有引发Judy丝毫的同情,她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迅速离开,留下Wood一个人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   ……   凯恩斯喊了Cut之后,麦康利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示意自己并没有受伤。   “再见了Lin!你又要带着你美丽的朋友出去玩了。”   麦康利的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只换来了女孩儿随意的招手。   拍完了这场戏,池迟今天的工作又结束了,她带着柳亭心和白丛凯一起去她喜欢的那家店去吃烤肉。   依然是别人吃着她看着,好在,池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你将来要是要死了,肯定是得走遍全球把你想吃没吃东西都吃过一遍。”   什么都说开了,柳亭心不在乎什么说“死”字吉利不吉利了,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看见了烤的肉香四溢的肉,她也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块。   “味道是真不错,小池迟的粉丝叫吃货,她们喜欢的偶像也是个吃货,挺好的。”   柳亭心随口调侃着池迟,另一边,白丛凯给她要了一小杯的利口酒。   “好小的一杯,我可是出生在大块吃肉大块喝酒的地方……”看着白丛凯不赞同的眼神,她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好吧,一小杯就一小杯,挺大一个爷们儿,一言不合就要哭是个什么毛病啊。”   “能治了你的毛病。”   白丛凯回了她一句嘴,换来了柳爷一个白眼儿。   池迟轻啜了一口果汁,默默围观着这一对奇异的“夫妻”。      第161章 橙子      “柳、柳小姐就在这里住下了么?”   池迟在摄影棚里拍戏,林智就跟在于缘的后面百无聊赖地喝着茶等着,身为助理,她们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和国内联系的事情大多有陈方负责,于缘接手池迟大半的私务,林智这个临时工就更清闲了。   穿着长裙的柳亭心和“她家老白”相偕而至,听说池迟今天这场戏要拍到晚上九点,他们俩直接决定散步去海边再回来,晚上和池迟一起讨论点儿事情。   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林智简直目瞪口呆,虽说柳亭心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她要想嫁人多少有钱的老板她找不着啊,怎么就找了这个看起来无论是相貌还是财势都不过是中等的白先生呢?   而且,女明星谈恋爱不是都要保密么?怎么他们就这么高调地在这散步呢?   一不小心,她还把自己心里的问题给问出来了。   “白先生给柳小姐当了十几年的经纪人,一直不结婚,业内对他的那些心思也都有数,现在这样被拍到了也不过是好朋友的出游……再说了,到了柳亭心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就算公开宣布自己有男朋友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陈方这样向林智解释柳亭心的“高调”。   她们这几个人一直都跟着池迟,那天晚上都听见了柳亭心亲口说白丛凯是她的丈夫,不过,她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天晚上柳亭心、池迟和白丛凯在房间里说了什么。   “那池迟呢?池迟要是爆出来有男朋友会发生什么?”林智忍了又忍,还是压不住内心的好奇。   “有就有呗,池迟的男朋友只要别太不堪,大家也不会说什么,她又不卖什么清纯玉女的人设。”   于缘随口回答了林智的问题,看着池迟从摄影棚里出来,她赶紧冲上去让池迟喝点水。   “大概还得再拍两条,到点了你们记得吃饭。”池迟接过水喝了一口,还要小心避过嘴上的口红,这场戏里面她是Jane,不仅浓妆艳抹,还要跟Wood跳舞,这个舞一跳一个多小时,要不是体力好,她可真是撑不下来。   看见池迟的嘴唇涂成了艳红色,头上还带着红色的银紫色的假发,林智都有点看呆了,她现在特别想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两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儿让人们看看池迟打扮成了妖怪也很好看。这些天她一天比一天更觉得池迟好看了。   可惜不能,她和小水洼工作室签了保密协议,在工作期间接触到的一切明星的个人信息都必须保密,不然……工作室会拿出追究那些造谣媒体的劲头儿来追究她的责任。   想到窦宝佳问她敢不敢“隐姓埋名跑到国外去躲起来”时的样子,林智只想跟自己拍照的渴望手动再见。   但是这样的池迟也好可爱嘤嘤!   池迟看看林智歪着头捧着脸看着自己,笑眯眯地问她:“这个样子好看么?”   林智立刻大力点头。   池迟掏出手机,把头凑到林智旁边,“咔嚓”来了一张自拍照。   “知道你签了保密协议,照片先放我这,等这个戏杀青了发给你。”   “唉?”这样也可以么?   林智的表情满是惊喜,她还以为自己签了那个协议之后就只能把这一趟见证池迟拍戏的旅程当做自己的南柯一梦呢,原来还是可以拿到合影的?   池迟去一边看剧本了,林智的心还在那荡漾着。   “于缘,你说池迟怎么就这么好呢?我和她一起合影了嘻嘻……”   于缘没理她,她最近买了几本澳国当地的菜谱,每天都在学习烤当地羊排的做法和特色黑醋汁的制作。现在池迟去看剧本用不着她了,她又开始看自己的书。   “于缘,池迟真是太好了!你说这么好的人肯定是得大红特红对吧?”   过了没两分钟,出去飘了一圈儿的林智又荡漾了回来,继续对池迟发着花痴。   于缘默默地转了一个方向继续看书。   林智又转了个圈儿,就飘去了剧组外面。   今天不是周末,那些来剧组要见池迟的人少了不少,林智转悠了一一会儿终于散尽了内心粉红色的小泡泡,这才转身往回走。   “哎,哎,小姐,您是这个剧组的?”   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突然操着一口中文叫住了林智。   林智转身,看着这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样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有事儿么?”   学生气还很重的林智一看就是一副很好骗的样子,见她搭理自己了,这个男人立刻激动了起来。   “小姐小姐,咱们来这边慢慢说。”   林智摇了摇头,警惕性很高滴说:“谁跟你‘咱们’?”   天天跟在外面混久了的于缘待在一起,林智被于缘潜移默化了不少安全方面的知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着一个陌生男人“来这边”,她又不是活腻歪了。   “咳。”男人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胸牌,“小姐您别误会,我是个记者,听说池迟在这里拍戏,我想采访她一下。”   “采访啊,找剧组那边登记啊。”林智指了指剧组门口的安保人员,“那两个黑头发的都会说中文,他们对咱国人也挺友好的。”   “不是……”   那个自称是记者的男人把手伸进自己的兜里,对国外治安很没有信心的林智以为他掏出枪之类的东西,立刻往后跳了一步。   “你干什么?!”   男人掏出来的是一打钞票。   智商不低的林智看着这些钱,几乎秒懂了对方的意思。   “花钱买消息?”   “不是消息,前几天有人看见柳亭心来看池迟……你能不能帮我拍张照片?”   林智眨了眨眼睛,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这个动作特别像池迟对着陈方装无辜要肉吃的样子。   看起来更好骗了。   这个记者已经把这个女孩儿当成了剧组从当地找来的留学生。   “你看看,你在这里读书,就算在剧组里帮忙才能赚几个钱,我这边,你拍一张照片我给你两千……要是你能拍到池迟和外国男演员的剧照,我给你五千。”   说到男演员,这个记者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   林智懵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这个记者更深一层的意图。   她的心中顿时一群神兽奔腾而过。   于缘看完了菜谱发现林智还没回来,也走出了剧组的所在地,视线转了一圈儿,就看见林智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跟一个拿着钞票的男人在说话。   她站定了想了想,转身又回了剧组,表情很淡定,内心很澎湃,要是林智敢做什么对不起池迟的事儿,她保证一拳能揍她五个。   没一会儿,林智两眼放光地回来了。   “怎么?捡着钱了?”   于缘说的意有所指。   “我在外头碰见一个狗仔,是狗仔吧?就是天天追着艺人偷拍的那种人,跟我说拍一张池迟和柳亭心的照片就两千,池迟跟外国男演员的剧照就五千!要是有亲热戏能拍下来就好多钱好多钱!”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林智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电视剧一样的场景。   于缘:“……那这钱你是赚还是不赚啊?”   林智很嫌弃地看着她:“才几千块钱,刚来澳国的时候池迟给咱们一人买的那个包儿都上万了好么?为了笔歪财破坏了自己的正经工作,啧……”   刚刚心里还绷着一根弦儿的于缘彻底放松了下来,两个年轻女孩儿嘻嘻哈哈地说着下午那个狗仔的鬼祟样子,还把这个事儿告诉了池迟,以及和池迟一起聊天的柳亭心。   “又是狗仔。”柳亭心冷笑了一声,“才五千啊,你要是一万块钱卖给他一张亲热戏的剧照,他转头就能五万块卖给娱乐杂志,甚至能十万二十万地跟窦宝佳去要,别怀疑,就是这么不要脸。”   这辈子经手的最大一笔钱也不过是自己研究生学费的林智顿时感觉到了自己和娱乐圈之间深刻的鸿沟——在这个圈子里钱都不是钱了,那就是一串儿数字啊。   “偷拍,讹诈……说自己是记者,其实就是一群流氓,偏偏还有一群有窥探别人隐私癖好的人去捧场,真的那么喜欢看,先把自己的事儿拍下来看个爽啊,因为别人有名就想多看看人家的隐私,可是看着再多那也是人家的生活不是他们的……”   柳亭心对这些娱乐记者们可谓是深恶痛绝,在她刚成名的时候就有过被狗仔逼在高速上下不来的经历,后来跟大导演合作,格调上去了,那些狗仔们又开始造谣说她和那些导演们都有一腿……   柳亭心越说越激动,白丛凯生怕她气到,赶紧把手上削好的苹果用小刀片成小片放进她的嘴里。   被塞了苹果,柳亭心只能先把苹果吃下去,还没忘了瞪白丛凯一眼,责怪他打断了自己的兴致。   “说得这么过瘾,录下来放到网上怎么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池迟突然出声,所有人都一起看向她。   “发在网上?”柳亭心想起了前几天池迟和自己说的那个“脱口秀”,“好,老白你给我录,咱们发在网上。”   “别着急,再吃块苹果。”   看着柳亭心把苹果咽下去了,白丛凯又不慌不忙地切了一小块继续投喂。   柳亭心只能又吃了下去。   “你们那天说的时候我就记在心上了,明后天就有摄像师过来,咱们找个好地方,你穿得漂漂亮亮的,坐在沙滩上,想说什么说什么。”   他的话又换来了柳亭心的犀利瞪视。   “我现在穿的不漂亮么?”   “漂亮啊,你什么时候都漂亮。”白丛凯面露微笑,“要不要再吃一块香蕉?”   他旁若无人地给柳亭心喂食,那轻描淡写中说出来的情话让旁边的一众年(dan)轻(shen)人(gou)都抖了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柳亭心恍然不觉,在几个水果中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吃一小口橙子。   “吃橙子好,你看,这儿的橙子看起来特别像海上的阳光……”白丛凯拿过一个橙子,破成了四瓣儿,用小道沿着橙子瓣儿的轮廓一削,只取下了一点剔透的橙子肉。   随着他娓娓道来的话,那橙子肉还仿佛真有了阳光一样的质感。   池迟动了一下手指头,她记得自己的房间里也有橙子的,明天早上也可以吃一块儿。   “还阳光呢,我吃阳光干什么?补钙啊?”话是这么说,柳亭心还是很享受地把橙子吃了下去。   “要不问问C娱乐有没有兴趣做这么一个节目?倒不是为了钱,C娱乐的下面有网站平台,看得人会更多一点。”   池迟的建议让柳亭心点了点头。   “挺好,一听就特好玩儿,到时候那点儿收入就直接捐了,让福利院多供几个孩子上学也好,给贫困女童助学也好……老白这事儿你记得啊,到时候我顾不上,你也得盯着他们把钱用好。”   柳亭心锋利的眉目因为橙子的甜蜜也露出了几丝柔软,说话做事却还是一样地利落。   “顾不上”是什么意思,在场只有池迟和白丛凯知道,池迟一时语塞,抬眼看见白丛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成啊,没问题,你看看这么多年,你交代我的哪件事儿我没做到。”   柳亭心嘴角一挑,带着点讥讽地笑了。   “我可是早就劝你成家立业的,你什么时候做到了?”   男人的脸上依然温和,又给柳亭心起了一块“阳光般”的橙子肉儿。   “我要是听你的去成家立业了,现在又怎么能跟你在一起呢。不是早就说过么,这个世上的事儿,唯独这一件我不听你的,也唯独这一件,让我等到你了。”   旁边的人被塞狗粮已经被塞的一脸麻木。   橙子肉就停在了柳亭心的唇边,她张嘴让白丛凯给她送进了嘴里,嚼着橙子,她给了白丛凯一个白眼儿:“看你那德性,这么多年到底是把嘴皮子练利落了哈。”   “没,我还是笨的,得你护着,你拉着,你……以后还得等着我呢。”   “不等。”柳亭心摇了摇头,“我欠债从来不还,什么债都不还。”   “谁说你欠债了,明明一直是我欠你的,你得等等我,让我把欠你的都还了,不然我怎么也不能安生是不是?”   说着说着,白丛凯的眼睛又红了。   于缘和林智看着一个大男人说哭就要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柳亭心一巴掌敲在他的脑门上。   “行行行,还还还!你个哭包!”   这气氛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呢,池迟带头其余的人都跟着她离开了那个房间。   “于缘,你去问问周荇电影的看片会怎么样了。”   “林智,我明天的剧本有几句话的改动,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更深含义的解读……剧本你去跟陈方要。”   打发走了两个“跟班”。   一直背对着她们的池迟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泪水,终于蜿蜒而下。      第162章 崩溃      又是一个周末,钱晓桦直挺挺地躺在宿舍里一动也不想动,自打进了四月外头几乎每天都在下雨,躺在潮乎乎的床单上她觉得自己的关节都要长毛了。   “小花小花,别睡了,都九点了,你不是说要发奋努力去图书馆看书么?”钱晓桦的室友拽了一下钱晓桦露在外面的被子角。   “嘤~不想去啊,我发奋努力好几个月了,今天让我睡个懒觉吧!天天七点以前就起床我真是要伤不起了!”   钱晓桦抬腿把被子一撑一压,整个人像是抱着别人大腿一样地抱着自己的被子。   她的床里墙面上还贴着用来自勉的横幅“业精于勤荒于嬉”,看见这个她嘤咛了一声又把头转了个方向。   钱晓桦的室友没办法,只能念钱晓桦贴在书桌上的纸条:“力争全系前五,暑假去看吃吃,能拿全系前三,嘿嘿嘿嘿嘿嘿。”   她刚念到吃吃两个字,钱晓桦猛地坐了起来,嘴里大喊着:“为了我吃!Fighting!”   她的室友是个闪闪,也是池迟的路人粉,看见钱晓桦跟被打了强效鸡血似的,她只能摇摇头。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这个嘿嘿嘿嘿嘿嘿是什么鬼。”   跳下床的钱晓桦对她做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其实在钱晓桦的心里有个痴念,她要是告诉七蛋自己从原本的全系中游进步到了全系前三,今年还过了六级和计算机二级,七蛋会不会让自己去跟她真的面对面见一见当做是奖励呢?   朋友做了这么久,这点福利应该能申请到吧?   好吧,就算申请不到也可以畅想一下嘛!   一起去图书馆的路上,两个同样混迹于粉丝圈儿的女孩儿闲谈的还是她们俩的偶像。   “想想还是好气哦!我家烁烁拍了一个小言电影就被女方的宣传给黏上了,天天出捆绑的通稿!”   “你烁那么红,这也是没办法的,再说啦,男明星嘛,被人捆绑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想了想,钱晓桦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的室友了,谁让封烁红了一年多,现在还是最红的男偶像呢?只要跟他沾一点边儿就能提高自己的知名度,那些女明星们有几个能忍受这样的诱惑呢?经过了吃货们对抗媒体的事儿之后,钱晓桦对娱乐圈里的真真假假都看开了,一切都是套路啊。   “啊啊啊!你吃的网剧什么时候上啊!到时候我一定为风吃党摇旗呐喊!不管怎么说,你吃的格调、演技、口碑、国民度都吊打那些人十条街!嘤嘤嘤,更重要的是还从来不捆绑!让我烁跟你吃炒CP我一万个愿意啊!”   钱晓桦横了自己室友一眼,一脸嫌弃地说:“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吃那么小,C什么P啊,就应该一心一意忙工作,全心全意谋发展!再说了,就算炒CP,那也是吃风,我吃总攻一百年不动摇!”   “我烁也是攻!”   “让你家攻找别人去吧!”   “别啊!别家都好讨厌啊!”   两个女孩儿嬉嬉闹闹在细雨中走到了图书馆,趁着还能说话,钱晓桦的室友拽着正收雨伞的钱晓桦最后一个问题。   “下个周的《王子》发布会你吃去么?我家的行程单上说烁烁要去的,他客串的都去,你家吃吃呢?”   钱晓桦耸了一下肩膀:“不知道啊,我们现在都追不到吃吃的行程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同样的问题封烁也问了。   “我这个客串的都会去捧场,池迟作为主演应该会参加吧?”   他发问的对象是周末一大早就来监督他杂志拍摄的窦宝佳。   “不好说,反正C娱乐那边也没催,池迟上次说她最近拍摄的进度很赶。”   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窦宝佳看着封烁的化妆师给他摆弄着发型,手里把玩着她刚从袖子上解下来的白金镶宝石袖扣——上次她过生日池迟送她的礼物。   “唉,明明都是一样收了宣传费……”   封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叹到一半打了个哈欠,他现在还在拍一部电视剧呢,昨天拍完了直接到机场,十一点到了京城,在国际机场的旁边的酒店直接睡了一晚,今天早上又要早早地赶来化妆。   “你也不看看天池和池迟是什么关系,你和天池是什么关系……好吧,到底什么关系我也没弄明白,池董事长看起来也不像是对池迟有意思的样子,可是又对池迟这么好,听说池迟未必参加发布会但是会参加《小钱钱儿》的内部试映,他们立刻表示可以调整时间争取让池迟回来一次解决……搁你这,那是肯定不行吧?说起来,你跟池谨文是怎么回事儿?”   听见池谨文的名字,封烁又叹了一声。   其实,他也觉得很奇怪,按说池谨文那么不待见他,应该也是懒得见他才对,结果某次活动上碰见了,池谨文居然主动跟他打招呼,还问他喜欢什么运动。   封烁说自己喜欢打篮球。   那之后,事情就越发不对劲了起来。   封烁每次回京城,池谨文就会打电话来问他有没有时间打球,前一阵儿封烁刚好是休息时间,每天除了找老师打磨演技之外就是接受采访,还真跟池谨文打了几次球。   池谨文看起来清瘦文雅,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力量型选手,打篮球总是用“野蛮冲撞”这一招,凶残程度堪比职业橄榄球运动员,就是球技实在是……尤其是投篮的命中率……   经常被封烁打个10:0。   就这样,池谨文除了抱怨几句封烁“年纪轻不体贴”、“不懂尊老爱幼”之外,还继续一次一次地“约球”。   年纪轻不体贴!你见过打篮球的时候体贴对手的么?   不懂尊老爱幼!你是老还是幼啊,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男人打篮球被虐了能不能别拿年纪当借口?   封烁觉得自己心很累。   池谨文的“殷勤”一度让窦宝佳毛骨悚然,生怕封烁被逼急了惹毛池谨文,让这位“霸道总裁”有机会干掉自己的“情敌”,后来发现池谨文对池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她对这件事的思考路径就越来越“弯”、越来越“弯”了。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窦宝佳继续透过镜子看封烁,看那俊眉修目,还有自带美图效果的白皙皮肤,“啧……”   “能不能把你脑子里那些东西都打包扔出去?天天想这些猥琐的你还能不能行了。”   “扔哪去?扔给池迟?”窦宝佳双眉一挑,就看见听到池迟名字的封烁气势又萎了下去。   ……   “在这里被杀死的,全是十八九岁的少女,最好是妓女,看起来娇弱又好下手,谁又会在乎一个妓女的死活呢?”   各种各样的建筑设备中,站着一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影,他的脚下是已经结块的水泥,人们在这里灌注钢筋水泥,再运到不远处的工地上——那个兴建水坝的项目已经停了几年,这里偶尔却还有机械轰鸣的声音,好在周围没有什么居民,这里不用受到什么投诉。   现在,那些设备正在运作着,水泥在被搅拌,并没有人去研究它的配比是否准确,将来的造出的东西是否结实,只要知道水泥浆将被传送带送到机器的顶端再被倾倒下来就够了。   这些设备此时不像是在工作,像是在奏响挽歌。   就像这个阴森的夜晚,黑影所在地方并不像是一个工地或者工厂,而更像是地狱一样。   因为,在即将倾斜水泥浆的地方有一个铁架子,架子上绑着一个人。   被绑在钢筋架子上的人努力挣动自己的手脚,那些结实的铁丝让他完全没办法摆脱现在的处境。   他如同被绑在了十字架上,即将接受刑罚,他是躺着的,直视着那个将要倾泻水泥浆的地方。   “把她们带来这里,绑在这里,灌注成一个又一个的‘艺术品’,你说是你让她们的美丽永远留在这里了。”   黑衣人的声音虽然低沉,可是还能听出来是个女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像是幽魂一样,在这个“处刑架”旁游走,等着收割罪人的姓名。   “那时,这里也是一阵阵的噪音,你把声音当做天堂的奏乐,你跟她们说别害怕,天堂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被绑着的男人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恐惧中,面前这个人在说的话正是他曾经说的,就像面前这个人所做的事情,也正是他曾经做过的。   只不过那时的他是个执行者,现在的他……要承受即将发生的一切。   “金发的少女,红发的少女,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你割下她们的头发搓成了手环戴在自己的手上。”   那人的声音极其凛冽,深沉悠扬的语调中带着完全脱离了人性的冷静。   “你以为你收藏了她们的灵魂。”   这个黑影是人么?被封住嘴的男人发出了无助的呜咽声,她什么都知道,她仿佛什么都能看得见。   这怎么会是人,这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她们的灵魂,正在唾弃着你的肮脏。”   传送带开始转动了,男人目呲欲裂,整个人已经疯狂,可他无论怎样绝望地挣扎,都不能让他挣脱命运的束缚。   “同样的地方,有人将上天堂,有人要入地狱。”   黑影转身,在她的身后,水泥浆把那个仰躺着的男人彻底淹没,他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来。   “善良的人上天堂,有罪的人下地狱。”   镜头拉近,终于给了那人一个特写,黑色的眼睛,修长的眉毛……她是Judy,她是Jane,她也都不是,现在的她,是Judge。   于是一切在她的身上所表现出的情绪只有深沉和宁静,也有着愤怒和疯狂即将爆发的点点征兆——比如她轻颤的手,比如她那双像黑夜一样让人沉沦其中的眼睛,比如她此时若有似无的笑。   “善良的人上天堂的时间太早,有罪的人,下地狱的时间太晚。美好的灵魂连上帝都渴望,罪恶的邪魔撒旦都厌弃……只有人类在其中绝望。”   下一句词是“所以有审判者的出现,让上帝的归上帝,让撒旦的归撒旦。”   说完了这一句词,这一整幕戏就算是过了。   就在这里,Judge却顿住了。   她的瞳孔睁大,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在黑袍外露出的手张开又重新握紧,过了两秒钟,才说出了最后的台词。   人们似乎能能听见她平静之下的哽咽,似乎能看见她的眼中流出了带着血的泪水,其实……都是幻觉。   凯恩斯喊了Cut,他看见池迟还站在那里不动,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从这场戏一开始他心里那种似有似无的不对劲儿现在终于应验了。   “快!去把Chi的助理叫进来!”   “善良的人,上天堂太早,有罪的人,下地狱太晚……善良的人上天堂……太早,为什么?为什么?!”   起初这句台词她还是用外语说的,最后已经全是中文,在她一边又一遍地重复中,眼泪伴随着哭喊声一起爆发。   “姑姑,这些年我一直把您当我的妈妈……这辈子我走的早,下辈子我给您……我还您。”   这个人是谁?   “……这个世上,我不亏天,不欠地……”   这个人又是谁?   这些天累积的悲痛终于彻底迸发出来,像是一个炸弹炸碎了她心中的堤坝,太久远的过往,太相似的回忆,都是同样年轻的却又要早早离开这个世界生命。   一个在时光的彼岸叫她姑姑。   一个在她的面前叫她小池迟。   可她一个都救不了,一个都帮不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为什么总有冥冥中的存在要过早地收走最美好的灵魂,为什么到最后都留下她,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远去?为什么?为什么?   陈方她们冲进拍摄棚看见的就是池迟蹲在地上抱头尖叫的样子,一向聪明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女孩儿现在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了。   “池迟,你冷静一点!”   想起来拍《申九》的时候的那次“入戏”,陈方的心已经被巨大的恐惧给攥紧了。   自从柳亭心来了,池迟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她早该发现的,可她又想当然地以为她只是因为柳亭心身体不好而焦虑。   现在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抓住池迟颤抖的手,第一次在池迟的身边感受到了自己彻底的无力。   于缘看着陈方一脸愧疚惊慌得恨不能给她自己一个耳光,自己也极度地自责。   池迟已经停止了尖叫,只是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于缘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发现池迟现在目光呆滞,显然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感知。   麦康利已经把剧组配备的医生给拎了过来:“先给她打一支镇静剂。”   “不行!”陈方拦在了池迟的前面,“她从来不服用精神类药物。”   茫然失措的林智总算还记得自己是个翻译,把陈方的意思转达给了麦康利,接着,她也学着陈方的样子拦在了池迟的身边。   “什么?”麦康利对这几个东方女人的表现感觉到诧异,“只是低剂量,相信我,打了一针她的状态就会好很多。”   “NO!”陈方坚决地摇头。   上次池迟“入戏”之后还坚决抗拒镇定剂,现在她不能让人在她没有感知的情况下给她打这种东西。   麦康利无奈地转身对凯恩斯招招手,他从来不是倔强女人的对手。   “女士,只是一点助眠剂。”   换来的是陈方同样凶狠的瞪视。   正在双方焦灼的时候,那个被她们“保护”着的女孩儿已经站了起来。   “我没事了。”   她轻声说。   陈方和于缘一左一右扶着她,把她一路扶回了保姆车上。   “今天的事情别告诉柳亭心,一个字儿也别说。”池迟说了这句话,就在车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事儿个P!让池迟回国!立刻!马上!”   窦宝佳在电话里吼得声嘶力竭。   “我把她交给你们,你们这是做了什么?天天跟在她身后混吃混喝,还收她买的礼物,结果你们就把人照顾成了这样?!你们还有脸待在她身边么?!”   陈方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窦宝佳的训斥,于缘在隔壁守着那个沉睡的女孩儿。   她太累了吧?   她太累了。   于缘小心地伸出手,想要抚平了女孩儿的眉头。      第163章 本心      第二天,池迟就坐了飞机回国,带走了几个助理,留下了林智和陈方及时向池迟反应剧组方面的问题。   穿着套头衫的池迟走了窦宝佳特意安排的机场VIP通道,躲过了闻风而来的一些粉丝还有那些暗中窥探的媒体。   “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窦宝佳本来想直接安排池迟去见心理医生的,又怕池迟急急忙忙回国会被媒体盯上,一回国就见心理医生,呵呵,不用两天网上就能风言风语说池迟疯了。   这些天窦宝佳没事儿就和娄蓝雨联手,一起对那些造谣池迟的媒体、自媒体穷追猛打,无论他们是把池迟捧上天还是踩下地,只要他们捏造了有关池迟的不实信息都会被追究到底。   这样的做法在娱乐圈里堪称疯狂,她们今天仗着池迟不曾行差踏错就对无良媒体不依不饶,那些暂时忍气吞声的无良媒体也会等着池迟出了差错的那一天,等着把她推下万丈深渊。   现在,池迟绝对不能出问题。   说起来,坐在后座上的女孩儿……还是女人?   窦宝佳对人的气质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就像她第一次看见封烁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付出一切功成名就的决心,当然,也可以叫野心,也像她第一次看到池迟的时候,会看出她身上特殊的气质——苍老和稚嫩的融合,剔透又沧桑。   现在她觉得短短一段时间不见,池迟“长大”了很多,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矛盾的沧桑感变得更加浓重,那种青春期的剔透也成了一种饱经沧桑的通透。   这些天……池迟是去穿了个越?   窦宝佳觉得只有穿越或者重生能够解释池迟身上这种气质的变化了。   这么想完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都会胡思乱想了。   到底想怎么样?   池迟仰头看着车顶,   从始自终,我不过是想当个演员而已。   可是命运像一个磨盘,一遍一遍地碾压过那段寂寞又苍凉的人生。   生离,死别,从她当年站在影视城到现在,帮助过她的韩萍老板和金大厨因为她繁忙的工作而渐行渐远,和她同甘共苦过的温家人为了保护温潞宁远避海外不再联系,雪地中缘悭一面后又机缘巧合成为好友的顾惜已经和她分道扬镳,现在,柳亭心又罹患重病……   上辈子,她少年失去了兄嫂,盛年丢了一条腿,晚年送葬了自己的侄子,迟暮之时,又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一直心有魔障…   是的,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那些自己拖着残体独居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些被幻肢痛折磨的春夏秋冬,也想起了自己对自己人生的总结。   ——输给了天,输给了命,输给了时间。   那些她所失去的一切,最终让她彻底失去了触碰梦想的机会。   现在她什么都不要了只是想好好地演戏,却又一次次地得到又失去。   人的心不可能是铁打的,会冷会痛会绝望,会在回过头去的时候迷惘,会在看见未来的时候悲伤。   就像现在的池迟,她想学着怨恨,却又不知道该怨恨谁,她想学着愤怒,又清楚这种愤怒的无济于事。   她记得自己所想所悟的那一切,人生最美莫过前行,同样,人生最痛,就是看着一个本该前行的人,本在前行的人,被命运画上了一个无情的休止符。   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池迟可以坦然面对,发生在她关爱的那些晚辈身上,真的是让她心痛难当。   “我想演戏,演一个又一个好戏。”   池迟慢慢地说,这是她永恒不变的追求,为了这个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无论是身份、财富、地位、还是情感。   “我也想……让我关心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这句话,让窦宝佳陡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当她听池迟亲口说出柳亭心得了癌症将不久人世的消息,她也愣住了。   何止是她,到现在终于弄出于缘原本正开着车呢,这一声惊雷让她直接把车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柳亭心让我对她笑,让我看着她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我以为我能做到,可我根本就做不到。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她应该好好活着看着十年二十年之后一个更让她赞叹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承担所有的痛苦。”   “就是因为这个,你就有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么?”   在震惊和哀痛之余,窦宝佳对池迟的态度也感到了深深的诧异。   “那是柳亭心自己的人生,那是柳亭心自己的决定,自始至终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充其量不过是个见证者,癌细胞又不是你放进她身体里的。”   窦宝佳一直都知道池迟有颇高的道德底线,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的道德底线居然已经高到了这么离谱的地步,她居然为了自己不能为一个癌症晚期病人缓解痛苦而自责?   你本事那么大你去拿诺贝尔医学奖啊,当什么明星?   “可是……”可是这是我本来就该为她做的啊。   池迟很想这样回答窦宝佳,到底还是忍住了。   在池迟看来,既然是朋友、是亲人,自己就该为对方多做一点,几十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并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   可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向别人解释她多出来的几十年。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平等的。”   窦宝佳认为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池迟的观念。   “就像我和你的关系一样,我为你工作,你支付我报酬,你给予我信任,我就为你多想想……感情都是互相付出的,不是你一个人去做什么。”   窦宝佳回过头看着看似在发呆的池迟。   “如果你今天得了癌症,要死了,柳亭心知道你决定豁达地面对之后,绝对会祝福你,虽然难过但是也就只是难过而已,不会因为不能为你做什么而痛苦。因为她没有把你的痛苦背在自己身上。”   “背?”   窦宝佳正在后悔自己说了那么一个烂比喻,什么死不死癌症不癌症的,她们家池迟必须长命百岁,给她赚一辈子的钱!   听到池迟的疑问,她正愁没什么能转移话题的,赶紧拿起了汽车前面的一个小摆件……一只提醒司机慢慢开车不要着急的水晶小乌龟。   “咱们就从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开始算啊。”   窦宝佳拿起一块巧克力放在了乌龟的背上。   “那个时候,你为了封烁对我撂话,还记得么?那是你把封烁的事儿,背在你自己身上了。封烁可曾为了你去冒着得罪别人的危险做什么?好吧,确实有。”   第二块巧克力,“你有了一个工作室,当了老板,立刻开始护着你唯一的手下陈方,几次三番替她分摊来自我这里的压力。可是你的工作压力,陈方能做的一直都只有那么多。”   第三块巧克力,“你把粉丝都当成了孩子一样养着,生怕她们受委屈,可她们除了在网上喊了你好美好帅之外做过什么?她们有谁为你对簿公堂么?她们有谁在百忙之中还亲手替你挑选礼物么?她们有谁想过你还是个孩子么?”   第四块巧克力,“这个于缘,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成了你的迷妹了,你明明最忌讳粉丝为偶像进行贴身工作,可你根本不忍心辞退她,还反过来替她说情。她有没有觉悟一旦自己出错了就会让你有大麻烦呢?”   第五块巧克力,“你刚刚成名的时候几千万眼都不眨地让我打理,那是你的全部身家啊,那我呢?我窦宝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个黑心烂肺的老油子,是绝对不会为了你这一个艺人赔上全部身家的,这样的人,你把全部的钱都托付了,你觉得值得么?”   ……   窦宝佳眼也不眨地看着池迟,她夹带了私货,终于把自己一直以来想对池迟说的话说了出来。   一直以来,她看不惯池迟的做法,总认为她不该做的做了太多,真正能获得的又太少。   她明明应该和别的明星一样一心一意拍戏赚钱,而不是替别人分担她们的责任。   这些“她们”中,自然也包含了窦宝佳。   “你看看,你是不是把太多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了。”巧克力们在小乌龟的身上摇摇欲坠,窦宝佳一松手,那些巧克力掉的到处都是。   原本沉默到沉闷的池迟,在听完了窦宝佳的话之后突然笑了起来。   “封烁很好,陈方很好,那帮女孩子很好,于缘很好……你,当然也很好。”   什么好不好的。   窦宝佳转回身去拒绝再看池迟的笑脸。   “你能对我说这些话,不就证明了我当初做的没错么?”   池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多大的能力,自然有多大的责任,能多做一点儿那也都是要做的。我的错误在于我放错了自己的位置,前面你说那些里面,我是朋友,是老板,是明星,在柳亭心面前我是朋友而不是神……”   朋友能让柳亭心在最后的岁月中过得舒适悠闲。   神才能给予柳亭心更长久的生命……      第164章 怨恨      “你在所有人的面前都不可能是神。”   说完了这句话,窦宝佳自己都觉得自己被池迟拐的神神叨叨的。   换话题换话题!说了一堆让自己不自在的话,窦宝佳下意识地拿起一块巧克力剥开放进了嘴里。   “既然回国了,咱就得公开露脸,《王子的七日记》发布会你肯定得去了,《小钱钱儿》的内部看片儿也得参加……TO的时装展我这边有请柬,你直接去就行,TO那边会让你穿高定,戴个CH的宝石腰带就行了。然后是蒋星儿的新电影要杀青了,现在有个电影叫《宋刑》,剧本我发你邮箱里了不过我估计你还没看,是陈导演的片子想找你当女主角,现在确定了男主角是邢远洋,那边说你要是演咱们工作室可以塞两个人,其中一个女配的人设不错,我觉得可以让蒋星儿试试。”   邢远洋今年三十多岁,十几年前他红的程度跟现在的封烁不相上下,再加上又是科班出身的,跟大导演也多次合作过,到了现在,人气已经转换成了国民度,成了他们那一代男明星里面的代表人物。   只不过这几年他忙着赚钱,心思没用在拍戏上,一部好戏之后跟了七八个烂片子,只等着再来一个好电影来“回血”他的号召力,池迟目前为止的作品都是票房口碑双赢,自然成了邢远洋最看好的合作人选。   “还有一个电视剧,六十集长度的,想让你演女主角,什么大IP改编的,合作的年轻演员都是……那种百八十个捆在一起演技都不如你的,但是片酬非常惊人,你出场算二十六集,一集……”窦宝佳手比了个四,对着池迟画了个圈儿。   这是一集四百万的意思。   拍个偶像剧就一个亿?   池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不算宣发,他们的电视剧成本有十个亿?”不然怎么会用一个亿来请她这一个人?   “没有,预计投资成本不到四亿,但是请到你,再加几个人气偶像,他们就能以一集七百万左右的价格卖给电视台了,网播也能一集卖三百万吧。另外你的片酬在片方拿到全部卖剧款之后才会支付剩下的百分之八十。”   “哦……”   “花两千万请我,或者说是花五六千万弄成了演员表,然后去卖剧,就算对方也是先给一部分定金,那也有两三个亿了,再用这些钱凑一个电视剧……所有的成本只有忽悠人的嘴皮子。”   池迟摇头笑了笑,窦宝佳立刻知道她对这个剧的兴趣也就到这里了。   唉,还以为池迟演了精神分裂之后很想去虐打小朋友们调节心情呢。   “《宋刑》你看看剧本考虑下吧。”   新的片子不能敲定,窦宝佳就转回去继续规划池迟的行程。   “上次签的手机代言你也得拍几个平面广告了,放心,也是在京城拍。”   经纪人一副黄世仁的嘴脸开始算自己能在有限的五天时间里从池迟的身上压榨出多少的“剩余价值”。   “你不是说我是回来疗养的么?”哪有疗养的时候还得到处跑的?   一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池迟的头“嗡”的一声响了,什么伤春悲秋都暂时消去,剩下的就是对自己“病人”身份和权益的捍卫。   “是啊,就是让你疗养啊,你在国外拍电影语言不通环境封闭生活清闲,才让你有时间胡思乱想,要是让你忙成封烁那样你肯定没空发疯吓人。忙起来~~让心情放个假,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疗养方式!”   窦大经纪人直接给池迟的“病”下了处方。   “对了,封烁这边有个生日歌会,你要不要去当个‘神秘嘉宾’?他去年找了几个好兄弟,今年那几个人都太忙……呃……粉丝们也不像以前那么喜欢看他们凑堆了,干脆叫上你吧,还能顺便宣传一下《王子的七日记》……”   在经纪人的喋喋不休中,坐在后座上的池迟默默地把套头衫的帽子戴上,然后趴在车座上假装自己不存在。   窦宝佳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家伙知道这次是她出了问题吓到人了,不趁着这个时候多搜刮她一点时间出来赚钱,下次碰到这样的机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池迟抽时间去看了《宋刑》的剧本大纲,讲的是靖康之变时抗金名臣李纲的故事,而女主角是柔福帝姬……   坐在电脑前面的池迟捏着下巴想了半天都觉得这个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   喜欢女扮男装的任性公主赵多福和刚正不阿的一代名臣李纲,这、这……   “他们相遇的时候,一个是在朝堂一侧记录皇帝言行起居郎,一个是怒闯大殿的公主。”剧本池迟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两个人的生平,哦,李纲当起居郎的那一年,柔福帝姬才三岁。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很正常啊,现在都是流行把上下五千年的角色里扒拉一圈儿看哪个人物的设定能用来捧人,然后就把这个角色的生平扒下来当故事大纲,再跟同时代所有说得出名字的异性一起搞一搞,对了,那个时代的历史贡献也基本都属于他了,嗯……收视率还挺高。”   对于池迟的疑问,一起参加《王子的七日记》发布会的千山写意是这么解释的。   解释完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其实不光影视剧,小说也是一样的,成绩都还不错,就是那种本子我写起来总觉得尴尬。”   池迟拍了拍她的肩膀两眼发直地说:“你尴尬是正常的,我听着都觉得尴尬。”   两个“尴尬”的人坐着叙旧,华锦在忙着捯饬千山写意的头发,池迟的妆早就弄好了,于缘在路过化妆间的时候看见不善言辞的千山写意一个人坐着没有化妆师帮忙看看,就回来跟池迟说了,池迟亲自去把她请到了自己这里。   一开始千山写意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听见池迟说起了剧本的事儿,她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其实也没人关心编剧长得什么样,发布会一直都是演员们的主场。”   千山写意看着华锦在自己头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整理着她今天早上刚洗的头,是真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这位……先生?听声音像是先生,看样子,还真是难以分辨呢。   “漂漂亮亮参加因为你的故事才有的发布会,这是理所应当的。”   看一眼千山写意身上明显是第一次上身的衣服,池迟笑着说。   脸上的有恰到好处的淡妆,发型也清爽雅致,编剧就成了一个Plus版的清秀佳人。   走到发布会现场的时候,池迟一手挽着导演管晶,一手拉着身为编剧的千山写意。   发布会从来是无聊的,一群人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主持人努力地调动气氛,问一些早就有了答案的蠢问题。   一会儿让导演说两句,一会儿让投资这个网剧的池董事长说两句,一会儿又把池迟叫上了台。   “池迟,导演他们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你来告诉我,你在那个‘七日记’的七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穿着鹅黄色套装的女孩儿头发又长了一点,今天她的化妆师用了几个白色的X夹固定她的发型,在服装的配合下,她身上那种中性的气质比以前消退了不少。她捧着话筒,笑吟吟地对主持人说:“发生了……改变吧。”   “然后呢?”   “没啦!”面对主持人的疑惑,池迟一脸的无辜可爱。   “再多说点嘛!”   主持人撒娇卖萌就差就地打滚了。   “就是改变,改变了别人,也改变了自己,归根到底呢,改变别人也是改变自己。”   坐在台下的池谨文脸上没什么表情,转头看看被拽来坐在他身边的封烁,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不管一起打了多少次球,这个家伙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池迟他池大董事长就是觉得不爽啊不爽!   发布会之后是天池组织的餐会,看着琳琅满目的自助餐,池迟想起了在《王子》剧组里那些被人“投喂”的日子。   也不知道那个有前途的小哥儿现在干什么去了。   “要吃点羊排么?一点膻味都没有。”   对着选餐台发呆的池迟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盘被切成小块的羊排。   端着盘子的池谨文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池迟接过了那个盘子,用盘子上本来放着的叉子扎了一块羊肉放进自己的嘴里。   “味道是不错。”   看着池迟把羊肉吃了,池谨文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一点。   “您要是喜欢,去澳国拍戏之前找个时间,我让这个厨子专门给您去做。”   “不用了,现在的年代好,什么好吃的都有,没必要一种东西觉得好吃,就一定要连着多吃几次。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就错过更好的东西呢?比如那个酒灼虾球我觉得也不错。”   “您说的是。”池谨文的心里一紧,他突然有了当年被奶奶手把手教着接管生意的感觉。   池迟说的是好吃的,其实是暗示不要因为一个网剧的题材红了就去做同质的产品,多看看不同的类型,也会有不同的发展。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女孩儿给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个草莓,直接用手把草莓放进了嘴里,“一个人……要是十六岁的时候兄嫂死了,自己带着侄子和老母亲却还是坚持要演戏,最后弄得食不果腹,侄子连学都上不起,那之后的几十年她会怎么样呢?”   “他的侄子会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虽然和姑姑的感情不算深厚,但是逢年过节也会拜会,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是世上过苦日子的人多了,一代人又一代人的家业传承不能只靠一个人的无私奉献,自然也不能归咎于一个人要按照自己想的方式生活。”   看着池迟吃完了草莓,池谨文又给她拿了一个小蛋糕。   “低糖的北海道,口感看起来也不错,您尝尝。”   池迟用叉子把北海道蛋糕划开,放了一半在自己嘴里。   “入口即化,内容物做的很细滑,我肯定做不了这么好吃。不对,现在的我自己都没得吃,肯定也不会做这些了。”   “你现在拍戏这么忙,根本不用再靠研究给别人做点什么吃来打发时间了。而且,世上最好吃的蛋糕,就是再也没机会吃到的蛋糕。”   当初承诺下次去就给他做蛋糕的人,应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了,那些捧着点心的等待,就像怀抱着梦想的绝望一样,不该属于一个全新的她。   “嗯。”   池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把蛋糕吃完,她端起了一盘已经被拆好肉的大闸蟹,在上面浇淋了姜醋汁。   “还是刚刚的那个人,她没选择去演戏,干了点儿别的,也算是功成名就……她六十岁的时候有机会去演出自己人生的第一部话剧,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找人打磨本子,又用了半年的时间排演,要正式演出之前,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孩子被群狼环伺。她要是当时撒手不管呢?那两个孩子会恨她么?”   “会。”   池谨文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当然会。因为他们渴望帮助,因为他们当时年纪小,阅历浅,心胸狭隘……唯一能帮他们的人没有帮他们,他们自然是怨恨的。但是他们的怨恨不足以用来评价那个人是怎样的人,因为她已经为他们付出了足足四十年的时光。作为一直以来被人以自我牺牲的方式养大的受益人,是没有资格站在自己的角度对那个人进行道德评判的。”   池迟放下了吃了一半的螃蟹,久久没有再说话。   看着池迟和池谨文站在一起,封烁是很想走过去说点什么的,可是他身边围着一个像苍蝇一样的梁秘书,不停地跟他讨论篮球的球技。   餐会上有几个老板也想跟池谨文说点什么,可是看看他和池迟之间的气氛,他们只能摸摸鼻子假装自己是不小心路过的。   “有些平庸的人总是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有些高尚的人总是太在意自己对自己的自我要求,我希望后者在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之前,不如先想想如果别人遇到了这种事会怎么做。   每个人都可以软弱,可以害怕,因为受惠于您的人也希望能够为您做点什么,相互付出才是情感,单一的付出……即使是庙里的菩萨也是要享受人间香火的。   就像‘王子’她在漫长的剧情里纠结,也是先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才有了更大的进步,您也该先承认自己确实有做不到的事情,才能有更多的力量往前走。”   池谨文的语气里不带一丝的温情,唯有一双眼睛里是深深的关切和眷恋。   “十九岁,二十岁……您还有至少六十年的时光,少年天真,青年莽撞,中年彷徨,老年……这些都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您应该去享受一下。”   一直沉默的池迟缓缓勾了勾唇角,又慢慢地点了点头。   “好。”   “今天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池谨文做了一个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做过的动作——左手抓了一下自己的裤子。   那是他在紧张的时候才有的小动作,为了改掉他的这个毛病,池秀兰曾经把他当众演说的画面录下来给他看自己当时的可怜样,只用了这一招,他以后就再没出现这种问题了。   “有个人,一辈子最想做的事儿一直没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为了救人丢了自己的一条腿,那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她要抚养她救的那个人,教育他,帮助他,让他挺胸抬头地活下去。那她对那个人有没有过怨恨呢?哪怕一点点……”   池迟猛地抬头,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了,在她的眼里,无论熟悉还是陌路,从来都只是个孩子。   现在,也依然是个孩子。   “没有。”女孩儿沉声说,“无论经历了什么,她从不后悔让自己变成了那样的一个自己,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发自本心,所以所有的怨恨,都只归于自己。你是她的孩子,就永远只会是她的孩子。”   “好。”   在别人的眼里,结束了谈话的池谨文给了池迟一个礼节性的拥抱就转身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女孩儿脸上还带着笑意,那个笑容一开始有点淡,后来渐渐变浓,最后灿烂到惨淡。   “可是作为亲人,我希望您曾经怨恨过我。”   在相拥的时候,池谨文是这样对她说的。      第165章 为人      回家的路上,池迟还想着“怨恨”这两个字,她从来不怨恨别人,但是……会怨恨自己。   不然,她为什么叫“池迟”呢?为什么就这么痛快地甩下了曾经的她所拥有的一切呢?   不过想想……要是恨天怨地将责任都归咎于他人,那她也就不是现在的她了。   所以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切切实实的对与错,只有一段又一段的经历,把每个人都打磨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就像现在的池迟,和当初的那个人,也已经不一样了。   “你说,我请柳亭心去吃一顿沈主厨做的菜怎么样?我觉得她和沈家人的脾气也挺搭的。”   她问的是正在开车的于缘。   “啊……挺好的。”于缘跟着池迟吃过不止一次的饕餮楼,虽然她自己对吃没什么执念,那也必须要承认饕餮楼的菜确实是她想象之外的好吃。   “或者我把沈主厨请到澳国去,包一个能潜水的地方让柳亭心去体验一下潜水,出来之后直接就是海鲜大餐!”   池迟斟酌再三都觉得现在这个主意很不错。   于缘只能点点头。   看见池迟能这样提起柳亭心,于缘的心里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样的想法,池迟立刻开始着手安排,不仅亲自打电话约沈主厨的时间和行程,还让陈方在澳国当地找适合让柳亭心体验潜水又相对会减少身体负担的场地和方式。   她的做法当然又会烧掉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但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窦宝佳甚至还提议她在旁边最好有个五星级酒店,让已经结婚的柳亭心和白丛凯度过“甜蜜一晚”,池迟没说,她自然不知道柳亭心和白丛凯到底是个怎样的关系。   池迟自然不会采纳窦宝佳的建议,但是也在考虑,是不是给柳亭心举办一场“婚礼”,不管她在人情上表现得多么冷淡,但是池迟知道,她对白丛凯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   反正名分都给了,借着名头走走形式大家吃吃喝喝一顿应该也不错啊。   池迟搓搓手,开始想象柳亭心穿婚纱的样子。   女孩儿双眼发呆,脸上挂着点莫测的笑意,看起来有点傻,当然更多的是萌。   于缘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又把眼睛转回到了正前方,就是脸上有了笑,一路都没掉。   虽然每天被“窦世仁”推着到处跑,说什么“为了让身体疲惫、让大脑放空,疗养身心”,池迟还是记得自己现在“学生”的身份,抽空回了趟学校。   那天刚好周四,正好碰上了表演系二班的学生们在筹备拍一个自制剧。   “分组拍摄微电影形式的公益广告?”   池迟翻了翻卫萌手上的本子,这个广告的内容挺魔幻的,一个年轻人在公交车上随手把垃圾扔到了窗外,晚上回家睡觉,再睁开眼睛,他变成了一个老大爷,有个能互相喂饭的老伴儿,有一份不太体面但是勉强能够糊口的工作——清洁工。   整个广告都搭配着这个年轻人的吐槽,老大爷一工作就会变成我们的主角在干活儿,回家的时候又成了那位老大爷。   辛苦的工作让主角难以招架,他试图向自己曾经的朋友求助,对方看见他就避开了,甚至还会捂着鼻子绕好远。   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一个步入暮年的清洁工。   当主角终于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靠着自己的双手工作,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的时候,他在老大爷的微笑中离开了。   转身,他眼中最后的影像是那位老人为了捡一个人从车里丢下来的垃圾走入了车流中。   “一个广告都这么虐啊,真不懂女孩子们在想什么,这么虐的广告谁会想要看第二遍啊!”   涂周周对这个本子的怨念很大,他们班在定下了主题之后会分成五组拍摄,和卫萌合作的人里面刚好有他。也就是说他涂周周要顶着京城的雾霾出去扫大街,临了还要被虐的要死要活。   “广告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谁想要看第二遍啊。”卫萌为自己想出来的剧本据理力争。   “内容……还好。”池迟在看完之后跟两个“同学”分享自己的想法,“这个剧本的节奏其实挺难把握的,卫萌你写的太渲染环境了,广告的节奏应该很快,镜头语言精准到极点才好看。”   “哦。”   卫萌一点也没觉得泄气,捧着本子想了想说:“那我找编剧系的替我看看本子。”当初那个自我否定自我封闭的女孩儿现在已经学会了寻求别人的帮助,在合作中达成自己的目的。   卫萌提到了拉外援,脑子灵活的涂周周立刻脑洞大开:“既然编剧戏的人都找了,我们干脆拉一套班子吧,我朋友多,导演系啊、专业搞摄像的啊,再租一整套像样的设备……”   他对面的女孩儿已瞪大了眼睛:“不用弄这么大的阵仗吧?我们只是拍个作业啊!”   “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嘛!”别人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让涂周周的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他一拍胸膛,大包大揽地把找人的事儿和租设备的事儿都接了过去。   “编剧这个还是我去弄吧。”   卫萌立刻把这些事务的分配都纪录在本子上,然后让涂周周签字画押,嘴上说这叫分工明确,责任到人。   “我还有池迟这个见证人,要是你说到没做到,我们就要执行惩罚制度了,两千字检讨!要写!还要当众朗读!”   一直看着他们的池迟笑眯眯地说:“好啊,到时候我可以把涂周周念检讨的样子录下来用我的官方微博账号发出去。”   池迟还当着涂周周的面打开自己的手机微博看了一眼,又笑眯眯地说:“才一千六百多万粉丝呢。”   涂周周石化了,涂周周碎裂了。   “对了,既然你什么事情做了都要做到最好,那你这个学期的理论课成绩应该不会勉强及格了吧?”   池·插刀教主·迟脸上依然是那种特甜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涂周周觉得池迟特别像诸葛亮,而他自己呢……就是草船借箭里的草船。   和这些充满了活力的年轻人相处是特别让人感觉愉快的,他们讨论到差不多时候,池迟还送了卫萌一样小礼物。   “封烁生日会的票?还是第三排??”卫萌对封烁只能说是有好感而已,就这样,这些票也足够让她激动了,她还没去过这种生日歌会呢!   “我记得你挺喜欢他的歌的,我要去当嘉宾,他们给了我几张票让我送人,你可以叫上你的朋友一起看啊。”   “什么?好东西么?”涂周周拽过一张票瞟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票面价格“1288”,“一千多!这么贵!”   “你懂什么,这是内场第三排!黄牛票可是要好几千甚至上万呢。”   卫萌把票抢回来,把这三张票都小心地展平,夹进了自己的书里了。   “哎!你给我张呗?”涂周周眼巴巴地看着那几张票,对卫萌说。   “给你干什么?你有不喜欢封烁。”卫萌撇撇嘴,这些男生最讨厌了,女生们凑在一起八卦个男明星他们都要凑过来说一句那个太奶油了,那个太娘了……封烁就是白一点他们非说他擦粉了,现在怎么又要人家的见面会票了?   “卖钱啊!当黄牛啊!你这三张票卖了咱们能吃好多好多顿的麻小呢!”   花花绿绿的门票在涂周周的眼里现在俨然是厚厚的一沓钞票了。   卫萌甩了他一个白眼儿,正好集体讨论也结束了,她拉着池迟的胳膊就往外走。   “你看看你们工作室的员工啊,这就是见钱眼开啊!这样的员工你就不能要啊!”   涂周周前一天签了池迟的工作室第二天就恨不能喊得全校都知道,现在很多人跟涂周周说起池迟都是“你家老板”如何如何,他还得意的很。   现在卫萌自然就要跟他的“老板”告状了。   池迟听着卫萌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话,脸上一直带着笑。   “我跟你说,也就是知道你脾气好他才会当着你的面跟我说要把票卖了换钱你知道么。在涂周周这种人面前你就得拿出老板的架子来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好啊,明天他演的《小钱钱儿》有个看片会,你要不要去看看,要是演的不好你告诉我,我就拿出老板的身份扣他钱。”   “真的么?”   卫萌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满是惊奇。   池迟捏了她的脸蛋一下笑着说:“当然是真的呀。”   “我去我去!”   到底还是年轻,卫萌并不知道这种试映会经常会请一些业内的专业人士来对电影进行全方面的评价和讨论,坐在后面听着一群电影人讨论着那部她刚看完的公路电影,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电影是人为创造的奇迹,用画面,用语言,用情感,在短短的时间里让人们走完别人的心路。”   以前的电影赏析课老师让他们讨论某个电影,大家都带着点敷衍了事的态度,老师说的话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到了此情此景,卫萌终于大概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只觉得好笑,却又有人能从里面看出辛酸和痛苦,明明是同一个作品,在不同人的心里却有着不同的映射。   因为那是电影,只有电影才能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让人们产生如此多的想法,他们争论、讨论、碰撞,因为他们都爱着电影,他们能从电影中得到他们需要的东西。   “我个人是打七分,整个电影是搞笑,有趣,演员的表演都很出色,但是剧本还是粗糙的,有不少地方是单纯的搞笑梗的填充。”坐在中间的女孩儿给出的打分与在座的人比起来都算是低的,但是她的话就是有分量,在她的引导下,人们开始讨论具体的剧情,而不是单纯的画面或者搞笑的情节。   池迟啊,她在电影的这条“心路”上,已经走了很远了很远很远了。   比好多人都要远,也比很多人都要认真。   卫萌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开始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第166章 拒绝      参加完了封烁热热闹闹的生日歌会,池迟连夜前往机场乘坐飞往澳国的飞机,在国内短短五天的修整到此结束。   来机场送行的粉丝依然不少,毕竟大家已经很久没看到池迟本人了。很多人一想到:“她这一去就要等电影拍完了才能回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相思之情连起来都够绕地球两圈儿的了。”就不顾第二天是周一、自己即将到来的考试、甚至自己的男(女)朋友,在晚上十一点半来给池迟送行。   “吃吃你要注意身体哦!我们会看《王子的七日记》哒!”   看着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儿过了安检还回过头来跟他们挥手,举着上面那行子牌子的男孩儿又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牌子。   自从吃吃让他们送机的时候保持安静,这些吃货们就转而用举牌子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他们家吃吃的支持和鼓励,这个男孩儿举的牌子内容还算是最正常的,有人在牌子上写了今天晚上自己吃了什么,有人要请吃吃吃烤鸭,有人说吃吃你演的戏实在是太棒了帅到让人合不拢腿,有个女孩最豪迈,她穿了一件特制的T恤,宏伟的胸前有四个大字:“吃吃求嫁”。   在某些方面比较古板的池迟目光瞟过去又飘回来,坚决认定自己没看见那么波澜壮阔的告白。却不知道自己目光游移装傻的样子被人完整地录了下来,发在网上还会被人喊“啊啊啊啊好萌”!然后上千转发几百评论地花痴着。   池迟走了,小水洼工作室的工作人员还不能走,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机场的几条公共交通线都已经停了,他们要留到最后确定这些来送机的几十个“吃货”们都能安全地回家。   “你们几个拼车是么?给你们一个牌号是12,记得到家互相通知一下,然后在微博上发个安全到家12,要安特‘小水洼工作室粉丝联络站’哦。”   “”一起来的同学?打车回学校么?号码牌113,不是第一次晚上来送机?知道规矩?那就好,记得保平安的时候安特‘小水洼工作室粉丝联络站‘哦。’   有第一次来送机的粉丝傻愣愣地看着这些工作人员一脸认真地确定一拨一拨回家的人,就像这些工作人员都是外星人一样。   “他们每次都这么事儿妈?”这个新粉以前也粉过国内国外好几茬明星了,第一次看见有明星的工作室为粉丝回家操心的。说好的粉丝关心偶像,偶像用作品回馈粉丝呢?怎么就变成了这种保姆一样追着粉丝让她们注意安全的调调?   “他们不这么事儿妈你当只有这么点儿粉丝来送机么?池迟的画风就是这样的,你来见她,她就把你当需要照顾的孩子,生怕你出事儿。吃货们都觉得这样太让她操心了才不来的。其实平时也不怎么管的,就是今天太晚了,他们就格外啰嗦一点儿。   其实以前粉丝后援会也组织过,但是池迟听说很多自发组织的粉丝到后来都要自己贴钱在一些额外消费上,改成了让工作室的员工负责联络,不用替他们担心,他们干这一晚上有一笔不少的奖金要拿呢。”   新粉:“……没入坑之前我还以为关于吃货们的传说都是杜撰的,感情吃吃眼里吃货们还真是一窝被池迟老母鸡护住的小鸡仔啊!”   “嗯,现在你也是了。”老“鸡仔”拍了拍新“鸡仔”的肩膀。   “噫!好肉麻,好有安全感哦!”新粉丝捧着脸特娇羞地晃了两下,蹦蹦跳跳地找工作人员登记去了。   大半夜还挂在微博上的吃货们正等着前线们发来的送机视频和照片,同时正努力地从闪闪们拍的视频中把属于池迟的部分单独截出来舔屏。   一边舔,一边心酸。   要是早知道吃吃也去生日会,她们肯定也去抢票啊,池迟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看见的居然满眼黄色的“烁”……吃货们觉得特别对不吃吃,哦,吃吃连个应援色都没有呢……更觉得对不起她了。   “本来就是封烁的生日会,池迟是神秘嘉宾,肯定不会提前告诉我们的啊。”   “池迟敲可爱!”   “吃货们都去抢票了闪闪们会哭的。”   “站了几分钟,说了几句话,听封烁唱了一首歌,宣传了一下他们合作的网剧就走了……吃吃好辛苦。”   “池迟敲美!”   “吃吃是不是又瘦了?说好的出国都是黄油土豆必胖呢?!”   “吃吃又不吃黄油土豆,哪有东西让她胖?唉,希望她多吃点海鲜吧。”   “好羡慕闪闪能搞生日会!”   “吃吃还是安心拍电影好了,昨天被一个闪闪科普了她烁的行程,牛都能累死了。”   “专注花痴啊!对着穿珍珠白长裙的吃吃你们还能想起别人,你们还是吃货么?”   “发布会一段视频,封烁生日会一段视频,机场一段……一想到我要靠三段视频过一个月,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咸鱼了QAQ”   “楼上你憋说了,想想过去的那段时间,我们连视频都没得舔!”   此话一出,许多吃货们终于忍不住了,“汪”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池迟走了,国内的娱乐圈里依然风风火火你方唱罢我登场,几个大的娱乐公司股票价格都有了诡异的波动,业内的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一时间小道消息不断,很多人都在说这是蒂华终于要对世纪星耀下手了,整个娱乐圈的大垄断时代将要来临。   这当然和吃吃没什么关系,这次到了澳国她在拍戏之余,还要筹备柳亭心的“婚礼”。   “真的要给我办婚礼?”   柳亭心看着池迟递给她的婚纱册子,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池迟回国之前跟她打过招呼,她还以为这是女孩儿在开玩笑,没想到现在对方告诉她,已经连婚宴的大厨都请好了。   “你要是真心不想办就不办,咱们就简单弄个海边聚餐。”   女孩儿回国一趟又回来,虽然很累,气色倒是比前几天好了许多,坐在木头摇椅上还用腿撑着慢慢摇晃着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的悠哉。   “不办……?”   一贯爽利决断的柳亭心竟然难得地踌躇了起来。   “你要是不喜欢婚纱,咱们就搞中式的。”池迟在网上搜了一下图片,找了一个新近结婚的女演员的照片,又拿给柳亭心看。   “在澳国的沙滩上搞中式婚礼?”柳亭心看着池迟的目光里写着“你没毛病吧”。   池迟没理她,手机依然放在对方的面前,行不行地让柳亭心自己决定呗。   柳亭心刚刚还很嫌弃的样子,看了两秒又仔细端详了起来。   “我穿这种衣服肯定没她穿着好看,她是个圆脸。”传统的新娘褂裙是那种身体匀称脸颊圆润的新娘穿上才会让人觉得福气满满,她柳亭心长得一双怨天恨地的剑眉刀目,不适合这种风格。   “谁说一定圆脸才好看,这个只要是新娘子穿上去就好看。”   婚服是用来装点幸福的,不是用来评价幸福的,池迟认为柳亭心穿什么都会最美。   池迟直接坐在柳亭心旁边椅子的把手上,一张张给她看不同的款式。   “唔……这个头饰还不错。”翻啊看啊,柳亭心多看了一套金镶玉的头面两眼,“我喜欢这种蝴蝶。”   又看了几张图,她的兴致已经彻底被勾起来了。   “要是能穿这样一套,也挺有意思的哈。”   “那就穿!给你弄一套蝴蝶穿花的裙子,戴上金镶玉的蝴蝶头饰,像个大花蝴蝶一样地在澳国的海滩上走一圈儿,不管是嫁给谁或者娶了谁,反正你也是有证的人了,就把该穿的衣服都穿一遍,怎么样?”噼里啪啦,池迟说得十分热闹,很有两年前她在影视城里鼓动别人多买一杯果汁的劲头。   “……好。”柳亭心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在那一瞬间,她就像个拿到了糖果的小孩子,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快乐和满足,这种感觉很简单,也很舒服。   舒服得让柳亭心想要伸个懒腰。   开心完了了,她抬起手弹了一下池迟的鼻子,“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肯定没这么开心,想说声谢谢你,又觉得太见外了,你说你人也不大,哪来那么多的花花心思让别人开心呢?”   干瘦的手指刮在鼻子上的感觉并不柔软,池迟却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她没有理由不开心的。   以凯恩斯为首的整个剧组对于池迟的归来都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早前尽管陈方和林智多次向他们保证说池迟一定会回来不会半道不演了,他们的心里还是惴惴难安,毕竟池迟除了女主演的这个身份之外,还是这个电影的主要投资人之一,要是她半道下车,整个剧组的未来究竟还会驶向何方那就是谁都不敢预测的了。   “抱歉,前几天一些私事影响到了我的拍摄情绪,现在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   池迟躬身向整个剧组的人的道歉。   随后她就开始化妆换衣服,投入到了紧张的拍摄工作中。   Wood意识到自己同时喜欢上了Judy和Jane,这对她们“两个人”都是不公平的,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就像他不能控制每次看见Judy就快乐,看见Jane就会被欲望牵引一样。   为了能摆脱这样纠结的情绪,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透过对陈年卷宗的调查,他发现了一起连环妓女失踪案,在五六年的时间里,这个城市有七八个年轻的妓女失踪,她们大多入行不久,性格上的共通点是天真又娇憨,在照片上,她们每个人都有一头漂亮的长发。   她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冰冷的报案记录保存在卷宗上,还沾染了灰尘。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Wood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Jane长发披肩的样子,在她的身上,那些头发都带有诱惑的味道。   这种联想让Wood感到了不安,他冲出门开着车前往Judy的家,都忘了在前几天他刚刚因为Jane的事情和Judy吵架,又因为他不肯接受诱惑被忍无可忍的Jane打了脑袋。   在Wood熟悉的那栋房子里,黑衣人缓缓地脱下了身上黑色的袍子,露出了光裸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   镜子里的那张脸上漠然到了极点,即使现在是对着自己,那双眼睛里也带着冷冰冰的身世,歪头看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新伤口,那个人把伤口上面的血渍蘸到了自己嘴里。   沾血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镜子里女孩儿的脸的表情顿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用一种最好概括却也最抽象的说法来总结,那就是她的一下子变得简单了,简单到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张脸的主人智商不会超过80。   “Judge,你不要总是让我吃奇怪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的,Jane还是伸出舌头卷掉了指尖的一点微红。   清理干净自己身上的伤口,Jane把Judge穿过的衣服和鞋子都收了起来,当Wood赶到的时候,开门的就是一个穿着浴袍正要洗澡的美丽少女。   “终于想到要来玩四球连击了么?警察先生?”看见是Wood,Jane妩媚一笑,一侧肩头上的浴袍顿时花落了下来,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曲线。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Wood看着她手臂上的血痕露出了不悦的表情,Jane挑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撅着嘴说:“我今天的玩伴儿力气是在太大了,哦~如果他的老婆没有突然叫他回去吃饭就好了,21CM,我真的没尝过。”   说起今天的猎艳,Jane的脸上都是慢慢的意犹未尽。   Wood的唇角抖了一下。   “我想通了Jane,我喜欢你。”   高壮的男人猛地把女孩儿从地上抱起来,胡子拉碴的嘴贴在了女孩儿修长的颈项上。   “我喜欢你。”   他再次向这个放荡又天真的女孩儿表白。   “但是你也喜欢Judy。”被抱着的Jane并没有为Wood的话感到欣喜若狂,相反,她的表情变得冷淡了下来。   “……是的。”   因为Jane的冷淡Wood涌上头的热情消褪了几分,纤细的女孩儿坐在他端着的手臂上,就像一个不经意停落的精灵,她主动靠近他,也让他不能彻底地掌握她。   现在大概是Jane有史以来最认真的样子,她揉搓着Wood金色的头发说说:“她也喜欢你。”   Wood抬头看着Jane,听见她用慢慢的语调接着说:“而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所以你才诱惑我!”   “当然不是的,我每天诱惑好多男人,你是我这两个月以来唯一诱惑失败了的,我只想跟你上床证明我的魅力,这不代表我喜欢你。”   女孩儿弯下腰,她身上穿着的浴袍随着她的动作已经变得岌岌可危:“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自己的身体热到要爆炸,除了这里。”   纤细的象牙色小手抓过男人粗大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这里,并不渴望你。”   那是她的心。   蓝色的眼睛与黑色的眸子对视,他们曾经这样互看过很多次,每一次,黑色的眸子中都写满了哀求和需要,而蓝色的眼睛中都有着隐忍的欲望。这次完全不一样了,蓝色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软弱和哀求,而那双黑色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和平静。   如果说,情感是一场战争,Jane曾经无数次希望Wood能够让自己臣服与他,那么这次,她彻底获得了胜利,而Wood已经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就在这个时候,Wood的电话突然响了。   镇子外一处建筑工地燃起了大火,不确定里面是不是还有人。   Wood把Jane放回到了地上,用大手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恳求道:“我知道,我知道的Jane,过去是我对你太冷淡了,但是我真的是喜欢你的,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   女孩儿抬手摩挲了一下这个可怜的男人。   “我的心从来不撒谎,我不喜欢你。相比较你的心,我一直更渴望你别的地方。”   在男人不得不转身离开之后,Jane抬起手冷静地擦着自己的脸,擦着擦着,她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先是有一点点的哀伤,然后变成了彻底的冷漠。   伤心的Judy被Judge镇压回了潜意识,Judge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轻轻抬了一下自己的下颚。   这一个动作,就彻底表露出了她对Wood的不屑和敌意。   “我要杀了他。”   让Judy伤心,已经给了Judge一个杀死Wood的理由。   “Cut!”   凯恩斯满脸笑容地宣布这一条Pass了,他挥动着手臂对那个脱掉浴袍之后穿着抹胸和短裤的女孩儿说:“Chi!你演的更好了!天啊!我喜欢你现在的状态!”   女孩儿对他淘气地眨了眨眼睛,披上了她助理送过来的外套。      第167章 猜想      “我有一个可笑的名字,叫王子。比我的名字更可笑的,是我的人生。”   随着这句池迟原声的开场白,网剧《王子的七日记》的“万箭穿心版”宣传片花正式开始,号称池迟被烧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的钱晓桦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意识到这个梳着厚厚的齐刘海,一看就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儿是池迟。   我家池迟可是一向明媚漂亮的哟!为了拍这个网剧她的形象牺牲可真是大发咯!   其实,池迟不过是带了个假发而已,让人讨厌的是她的表情和态度——这是演出来的,而不是化妆化出来的。   反正粉丝的眼里偶像都是好的,不好的都是别人的锅,钱晓桦先认定了自己家吃吃为了拍好这部戏基本是半毁容状态才继续看下面的视频。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或者三百六十六天,每一天和前一天有什么不同?起床,吃饭,上课……做着别人认为自己应该做好其实根本毫无头绪的事情。”   呃……不知道为什么,钱晓桦有一种心口中箭了的感觉。   画面中的王子爬下床,假装没看见拿了自己口红的女孩儿正在偷瞄自己,摇摇晃晃地端着盆子走出了寝室。   镜头一直跟随着女孩儿,看着她穿过很多和她一样睡眼朦胧的学生,进了宿舍楼的公共洗漱间。   “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无所事事,做的每一件其实都毫无意义。”   装满了水的脸盆砸在地上,伴随着飞溅的水花整个视频的节奏都加快了。   “我想要好好学习,但是日期永远是明天。”画面上是王子面对自己不及格考卷的样子。   “我假装自己有很多朋友,其实我认为所有人都虚伪可怕。”王子对自己的室友露出了一个敷衍的微笑,等到错身而过,她的表情又变成了沉闷的麻木。   “我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其实普通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根本不能。”永远都是王子那张别人欠了她十万块钱的脸,看在人的眼中,却觉得越来越难过。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大树的另一边一个女孩儿正在挨打,而站在树后的王子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   “我只能用自己是个好人来安慰自己,其实不过是个逃避伤害的可怜虫。”睁开眼睛的女孩儿默默侧过身,一滴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最可笑的是,这样的人生……我已经习惯了。”   视频的画面回到了最初,躺在床上睡觉的女孩儿再次睁开了眼睛,暗示着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短短两分钟的视频结束了,钱晓桦捂着自己的胸口打了个冷战。   坐在电脑前的女孩儿有点犹豫地想要再看一遍视频,毕竟这是她家吃吃网剧的宣传,不贡献个十次八次的点击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但是钱晓桦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被人戳了个洞,一阵凉风吹过去,拔凉拔凉的。   这次钱晓桦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心脏,果断选择了打开弹幕。   弹幕护体,总能好一点吧?   然后她几乎就看不到这个视频的画面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宣传视频叫‘万箭穿心’了”这一条弹幕至少被人复制了几百遍,严严实实地盖着屏幕的画面。   “膝盖中箭,胸口发凉。”这一条也是被人复制了很多,紧随其后继续盖着画面。   但是听着声音也觉得很难受啊。   钱晓桦眨眨眼睛,干脆听也不听了,默默开始看视频下面的评论。   “感觉自己的脑子被打了一拳。”这一条评论被人点赞了几百次。   ……哦,大家都一样的,呵呵,算了,我还是继续看课本吧。   钱晓桦木木地扣上电脑,拿出了自己的课本开始看,心思却飘得很远很远了。   在喜欢上吃吃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永远都记得自己当时失恋之后的样子,怨天怨地怨别人,不想说话也不想学习,只想找个树洞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去。   所以才有了“花小花”这个微博号,她嘴上说着是想要从头开始,其实真正想要的不过是逃避而已。   然后,她就碰到了六蛋,每天都很实诚地拍六个鸡蛋的照片发到网上,横一排也有,竖一排也有,自己提意见让她多点花样,她还能把鸡蛋排出更有趣的形状……   在那之后不久,她就因为看了《女儿国》的玲珑单人Cut而掉进了那个叫池迟的圈子。   看着那个其实比她小的女孩儿一点点地让自己“惊喜”,让别人也“惊喜”,她也开始想要让自己变得跟原来不一样。   更努力一点地学习,更开朗一点地生活……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这一年,她好像就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可是那个视频中说的每一句话,依然是指向了曾经或者现在的她自己。   “好可怕!难道我在别人的眼里也是王子那个样子的么?”女孩儿掏出一面镜子左右端详了一下自己。   “嗯,虽然颜值肯定没有我家吃吃好看,但是怎么看都比那个王子讨人喜欢呀!”   照完了镜子,钱晓桦打叠精神投入到了学习中,过了一个小时,她收起课本又看了一边视频。   然后果断转发到了自己各个班级群、社团群、亲友群里,微信朋友圈儿也没放过。   既然我自己都已经受到了伤害,那大家就一起来挨刀把,哈哈哈哈!   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邪恶的笑容。   在几分钟之后看见有人喊着“救命”“视频有毒”“天啊我被插刀了”,她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一个短短的“万箭穿心”视频在网上掀起的风浪比出品方C娱乐预想中要大得多。   作为一个刚刚触及到影视行业的转型体,C娱乐对于娱乐圈资讯动向的把握是稍有迟滞的。   好在池迟的粉丝们还算给力,看见了这个视频之后就迅速编出了各种段子,什么“麻麻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视频”之类的安利语洒遍了全网,很多人根本连池迟都没认出来,已经被里面的画面和旁白给插了一刀又一刀。   作为娱乐圈的炒作好手,在池迟这边已经很久没有宝刀出鞘的窦宝佳立刻联系了C娱乐,买营销号,做软广……很快就把《王子的七日记》这个名字给炒的热热闹闹的。   不管是不是对网剧有兴趣的人,只要在网上经常蹦跶的几乎都知道了在高考之后会有一个网剧上线,名字叫《王子的七日记》。   “热度怎么会这么高呢?”   C娱乐的经理特意面见了窦宝佳,他们做数据调查的时候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一看到视频就立刻转发推广,为视频最初的网推阶段尽心尽力。   “那是粉丝嘛。”   窦宝佳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她才懒得回答这么低端的问题。   “池迟的粉丝后援会官方有一千七百万粉丝,啊,预计本周会突破一千八百万,这些粉丝基本都是真人,哪怕他们二十个中有一个去推广这次的网剧,那就是四十五万人会参与到这次的推广中,你想过么,你去雇佣四十五万个活人来为你转发是多少钱,让这些人转发到他们各自真实的圈子里又是多少钱?这就是粉丝经济的力量,这样的惊人宣传只需要你把你手上的人捧成大明星就有了。”   为什么高冷的杂志频频请年轻偶像们上封面,为什么外国的大牌奢侈品也找了国内的年轻明星做推广甚至代言,为什么明明人们一口一个“小鲜肉”叫的略带轻蔑,却连做微商的都要贴着什么“嫁个男神不是梦”的广告语放着是他们的照片……因为粉丝经济,已经成了娱乐圈里的聚宝盆。   “说来惭愧,我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池迟小姐对她粉丝的号召力,本以为能让大家转发视频是因为我们的东西做的好。”   “东西当然得好,明星也绝对不能少,把他们的粉丝哄得舒服了,一个像池迟这样的明星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拍拍漂亮的照片上上杂志,都足够养活好几个小水洼工作室了。”   “那封烁先生现在已经有了三千万的微博粉丝……”C娱乐的总经理跑来见窦宝佳是不可能真的只为了那么一点“疑惑”的。   对方说的意有所指,窦宝佳的嘴唇一勾,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封烁的粉丝里有点水分,但是也不大,他要是成立工作室,也绝对能让他和他的工作伙伴们都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现在的封烁不也养着瑞欣艺人部一大半的人么,与其让那些废物等着爬上桌子跟封烁抢肉吃,还不如让封烁独立出来,只要能抱住合适的大腿,也不会缺资源。   所以,将来他的合作伙伴都会有谁呢?   窦宝佳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财大气粗来势汹汹又刚刚进入娱乐圈急需帮手的C娱乐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知道池迟小姐的下一部作品是什么?我们对池迟小姐未来作品都有很大的兴趣,只要需要投资,C娱乐最不缺的就是钱。”   刚刚提到了封烁的那一句话不过是点到为止,总经理把话题绕回到了池迟的身上,也是提醒了窦宝佳,不论怎样的合作,都必须是以池迟的利益为核心的。   池迟,和池总……送走了C娱乐的人,窦宝佳摘了眼镜考虑着她一直觉得蹊跷的地方。   都姓池……仔细想想还觉得哪里有点儿像。   联系到池迟那个非富即贵才能培养出来的“天才学历”和她的“早熟”,窦宝佳有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荒诞但是又很有可能的猜测。   “难道池总对池迟不是想要老牛吃嫩草,而是他当年是嫩牛的时候吃了草,有了个不能认的‘宝宝’?”   那个宝宝……当然是池迟。   天啊,池董事长应该知道封烁喜欢池迟了吧?封烁这是要死啊!   咔嚓!   外面一道惊天脆响,昭示着一个不平静的夏天,就要来临了。      第168章 杀意      伤心的Judy拒绝见Wood,只想跟Wood有身体交流而拒绝情感沟通的Jane也很嫌弃Wood,这让Wood再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情感和工作的双重压力让Wood感到烦躁,建筑工地上的废墟被清理完毕之后,人们发现了失踪了好几天的Keith先生,他被灌注在了水泥砖里,如果不是水泥没有干透就遭遇了大火导致了龟裂,“他大概会在里面被封存到下一个侏罗纪来临”(法医语)。   这是几个月来小镇上的第六起谋杀案了。   和过去的每一起一样,Wood发现的线索并不能证明帮助他找到凶手。   陷入困境的他需要Judy的帮助。   在赶往Judy家的路上,Wood遇到了Glass小姐,就是在他第一次看见Judy那天骂她是恶魔的女孩儿,也是第一起谋杀案凶手兼第二起谋杀案受害人的女儿。   她已经变得有点疯疯癫癫的了,咖啡色的眼睛里透着疯狂的意味。   “你又来见恶魔了,你和她每说一句话就意味着你距离地狱更近一步,可怜的家伙,你会死的,就像我爸爸一样,被她杀死!”   Judy和Jane大概真的是地狱吧,让他左右为难,无从选择,现在她们都抛弃他了,除了地狱,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么?   Wood在Glass小姐的咒骂声里开车绕过了她。   显然,一个变态杀人犯的女儿精神也不正常,也许下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接受医生们的镇静治疗了。   对于这样的人,Wood没有什么同情心和耐心。   给Wood开门的是头发散乱面带潮红的Jane,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要睡我就再等两个小时,现在我的费洛蒙分泌不够旺盛。”女孩儿充满暧昧意味地指了指自己的腰。   Wood生怕女孩儿把门关上,抬腿用脚压住了门的合页:“让我见Judy,我需要她的帮忙。”   “帮忙?”Jane的眼中睡意朦胧,像是有一层淡淡的薄雾,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Wood,让男人情不自禁地抬手松了一下自己的衬衣领子。   女孩儿的眼睛与西方传统印象中的东方人大不相同,她的眼睛很大,眼尾也长,所以当她瞪大眼睛的时候你会觉得她特别的无辜,当她微侧着头看你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她的眼角有钩子在牵动着你的灵魂。   现在,Wood的灵魂正在被牵动着。   “为什么你认为她还会帮你呢?她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并不纯粹,噢,可怜的失恋了的小Judy,她为什么还要见你呢?”   “Jane,求你,让我自己跟她说好么?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是个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人渣……”   Jane紧了一下自己睡衣的领子,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你总是在做最糟糕的选择呢,警官先生。”   最糟糕的选择。   说这个短语的时候,Jane的脸上有一丝很奇特的微笑,好像跟她平时那种无脑诱惑的笑容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说完,Jane让Wood留在了门外,转身走进了房间里。   过了几分钟,穿着蓝色裤装把头发扎成了马尾的女孩儿走了出来。   “你的案子出了问题是么?又一次,所以你才会想到我。”   她的表情异常冷漠,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径直绕过Wood,打开他的车门坐了进去。   “你的嗓子不舒服么?”   Wood觉得Judy今天的嗓音有点低沉。   “看见你就会让我浑身不舒服。”   今天格外沉默的女孩儿微微低着头,不像Jane那样一刻也不能闲着似的东张西望,也不像Judy平时一样看着车外的风景就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她不笑,也不动,莫名的气压让Wood不敢说话了。   Wood只能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着他心爱的女孩儿。   Judy的出现果然给了Wood巨大的帮助,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她推测这个人的身高不会超过175cm,矮小,瘦弱,甚至可能是女性,而整个设备的总开关是为一米八一米九以上的壮年男人设计的,为了打开这个开关,她应该用的是非常规的姿势。   果然啊,警察们在总开关下面五十厘米的地方采集到了一个8码的脚印。   “那个人是单脚踩在设备上,用自己的体重把总闸拉下来的。”   这也佐证了“Judy”对于犯罪嫌疑人体征的判断。   “矮小,瘦弱,脚也不大,也许是个女性?”   送Judy回家的路上,Wood还试图通过对这个案子的案情分析和Judy搭上话。   Judy并没有搭理他。   “我还是要道歉,Judy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是受到了Jane的吸引,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你们用的是同一个身体,我从来没把你当成Jane,也从来没把Jane当做你,在我眼里你们是互相独立的。”   “也就是说你同时爱上了两个独立的人格?”   坐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儿猛地抬起头,用无机质一般的眼睛看着Wood的后背。   “呃……是的。”   Wood不敢去看此刻Judy的表情,自然也不会知道后面那个人的唇角微微一挑,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狰狞。   “事实上,假如,假如我和你在一起了,而Jane却还每天用你的身体出去和别的男人约会……天啊,想想那个画面我就觉得我难以接受。”   “喜欢上两个人,就是不忠,一个不忠诚的人没资格评价别人的感情观。”   “不忠诚,我上次听见这个词大概还是在中世纪题材的电影里,Judy,自始至终,我对你是忠诚的,你和Jane就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而我喜欢的是一整个硬币,就是这么简单。”   “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让我再想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女孩儿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到了女孩儿的家门口,Wood看着Judy离开的背影,突然又出声叫住了她。   “Judy,你的鞋码是多少?”   “6.5”   女孩儿没回头,只是把自己的答案甩给了他。   “哦天啊,我的小脚仙度瑞拉。”   进到房间里的女孩儿解开了自己的辫子,长发散开在了她的脸颊旁边。   “这就是你们喜欢的男人,他看待你们就像是看待一个漂亮的硬币。”   一边说着,她从衣袖中抽出一根长长的黑色铁丝扔在地上。   女孩儿甩开了自己脚上的鞋子坐在沙发上。   她双腿劈开,坐的很是豪迈。   “在我利用完他之后,我一定会杀了他。”   她的表情又发生了变化,冷漠阴沉转变成了澄澈简单,绝对理智又隐含愤怒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这个笑容究竟是属于Judy还是属于Jane……许多年后也众说纷纭。   这一场戏拍完,池迟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她看了一眼时间,换了身衣服匆匆赶去海滩。   五月,她们国内正是从春入夏的季节,而在澳国则正好相反天气渐渐由热转凉,尤其是海岸边的风,还更湿冷一点,更别说今天还下了两场雨,池迟从自己的保姆车上翻出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抱在了怀里。   此时柳亭心正在沙滩上拍摄自己的“脱口秀”,其实也就是随便说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配上她放飞自我的语气和态度,不管说什么都让人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记得我26岁的时候,有记者问我为什么到了婚龄还不结婚。不好意思哈,人类平均寿命是71岁,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些老人怎么还不赶紧死呢?   用数据来作为人的标准是最可笑的,比如说,我一个月的收入是六千块,可我每天要拿出一百块来吃饭,肯定有人觉得我奢侈。一个月吃了三千啊,你怎么那么能吃呢,别人都买房了,就你买吃的。   可是我一个月花了三千块满足口腹之欲,我自己觉得比还了三千块房贷的人过得潇洒啊。   每个人重视的东西都不一样,你一定要拿着某个数据作为标准就好像你要求每个人都去棒国整容整成一模一样……要是真这么干也行,记得都整成我这样啊,因为我好看。”   她懒洋洋地挑了一下眉头,逼人的煞气就直扑向了镜头。   披着羊毛披肩,柳亭心也觉得有点冷,白丛凯给她买了一件新的羊绒大衣让她穿上,她又嫌弃那件衣服是白的。   “白色的大衣你不喜欢,黑色的羽绒服呢?”   女孩儿不容拒绝地给瘦弱的女人穿上了黑色的羽绒服,又拿出了一只红色的口红。   “黑色的羽绒服加最艳的口红,又漂亮又有气场。棒棒哒!”   池迟亲自给柳亭心化了唇妆,还对她做了个鬼脸。   “嗯,这还差不多。”   斜靠在椅子上的柳大影后瞥了“她家老白”一眼,“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你要是有这个机灵劲儿啊,我现在肯定就更放心了。”   男人笑了笑,从车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下来。   这个时候,摄影机依然是在尽忠职守地工作着,C娱乐派来的导演对摄影师说:“每个画面都不能敷衍知道么?注意捕捉他们的感情细节。”   换了身装备,柳亭心继续快乐地吐槽着她看不惯的那些事儿。   只披了一件毛线外套的池迟在凉风里打了个哈欠,她昨晚上和婚庆公司的策划人沟通到了凌晨,今天又照常起来锻炼身体。   “要是困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这边我会小心看着的。”   白丛凯给池迟也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不用,我伸个懒腰就解乏了。”女孩儿舒展了一下身体,把外套从肩膀上抽掉,直接来了个漂亮的后空翻。“好了,我清醒了。”   “……你还真跟她说的一样,是个特别特别的人。”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大说大笑的女人,似乎看一眼就少一样一样。   “她刚刚也说了,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不一样的。”白丛凯摇了摇头,“能让亭心说特别的人,一定是最特别的。”   这、这是变相秀恩爱么?   最近被天天喊着自己被虐狗了的林智科普过,池迟已经知道现在这个年头单身的那都连人都不是了,直接变成了单身狗……唉,狗跟单身有关系么?   池迟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什么什么狗,但是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感觉她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谢谢你,你真的让她开心了很多。过完年之后她说要出国,我就特别害怕,我怕她受不了……那个病的疼,在个酒店里就……那些日子,我天天做噩梦,要么是她躺在全是血的浴缸里,要么是她一个孤零零地躺在太平间,可是我也不敢来找她,她让我做的事情,我还没做完。”   在柳亭心面前从来说哭就哭的男人,说着自己脑海中那些残忍的画面,脸上波澜不兴。   “她来到你这,有你陪着,显然兴致比从前高了许多,笑容也多了……她现在多笑一下,对于我来说,就是又把一块宝石收进了这里。”   男人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脸上有了一点笑容。   他确实很平凡,跟那些豪言壮语要让柳亭心当阔太太的富商们比,他不够有钱,跟那些对着媒体痛陈情思的男明星比,他不够帅气。   可是现在,池迟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柳亭心留在身边的人会是他。   他爱着她,爱到了她让他笑着看她自己去死,他也能尽全力地做到。   又一段拍摄结束,白丛凯赶紧冲了过去用围巾给柳亭心裹住了脸。   “更冷了,咱们改室内拍摄吧。”   “雨后的大海多好看啊。”柳亭心不愿意。   白丛凯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没一会儿眼眶就红了:“万一你被吹得头疼怎么办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后天去看袋鼠的么,你头疼了我怎么办啊?”   从来说一不二的柳爷对天翻了个白眼儿。   “行……回室内拍摄……哎呀你别哭了,烦死了!”   站在原地没动的池迟抱着胸看着那两个人又开启了虐狗的模式,脸上不自觉地就笑了。   几天后,《柳爷说》节目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悄然上线,C娱乐旗下的某个网站独播,挂出的宣传语是“柳说,爷说,柳爷说。”   很多人一开始以为这个名字是有人在蹭柳爷的热度,点进来就是为了发一条“你也配叫柳爷”的弹幕,结果发现还真是那个独一无二气场飞扬的柳爷。   “你们都叫我柳爷,因为我很爷们儿么?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我对着镜子看了两个小时。心里想,完了,在别人的眼里我就丫是一爷们儿,以后是不是只能演人妖了?”   屏幕前有人笑喷了。   柳亭心穿着黑色的长裙坐在一个玫瑰花圃中,象牙色的欧式古董桌椅,搭配着一个青花瓷的茶壶,壶里倒出来的是碧螺春。   影后喝茶都不一般,她把杯子里的绿茶放凉了,又添了一勺碎樱桃进去。   在这个空档,人们只能看着她态度悠闲地轻晃着自己手里的金属勺子,若不是勺子在动,大概很多人会以为是这个视频卡住了。   “嗯,刚刚说到哪里了?”   柳亭心喝了一口奇奇怪怪的茶,抬起头时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是说到柳爷啦……柳爷这个称呼蛮好的,从小我就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男孩子,当男孩子好啊,成家立业,顶天立地,爹妈对你寄予厚望。长大了我才发现,这事儿跟性别根本没关系,女的也能成家立业顶天立地,如果做不到,不是懒,就是懒。”   说完这句话,柳亭心打了个哈欠。   “这个好无聊,我们换个话题吧。”   刚刚心口上被插了一刀的观众们一脸的惊讶,不是吧,还指望你再继续说下去呢!影后就这么任性真的好么?!   她就是这么任性,她就是果断地换了话题。   “我昨天看了几条新闻……”   柳亭心想起什么就说点什么,说到最后的时候霸气侧漏地下一个未必有说服力的结论就兴之所至地换了一个话题。   “唉,在这里只有面包啊,没有包子,等周末让小池迟给我做包子吃吧。”   说完了这句话,这第一期的“柳爷说”就结束了。   全程听完了的观众已经被柳爷的任性搞到了没脾气,最后一句话一闪而过,他们思维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着,突然就被一个名字给劈开了一条缺口。   池迟?池迟!   难道现在柳爷是跟池迟在一起么?那是不是说池迟也有可能上这个节目啊?   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的疑问,节目的最后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字幕“每周一更新,谢谢收看”,连个花絮和片尾曲都懒得放。   谢个鬼啊!你们下一期嘉宾有没有池迟啊!这到底是个什么魔性的节目啊!为什么一个包袱都不抖啊!明显没有剧本的画风是怎么回事?!柳爷一个脱口秀打了六个哈欠真的好么?!   在心里疯狂吐槽的观众们默默地打了个哈欠,打开了社交媒体,开始跟别人分享这个特别让人无语的节目——《柳爷说》。      第169章 名单      柳爷的节目就像柳爷的人一样任性,她噼里啪啦说完走了,留下一堆人都不敢相信这种节目还会有下一期。   然而下一期节目还是有的,这次柳爷是坐在了某个餐厅里,面前有各种各样的海鲜组成的异国风味大餐。   “其实呢,我这个人没什么口腹之欲,吃什么都差不多,从小就胃口小,但是我朋友很喜欢吃,偏偏她又不能吃,我就觉得面前的食物特别美味了。   其实吧,人都是这样的,你拥有的东西你不会珍惜,除非你知道了别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等着求之不得,你就觉得那都是好玩意儿了。比如,你知道了有人生下来就没有一个健全的肛门,那你听说了他的故事之后,也会油然而生一种拉屎很幸福的畅快感,说不定下次蹲大号的时候还会哼歌。   说实话,这种心态挺无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拥有的东西,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你指望别人羡慕你,那你也会羡慕别人,来来回回地都是套路,累不累,我看着是真累。   不过看着有人眼巴巴地不能吃是真的很爽,所以啊,我这就是人的本性……欠!”   说着欠,柳亭心用叉子扎了一块龙虾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放之前还跟摄像师打招呼说:“来来来,特写,这段等着让小池迟看看。”   池迟,又是池迟!柳爷你这是在洋鬼子那跟池迟度蜜月么?   大家眼巴巴地近景围观了柳爷吃龙虾的英姿,还有人按捺不住地咽了一下口水。   上个周《柳爷说》的播放量到了新一期出来的这一天已经破了千万,也就是说至少有几百万人会看《柳爷说》,看到柳爷这么放飞自我地吃东西,不少柳爷的粉丝只能干巴巴地在弹幕里圆场:“我们家柳爷就是有点不拘小节……”   结果这些粉丝们立刻被路人的刷屏式弹幕给惊到了。   “就爱我放荡不羁的柳爷!”   “柳爷我爱你!我要给你生猴子!”   “大家好,我是龙虾,我被柳爷吃掉了。”   “一直以为柳爷是高冷加毒舌的人设,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萌!”   一个《柳爷说》为柳亭心圈粉无数,她的微博下面每天都能收到大量的表白。   看着自己的微博,柳亭心靠在白丛凯的肩膀上呵呵直笑。   “我从来看不起那些靠综艺节目上出丑卖乖博眼球的,没想到啊,现在这些人就是这么无聊,看人随便说点啥都能这么开心。”   她还摇摇头,一副世风日下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池迟正在旁边任劳任怨替她写婚礼的宾客名单,听见她的话还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就是无聊,才有娱乐圈的蓬勃发展”。   “我就喜欢小池迟这样的,不管我说什么都这么捧场,对了,在名单里给我在里面加上顾惜和韩柯。”   顾惜……   韩柯……?   “顾惜我知道你是一定要请的,请韩柯干什么?”   池迟很不解。   “干什么?韩柯这个垃圾把我当年最好的朋友给拐带歪了,我不趁着活着的时候套他一顿麻袋,还真指望死了之后找阎王爷告状去啊?”   池迟:“……”好像很有道理。   白丛凯一直面露微笑,根本不在意柳亭心的做法会造成多么难以挽回的后果。   “安澜要请,还有她的经纪人罗姐,那真是个大好人……安澜和罗姐都是大好人,我们这一批起来的时候,或多或少都被她拉过一把,顾惜我就不说了,被韩柯那个垃圾雪藏的时候去国外走红毯,安澜借给了她首饰。我呢……当年脾气硬的要死,一个导演跟我过不去,非要我跟他喝酒赔礼,那也是罗姐替我压下去的……都是好人啊。”   柳亭心一个个说着自己和那些人的旧事,帮过她的人,她其实都记得,哪怕是在媒体面前替她说过几句好话的,她也都放在了心上。   名单越写越长,足足有四五十个人。   池迟看着这个名单,就像是看着柳亭心跌跌撞撞在这个世上流离着、成长着,终于成为了现在的她。   柳亭心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堆,最后接过名单来一看,想了想,又哗啦啦地划掉了大半的人。   “说到底,婚礼……大概也是葬礼的序曲了,这些人当年帮我的时候图的是心安理得,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很多事儿大概也忘了,寄一份礼物过去分一点喜气就好,不让他们来看我这个……这个词怎么说来着,将死之人了。”   看着她动作的女孩儿一时沉默,在沉默过后她点了点头:“好啊,都听你的。”   喜悦,自然愿意跟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一起分享,毕竟这样的分享也是一种感激之情的表达。   悲伤……就算了吧。   柳亭心从来没有展示自己伤痛的癖好。   恰好,池迟也没有。   白丛凯默默地看着两个女人一个说着一个写着,无比地默契,默默地从包里拿出护肤品开始替柳亭心做手部的护理,因为快速的消瘦,那双曾经莹润如玉的手现在干瘪还有了细纹。   夜深人静,池迟对着柳亭心最后敲定的婚礼宴客名单发呆。   顾惜那只兔子,现在和老虎纠缠到了什么地步呢?   斟酌再三,她还是拨通了顾惜的电话。   “喂?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池大影后啊。”   电话那边传来了顾惜略带亢奋的声音,池迟皱了皱眉头,轻声说:“现在说话方便么?”   “方便,可方便了!就算对别人不方便,对你我肯定方便啊!”   电话的另一头,顾惜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堪称刻薄的笑容。   “我知道你打电话找我干什么,怎么,看见世纪星耀要被蒂华收购了,觉得自己该来抱我的大腿了?”   如果第一句话池迟还不确定,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十二万分地肯定了,顾惜在演戏。   小兔子,在跟大老虎演戏呢。   “您的大腿我也不是第一次抱了,当年《女儿国》的时候,我还多亏了您的照顾,这份情谊我一时都不敢忘。”   池迟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变得谦卑又谄媚,还有一点不愿意放下架子的年轻气盛。   “呵呵,抢我代言的时候,你可是把这份情谊给抛到脑后去了,我告诉你,现在你来跟我谈人情儿,晚了!等蒂华拿下了世纪星耀,我就告诉这两家公司的所有艺人,谁敢跟你演戏,我就封杀谁。   ……忘恩负义的东西,那些媒体还敢说你跟我是两虎相争,我告诉你,要当老虎你自己当,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猎人,再强的老虎,也得让猎人给打死。”   顾惜越说越亢奋,到了最后,咔嚓一下挂掉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再没有声音传来,池迟把手机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兔子,到底引来了猎人,现在已经进入了跟老虎博弈的最后时间。   可是她还是兔子么?   她还能变回,自己一直想当的兔子么?   女孩儿对着他乡明月摇了摇头,闷闷地说:“继续努力赚钱吧。”   这么畅快地挂掉了池迟的电话,让顾惜变得兴致高昂,她对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说:“听说你要把世纪星耀拿下了,连池迟都来跟我套近乎,呵呵,小人一个,当初做的事儿还以为别人都忘了?”   韩柯正把玩着顾惜的脚,也听着顾惜跟人打电话,看见她这幅得意的样子,他笑着说:“不过是个代言而已,何苦记挂这么久?池迟……还是很有潜力的,要是她愿意来蒂华……”   “来什么来!不准她来!”   顾惜穿着丝袜的脚不客气滴蹬在了韩柯的膝盖上。   “你当我不知道你啊,见一个爱一个,她来了,你指不定把眼睛飞哪里去呢!”   “怎么会呢,我现在啊,就爱你一个。”   韩柯抱着顾惜的那只脚深情款款地说:“等并购世纪星耀这事儿办成了,在这个圈子里你说一,别人不敢说二,你说要封杀池迟,咱们就封杀她,让她只能当龙套。”   “得罪了我的人还想当龙套?”   顾惜柳眉一竖,语气放肆地说:“就让她在圈子里混不下去,滚回去送外卖。”   “行,都依你。”   灯光暧昧,韩柯的手顺着顾惜的脚往上走,又被顾惜给蹬开了。   “我和斯坦利导演合作的事儿你谈成了么?”   韩柯的脸一僵,脸上带着一点讨好:“我最近光忙着并购案了……”   “哼!”顾惜收回脚,穿上鞋子,冷冷地说:“那你跟并购案睡觉去吧。”   看着那个性烈如火的女人耍着性子离开了,韩柯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舔了舔。   一步,又一步,他把这个女人的人脉、财富一点点给剥掉了,现在她想要发展,必须依靠着自己。   所以才会像这样赤裸裸地跟自己要资源,跟自己玩儿如此低端的“欲擒故纵”。   没事儿,慢慢玩儿,他就不信她还能翻出天去。   离开了房间快步前行的顾惜脸上带着冷笑。   她已经不会再用湿巾去擦韩柯碰过的地方了。   因为她整个人都已经脏了。   只有让韩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她才能让自己重新干净起来。   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第170章 灯下      在“Judy”的帮助下,警方将嫌疑人目标锁定在了穿着8码鞋子的Keith先生的前妻身上。   那个同样身家富裕当初还分走了Keith先生一半遗产的女人自然否认了警方的质询,却告诉了警方另一个消息——Keith先生自己就是个恶魔。   他把少女用水泥活活封入水泥板中,再用那些水泥板来制造自己的“纪念馆”。   “那个修建到了一半的水坝根本就是中空的,那里面就是他为自己的藏品所修建的墓室。”   那位女士就是因为知道了Keith先生的这个“癖好”,才用了种种手段离婚顺便分走了他的一半家产。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从水坝内发现了八具尸体,警方高层为之震动,Keith先生的前妻还是被警方控制起来了,因为警方怀疑她是Keith先生的共犯,并且跟Keith先生的死亡有关。   趁着工作之余,Wood再次把Jane从酒吧里拽出来,坚定不移地送她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经过了海边的一块巨大的礁石,看见一个人影从那上面飞身跳进了海里。   Wood和突然出现的Judy跑去救人,找到了大难不死的Glass小姐。   身上衣服都湿透了的Judy看着Wood给Glass小姐做人工呼吸,眼睛慢慢地往上抬,直到那块礁石的顶端。   今天当地气温只有十一度,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池迟的嘴都已经冻青了。   早就知道池迟这场水下的戏,陈方早早就用生姜、葱白、红糖煮了慢慢一罐子的热姜汤,看着池迟下戏,二话不说直接给她灌了两碗。   化妆师给池迟摘掉浸了水的假发,于缘立刻给池迟披上了厚重的羊绒毯子。   池迟回到保姆车上脱下外衣露出了里面肉色的泳衣——这还是柳亭心给她出的主意,这样衣服不会很难受地糊在她的皮肤上,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发生走光的意外。   “姜汤给麦康利和莎莉都送一份吧,还有那两位负责水下拍摄的摄影师。”   靠着取暖器狠狠地打了两个哆嗦,池迟的嘴唇颜色慢慢恢复到了正常。   “在开拍之前已经都送过了。”陈方给池迟擦干净脚,让她穿上了棉拖鞋。“麦康利先生还坚决地认为威士忌会比姜汤有效。”   “对他来说可能真是这样……”池迟摇了摇头,又喝了一碗姜汤。   倒不是因为姜汤多好喝或者她多冷,而是红糖啊!有甜味啊!   上天作证,她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这么明显有人工添加成分的糖水了,有得喝的时候不喝是一回事儿,没得喝的时候能有这么一次畅饮的机会,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喝了三碗了,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看破她小心思的陈方阻止了女孩儿要把最后那点碗底倒进自己嘴里的动作,还提醒她别忘了今天加强运动。   “唉,我就是一棵小白菜啊。”池迟撅了一下嘴,又被陈方给敲了回去。   经过短暂的调整,池迟又下车和凯恩斯导演讨论接下来的剧情,顺便给人送行。   整个电影的拍摄已经进入了尾声,在这个海滩上一会儿还要拍整场电影的最后一幕,虽然这并不是电影拍摄的最后一场,也还是让很多人感到了异常地兴奋,仿佛这个作品的完成已经近在眼前了。   饰演Glass小姐的莎莉在拍完刚刚那场戏之后就杀青了,剧组为她准备了一个小蛋糕,她吃了一块蛋糕之后直接跳上了她父亲的车子,冲着这个剧组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捧着窄窄一道蛋糕却仍旧是只吃掉了上面一小块草莓的池迟看着吃相豪迈的麦康利,心情复杂到不想说话。   麦康利最近扮演的Wood正处于整部戏中最颓废的状态啊,所以他很愉快地留长了自己的胡子,顺便还有了一个三四天都不洗澡的理由。   池迟每次和他搭戏之后都不禁庆幸现在已经不是夏天了,几天不洗澡的白种壮汉身上的体味,要是放在夏天能把拥抱他的人熏到五米开外。   “一块蛋糕而已,Lin,你的助理对你太严格了。”   说着这个话的麦康利没忘了左右看看那位刻板的助理女士在不在,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那种严肃刻板只知道坚持自己正确的人,尤其是女人。   自从Lin上次失控之后,那位助理的态度明显比以往强硬了很多,麦康利不止一次地看到在她的注视下Lin控制了自己的饮食摄取。   想想要是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助理……麦康利打了个哆嗦。   “对的事情是需要有人去坚持的。”池迟把手中没动过的蛋糕放递给了喜欢吃甜食的林智。   麦康利摸了摸自己的脸,点了点头:“好吧,在讲道理方面,东方人总是对的。”   吃完了蛋糕,麦康利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进了化妆棚子,换一身装扮,剃掉胡子,然后表演从礁石上跑下来冲进海中的那一场戏。   远远地看着麦康利在海中无助又痛苦地“哀嚎”,池迟默默喝了一口热水。   “人工雨”在这个黑夜里不仅放肆地浇在了他的身上,也浇在了他的心上。   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凯恩斯对着来围观的池迟叹了一口气。   “他还不够绝望,多在冷水里泡一泡就有感觉了。”   对水温和气温都深有体会的池迟:“……”   看着麦康利的哀嚎变成了略带沙哑的嘶吼,凯恩斯索性不再看监视器了。   “我是真的考虑过在真的暴风雨中让你和麦康利拍那场跳海戏的……然而……好吧,Dou女士说可以做特效,多少钱都无所谓,因为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池迟淘气地一笑:“那还真有点遗憾。”   “不,一点都不遗憾。”凯恩斯拍了拍年轻女孩儿的肩膀,“感谢科技的发展吧,我的小姐,它让艺术变得不那么痛苦了,虽然……也可能给了艺术者新的、更大的痛苦,但是起码它能更好地保障像你这样前途远大又敬业的演员能快乐地活到下一部戏。”   女孩儿许久没有说话,把视线转向了剧本。   “您说Jane和Judy,到底谁更爱Wood呢?”   Judy当然是喜欢Wood的,她的经历让她渴求着来自成熟男人的关爱,对于Wood,她有纯粹的精神上的需求,她的感情在整个电影中看,也是最符合正常人对“恋爱”这个概念的定义的。   可是这样的Judy在被Wood伤害之后却几乎是默许了Judge假扮自己接近对方,她明知道Judge会杀掉Wood,却没有采取任何的警告和补救措施,唯有的就是在Wood即将被Judge推下礁石之前对他说了一句:“我爱你。”   而Jane呢,可以说她一直是Judge的帮凶,Judge的出现时间短,因为每次杀人都要耗费大量的脑力和体力,Jane常常要出来扫尾善后。她不是个好人,她也不是个聪明人,她单纯到可怕,甚至可以说是费洛蒙支配了大脑,但是她不止一次地警告过Wood不要再来靠近她。   最后也是她和Judge的人格进行搏斗,让Wood有了一线生机。   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她从来没有对Wood说过爱,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性,可她做的事情,比Judy要更加真实。   “爱,从来不是可以比较出来的,人会欺骗别人,也会欺骗自己,事实上,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爱自己的爱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   Judy一直仰慕着独立强大的成年男人,作为一个人格,抛去了外在的躯体来看,Judge比Wood更加强大……反倒是Jane,她是站在一个女性的角度去渴望Wood的……”   感情,从来是个复杂的问题,人类讨论了几千年,到了现在,依然没有什么靠谱的结论。   凯恩斯导演扫视了一眼监视器,看着麦康利在镜头里已经被冻到全身僵硬了,声音里带着一种撕裂的颤抖,才点了点头。   麦康利从海里出来的时候走路都走不稳了,凯恩斯对身边的女孩儿说:“不用在意他,他气温零度以下的时候都能下水游泳。”   话题又转回到了“爱情”的讨论上。   邋里邋遢的导演审视着麦康利的表演,慢慢地说:“正是因为情感的多样,才有了艺术的多样,我们把不同情感的不同形式挖掘出来,足够让艺术永远地发展下去了。”   回到了酒店,池迟去看还没睡的柳亭心,顺便享受“虐狗日常”。   顾惜目前的这种情况看来是不能参加柳亭心的婚礼了,柳亭心很是遗憾,活着的时候没奚落够了顾惜,下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把这辈子的份一并骂回来。   对于韩柯来与不来,柳亭心没那么大的执念,池迟向她保证,顾惜自己就能把韩柯给折腾够了。   柳亭心对顾惜没有多少信心,对池迟可是信心满满,这个女孩儿说的话从来都是会实现的。   “她啊,看错了人,走错了路,想错了自己……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实打实地后悔忘了当年对我说过的话,你就帮我把这个给她。”   柳大影后指使着自家老白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一个文件袋。   “当年,她说过,就算没人看得起自己,她也得看得起她自己,不能堂堂正正地演戏,至少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可惜说了这句话没到半年,她就遇到了韩柯……所以啊,我说那就是孽障。”   “哦。”   池迟接过文件袋,小心地捧在怀里。   “过几天我杀青之后一起回国一趟吧,那些手工做裙子的师傅一定要你当他们的面去试衣服呢。”   “这么快?”柳亭心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自己看中的礼服这么快就能到了自己的手里。   “试穿的时候还不是完整的成品,他们还要对衣服的细节进行调整,六月底你才能拿到礼服。”   婚礼举行的地点定在了澳国东部偏北的一个沙滩,常年阳光明媚空气湿润。   “哦。”   柳亭心的兴致又降了下去,随意地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池迟无奈地看着她那副懒散的样子,摇了摇头让她早点休息。   地球很大,就像现在,澳国已经是深夜,国内却才刚入夜不久,某个公寓楼里,有几个人正头对头地研究着桌子上的那几张纸。   “我找了医生问了,这个叫美啥玩意儿,是强效止痛药,还挺贵,你们说二妹要是身体没问题,她吃这玩意儿干哈?”   “你也不能说一定是她吃的,说不定那个姓白的吃的。”   “我从她卧室里摸出来的还能有错么?好家伙,那么大一个别墅,就让咱们住这样的破地方。”   “那你说,你二妹能得了什么病才要吃这个药?”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看向自己发问的母亲,又看看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父亲,才小声说:“癌症。”   说着这样可怕的词,他的脸上竟然带着异样的光彩,就好像他面前看着的并不是一张药方,而是万贯家财。   “哎呀!我的二妮儿啊!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这才多大啊,怎么就得了癌症了啊我的天啊!”老妇人听见癌症这两个字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就号哭了起来,哭到一半儿,被她的儿子用手摁了回去。   “别哭了!让人听见了咋整。”   他的父亲放下了手里的烟头儿,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二妹要是真得了癌症,那也是她命不好,妈呀,您想想,二妹现在活着,一个月就给您五千块钱,能顶啥用?咱们左右邻居都知道二妹是个大明星了,可是这么多年也没看她登过咱们家门,多少闲话都说了。”   知子莫若父,男人的父亲敲了一下桌子面,沉着脸对自己的儿子说:“有话你就直说,别跟你妈似的天天拐弯抹角的。”   男人松开了自己母亲的嘴,挺着胸膛坐在了自己父亲的对面:“要是二妹真死了,她的别墅,还有咱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些老贵老贵的首饰,还有她这些年挣的那些钱,可就都是爸妈你们的了。”   别墅?   首饰?   钱!   老妇人不再号哭,那个垂眉闷眼的老人也抬起了耷拉着的眼皮。   “那能有多少?”   “我找人问了,光那个别墅,现在也值好几千万呢!”说起即将属于自己的财产,那个男人已经是眉飞色舞了。   却丝毫不考虑一个成年的大男人为什么要去找人问现在还属于自己妹妹的房产。   他的父亲母亲也根本不在乎这点儿“小节”,听见了能有好几千万,他们的眼睛都亮了。   “那么多钱就都是咱们的了?”   “那当然!不是我说,爹啊,妈唉,你们的胆儿也都太小了,一个月五千块钱就能吓得你们不敢去闹我二妹,哪有这样的道理?闺女住着大别墅,亲爹妈住着个小破楼里面。现在才一套房子你们就觉得不得了了,你们想想,我二妹可是大明星啊!房子肯定不止一套啊!”   回想起属于柳亭心的“豪宅”,柳大龙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要不是他让那些里里外外的保安和警卫设施给吓得不敢多留,他还真想在柳亭心的床上睡一觉,体会一下那么牛的一个女明星睡的床。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很可惜,整个房间里都是一股子没人气儿的样子,找了半天别说钱了,连珠宝首饰都没捞着一件儿。   “现在啊,二妹得了病瞒着咱,我就怕她脑子不清楚,一下子把钱都捐了。”   柳大龙看看自己的爹妈,又戳了戳桌子上的药方子。   想想他们那个又倔又坏的女儿,柳父和柳母对视了一眼,虽说觉得不会有人那么傻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给了外人,但是他们的心里还是一阵儿的不安和心虚。   “现在你二妹不是在国外么?我昨天还听对门的小子说在电脑上看见你二妹在外国挣钱呢。”   其实那个人的原话是柳亭心在国外录了脱口秀的节目,这样的节目现在都可挣钱了。   柳母只记得了“国外”和“挣钱”两个词。   “怎么办?找记者呗!”   柳大龙压低了声音说:“我前几年不是认识了几个记者么,他们最喜欢我二妹的消息了,咱们跟他们说二妹可能得了癌症,他们自己个儿就能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爹妈你们就哭,对着记者哭,哭着要二妹回来治病……”   那些“记者”其实就是一些小报儿的狗仔,是柳大龙早年出卖柳亭心假消息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柳亭心死咬着牙不给家里钱,柳大龙跟人打牌输了就去找那些人说自己的妹妹跟谁谁谁有那么一段儿,一次都能拿个三百五百的。   只是后来那些消息编的差不多了,柳大龙又一直没有什么可靠的证据,这一笔歪财才断了来路。   现在,他可是有证据了。   想到自己把“柳亭心得了癌症”这个消息卖掉都能拿到几千块钱,柳大龙嘿嘿地笑了起来。   儿子笑了。   母亲擦干了眼泪开始畅想着将来有了钱怎么花。   父亲又耷拉下了眼皮,手上廉价的烟头儿再也吸引不了他的兴趣了。   灯光下,没有人为那个早就离开了这个家庭的女孩儿感到悲伤。   他们看见的是钱,哪怕带着血,哪怕,那钱的后面是一条命。      第171章 发糖      最新一期的《柳爷说》,柳亭心谈到了感情的问题。   “唉,现在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就发弹(tan)幕……什么,哦,叫蛋幕啊,一样了。我想看看他们节目把我弄成了什么样子,结果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脸,只看了一群要给我生猴子的。   生猴子给我干什么呢?满汉全席里的猴脑儿我倒是听说过,我也不敢吃啊。还不如给我蒸几个包子伴着蒜……”   说着说着,柳亭心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她今天穿了一条漂亮的宝蓝色高领长裙,配了一条用贝壳穿成的项链。   “感情,有时候不是看一个人对或者不对,而是两个人之间能不能满足彼此的需要,比如……我脖子上的这条项链,其实不到三百块钱,但是它搭配我身上的这条裙子就是很好看,我也有很昂贵的宝石项链,也有很特别的玉石链子,可是对我这条蓝裙子来说,它们都不如这串贝壳。”   女人的手上戴着一副天鹅绒的手套,她小心地摩挲着这条在纪念品超市买来的项链,脸上有着很甜蜜的微笑。   可惜,这种甜蜜只有一瞬,没等大家发什么赞美的话,柳爷又高速转换了话题。   “唉,那个头发都不剩几根的小导演非要让我谈感情的话题,有什么好谈的呢?无非缘分嘛,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给的建议就跟商场里导购说的话一样,全是套话。”   这时,柳亭心突然停下了话头,歪头看向一边:“我听见你们说要吃饭了,我要吃牛油果和香蕉打在一起的那种泥……”   一个女孩儿走到屏幕里笑眯眯地对她说:“那还要不要水果披萨了?”   “不想吃披萨,哎呀刚刚跟他们说到包子,我现在有点想吃包子了。”   “那我今天晚上回去了就开始准备材料,明天早上给你包,要什么馅儿的?”   “牛肉的吧,放洋葱的。”   屏幕里的两个人在认认真真地讨论吃的,看着屏幕的人们已经疯了。   池迟!池迟!!池迟就这么出现了!!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和短靴!清爽又干净地出现了!   “牛肉包子配西红柿鸡蛋汤好么?”   “勉勉强强吧,这就是在国外,要是在国内我得让你立马给我弄十笼不同馅儿的包子出来。”   “那真是谢天谢地我现在在国外了。”女孩儿笑着给柳亭心续了一杯茶就默默走开了,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镜头给录了下来了。   回过头继续看着镜头的柳亭心戏谑地眨了眨眼:“怎么样,我这个厨师长得好看吧?”   好看!   整个屏幕又一次被轰轰烈烈的弹幕给遮盖住了。   因为池迟的短暂出境,这一期《柳爷说》的点击量勇创新高,柳亭心和池迟相对而笑的画面被人截了下来发到的微博上。   图中斜坐着的女人穿着典雅的长裙,明丽也尖锐,女孩儿打扮得很中性,却有一种青春阳光之美。女人仰头看着女孩儿,女孩儿也微微低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宠溺。   她们都在笑着。   一大群哧溜党已经得了糖尿病暴毙而亡。   “我!吃!总!攻!站定一万年不动摇!”   “柳爷啊!你笑得就跟个勾人的狐狸精一样,就为了几个牛肉包子你至于么?”   “呵呵,不用去体检我也知道我是三个加号了,已经躺好,请用糖砸死我吧!”   “天啊!传说她们俩私奔到国外领证了,难道现在真的啊度蜜月?”   “楼上,她俩孩子都生了!”   “她俩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她俩孩子都能回复这条微博了!”   官方发糖这种美事让一干CP粉闹腾得就像在过年,被人提醒了才知道在节目的最后,柳亭心还向大家安利了六月中旬开播的网剧《王子的七日记》,并且保证绝对好看。   因为柳爷说了,她推荐的剧就不可能不好看。   嗯,这个推荐语很好很柳爷。   也许是因为柳亭心的推荐,同一天晚上,C娱乐放出了《王子的七日记》的第二个推广视频,名为《九死一生》。   好么,他们家宣传的画风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凶残。   这次的视频里,是一段又一段的新闻。   “据悉,在今天早上十点十五分,学院路F大学南门发生一起车祸,车主当场死亡。”   “据悉,在今天早上十点二十五分……”   “今天上午,学院路发生一起车祸……”   一次,一次又一次,除了时间略有不同之外,这个新闻的核心内容是一样的。   出车祸了,有人死了。   在屏幕上还能看见医护人员抬着一个人匆匆走向救护车。   终于又一次不太一样,车祸后车主没有当场死亡而是抢救无效死亡的。   这次的新闻上,人们终于看清了死者的脸。   擦!是封烁!   接着这个,屏幕中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很多人一听,就知道那是池迟。   “我想,救他。”   “这次不行,下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我可以一次一次地重来,我一定要救了他。”   视频结束了。   闪闪们已经疯了。   她们家烁烁去给池迟客串网剧,酷帅狂霸拽那是基本标配吧?为什么会死了?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死了?   在知道吃风二人会合作的时候,有很多的CP党都在欢呼官方发糖,池迟演的那个网剧最大咖的男演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年轻的男演员根本不可能和池迟演的角色有什么感情戏,所以他们都高喊着封烁虽然戏份少但是一定会是灵魂男主,和池迟双宿双飞不在话下。   现在,他们都懵了,其实隔壁的哧溜党也懵了,不过人家是甜懵的,他们这纯粹是吓懵的。   “传说中的灵魂男主,就是躺平在担架上连灵魂都木有的……男主么?”   “其实我烁躺着还挺帅的。”   “天啊,死了一次又一次,封烁这是个什么角色啊啊啊!”   “池迟演的那个王子就是要一次次救他?听起来很有趣啊。”   “只有我在意封烁躺尸了这么多次,剧组给他多少红包么23333”   有一些闪闪对于封烁忙成那样还要去客串这么一个角色感到不满,纷纷私信了窦宝佳管理的工作微博。   她们得到的统一答复是:“剧很好看,封烁这个角色设定很好,请多多支持啊么么哒!”   支持什么?支持我烁躺尸一次又一次?   闪闪们很心塞。   就在这个时候,闪闪中一些人说起了阴阳怪气的话。   “毕竟她手下还有个演技咖,咱们家烁烁这样的能在人家的戏里有个角色就不错了,还敢挑戏份?老老实实跪舔吧,还得努力把剧的热度给抬上去,不然演技咖下次不带咱们玩儿了。”   演技咖,说的是池迟,这个词是一些不喜欢池迟的别的年轻演员的粉丝给池迟起的“黑称”。   这段话看起来委曲求全,其实核心内容就是窦宝佳只顾着池迟,为了池迟剧的热度不惜让封烁去客串这么一个不讨好的角色。   封烁的人气越来越高,粉丝群体自然也越来越复杂,除了七八年前到现在一直对封烁不离不弃的老粉,从影视剧粉丝中转化剧粉,吃CP的CP粉……等等之外,还有专门因为封烁最红而喜欢他的“红人粉”、“事业粉”。   在这群人眼里,封烁就是人气最高,势头最旺,不能给任何人当配角,当了配角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么是封烁不思进取,要么就是他的身边有小人作祟。   那些攻击窦宝佳的言论自然而然地获得了这些粉丝的大力支持。   对,就是这样,我烁这么红,怎么会去演这么一个死了一次又一次的角色?肯定是因为窦宝佳有私心,要为池迟的小破网剧刷热度,完全不考虑封烁的利益了。   绝大部分闪闪对于窦宝佳这个经纪人的个人能力是非常满意的,无论是时尚还是代言,甚至影视剧资源,封烁都甩了同龄的年轻男演员们一大截,这其中固然与封烁卓绝的个人魅力脱不开关系,但是窦宝佳也可以说得上是居功至伟。   看见有人借着这次网剧的事情踩窦宝佳,她们很不满。   闪闪的内部就这样吵了起来,一直严密关注着封烁粉丝群体动向的窦宝佳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久经沙场的窦宝佳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还以为能好聚好散呢,没想到瑞欣这帮废物不仅干啥啥不行,吃啥还啥没够儿……怎么,想用粉丝逼走我?还是让封烁的粉丝们不去粉封烁了,改去粉他们那些‘前程远大’的废物?”   看看这些言论,一些人痛心疾首地喊着要是封烁还在她的手里就会被她把资源都压榨出来给池迟置换资源。   这些蠢话窦宝佳都有点想笑。   她现在非常有对着人脸来个左右十八扇的冲动。   机会,第二天就来了。   从六月开始启动的“国际文化交流年”活动会选出一批优秀的国产电影送到国外展映,并且有一群优秀的电影人参与到文化推广的活动中。   池迟主演的《跳舞的小象》、《申九》、《凤厨》三部作品全部入选。   她也是唯一一个入选了三部作品的女演员,自然也在“优秀电影人”的名单之中。   窦宝佳心里一畅快,把通稿发的铺天盖地,还顺便宣传了池迟的新作品,并且又随便说了一下池迟下一部戏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因为手里的本子是在太多了,而她现在太忙。   “唉,我家‘演技咖’那么给力,打脸别人我都不用自己的手。”   她脸上带着笑,心里想要让封烁脱离瑞欣的想法愈发迫切了起来。      第172章 完整      案件一起又一起的发生,在这些调查中,Wood能够提供具有重要突破的证据,却也让案件调查一次次地陷入绝境。   警方开始怀疑Wood,Wood被逐渐排挤出了刑侦工作的核心,他很想解释说当初那些场景的复刻都是别人做的,但是功劳都在他的头上,他现在就算甩给他那个一面是芥末软糖一面咖啡味硬糖的小女友,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何况,Wood舍不得Jane或者Judy受到伤害。   工作上失意的他在情路上似乎变得顺利了起来,知道他现在无事可做的Jane开始约他出去玩,泡吧,跳舞,喝酒。   “Judy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喝酒喝得醉醺醺的Wood低头看着Jane,那双无辜的蓝色眼睛里是满满的可怜。   “你还想着她?”叼着吸管的女孩儿目光幽深,“那可太糟了,你现在搂的是我的腰,你想干的人也是我。这一点,Judy也知道。”   酒吧斑斓的灯光中,Jane充满暧色彩地抚摸着Wood的腰间。   已经满脸通红的Wood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嗝……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你,为什么我还喜欢Judy,你们明明是两个人。”   “两个人?大概只有你这么认为。Judy是主人格,我不是,Judy是正常人格,我也不是……医生们说我有反社会性人格障碍,狂妄无理,毫无逻辑,天天只想着被睡。”   女孩儿抽掉吸管甩到了一边,一口气喝掉了杯子里全部的鸡尾酒,才对Wood说:“我们不是两个人,她是人,我不是。”   她目光朦胧又神秘,Wood想要吻她,嘴唇却随着女孩儿转头的动作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们是两个人。”男人拽着女孩儿的手臂,眼神透出了兴奋和狂热,“你们是两个人,我看见Judy的时候我知道那是Judy,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也知道那是你……”   “是么?”   女孩儿的唇角一勾,慢慢闭上了眼睛,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如白纸。   “现在,你告诉我,我是谁?”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悦耳的喑哑,口音也变得和平时不同,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黑且深,像是有个旋涡在其中一样,吸引着别人为之疯狂。   “你是谁?”   Wood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却最终失败了。   “我是你爱的那个人,你告诉我,你爱谁?”   低沉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Wood的神思愈发昏沉。   女孩儿像是象牙雕琢一般的手从他的腰间移开,小小的针管被她收进了手心里。   她转身往酒吧外面走,不想和她分开的Wood拖着自己的双腿跟在她的后面。   两个人一起上了车,向着他们居住的那个小镇驶去。   坐在Wood的车上,开车的人却是女孩儿,Wood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对方和自己说话。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妈妈说她找不到她的钥匙了,我看着那些沙发上的痕迹,想着她的活动习惯,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她的钥匙找到……那一天,我回家,看见了满屋子的警察,我家的墙上全是血,我的爸爸妈妈全被杀死了。   别人看见是尸体和痕迹,我看见的,是正在发生的凶案……每一个步骤,每一个过程,我都能看见。   那些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到现在。”   Wood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那些话模模糊糊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又觉得听不真切。   “我不知道杀了他们的那个人是谁,直到我看见Hughes·Glass,我知道他杀了人,因为他的袖口上有洗掉的血渍,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我能理解的满足……   我跟踪他,我找到了他杀人的现场,我研究了他杀人的手法……”   Wood已经昏昏欲睡了。   女孩儿对着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脸。   “我带你去找Judy,你不是要找Judy么?”   等到Wood恢复了意识的时候,他面对的是狂风大作的海面。   他心爱的女孩儿把头发扎成了马尾,端坐在他的面前。   “Judy?”Wood摇了摇头,发现在自己只是意识恢复了,身体还是虚弱无力,“Jane?”   “她们倒是很想跟你告别,但是……我不是她们。”   狂风吹动着女孩儿的发辫,今天Jane出门的时候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现在长裙被撕开绑在了女孩儿纤细的腰间,露出了下面的牛仔短裤。   白生生的腿一直伸到了Wood的眼前。   "你不是她们,那你是谁?"   Wood努力地试图活动自己的手指,手指迟钝地动了两下。   “我?我是Judge。”   听见这个不是名字的名字,Wood愣住了,过了两秒钟,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你,是你杀了那些人!”   在这一瞬间,Wood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被怀疑,为什么Judy给自己的线索明明很有用却会让案件进展不下去,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恨自己了,却还要帮助自己破案。   “准确地说,是我们四个人。Judy临摹现场,Jane把那些人带到指定的地方,我负责执行裁决,而你,告诉我案件进展的细节,帮助我欺骗警察。”   Judge弯下腰,试了一下Wood的心跳。   “时间差不多了,因为事情败露而自杀的警察先生,为了让自己死的不那么犹豫,还给自己注射了药物。对了,就是Glass先生尸检报告里出现的那种药,现在那些小宝贝儿还躺在你的卧室里。”   这个时候,Wood才注意到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的身下有一块木板,木板的下面有一个支撑点,只要这个女孩儿踩下木板的另一边,他整个人就会被撅下礁石,跌落到十五米以下的海水里。   一个体重不到他一半儿的女孩儿,就可以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杀死他。   Glass小姐就是这样跳下去的,现在她还躺在医院里,巨大的冲击损伤了她的大脑,上次Wood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个丧失了语言功能的人。   ——如果现在掉下去,Glass小姐的现在就是他最好的下场。   Judge面无表情地抬起了脚。   她的脸上没有阴森可怕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喜悦。   在漫天乌云和风中,这种平静,反而更让人觉得害怕   “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Judge至少制造了四起凶杀案,杀了四个被害者,虽然这四个人都是死有余辜的杀人狂魔,但是如果Judge愿意,她完全可以把线索提供给警方,让警察去解决掉他们。   “这是个我不屑于回答的问题。”   “等等!等等,让我跟Judy说一句话好么。我求你了,让我跟Judy……”   “她说她不想听你说什么,她爱过你。”   说爱的时候,Judge的脸上露出了讥嘲的表情,Judy确实全心全意地爱过这个男人,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背叛了她,喜欢上了她一直不喜欢的Jane——那个被她分裂出来的不完整的人格。   男人的手指又动了动,刚刚女孩儿测试他的心跳就说明他身上的药物作用就快结束了,只要再等一会儿、只要再撑一下他就可以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Jane,你不是问我,你和Judy我更喜欢哪一个么?你不想知道答案了么?”   “天啊,这个可笑的男人,居然用这种手段来延续自己的生命,用自己自以为是的深情……没用的,她对你的感情毫无兴趣。”   “Jane!Jane你出来,我要告诉你我确实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完整的人,我爱你,Jane我一直爱的是你!”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她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再次弯下了腰,纤细的手手轻轻地抚过Wood脸庞,眼睛中仿佛带着一层迷雾。   她是Jane,简单的、低智商的、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任由费洛蒙支配的不完整的人格。   可能,她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   “可怜的警察先生,我说过,你总是会做出最糟糕的决定。”   “Jane,我爱你,我爱的一直是你!”   “呵……”女孩儿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冷笑,那种散漫的目光再次消失,她的表情又变得冰冷坚硬。   “你在哀求那个你一直都看不起的女人么?”   她站起身,抬起腿,一只手却也抬了起来,手上拿着一根钢丝。   钢丝刺入了她自己的腿。   “呃啊!Jane,你疯了么?”   因为另一个人格的背叛,Judge愤怒了,她重重地踩下了杠杆的另一端,身体开始恢复知觉的Wood刚刚好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滚下了杠杆,他现在就躺在了礁石的边上,却没有掉下去。   “Judge,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人……一个知道的我的存在又把我当做完整的人格的人,我不想他死。”   “他必须死,他同时诱骗了你和Judy,你忘记了么?”   “无所谓,我也同时勾搭过很多男人。”   女孩儿脸上的表情随时在改变着,两个人格正在争夺着这个纤细单薄的身体。   随着身体力量的恢复,Wood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在他面前彻底分裂了的“J”,脸上充满了忧虑。   “Jane!Jane!”   “警察先生……”Jane最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Judge最终还是占据了主动权,她的手上还拿着刚刚自己刺伤了自己的铁丝。   她的目光看向了远方的路,又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身上的药效比我想象中退的还要快。”   "是的……在四肢发达这方面,我总是被人低估。"   Wood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这让他重新拥有了安全感。   “你把Jane怎么样了?”   “你没必要知道。”   “这些天误导我破案的人到底是你还是Judy?”   Judge眯了一下眼睛,她不喜欢现在的局面,也许,是不习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杀人。   她不再说话,目光深深地看着那天、那海、那警灯闪烁的公路……突然,她猛地冲向了Wood——身后礁石的最高点。   Wood以为对方要把自己推下还,下意识地闪避开,只看见了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礁石上……   在礁石下面,警察在对着他喊着他最熟悉的那些话。   他站在礁石顶端朝下看了两秒,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      第173章 劫匪   “难道你还要拍第二部么?”   当初看到剧本最后彩蛋的时候池迟曾经这样问过凯恩斯导演,得到的回答是:“总要做好一炮而红的准备。”   在旁边围观他们视频讨论的窦宝佳曾经在事后吐槽说:“要是真的一炮而红了,那一个B级片也未必请得起了啊。”   池迟的回答是摇了摇头:“要是真的红了,我们就会大赚一笔,到时候……完全可以把整个电影运作的更高端一点。”   身为经纪人的窦宝佳已经习惯了池迟和她完全不同的视角,却还是觉得她的很多想法比自己所预估的上限还要高一点。   这个已经更名为《Reproduce Murder》(中文名《以彼之道》)的电影中池迟的戏份已经结束,麦康利的戏份还要一个礼拜的时间,整个电影彻底拍摄结束还要十二天。   池迟在安排好了婚礼的筹备之后,和柳亭心一起回国,白丛凯没跟来,因为柳亭心坚决要求白丛凯穿燕尾服。   她的原话是:“你要是穿那么一身披红挂绿的,我会以为我嫁给了西门庆。”   眼里含着两泡泪的白丛凯:“……”他只能趁着柳亭心她们回国的时候去定制一套西式礼服。   柳亭心回国的消息很快就被贩售明星航班信息的人传到了网上,因为《柳爷说》最近很红,很多没看过柳亭心电影,或者以前一直把她当做是高逼格青花瓷花瓶的人都喜欢上了她这种随性的作风。   面对这样的情况,身体情况欠佳的柳亭心直接选择了走VIP通道。   “看我的电影还能说是花了张电影票钱支持我,来机场堵我看我本人长啥样这不是脑子里进水了么?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会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   《柳爷说》似乎激发了柳亭心的另一种天性,她本来就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现在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犀利的吐槽风,经常让人难以招架。   比如经常被粉丝迎来送往的池迟,现在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可没表演过胸口碎大石,徒手开砖要是练练说不定能行。   因为池迟强硬的作风,那些售卖明星隐私的人都自动跳过了她的航班信息……这也直接导致了这次她回国的消息,连狗仔们都没有获得。   这一点小小的细节变化就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最终让后来震惊了娱乐圈的“狗仔假扮劫匪事件”发展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地步。   整件事情还要从柳大龙把“柳亭心可能得了癌症”这个消息卖给他熟悉的狗仔说起。   这些年,八卦市场风起云涌,小报狗仔们上干不过专业狗仔记者,下干不过直接花钱买料的营销号,比上不行比下不行就只能另辟蹊径。   而这种做法挑战的往往是道德的底线。   就像当他们对柳亭心的身体情况进行了大量调查,收集到了她可能患有乳腺癌的情报之后,他们兴奋了。   《一代影后,罹患乳腺癌,人之将死,不认亲父母》这条新闻至少值一百万啊!   “我们这次一定要搞出这个大新闻。”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们跟着柳亭心到了闽地,听说她去拜访了有名的手工传统礼服作坊,他们匆匆赶去却又扑了空,就只能紧急买机票又跟着她到了粤省……   因为一直都慢了一步,这两个狗仔并不知道池迟一直陪在柳亭心的身边。因为生活随性性格洒脱,柳亭心身边的保镖一向比别人少一点,这个圈儿内大家是都知道的,即使柳亭心因为《柳爷说》的节目热度陡升,她也没有给自己配备更多保镖的打算。   “何必呢?前呼后拥,别人越发把你当个人物,你身边不带人,他们都未必认得出你来。所谓的只认衣裳不认人,咱们明星也是一样,在马路上喊柳亭心来了可能有人都不知道是谁,喊着‘大明星’来了,保准能把整条路的人都吸引过来。”   柳亭心的歪理就是这么一套又一套的,池迟实在是说不过她,就只带了两个保镖和于缘陪在柳亭心的身边。   也正是认为众所周知的柳亭心身边人少,才装了这些狗仔的狗胆子,让他们做出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池迟她们入住后三个小时那些“想搞大事情拿独家头条”的狗仔终于摸到了柳亭心下榻的酒店,他们异常的兴奋。   其实,一个人得了什么病,除了诊断结果之外,别的东西都只能算是推断。   狗仔们自然不会满足于推断,他们想要的大新闻必须是柳亭心罹患癌症的铁证。   最好的铁证……就是拍到柳亭心的胸口。   这也是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据说乳腺癌晚期的时候人的胸会非常难看呢,希望到时候他们拍照不会把自己吓到。”——在等柳亭心的时候,他们还有着这样的担忧。   五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睡了一个懒觉的柳亭心带着一个瘦高带着棒球帽的人走出了酒店,她们的目的地是街对面的某个茶楼。   戴着棒球帽的人就是池迟,听说池迟来过粤省好多次都没有真正吃一顿花城的早茶,柳亭心对池迟充满了深深的怜悯,决定在走之前就带着她去酒店对面相当有名的茶楼吃饭。   柳亭心的两个保镖加上于缘都落在很靠后的地方,狗仔们看见柳亭心就已经非常激动了,根本没注意到她旁边的人到底是谁。   “快快快,准备行动。”   瘦高的男人戴上了口罩,还有黑色的手套,他的胸口和帽檐儿上都别着针孔摄像头。   “你去,我拍,要是效果不好我就喊你。”   “车停好了么?保证能跑掉?”被柳亭心的保镖们抓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绝对没问题,你那边跑路我这边就开车,你放心地去吧。”   瘦高男人的同伴调整着自己手里的长焦摄像头,对他的同伙儿挥了挥手。   “虾饺,烧麦这都是必须吃的,肠粉也要……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奶黄包啊,可惜现在胃口不好,那么香的东西现在吃不下去了。”   柳亭心一边走一边跟池迟说着这边的美食,和她关系甚好的宋导演就是花城人,当初一起在花城合作拍戏,柳亭心从宋导演那里学来了颇多的“花城食经”。   “听起来就很棒啊。”   池迟扶着柳亭心的腰,五月底的时候花城已经很闷热了,池迟扇动着手里的扇子,就怕柳亭心的身体从称得上是湿冷的澳国到了这里会觉得不适。   “行了,你看你跟个小太监似的还跟我扇风,怎么不扶着我的手走路啊?让我彻底过个老佛爷的瘾?”   柳亭心的本意是奚落池迟现在就把她当成了一个易碎品,没想到那个淘气的家伙居然真的捧起了她的一只手。   “老佛爷,奴才牵着您。”   哈腰,含背,再在脸上挂上谄媚的笑容,更绝地是两条腿往外叉着走路,池迟把一个特会来事儿的老太监演得惟妙惟肖。   “行了行了,你别闹了。”   “让你开心的事儿怎么能算是闹呢?”   池迟还对柳亭心的态度很不满意呢。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着口罩的人慢慢地接近了她们,在距离柳亭心还有十米远的时候,他猛地加速,目标是柳亭心手里的包。   被人拽到了包包,柳亭心自然双手使力握紧,就在这个时候,这个男人的手已经扯到了柳亭心的胸口的衣服上。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男人那只无耻的手臂,男人见势不妙,把柳亭心猛地往旁边一推就要跑。   池迟接住了柳亭心,把她往于缘的怀里一放撒开长腿就去追那个“劫犯”。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柳亭心的脸色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变得苍白,她指着池迟追人而去的方向对两个保镖说:“你见过扯衣服的抢劫犯么?不是变态跟踪狂就是变态的狗仔!给我查周围,肯定还有同伙儿!”   刚刚对方把头往她怀里钻的动作让柳亭心感觉到了异常的恶心,因为愤怒,她的脸色看起来又正常了起来,其实刚好相反,又惊又怒,她现在还能支撑着说话不过是因为担心独自追人而去的池迟罢了。   那个狗仔在前面疯狂地跑,后面那个人跟他跟得太近,他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距离上车的地方越来越远。   “小李,快来接我!小李!”   小李?   于缘从距离他们五十多米的地方揪出了一个举着摄影设备的男人,他心知自己抱着这么贵的设备跑不了只能勉强让自己藏得更严实一点,却躲不过心细的于缘。   “是狗仔。”   于缘把那些拍摄装备一样一样拆解着看,看看里面都拍了些什么。那个“小李”被人高马大的保镖制服之后还色厉内荏地喊了几句自己是记者,身为明星的保安不能轻易对记者动手,保镖对于如何处置这个人还是有疑问的。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谁能证明他们是记者还是变态跟踪狂?现在办假证的满地是,看证件不如看行为……你觉得他们的做法像是记者么?”   说这话的是于缘,看着从相机里找到的照片,她的眼睛都泛着红。   特写,各种特写……各种……柳亭心胸部的特写,这些人恨不能把摄像机变成透视镜就直接看见柳亭心的衣服里到底是怎么样的皮肉样子……这种做法,简直无耻至极。   另一边,终于追到了那个“劫匪”的池迟从后面飞起一脚把那个人踢了一个五体投地。      第174章 论战      “我是记者!”   那个趴在地上的人是这么喊的,生怕自己被人当成是真的抢劫犯被打了。   “什么?”   女孩儿从后面拽着那人的衣领,把他的上半身径直拽离了地面。   “不好意思啊,我跑的太快,现在耳鸣了。”   然后,她的手压着对方的头,把对方的脑袋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在一阵痛呼声中,她的脸上泛起了微笑。   “你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怎么能抢劫呢?”   说着,她的脚重重地踩在了那人的后腰上,看着他还在挣扎,这时才赶了上来的保镖赶紧压住了男人的两只手臂。   “抢劫是很不道德是,抢劫是犯罪的你知道?”   “我是记者!”   “他在喊什么你听清了么?我现在耳鸣什么都听不见,可能是澳国泡海里泡太久了。”   保镖呆呆地看着池迟一脸的“天真单纯”,傻乎乎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耳鸣……我,我得了中耳炎。”   “耳鸣”二人组完全不在于这人的惨叫,用拳头和脚让对方把“赃物”交出来。   “我没有抢劫!我是记者!救命啊啊!”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认出了正在打她的这个是池迟。   “池迟打人了!救命啊!”这人深谙围观群众们喜欢是什么,明星打人这个噱头一定能引来一群人的围观。   而只要明星要脸,他们这些“记者”就会是安全的。   他得到的回应是那个戴着帽子穿着外套的女人干净利落地摘了帽子脱了外套。   闻讯赶来围观的人们咔嚓咔嚓对着池迟踩着那人后背的英姿拍照。   女孩儿脱了外套之后上身只穿了一件无袖小上衣,下身是黑色的运动裤——自从花小花说池迟的有些粉丝看见她的腿都能认出她来之后,她在这种“改装”的场合就经常会选择穿长裤。   虽然她对着镜子看了半个小时也不明白自己的腿上到底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池迟啊,真的是池迟啊!”一边拍照,还有人对池迟招手,对池迟说:“池迟里好漂亮!”   池迟还会对她们微笑招手表示感谢。   “明星打人了!明星打记者啊!救命啊!明星打记者啊!”   戴着口罩帽子形容猥琐的男人喊着自己是记者,如英雄一般堂堂正正制服他的人面露微笑。   围观群众们果断选择支持池迟。   “他抢劫啊。”女孩儿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帽子摘掉之后她刚打理过的帅气短发自然地垂了下来,在利落刘海的下面,修长的眉和精致的眼美好到让人无法呼吸。   “啊啊啊!池迟你好漂亮!你比屏幕上还漂亮啊啊啊!”   有几个女孩儿显然是池迟的粉丝,她们自发越过人群跑到池迟的面前帮池迟围住了别人的视线,当然这样体贴的行为也掩盖不了她们花痴的本质。   “帮我报警好么?他刚刚抢劫。”   不管这个男人说了什么话,到了池迟这里都是无效的,她只重复一件事——他抢劫,并且付诸实施了,有没有抢到东西不知道。   即使警察来了,她也是这么说的。   于缘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窦宝佳,那个时候池迟这边的警察都还没到。   窦宝佳给娄蓝雨打了个电话:“你该浪起来了。”   五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四十分,第一条发在微博上的“池迟打抢劫犯”视频转发量已经超过了五千。   五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点,花城当地媒体已经开始报道了“池迟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的新闻。   五月二十五日下午两点,新闻全网推送,微博上影响力颇大的媒体官方微博都转发了这条新闻。   五月二十五日下午四点,“池迟抢劫”成为微博热搜第一,#池迟擒贼#也成为了微博话题热议榜的第一名。   女孩儿的英姿以图片版、视频版的各种形式在网上传播,有人拍到了她奔跑时的样子,有人拍到了她飞起一脚把人踢翻在地的样子,也有人拍到了她微笑着拜托别人报警的样子……帅气、英勇、可爱,这些词套在池迟的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天啊!好危险的样子!万一对方带刀呢?”   “画面比拍电影还刺激,谁听清视频里那人喊的什么?”   有人在新闻下面留评论说:“这次我真信了《申九》是自己真打的。”   还有人回忆起了《凤厨》里面陈凤厨被逼到极致和人在地上厮打的场景,嗯,那一幕大概也是真打的。   当然,更多的人是对池迟进行着全方位多角度的“花痴”。   我吃动作好帅!我吃好勇敢!我吃好勇猛!我吃摘掉帽子甩外套的动作帅裂苍穹!   “助人为乐池女士”的典故再次被人翻了出来,就算没有钱可拿,单纯为了蹭热度,也有一些营销号说池迟是“真正的正能量偶像”。至少发这样的消息,不会被池迟的工作室给告上法庭吧?那些营销号的皮下只能这样无奈地想了。   池迟在警局的笔录清楚明白:“和朋友打算去吃饭,他突然出现拽包,我认为这是抢劫,就追了上去。”   他喊自己是记者?   “耳鸣,没听清,我前几天在国外拍戏的时候耳朵进水了,还没好透。”   警察先生们在那个“劫匪”的身上发现了两个针孔摄像头,摄像头的画面能清楚地传到“小李”所持有的设备上。   他们说着自己是记者,拍的画面却都是柳亭心的胸,他们说着自己是记者,无论是酒店门口的监控还是他们自己拍下的视频里所表现的动作,都完全看不出“记者”的样子。   难就难在这里了。   到底是判定抢劫未遂,还是单纯的“侵犯他人隐私”呢?   在全网甚至是网下人们都讨论着池迟“勇斗劫匪”的时候,晚上六点多,整个事情开始反转。   有媒体针对池迟所打的并不是“劫匪”而是“偷拍的记者”,说池迟的行为是“打记者泄愤”。   这一条新闻也被各个媒体竞相转发,“明星打记者”可从来是娱乐圈里面最经久不衰的“媒体大菜”了。   更遑论白天的时候池迟刚刚被“捧上神坛”,现在就能反转,简直是“大快人心”。   “原来不是抓劫匪而是打记者么?”   “要是打记者还打的那么勇猛……啧啧,池迟真是……”   “你们说他们得多凶残才会追着记者跑那么远还把人打翻在地啊?”   一直端着咖啡等在电脑前面的娄蓝雨喝了一口咖啡,脸上勾出了一抹甜笑,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有人跳出来和她唱对手戏才有意思嘛。   五月二十六日凌晨,一小段监控视频流传于网络中。   在画面中,能清楚的看见一个瘦弱的女人和池迟背对着镜头在说着话,这个角度看不见她们的脸,但是只看她们的动作就觉得她们是一种很放松在说笑的状态,这是,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突然出现走近了瘦弱的女人,视频的发布者为了让人能分清楚每个人的动作,给这个男人加了个红色边框,给迟迟加了个蓝色边框。   那个男人冲到了女人的跟前,有一个很明显的拽包动作,在拽包之后,他的另一只手……人们能清楚地看见那一只手的是往女人的胸前抓的。   这是什么情况?   接下来池迟拦住他的动作,他把那个瘦弱的女人推倒在了池迟的怀里转身跑掉。   在视频的最后就是池迟把那个女人交到了自己助理的手里拔腿狂追的画面。   “记者?”   呵呵……   从“池迟擒贼”到“池迟打记者”再到“记者?”,事情反转了一次又一次,在第二天进一步发酵了起来。   “如果一个人做出了视频中这样的行为还不能说是抢劫的话,那只能是因为这种行为比抢劫更恶劣。”   “因为他有一张记者证就可以把池迟的做法定性为‘打记者’么?不如说她是打‘有记者证的抢劫犯’吧。”   “抓衣领那个动作好猥琐啊,我怎么觉得他是在耍流氓?”   在视频的证明之下,原本跟风说“池迟打记者”的舆论再次改了口,他们纷纷谴责那个所谓的“记者”,并且安特了花城警方的官方微博希望他们把这件事情严肃认真处理。   隐藏在舆论后面的大手正在进行着无形中的博弈,一方面是想要搞掉池迟的那一群人,另一方面就是要保护池迟的一群人。   而身在其中的池迟只有一个要求:“在舆论的旋涡中尽量保护柳亭心。”   娄蓝雨听见池迟的要求,默默地揉了揉额头。   其实整件事情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大家各自亮出底牌的时候能让柳亭心的病情公布于众来博取大众的同情,池迟的要求会让她自己陷入到相对一个比较艰难的境地。   “柳亭心的事基本是瞒不住的。”   已经有记者去采访现在还在警察局里的那坨东西了,柳亭心得了癌症这个事情不可能不曝光的。   此时,柳亭心已经坐上了前往澳国的飞机,无论她怎么说,池迟都不允许她留在国内等着被媒体扒皮。   在这个事情上,柳亭心见识到了池迟前所未有的强势的一面。   “这样的情况,到了最后媒体都会替她卖惨,她挺直了身板儿站了一辈子,还是希望自己能站到最后的。尽量地回避,回避柳亭心的病情和家庭。”   女孩儿眉目低垂,靠着身后的落地窗坐着,在她的身后是千家万户的灯光,在她的面前却是一条选定了之后就绝不会回头的道路。   娄蓝雨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作为一个资深的业内,娄蓝雨热爱每一场舆论战争,胜利让她癫狂,对手的溃败让她骄傲,那些需要她帮助的人从来只想着在这些战争中占据上风。   唯有这个年轻得还像稚鸟一样的家伙,她只想到了保护。      第175章 炮制      舆论的战争,和每一场战争都是一样的,双方各甩牌上桌,看谁能把谁的底牌压死,谁就算赢了。   池迟不让柳亭心出场,她的底牌可以说是被放弃了,娄蓝雨只能抓着道德制高点为池迟实力站街。   那个记者的行为像是个抢劫犯么?   像!   那池迟打抢劫犯有问题么?   当然没有!   有酒店的监控做证据,大众基本都站在了池迟的那一方,除了池迟一贯的良好形象和对方的做法实在是太猥琐之外,无论如何,池迟她是个女孩子,褪去了明星的光环,踩着那个“劫匪”的不过是是个勇敢又坚持正义的女孩子。   池迟这样“伟光正”的形象让一些人很不爽,这些人包括那些被池迟起诉过的媒体,又不仅仅局限于他们。   一直以来,娱乐圈和娱乐媒体是共生的关系,娱乐媒体为娱乐圈提供热度,而娱乐圈制造新闻让娱乐媒体获取利益,他们联合起来娱乐着大众,造就着歌舞升平,书写着血雨腥风。   这是默契,是规则,娱乐产业资本之手的游戏。   偏偏,有个女孩儿站出来反对这样的“规则”,高傲地把所有对她遵循着这种“规则”的媒体都告上了法庭,媒体们几乎是有默契地不去报道池迟的消息,他们想把女孩儿打造成一个舆论真空,可是却又拦不住大众对她的关注。   粉丝经济时代媒体想要混饭吃也得讨好粉丝,池迟有,还很死忠。她还有不错的时尚圈儿关系,更不错的资本方靠山……这些都导致了他们的“隐形封杀”是不成立的。   现在这次的事情,他们天然理解成了池迟对媒体的泄愤。   因为他们对池迟也一直是满含愤恨。   采访那两个狗仔的媒体,就是裹挟着这样的愤恨而来的,他们在采访了还被羁押的两个人之后并没有直接发新闻,而是顺藤摸瓜采访到了柳大龙……在那里,他们得到了柳亭心多年没回家,明明身价可观每个月只给家里一点点钱的信息。   那个出现在镜头中的瘦弱女人是柳亭心?她得了癌症?要死了?   一个将要死去的、有不少财富的女明星……在出事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博取舆论的同情,反而匆匆出国。   池迟保护的是柳亭心,这明明是个更有关注性的点却被池迟方的宣传彻底瞒下来了。   这是为什么呢?   这些记者们开始开动他们的大脑。   是的,开动的是他们的大脑,而不是他们观察事物真实属性的双眼。   很快,他们找到了自以为是真理的点。   池迟在贪图柳亭心的“遗产”,想她一个女孩儿要撑起一个工作室,去年还好,有几部电影,今年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网剧和一个电影,跟老外合作的电影国内的演员基本都是赚不到钱的,网剧就算片酬再高,那对于女明星来说也未必够的。   这就给了池迟觊觎柳亭心财产的“理由”。   至于这个理由是否成立?   有什么要紧的呢?够劲爆就足够了。   至于池迟到底有没有垂涎柳亭心留下的钱呢?反正是大家猜的,要是池迟真的拿了,那当然是大家猜对了,要是池迟没拿,那是因为有了媒体的监督她不敢动手了。   至于柳亭心呢……这么多年跟男人们都是只听见雷声大,都没见过雨点儿,说不定根本就是……   “人都快死了,咱们这么无凭无据就说人家是个拉拉不太合适吧?”   负责撰文的人对着这个新闻的大纲研究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如就把这种猜测放在相关新闻下面评论的水军里面,在那引导一下也省得池迟再告咱们说造谣。”   “池迟那一方的人最喜欢抢占道德制高点,咱们要是说柳亭心和她那啥,又没证据,很容易被她反杀的。倒是觊觎财产这个我们可以说的隐晦一点,只说‘事实’,说她有多少多少钱,现在还被池迟控制在澳国回不来……”   “消息一半真一半假,只要真的那一段有说服力,假的自然就会让人相信了。”   几天之后,当人们对于这个“记者还是劫匪”的案子的热情稍微降低了点的时候。一篇被精心炮制出来的新闻稿出现在了各个新闻门户网站的首页。   这个新闻从那两个狗仔如何“认真负责严谨”地希望保护大众的知情权开始讲起,说到了柳亭心和她家人之间的八卦纠葛,比如多年不回家,比如自己住着别墅却让家人住着普通的公寓。   这篇文还谈到了柳亭心的家产,国内有几栋别墅,还有她在自己经纪公司所持有的一点股份。   “发迹之后不孝”这个点已经足以引起读者们的阅读兴趣,当这篇文章甩出柳亭心得了癌症怕是不久于人世的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显得有点清淡。   是措辞上的清淡,却在情绪上让读者们高潮迭起,这时,这篇文章才说起了池迟那天“保护”的人就是柳亭心,可是身为受害人的柳亭心却一直没有出现而是在池迟助理的护送下出国了。   为什么呢?   这篇文章并没有说出一个真正的“理由”。   却在字里行间暗示人们,池迟之所以隐瞒柳亭心的事情,是为了独吞她的财产。   “毕竟每天起床都要想着告媒体来博人眼球也是要花钱的。”   一篇长文后面是无数媒体的跟进,柳亭心得了癌症的消息譬如一道惊雷打在了无数人的头顶,这些人有的是她的影迷,有的是喜欢她性格的路人,有的是她脱口秀节目里刚圈来的粉,有的是单纯想到“英年早逝”四个字就倍感唏嘘的普通人。   这些人还没来得及为一代影后即将香消玉殒而感到伤心,就先被卷入了舆论的旋涡之中,他们中的大部分开始率先质疑池迟,原因除了愤怒之外还有迁怒,以及某种隐藏在人内心深处的艳羡,这种不甚光明的想法自然不能明说,却不妨碍他们开始对明明帮了柳亭心的池迟“粉转黑”“粉转路”。   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开始连篇累牍地说柳亭心可能真的得了癌症,可以作为证据的事情的她在几个月之内迅速消瘦,在那段视频里,她已经瘦到让人完全无法从哪个孱弱的背影中分辨出是她的地步了。   柳亭心要死了。   柳亭心的遗产归属。   这两个问题让很多圈里圈外人讨论和研究,这个时候,他们再看着当初他们一力拥护的池迟,就不自觉地戴上了有色眼镜。   说池迟为了拿到柳亭心的财产把她控制起来了,这个绝大部分人是不信的,因为柳亭心不是傻子。   但是说池迟是不是为了柳亭心的病症不被曝光才不把她那个“一起吃饭的游人”供出来,是不是为了柳亭心的遗产才这么尽心竭力地帮她……财帛动人心,以己度人,很多人都信了。   就在这个时候,柳大龙真的干了一件大事。   他带着自己老家的全部亲戚披麻戴孝堵在了池迟“小水洼”工作室的门口,哭喊着要见自己的妹妹,求池迟高抬贵手快点放人。   目前只有后勤人员留守、工作人数只有个位数的小水洼工作室被迫停止了工作。   一天,两天,三天……连着四天他们披麻戴孝又哭又跪,让媒体们过足了看热闹的瘾,池迟却一直都没出现。   直到第五天,小水洼工作室发布公告,将举办一场公开的说明会,邀请诸位媒体人参加。   42名记者参加了这场说明会。   时间是六月三号下午两点,距离柳亭心的婚礼只剩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在会上,人们终于见到了自从所谓的“勇擒劫匪”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的池迟,很显然,当初人们把她捧上了神坛,现在也都用着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池迟是这样回答自己跟柳亭心之间关系的:“我拍戏,她修养,澳国是个好地方。”   至于什么柳亭心是不是得了癌症什么的,池迟一律拒绝回答。   “这是柳亭心的个人隐私,我无权回答。”   面对这样没价值的答案,在座媒体人们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池迟,你那天殴打记者是不是有泄愤的情绪在里面呢?毕竟你和很多媒体的关系并不好。”   一个记者站起来终于问了池迟一个很具有攻击性的问题。   “我殴打谁?”女孩儿挑了一下眉头,显然,这个问题的核心到底是什么,她和这位媒体人是有分歧的。      第176章 驱逐      “我说的是您殴打记者这件事,是不是有你泄愤的因素在里面呢?”记者抬高了声音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池迟讨厌媒体的形象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深入人心,要说她对当初那些人假扮粉丝接近她的事情没有怨言,媒体们不信,就连普通人都不信。可是媒体也觉得自己冤,当初做这个事儿的是营销公司,那些人也是营销公司养的,可是被迁怒的全是所有的娱乐媒体,这样的气性,干出泄愤打人的事情不是不可能的。   人们都看着池迟,闪光灯连成了一片,不肯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而池迟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盯着那个记者看了两秒,声音轻缓柔和地说:“您认为我打的是记者?”   随着她的话,她的脸上展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谁认为我打的是记者,麻烦举个手。”   女孩儿笑容满面,记者们有些不明所以,稀稀落落的,几个面色不善的记者先举起了手,随后很多记者都举起了手,还包括摄影师。   “今天我在这里请的是记者,记者呢,首先要遵守新闻职业道德。没有遵守的,以非法手段获取新闻,触犯法律的都不是真正的记者。我不承认两个人是记者,在这个案子中他意图抢劫和侵犯别人隐私,他们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还认同他们作者身份的记者,我认为……”   “你这是偷换概念,他们是以记者身份进行这种活动,那他们的行为……”突然插话的依然是那个问池迟是否是为了泄愤而打人的记者。   “那是你以为的,在这里你们想听的……是‘我以为’。”   池迟语调平缓,并没有因为被人打断了发言而生气。   “现在就麻烦你们听完我的\'我以为\'。我以为我今天请的是记者,但是承认犯罪者记者身份还自愿与之为伍的人我以为并不是记者,既然不是……   保安,麻烦你把他们都请出去,一共23个人,别落下了谁。”   大门轰然打开,这个酒店的六十名保安走了进来,礼貌又不失强硬地请这些记者们出去。   “池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今天是在羞辱我们这些记者么?”   女孩儿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神态挺放松的,看起来很有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的面前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有的记者试图冲到她面前说点什么,也有的记者在挣扎并且咒骂着他,那些没有举手的记者中也有人愤而起身离场,池迟也没有出声阻拦。   面对记者的呵斥,池迟看起来依然没生气。   “没有啊,我很尊重记者这个行业,正是因为尊重,我才希望这个行业能别那么良莠不齐,也能别那么……自以为是。”   一个普通的女人得了乳腺癌之后被人扒衣领确认病情,那是奇耻大辱,那是对人性中怜悯、良知……等等善良部分的践踏和抛弃,这样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应该十个有九个人骂人渣。可是这个事情发生在了一个女明星的身上,就成了一段一而再再而三反转的媒体盛宴。   今天坐在这里的这些人还有几个人记得柳亭心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犯罪案件的受害人?人们看着她的病,看着她的钱,看着……那些能制造新闻的点。   这些让池迟感觉到了愤怒。   你们不是要盯柳亭心那点小事儿么?那点小事儿又算什么呢?想要大新闻我给你们就是了。   “我愿意尊重那些用事实说话关注事件本身的记者,谢谢你们的操守和坚持,我也只承认在座的各位,有这种坚持的人才是记者。其余的……请离开我的会场。”   “池迟你这是妨碍新闻工作者工作!你不能让我们离开,”   依然有要被请离会场的记者声嘶力竭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女孩儿的脸上依然挂着淡笑,这种人们已经习惯了的笑容落在那些人的眼里都带着浓浓的讥嘲。   “为什么不能?我的消息通报是通报给记者的,你在我眼里不是记者,我自然有让你离开的权利,毕竟这个会场的租金是我付的。”   一个人的笑容能有多得意,多傲慢,看着池迟人们就能知道答案,在说到租金的时候,她笑得特别惹人讨厌。   娄蓝雨看到了她的样子,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轻轻抖了一下,别误会,她完全是兴奋的。   战斗吧,少女!这真是太刺激了。   记者们吵吵嚷嚷,甚至想对保安们动手,最终还是被制服给送了出去。   “池迟,你这种做法会招报应的!”有人意有所指。   “以公谋私,你真这么做了就说明我不把你当记者是对的。”池迟反唇相讥。   即使是坐着一直没说话的这些记者们,他们看着池迟的眼神也是恍若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完了,不管她有怎样的才华怎样的背景,拿了怎样的奖项……今天之后,她所得罪的是整个记者行业中最下作的那一批人。   这些人纵使这次理亏,以后也会像是鬣狗追逐着狮子一样地追逐在她的身边,只要池迟展现出一点的疲态,有一点的瑕疵,他们也都会冲上去把她活活咬死。   以前池迟的起诉   “下面,我对你们关心的问题做统一解答。”   看着酒店的大门再次被关上,池迟的神色恢复到了平常,面对着空了一半的记者席位,她开始说自己想说的信息。   “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记者,因为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超乎想象了,哪怕是个有底线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我个人有钱,去年我工作室缴税的清单复印件一会儿会发给大家一人一份,甚至还有我个人的个税缴纳情况,小水洼工作室目前的经济状况极好,毕竟我们工作室一共才十几个人,过去两个月最主要的收入是收到了两家造谣的营销公司的赔偿。”   这种事情拿在台面上说真的好么?   记者们满心诧异地翻了一下资料,然后为上面的数额咋舌了。   “目前我担任主角的几部电影我几乎都有投资,甚至六月上线的网剧我也有抽成,而我们工作室的员工加起来也才二十四个人。”   说这个是池迟为了证明自己根本不用希图柳亭心的“遗产”,她自己身价颇丰投资有道,还有两个现在事业进入了正轨的上升期新人……哦,对了,还有每次出演能让工作室赚寥寥几万甚至只有几千块合同顾问费的涂周周。   按照窦宝佳的说法,涂周周给公司交的钱对公司来说大概也就是一份劳保,有,也真的算不上多少钱,没有……那肯定比不上有。   涂周周也因此成为全公司接活儿最多赚钱最少的艺人。   所以,纳税清单上能看见数额庞大的分成缴税,也能看见蒋星儿她们几十万左右的收入缴税,中间穿插着的是无数来自涂周周的“小钱儿”。   这些收入加起来怕是比柳亭心的收入要高不少啊。   而这些钱不过是女孩儿在不到两年的过程中积累出来的财富。   “财务也好,收入也好,我从来对媒体朋友们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我记得是几个月之前我还被你们称为有问必答小甜心,现在却已经几乎和你们站在某种对立面上了。这中间发生了不少让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对此我很遗憾。   也很抱歉。   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我会坚持走下去,未来,还是要给各位添麻烦了。”   女孩儿微微鞠躬就退场了。   留下的话,却让不同的人解读出了不同的味道。   坐在了车里的池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往后仰头躺在自己的座位上,连话都不想说了。   “我以为你谈到柳亭心的时候言辞犀利一点也就是了,现在闹成这个样子……“窦宝佳都不知道自己该说池迟什么好了。   “言辞再犀利,说的也是柳亭心,池迟现在这样,人们说的都会是她。“娄蓝雨想替池迟说什么,得到了窦宝佳一个充满了杀意的瞪视。   “你不是说你就想安安心心的演戏么?你今天得罪了那帮人,他们以后都结结实实地盯着你,你怎么安心?!”   “保护演员是剧组的义务。”池迟闷闷地说。   “呸!别跟我讲大道理。”   窦宝佳很想掐死池迟,就不能为自己想想么?!上次你是反对造谣和炒作,基本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现在这次的案子你就是一定要背别人应该背着的东西往前走……你这样是给自己找事儿你知道么?“池迟只能傻笑不说话。   “我希望你能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记得,是表演的本身。”池迟这样回答她的经纪人。   “新晋影后驱逐记者“这个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普通人只要与愿意参与其中,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就会被人塞上一堆,诸如当时有记者挨打啊,吃吃多么傲慢无礼啊,有人摄像机被砸啊,不一而足,池迟的形象在众多媒体的口里那就是个高傲自大到濒临疯狂的年轻人。   就在这个时候,本周的《柳爷说》重磅上线。      第177章 缺爱      所有关于池迟和柳亭心传言中最恶心的,大概莫过于“池迟为了压榨柳亭心最后一点剩余价值逼着她上脱口秀。”   把池迟形容得恍若逼死杨白劳的黄世仁。   甚至有很多柳亭心的影迷都信了那些信誓旦旦的传言,他们在网上对池迟也说过很多很过分的话。   池迟面对记者的强硬态度以及晒收入的行为让一些人选择对网上的舆论进行观望,也让另一部分人觉得池迟心机深沉。   柳亭心在这个时候播出了自己的《柳爷说》,让那些对池柳两人私事和柳亭心家事感兴趣的人都蜂拥而至,在线观看人数一度飙升到八百多万。   在这个视频里,柳亭心依然穿了亚麻色的长裙,肩膀上还有那条时常出镜的红色披肩。如果不是媒体已经铺天盖地地说她命不久矣,人们看着她的样子大概还会以为她是哪个惯常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柳爷。   柳爷的手里拿了一把骨雕小折扇,人们的关注点并不在那把价值不菲做工精细的扇子上,而是在她的手上。   今天的柳亭心没戴手套,露出了干瘦到了极点的手。   就像池迟最让人喜欢是腿和腰,杨菲尔最让人喜欢的是形状优美的上围,顾惜最让人喜欢的是精致的颈项锁骨一样,几年前的柳亭心人身上最让人着迷的部件儿就是那双手。   不是十指纤纤的那种娇柔款,而是有点粗糙又带着一点力量感的中性质感,她的这双手,就像她的另一双眼睛,为她在很多经典电影情节的表现中增光添色。   现在,这双手大概只能在恐怖片里才会出现了。   因为它现在的样子似乎就只能属于病入膏肓的人,关节突出,指甲苍白,就像是空荡荡的骨头上被人随意地糊了一层皮儿,毫无美感,只让人觉得可怕。   可是它们的主人毫无所觉,依然说着那些没着没落的话题。   “我今天学了一个段子,我啊,就是一个特困生。知道什么叫特困生么?”   女人斜依着沙发坐着,脸上依然神采飞扬。   那些看视频的人们却只觉得气愤,因为视频的弹幕上被人刷满了骂池迟的话,如果不关掉弹幕,根本看不见柳亭心的脸。   “特困生,当然是家庭条件特别穷的孩子。那些被网络文化给带跑偏了的,记得往回跑两步。”   自然有人想到了“特别犯困”的学生,听见了柳亭心一本正经的回答差点笑喷出来。   柳爷却在这个时候一转画风。   “曾经,我就是个特困生。我父母当时都是国企的员工,生了我哥之后又生了我,为了逃避政策,我差点被送人,结果还是被查出来了,我妈没了工作,那以后,我就是我家里的灾星了。”   说到灾星这个词儿,柳亭心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有一个男人给她倒了一杯水。   “知道灾星是什么么?”柳爷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然后撇了撇嘴,“就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上学之前要给家里人在早上七点前做好饭再走。上中学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被男孩子吹口哨,结果挨了自己亲妈的一顿皮带。大学考了不能上,不是因为家里掏不出你的学费,而是爸妈觉得你年纪大了,应该嫁人换钱回来给哥哥娶媳妇了。”   柳亭心的语气很平淡,平淡的让人心冷心酸,又越发地觉得她确实不容易。   只是从这种挣扎中挣脱出来的女人,她要死了。   枯瘦的手对比着那如玉容颜,对于她的粉丝来说根本是一场噩梦,太多的人看到这里已经痛哭失声。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收拾起了那点看八卦的心思,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和所有人都畏惧的死神面对面了。   “我肯定是不想早早嫁给什么三十岁还离异的某科长,更不想跟什么副区长的智障儿子扯上什么关系。所以,我就跑到了另一个城市,当起了平面模特,后来当了演员……一路,慢慢地,就走到了现在。”   随着自己的叙述,柳亭心自己好像也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重新走了一遍,其实,当初她为什么愿意连夜坐飞机去为《跳舞的小象》奔波,就是因为她看那个电影的时候双眼发酸。   “我说自己是特困生,因为我的家庭条件里缺爱,我一直认为,在一个家庭里,爱和钱一样的重要。所以,有些孩子成长的环境缺钱,他们是特困生,我的成长环境缺爱,我也是特困生。”   屏幕上的女人淡淡一笑,突然抬手从镜头外的一侧扯过了一只手,刚刚正是这只手执壶为柳亭心倒水。   “后来啊,我就不缺了,因为看透了,所谓的爱,就是有人愿意全心全意地为你好,我有点背运,从小到大,愿意这样对我的人太少。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身边还有一个,这次我会抓牢了,不松手。”   一边说着,柳亭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枚镶着碎钻的男款戒指戴在了那只手的无名指上。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柳爷有男人了!柳爷公开恋情了!   弹幕再次爆炸,大中午头儿的,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变成了烟花飘散在六月的绵绵细雨里。   “要是我没了呢,就让他把我这些年留下的日记都烧了,别想着什么做成什么本子纪念我。你们得监督他。”   监督什么啊?观众们被柳亭心夸张的语气逗得有点想笑,眼泪却又更汹涌了。   “我这辈子缺爱,也缺钱过,我知道缺钱的滋味,所以我决定在我去世之后把我的财产全部都捐给社会福利院那些从小就不知道爱为何物的小家伙儿们。”   柳亭心说的轻松,仿佛捐出去的不是几百万几千万,只是一点毛毛雨,说着自己“遗嘱”准备着掏大钱的架势,就跟别人心血来潮买了一包烟一样。   或者更随意放纵一些。   “上次咱们说到感情的问题,其实感情的问题,不仅仅是局限于爱情范畴。有些东西是友情是爱情是亲情也很难说清楚,但是在一起了,那就开心就好。”   在那只手指张开摆在桌子上,柳亭心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她想跟老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朋友多好啊,可以分享荣耀,却又不会因为你做错了事情而盲目地寻求别人来帮你,因为是利益共同体。可以彼此帮助,也会互相尊重、因为彼此都不需要全身心地属于对方。   这样的关系最好,最省事儿,也最不会让人感觉到生活中的压迫感。   可是,两个感情之间那道高高的门槛,她还是跨过来了,要说她开始渴望爱情了,并不是,但是人性就是这么纠结。她只想去享受这样一段有人关爱的时光,反正她要死了,这段情感不用维系多久,更不会因为她自己的折腾而让这段感情被毁掉——短暂的自然也是美好的。   出乎他预料的是,当她和白丛凯在一起之后,她开始觉得人生不仅只有她曾经跟别人的那些纠葛,更有一种默契,这种默契里带着她从没体验过的甜美……只是可惜这种甜美,注定短暂。   “有钱的人大概都在很苦恼自己应该吃点什么。而没钱的人考虑自己下顿饭还有没有的吃。感情也一样,没有感情的时候你觉得能凑活一点有了也行,真有了感情……你就会为他伤心难过。”   老白啊,该拿你怎么办呢?   怕你用情太深,也怕你情假戏真……   我欠债不还,你可如何是好?   还有池迟,她生怕别人受了委屈,可是自己的委屈根本无从诉说,就像这次的这件事儿,明明只要让她柳亭心自己站出来也就好了,她却一肩扛下,为的是让柳亭心能够“安享晚年”,这又是何苦呢?   柳亭心总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欠了别人的钱和情是不会还的,可是她一辈子也不会真让自己欠了别人多少。   除了那个傻兮兮的池迟。   这辈子挺走运了,临了捡着了一个很靠谱的朋友,能看见风霜刀剑,然后一起走过去,也能看见繁花似锦,大家念着她的名字,想着她的作品,如痴如醉,她也觉得与有荣焉。跟她合作很棒,跟她做朋友也很棒。   可是被她这样护着的感觉,柳亭心发自本心的不喜欢。她已经习惯一个人潇潇洒洒走自己的路了。   “你们叫了我这么久的什么爷们儿,现在说不清楚可是有点对不起你们对我另类的看重了。是啊,我是要死了,病也就那样……拖拖拉拉,看看能不能拖到技术能把癌细胞都biubiubiu的一天……其实都知道不可能。所以啊,我努力地活着,带着病,欠着人情,而不是你们认为的,别人拖欠了我,让我寝食难安。你们叫我柳爷,我也就是柳爷,挺胸抬头活着,不是那么强,可也没那么软弱。   你们脑子里以为的那个被人欺负到家的怂货跟我没关系。你们以为的那个或者利字当头或者更加凶残的女人其实跟池迟也没什么关系。”   柳亭心这么说着,慢慢地摸索着白丛凯的那只手。   然后握紧了。   法律不能保证自己的家人爱自己,却能保证自己不爱的人拿不到自己的财产,这样多好啊。      第178章 通话      “人啊,心眼儿就这么大。”   看完了自己录的视频,柳亭心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外面的天色不是很好,她今天被白丛凯禁止出门了。   一只刚刚让无数人嗟叹的手两根手指掐在一起露出了一点的指甲尖儿。   “一次就只能看那么一点儿事儿,现在我跟你结婚的消息爆出去,池迟那边也就没什么人搭理了。”   白丛凯没说话。   “这下事情彻底瞒不住了,宋导演上次来电话的时候你没说是媒体造谣吧?我可是从来不敢骗他的。”   白丛凯还是没说话。   柳亭心默默地翻了个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蜂蜜水。   端起了茶杯,她转身看了看,又转了过来,再倒了一杯蜂蜜水。   那一杯水被她放在了男人的旁边的小茶几上。   白丛凯依然安静。   柳亭心顿了顿,终于忍无可忍,这才猛地一拍桌子。   “行了!别哭了!”   茶杯跳了起来,又落了回去,一直坐在那咬着小手绢无声啜泣的中年男人起来的比茶杯还快,小心翼翼地扑过去捧起了柳亭心的手。   “我错了我错了,不生气啊不生气。”   柳大影后可没有那么好哄,不仅把手抽开,还背过了身去不看他。   “我就是被你感动了,你看看你还亲手给我戴了戒指,我想起来就想哭。”   在白丛凯的手上,那一枚戒指还闪着光。   他就特欠扁地把那一只手在柳亭心的面前晃来晃去,   “挺大一个男人哭得跟个泪包一样。”   嘴上是嫌弃的,柳亭心还是握了一下白丛凯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只用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就瞬间把一个泪包变成了一个小太阳,白丛凯的脸上只是一点淡笑,却是看着也让人觉得开心的灿烂。   看着他的蠢样子,柳亭心也笑了。   “得意了吧,高兴了吧?以后也是有名有份的了。”   ……   两个人正腻歪着呢,柳亭心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   时至今日,柳亭心的私人电话知道的人已经没几个了,前几天她癌症的消息刚放出来,她仅有的几个还在联系的人都来了电话,仅剩一个人……   仅剩的那个人,电话终于来了。   “你在视频里说的是真的么?你真得了癌症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再不复曾经的甜美和骄傲,只有急切,和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惧。   对方那么着急,柳亭心反而又特别悠哉地躺了下来,还没忘了喝一口一直想喝还没喝到嘴的蜂蜜水。   “当然是……假的。”   打电话来的人是顾惜,听见柳亭心这么懒洋洋的腔调,她又急又气。   “你别开这种玩笑,你怎么可能得癌症?你怎么可能要死了?”   “人嘛,都要死的,我也就是比你早几年。”   柳亭心早就看开了,不仅看开了自己的人生,还看开了她和顾惜的那些过往。   一起吃过泡面,也一起吃过牛排,一起走红又一起被雪藏。   只不过后来,一个另谋的是“生路”,一个另谋的是“活法儿”,这才在一场夜市摊子上的争吵之后越走越远。   对了,那个夜市摊子还是柳亭心当年白天买完衣服后晚上打工的地方,两个年轻的女人喝醉了之后向对方的身上扔烤肉签子,最终导致了柳亭心丢掉了那份虽然辛苦但是给钱不拖拉的工作。   现在想想,即使是有些争执的日子,也是美好的,至少她们鲜活而真实,不像后来那些漫长的日子里一样,一直活在别人定下的条条框框里。   比如她就是爱吃烤串,就是爱喝啤酒,就是爱吃小时候一块钱一杯现在十几块一盘的田螺。可是她是影后啊,不可能游荡在夜市摊子上吃吃喝喝,有一次白丛凯看她可怜给她买了一点带回家里让她吃,她吃了两口,漱了漱口,就再也不再想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想的不是那一口吃的,而是她成为了明星之后所失去的自由。   “呸!你瞎说什么胡话呢?我告诉你,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电话另一头的顾惜想要尖叫或者做别的什么 ,到头来只能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她心里那些想要蓬勃而出的东西。   柳亭心笑了笑,动了一下肩膀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儿,才轻声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跟你一比,我是实打实的好人,所以啊,你好好活着多祸祸别人……”   “你别说了!这么多年了你除了会耍嘴皮子还会干什么?”   “我还会耍你啊。”   “你!”顾惜咬了一下自己唇角,天知道,因为这个动作会影响唇形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了。   “过几天我婚礼啊,你来么?”   “我……”   顾惜抓着自己的手机,整个人都在抖,抖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对柳亭心说:“我那天实在走不开。”   “哦。”   柳亭心立刻挂掉了电话,显然是不想再跟对方啰嗦一个字了。   另一边的顾惜听着耳边传来的盲音,足足站了一分钟,才把手里的电话砸在了自己面前的穿衣镜上。   镜子瞬间支离破碎,每一片镜片里面都有一个妆容冶艳的女人。   那是她自己。   一个泪流满面的她自己。   就在这些天了,韩柯的计划就在这些天了,这些天她一天也不能离开,一旦离开,就是她全部付出的功亏一篑。   可是她想见柳亭心,拼了命地想,想她继续骂自己垃圾,想她特骄傲地俯视自己,想她……想她活下去,活到她们都老了,还能一个坐在板凳上等着另一个打完工了给她顺回来一把串串儿……   都是韩柯,都是韩柯!   如果不是他,她和柳亭心不会分道扬镳,自己不会连她这个样子了都不能去看他。   如果不是他,她、她……   “啊!!”女人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声,似乎是想把心里的那些东西都喊出来,让她能够有片刻的施放和解脱。   喊完之后,她从一片狼藉的梳妆台上捡起了一片碎镜子。   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女人,她抬起手指,轻轻地蹭着眼睛上有点晕开的眼妆,一边擦,她一边悄声说:“如果你到了这一步还失败了,你就去死吧。”   挂掉电话的柳亭心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她总是说遇到了韩柯真的是顾惜自己的业障,不仅仅是因为韩柯让顾惜深陷娱乐圈的浮华里迷失了自我,更是因为他让顾惜忘了什么是最重要的。   金钱和尊严。顾惜选了金钱。   前途和尊严。顾惜选了前途。   当她发现这两样都靠不住的时候,她后悔了,后悔了自己曾经的选择,努力想把自己尊严找回来。   可是每一场交易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拿回自己的尊严,顾惜就得有失去金钱埋葬前程的觉悟。   她有么?   柳亭心真心希望她有,输得起,才赢得起。   “顾惜?”   白丛凯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发自内心地说,白丛凯不希望柳亭心跟顾惜扯上什么关系,现在圈内都有一些风言风语,说顾惜被韩柯厌倦了之后就开始向韩柯推荐年轻的女演员,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白丛凯都完全不敢让柳亭心知道。   他只希望在柳亭心剩下的这段日子里,过得轻松一点,再轻松一点。   因为柳亭心在《柳爷说》里面扔出的惊天炸雷实在是太过骇人,让人们都忘了池迟,也忘了什么遗产,而是关注在了她的婚事上。   这一连串儿的事情一直持续到了到了六月的上旬,堪称年度最大的娱乐反转事件。   柳亭心避居海外却又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包括柳大龙被柳亭心的经纪公司报警非法入室的事情都被多家网站转载,那两个非法拍摄的记者也被吊销了记者证,等待着法律的制裁。   有人说整个事情中唯有池迟得罪了人又没达成自己想要的效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于这样的风言风语,池迟完全不在乎。   “找我的剧本少了么?”   她是这样问跟她说情况的窦宝佳的。   “没有。”   窦宝佳摇了摇头,有演技又有话题度的年轻女明星全国现在才几个,池迟想要退圈儿不干那也得忙个三四年再说,那些影视公司现在对池迟追捧的更加厉害了,因为现在回过头去看她对柳亭心的维护,那简直是大写的“硬气”,面对媒体能硬气还能好好活着的人,说明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作为黑点的。   没有黑点,自然也能算是极大的优点。   吃货们敲锣打鼓地继续宣传《王子的七日记》,当初一群喊着粉转黑的人现在发现池迟不仅不是个坏人还很有钱,不仅如此她还依旧前途光明,立刻就像是诈尸了一样又在网上冒了出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滴加入了安利大军……然后被吃货们一个一个地揪出来,只能挂在墙头上每天接受着吃货们的混合连打。      第179章 首播      “钱晓桦,今天晚上的火锅你真不去啦?”一个室友拍了拍钱晓桦的肩膀,并没有让她把视线从电脑上挪开。   “哎呀,说了不去啦!”钱晓桦看了看时间,特别不耐烦地说道,为了以示决心,她还在自己的面前摆了一盒新口味的大碗面。   “不是吧钱晓桦,不吃火锅吃泡面,你还是人么?”   钱晓桦好歹也算是个吃货啊,放着热腾腾的牛肉、羊肉、鸭血、鹅肠不要只想吃泡面,她的室友在一瞬间觉得她大概是被什么奇怪的附身了。   “今天晚上六点我家吃吃的新剧上线,我得立刻五刷六刷给我吃加油助威啊!”   “啊?池迟的新剧?对啊,还真是今天。”   本来也打算吃火锅另一个室友默默走到了自己书桌前面打开了电脑,还飞速换掉了自己外出穿的鞋子。   “你们去吃吧,我也不去了。”   “哎?小唯,你不是闪闪么?钱晓桦是池迟的粉也就算了,你是怎么回事?”   “我家墙头和我家正主儿第一次合作,我怎么着也该捧场啊。”叫小唯的那个闪闪也是宿舍里和钱晓桦关系最好的一个人,看着钱晓桦拿了泡面,她特别不客气地走过去把面给她收了起来。   “吃什么泡面啊这么不健康,我用手机点份儿外卖咱俩一起吃。”   她说的墙头自然是池迟,而正主,就是封烁。   一个宿舍的六个人转眼就有两个人决定要在宿舍里守着电脑了,其余的人咂了咂嘴,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要不咱们叫一大份麻辣香锅的外卖一起来吃呗,就在宿舍里一边儿看着剧一边吃?”   刚刚问钱晓桦还是人么的那个女孩儿提了这么一个建议,其他的人都同意了。   于是说好的聚餐改在了宿舍,和她们这些女孩子们相伴的,还有一台又一台屏幕亮起的电脑。   钱晓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跟大家说:“嘿嘿,要是我家吃吃这个剧你们觉得不好看,我明天请你们吃板鸭啊。”   学校门口有家卖板鸭卷饼的,是她们这些喜欢吃肉又怕油的小姑娘们最喜欢用来打牙祭的东西。   “得了吧,池迟的作品我们好歹都看过,还没碰着她什么作品不好看呢。好歹是个大高卢的影后,还用你们这些粉丝替她谦虚?”   不是池迟粉丝的人反而比身为吃货的钱晓桦更有信心一些,毕竟她们从来看到的是作品,不知道娱乐圈里的倾轧和打压,更不知道钱晓桦这些池迟的粉丝们对于池迟的未来是多么的胆战心惊。   已经有很多人在论坛或者微博上说过了,池迟得罪了太多的媒体,将来只要有一点的纰漏就会被人疯狂地踩下去。前几天池迟帅裂苍穹的表现真的是让吃货们玩起了精分,一面是觉得池迟性格超棒,一面又怕她破坏了圈子里的游戏规则会收到伤害。   这也导致她们的表现有点精分。   钱晓桦嘿嘿笑了笑,她一直对她家七蛋有信心的,但是“关心则乱”这四个字从来是错不了的。   六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   网剧《王子的七日记》在某个视频平台正式上线,每周日公开放映两集,会员可以在周一到周四每天再看一集,配合着视频平台的促销活动,一个月的会员只要六块钱。   整个故事是从一声轻轻地叹息中开始的。   “从周一,到周日,五天工作,两天休息……人们说两天休息的时光是用来养精蓄锐等待下一个阶段的工作,而对我来说……”   女孩儿的声音懒洋洋的,迷妹属性高如钱晓桦,也是在听了两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池迟的。   躺在床上的女孩儿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有着懒散和疲惫,下一秒,她转了个身,镜头切换,一个女孩儿正在属于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只口红,用完了,还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镜头给了那个口红女孩儿一个特写。   “她叫白丽安,现在拿起的那只口红是我的……别看她现在挺得意的,她今天会去她实习的公司问能不能留下,结果她的女上司看她不顺眼,两天内就会把她给退掉。”   旁白的声音里,有了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王子,该起床啦,今天还得考试呢。”   另一张床上的女孩儿穿了一件展露着事业线的低胸背心,长长的头发被她握在手里,满满的一副女神风范。   镜头也给了她那张妩媚脸庞一个大特写。   “她叫吕姹,全系男生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女神,换男友的速度比我换衣服的速度还快。”   池迟所扮演的女孩儿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给自己套了一件外套,头发乱蓬蓬地就下了床,还从自己桌子下面掏了一个水盆。   接着她开始往宿舍门外走去。   “而我,我叫王子,我的生活只有从今天开始到周日,过了周日的十二点,我又会回到今天,所以我清楚这七天中会发生的一切。”   镜头里的女孩儿刚好转身,避开了一个急匆匆跑过去的人。   过了两秒钟,她又停住了脚步,两个争吵的女孩儿从她面前突然出现,拉拉扯扯地往前走。   最后走到了公共洗漱间,她看见一个捧着蓝色盆子的女孩儿走过来,离开退开到了五米开外,果不其然,这个那个蓝色的盆子砸到了地上。   “所以我能‘预知’一切的危险,这让我觉得很安全。”   “王子,今天的考试你有把握么?”   洗漱完了的王子被人问到了这样的问题。   她带着一脸水顿了一下。   然后,摇了摇头。   “反正我一直生活在这七天里,对于这场考试,我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它又影响不了我的‘未来’。”   这大概是女孩儿内心的独白,可人们看着她,只看到了一脸的麻木。   接下来,女孩儿考试、上课、避过篮球场上打来的球,还知道某个食堂今天中午的饭很好吃,她甚至能提前跟自己的男朋友提出分手,大概是因为分手了太多次,她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她看起来过的很安全,却让观众们越看越憋屈。   这这这能在七天里面一直重复这是多大的金手指啊,这个人怎么就过得这么麻木不仁呢?   一点都没快进地看完了第一集,王子也刚刚好过完了自己的一轮七天,钱晓桦她们一个宿舍的人面面相觑。   “应该是个很爽的设定啊,怎么晓桦家的池迟就拍的这么让人不爽呢?怎么着也该中个彩票吧?”   “不中彩票邂逅个美男也行啊。”   “哎哟我去,憋死我了,快,看看第二集。”   一群女孩儿们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第二集,等着看王子突然雄起或者突然就开了金手指过上邂逅高富帅、登上人生巅峰的爽快生活。   然而,并没有。   第二集比第一集还憋屈。   周一的晚上,王子看到了自己心仪的班草和吕姹站在一起。   “不是吧,我上一集就看出来王子对班草有意思了,还以为班草怎么着也得是个男三吧,原来就是个渣男?”   “王子伤心的那个小眼神儿绝了,我现在特希望她能一下子就变成白富美打脸吕姹和那个白丽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都搬着自己的笔记本挤到了一起,外卖送来的一大份麻辣香锅根本乏人问津,她们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王子的“憋屈生活”。   “其实吕姹也没做什么吧?她又不是插足了谁,没必要就得被打脸吧?”   “其实我觉得白丽安也没做什么,贪小便宜而已,薛葩也就是为人太冷漠了,其实都算不上是坏人。”   “是啊,都算不上是坏人……”   宿舍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屏幕上的那个女孩儿好伤心好难过,走在学校外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可爱的宠物店。   店里有萌萌的小猫小狗,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店长。   看着她对着猫猫狗狗们露出那种真实的微笑,屏幕外的看客们都觉得有点鼻酸。   “我突然想起来,我上次和小唯吵架之后,也是跑学校外面的宠物店去看小猫了,看完了我就不生气了。”   “啊,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么?”小唯傻乎乎地转头看向现在和自己肩并肩的女孩儿。   “有啊,上次我说你们家封烁演技不好,你就和我吵了。”   “其实,要是我也在七天里不断这么过,我也觉得挺好的,挺安全的……能看见人生的尽头,虽然尽头不是尽头,可它会让你安心。”   “什么尽头不是尽头?”钱晓桦不懂,怎么一个只有短短两集的网剧会让自己平时大大咧咧的室友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当一个人能看清自己人生轨迹的时候,她就算是看到了人生的尽头了吧,就像我妈让我毕业后考一个公务员,然后嫁人,就在我们那个只有七十万人口的县级市……真的,你去逛个商场都有人会跟你说哎呀你长这么大了balabala……我要在那样的地方呆一辈子,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么?”   女孩儿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这是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室友们吐露出的担忧,可是看着那样的王子,她想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来了沪市见得多看得远,就能走不一样的路了,可是爸爸妈妈天天都跟我说现在就业压力大,我还不如回家呢,既然注定了让我回家,那为什么当初还要同意我考出来呢?”   说到最后,女孩儿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从来就是沪市出生沪市长大的钱晓桦只能手足无措地抱着她,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小唯放下自己腿上的笔记本走过来摸了摸在哭的那个女孩儿的脑袋。   “不哭了,咱们到时候只管在沪市找工作,自己养活了自己,爸爸妈妈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一样的……”女孩儿的哭声更添了愁苦,“我难过的不是因为我的父母态度,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凭我自己的能力,我根本没办法在沪市体面地活下去……”   这才是最让女孩儿绝望的地方,那些轻蔑言论并不是对她的情势,而是对她这个人正确的定位。   人只会对毫无力量的自己感觉到绝望。   她哭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才终于停了下来,抽泣着看着钱晓桦买了那个网站的VIP。   “明天你还和我一起看么?”钱晓桦已经不太敢问对方对自家池迟这部剧的看法了。   “看!我想看王子变得牛起来!”   这个女孩儿已经把自己代入成了王子,她想看着王子强大起来,仿佛自己也能变得强大。   已经把两集网剧看了两遍的小唯悠悠地说:“其实我也有点想哭,你们看见我家烁烁出场了么?我家烁烁啊……就在新闻里死了一次又一次啊……”   小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情很是惆怅。   刚刚还在伤春悲秋女孩儿们没忍住,还是笑了起来。   就在这一天晚上,只上线了两集的《王子的七日记》播放次数超过了九千万次,加上前面放出来的视频,相关内容的播放次数已经超过了两亿次。   打破了目前网剧的播放记录。   在一些网站上的评分也高的超乎想象。   “虽然很憋屈,但是我想看看王子以后能怎么样。”   “白丽安=白莲,吕姹=绿茶……编剧badbad”   “池迟、方栖桐、蒋星儿,C娱乐用电影的班底和电影的品质做了一部网剧,目前看来制作精良情节有趣,值得期待。”   这一天晚上,甚少喝酒的池谨文都打开了一瓶香槟。   现在正在国外进修的池谨音也看了这部她哥哥第一次投资的网剧。   池迟,和她奶奶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池谨音也不想去询问了,十九岁的池迟看起来和十七岁的她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和奶奶留下的画像也不太一样了,她明媚阳光,她前途无量……她应该骄傲地作为一个明星活着,而不是被自己如此不尊重地当一个替身。   池谨音终于如她哥哥所期待的那样成长了,就是成长的方向有点偏离。   因为她已经成了当地的“吃货小分队”成员,作为池迟的粉丝,她对池迟抱有了比从前更大的热情。   “哥,我这边有个关于池迟的活动企划,你有兴趣么?”   池谨文点开来自妹妹的邮件,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   国内的那些事儿,和目前的池迟都没啥关系,此时她正焦头烂额地给柳亭心筹备着婚礼。   柳爷突发奇想,希望自己的婚礼也就是最后一期的《柳爷说》能成为一个网络直播节目,这一下子就给池迟增加了大量的工作。更不用说因为知道柳亭心要结婚的人太多了,现在无数人都在问能不能也给他们一张请柬,那些电话自然也得池迟处理。   “咳,那天送新娘到新郎面前的人选,咳咳……宋导不行么?”   池迟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从温暖的国内再到寒冷的澳国,她似乎有点不适应其中的温差,一直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柳爷说了,宋导不行,她想要个正经的娘家人。”   “娘家人?谁啊?”   “你啊。”   刚好路过的柳亭心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就给我当娘家人行了,不过现在你得好好休息,这些事儿找别人忙去。”   “我?”   池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嗓子里又是一阵发痒。   “就你,你给我送亲。”   柳爷轻轻抬了一下女孩儿的下巴,表情瞬间变得一脸嫌弃。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儿,早点睡觉去吧。”   池迟摇了摇手表示自己没事儿:“那我到时候穿男装穿女装?”   “随便你啊。”   柳爷在白丛凯的搀扶下轻飘飘地走了,留下池迟为她新提出来的要求挠头。   “能看见有人这么宠着自己,感觉真是太好了。”柳亭心何尝不知道自己这就是在任性呢,但是对着池迟任性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就让她这个任性一次就少一次的人,再放纵那么一点点吧。   白丛凯没说话,回头看了看池迟,满眼的感激。   池迟为柳亭心做的太多了,多到他这辈子大概都还不清。   不过……白丛凯看看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她也不需要偿还吧,池迟这样的人,和亭心能成为好朋友,也是因为她们的骨子里都有一样的东西。      第180章 平阳      《王子的七日记》在网上引起了热议,很多人说他们在王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也有人说他们在王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每个人面对自己的生活都会有无力的时候,有人会给自己找借口,有人会麻木沉沦,也有人想要找到出口却又不能……王子就是她们。   作为《王子的七日记》网剧播放平台的某个视频网站单日新增会员人数达到了建站以来的最高峰,看着不断飙升的数据,C娱乐的负责人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面对着大老板甩给他们的企划案,他们还笑嘻嘻的。   “这个活动,怎么能把网络热度炒起来你们看一下。”   翻开企划案,C娱乐的人都有点懵。   “老板,这个东西交给小水洼工作室自己做就好了嘛,或者,应该是她们带着这份企划案来找我们才对啊。”   《被改变人生的少年》这么中二的名字,这么煽情的内容,怎么看都是一个自炒到让人尴尬的噱头。   “不要在意这个案子的内容和名字。”池谨文自己也知道自己家妹妹写的这个东西完全是粉丝视角的大篇幅煽情,“核心是这个叫大卫的少年确实是在和自己的父亲一起看了《跳舞的小象》之后改变了人生,他的父亲幡然悔悟,让他能够继续上学,现在还能学习中文,在外网的社交平台上天天说自己要见林秋……据说他还注册了微博,你们找一下……”   一部电影?   改变命运?   这是不是有点扯?   池谨文自己也觉得这个事情有点扯,但是它却又真实地发生了,通过池谨音给他的链接,他能清楚地看到一个洋小伙儿为了自己的偶像努力学中文的进步轨迹。   “正好和小水洼那边在合作,能把这个点营销出来,也算是为网剧加热度了,下个礼拜,我希望能看见你们一份正式的策划。”   池谨文摆了摆手,让自己的手下们都先走了。   午休时间要到了,他还想趁着午休再看一集《王子的七日记》呢。   在他的办公室外面,几个人面面相觑。   “营销倒是没问题……池迟最近的热度不低,锦上添花的事儿咱们多做做也挺好的,可是……”陈总经理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没把话说完。   他憋得住,可也有人憋不住,一个姓李的部门经理下意识地就替他把话给说全了:“可是这种小事儿也不用董事长亲自吩咐吧?”   “嘘!这话不能乱说!”   池董事长对池迟小姐的好,没人比全程负责了《王子的七日记》制作的陈经理更清楚的了,当初一个后勤保障员就因为能让池迟每天多吃几口饭现在都已经升职成了一个小主管。   但是要说董事长对池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陈经理可以打包票绝对不可能。   从老董事长时代陈经理就在天池工作了,要说池谨文是一个为了泡妞儿而大张旗鼓的人,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都姓池……还长得有点像,年纪上虽然差了点,但是说不定老董事长老而弥坚啊。   曾经都见过池家兄妹的陈经理突然觉得自己脑袋里一亮。   ……   不管脑海中奔涌着多少八卦,陈经理还记得自己是要有自己的专业素质的。研究着自己新接到的这份任务,他先确定了这个工作的第一步——自然是要小水洼工作室那边配合了。   “什么?话题?陈经理啊,咱们能不能等几天?池迟现在一直在国外给柳亭心忙婚礼……不不,不是说我一定要让池迟回来,而是现在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柳亭心的事情上面,你炒了也是白炒啊。”   接到了陈经理电话的窦宝佳眉头紧蹙,池迟给别人当起了婚礼总管,工作上的事情几乎都扔给了她这个经纪人,现在圈内凭借仅仅只有两集的《王子的七日记》就断定了池迟在业务上已经具备了很多演员都梦寐以求的号召力,又知道池迟的《以彼之道》已经杀青,几乎所有准备开拍的电影电视都向她投来了邀约。   其中宫行书导演的助理更是已经第二次找上门了,约的是池迟明年三四五月的档期,今年下半年怎么过还没捣鼓明白的窦宝佳依然不敢随便应承对方,只能实话实说这事儿得池迟有空了自己决定。   “池迟的下一部戏啊?我还是想让她休息几天的。”陈经理也问起了池迟的档期,窦宝佳只能继续苦笑,陈方不止一次说过池迟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怕是柳亭心这事儿忙完了她也是要休息的。   “不知道池迟小姐有没有兴趣接拍历史题材的电视剧,我们目前筹备的剧有一个大概八月底九月初就能开拍,要是池迟小姐对这个戏感兴趣,我们可以根据池迟小姐的时间再做调整和安排。”   “历史题材?”   介于和C娱乐的合作一直比较愉快,窦宝佳的心里还有一个“小蝌蚪找爸爸”的惊人猜测,她还是很乐意让池迟优先选择和天池合作的,毕竟出了问题,天池大多数情况下会和池迟站在一边。   “说来也巧,编剧是和池迟合作过的一个女编剧,她自己独立操刀完成了一个剧本叫《平阳公主大传》,是从她自己的小说《平阳公主》改编来的,我们通过晋江买下了她的小说影视IP,她却还没有同意直接把剧本卖给我们。”   “买了IP,原作者却不愿意卖剧本?为什么?”窦宝佳不是很懂这些搞创作的逻辑。   “我们影视改编权才五年的授权,要是这个作者愿意,五年之后授权到期了还能找另一家……现成的剧本她一直不肯松口,大概也是信不过我们吧。”   “那你们现在这是?”   “我们公司的公关和晋江一起在说服那个编剧,我觉得池迟毕竟演过她的《凤厨》,要是让池迟演,这个事情大概就好办了。”   “哦……”窦宝佳的眉头挑了一下,“不知道要是池迟去演……”   “待遇比《王子的七日记》只高不低,小水洼想插人也没问题,想要投资分成也没问题,毕竟咱们都不是外人了嘛哈哈哈……”   已经把池迟当成老董事长后人的陈经理笑得很热络。   不是外人?   这四个字儿打进了窦宝佳的心里,让她顿时响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些揣测。   难道这个事儿其实天池那边的人都知道?   等等,池迟跟天池那边要条件也是格外的不客气呢。   “对啊对啊,不是外人呵呵呵……”   两个人鸡同鸭讲,居然也能说得很热闹。   挂掉电话的窦宝佳很快就收到了陈经理那边发来的故事大纲。   “李纤阿,唐高祖之女,唐太宗之妹……死得还真早啊。”   窦宝佳咋了咋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柳亭心命不久矣之后,她就不太希望池迟再演这种“英年早逝”的角色了,前有林秋、申九,后有“J”,中间的陈凤厨和王子基本算是调剂品。一想到池迟的角色一个个都是生命燃烧到最后死去的,窦宝佳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万一池迟这样的角色演多了自己也……啊呸呸!   窦大经纪人轻轻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看着外面又渐起风雨,早就见惯了娱乐圈里大风大浪的窦宝佳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VIP的第三集的《王子的七日记》播完#王子买彩票#居然成了一个微博的热门话题。   在第三集的这个“轮回”中,王子终于获得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有意思一点的途径——买彩票。   头等奖几千万,王子却在彩票点前面踌躇了好久。   人们都能看得出来,她居然是在害怕。   钱啊!有钱你都害怕么!多少观众都服了王子这个“史上最怂女主角”,可是仔细想想……   “我要是知道自己会拿到一大笔钱一下子整个人生都改变了,我也会害怕啊。”   “王子居然还念叨万一被人知道之后劫财怎么办?好吧,要是我中了头奖我也会考虑这个问题。”   “其实,她就是知道自己的人生要改变了,所以才害怕吧。已经习惯了碌碌无为的麻木,当然就会害怕改变。”   有人害怕谈恋爱,有人害怕跳槽换工作,有人害怕换一个新的环境……这些和王子去买彩票却临时反悔又有什么区别呢?   总之,这样的王子被人们嫌弃着,也讨论着,更是隐隐期待着,人们不知道这个故事会走向怎样的结尾,但是他们期待这个故事中的王子,既然面对着他们生活中也同样面对的问题,那就给这个问题一个答案吧。   当然,关于《王子的七日记》并不只有这一个热门话题,其中一个很搞笑热度很高的话题是#今天我家封烁躺了么#,点进去一看,是一群闪闪们生无可恋地说:“躺了”。   一个简简单单的网剧热热闹闹地霸占了话题榜好几天,直到周三,新一期的《柳爷说》上线了。   这次,柳爷显然正在海滩上野餐,风有点大,吹开了她的头发,她笑容满面地看着雨后的大海,表情干净地像是一个孩子。   “我在刚当一个演员的时候,就希望自己能跟这片海一样干干净净的,后来,我知道了一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啊,一些别人做的事情,我也会去做……比如,陪投资方喝酒。   这个念头,想让别人在你身上花钱,那你必须得让对方开心啊。就连卖保险的不是都承担了客户接送孩子的工作么?所以到现在我都不觉得跟资方一起吃个饭喝个酒有什么可耻的。”   柳亭心抬头望天,恰好有几只水鸟飞过。   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羊绒披肩接着说:“可是,我跟资方喝一次酒,一些媒体就说我被人包养了一次……我要是能被包养,还至于一次又一次地出去么?!我要是愿意被人当金丝雀养起来我肯定天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啊,风里来火里去地拍戏我是脑子抽风了!你们以为拍戏是什么?拍戏,对我来说就是能够摆脱我命运的唯一方式,被人包养也好,嫁给有钱人也好,对我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人来说那都是挖坑埋了自己……   唉,最搞笑的说我和那群导演如何如何,你们说我没关系,我几乎和国内有头有脸的导演都合作过,难道在这些媒体的眼里那些导演也是小头支配大头么?   我不是很懂这些人,明明这个圈子里无数人在制造着新闻等着你们去提升她们的知名度,为什么你们就非要去假造谣言呢?有意义么?有价值么?你们以为你们能欺骗别人多久?你们以为别人为什么要相信你们所说的话?   对于这个圈子里所有的事情都只用生殖器去思考,完全无视逻辑,无视现实,如果这就是你们所以为的公理,那我只能说,其实你们也是一群被低级趣味支配的可怜人。”   这一期的柳爷说是在柳亭心上次回国之前拍的,所以说的还是她和媒体之间的旧事。   这一点在制作方还特意在字幕上加以说明了。   观众们看看在屏幕上还强打精神的柳爷,再想想那些媒体们在过去几天中所做的事情,有人哭了,也有人更加愤怒了,这些愁绪和怒意在积累着,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爆发出来。   “有时候,我们只是想像最普通的人一样,有一点点人该有的隐私,可惜了……太难了。”   柳亭心叹了一口气,恰好这个时候有人给她送了一壶热汤过来,她笑眯眯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此时的录像机并没有停下来,所以人们清楚地看见了那个送汤的人是池迟。   两个身高相似的女人隔着一壶热汤相视而笑,池迟还给柳亭心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虽、虽然在你们都哭的时候我说这个不太好,但是哧溜真的太萌了!!一想到这对马上就要BE了我……”   视频下面的这条评论被人骂了几百条的滚,也收获了几千条的点赞。      第181章 婚礼      柳亭心的粉丝们看《柳爷说》且看且哭,看完之后才在片尾发现再过短短几天会有柳亭心的婚礼直播。   是的,直播。   柳爷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这个网站搞得这么不走心呢?不应该提前两个月造势么?在片尾贴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小广告算什么?   算广告呗。该网站还真没给《柳爷说》造过势买过营销,有些人想要说这家网站和他们背后的C娱乐吃柳亭心的人血馒头,扒拉了半天,发现他们也已经提前声明过把《柳爷说》的全部收入捐出去。   其实能有多少收入呢?   《柳爷说》是免费视频,前面连贴片广告都没有。   那些键盘侠们想喷都找不到什么点。   我们还是把话题从那些讨厌的人身上移开,去关注一下普通观众们吧。虽然抱怨着这个事情实在是突如其来,他们还是在心里期待着柳爷穿婚纱的样子。   在他们的心里,曾经以为柳亭心是天边一朵云彩,和别的明星们一样,花枝招展任人赏玩,现在,看了《柳爷说》,他们再不这么想了。柳爷,柳亭心,是个人,是个会嬉笑怒骂至情至性的人,她从事了一个自己喜欢又讨厌的行业,过了一长段自己喜欢又讨厌的人生,成为了很多人喜欢又讨厌的对象……   这样的她,无比真实,真实得让人心疼。   微博上#柳爷大婚#成了热门话题,各路狗仔一度蠢蠢欲动,最终还是只能等着视频网站的直播视频,且不说他们已经被人喂了红包,光是池迟在国外找的那二百多人安保团队就是他们难以逾越的鸿沟。   为了这次直播,C娱乐组织了一个多达五十人的拍摄团队,具体负责拍摄现场的,还是《柳爷说》的导演。   “重点是别影响大家的心情,其余的随便。”   负责筹备婚礼的池迟只给他们提出了这一个看似简单的要求,却让导演的心里有点闷。   怎么是不影响大家的心情?就是他们在角落里默默地拍,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们呗。   “反正,以她们俩的经历,现在没有看见摄影机就吐已经是涵养极高了……”有人提醒导演,别忘了池迟和柳亭心刚刚还经历过跟媒体的那一场风风雨雨。   “也是,当明星啊,活着不容易,结婚不容易……”想想在自己镜头前面大说大笑却也命不久矣的柳亭心,这位导演叹了一口气,“死,也死的不容易啊。”   总算,是到了婚礼的那一天,直播就按照预定时间,从早上九点就开始。   一开始出现在屏幕上的就是柳亭心那张已经化好妆的脸。   “这算是最后一期《柳爷说》吧?录完了这一期,大概我就不会录了……毕竟我觉得我未来的任何一天,都不可能比今天更漂亮了,我得让你们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柳亭心面带微笑,红色的传统礼服让她今天的气色看起来格外地好。   这个时候镜头外突然传来了一个说话的声音,柳亭心愣了一下才翻了个白眼对着镜头说:“他们告诉我《柳爷说》我还有一两期没播完呢,也就是说你们下个周会看见上个周的我……怎么这么扫兴呢?那我刚刚的话不是白说了?要不你们下一期就别播了?算了,当我没说。”   “今天我的婚礼肯定特简单,麻烦的我现在也鼓捣不来,倒是你们能看见不少熟人,我的一些老朋友啊,老伙计啊,昨天个个都是抹着眼泪来的。   唉,这些人啊,好事儿坏事儿搁一块儿,他们就只能看见坏事儿。八成你们这些天天喊着我帅帅帅的也是一样……今天我结婚啊,你们谁要是对着我哭,让我知道了,我可得……我要不当个逃婚的新娘子?”   柳亭心就这么对着几百万上千万的观众认真考虑起了逃婚的事情。   “礼服我也穿了,妆我也化了,结婚该过的瘾我也过得差不多了啊。”   “外面车要来了,新娘子准备好了么?”   在她放飞自我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今天的池迟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男士礼服,半长不短的头发用发胶梳成了一个大背头,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腰间淡粉色的束带,把她的细腰长腿展露的让人口水横流。   这样的池迟往门口一站,声音还有一点与平时不同的低哑,瞬间让屏幕另一边的人们爆发出了一阵的尖叫。   苍天啊大地啊!喜马拉雅山都要让这个家伙给帅裂了!   “嗯,我连逃婚的对象都有了呢。”   看见池迟,柳亭心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提着自己的裙摆缓步走到门边用特别嘚瑟的语气说:“跟长成这样的人来一次逃婚我也不亏啊,今天让她穿男装当小情儿,明天让她穿回裙子就是任我调戏的小美人儿。”   说着说着,她还凑上去用手指勾了一下池迟的下巴。   “这个多功能的美人儿,要不要跟我私奔啊?”   私奔?   池迟挑了一下眉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行啊,你想奔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说好的今天是哧溜BE之日呢?!说好的吃吃看着柳爷嫁给别人呢?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这种粉红色泡泡的节奏了?你们在玩啥子?!你们千万要继续玩下去啊啊啊!   直播的评论区已经爆炸了,心里对柳亭心的那点担忧暂时收了起来,就连对哧溜CP没什么感觉的路人看着摄像师把大特写给了这相视而笑的两个人,都要啜一下牙花子说一句:“看起来确实有点般配啊 。”   “不过……”池迟的话风一转,那双标志性的长尾明眸中带着一点促狭,“你家老白,怕是得哭吧?”   一想起那个一言不合就飚眼泪的家伙,柳亭心可就顾不上撩拨池迟了。   “那算了,哎呀,他太烦了。”   再烦,不也是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牢牢地吃定了你?   池迟笑而不语,抬起了一个手臂,等着柳亭心挽上去。   “你,你也烦人!”气性上来的柳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勾上了池迟有力的臂膀。   池迟感觉到自己的左肩一沉,她的手臂暗中使力默默地撑住了柳亭心大概有点脱力的身体。   “我今天美么?”   柳亭心睁大眼睛问面前的女孩儿,这一刻开始,这个女孩儿是她的伴娘,是她的傧相,是她的送嫁者,也是她的保护人。   就像这个女孩儿一直以来做得那样。   “美,没人能比你更美。”   池迟说得真心实意。   这是一场不伦不类不土不洋的婚礼,看着柳亭心穿着艳丽的褂裙,再看看池迟身上的燕尾服,观众们已经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等她们坐上婚车赶到了婚礼现场,人们就更奇怪了。   接亲的新郎呢?难道这真成了吃吃和柳爷的婚礼了?   新郎?   新郎当然在婚礼的现场等待着他的新娘。   长长的红毯从她们下车的地方一路延伸,成千上万的鲜花绽放在红毯的两侧。   在红毯上走了几步,有一个小孩子突然在花丛中出现,递给了柳亭心一个小盒子。   正在这个时候,白丛凯的声音突然从隐藏在花丛里的扬声器中响起。   “别人所定义的幸福,是一个女孩儿在父母的期盼中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爱的女孩儿她没有获得过这份期盼,但是她依然精彩美丽。   我把这份期盼还给她,因为她的到来是上天给我最伟大的赐予。”   柳亭心打开小盒子,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金色长命锁,她笑了笑,把长命锁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今天的阳光极好,花丛中突然喷洒出了阵阵的水雾,经过精确的计算,阳光打在这些水雾上,折射出了片片红光。   很快,柳亭心的面前又有了第二份礼物。   “别人所定义的幸福,是一个女孩儿在父母的呵护中度过美好的童年时光。   我爱的女孩儿她不曾拥有过这份呵护,但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精彩美好,我把这份呵护还给她,就像是呵护我自己。”   第二份礼物,是个小巧的风车。   “别人所定义的幸福,是一个女孩儿顺顺利利地结束自己的学业,怀抱着憧憬走到这个社会上……”   第三份礼物,是一份毕业证书。   “……我爱的女孩儿,生活颠沛,恶语缠身,像一个战士一样随时等待着这个世界与她的战斗,自始至终,她没输过。   何其有幸,我以伙伴的身份和她相伴十几年,在今天,我又更加幸运地成为了她的丈夫。”   红毯尽头,紫色和白色的郁金香开得灿烂,更灿烂的是那些宾客们的笑脸,更灿烂的是拿着话筒的白丛凯那双看着柳亭心的眼睛。   这里没有神父,也没有他们的长辈,柳亭心的父母还忙着卖房子找人为他们的儿子“疏通”,白丛凯的母亲前几年刚刚去世。   他们的婚礼,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就像白丛凯用自己高中毕业的文采磕磕绊绊写出了长长的告白,从长命锁到最后的婚戒,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柳亭心这一生中缺失的幸福。   就像柳亭心,当池迟把她的手交到白丛凯手里的时候,她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从来信口开河随心任性的柳爷,竟然语塞了。   坐在第一排的安澜和宋导演带头鼓掌,在掌声里,柳亭心笑了。   她笑着抓过白丛凯的脑袋,拿涂成了艳红色的嘴唇,对着她家的男人狠狠地亲了上去。   “这辈子,你该给我的都给我,下辈子,我不认你的。”   漫长的亲吻结束,柳亭心的唇妆都花了,她随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霸气十足地拦着她家老白的腰。   “好。”   脸上被糊了一片口红的老白脸上竟然泛着害羞的红晕。   柳亭心又恶狠狠地亲了上去。   “刚刚,我还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我呀,我是谁啊,我是天煞孤星一样的柳亭心啊,这样的我,也有结婚的一天。”   拿着话筒的柳爷,当然是柳爷,她戴着戒指,衣襟上插着那个童趣十足的风车。   “有人说我注定孤独一辈子,可我有了朋友,一个又一个。我也有了爱人……虽然我不能说自己爱他,可是这辈子我是他的,他是我的。”   柳亭心抬手,展示着自己手上的婚戒,她揽着白丛凯,笑容满面。   “我这辈子过得轰轰烈烈,下辈子,也得精彩……”   柳亭心看着站在一边面带微笑的池迟,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轻佻。   “最好是变成个男人,把我面前的小美人儿给娶了。我这辈子认识她认识的太晚了,下辈子要是再见面,啥也甭说,直接求婚。”   随着柳亭心的玩笑话,热热闹闹的音乐响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喷泉从花丛中喷涌而出,她身后的大海波涛汹涌,她头顶的天空,有自由的鸟儿划过。   人们站起来祝福着这对新人,祝福着柳亭心。   在香槟开启的声音里,如果没有那些被强自压抑的啜泣声,这一切该多么美好。   ……   婚礼结束,送走了所有的宾客,柳亭心就住进了当地医院的加护病房,她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住了。   “我……要是接受治疗,头发会掉光的……”躺在病床上的柳亭心噘着嘴看着医生给她的治疗方案。   “没事儿,我陪你当光头。”池迟这样安慰她。   “行,你去……把头发……剃了,我就再多活几天。”   池迟毫不犹豫地去了。   当她顶着一颗光洁的脑袋回到医院的时候,只看见了空空的病床。   白丛凯带着柳亭心走了,他说他们两个还想去过他们的“蜜月”。   “小鬼机灵,天天一副大人样子,不还是被我骗着换了个发型?不见我死,你可别留头发。”   柳亭心草草写就的纸条上只有这两句话。   在并不是很遥远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急着走呢?”   “傻子,再不走,我下辈子真的要赔给小池迟还债了。”   女人看着天空,阳光很温暖,她很满足。      第182章 不寿      “不能吃甜的,不能吃咸的,不能吃辣的……可以打消炎针,也可以开点见效快的药,就是里面有激素……”   医生每说一句话,窦宝佳就瞪池迟一眼,光着脑袋的女孩儿一直低着头,她眼睛都要瞪抽筋了人家还是不理她。   陪着笑送走了那位已经是下班时间的医生,窦宝佳转回身来做茶壶状看着池迟。   “你看见那个医生看我的眼神了么?根本就是把我当黄世仁把你当小白菜了了!你自己说,你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关我什么事儿?”   坐在沙发上的池迟抬起头,睁大了眼睛讨好地笑了一下。   久违的光头版池迟再现人间,被光头所加持的美貌在将近一年之后显然又有了质的飞跃,受到了正面冲击的窦宝佳捂了一下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别跟我玩这套我跟你说!这半个月你就好好养着,哪儿都别去了!给看剧本!半个月的时间你得决定你下一部要演的的戏!”   窦宝佳面前的卤蛋点了几下。   “你真是本事大发了,还能搞得声带发炎,幸好你不是发着烧回来的,不然昨天晚上咱们就别想从机场出来了。”   池迟是临时改签机票回国的,事前没有什么消息,也没有粉丝去接机,只有窦宝佳开着车去了机场,看见的是一个容颜憔悴的光头女孩儿,明明国内已经快要进入盛夏,她穿着一件长袖衬衣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热。   这是已经把身体熬到什么地步了啊?   “你这个拼劲儿用来赚钱多好呢?何苦为了别人去折磨自己?”   当然,这个话窦宝佳只敢在心里叨叨两声,她说了池迟不会听,自己还得多添一份心疼,如此赔本的买卖,她是一定不会做的。   女孩儿……或者,我们已经可以叫她女子?再或者年轻的影后?她不过是出国拍了一场电影,却又好像经历了一段太过久远的人生,在短短的时间里,她身上的那点稚气就彻底不见了。   她面带微笑,两颊勾出了浅浅的痕迹。   “柳亭心的事儿……圈内有人放话不再问了,安澜和几位大导演发了联合声明,希望媒体能给柳亭心最后一点尊重和保护,舆论也几乎是完全站在她那一边的,所以同样,上次你和媒体的冲突就算是抹过去了……我跟你说,至少到年底,你别跟媒体这么作妖儿了。”   池迟笑着站起身站起身,附在窦宝佳的耳边发出了一个清浅的气音:“难。”   “呸!”窦宝佳觉得自己要被池迟气死了,“我告诉你池迟,不管怎么说,一些娱记跟我和娄蓝雨也都有多年的合作关系,当初你红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有出过力的。现在你跟大部分媒体闹得那么僵,你让他们怎么办?”   “媒体放过我,我就放过他们……别炒我,别捧我,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声带发炎,池迟的话是用气音说的,轻飘飘的,却让窦宝佳瞪大了眼睛。   “不炒你不捧你?每个明星都跟你一样,那些娱乐媒体还吃什么?而且我告诉你,也不是媒体一定要追着你不放啊,是大众追着你不放,你懂么?他们对你好奇……”   窦宝佳突然明白了池迟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当演员,不想当明星,可是池迟啊,现在这个时代就是个资讯爆炸的时代,只要你还在演戏,只要你还有一部又一部的作品……换个实在点儿的说法,只要你还代表着一部戏几百万几千万上亿的身价,人们就不可能放弃追逐你。   明星就是这样的,有钱无势的戏子,活该在舆论上被人压一辈子……要是媒体造了你的谣了,你怎么做都无所谓,现在的你也有底气那么干。但是你能跟整个大环境对着干么?你能跟所有人都对着干么?你别忘了,对你的一切都好奇的人里面,还有你当鸡崽子一样护着的那堆粉丝。   如果你想要平凡人的生活,减少作品产出,减少曝光,换句话说你要是糊了,那就没多少人关心你了。但是你会甘心么?因为你红,几百个本子找上你,要是你糊了,你可没有这么大的选择空间了。   再说了,你能糊么?我当初为什么非要签下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天资不凡,你会红!你红了就不会短时间内糊下去。”   池迟一直没说话,窦宝佳把她强行摁回到了沙发上。   “你给柳亭心操持了一场婚礼,前头还为了她得罪媒体,所有人都说你仗义,她不在了,现在多多少少,那些跟她有香火情的大导演都还记得你的好。你跟他们保持好关系,再拍几个撸奖的片子,拿个桥城或者勃兰登……或者自由火炬,国内女明星你就是头一份儿了,到时候你说你不想被媒体打扰,他们自然而然就不敢打扰你,你也可以彻底不用在乎你的那些粉丝了。”   说话不方便的池迟抬头看了看窦宝佳,笑了笑,轻声说:“我不能说话了,你倒是把两人份儿的都说完了。”   窦宝佳自己可笑不出来:“你别嫌我啰嗦,我是怕啊,自从知道柳爷……这些天我脑海里就有一句话在晃悠,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池迟啊,你两样都占了,我怕你把现在的大好局面毁了你知道么?”   “我不会的。”气音再次艰难地响起,“没什么,比演戏更重要。”   窦宝佳深深地看着池迟,抬手拍了拍她的光脑门儿。   “你一定得记得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你好好活着,在这个圈子里你咬着牙走到头儿,你才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可怜的窦大经纪人一直没说,她曾经一连几天做了噩梦,梦见有个人躺在病床上将要死去,她以为那个人是柳亭心,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是池迟。   柳亭心最后的露面惊才绝艳,让无数人哭着笑,笑着哭,可是在她这个极端追求利益的人眼里,根本就是一个垂死者的自我展示。死,就代表着输,只有活着,才能有更多的可能。   池迟跟柳亭心走的太近了,她真的害怕池迟会变成下一个柳亭心。无论是作为经纪人,还是作为一个人,她都希望池迟活着,摆脱柳亭心带来的那些阴霾和不祥。   哪怕就走着别人的套路,那好歹也是活着的。   走出池迟的家,窦宝佳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外面霓虹正好,虽然平凡一点,腻歪一点,好歹每天都会亮起来,烟花灿烂又辉煌,可是也短暂的让人心里发疼啊。   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里,池迟没开灯,黑暗中,她静静地坐在自己床上。   时间像是一盏走马灯,一圈一圈儿走得飞快,从拍摄《以彼之道》到现在,她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   曾经,她放弃了作为池秀兰的一切,因为那三次失败,输给了天,输给了命,输给了时间,不堪回首的失败让她彻底否定了池秀兰的存在。   而现在,它们又在属于“池迟”的生活中,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没有了洪水,她却身处舆论的洪流。   没有血亲,她却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没有彰显她衰老无力的生命倒计时,她却又缺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去保护自己,还有自己珍视的人。   好在,她懂得如何活下去,如何让自己……更精彩地活下去。   想到精彩两个字儿,池迟又想起了柳亭心,面带微笑地想起来,没有悲伤和眼泪。   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年轻的女人慢慢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躺在了床上。   身体和心灵都十分疲累的池迟睡着了,对于那些年轻人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今天是周一,《王子的七日记》将再次更新一集。   钱晓桦她们宿舍今天的外卖是五十串烤鸡胗,二十串儿五香的,三十串儿辣的。   “我跟你们说,要是今天晚上王子还那么憋屈,我就得啃竹签子了!啊啊啊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电视剧啊,女主角不逆袭,天天怂的要死,我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   吃着鸡胗,这个抱怨的妹子还没忘了从钱晓桦的面前抢走一筷子海带咸菜。   “你们家池迟是有毒啊,我八百年没追国产剧了。”   钱晓桦特得意地挑眉笑了一下说:“还是按照老规矩来么?看完了剧晚上就恳谈会?”   “呵呵。”把海带都吃了的姑娘假笑了一声,上个礼拜她们宿舍里这波人跟脑子进水了一样地讨论着王子,以及王子的生活,说来说去都会绕回到她们自己的身上。   看不清的未来,没有力量的现在,以及……浑浑噩噩的过去,有些话说出来真是会让人脸红一辈子的,但是因为所有的人都说了,她们反而都淡定了,无形中感情倒是比曾经更好了一点儿。   但是,这种恳谈,真的是有点儿“耻”,让人不想回顾,也不想重复。   为了转移话题,她开始夸起了池迟的演技。   “我说,我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整容般的演技啊,今天在微博上看了一个池迟和柳亭心的视频剪辑,有人把池迟和柳亭心获奖的画面截到一起了,她那个时候真是光彩照人啊,结果在这个网剧里面就是闷闷沉沉的不讨人喜欢。还不讨人喜欢的特别自然……一点都不浮夸。”   要是夸起自家的七蛋,钱晓桦能一口气说三天三夜,她刚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从池迟的脸夸起,就被那个一样混粉圈儿的闪闪室友塞了一口鸡胗。   “暂时收了你的迷妹样儿吧,马上八点了。”   ……   看完了《王子的七日记》,钱晓桦她们宿舍还是开启了卧谈会。   只不过今天的气氛里带着一点孜然味儿。   “看着王子为了吕姹别再挨打练习了一次又一次,我就想起来我中学的时候被人欺负,那个时候我也是那样,对着棵树叨叨叨了一堆大道理,结果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有时候想想,自己天天喊着别人怂,其实我自己也挺怂的,看见了很多不对的事儿,有时候就发生在我身边,我眼前,可我也是什么都不能做。”怂来怂去的,自然是一开始不想开恳谈会的那个姑娘。   钱晓桦静静地听着,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如果我们能重新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候,我们是会去帮别人呢?还是先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先赚钱了!”宿舍里的人们对于这一点倒是意见很一致的。   “可是王子,为了帮吕姹已经连彩票的事儿都忘了啊。”   只是想让一个不把她当朋友的人别挨打,王子付出了几个“轮回”的努力,这样想来,她的“怂”,也许比很多人都要勇敢。   抱着这样的念头,钱晓桦在舍友们的讨论声里睡了过去。      第183章 嫌弃      池迟休息了一天,又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窦宝佳从剧组探班封烁回来看池迟的时候,她已经定下了自己要演的下一部戏。   “你还真要演C娱乐的电视剧?”   在家里休病假,池迟特别放飞自己地只穿了一件睡裙,睡裙是陈方给她选的,印满了红色的小草莓,还有可爱的荷叶边。   穿着这么萌的衣服,年轻的影后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萌,她特豪气地坐在窗台上,两臂抱胸,两腿岔开……居然还能踩在地上。   腿长了不起啊!   窦宝佳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好吧,其实她真觉得还是挺了不起的。   “C娱乐那边说因为他们没有拍摄历史剧的经验,所以这次是跟兰月联合制作的,导演是米子明,基本班底是去年《英雄血》的班底,李渊的扮演者也已经找了老戏骨傅新楼,杨广之类的配角也都是兰月那一批有演技的老透明。”   听见窦宝佳说兰月的演员都是老透明,池迟轻轻笑了一声。   去年,一贯拍主旋律战争片的兰月奉上了他们历时一年多精心打造的武侠电视剧《英雄血》。虽然收视率没入全年前十,但是话题度绝对占前三,制作精良,画面考究,身为导演的米子明绝对有着比国内绝大多数导演更精益求精的作风以及审美。   这个审美包括了视觉效果,也包括了情节和台词的结构。   凭借着这部作品,兰月那一群科班出身的“老透明”们一举摆脱了固有的“主旋律角色”形象,在网上的知名度大为提升。   再说他们是“老透明”,可就不那么合适了。   看见池迟这么笑,窦宝佳顿了一下。   “我警告你啊,别对我耍帅,我发现你拍了一个洋鬼子的片子回来怎么就这么学会撩人了。”   池迟还是处于声带报废的状态,只能再笑一笑。   又被电的心里一麻的窦宝佳对着天花板翻了白眼。   前几天,有一个营销号的微博做了个三十年明星大盘点,这个盘点得出的结论很有意思:“真正的美人儿是兼具男性美和女性美的”,说白了就是他们的美都有超越性别的感染力。   老一辈的艺人,这个营销号举例了不少曾经惊才绝艳的大腕儿,到了年轻的这一代基本是空白,只提了两个男艺人,就连一向以艳丽出名的顾惜都没有上榜,柳亭心现在是个雷,营销号是碰都不敢碰的。   再往下更年轻的倒有了池迟和一个刚刚在一个电视剧里演了一个亦男亦女角色的新生代男演员。   窦宝佳一看就知道是这个小生身后的团队买了营销,但是对方的稿子里没踩池迟还很正经地赞美了一下池迟的美貌,显然把池迟当成了一个美的参照物,窦大经纪人也就懒得跟对方一般见识了。   反正说池迟可俊可美可娇可狂之类的,她坚决觉得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平阳公主》的班底还算靠谱,演员呢……应该也行。曹熙现在也在兰月,去年他有《凤厨》、《英雄血》、《黎明前的行者》三个片子捧着,现在身价也是很了不起了,如果你跟兰月合作,他说不定也会进来演个角色。哦,对,还有秦颂,这次基本已经定了他演柴绍。”   池迟没抬头,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很快,窦宝佳就看见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制作团队不错,演员也不错,C娱乐那边也是有保障的,那就接吧。”   两个人之间明明只有三米远的距离,居然还要用微信聊天。   窦宝佳特别想嘲笑池迟现在不能说话的傻样子,看看池迟发了微信之后抬起头来看着她,到底没舍得。   “可是,这个戏里面平阳公主死得太早啦!才二十四岁就死了。你自己数数,玲珑,十六岁,死了。申九,也就二十多吧?林秋那就更不用说了……你不觉得你英年早逝的次数太多了?”   池迟歪头想了想,低下头继续敲手机。   “陈凤厨、王子和J都活得挺好的。”   “你一共才演了几个角色,一半死得早啊!”   “文章憎命达,悲愤出诗人,大部分的文化作品都喜欢曲折崎岖的人物塑造。我一共才演了这么几个角色就有好几个能寿终正寝了,挺不容易的了。”   看看手机再看看池迟,窦宝佳有点想打人。   就算池谨文是你亲爹,你也不能为了演他投资的戏就这么颠倒黑白来气我啊,结局死主角的戏一年才几部,你能碰上那么多?   “古装电视剧更容易增加大众向的好感度不是你说的么?”   池迟还记得前一阵儿窦宝佳和她谈起新戏的时候还说过希望她演一两个能吸粉的电视剧,《王子的七日记》虽然目前看话题和点击都很不错,可是因为毕竟是网剧,热度只局限在网上,如果能演一个受众更广的电视剧就更好了。   当然,窦宝佳也说了,这个电视剧在制作精良的基础之上,投资方还必须有钱、有钱和有钱。   不然池迟这样一个有票房号召力的电影咖为什么要去演电视剧呢?   窦宝佳提出来的条件之高让很多剧方望而却步,C娱乐却都能全盘答应,甚至还会提出更优厚的条件,虽然这种做法已经被窦大经纪人脑补成了不能认女儿的亲爹给女儿撒过年红包,她也非常享受这种被土豪主动伸过金大腿来抱的畅快感。   唯一的缺点,就是平阳公主李纤阿死的太早了,死得……也太惨了。   “这部戏也只有这一个小缺点嘛。下部戏找个轻松愉快的喜剧来演,我在里面活得长长久久。”   池哑巴发来的微信算是有效地抚平了窦宝佳的情绪,她哼哼了一声,开始给C娱乐的陈经理打电话。   池迟转头看向窗下,这个几十层的高楼下面是在京城小区里难得一见的大面积绿化带,六月还没有结束,芍药和池塘里的荷花都开得有点灿烂。   正在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窦宝佳一副降尊纡贵的样子打开了门边的视频对讲,看见了抱着一个大书包的于缘。   “是于缘来了。”   于缘和陈方前一阵在澳国陪着池迟忙到飞起,池迟一回国就放了她们两个人一个礼拜的长假,就连那个一直任劳任怨的临时工林智,也收到了池迟额外给的一个大红包。今天她来,池迟还有点意外。   于缘上来的时候有点喘,好像刚刚跟人打了一架一样,池迟和窦宝佳有点诧异地看着她,看着她把自己怀里的书包放在地上,然后,书包里冒出了一个黑白相间的——狗头!   “擦!于缘你搞什么?”   看着突然出现的狗,窦宝佳猛地退后了好几步。   “最近池迟都要养病,一个人在家我估计也挺寂寞的,我以前一个朋友家里就是配狗卖钱的,我跟他那弄了一只狗,池迟你要是喜欢就留下玩几天,要是不喜欢我就送回去。”   小狗看起来也就一两个月大,身上还带着一股奶气,可是那形似雪狼的眼睛,还有眼睛上面两面醒目的白斑都已经彰显出了它未来的王霸之气。   池迟走上前蹲下,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   “这是个小母狗,我给它背来了狗粮,还有垫子,你就负责玩它就行了,以后我一早一晚没事儿就来遛它,等你嫌烦了我就把它送走,谈好了接手的下家儿了。”   于缘没说这条狗是狗主人自己想留下养大的,简直是被她生夺过来的。   小奶狗被摸的有点舒服,一本正经地蹲着,顶着一张大爷脸吐了吐舌头。   女子的手在它毛茸茸的耳朵上抓了两下,它摇了摇脑袋,好像满脸的不乐意。   不过哈士奇嘛,基本都是长了一个“不高兴”的脸,又有一个“没头脑”的内心。   “叫她嫌弃吧。”   轻且哑的气音响了起来,于缘愣了一下,才明白池迟是给这个狗取了名字了。   “嫌弃?”   有人会给自己家的宠物叫这种名字么?   “小时候就叫小嫌弃,长大了就叫大嫌弃,老了,叫老嫌弃,这就是嫌弃的一生。”   池迟压着嗓子用气声挺费劲地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逗笑了,手在小狗的脸上又揉了一下,换来了小小的乳牙轻轻咬了咬她的手指。   小嫌弃长了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从书包里挣扎出来之后扭着胖乎乎的屁股在房间里左右巡逻,一张嫌弃脸好像对这个新领地很不满似的,尾巴倒是摇的挺欢。   她靠近窦宝佳的时候,窦宝佳差点尖叫出声,池迟看着她那副连小奶狗都怕的样子无声地咧了一下嘴。   “其实,我也不是很怕狗。”   窦大经纪人没忘了自己挽回一下自己的颜面,可惜房间里其他的两个人都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池迟饶有兴趣地给小嫌弃布置住的地方,用了一个很舒服的靠垫给它当床,还有一条质地不错的毯子。   饭盆是跟着狗粮一起被于缘背来的,当然,于缘带来的那个垫子被池迟嫌弃了。   有了名字的小嫌弃颠颠儿地跟在为她忙忙碌碌的两个人身后,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被窗帘上的流苏给吸引了,等到池迟找到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缩在窗帘下面的圆屁股。   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这一条狗崽子就让池迟露出了好几次特别真诚的笑容,窦宝佳撇了撇嘴,也不再对这条狗的存在抱有什么异议了。   只是在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她还是展露了自己的那点“气不顺”。   窦宝佳斜眼看着于缘:“行啊,弄来这一条狗你也算是立功了,买狗花了多少钱,从工作室的帐上走,以后每个月单独给你一千基本工资,算是你以后负责这条狗额外加的钱了。”   “池迟心情不好,陈姐和我都不放心。钱什么的都是次要的,想办法让她开心更重要。”   于缘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一个月她的体重掉了十斤,池迟其实也消瘦的厉害,可是她知道,身体遭受的折磨,远远抵不过看着一个灿烂如柳亭心那样的人一点点走向死亡所带来的精神创伤。   现在想起柳亭心,连她自己都觉得夜不能寐,何况和柳亭心感情甚好的池迟呢。   “哼,不放心……要是真不放心,当初就不该和池迟一起去搞什么婚礼。”说起这件事儿窦宝佳还是怨念颇深。   “如果有人能劝得动她,你也不用看着你忒嫌弃的那狗逗她开心啊。”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于缘的唇角勾了一下,率先走了出去。   在整个工作室里,陈方要兼顾着窦宝佳的情绪,她可不用,经历了澳国的那一段经历之后,她知道自己想要做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助理,而是一个真正能帮助池迟解决问题的人。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时刻考虑着池迟身后那些经济效益的窦宝佳以及窦宝佳身后的团队,和她都未必算得上是一路人。   窦宝佳在她身后哼了一声,看着那个女孩儿钻进了自己的破吉普车里。      第184章 巧遇      再柔软的垫子,到底还是被小嫌弃给嫌弃了,池迟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让小狗睡在客厅里的垫子上,它却在池迟关了房间门之后拼命的挠门,还哼哼唧唧地闹人。   可怜的池影后现在嗓子是哑的,连喊一声让狗狗安静都做不到,只能认命地打开了遥控门,让那个现在开始有点讨人嫌弃的小嫌弃进来。   女孩坐在床上看打印出来剧本,小嫌弃绕着床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儿,又转了一圈儿,最后把爪子搭在了床上。   池迟对它摇了摇手。   它立刻对池迟摇了摇尾巴。   池迟摇了摇头,从客厅里把垫子拖进了卧室,又把小腻歪抱到了垫子上。   看来门边和墙边还要加一层防抓咬的东西,还有宠物玩具最好也弄得结实一点……毕竟是自己设计的房子,池迟估算了一下各种尺寸和细节的构造,心里大概就有了设计的雏形。   趴在垫子上的小嫌弃用它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看了看池迟,呜咽了一声趴了下去。   “你乖乖睡觉,明天带你出去玩儿。”   修长的手抚摸着狗头,从眼睛上面的两团白毛揉到了小狗还没完全竖起来的耳朵。   小嫌弃把头往她的手心里一贴,又扭了一下屁股,这才闭上了眼睛。   看着小嫌弃安安分分地睡了没有再作妖儿,池迟去洗了手,躺回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池迟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黑色的T恤和白色运动短裤带着小嫌弃出门了。   小嫌弃似乎也是从前被遛习惯的了,除了昨天下午和晚上各有一次没憋住在池迟的卫生间里解决了之外,它一直忍到了池迟牵着它出门下楼,才直奔了一棵树底下。   早晨清新的空气冲刷着池迟的呼吸道,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咽喉下部的憋闷感似乎一下子就轻快了许多。   当然,深呼吸完了之后她可没忘了戴上口罩。   那边解决了自己生理问题的小嫌弃也觉得很畅快,晃了晃屁股,贴着绿化带一路往前走。   遛狗这种事儿其实挺有趣的,要是这个人无聊呢,遛着狗看狗狗的一举一动,他也能打发了时间,要是这人手头有事儿做呢,比如打个电话刷个微博,遛着狗的时候也都能做——只要这个狗力气比你小就行。   池迟就这样一路遛着狗,顺便刷一下时政要闻,看了看没什么感兴趣的事儿就带着小嫌弃跑了起来。   时间还早,整个城市都是一副沉睡将醒的状态,这个小区里住的又大多是一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精英人士”,池迟走了一路一直走出小区也不过看见了几个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和巡查的保安。   又在小区外面跑了一段儿,女孩儿闻到了一股蒸包子的香味儿,一只手拉好了小嫌弃,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下,确认了自己装了两张粉红大票儿,她就顺着那股香味儿一路往前走了。   小小的早餐店,门脸儿不大,门口有一个电蒸锅,上面架着的蒸笼在热热闹闹地冒着热气。   现在时间早,店里也没什么人,池迟走过去张了张嘴,想起自己的声带还不能说话,只能敲了敲桌子上的菜单,要了两个精肉鹌鹑蛋的小包子、一笼茭瓜鸡蛋的蒸饺,还有一份小米粥。   卖包子的是个大叔,为人挺和气的,看着池迟不说话只比划,他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利落地把东西都打包好,还出声逗了逗那只绕着他家桌子转圈儿的小狗。   “小姑娘你可要拿稳了啊,别光顾着遛狗把粥洒了。”   说着,他又给那个装粥的袋子上多做了一层扣儿。   池迟笑了笑,拎着早饭拽着狗揣着一兜儿零钱往家走。   她快到家的时候,一辆车刚好转了过来,转的有点急,池迟抢上前一步把往路中间蹦的小嫌弃捞在了怀里。   那辆车赶紧刹住了,等它彻底停下的时候池迟已经以一种充分展示身体柔韧性的姿势倚在了冬青丛上——就算车子没停,也伤不到她的。   车门打开,一个一看就很壮实的中年人从跟他身形很符合的大吉普上跳了下来。   “抱歉抱歉!是我开车太急了,也都怪我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光想着赶紧猫窝里困觉了。”   戴着口罩、抱着狗、还得看看自己的早饭洒没洒出来的池迟忙中偷闲地抬头,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点熟悉。   她只不过觉得对方“有点”熟悉,对方瞟见了她的那双眼睛,他自己的眼睛就像是探照灯一样地亮起来了。   “池迟!这大早上的你这是……遛狗?顺便买早饭?你也住这个小区?”   宫行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跟人应酬了一晚上等着酒劲儿散了就赶紧开车回住处,居然就能在家门口碰见池迟,而且还差点把人家的狗给撞到。   一边说着,他伸手要把池迟从冬青丛里拉出来,池迟没用他帮忙,光凭这自己的腰力就直直地站了起来。   宫行书瞄了一眼她的细腰,刚好看见露出来了一点白肉被黑色的T恤重新遮盖住。   “咱们上次青年电影节的时候见过。”不拍戏的时候从来在外形上自我放飞的宫行书猜到对方大概认不出自己是谁了,扒拉一下自这满脸的胡子,努力露出自己的“慈眉善目”,“我叫宫行书。”   他一说自己是宫行书,池迟立刻想起来了,上次这位大导演的胡子还不过是草丛,现在已经跟他的头发都连成一片,也难怪记忆力高超如池迟都没办法把他和当初的形象对的上号儿。   “宫导演,您好。”   池迟清了清嗓子,吃力地打了声招呼。   宫行书一听就知道这个小丫头这是生病了。真倒霉,生病了还差点被自己撞到狗哈。   “你这是感冒了么?哎呀,真是抱歉,你说你生病了还碰上我开车这么冒失的。”   宫行书揉了揉自己的脸,因为上半年的时候决定了这一年不拍戏,他过的就有点太放纵了,天天和京圈儿一群老油子喝酒聊天,今天还胆大包天地疲劳驾驶,这是碰上了池迟身手利落,要是换了别人,那小狗指不定就成了自己的车下亡魂了。   面对着演艺圈儿里的前辈,池迟当然得摘了口罩,把口罩对折窝在手里,她把小嫌弃也放在了地上。   小东西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要去阎罗殿的狗族专柜排队抽号了,回到地面上之后抬头看看池迟,又往宫行书的脚边凑。   男人抬了一下自己的脚,鞋子尖儿从小嫌弃肉呼呼的下巴上蹭了过去。   “这个奶狗啊,有名字了?”   池迟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他自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得得得,你甭说话,我忘了你现在嗓子不舒服。”   池迟客气地笑了一下。   宫行书的身高将近一米九,因为他的衣服总是穿得宽松随性,从背影一看就是个老头儿,倒是让人忽略了他的高度。   现在他这么站在池迟的跟前,让池迟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点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来自于对方已经习惯于居于人上的气势,虽然他此刻和颜悦色,那也不过是因为他理亏而已。   既然是认识的人,池迟也不会想去追究他刚刚差点撞到狗的事儿,毕竟也是她还不太会遛狗,总是不能让小嫌弃乖乖贴着路边走。   这事儿不追究,池迟就有点想走了。   偏偏她这边不追究了,对方却跟她的想法不一样。   “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差点让我这铁马给踩了,真可怜哈。”   宫行书蹲下摸了摸小嫌弃的狗头,刚刚还蹭着他脚边闻来闻去的小嫌弃赶紧退后了一步。   男人哈哈一笑,干脆把小狗抱了起来。   “你住哪个楼?我把你家这个小可怜送回去吧,也算是跟它赔不是……”说着话,宫行书大手一翻,让小嫌弃露出了肚皮,他还上手摸了一下,“这还是个小姑娘呢。哎哟,小公主,大爷我送你回家当赔不是了好不好?”   池迟看着宫行书用那张已经看不大出来脸部轮廓的大胡子脸去蹭小嫌弃的脑袋,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以宫行书目前在国内甚至国际演艺圈儿的地位,他根本没必要也没有理由对自己把姿态摆到这么低。   这么耽搁了一会儿,池迟手里的包子都温了,她摆了摆手,表示不用麻烦宫行书送小嫌弃,遭到了宫行书的断然拒绝。   “小东西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和它这也是有缘分。我呀,最信缘分了。”   宫行书咧嘴一笑,在黑漆漆的胡子中间露出了两行白牙。   一个人非要跟狗扯着缘分,那别人又能说什么呢?池迟就这么看着宫行书放着自己的车不管,就这么“挟狗自重”一路跟着她往家里走。   “池迟你刚搬来这里没多久吧?”   女孩儿点了点。   “这个小区环境不错,外面生活也挺方便的。”   女孩儿继续点头。   “你这是在小区出门左拐走两个路口那里买的包子吧?她家的蛋黄五花肉挺香,前几天还有香椿菜饼也不错……”   池迟抽了抽鼻子,又看看宫行书的样子,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方对小嫌弃这么感兴趣,不会是因为现在饿了想吃肉吧?   看着他又作势要咬小嫌弃的肚皮,池迟不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走到楼梯口,池迟对着宫行书笑了笑,把自己手里的早餐往对方的手里一递,顺势接过了小嫌弃。   “宫先生您太客气了,包子刚好是您喜欢的那种馅儿,您再回味一下吧,谢谢您送我到这儿。”   女孩儿的声音很哑,听到人的耳朵里都替她觉得难受,对于宫行书来说,他倒觉得这样的声音比池迟原本清脆的正常嗓音更符合他脑海中的形象。   结果就在他愣神儿的时候,女孩儿已经快步进了电梯了。   “也是,乖乖让我送回家的,那就不是池迟了。”看着电梯上一层层跳着的数字,宫行书自嘲地笑了一下。   池迟,从他听到这个名字到现在,他一直关注着这个女孩儿,人们以为她会抱着顾惜的大腿拍商业片的人气配角,她却入了杜安的法眼,人们为她的身手和容颜倾倒,她却靠着文艺片拿了影后,人们以为……所有人们以为的事情,她几乎都没做过,这样的性格,真要较真起来,那真是一百个顾惜都比不了。所有说她乖巧懂事儿的人,那都是瞎子。   这也是为什么宫行书就想找池迟来演自己的戏,他打心眼儿里喜欢池迟的这股子一倔起来恨不能把天都翻个个儿的劲儿。   看看自己手上的包子和稀粥,这个大男人也不管自己刚刚还对一只小狗又摸又抱又啃,直接从袋子里掏了一个包子放进自己的嘴里。   “也不是蛋黄的啊,这是鹌鹑蛋啊!”   这么带着点小哀怨地嘟囔着,他还是一边往自己车子那里走,一边把兜里的包子蒸饺都吃了,哪怕蒸饺是他以前从来不碰的茭瓜鸡蛋馅儿。   显然,折腾了一晚上又一早上,他现在也是真饿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让我找着了这个和尚庙,我就不信不能把你这个和尚抓出来演我的戏。”   想到前几天自己让助理预约池迟明年的档期却一直没得到确切的答复,宫行书吹了一下盖住自己嘴唇的胡子,把抓过包子的手在自己的裤衩子上蹭了蹭。      第185章 剧本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所做的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大概就是方十一笔下的平阳昭公主李纤阿一生的写照,纤阿,出自《楚辞》中《刘向》一篇的“纤阿不御,焉舒情兮?”,意为“善于骑马的人”也有人解释这个词为“掌控着月亮划过天际的女神”。   平阳昭公主并没有真实的名字流传于史册,方十一杜撰了这样的一个名字,大概就是因为在她的心里,这个女性就像是女神像是月亮,美好,又遥远。   因为还和方十一有剧本上的纠缠,C娱乐提供的剧本基本就是从方十一原著小说里提炼出来的事件线和人设。池迟看了个大概之后默默爬到了网站上注册、充值,当起了个正版阅读的读者。   方十一的笔名就叫方十一,自从她执笔的《凤厨》作为电影红了之后,她自己的知名度也大为提高,这篇《平阳公主大传》也有上万人收藏了。   小嫌弃从书房一路晃悠到客厅自己跟着一个小球一起玩儿,这个球是和它一起被于缘背过来的。   偶尔球跑到了池迟的脚边,看着小说的她就会弯下身把球捡起来,一下子扔到书房外面去。那个越发让池迟觉得冒着傻气的小嫌弃就颠颠儿地跟了出去,那个球它咬着费劲,就只能拿爪子拨弄着慢慢玩儿。   自动恢复到了工作状态的于缘先去公司拿了池迟家的钥匙和门卡,进到池迟家里的时候,就看见穿着家居服的池迟沐浴在上午温暖的阳光里,旁边有个黑白相间一脸不高兴的傻狗。   “早上吃饭了么?”   于缘熟门熟路地把一些水果和肉食放进了冰箱里,池迟暂时放下了手机,对着于缘点了点头。   包子蒸饺和粥都给了宫行书,好在家里有牛奶麦片,她喝了一杯麦片就当早饭了,小嫌弃照例吃的是狗粮。   “中午喝粥好么?牛肉粥里面放点芹菜末儿?”   池迟点了点头。   这就是被助理看着的坏处,医生说了不能吃咸的她就会看着你让你一点盐都吃不到。要是医生说她的病得去外星才能治好,池迟觉得自己现在自己应该就已经被绑在运载火箭上了。   于缘不知道自己家老板兼偶像的内心因为一直不能说话已经内心放飞到了随时可以吐槽的地步,系上围裙切牛肉、淘米、择菜她一手包办了……做饭做到一半,透过厨房设计的开放式隔断,她看向坐在了客厅里看书的池迟。   突然有一种孩子要高考了,自己这个当妈的给她做法的感觉啊?   于缘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继续研究怎么能把牛肉芹菜粥做的更好吃一点。   她才二十多岁,她还是个宝宝呢,才不是什么妈妈!   池迟转头看于缘自己抽风一样地用锅铲敲自己,默默放下手机走进了厨房。   “我来做饭吧。”   气音就在于缘的耳边响起,于缘看着池迟盯着自己切的牛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嗯,池迟什么表情,只是悄无声息地洗了洗手,有拿起刀把肉重新处理了一下。   于缘在旁边瞅着,觉得池迟三五刀改过的肉一看就比自己刚刚弄得专业。   粥很快就煮上了,池迟又坐回到了沙发上看方十一写的小说。   看看还被池迟随手归置过的厨房,于缘突然觉得自己才不是妈呢,根本就是刚学会下厨房没多久的孩子,还得等着在那忙工作的爸爸偶尔来指点几下。   池迟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小说,收到了窦宝佳的微信。   “声带好点了么?今天我带着法务去了C娱乐,合同发你邮箱了你有时间看一下。这边说原作者方十一来京城了,你要不要聊聊?现在她还不知道你要演这个戏,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手上的剧本拿出来呢。”   “没,好,要,哦。”   用四个字解决了窦宝佳提出的一系列问题,池迟又进了厨房。   于缘乖乖地跟在自家沉默无语老板的后面,看她又把黄瓜和火腿一起切成了丝,鸡蛋和水放进装了面粉的盆子里,再把两种丝倒进去,搅啊搅啊,这些东西很快就成了一盆面糊。   开火烧锅,锅热了之后倒油……   于缘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池迟挺直了腰板儿站在燃气灶前面摊了一张又一张黄瓜火腿饼,还能把锅里的饼抛出来翻面。   她突然觉得自己腿有点软,池迟做菜的样子太帅了!于缘跟着池迟的时候池迟已经拍完了《凤厨》,后来《凤厨》的首映礼她还得跟在陈方的身后忙进忙出没有多少时间正经去看电影,只能等着电影下映之后自己偷空看了网上的Vip版。   要知道,陈凤厨做菜的时候那个整个视频都是被弹幕给深度覆盖了的,必须要关掉弹幕才能看到陈凤厨在厨房里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女人喊着“我把腰承包了”“腿是我的”“背是我的”……就好像池迟是光着身子做饭他们根本不希望别人也能一睹绝色一样。虽然于缘自己也是对着陈凤厨流了三尺的口水,但是看着池迟真的在哪做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嘤嘤嘤,每次面对自己老板耍帅的时候都要控制自己的迷妹之魂!   内心在咆哮,外表还要装作很淡定,等着池迟让她把粥盛出来一起吃饭的时候,于缘还能很冷静的数清楚自己要拿的是四根筷子。   然后她用两个深盘子盛了粥端到了餐桌上。   池迟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盘粥”,再看看自己目光涣散一脸傻笑的助理,自己起身去把勺子和饼拿了过来。   等着于缘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拿着勺子喝了好几口盘子里的芹菜牛肉粥。   “用盘子喝粥凉、凉的快哈。”   池迟看了看她,默默点了点头。   当一个人哑了之后他就失去了很多向外界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就像现在她不能开口,也不能发微信告诉坐在她面前的助理,自己觉得这样喝粥的样子有点傻。   就像她今天早上不能隐晦地暗示宫行书是个就坡下驴的老混混一样。   奇怪,怎么不能说话之后,发现自己想说又不能说的反而是一些坏话了呢?   池迟摇了摇头,吃了一口黄瓜火腿饼。   下午三点,方十一在一个位置隐蔽价格又令人咋舌的咖啡厅等到了C娱乐的影视项目策划总监。   才过去了一年多的的时间,当初那个长发戴着眼镜说话有点不知轻重的女孩儿已经飞速成长了起来,在这一年中,她经历了成名、被人追捧、被人诋毁……还差点因为有人侵害了她的著作权而对簿公堂。   如果想让一个人成长,层层叠加的苦难可以做到,交织而来的幸福和痛苦也可以做到。   现在的她依然是黑长直戴着眼镜的乖乖女样子,只是手上戴着的小清新砗磲珠子换成了钻石手链,脚上也不会再那么不合时宜地穿一双平跟板鞋,米色的高跟鞋虽然她穿着走得不是很稳,好歹能让她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气场。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改我的小说,随便。只要我家的李纤阿还是李纤阿,我不在乎她是跟李靖有一腿的李纤阿,还是跟李世民滚过床单的李纤阿,但是故事的精髓不能变。她的骨子里要有那种别人能做到她就理所当然能做到的劲儿,体现出她这个历史上唯一一个以军人礼下葬的公主,不是一个只知道情情爱爱的白莲花。”   对方一落座,客套话没说三句,方十一就抛出了自己的底线。   这位总监姓李,看起来是个皮肤白皙气质温文的姑娘,她是去年C娱乐从别的公司高薪挖过来的专业人才,去年给天池旗下的视频网站推了一个网剧,收视率很不错,在《王子的七日记》项目筹备中她也功劳不小。   “十一,我们通过微信也聊过了,我很清楚你的意思,我也必须重申我们公司对《平阳公主大传》的重视,前期的很多筹备工作包括选景和道具的制作我也发了视频给你看了。我们呢,包括陈经理,包括我们的合作方兰月都很喜欢你发在网站上试读的剧本,我们希望直接获得你这个剧本的授权。”   方十一抿了抿嘴,悄悄咬了一下舌头防止自己说话的时候舌头板住了会露怯:“我记得我通过网站编辑那边转达过我的意思了,剧本我不卖,也不会卖给别人,也不会出版,试读章节部分你们直接拿去用和改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要是还不满意我就把网上的试读章节都删掉也行。”   说到那个被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剧本,方十一的表情不是那么自然了。因为这个剧本的后面已经发生了一连串让方十一的人生观受到了重击的事情。   《凤厨》的成功,让方十一崭露头角,她和魏愈学了很多专业编剧的技巧,又买了很多的资料自己钻研,为了实践自己的能力,她就开始尝试把自己的《平阳公主大传》也改成剧本。   作为习惯了写小说发在网上等着一群人来评论的写手,方十一可以一天写一万字的小说,却不能忍受自己的作品只躺在自己的硬盘里无人可看。   于是,写完剧本之后她就像发小说一样把剧本的前六分之一部分发到了网上。   当时有几家影视公司问她这个剧本有没有完成,她说完成了,但是又婉拒了别人的影视化授权邀约。   写文用了半年,改编又是大半年,她倾注在李纤阿这个角色上的感情早就超过了她以往塑造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来演,她宁肯李纤阿就永远停留在自己的剧本里。   而那个合适的人,她在改编的时候全程代入了池迟——三十亿票房影后,国内最有票房号召力的年轻女演员,也是一个不可能来演电视剧的电影大咖。   其实方十一是想过把《平阳公主大传》做成电影剧本的,但是电影的本子对台词的要求更高,情节要求更细,她八十多万字的小说每个情节都有自己喜爱的地方,实在没办法就把它们大规模抛弃。   两个月之后,魏愈突然找上了她,用急切的语气告诉她,有一部叫《月姬公主》的剧正在备案,项目即将上马,其中的前一部分情节几乎和她的《平阳》剧本一模一样。   小说的影视改编是会对小说的整体结构进行整理和重塑的,而剧本,最重要的是结构。   那个《月姬公主》在人物和情节结构上基本照搬了《平阳公主大传》,女主角直接叫李月姬。要知道,在小说版平阳的文案上,方十一直接写的就是“致敬那个在盛唐之前御月而去的女神。”   这样的抄袭差点让方十一疯了,她在魏愈的帮助下找了版权方面的律师,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多少钱都无所谓,告死那个抄我小说的人!”   克拉梦工厂,也就是《月姬公主》的备案出品方是个在做剧的时候多快好省,剧本也套路化的影视出品公司。方十一要告《月姬公主》的编剧,他们一副很配合的样子,却发现那个叫唐月的编剧一切信息都是假的。   “在这个时代,还有人就连定金都是收的现金么?所有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其实就是出品方一直都知道剧本的版权有问题,这样找不到责任人,他们也不用站在被告席上。现在《月姬公主》号称是停下了,但是……他们再找人改改……”那位律师是这样告诉方十一的。   如果不是同样对《平阳公主大传》有兴趣的C娱乐横插一手在另一个层面上阻止了《月姬公主》的继续筹备,方十一大概就被自己的无力和彷徨给逼疯了,不是因为她对那些伤害她的人无能为力,而是因为她发现只要对方有心侵权,她根本不能避免,只能追在对方屁股后面喊着自己的权利被侵害了。   作为感谢,方十一就以市场价把小说的影视改编权授权给了C娱乐,约定期限是五年。   而凝聚了心血的剧本,就成了方十一自己的一个“收藏品”。   “您知道我们这次的制作班底么?去年的《英雄血》是很靠谱的电视剧了,这次是原班人马加上人气明星的加入……”   “我知道,所谓的良心,加上情怀,加上小鲜肉,热门元素一个都不放过么。”   “不不不,不是小鲜肉,而是……影后。”   李总监对着方十一的身后眨了眨眼睛,方十一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摘掉了墨镜的女孩儿,她头上戴着棒球帽,头发微微有点青茬。   年轻的写手兼编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揉了揉,眼眶突然就红了。   “我来演你的戏呀。”   池迟俯在她的耳边这么轻轻地说。   直接就被对方抱住了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哇!早知道是你来演我已经把自己打包进剧组了!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科普了一点影视改编方面的知识。   卖了影视改编权不等于原作者将无偿成为编剧,改编授权和剧本创作是分开的。   也就是说,方十一写的剧本是剧本,C娱乐要用得额外花钱。      第186章 承诺      哭,从来是感情的宣泄。   出了被侵权的事情,方十一对着自己的爸妈都没哭过,对自己多年的好基友都没哭过,她有解决问题的决心和能力,却觉得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在战斗,能看得见胜利,却看不见未来。   在经历了《凤厨》那样大家集中力量做好作品的环境之后,再面对现在的版权状况和创作环境,方十一内心的落差就像是从天堂回到了人间,池迟和她一起为《凤厨》奋斗过的人,就像是一个来自于天堂的“老乡”一样。   池迟拍拍方十一的肩膀,等她哭完了就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看《平阳公主大传》的时候她有几个问题,现在她还得找方十一解决明白。   “池小姐,先让方小姐跟我把合同签了你们再聊吧。”   李总监也知道池迟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要是让她跟方十一聊起剧本,说不定要在这里一屁股坐到天黑呢。   方十一随便翻了翻,也懒得让李总监再跟自己说合同里的那些具体条款了,直接就在上面签了字。   “有池迟演我的戏,我还有什么好求的?”签完了合同,方十一甚至要直接把自己的剧本发给李总监,也不在乎订金没到账的事儿了,还是李总监自己坚决要求按程序来。   池迟在一直在旁边旁边微笑地看着,也不说话。   方十一兴奋劲儿彻底过去了才意识到池迟反常的沉默和刚刚低哑的嗓音,还是于缘替池迟说了她现在的声带出了问题。   出了问题的何止是声带啊。   方十一印象中的池迟还是上次《凤厨》首映时候见到的样子,面带红光,犹如春风,现在……她不仅脸明显地凹进去了,连目光也没有从前那么有神采。   想想到现在还在网上沸沸扬扬的柳亭心的事儿,方十一在心里叹了口气。   让池迟安慰自己的时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想要安慰池迟,却觉得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要说她难过,可她分明对你笑着,你要说她不难过……又怎么可能呢。   网上那些“池边柳”……是的,那种听起来就卖萌的“哧溜”名字已经被人们抛弃了,随着队伍的壮大,他们叫自己萌的“友情向CP”是“池边柳”,还建立了一个站,叫“柳在池边,相守千年”。   不管如何看待池迟和柳亭心之间的感情,至少,人们都知道池迟是为柳亭心尽心竭力操持婚礼,而柳亭心在跟别人的婚礼上说着下辈子要娶池迟的话。   “只恨天公亦寡情,不叫此谊到白头。”   在《平阳公主大传》里,方十一杜撰了一个叫郑姣的女子,这句话,就是方十一写给她的。   她是李纤阿的婢女,从小跟着李纤阿一起学武艺,偷偷恋慕着李家的僮仆三宝,但是这份爱情比不上她对李纤阿的忠心和友情,她陪着李纤阿镇守关外的时候,马三宝被登基为帝的李渊做媒,娶了高门贵女。可怜的郑姣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情殇感怀,就面对着李纤阿身受重伤的惨状……   后来,李纤阿英年早逝,郑姣为了完成李纤阿的遗愿,嫁给了李世民做了名义上的嫔妾,后来的正一品妃子,身处后宅成了李世民的另一个谋士,在漫长的生命中去缅怀曾经和李纤阿纵马驰骋的快意日子。   李纤阿和郑姣,柳亭心和池迟……似乎都一样带着某种超越了友情的默契,却又与人们惯常以为的情情爱爱不同,如果有一个词汇能够形容这种感情,大概就是知己吧。   也是方十一最崇拜又不可得的一种情感状态。   心里的弹幕一个接一个,方十一拿起了池迟递给自己的本子。   “这个故事的主要感情线是平阳和他父兄之间的么?和柴绍的爱情线似乎只是一个支线。”   这是池迟写的第一个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方十一突然觉得不能说话只能在本子上指指点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池迟有点萌。   唔,这种想法不太好。   方十一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把思路放回到剧本的探讨上。   “其实,剧本的核心应该是权力的分配和争夺。但是魏编剧告诉我观众不喜欢看女人玩弄权力,我就在外面包了一层亲情的外衣。   其实历史上有两个平阳公主,一个给自己的弟弟献上了卫子夫,自己嫁给了卫青。另一个,在自己的父亲造反之后散尽家财招兵买马,等到她的兄弟打进关中的时候,她手下的人马已经足以攻下长安。人们知道更多的,是第一个平阳公主。”   方十一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写平阳公主的故事,因为她发现这个历史上唯一一个以军礼下葬的公主,在史书中总共只留下了七行字,这还是因为有《旧唐书》和《新唐书》两本史书。人们以为是李世民攻下了长安,以为是李世民打下了关中,却不知道有个女人的生命以灿烂又短暂的姿态划过了隋末唐初的天空。   所有的写手,在写自己的作品之前,都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本小说。   方十一写这个小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能记住这个叫平阳的公主,记住她的赫赫军功,还有至今还存在的娘子关。   池迟看着自己面前年轻的女孩子,她的语气还是平稳的,但是她的眼神和肢体语言都激动了起来。   这是一个人说起了自己所擅长和所喜爱的东西时的模样,恨不能把自己的灵魂都掏出来给别人看,让别人能理解她的想法。   “从一开始,李纤阿和李世民就是感情要好的,他们也可以说是利益共同体,可是最后,这份情感还是出现了裂痕,因为权力。   李纤阿和李建成、李元吉从不那么对立到走向对立,后来又和自己敬爱的父亲李渊也走到了对立面,归根到底也是为了权力。   她手里的兵马和她的军功、她的声望一样都成了威胁到别人权力的存在……这本书里,我最喜欢的地方应该就是最后了,她驻守娘子关身受重伤还朝,才知道李渊等人罗织罪名杀死了她手下的大将李仲文,而向善志的死又和李世民有脱不开的关系,她一下子就吐血了!哈哈哈,真是太爽了!”   想想这种感情的变化,池迟觉得她演的也会很爽。   两个“相谈甚欢”的人笑得挺开心,旁边的于缘默默抖了抖,这么虐人的情节,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懂这些搞艺术的人都想什么,于缘只能叫了一下Waiter,给她们续了一壶红茶。   池迟的问题绵绵不绝,方十一解答的淋漓尽致,包括自己写文时候小想法还有把小说改成剧本时候的各种纠结,她都尽数说了出来。   “我也是不懂了,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明明早就成了平阳公主手下的大将,为什么写太宗本纪的时候又成了李世民打进了关中收复土地,又把他们三个招降了一遍?明摆着就是霸占他姐妹的功绩啊!可惜小说和剧里面这么写明了是会招掐的,我不仅得写他好,写他对李纤阿不好是不得已,还得写他和李纤阿兄妹情深。还有马三宝明明是李渊夸奖的类似卫青,怎么就成了李世民夸的……唉,算了,跟你吐槽完了,我还得把他写得又苏又萌!”   方十一吐槽着,池迟就听着,听到了华灯初上,听到了于缘在一边默默吃掉了一份天使面一份红酒牛排,方十一吃了一份千层面,池迟……只吃了一份水果沙拉和一个餐包。   “你现在这么瘦,还要减肥么?”   池迟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要减肥。   于缘在一边倒是心里绷起了一根弦儿,从回国到现在她们都忘了让池迟去体检了!   因为和池迟聊得太开心,方十一干脆就跟着池迟一起回了她家,把酒店的房间给退掉了。   回到家里,池迟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了。   家里还有一只狗呢!   小嫌弃已经用它的小乳牙把它的垫子咬的毛边儿了,在卫生间里留下了两三滩水渍和两坨粑粑,还把池迟随手留在茶几上的剧本大纲给扯烂了,幸好池迟没在上面做什么批注,不然现在就不是池迟看着于缘扫地顺便帮方十一安排房间,而是池迟拿着扫把打小嫌弃的屁股了。   “把你忘记了是我的错,我道歉,明天罐头到了给你吃罐头!可你怎么能撕东西呢?撕东西是不对的!”   把围着自己又蹦又跳又转圈儿的小狗抱在自己的膝头,池迟用手指点了点它的脑门。   小嫌弃只顾着去舔池迟伸出来的手指头,显然才不在乎主人对它说的话呢。   “喂!”女孩儿开口,哑哑地发了个声,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方十一放好了自己的行李出来,就看见池迟一脸无奈地揉着小嫌弃的狗脸。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池迟会突然养一条狗了,至少面对小狗的时候,她能暂时放下心里压着的那些东西吧。   既然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方十一也有当客人的自觉,池迟早睡早起的习惯她当初在剧组里就知道,她也就跟着池迟的习惯一起十点半入睡,五点半起床。   好吧,她是六点才爬起来的,听见小嫌弃哼哼唧唧蹦蹦跳跳要出门的声音她才终于打败了睡神,迷迷糊糊地套上了一身适合运动的衣服。   池迟在前面要牵着小嫌弃,还要留心身后那个磕磕绊绊跟着她往前蹭的方十一。   “我大概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晨跑过了……不对,我上次晨跑应该是大二。”   这也叫跑步么?   明明是在遛弯儿啊?   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到关节活动开的池迟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同样也没跑起来的小嫌弃。   “要去吃早餐么?外面有家早餐店的包子闻起来不错。”   池迟还对昨天自己没吃进嘴里的包子念念不忘。   同样,也有人对她念念不忘,所以那个人早上五点半就在早餐店“守包子待池”等到了池迟。   “唉?池……”好歹也都是名人,宫行书用手指越过层层胡子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根儿,把池迟的全名吞了回去。   带着口罩的池迟很想假装自己没看见这个人,却架不住方十一很激动地拽着她的衣摆说:“这个是宫行书吧?是吧是吧?果然跟电影里完全不一样啊!”   呵呵,相信我,他跟你想象的也完全不一样!   池迟和昨天一样比比划划地买好了包子、蒸饺和粥,方十一不爱吃鸡蛋和米粥,但是对传说中的肉龙很感兴趣,池迟又给她要了一块肉龙,一杯现打的花生豆浆。   宫行书抢在她们两个人的前面付了钱,然后很自觉地跟着她们一起往回走。   “昨天你检查了吧?身体没事儿吧?哎呀,我一想到我差点撞着你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池迟很想翻个白眼给面前这个穿着军绿色裤衩大红色T恤的男人看,昨天差点被撞到的明明是小嫌弃这只狗,怎么就变成差点撞到她了?   方十一左右看看这俩人,觉得池迟和宫行书这位活着的传奇之间一定有故事。   要是池迟现在能看见方十一的小眼神儿,一定会用手上的包子敲她的脑袋。   从来没有故事!只有事故!   “哦,对,你不能说话。”宫行书弯下腰又把小嫌弃抱在了自己的手里,“不能说话,你就得学着听话。”   “我能说话。”池迟站在原地,用自己快报废的嗓子尽可能大声地对面前的男人说,“所以,麻烦您有什么事情一次说清楚吧。”   “哦……”   池迟强硬了起来,宫行书的态度就自然而然地软了下去,他嘿嘿一笑,对着池迟说:“明年有空么?拍我的电影呗?”   请相信,这是宫行书这辈子最尴尬的一次电影邀约,其实他更喜欢跟人在酒馆里、饭桌上、或者他占据绝对话语权的场合决定自己的角色扮演者。   可惜啊,池迟显然是个不会跟他去酒桌饭馆,更不会让他占据绝对话语权的人。   那让他油滑一下,他也不是做不到。   就是觉得这空气啊,阳光啊,好像都带了点阴影,透着一种让他不舒坦的气息。   “好。”   池迟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如果您到时候还想用我的话,我随叫随到。”      第187章 行书      池迟答应了接自己的戏,宫行书却没觉得高兴。   之前,池迟的经纪人多次拒绝他们,宫行书大概是知道原因的,柳亭心的一场婚礼,让池迟几乎继承了她全部的“圈内资源”,和柳亭心关系甚笃的宋子乔要是明年想开新戏,肯定会找池迟,还有柯复、曾谭……那一些中生代实力导演,他们短时间内都不会忘了池迟。   而他宫行书,从来自导自演,自己是绝对的主角,女性角色在他故事的情感逻辑上从来是配角。   所以,就算他拿了再多的奖,被再多的人吹捧为什么国内第一人,池迟的经纪人也未必会觉得他的作品是最好的选择。   池迟不会不知道,却着轻易地答应了,就好像她知道自己到时候连能不能拍戏都不一定似的。   不知不觉,宫行书已经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池迟确实作天作地,她可不能把自己也“作”完了,至少在演他的电影之前,他得想法子让这个小姑娘别这么苦唧唧的。   早上吃的是包子,中午池迟带着方十一吃了一家日料,方十一自己嘴里吃着各种炭烧的牛肉、牛舌,眼中看看吃梅子茶泡饭的池迟,也觉得嘴里的美味打了折。   当初拍《凤厨》的时候,池迟可是会让别人多吃一碗饭的人。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方十一小心地看着池迟的表情,终于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了。   心情不好?怎么会?   池迟不觉得自己哪里心情不好,她很正常,很正常地在准备着新戏,并且对剧本充满期待,养了一条狗,很可爱很粘人……她很正常地按照人们期望的样子去努力生活,又怎么会心情不好。   看着池迟疑惑的目光,方十一摇了摇头:   “你心情不好你要说出来,你看我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会去跑步机上疯狂地跑步,或者骑自行车骑很久。你也可以打枕头嘛,要不就找闺蜜出去吃吃喝喝逛街聊天,假装没有事情是不对的。   ……失去了朋友,谁都会不好过的,看着柳爷的婚礼,我也哭了两天,她那么好的人死了,谁都会觉得可惜。”   回国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池迟的面正面说起了柳亭心的死。   或者说,这是白丛凯带走了柳亭心之后,第一次有人对池迟说出柳亭心最可能的结局。   池迟本来是把头埋在那个颇具和食风情的陶碗里的。   淡粉色的梅子,珍珠白的大米,墨绿色的海苔,澄澈的茶汤……这些在她的眼里猛然变得模糊。   她想像过去那么多次一样,让这些模糊的泪水消散,却失败了。   方十一看见的,是一个没有再把头抬起来的女孩子,在餐厅里她也带着棒球帽,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其实,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大,但是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懂得多,你特别厉害,真的!   我对娱乐圈还是很了解的,前几天看见一个地方盘点什么‘小花实绩’做了一个表,然后,根本就没有你。负责盘点的人说她们盘点的是小花,不是小神,你已经不在比较范围内了……”   可怜的、一直以为自己能言善道的写手、作者、编剧方十一方小姐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因为池迟哭了。   方十一看着池迟的眼泪滴落到了那份寡淡的茶泡饭里,无声无息的。   “你看看,你多可怕啊,你还不到20岁,那些比你入行早的人都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有人说可能过几年你就会像莫瑶一样去国外发展了,因为国内的电影……就像我的写小说遇到的问题一样,展现女性的美,展现的太单一了,你又不可能再给谁当配角……”   她恨不能把眼前这位年轻的影后、业内认定最有票房号召力的女演员、现在天天挂在微博热搜上凭借一部网剧让无数人神魂颠倒的女孩儿夸出一朵花儿来,却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干巴巴的。   池迟是哭了吧。   为什么会有池迟这种哭泣都不能让人感觉到怜惜的人呢?   方十一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池迟的悲伤那么沉重,她除了嘴巴张张合合的说着话让自己也别让对方尴尬之外,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对方。   就像是方十一大学时代最喜欢的校园里的那一棵树一样,一代代的学生在它下面的石凳上看书晨读,一对对情侣在它的遮掩下情思迸发……有一天台风来了,刮断了它不少的枝叶,人们把它掉下的东西收捡起来,然后该看书看书,该谈恋爱谈恋爱,那棵树也是这么沉默着的。   可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让自己变成这样的沉默坚强……   过了两三分钟,池迟动了。   她一勺又一勺吃完了那份浸了她泪水的饭,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唇角和鼻子,才抬起头来看着方十一。   因为她不能说话,所以只要微笑就好,用笑容好像就能解决一切的问题。   池迟抽了抽嘴角,到底没笑出来。   烤炉上的肉已经熟透了了,肉的香气越发浓郁,方十一把它夹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没了吃下去的想法。   “你要不要陪我去逛街啊?”方十一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问她,“我这么个死宅,难得来一次京城,过几天要见C娱乐的老板他们我都没有几身好看的衣服啊。”   本来,方十一不想过多地参与到《平阳公主大传》的拍摄中去,跟李总监见一面聊一聊知道一下能有谁来演,她就要回去继续筹备自己的新文了,现在池迟要演她家的李纤阿,她就必须打起精神和别人一起努力把她心爱的平阳拍好。   “你的日常衣服也太……”方十一很想吐槽一下池迟已经连着两天穿黑衣服了,话刚出口又被她摁了回去。   池迟想了想,点了点头。   池迟今天穿的依然是黑T恤,白色的背带短裤,脸上戴着口罩,没戴墨镜,戴了一副金丝平光镜。   走在马路上,也很少有人认出她来。   方十一买买买的时候也是大手大脚的人,逛商场的时候发现了一家她喜欢的风格就冲进去试了又试,出了更衣室就跟池迟的面前转个圈儿。   “好看么?……算了,问你这种问题我根本是自取其辱。这件衣服会不会显得我瘦一点?”   其实方十一骨架纤细,根本就不显胖,只是肚子上因为天天吃着零食码字有一圈儿肉,她每试穿一件衣服就要在自己的腰上捏一下,再努力地吸气。   看得池迟有点想笑。   方十一不只自己买了三四身衣服,还撺掇着池迟给小嫌弃也买了“衣服”。   “兔子耳朵、猫耳朵这都是必须买的啊!你家小嫌弃那么可爱,肯定得多打扮啊!”   不能说话就没人权的池迟只能拎着那些东西刷卡结账。   回去的时候,是于缘开车来接的她们,因为她们买的东西是在是太多了,六七个大袋子都塞得满满的,有方十一的衣服首饰鞋子,还有给小嫌弃买的小玩具和罐头。   到了池迟家楼下,于缘皱了一下眉头,有人刚好用车挡住了地下车库的通道,她想按喇叭,被池迟制止了。   池迟认出了这辆奔放的吉普。   挡住她们的人,当然的在这里等了很久的宫行书。   看着池迟从车上下来,宫行书把手里的泡面碗往旁边一放,也开门下了车。   “有点事儿,找你聊聊。”   他换掉了早上那套辣眼睛的红绿搭配,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路灯照在他的脸上,池迟看了两秒才确认,宫行书似乎把自己的胡子打理了一下。   注意,只是一下!   但是就这么一收拾,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成功减龄到四十岁的真·三十多岁的宫大导演跟白天一样用他那双眼睛盯着池迟的脸。   女孩儿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意思是聊怕是不行了,她又说不出话来。   “没事儿,我最喜欢的聊天方式,就是我说着,别人听着。”粗狂惯了的汉子咧嘴一笑,有点像是一头狼。   坐在车里的于缘和方十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把池迟拖上了车,然后以这个小区安全须知上绝对不会允许的速度扬长而去。   “宫,宫导演不会做什么吧?”   “他要是能做什么,他也拖不走池迟了。”   池迟都没挣扎两下,和自己老板已经颇有默契的于助理明白池迟是愿意跟对方走的。   于缘看了一眼手机,池迟给她发了微信让她不用担心。   池迟坐在后车座上看着宫行书一手开着车一手端着泡面碗把最后的几口汤喝完。   她默默地摸出了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哟呵!你还怕死啊!”透过后视镜看了池迟一眼,宫导演用手背擦了擦嘴。   “我还想拍戏,当然怕死。”   低哑的声音仿佛就在宫行书的耳边响起。   “人啊,有奔头就怕死,也有人啊,把死得舒坦当自己的奔头。”男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紧紧地盯着池迟的脸,慢悠悠地说,“我说的人,就是柳亭心。”   又是柳亭心,今天不止一个人吃跟池迟说起柳亭心,仿佛那个人的死去给池迟的心里留了一个大大的伤口,伤口流不出血来,一切的痛苦都在里面憋成了脓水,每个人都想去碰碰看,看看能不能治好那一块创伤。   方十一说的实话,池迟还流了泪,宫行书再提起来的时候,池迟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这是因为她不在乎么?当然不是,是因为她面对柳亭心的死,已经疲惫到不知道如何去表现自己的情绪了。   这种感觉要是用来演戏该多好啊,偏偏被她用来折腾自己。   啧。   骨子里作天作地,想要的是为所欲为,偏偏又把一堆有的没的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累得跟狗一样别人还不懂她。   宫行书摇了摇头,开着车上了高速。   “要去哪里?”   “现在才想起来问啊?晚啦!我要把你卖了!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不对”。   宫行书突然变得特别开心。   “你的喉咙已经破了!”   池迟并不想这个突然发癫的“传奇”了。   “柳亭心死了,你难过,因为你遇见了她,你要是没遇见她呢,她还是得死。有区别么?   作为一个人啊,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她的婚礼我看了,挺带劲儿的。   哎呀那个视频网站上真是几十万人在那哭啊。不用说我了,就老杜、老陈、老张,他们一气儿死了,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哭你知道么?   柳亭心图的,就是别人记得她,记得她是一直漂漂亮亮的,她做到了啊,你帮她做到了啊。”   夜晚的高速上车子不多,宫行书说得畅快了,一脚油门到底,还能偷空儿看看池迟的表情。   池迟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你内心戏也太丰富了!什么都憋在心里,那不叫演戏,那叫玩儿命你知道么?”   说?说什么呢?   坐在后座上的人抬起眼睛看着宫行书,他们的目光就在后视镜上交汇了。   宫行书不再笑了,他看着那双眼睛,沉默了几秒钟。   “很多年前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话剧演员,他到现在也不出名,可是我觉得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演员,因为他在不演戏的时候,不说话,没有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全部的情感和思维都放在了自己的表演里,脱离了表演他就失去了灵魂。   你现在跟他太像了,不过是你在生活中也是表演,他不行,他热爱舞台,离开了舞台什么都不行。   不对……”   宫行书摇了摇头,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再也没有看向池迟,仿佛她的眼睛有毒一样。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他永远目标明确,你呢?”   我呢?   口口声声,说着最爱演戏的我呢?   什么时候起,想得……又是“活下去”呢?   池迟闭上眼睛,思维像是一根触手,从时光的彼端拽回了属于“池迟”的开始。   那些只要能演个龙套就可以让她微笑的日子。   那些……她刻意像个十六岁女孩儿一样,接受者别人的照顾的日子。   从什么时候起,她又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坛子,任由自己把万般心绪扔到其中发酵,却不敢再让别人看到其中的一点点真实?   因为,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在被池秀兰影响着,她在被她性格中苍老消极的一面钝化着,变得伤春悲秋,开始自我折磨……   “行了,地方到了!”   在池迟思索的时候,宫行书已经停下了车。   他替池迟打开车门,让池迟听到了外面滔天的声浪。   男人戴上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又给池迟戴上了一个白色的面具。   “可怜的小公主啊,欢迎来到没人在乎你是谁,你也不用在乎你是谁的地方。”      第188章 清风      清早醒来,方十一才发现昨天的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   于缘躺在沙发上,显然是等到了很晚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了。   昨晚上池迟一夜未归。   那只叫小嫌弃扒拉着门,方十一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想出去遛遛她,却把于缘给惊醒了。   “天亮了?”   于缘揉了揉头发,一脸发懵地看着方十一。   “六点半了,你再睡会儿吧。”   “不用了,我还得去接池迟。昨天她说雨太大了不回来了,现在雨停了,她说不定一会儿就给我打电话了……”   年轻的助理坐了起来,打开了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池迟自己有钱,打个车也就回来了,再说了,还有宫……”   方十一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要是让狗仔拍到了池迟和宫行书一大早在一起,天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锁响了一声,一夜未归的人开门走了进来。   小嫌弃哼唧了两声,扑到了她的腿上。   池迟弯下腰拍拍小狗的脑袋,又对着于缘和方十一指了指自己手上拎着的袋子。   某个京城有名的牛肉火烧店的logo就印在袋子上。   “宫行书让他的助理买的。味道还不错。”要不是凑到了她的耳朵边上,方十一都没听清楚池迟到底说了什么,她的嗓子好像比之前更哑了,现在连气音都觉得吃力。   于缘可没空去在乎什么牛肉火烧,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池迟,深吸了一口气。   “你换了一身衣服。”   说话实在是费劲,池迟干脆一个字不说了,把火烧递给方十一,掏出手机给于缘发微信:“昨天下雨,衣服都湿了。”   于缘看看微信,再抬头看看面带微笑的池迟,叹了口气,到底再没说什么。   池迟走回房间,一直睡到了晚上八点才起床,于缘被窦宝佳叫走了,只有方十一坐在书房的地毯码字。   方十一看见池迟就在她的面前打了一套八卦拳,然后就跟没看见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一样摇头晃脑地进了厨房,小嫌弃颠儿颠儿地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池迟端了两碗面出来。   最简单的西红柿打卤面,红黄相间,汤色浓郁,绿色的葱花缀在上头都显得娇嫩可亲。   方十一很想说自己晚饭已经吃过了,想想还是跟着池迟吃了一碗面。   吃完了面,池迟又去刷碗,身为家务废的方十一除了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看着池迟的侧脸,方十一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觉得哪里不对了。   今天的池迟,看起来好像精神不错啊?   前几天那种隐约存在的懒散感觉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嗯?”看见方十一瞪着眼睛看自己,女孩儿用鼻子发了一个音,像是问她有事儿么。   方十一嘿嘿笑了笑,跑去跟小嫌弃一起玩儿了。   趁着没人,池迟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昨天晚上她大喊大叫,脑袋好像有点缺氧,就算睡了十几个小时她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好在……她的精神头儿是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被喧闹人声惊动了,被放肆呐喊唤醒了,被宫行书五音不全的魔音灌耳召唤了……被长达整整两个小时的瓢泼大雨洗涤了。   虽然身体很疲惫,好在她的心重新变得热烈了。   摸摸自己的胸口,池迟很想找什么东西亲一下,恰好小嫌弃被方十一骚扰烦了跌跌撞撞拱进来,被池迟抱起来对着脑门狠狠地亲了一口。   小家伙摇着尾巴舔了舔自己主人的脸,一脸的蠢萌无辜。   收拾好了厨房,池迟给窦宝佳发了微信跟她说明天就想去做雾化快点把声带治好。   一部戏又一部戏的在等着她,她不想再耽搁太久了。   六月三十号,播出了不到三个礼拜的《王子的七日记》网络播放量破了十亿,C娱乐的陈总经理在庆祝会上向人们宣布,他们和池迟所在的小水洼工作室达成了长期合作计划,池迟将领衔主演C娱乐联合兰月影视制作公司一起打造的历史传奇电视剧《平阳公主》。   陈总经理没说的是池迟其实已经进组,目前正在礼仪老师的帮助下矫正身姿,顺便……增肥。   “体脂含量过低,不止是增肥的问题,池迟小姐还得增加运动。”剧组的营养顾问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在私下里,她很有职业操守的没有跟别人说池迟的身体状况,只把池迟的精神状况不好隐晦地纪录在了自己的工作手册上。池迟拍《王子的七日记》的时候也是她担任的营养师,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能让一个女孩儿体重锐减十几斤,而且并没有刻意减肥,除了心理原因之外她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好在池迟很听话,早餐能吃下两个煎蛋一杯牛奶三片油炸馒头片,午餐一大份红烧牛肉盖饭,下午茶的时候吃小蛋糕,晚饭还能吃一碗皮蛋瘦肉粥好几个小包子。无论是锻炼还是与人交流都比较积极,怎么看都不像是出现问题的样子。   这位营养师才渐渐解除了心里的担忧。   池迟每天吃的脑满肠肥红光满面,方十一就过得水深火热,米子明早在今年年初开始筹备的时候就把她的原著读了好几遍了,现在逮着了她这个原作者兼编剧,那真的是一点点地跟她磨着剧本。   拍《凤厨》的时候,还有一个魏愈来帮着方十一承担康延带来的压力,现在换成了她自己的《平阳公主》,她就得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询问和质疑。   康延是那种很职业的公事公办,米子明刚好相反,他天天乐呵呵地像是妇联主任一样,开口就是“小方啊,来,咱们聊两句。”   这个“两句”能一说就说五六个小时!   好在,说完了之后,方十一笔下的那一幕戏就会变得准确和清晰。身为笔者的方十一也在这样的“聊聊”中获益匪浅。   “我掉了的肉都长在你身上了!”   某天午餐的时候碰面了,方十一哼哼唧唧地掐了一下池迟的脸。   池迟正在给“随组家属”小嫌弃喂特制的牛肉条,看见方十一的那张“臭脸”,她把小嫌弃举到了方十一的面前。   “你看,你们两个现在是一个表情。”   声带好了之后,池迟的声音依旧是悦耳动听的,让很多人放下了无谓的担心。   “哼!”方十一放下餐盘点了点小嫌弃的鼻子,“你居然也胖了!一人一狗都在快乐地长胖,只有我天天水深火热!”   “小方!刚好你在这,下午有空么?昨天我看到‘收服何潘仁,入驻司竹园’那一节,你剧本上有个细节的处理我不是很明白,有空咱们聊聊?”   米子明今年也不到四十岁,作为一个正经科班出身的导演,他对方十一这位半路出家的编剧毫无偏见,明明自己经验更丰富,根基更深厚,却完全没有一点颐指气使的态度。   “池迟,最近骑马学得怎么样了?”得到了方十一的答复,米子明又笑眯眯地看着池迟,“骑马的时候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保护好自己啊。”   “好的,米导。”女孩儿的脸上带着微笑,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们两个也算是熟稔了,尤其是她还带了小嫌弃,这么大的狗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人借狗势”池迟迅速和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打成了一片。   米子明的爱人很喜欢狗,他自己对养狗也有几分心得,前天还给了小嫌弃一个玩具。   “米导,今天的玉米浓汤不错,您也应该尝尝。”池迟好心地向对方推荐自己今天比较喜欢的食物。   “唉,算了,自从上次查出了血压高,我的爱人就……唉……”   看看池迟面前的黄豆炖猪蹄、香菇扒油菜、玉米浓汤,米子明拍拍自己脂肪层略厚的肚子,端着自己的那几块没肉的披萨和水果沙拉坐到了别的位置上。   米子明走开了,方十一长出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闲在就要跟我聊,呼……”   池迟把一块猪蹄尖儿放进了嘴里,笑眯眯看着方十一跟吃断头饭一样地扒拉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   吃完了饭,休息一会儿,池迟带着小嫌弃一起去马场。   现在剧组驻扎的地方是个地处于京郊的休闲山庄,有马场,有果林,还有林泉交映的山间小道。   小嫌弃不肯让池迟抱着,自己屁股一撅一撅地走下石阶,池迟在它后面牵着绳子慢悠悠地走着。   上午形体训练,下午骑马,晚上看剧本,每隔两天开一次碰头会,日子倒是过得很清闲。   在这样的清静里,池迟慢慢体会着去成为“李纤阿”的感觉,她敬仰她的父亲,亲近她的母亲,敬重她的大哥……这些,她又一点一点地失去了。   最后和她相伴的,是她的丈夫柴绍,他们成婚多年,到了最后的那点时光里才有机会相守。   最后伤害她的,是她曾经最亲昵也最尊敬的二哥。   好在她一辈子没有后悔过,为人潇洒,心地坦荡。   譬如穿林清风,泉中明月,让人感受到了,让人看见了,让人或喜或悲了,再毫不留恋地离去。   这样的人,过去有,现在也有,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让她在戏里成为这样的人,也去经历一回这样将生死都看破的红尘纠缠。   头发渐渐长出来了一点儿,池迟又去剃掉了,演古装的时候基本都要把发际线剃掉一点儿,她这样的青茬子还不如都剃掉痛快,正好夏天拍戏的时候会热,她这样也是凉快了个彻底。   池迟进组准备的早,因为她还要去国外参加国产电影推广的活动,同时有三部作品进入了高级别的对外宣传,这也意味着她在宣传过程中不可能一直窝在国内不露脸。   《凤厨》在临近的几个国家获得了极好的反响,陈凤厨被称为“自带光环的厨神”,这个片子参加几个电影节也都成绩斐然,今年五月的大高卢电影节池迟没去,《凤厨》却出现在了非竞赛单元的展映里,有不少的西方影评人都不敢相信最后那个坚毅果断的英雄一样的女性形象是去年惊艳了整个大高卢的“Lin”扮演的。   “也许我们可以期待再次看见她登上领奖台,她还年轻,而且潜力无限。”   一位影评人是这么说的,就在一年前,他认为池迟不应该获得大高卢的影后,因为Lin的角色是这个女孩儿本色出演的。   “她才二十岁,如何让自己的人物不要模式化,会是她将来要面对的主要问题,毕竟她能演的戏太多了,而女性角色的种类,尤其是主角的女性角色种类,在东方审美中真是太单一了。”   也有依然对她的未来心存疑虑,毕竟,她的“青春”太长了,而电影角色的丰满,势必要等一个演员步入中年。   对于池迟取得的成绩,国内的主流媒体还是给予了相对公正客观的报道,当然,那些营销号之类的,是绝对不会提这些的。      第189章 惊喜      七月上旬,有个很特殊的日子——池迟的19岁生日。   那天,C娱乐为她办了一场温馨又不高调的生日Party,而在这之前,池迟已经收到了很多的生日祝福。   封烁、方栖桐、曹熙、蒋星儿、孟萍……这些朋友或者合作伙伴都早早地发来了庆祝的微信,封烁现在还在别的剧组里赶最后的进度实在是出不来,只能拜托了窦宝佳把生日礼物送到了池迟的面前——一块羊脂白玉做的无事牌,规规整整,四四方方。   池迟握着这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牌仔细想了想,封烁过生日的时候自己送的好像是镶嵌了蛋白石的男式别针,因为她当时就在澳国,所以这份礼物很有一点送“当地土特产”的意思,封烁好像现在就在大西北感受着日晒风吹,送这么一块玉似乎也有那么点地域特色。   窦宝佳可不会告诉池迟这是封烁专门找了玉料之后找师傅手工打磨的,封烁自己对着图纸研究了好久亲自设计了这个一点都没有设计感的造型,虽然只是个四四方方的牌子,却是池迟的年纪加上名字的笔画数算出的比例。   “这份心思啊。”   窦宝佳咂了咂嘴。   “真够闷骚的。”   暗恋是一个人的狂欢,相爱是两个人的孤单,一想到封烁现在自顾自蹦跶的欢,笑得有多甜心里就有多苦,她怎么那么开心呢?   柳亭心的婚礼之后安澜没有回国而是直接去了国外散心,给池迟的礼物是从国外寄回来的花茶,前几天有媒体拍到她和外国一个特别有名的摄影师把臂同游,介于安澜的身份地位没说绯闻什么的,只说了一下这位摄影师一直是安澜的“脑残粉”,从安澜第一次出现在国际电影节上的时候开始,他的镜头和目光就一直追逐着她。   与这个似是而非的消息相比,更耐人寻味的是隔天有人拍到了荆涛在京城某个有名的酒吧里喝醉了,要不是他的助理和保镖把他带走了,八成还能跟人打一架。   人们对于成功的中年男人总是格外宽容,但是这次,对于荆涛的这种“宽容”里面,很多年长的人都多少带了一点唏嘘。   C娱乐为池迟操办的生日宴会温馨又不高调,号称在附近谈生意的池谨文要“顺路”来参加,整个后勤部门都把自己的战备指数提高到了红色级别。   池迟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衬衣,下面搭了一条黑色的裙子,依然都是CH的当季新款,华锦为她搭配了一条带着流苏的腰带,让整套衣服在简洁大方之外多了一点的华丽感。   “黑白配加个蛋,不在你的腰上做点文章别人还以为你要出家呢。”这是华锦对于池迟不愿意穿彩色衣服的怨念。   在宴会上,池迟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顶来自国外的贝壳小王冠,制作这个皇冠的人叫大卫,是她的一个影迷。   随着皇冠来的,还有一份用中文写就的信。   信的大意是一个当男孩儿在造船厂工作的父亲租了几张光碟回家看,其中有一张就是《跳舞的小象》,他父亲是不喜欢看东方电影的,也不怎么喜欢东方人,一开始只是因为风景很漂亮才看了下去,看到最后,偷偷趴在门边看电影的男孩儿哭了,他的父亲也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个男孩儿叫大卫,父母离婚之后,他跟着父亲从大城市搬到了海边的镇子上,个子矮小的他生性腼腆,在新学校里被同学们欺负,回到家之后还要忍受父亲的“家暴”。   离婚和工作上的不顺利让大卫的父亲变得暴躁易怒,除非必要,他不会跟大卫说话,甚至在喝醉酒之后还会打大卫。   一部《跳舞的小象》让大卫的父亲猛然惊醒,他从这个电影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自己孩子的未来。   这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更让他陷入了长久的恐慌。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大卫的父亲换了工作,也给自己的儿子换了学校,他们搬到了个新家让自己的生活重新开始,大卫利用周末的时间开始跟着一位老师学习中文。   这封信是大卫在自己中文老师的帮助下用了一个周的时间写出来的,他已经学了半年的中文了,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在中文的社交平台上说:“我是池迟的影迷,谁能告诉我池迟在哪里?”这么不伦不类有点傻的话当然没什么人搭理,要不是大卫的老师联系到了几位留学生,大概大卫会变成一只呼唤着池迟名字的“鹦鹉”。   这个作为生日礼物的王冠就是大卫和他的父亲一起打造的,用的是他们在沙滩上找来的贝壳。   信封里还有一张便签,来自于大卫的中文老师,她说自己在大卫的感染下已经成为了池迟的影迷,大卫学中文很努力,现在变得开朗了很多,听说池迟的电影在他们国家的几个大影院有展映,大卫的父亲答应他等他暑假的时候会带他去首都看电影。   “谢谢你让世界变得更好,我想这是一份让你意料之外的收获,祝你生日快乐。”   这真的是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池迟全程含笑看完了书信,转过身,拿起了那个小小的王冠。   和池迟今年收到的任何一份礼物相比,这个王冠显得有点黯淡,它没有珠宝的光辉,没有名贵茶叶的馥郁,可是它拿在池迟的手里,让她感觉沉甸甸的。   轻薄的贝壳里带着一份特别的力量,有命运转变的美好,有时光沉淀的光华,有从头再来的激情……有一种,能呼唤人初心的东西。   “人生最美好的所在,就是可以拥抱无数的惊喜……”   一年之前,是谁在台上说着这样的话呢?   她崭新的人生就是从惊喜而来,在这经历中每一份触动和感怀都是上天的馈赠,这样的她,也希望用惊喜去回报这个灿烂又缤纷的世界。   这才是她。   无论是池秀兰也好,无论是池迟也好,无论她是谁也好,这才是她一直往前走的动力。   哪怕她是个圣人呢!?也该是个用自己创造的惊喜去回馈这个世界的“圣人”,而不是陷入自己的封闭情绪中伤春悲秋的“圣人”。   女孩儿,或者说别的什么,她仔细端详着自己面前的王冠,笑容灿烂,眼眶微红。   无论打磨的多么仔细,贝壳终究是贝壳,打磨不够仔细的地方就会有那种细小的棱角,池迟光秃秃的脑袋直接戴上了它,头皮上传来了轻微的痛感。   这种痛没有让池迟的笑容黯淡下去,她就顶着这个王冠,看着第二份“特殊的礼物”。   当初听说了C娱乐和小水洼找到了大卫这样一个堪称大杀器一样的“礼物”,国内的粉丝团也忍不住开始较劲儿了,他们原本为池迟准备的礼物是一个庆祝生日的视频,现在又多了很多别的东西。   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留学生“吃货”们都在视频上一次亮相,她们祝愿池迟生日快乐,还唱起了生日快乐的歌。   一首歌,从京城唱到了西北,从粤地唱到了大洋彼岸,有白天有黑夜,有斜阳有海风,剪辑者恨不能使出十八班武艺让这个视频变得雅致又不寡淡,还捕捉了很多可爱的细节和风景,当然,在最后她也没忘了告诉池迟这个视频是谁做的,剪辑上写了“悠泡泡”三个大字,如果不是因为怕被打死,她说不定还会给自己的名字带上金光闪闪的特效。   于缘举着一个平板电脑让池迟看微博,#池迟生日快乐#的话题下面一群吃货们在晒着和池迟的“浪漫感情史”。   左手吃吃右手渣:“《女儿国》之前入坑到现在,从池迟的十七岁到现在,我从一个高三的学生变成了一条大学狗,喜欢玲珑的情、林秋的痴、申九的道、凤厨的心,现在在被王子虐的死去活来,我会发奋努力,当一个有操守的吃货#池迟生日快乐#。”   微博配图是一些电影票的照片,还有池迟的目前上过的所有杂志。   爱生活爱池迟:“不敢说跟吃吃一起走过多少风风雨雨,只希望65岁的自己还能给60岁的池迟过生日#池迟生日快乐#”   花小花:“妈呀!打了那么多字为什么告诉我只能发短微博?池迟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偶像,我的人生导师,我的……我以后嫁不出就赖你一辈子了!#池迟生日快乐#”   ……   话题的信息发布量超过了五十万条,是吃货们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动员和准备的,没有水军无意义的内容,每一条微博都来自于一个吃货的真情实感。   偶像和粉丝之间,不过相爱而已。粉丝对偶像,起初是爱脸,后来是喜欢才华,然后是倾慕性格,最后是被人格魅力彻底折服……在这个过程中有人离开,也有人新来,有人坚守着沉沦着。偶像对粉丝的感情也许不是对个体的,但是粉丝们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被珍视和保护。   池迟对吃货们的好,让吃货们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回报。   吃货们对池迟的好,让池迟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空气中就弥漫着那些从文字中透露出来的情感,一丝一毫就已经足够让人沉醉了。   生日宴会下午两点就结束了,粉丝后援会的官方微博晒出了池迟戴着贝壳皇冠的照片,有一张照片里的女孩儿站在蛋糕后面手里捧着平板电脑,仔细看能看见屏幕上就是吃货们的祝福。   这条微博一发,吃货们嗷嗷叫着池迟生日快乐,刷屏一样地撒花放蛋糕,写原创微博时候那种小文艺小矫情憋出来的小才华早就被抛到脑后了,这种时候就只要啊啊啊啊然后舔屏就够了啊!   我吃又光头啦!   我吃更加貌美啦!   我吃看见我们的祝福啦!   下午的时候,一个被人们遗忘了很久的微博突然发了一张照片,林间的小路上,蹲着一只有点蠢又有点呆的哈士奇小奶狗,阳光正好,小道幽长,通往未知的山上。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   “让新伙伴小嫌弃来打个招呼,谢谢大家,以后我们还要一起走下去啊!”      第190章 如仙      “我昨天把李纤阿和李世民的一段戏分镜给画了,你看,根据你的剧本,就是这几句台词的时候他们的站位……”   饭刚吃完还没等方十一打个嗝儿,导演米子明就已经带着他厚厚的分镜本来堵人了。   方十一想说自己现在看见米子明这张脸就有点想吐了,剧本已经捋了一遍了,因为整个的故事结构跟原著小说差不多,所以在情节认同上方十一和米子明很快就能达成一致,就是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方十一快要受不了米子明的仔细劲儿了。   这么一个大男人,恨不能把剧本里每一个道具的摆放方向都琢磨明白,作为原作者方十一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开心,可是……可是……“你要琢磨你就别问我了啊!我只是个编剧啊!我不负责具体的场景安排啊!”   ——这是方十一心中的怒吼声。   “李纤阿和李世民的对手戏?”   刚好吃完了饭的池迟左手举着一个大桃子右手牵着小嫌弃走了过来,看见米子明和方十一在讨论分镜,很自觉地拿过来了本子开始看。   “渭北相会的那一幕?”池迟看剧本是出了名的仔细,一看见两边都是用不同颜色代表的兵马,中间两个有点扭曲的小人儿是李纤阿和李世民,她大概就猜到了这是哪一场戏。   说起来,米子明导演的这个画工……还真是随性啊。   “我打算用三百人以上的群演,就在黄河边上拍这场戏,踩点是早就踩过了。”   一边说着,米子明把一张踩点时候拍的照片拿了出来,一边全是树,一边就是黄河。   “这边都是枫树,咱们秋天的时候去拍这个地方,一定美极了……”显摆完了自己做的功课,米子明把话题扯回到了剧本上,“可是如果这么拍的话,剧本上的这种轻松态度就不太合适了。”   “台词是:李世民帐下校尉喊‘对面何人’,马三保要回话,被李纤阿拦下了,李纤阿自己说的是‘祖承陇西,父起晋阳,历代所出豪杰不可胜数,上有英魂庇佑,下有父兄扶持,吾不过李氏门中——一闲人罢了。’”   李纤阿的这句话在原文中是有一些和李世民开玩笑的意思,因为在方十一的想象中,是两边各带着几十个人意思一下就行了,可是米子明显然要把这个场景做大做美,在这个时候……这句话的语境,就显得有点轻薄了。   米子明想了半天,脑海中都是一个女子对着李世民含笑说话的样子。   方十一眨了眨眼睛,还没等她完全理解米子明的意思,耳边就传来了池迟啃桃子的声音,这个桃子挺脆,咬在嘴里的声音咔嚓咔嚓的,米子明和方十一都看着那个啃桃子的家伙,略觉得她有点烦。   “这段词儿,也可以表现的不那么轻松吧。”   池迟明白,米子明之所以觉得这段话轻松,是因为这段话是整个剧开端的时候李世民对李纤阿说的,当时大哥建成已经授官,李纤阿守完了母孝即将嫁给豪族之子柴绍,几层事务相加,李世民心里不舒服,才对着李纤阿说自己是李氏门中的一个闲人。   清风明月一样的少女,略带痞气的二哥,这样的对话就是带着一种亲昵的。   咽掉了了嘴里的桃子,池迟清了一下嗓子。   “祖——承陇西……”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字正腔圆的第一个字儿出来,米子明就觉得自己想要的感觉这是有了。   李纤阿和李世民说这句话就应该是不一样的,当时的李世民不过是个胸怀大志但是只能与街头游侠儿相交的不受宠的二儿子,李纤阿此时已经成了统领七万人马可以与长安守军相持许久的一方豪杰。   他们的气势和气概,就应该是不一样的。   “吾……”   女孩儿的唇角一勾,双目轻移,直直地看向前方,仿佛那里就站着她的兄长,她与他亲昵无间,她也要告诉对方,现在的自己因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感到快乐。   “不过李氏门中一闲人罢了。”   这一把嗓子清亮舒展,在抑扬顿挫中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味道,整个餐厅吃饭的送饭的听了她第一句之后之后都停了一下动作等她说完了,才又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嗯……层次感顿时有了。”   米子明是个功夫都花在细处的人,比如说他知道了自己要跟池迟合作,就先去把池迟的一些作品大体看了看,都不用看全,去有弹幕的网站搜“池迟剪辑”都能搜到一堆在观众眼中不错的素材。   虽然池迟的素材似乎是比别人多了一点儿,但是这不妨碍米子明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自以为自己确定了池迟的表演风格。   沉、稳、收放有度、内心戏丰富,一举一动都能带出戏来……这些都是池迟的优点,在电影里池迟的这些特质能够让电影的层次感更加丰富,却也让米子明过早地把“李纤阿”定位成了一个居于玲珑和申九之间的角色,清新美好,也沉稳执着,在这个中间进行把握,对于米子明所想要呈现的作品已经绰绰有余了。   现在池迟的表现,却又让米子明心中的李纤阿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潇洒”,就像河中水天上云,无形无拘,又天然存在。   “这样行么?”小嫌弃已经在这边呆烦了,蹭了好几下想要去餐厅外头遛遛,池迟又啃了一口桃儿,打算去遛狗兼消食儿了。   “等会儿啊。”沉思了许久的米导翻出了第六本剧本,哗啦哗啦开始翻,“自己请缨守卫辽州关隘那里,那段词儿……”   “今,儿臣请缨于此,非为军功爵禄,实为此时父皇所需之人,非我莫属。”   还没等米子明找到那段台词呢,吞下了桃子的池迟已经开始了那段“请缨。”   “长兄建成抗匪于洺州,二兄世民剿贼于秦州,元吉体弱难负行军之苦,幼弟……皆没。   二位叔父已居功甚伟,身负旧疾,不堪为用。   一干将领正是兵将调换之机,新兵未成,旧部难使。   儿臣身为李家子,此时胸中尚有热血,手亦有余兵,刘匪猖獗,我不去……”   李纤阿此时刚刚小产,身体还有些虚弱,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气不那么足,却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柴绍跟着李世民在秦州打薛举,李纤阿有孕又小产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李纤阿也不希望他知道。   因为在李纤阿的心里,她永远都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的表情有一点惨淡,却为了让自己的父亲放心让自己领兵驻守而撑起了一片战意滔天的气场。   “又有何人能去?我不战,又有何人能战?”   这种气势啊……米子明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是兴奋的啊!   池迟明明穿着黑T恤、白短裤,脚上夹着人字拖,在米子明的眼里,她就成了那个一身银甲红衣的女将军,不败,不退,不管怎样的散兵游勇到了她的手里都会变成精兵强将,因为她是李三娘子,因为她是李纤阿。那个病床上请战,轻描淡写说出此时李渊内忧外患的绝世奇女子。   “你这是把台词都背过了?”   “算是吧,就光看了自己的,别人和我的对词儿肯定还得再等等。”毕竟现在真正进组的演员也就她自己而已。   “那你记不记得最后的四段诀别词啊?”   能一秒钟就切换了中前期和中后期的李纤阿,米子明非常想看看池迟表现最后那段李纤阿之死的时候会有怎样让他惊喜的阐释。   池迟眨了眨眼睛,整了整自己头上的棒球帽,又举了举自己手上牵着的狗绳儿,才说:“米导,咱们要是再在屋里耽搁,我家小嫌弃就得尿在餐厅里了。”   对戏对得再认真那也得尊重狗的撒尿权啊。   趴在餐桌下面一脸绝望的小嫌弃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猛地就窜出来往池迟的腿上扑。   “哦,哦,你还得遛狗,没事儿,我和你一块儿遛狗,顺便咱俩聊聊。”   米子明笑呵呵地弯腰拍了拍小嫌弃的狗头,就跟着女孩儿往餐厅外面走了。   坐在餐椅上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的方十一听见了她最害怕的“聊聊”两个字儿,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可是看着那两人要离开餐厅了,她还是从桌子上跳了起来小快步跟了出去。   米导随便指一段儿池迟就能演一段,这也实在太牛了!这样的热闹要是错过了,方十一觉得以后自己一定会后悔到吞电脑自尽。   池迟和米子明这种“你点我演”的玩法确实刺激,偷偷摸摸跟着的人也不止方十一一个,什么副导演啊,什么场记啊都浩浩荡荡跟在后头看表演,就连负责剧组内勤的C娱乐工作人员都悄悄混进来凑热闹。   天气正是热的时候,一群人在山中林间缓步穿行,说着千百年前的戏,谈着千百年前的人,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一抹芳魂,她应该如何存在,今人该如何将她的魂灵重现……在这样一个悠悠然的下午,这不再是某个人的想法,而是很多人的目的。   池迟的隐居生活渺渺然若山中仙,别人却还要在俗世中摸爬滚打。   比如,池迟的经纪人,窦宝佳。   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封烁脱离瑞欣。   前一段时间,业内盛传蒂华要收购世纪星耀,蒂华的股票价格节节攀升,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抢筹蒂华的股份,只等着蒂华兼并了世纪星耀之后他们能跟着新成立的娱乐王朝分一杯羹。   这其中就包括了瑞欣,瑞欣几乎把自己能够融到的资金都投了进去,其中包括应该给股东们的中期分成。   结果,近来一直业绩不佳的世纪星耀突然有了神秘资方的资助,中止了向蒂华的靠拢,蒂华那个快要上天的股价就立刻从悬崖上飞奔而下,连带着整个影视娱乐版块的股票都跟着一蹶不振。   瑞欣筹集的钱是不少,那要看跟谁比,把蒂华六七块钱的股价在三四个月内抬升到了三十多块,其中滚入的资金量是巨量的,现在每个人都想出来,在蒂华宣布兼并失败停牌又复牌之后,股票就连续吃了好几个跌停。   资本市场从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瑞欣这条小鱼想要借势吃点虾米却被大鱼打在了地上啃了好几口,那真是每分每秒都在疼的。   身为股东,兼公司的经纪人和艺人,窦宝佳和封烁有权对公司侵害他们权益的做法作出反应——比如,解约。   瑞欣理亏,就算走上法庭封烁要付的解约金也会比正常情况下少好多,窦宝佳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   只要封烁安安静静地拍戏别出任何问题,在金色的九月,她就可以跟封烁合伙成立工作室了。   站在走廊里,窦宝佳能听见身后的董事长办公室传来的摔打声,就在一分钟之前李奇让她这个“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小人”滚出来,她就轻松愉快地出来了。   说她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窦宝佳觉得这些事儿她都能干得出来,但是在瑞欣,真正这么干的人可不是她。   封烁这也是红了足足两年的人了,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手上的代言多达三十多个,这些都是她窦宝佳拉来的资源,那些人看重的是封烁而不是瑞欣这个其他整个艺人部门加起来身价都不如封烁三分之一的草台班子。   趁着封烁拍瑞欣自己电视剧的时候,瑞欣以封烁为噱头推出一连串的周边和影音娱乐项目都没给过封烁代言费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让他家合作的演员蹭封烁的代言、蹭封烁的封面,借着封烁的人气给别人抬轿子,窦宝佳那是说什么都忍不了的。   对于作为经纪人的她来说,封烁等于钱,池迟等于给钱的爸爸,那都是神圣不可侵犯!   谁碰了她的钱,那就活该去死。   能够离开瑞欣,封烁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见,老董事长的“恩情”他这两年也算是还清了,瑞欣能够给他提供的发展空间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他想要真正成为一个好演员必须去接触更高层次和水平的电影电视制作班底,而瑞欣更希望能靠着他的“人气”圈钱,这其中隐含的冲突更让封烁坚定了离开的念头。   他希望能够走自己想走的路,不被别人限制在他们自以为是的框子里。现在的他生命中的框子已经太多了,能甩脱一个是一个吧。   窦宝佳在劝封烁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煽动人心的话,只用一句话就获得了封烁的首肯。   “你想想你和池迟之间的差距,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为了防止自己把瑞欣逼得太紧了瑞欣对着封烁使出什么下作手段,窦宝佳从池迟那里把陈方和于缘都借走调给了封烁。   连娄蓝雨她都用上了,为的是对所有的鬼蜮伎俩都防范于未然。   说起来……C娱乐的陈经理为什么会早早提醒她不要去掺和蒂华的事儿呢?   大步走出瑞欣的窦宝佳顿了一下,挑了一下唇角,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儿。   大鱼啊吃小鱼,她这个虾米看着就好。   要是能大树底下好乘凉,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这么一想,要是没有池迟,她就搭不上C娱乐,要是没搭上C娱乐说不定她也会头脑一热去买蒂华的股票,哎呀,池迟不止是她的爸爸,还是她的福星啊!      第191章 流言      “傅新楼傅老师演你父亲,秦颂……你跟他合作过,他演柴绍,你们两个人之间有感情戏,还得好好磨一磨,他月底参加完了话剧巡演就开始准备这部戏了。袁成演建成,我们兰月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贾放,一个邹飞,演元吉和李靖,对了,还有曹熙来客串杨广……他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自从那天的“点台词”之后,米子明导演的爱好除了跟编剧“聊聊”之外,还多了个和池迟“遛遛”,遛狗顺便遛弯,再聊聊剧本。   池迟是个天生就能让导演们喜欢的演员,她有极强的理解力,更强的表现力,更更强的想象力,每一种能力对于导演来说都是宝藏。米子明和她谈自己对李纤阿这个角色的看法,她几乎都能立刻给予他一个比他预期还要好的反馈。   聊着聊着,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剧组的人员配置。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的剧组来说,人员配置是制片方的事情,主角只要负责演好她的戏份,别的事情也就跟她无关了,可是米子明希望池迟能做到更好,也希望她能跟他们兰月的那群演员都搞好关系。   一方面是因为池迟现在也是电视剧制作的投资方,剧组的人员角色分配她本就有权知道,等到各路人马都到齐了她再从合同书面上知道,远不如现在他先跟这个小姑娘说了,让两边都有点缓冲,也算是攒了点香火情。   另一方面,曹熙和池迟搭档之后红了,秦颂和池迟搭档过之后也有资源提升,往前算有回春的宋羡文,从低谷里爬出来的唐未远,眼下还有和池迟合作了网剧的小姑娘们也都是人气直升……更不用说和池迟盖章好友的封烁,这都两年了,圈子里多少人喊着他要完,结果他不但没玩儿完,还搭着安澜的线凑到了方士与的眼前,在他的电影里面演男二。   按照圈内某种迷信的说法,这说明池迟的“运”很旺,不仅旺剧,还旺人。这样的人,有机会和她搞好关系,那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兰月虽说现在人手不少,但是真要说赚钱的能力,可能一大票演员捆一起都不如一个池迟,池迟的投资眼光,他这个没什么财运的导演佩服,他们兰月的老板曾岳岚也佩服……总之,从运气到资源,池迟这个小姑娘都值得人去相交。   米子明不是个会只看利益去跟人交往的俗人,却也是一个会愿意为了点俗事儿跟一个本就看得过眼的晚辈拉近关系的人。   “长孙无垢不也是兰月的人么?”   池迟接拍了《平阳公主》这部戏,窦宝佳自然不会放过塞人的机会,蒋星儿演郑姣已经定了,孟萍能不能客串还要看她现在那部戏的进度,就连涂周周都有一个冯三保的角色——这几个角色都是池迟划出来表示人设讨喜,启用新人可以积攒人气还能磨炼演技的。   “毕竟……这个剧是C娱乐出了大头,李渊、柴绍、李建成这几个出彩的男性配角分给我们,女性角色上我们就得识趣,其实,长孙无垢倒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李世民这个角色啊。”   说到方十一写出来的唐太宗,米子明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   “方十一这个姑娘,心里对这个角色有怨气,毕竟站在那些历史文献的角度来看,李世民对于平阳公主是很不厚道的,我能明白她写这个小说这个剧本的时候,有为一位女英雄呐喊的意思。   但是,李世民这个角色在我们的众多文艺作品中从来都是正面的,大众已经习惯了一个光明伟岸的李世民,他们不会接受一个篡改史书的唐太宗……我们得考虑到他们的心理诉求。”   去扭曲一个约定俗成的英雄,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的。现在的网络自媒体时代,人人似乎都可以对任何事物发声,这也导致了那些“约定俗成的正确”充斥着这个网络,人们很难去接受新的想法,文艺作品中一丁点的东西都会被人放大和解读。   米子明不希望自己精心制作的作品被人骂成是“扭曲历史”的“神剧”,他们想要做的只是一部视角新颖的历史剧,李世民必须是个伟光正的好兄长。   “我觉得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方小姐是个专业的写手和编剧,我们曾经合作过,我对她的职业素养是可以做担保的。”   小嫌弃冲进灌木丛里又被池迟拽了出来,两条前腿还往前刨啊刨的。   米子明看着小嫌弃的傻样子,笑了笑:“我明白你明白她明白……唉,光顾着看你家小狗了,把好端端的一句话说成了绕口令。我的意思是,方编剧的专业性你很清楚,我呢,不仅很明白她的专业素养,也很理解你对她的担保。可是,她现在对于李世民这个角色的讨论,基本是回避的态度,明显没有热情,甚至远不如对李渊和李建成更有感觉。   这样下去,我怕李世民这个角色的雕琢程度会低,C娱乐那边还提出来找当红的偶像明星来演这个人物来平衡整个电视剧的收视群体。演技上本来就没什么保障,人物又……”   方十一在写《平阳公主》这本小说的时候,有很多地方对李世民的用词都很微妙,池迟在看小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后来看到剧本,她发现那些微妙的感觉都不见了,李世民这个角色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哥哥,人设很好,情节设置有萌点有燃点,算是全剧的一个亮点人物了。   本以为是方十一已经放下了对这个角色的成见,没想到,她的那点忍耐度在写剧本的时候已经用完了,现在看见那个角色就像是看苍蝇一样。   “我跟方编剧谈过了她这样不行,可她就是说她没感觉没想法,我又不能直接从她的脑袋里把东西挖出来。李世民这个角色光这样让我一个人想,我又觉得不够,说起来啊,还是年轻人懂年轻人想什么,方编剧的本子虽然问题不少,但是角度和挖掘的方向都很有意思。”   太阳慢慢往西走,树影东斜,倦鸟思归,小嫌弃被乍起山风一吹,打了个闷闷的喷嚏。   “我跟她聊聊。”女孩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两个李子,一个给了米导,一个自己啃了起来。   “光聊可不行,你得开解她,知道么?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啦。”吃着李子的米子明愉快地把方十一的这个锅甩给了池迟,拍拍手接过了小嫌弃的绳子,“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话说,我呀,糟老头子一个,说话可不如你好用。”   “米导,你还吃着我的李子呢……”池迟算是明白了,现在这些老狐狸一样的导演,那都是一个比一个的有坏水儿,能把麻烦甩给别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这天晚饭之后,被后勤工作人员劝着吃下了三个卤肉包子,一碗酸萝卜老鸭汤,两份蔬菜,还有一个蛋挞的池迟端着工作人员送到自己房间里的蛋糕打算去敲方十一的房门。   却被窦宝佳的电话扰乱了计划。   “瑞欣有个女艺人最近热度不错,为了要热度就买通了狗仔爆料说她和封烁有一腿!”   窦宝佳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   池迟几乎得罪完了业内所有的狗仔,那些被媒体掌握的还好说,毕竟作为狗仔的个人拧不过他们管理层的大腿,上面有人压着,他们自然不敢再跟池迟针锋相对。一些专门的“个体狗仔”可就不一样了,池迟的几次行为举动都让他们很被动,他们当然对池迟怀恨在心。   现在池迟有业内一票大佬护着他们动不了,在圈内和她关系好的封烁可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一提什么“F姓男艺人”,大众几乎都会立刻想到他。   所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窦宝佳的公关团队一直是关注着各种“F姓男艺人插足别人婚姻、酒驾、打人、耍大牌……”等等不堪的谣言,闪闪们也忙着辟谣忙着澄清那些被人泼过来的脏水。   这次这个女艺人的做法,窦宝佳第一时间就出面澄清了,可是对方迟迟没有动静,连作为管理层的瑞欣都是一副“他们的关系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其余自行想象”的态度。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女艺人已经结婚了,还是隐婚,她老公也是男演员,现在公开站出来说有人破坏他家庭。   他们两口子唱着双簧,老公说自己原谅了老婆,老婆说自己是被人主动追求的,他们都没说封烁的名字,却把封烁困在了这个局里……那对【哔——】现在还秀起了恩爱。”   说到最后窦宝佳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一对隐婚的夫妻互相证明着彼此的清白,莫名其妙“被小三”的封烁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再加上前一阵子余波未平的那些糟烂事儿,就连很多业内都认为封烁是真的插足了别人的家庭当了别人的第三者。   “现在我这边记者会已经开了,瑞欣那边不愿意出面,封烁已经以个人名义起诉了造谣的媒体……现在的问题是封烁马上就要拍完手上这部戏了,我思来想去,他本来是要到九月才拍戏的,那部戏现在投资方也打了退堂鼓,你那边的剧里有没有角色能让他演着?   他这边杀青了就直接进组你那,一来是图清净,二来你那边的环境我也放心,封烁的片酬都可以不要,能让他别被媒体打扰最重要。”   能让窦宝佳想到先把封烁安排到安静的地方,看来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很严重。   池迟倚在墙上搓了搓手指,闭着眼睛想了想说:   “这边……倒是有他能演的角色,我得和天池那边沟通一下,你别着急,事情一步一步总能解决的。”   “我能不着急么?封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就是他的粉丝,要是让那群小姑娘相信了那些谣言,封烁这些年的辛苦就算是全完了。”   粉丝是偶像的财富,也是偶像的枷锁,每个偶像都背负着枷锁而行踟蹰前行,看起来是很累,可是没有了这些枷锁,这些偶像也就没有了“路”。   除非他们能像池迟一样,在这个明星制的演艺圈里靠自己的演技吃饭。   可是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没人在乎一个偶像能不能活下去,所有的人想要的都不过是让自己的生活里的无聊少那么一丁点儿而已。他们忘了众口铄金,更忘了积毁销骨。   窦宝佳冷笑了一声,只要把封烁安顿好,她就能腾出手来好好跟那些人玩玩儿,让他们也享受一下死在别人嘴皮子里的感觉。   挂掉电话,池迟打开了微信。   上下两个名字,一个是池谨文,一个是封烁,池迟想了想,先点开了和封烁的对话框。   “我这边一个角色缺一个心地善良品性正直的年轻男性,不知道封烁先生可有兴趣?”   发完了这一条,她又去找了池谨文。   话还没说两句,池谨文已经明白了池迟的意思。   “连一点谣言都摆不平,他也太嫩了。”   “凡是身在剧中的,都是先被困住了手脚的,破局总要时间。”   “您啊,每次都先给别人的无能找好了借口。我曾经找人跟他谈过演李世民这个角色的事儿,但是当时他更想演电影,现在他要是愿意,就让他来给您演哥哥吧。不对,他明明比您大十岁,现在又要来演比你大一两岁的,真是装嫩。”   池迟:“……”   和池谨文敲定了让封烁来演李世民,池迟把这件事儿告诉了窦宝佳,就端着蛋糕去找方十一了。   在见方十一之前,她准备了一大堆的话,从历史哲学到社会人文,从商业角度到艺术角度,总之,她是抱着把方十一忽悠瘸了的目的来的。   方十一正在对一处情节反复推敲,头发都挠成了鸡窝状,看见池迟,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尝了一口蛋糕。   “还好,是甜的,我还能吃出甜味来,我还以为我整个人都已经成了苦瓜了呢,宝宝心里苦啊,宝宝不想改本子啊!”   池迟坐在一边,暂时放下了心里的那些大道理,打算先调节一下方十一的情绪。   “先说点轻松的,李世民这个角色的演员基本定下了,是封烁。”   “宝宝怎么……嘎?”   方十一猛地转过头看着池迟,动作幅度之大让池迟忍不住为她的颈椎骨感到担心。   “是封烁来演李世民?”   “对啊。”   “啊啊啊!我现在突然对李世民这个角色充满了爱!嗷嗷!他被薛举打伤了!吐血了!他被李靖打了!他被李建成打了!他和柴绍在雪地里打架!哎呀!一代入封烁的脸,我突然觉得这些剧情都好有爱!”   一肚子话都憋在肚子里不用说的池迟:“……”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依然不是很懂这些年轻人。   在遥远的西北,坐在房间地板上的男人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字,双眼中渐渐重新有了光亮,他轻轻地吻了冰冷的屏幕一下,就像是亲吻着自己的一个梦。   然后,   默默地、缓缓地,他把手机捂在了自己的胸前。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他的灵魂深处发了出来。      第192章 胡子      骑马,练礼仪,看本子,池迟在剧组里一待二十多天没接受采访也没想过弄什么直播,整个人都沉进了戏里。   按照剧组里一些人的说法,知道的这是一个当红女明星要拍一个电视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老艺术家准备拍什么惊世大片儿呢,态度之严谨,气度之扎实,就连刚进组没几天的傅新楼都叹为观止。   封烁的事情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在这个山庄里却没什么人去八卦,他被C娱乐的母公司空降过来出演李世民的事情大家大概都知道了。这个山庄里到处都是C娱乐的后勤工作人员,剧组成员的八卦热情也就不那么高了。   等到池迟要离开剧组去往国外参与电影宣传的时候,封烁的事情水花已经有点淡下去了,好在他的精神状况一直不错,按照窦宝佳的说法,心里憋着了一股火儿,连演技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窦宝佳抓紧时间给封烁配置了三个保镖,把于缘和陈方调回到了池迟的身边,这样加上化妆师华锦、工作室配置的执行助理们以及再次趁着暑假出来当翻译的林智,她是要八个人的团队奔赴国外。   按照娄蓝雨的说法,这是好歹有了点当红明星的架势,平时带着那小猫两三只,真是连个网剧咖的配置都不如。   先是霓虹,再去欧洲,池迟一自己未来长达半个月的电影巡回之旅,心中怀着对“站台、微笑、拍照、赶路”这种循环生活的绝望。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希望一直到把李纤阿这个角色完整地演完了再说别的,可惜不行,她从国外回来之后还要参加CH的大秀,再拍两个封面,国际名表品牌QA的代言考察期已经结束了,她还得签约然后拍广告参加发布会……   好像更绝望了,但是这些也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绝望与否,媒体们是不知道,不管对池迟抱有怎样的看法,池迟这次的电影宣传是官方推荐的,他们必须给予足够的关注。   吃货们虽然已经大概了解了池迟爱拍戏不爱出镜的性子,但是想到从池迟去国外拍戏到现在她们终于能在机场看见池迟,那还是很高兴的。网剧《王子的七日记》增加了池迟在年轻人的中知名度,这次来给池迟送机的人,或者干脆是来看看“王子那么怂,演她的演员到底什么样儿”的人也真的不少。   组织送机的吃货们也算是早有准备,从池迟下车进机场开始就把池迟牢牢地围在了中间,她们保持了不说话的好习惯,手里拿着手幅和牌子,上面写着想对池迟说的话。   比如注意身体,比如生日快乐,比如一路平安永远爱你之类的。   池迟穿了一件白色的抹胸短上衣,露了一截腰,外面披了一件灰色的短袖外套,下面穿得是黑色的短裤、白色的运动鞋,看起来清爽又年轻。   女孩儿的机场照被人拍下来飞速发到了微博和各个娱乐论坛,在时隔了几个月之后,她终于再次有私照流出来了,一些做娱乐圈时尚盘点的博主和楼主感动的泪都要出来了。   每次盘点都被人问池迟呢,他们也想要池迟啊,池迟红啊!池迟这么红但是不出镜,他们也觉得难过啊!毕竟他们也是要关注度的啊!   “长腿!细腰!这次都有了!打扮满分!池迟的仪态一向极好,这次也一样!更重要的是气色真好啊,脸有点肉了,上次看记者会的照片她气势惊人但是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憔悴,这次完全没有了!”   “到底是好朋友死了,她也有一个多月没出面了吧?”   “楼上求别提,一说我就想哭了,咱们还是好好看花痴吧”   “我记得柳的婚礼上她很帅,但是很瘦啊,现在看着圆润了一点,其实可以再胖一点的。”   “你们能不能别说了?好好看池迟不行么?”   “不是早约定俗成了不提么?忍三个月吧。”   因为柳亭心的事情造成的冲击太大,很多娱乐圈的八卦论坛出于对自己整个论坛的氛围保护,再加上对死者的敬意,很默契地做出了三个月内不提柳亭心的临时规定。   她不是一个愿意活在别人嘴皮子里的人,或许让她的灵魂获得片刻的安宁,就是活着的人们对她最好的缅怀了。   “你们没有注意到么?池迟的头发又没了!她新戏难不成又得剃头?还是说她这次终于要演尼姑了?上次不是说她要演唐朝的戏?武则天?口水一下子流下来了!”   “楼上你醒醒,是兰月去年就放风的唐朝题材,老米不是还做了很多功课么,去年年底C娱乐买了《平阳公主》今年三四月份就说了是跟兰月的老米他们合作,咱们这还讨论过,说对几个人气小花都是很好的资源。兰月的制作团队加上C娱乐的资金支持,老戏骨搭台子,秦颂曹熙都有……”   “是啊,好资源,让人家高段位的低龄电影咖吃下了。一群小花哭哭哭!”   “高段位的低龄电影咖”这个称呼简称是池高低,用来代指池迟,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有点讽刺的意味,也有点让人能直观感受到的羡慕和嫉妒。   明明比很多当红年轻女演员都小,池迟却一直没有被归类到“小花”这一茬里面。   毕竟现在的小花们包括发展势头很好的方栖桐和张凝都已经被池迟甩得远远的,方栖桐给池迟当配角已经两回了,张凝总是炒什么气质美女路线,仗着自己年纪大风情足,动不动就在通稿里靠着精修的照片“碾压”池迟。   她干了一次两次的时候没人跟她计较,五月的时候趁着媒体踩池迟的时候她发了个通稿说“池迟面相刻薄不如张凝有事业早夭之像”,没两天,就发生了张凝去面试费泽导演电影配角的时候费泽连见都不见她一眼的事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事儿压都压不下去,很快就在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   直接影响到了张凝他们那个小公司其他的艺人。   “要踩池迟的人多了,要保池迟的人也多了,你张凝算老几?”   张凝所在的经纪公司老板把张凝的经纪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让张凝的经纪人买了赔罪的礼物送到了窦宝佳那里,又在一次聚会上带着人亲自给费泽导演赔了不是,这个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那之后,张凝和她的团队就老实了很多,再也没出这种幺蛾子。   “四十岁以下年龄组唯一能跟池迟在奖项上抗衡的人都没了,还把她身后的资源几乎都给了池迟,她啊,十年之内没人打得下去了。”   “十年?十年后池迟才三十岁,正是创作高峰期……反正这波小花惨,碰上了一个有奖运有票房运年纪还小的。”   “小花还好吧,反正那些高大上的电影资源本来就够不着,我觉得现在最危险的是顾惜……”   “你们听说蒂华的事儿了么,顾惜也是蒂华的股东,不知道这次得赔多少钱?”   “我听说有大资金现在在抄底蒂华的股票,韩柯的资金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国外去了还被冻结了,现在到处借钱跟人抢股份呢。”   “啊,什么意思?不是停牌了两次都依然跌停么?”   “今天跌停到涨停了,你们没看财经新闻么?一下子扫走了全部的挂牌票。”   “不懂。”   “不懂+1”   “反正,照这个势头,只有一句话,韩家父子要完!”   “别讨论顾惜了!池迟牛啊!宫行书在机场等着她啊!他们两个一起上了飞机!”   这段话的下面配上了一张宫行书和池迟握手的照片,照片上丰神俊朗的中年男人笑容的很灿烂。   “宫大胡子把胡子剃了?又是一秒变男神了。”   小姑娘们毕竟是小姑娘们,从花痴池迟到花痴男神版宫行书,大概只需要看一张照片的时间。   在机场的候机室里,池迟又看了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眼。   宫行书在电影中经常是一副落拓汉子的样子,黑色的胡茬短短的,配着晒黑了的古铜色皮肤和一张一看就是坏男人的脸,演着那些充满了男人味的角色。   曾经有外国影评家说过,宫行书所饰演的男性角色是大荧幕最有魅力的东方男性形象之一。   当然,也有时尚圈的人对于宫行书戏里当坏男人,戏外当脏男人的做法表示过极大的愤慨。   仗着费洛蒙分泌旺盛,一出戏就蓄起了大胡子,让戏里那个引得人们神魂颠倒的家伙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大叔,实在是太任性了。   只是今天,宫行书把自己的胡子都剃干净了,一点胡茬都没有,还修了一下自己的鬓角,一年多没开戏任由胡子蔓延全脸,宫行书引以为傲的古铜色褪了不少,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是个大龄小白脸。   “怎么,到现在还反应过来?”   宫行书抬手默默自己光秃秃的脸颊,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胡子剃的这么干净,好像巴不得自己的年纪再小那么一点。   “不是。”   池迟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面对这样的宫行书,她终于有了对方和自己孙子一样大的觉悟。   “我是在想,你现在去抱小嫌弃,它大概就不会很嫌弃你了。”   “它不嫌弃我,那你呢?”   男人眨了眨眼,咧嘴一笑又是一口的白牙。   只不过没有了胡子的遮掩,不显得狰狞了,倒多了那么一点风流。   “我?什么?”   广播通知登机了,池迟站起身把脱下来的外套拿在手里,才转身看着宫行书。   “没什么。”   宫导演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走在了前面。      第193章 蝴蝶      “你今天可比以前气色要好多了。”   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宫行书左看看右看看,隔着过道歪着头跟池迟说话。   池迟盖上毯子换上拖鞋,本来是想睡觉的,看看时间马上就是她的标准进餐时间了,为了她的增重计划,她还得吃这一顿饭。   “现在剧组在的地方风景好、空气好、吃的也很好,大概气色也就能好一些。”   空乘送来了饮料,池迟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坐在池迟身边的陈方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平常坐飞机的时候还好,上次池迟是咽喉发炎,不知道是吃得东西不好了还是晕机,在飞机上还吐了一回。晕机这种事儿是很容易有心理阴影的,陈方特别怕池迟一会儿再不舒服。   池迟自己倒是完全忘了自己上次的窘迫模样,还侧身跟宫行书闲聊了几句。   “看见你的状态好,我就放心了,别忘了明年还得拍我的电影,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有个更好的状态。”   从现在到明年三四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显然宫行书导演没话找话,已经忘了自己的时间概念了。   对于自己演戏时候的状态,池迟一直是很敬业的,听了宫行书的话,她立刻进入了演员的状态:“我还不知道您的那个戏人设是怎么样的,我现在手上这部戏大概要从八月底一直拍到明年二月,如果您这边有特殊的要求比如肌肉含量什么的,我可以提前做准备。”   啊?提前准备?什么提前准备?   宫大导演的脑子费劲地转了个弯儿,手在自己的裤子上一搓,才想明白池迟说的是什么。   “不用不用,没什么好准备的,只要你红光满面地进剧组就行了。”   ……   聊了一会儿,池迟吃完了晚饭就睡了过去,抵达霓虹大概也得晚上十点,加上后来出关、赶往酒店和入住等一系列手续,再想好好休息就得深夜了。   飞机背对着太阳飞行,机舱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空乘关掉了机舱里的主要照明灯,些微的光晕从设备灯和指示灯上散发出来。   宫行书歪头看向安睡的池迟,大手习惯性地在自己的下巴上捋了一下,只摸到了光洁的皮肉。   想来,距离那个震耳欲聋的雨夜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就像那个地下乐队聚集地已经被人举报之后关闭了一样,很多事情就该被那场大雨冲刷感觉,比如池迟心中憋闷的负面情绪,比如他看见一个沉郁的池迟时心中那种反常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可是,没有。   这些天,他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时光在倒流。   太阳仿佛从西边升起,从东边落下,漫天的云霞渐渐收拢,归于晨间那清冷的山岫,鸟儿倒着飞行,放下了嘴里的食物,扇动着翅膀回到了巢穴里,他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就看着这一切悄无声息地发生。   这时,他看见了一只蝴蝶。   白色的翅膀上有蓝色和紫色的纹路,身体是让人觉得灼热的红色。   那只蝴蝶缓缓地飞过少年的他的眼前,好像带了金色的光晕。   它,当然也是倒着飞行的。   翅膀上的花纹渐渐黯淡,身上火焰一般的华光消散不见,它归于无垠的大地,化为了一只茧。   时光依然在倒流,这只蝶茧,变成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女孩儿。时间变成了黑夜,天上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在大雨中那个女孩儿悄无声息地蹲着,手上拿着金色的面具。   她是谁?   是那个清晨,被清风惊醒的花,躺在绿色的冬青上,轻轻巧巧地重新站了起来。   是那个弥散着午后尘埃的房间,被人用目光注视的光,琐碎言语像是尘埃一样地扑向她,她的微笑像是一个无畏的盔甲。   所以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轻轻踩了一下,印记里带着他久违的酥与麻。   在这样的暴雨中,雨水铺满她的身体,没人知道她可曾有泪水落下。   而他,作为一个看客,站在那里,看着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敷于她的筋与骨,看着冰冰冷冷的无根之水,意图浇熄那赤红的魂火。   时光依然在倒流,人们倒退着跑回来,音乐突然响起,雨渐渐变小,她戴上了金色的面具站了起来。   光秃秃的脑袋上映着彩色的灯光,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变幻着。   一声呐喊,从她干哑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喑哑又无力。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嘶哑到人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大到让人感到烦躁,在一声高亢的嘶吼之后,女孩儿沉默了。   她的双眼,透过几个人迷蒙的影子看向他,或者又不是在看他。   这就是那个夜晚的一切,重现又倒放在了他的梦里,一切从那个让宫行书看不懂的目光开始,剩下的一切变成了一场支离抽象的梦,唯一不变的是池迟。   她站在风里,她站在雨里,她的眼中,有宫行书想要弄懂的东西,她的身体里,有引得宫行书自己蠢蠢欲动的一团火。   那一团火,让他看见了就忘不了,白天不去想,晚上也会梦到。   在这些日子里,宫行书渐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想要拍电影时候的感觉,当时,他打开了一张画报,画报上有个穿着旗袍的女子。   红色的嘴唇,绿色的旗袍,鸦羽一样的头发……她的眼神里有一层薄雾,她的唇角有一点春情。   这张海报在一瞬间勾动了宫行书身体和记忆的一部分。   那是来自青春期的痛感,让当时二十多岁的宫行书一下子有了去倾诉什么的冲动,他想说说那个让他在书本上爱过痛过,将来必会被时光遗忘的时代,那个时代所有的爱和痛都隐秘且微妙,也因为这种欲语还休,而变得分外浪漫。   “人间的美酒是能醉人的,也只能醉了人而已。美景是山河日月酿的酒,美人是年华岁月造的景。”   从前,宫行书对这句话是不屑的,在镜头面前,他是主宰者,他能让美人比美酒更美,也能让美人和美酒都成为他的陪衬。   可是这次,那遥遥的目光,那让人痛的呐喊,那让人不错所措的身影,让他恍惚明白了,什么叫做“年华岁月”,青春又苍老,苍老又昂扬,清瘦却有力,不动听却动人。   像是一场震撼人心的默剧,在他不自觉地在梦里反复揣摩,难以挣脱。   现在,梦里的人就在眼前了。   宫行书看着她,再想想自己在《大燎寨》里想要的“川崎雅子”、“杏儿”。   终于慢慢地、带着笑容地闭上了眼睛。   ……   在霓虹呆了三天,参加了四五场见面会,一次官方交流会,两次酒会,池迟还遇到了要求她签名的当地影迷,他们大多可以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叫着她的名字,还能努力告诉她自己喜欢她的哪一部电影。   他们喜欢最多的是《凤厨》和《申九》,此外是《跳舞的小象》,有个年轻的妈妈甚至把自己两岁的儿子都带到了见面会的现场,她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儿子塞给了池迟这位年轻的影后,然后拿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她说这样孩子长大之后,身为妈妈的她可以跟儿子说妈妈最喜欢的女明星曾经抱过他了,他是个被祝福的孩子。”   精通多国语言的林智告诉了有点惊讶的池迟这位妈妈嘀嘀咕咕地到底说了什么。   女孩儿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两岁的男孩儿突然被妈妈“抛弃”了还有点懵,转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到处看。年轻的影后用自己的光头轻轻碰了碰男孩儿的脑袋,两个光头交相辉映,让那位妈妈惊叫了一声又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   越过人群看着被人们簇拥的池迟,宫行书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和当地专程过来看他的影坛名宿交谈着。   “鬼子虽然鸡贼了一点,但是如果你强了,他们也是真佩服你,这一点还是挺有意思的。”   回酒店的路上宫行书挤上了池迟的车这么跟她说。   池迟笑了笑,她手里拿着霓虹最有名的电耗子玩偶,这是一个影迷送的。   “我是不是也该多了解一点霓虹文化,《大燎寨》里面我不是演一个他们这的一个女特务么?”   “不用不用,你要是学了那骨子歪腔那才是真要了我的命的。不是,唉,池迟,咱俩也算是见了好几面了,除了我的电影之外,咱们能不能有别的话题聊聊了?   小嫌弃又胖了多少?咱们这几天时间紧,不然我就带你去吃正川大家的寿司,虽然老爷子退了,但是他们家的继承人手艺也足够撑起牌子了……就是不外卖,可惜啊。”   车子就在宫行书的絮絮叨叨里抵达了酒店,池迟下车,正好看见两个穿着特殊制服的人在等着她。   “池小姐,他们是正川大家的员工,给您送了晚餐过来。”一样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立刻向池迟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池迟难得呆滞地盯着漂亮的樱花木质餐盒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还真的认识一位“正川先生”。   不就是沈大爷爷的孙子么?   餐盒的上面还有一封书信,内容大意是刚知道她来了霓虹,实在照顾不周,要是有时间就去店里吃饭,或者明天还想吃正川家的定食就跟这两个人打声招呼就行。   信上的话语略有点絮叨,倒让池迟想起了在拍《凤厨》的时候认识的那位板正又豁达的正川先生,当然,还有让她至今难以忘怀的可爱的老爷子。   刚刚还说正川大家不送外卖的宫行书看着池迟道谢之后自己拎着餐盒往里走,只能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女孩儿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绣着白梅花的衬衣裙,流畅的手臂线条就暴露在外面,她的脚步好像比平时快一点……   “宫导。”   走在前面似乎想要赶紧享用美食的池迟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很认真地看着宫行书。   宫行书不明所以地停下了脚步,两只手还插在裤兜里,就掩盖了他瞬间的无措——他刚刚差点没忍住去伸出手去摸摸池迟的后脑勺。   “您既然决定找我拍戏,那《大燎寨》这部电影就不只是您的电影,也是我的电影了。”   女孩儿面带微笑地说。   在宫行书的眼里,晨光起了,微风吹了,有着白色翅膀的蝴蝶,要飞了。   扑通~   谁的心,突然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思考了一下,这部戏的男主……应该叫“戏”。   目测正文完结之前,不会有明确的男女关系,不管是跟谁的……封烁爱上了戏外的池迟,让宫行书动情的是爆发的池迟,就像是爱上了一年中不同的季节。可他们所爱的,不过都是时光的一部分。   谁能跨过时光的横隔?   我自己也不知道。      第194章 家争      七月下旬,《王子的七日记》已经播出了五个周了。   对于网站的VIP用户来说,这意味着这个二十四集的网剧在这个周即将迎来大结局。   在这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中,人们看见的是一个废柴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女孩儿。她消极、孤僻、懦弱……会在心里吐槽自己的同学和室友,也吐槽自己如泥潭一般泥泞不堪的人生。   这样的王子,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和关注,也让其中的一些人深深地讨厌她。   他们讨厌王子疲沓的步伐,讨厌王子在隐藏在刘海后面木然的目光,讨厌王子每次被别人欺负时候欲言又止,讨厌王子言辞琐碎生活乏味。   这种讨厌随着剧情的推进慢慢地发酵,当看见池迟被人嫌弃的时候那种连愤怒都渐渐消失的表情,这些观众的愤怒几乎达到了顶点。   来自于这部戏的负面情绪深刻强烈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有人甚至因此讨厌王子的扮演者池迟,成了池迟的死忠黑,当时正好是柳亭心婚礼之后舆论沸沸扬扬难以遏制的时候。这一群人混在各个平台的言论中没少说池迟借着柳亭心的死给自己谋好处。如果不是当时的主流言论都是在为柳亭心祈福,他们各种大帽子往池迟的头上扣的癫狂做法,说不定还会给娄蓝雨制造不小的麻烦。   其实,他们讨厌王子,讨厌池迟,也讨厌生活,更讨厌自己。   用一句文艺小清新的说法,那就是他们是看见了正让自己变得越发面目可憎的自己。   透过区区一个网剧里的角色。   钱晓桦追了多久的《王子的七日记》,也就和这群人斗争了多久,黑子们说《王子》难看,钱晓桦和别的吃货们就怒甩《王子》的网播量,黑子们说池迟没演技,吃货们就罗列池迟的一连串奖项以及各种业内人士对于《王子的七日记》的高度评价。   就像今天,马上她家吃吃的剧就要更新了,钱晓桦还一边刷着微博卖安利,一边在群里和自己的室友们聊天。   现在是暑假时间,她的室友们都各自回家了,看《王子的七日记》也可以算是她们这群暑假无聊党趁机交流感情的时间。   花小花:“我吃每天都帅帅哒!诶嘻嘻嘻~你们看她的机场照!这么帅!这张也帅!这张更帅!”   封烁的女友N:“行了,你能不能换个话题?从微博晒到了宿舍群,我都快把能把这几张照片画出来了。”   花小花:“诶嘻嘻嘻,你要是能画出来我请你吃饭呀~~”   钱晓桦和她宿舍里的那个闪闪聊得开心,别的室友也都要么撩火要么吐槽,顺便讨论了一下她们晚上都要吃什么或者已经吃了什么,再说一说王子的故事将以怎样的方式结尾。   在昨天演的那一集中,王子努力做了一次‘完美’的一周,没想到还是救不了沈楠。一次又一次看着沈楠死在她的面前,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她明明已经比曾经的自己进步了太多了,多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能帮助吕姹摆脱那对奇葩的前男女友。   她找到了那个“曾经”捡了涂好好钱包然后骚扰涂好好的人,把他曾经骚扰别的女孩儿的证据寄给了学校的教务处。   她拿到了有人恳求薛葩考试“帮忙”的录音,又把录音交给了最聪明的薛葩自己处理。   她说服了人际交往能力一流其实还有点小热心的吕姹和韩紫一起去社团,成功避免了韩紫和社团的人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王子真的认为自己已经不可能做的更好了,在长长久久的沉默和反复中,她无数次地认真推演这些过程,就像是站在实验台边上的一个试验,抛却那些错误的方式和想法,她一步步地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从一件事开始做,从失败到成功,从一件到两件,到三件,到她想做的每一件事情。   除了沈楠的死依然无法挽回之外,王子还强忍着自己巨大的悲痛和绝望说服了白丽安报警,带着警察一起回家。   对比当初那个消极的王子,现在的王子变得积极主动,也体会到了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痛苦。哪怕时间终究会回到原点,可是喜悦与痛苦都是真实的,这些感情捶打着她的内心,让她渐渐变得不一样。   聊了一会儿剧情,钱晓桦突然意识到有个人一直很沉默,明明刚刚还跟她们打了招呼,却到现在都没说话。   “小梦呢?她追剧比我都狂热,怎么到现在都不说话?”   “不知道,马上六点了,她人呢?”   钱晓桦所说的小梦,叫时梦。   她出身一个二线城市的附属县级市,父亲是一个工厂的厂长,母亲是工厂的会计,家境在大城市里算不上多富裕,在他们那个小地方已经足够生活的不错。   时梦是个乖巧的女孩儿。   她的妈妈这么说,她妈妈的朋友这么说,她爸爸不这么说,但是她爸爸的朋友们也这么说。她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把她当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她们说过无数次“你们就不能学着小梦那样乖一点?”   这就是时梦大学之前的时光。   所有人都要求她乖巧听话,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她一直照做的,直到两分钟之前。   两分钟之前,时梦的妈妈关掉了家里的路由器。   “你跟谁学的坏毛病?天天就知道上网?我跟你说让你跟你高中同学多见见面的事儿你做了么?你能不能乖一点少让我操心?这么大岁数了,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你说你能做什么?”   时梦低着头没说话。   她今年大三了,开学就要上大四。   她已经二十一周岁了。   她人生的未来,就是回到她出生的这个小城市,按照别人的要求活下去,在过去的那些年所有人都要求她“乖乖”的,在未来的很多年,所有人依然会要求她“乖乖”的。   因为她是个废柴,和王子一样,缺乏行动力,缺乏能力,缺乏信心。   可是……可是王子不管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不管时间如何把她的快乐时光归档,她、她到底还是做了她想要做的事情。   为了让她的那些室友们都好好的,为了让沈楠活下去,她付出的努力,时梦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春天,总是让人充满希望的,因为你能看见万物生发,荒芜褪去。   王子……对于时梦来说,就像是一个春天。   在这样的春天里,她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她开始想着,如果自己坚持,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变得跟以前自己所想象的不一样。   时梦喜欢沪市,作为一个大都市,沪市有疏朗明快的人际关系,有更加便利的生活环境,有时梦喜欢的各种美食,更重要的是 ,沪市有机会——让她去寻找自己梦想的机会。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可你至少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啊,你说自己没法在沪市体面的生活,可你也饿不死啊,日子就是得靠自己一点点变好嘛。”   这是钱晓桦对她说过的话,现在就在她的脑袋里回响。   “妈,我跟人约了晚上一起看电视剧的,爽约了不好。”时梦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平静,真的很平静,她看着自己的妈妈,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看。   “什么约会,你跟谁约会,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多跟你的高中同学见见面,尤其是那个什么彭松,他爸就是教育局的你知道么,你要是跟他搞好了关系,明年你考老师的时候……”时妈妈自顾自说着话,时梦的爸爸在一边听着不做声,显然也是默认了。   时梦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断了她妈妈的话:“可我不想当老师,我也不想考回来,我就想留在沪市。”   “你,你怎么说话呢?”时妈妈转头看向时爸爸提高了嗓门说,“你也不管管你孩子!”   “我怎么说话了?我好声好气、心平气和的跟你说我跟人已经约好了,您完全不放在心上。   在你们的眼里我只要像个木偶一样随着你们的心意活动就好了,我的想法,我的诉求,我的一切最重要的是按照你们想法去做,我自己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   从我上了大学的第一天开始您就跟我说大学生就业难我肯定不能留在沪市,我考试考了全年级十几名你也跟我说我肯定不能留在沪市……从一开始你们只是希望我去沪市的好学校里面镀个金,回来再接着给你们当木偶对么?”   “时梦!你说这个话太放肆了!”   时爸爸猛地站起来走到了女儿的面前:“你妈妈怎么样也是为你好,你说这种话简直是在诛心。”   “每次你们都拿亲情来诛我的心,你们在乎过么?每次都是我和我妈妈发生争执您再出来打圆场,您在乎过我和我妈之间的感情么?”   时梦的声音猛地拔高了,这些天的思考几乎颠覆了她的人生,她的心中被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塞得满满的,现在,这些话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地方。   “我喜欢沪市,我想留在沪市工作,我明明跟你们说过,但是你们完全不在乎我到底想怎么样,不停地跟我说我会在沪市受苦。是我的错,我贪图安逸,我懒散愚蠢,我光想着自己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不去想自己这辈子到底能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儿。可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只是我么?   妈妈你总是说我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可是我每次自作主张都会被你骂不懂事儿。爸爸你总说我应该跟我妈学习为家庭奉献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可是我凭什么为一个我不喜欢的家庭去奉献?我明明连自己的爱人都没找到,就注定要成为一个模板式的人了么?   你们总说我没有梦想,可是我每次做梦的时候你们都否定我……就连我想要留在沪市这个事儿在你们的眼里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想要做啊,要去做的人是我啊,我还没有去做,我甚至没想明白自己要不要做,为什么你们就先否定了我,迫不及待地让我按照你们规划的路线往前走?   到底为什么?”   ……   时梦人生中的第一场家庭战争,以她父亲打在她脸上的耳光宣告了结束。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的爸爸第一次打她。   双眼泛红又发亮的女孩儿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当她撕开了一层冥冥中存在的膜,她终于意识到,她的父亲和母亲未必比她高明,因为她的疑问,她的父母也没办法解答只能用最粗鲁原始的方法镇压。   她的人生,真的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的。   自己没走过的路,那就只是别人嘴里的套路。   就在这个夜晚,《王子的七日记》结局篇章拉开了帷幕,时梦做出了改变自己人生的决定,钱晓桦在节奏紧张的剧集中暂时放下了对自己室友的担忧。   远在大陆另一头的池迟,把一个足球和一套运动服送给了那个满脸雀斑的棕色头发男孩儿。   他叫大卫,那个被《跳舞的小象》改变了人生的男孩儿。   当看见穿着黑色衬衣和白色牛仔裤的池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开门的大卫一头撞在了他们家的门板上,显然是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门板被他的脑壳敲的震天响,在这个响声里,大卫笑得像是个傻子。   池迟在这里参加电影的宣传活动,她记得大卫就在这个国家,在确认了行程允许之后她就来到了这个男孩儿的家,送上了自己的“回礼”。   “你说你的梦想要见我……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只要你一直坚持,梦想总是会实现的。”   池迟的笑容很真诚。   大卫给了她一个热烈的熊抱来表达自己无法抑制的激动之情。   于缘歪着头看着这一幕,悄悄拿出了手机拍了下来。   同样这么做的还有认出了池迟、或者干脆不认识但是看着阵仗不小画面不容错过的路人们。      第195章 开始      七月底,封烁直接从西北飞京城,进组了《平阳公主大传》,昔日白皙瘦削带着少年感的年轻偶像眉目间带了一点沧桑。   他刚刚杀青的那部电影叫《送行者》,讲的是一群人横穿沙漠寻找宝藏其实暗地里勾心斗角的故事,导演是个拍惯了商业大片的外国人,电影的出品方是国内某个背景雄厚的老牌电影公司,几位老戏骨配上三十多岁兼具风情和飒爽劲儿的女演员,再让封烁这个人气巅峰的偶像担当男主角之一的角色——一位看起来弱鸡其实沉稳冷静的地质学家。   在这部电影里,封烁扮演的李悯经历了各种或天灾或人祸的考验……如同是对现实的映射一样,他在其中被自己信任人陷害,一度陷入到了绝境,不止是身体上的绝境,更是心理的绝望。   和这部电影一起找上门让封烁拍的电影着实不少,毕竟有了《凉母》的加成,人们看到了封烁在演技上的用心要好过他身后那些跟风的“小鲜肉”们,他又是最红最有商业价值的那一个,自然能让需要“人气”的电影制作方趋之若鹜。   封烁之所以选择《送行者》,也是为了磨炼自己的演技,在当下的电影市场里,就像女性角色总是善良温柔一样,男性角色也总是被赋予了高大全的要求,尤其是电影中的男主角们。李悯的软弱和绝望还有被好友惨死所激发出的斗志让封烁很喜欢。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演这个角色是想去体验池迟饰演王子的时候那种感觉。名叫王子女孩儿趴在桌子上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他忘了对方是谁,也忘了自己是谁,只看到了一个无助悲泣的灵魂……他想让自己也能捕捉到这种感觉。   仿佛这样就能离池迟更近一点,也能让自己越来越成为一个演员。   从天而降的绯闻成了封烁磨炼自我的助力。   在他还没有成名的时候,那位女演员是跟他合作过的,以封烁与人为善的性格来讲,他不觉得自己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方却污蔑自己“以曝光她已婚的事情为要挟强行追求”。他在瑞欣呆了这么多年,瑞欣捧红了他,他也回馈了瑞欣,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他也不能接受瑞欣知道他去意已决之后竟然导演了这样的一幕闹剧。   让他有一种“和垃圾共事多年的恶心感”,这句话当然是出自窦宝佳的嘴。   好在,他的精神还算粗壮,又有了池迟的精神鼓励,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媒体,他永远都是那个恰到好处的人气偶像,滴水不漏是他的基本素质。   能趁着这次的“避祸”再次得到和池迟合作的机会,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剧组的人从方编剧到米导演都很好相处,剧本中对于李世民这个角色的刻画和安排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他还从来没演过这种痞气又老辣的角色呢。   如果没有池谨文隔三差五给他发微信,封烁会觉得这次自己的“因祸得福”简直完美。   赖球大老板:“池迟和宫行书在国外玩得挺开心啊。”   还配了几张池迟在霓虹参加电影展映的照片,白色的裙子显得池迟光彩照人,她捧着影迷送得花笑得挺开心,在旁边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宫行书双手一背,站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那张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脸在封烁的眼里就像是不怀好意的大灰狼。   当然,在池谨文的眼里也是这样。   池谨文收到的回复如下:   想吃天鹅肉的小白脸:“宫导演好像和池总是同龄人,您和他应该是比较有共同话题的。”   谁跟那个一脸横纹还惦记池迟的家伙是同龄人了?!   池谨文坐在老板桌前左边放了一只黑色的钢笔代表宫行书,右边放了一只红色的签字笔代表封烁。   一个作品斐然,应该和池迟有共同话题,但是老……以前还有不少绯闻。   一个……卖相还行,性格也还行,要是调教好了能是个气管炎,但是显然心理年龄还不够成熟。   想了又想……   他猛地一拍桌子,这种从两个烂水果中看哪个能不那么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我家池迟千好万好,怎么就非得从他们这一个老流氓一个小白脸中间去选了?   再看看自己发给封烁的照片,池大老板心塞地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小白脸还好对付一点,先合纵连横抵御老流氓才是重点。   赖球大老板:“你最近和池迟联系么?”   联系了有必要告诉你么?   捧着剧本的封烁想了想,回复了三个字儿:“有时差。”   赖球大老板:“不能锐意向上积极进取在竞争中是会被淘汰的。”   想吃天鹅肉的小白脸:“时机比态度重要,结果比过程重要。”   赖球大老板:“发展的过程中必须注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盲目的自大和没有切实考察的计划都是失败的成因。”   这人是搁我这写生产报告来了?   封烁挠了挠头,前几天自己和池迟联系的时候,他还发微信阴阳怪气地说让不应该让私人感情影响工作,怎么自己说自己不联系池迟他反而更啰嗦了?   没有感情经历的中年男人也不可能一瞬间就变成一个情感讲师,只能把自己工作中的那点经验拿出来希望能一通百通。   封烁只觉得自己就是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做思想动员,那种“你说得都对然而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赖球大老板:“现在网上都叫沈楠叫沈躺躺,你猜你在网剧结局的时候到底躺没躺?”池谨文打完这句话还来了一个很阴险的笑。   封烁当然知道自己在剧本上的结局是怎样的,但是这不代表剧本不会发生变动,毕竟神奇的剪刀手可以改变世界。   看着池谨文居然聊微信都会发表情了,封烁的心里有点发虚。   作为电视剧的投资方,池大老板一声令下让他“一剪没”,那他可就失去了能在荧幕上池迟一起出现的机会了。   现在网上的免费版刚刚放完12集,剧情刚刚过半,封烁所扮演的沈楠还是那个出现在社会新闻里的倒霉蛋。   “我等九月底的结局就行,平时也不用网站看视频。”   “你居然没冲会员?”作为视频网站的真正大老板,池谨文的下巴抽动了一下,封烁你好歹是个大明星吧?一年也能赚不少钱啊,居然连个会员都不冲?   “反正早晚能看到,我攒两三个月抽空一起看就好了。”   封烁确实是个“慢性子”,反正网剧又不会下线,免费版结局出来之后一起看就可以了,他这两三个月要追球赛,要好好演戏,还要进行骑马训练,没有时间去看剧,哪怕那部剧是他自己演的。   当然,他会开着微博小号去搜寻一下截图的,尤其是截下了“沈楠”和“王子”相拥画面的。   这种兴趣爱好,肯定不在跟池谨文的报备范围内了。   “你赶紧去看啊!看完了跟池迟聊天啊!这是你们两个合作完成的项目。”   池谨文急得手都要抖起来了,你封烁跟池迟合作完了一部网剧,现在网剧上线了,你既然对她有意思就应该去看这部网剧然后去找点话题聊天啊,怎么能就这么无动于衷呢?   冲个会员才几个钱?一年收入上千万为了泡妞连几十块钱都不肯花!这样怎么跟绯闻加起来能绕京城一周人称人形荷尔蒙的宫行书斗?   一分钟后,封烁收到了池谨文发来的视频网站VIP账号和密码,还有一句让人哭笑不得是嘱咐:“快去看!别忘了写观后感!”   封·偶像·烁觉得自己和池·董事长·谨文之间大脑回路的距离能够容纳下整个太阳系。   封烁最终还是打开了《王子的七日记》,他没用池谨文提供的账号而是自己买了会员。   这大概是属于一个男人的无谓坚持。   王子一次次地帮助了自己的室友,又一次次地看着沈楠死去。   她的心在一点点的进步中,在反复研磨的痛楚中,终于变得坚强了。   坚强到,她敢于自己去告诉别人那些自己以为怎么也不会说的秘密,为了换来别人的支持。   那些人,就是她在这些反复的时光中一点点了解和熟悉的、她的室友们。   同样的周一,同样的清晨,睁开眼睛的王子,和曾经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白丽安,你用玫红色的口红不如豆沙色的好看,我豆沙色的口红在抽屉里,上个周六新买的还没用过。”   一边说着,王子从床上挑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没有什么比沈楠的生命更重要,那就让她放肆地当一回“怪物”吧。   也许她本来就是个怪物,懦弱、阴暗、麻木、庸俗……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天都觉得和前一天没有区别,那么同样,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也没有区别,所以她就被永远留在这样的时空里,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黑屋,上帝把她关在这里,也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王、王子……”   占别人小便宜被人抓了现行,白丽安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是面对现在这个双眼异常明亮的室友,她却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来。   王子着白丽安和她手里属于自己的口红,却也记得另一个“白丽安”,当自己有一次陪着白丽安回家试图伺机报警的时候,她态度的转变就像是蝴蝶扇动了翅膀,最终引来了巨大的变化——白丽安的母亲没有在家里挨打,而是逃出来跑到了机场让白丽安不要回家,跟在白母身后的自然是白丽安那个可怕的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白丽安把王子和自己的妈妈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当时的王子看着白丽安父亲手里的木棍,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那之后她就决定告诉白丽安,自己那只豆沙色的新口红其实更适合她。   “每个人都有好,每个人都有坏,我们有时候,也对那些我们还来不及发现优点的人宽容一点。”   这句话是沈楠告诉王子的,王子不停地回溯着时光之河,终于看到了那些曾经被她无视的美好。   比如吕姹的热情,比如白丽安的担当,比如薛葩的体贴,比如涂好好的果断,比如韩紫的细致。   她给过她们帮助,她们也回馈给她了善意,即使在一个又一个回档的时空里,她的室友们不知道她们之间曾经发生了怎么样的故事。   可是王子看见的那些美好,也同样忘不掉。   就像她永远不会忘记沈楠的开导和帮助,所以如何让他活下来就成了自己的执念。   “我知道这一个礼拜会发生的一切……”   站在宿舍的中间,王子用一个卡子把自己的刘海随便一提固定在了头顶。   ……   用了半天的时间王子就说服了自己的室友,准确的说是用一场考试的时间。   王子背过了考卷上的所有题目,虽然她未必知道那些题的正确答案,但是她毕竟也已经对着卷子看了七八十遍了。   “我有一个朋友,他明天上午会出车祸死掉,我想救他,你们能不能帮帮我?”   获得帮助和指定计划,又是两个小时的时间。   王子终于按照自己的时间表规划的那样到了和沈楠相遇的那个自习室。   在最短的时间里,他们成为了朋友。   第二天一早,沈楠看见自己新认识的“朋友”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   ……   后来发生的一切,几乎都是用蒙太奇的手法表现的,通过剪接,不同的画面快速穿梭,在室友的帮助下王子终于说服了沈楠他的这辆车的刹车有问题。   沈楠打电话给了4S店,让他们来把自己的车子检查带走。   王子看着那辆被带走的车,脸上一点点地勾出了一个笑容,很舒心,也很从容。   就在王子离开沈楠家的时候,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把那个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女孩儿撞倒在地。   在一阵头疼和晕眩之后,一头撞在树上的王子缓缓地爬了起来。   此时的她并不是身处于沈楠家的门口,而是在校园里,一群人围着她指指点点,薛葩和吕姹都面带关切地看着她。   “王子,你还好么?”   另一边,一辆车撞在了树上,好在撞得不是很严重,同样也受到了冲击的大男孩儿挣扎着从车里下来,慢慢地走到了王子的面前。   “同学,真的特别抱歉,我,我的车刹车失灵了。”   明明从没见面过,沈楠却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双眼含泪的样子有点熟悉。   “人没大事就好。”趴在闻讯而来的的韩紫身上,王子对着沈楠轻轻地摇了摇手。   时光,一点一点往前走,王子度过了周二、周三……周日,曾经发生的一切依然都发生了,除了沈楠的死。   王子解决了自己室友们遇到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毕竟她对于这些已经太熟练不过了。   周日的夜晚十二点到来之前,王子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曾经无尽的循环只是一个梦,也许沈楠的得救只是一个梦,也许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虚假可恶。   也许,也许属于王子的新的生活,又重新开始了。   这些都是也许,因为属于王子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196章 谈约      一口气看完了《王子的七日记》,时间已经比封烁预定的睡觉时间晚了两个多小时。   介于不能剧透VIP已经播出的剧情,封烁不能发有剧透性质的微博,可他已经想好了等到沈楠这个角色在免费版里正式登场的那一天,他会说一句:“这么努力地让我活下来,真是辛苦了。”   真是太辛苦了。   “从软弱到坚强,从自卑到自信……恰若一个无能的骑士骑士,为了救起那个迷糊又善良的王子,终于坚强勇敢了起来。”   视频下面的评论区有人这样的说着,封烁的手指从这句话上划过去,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剧本。   李世民和沈楠,也是可以找到一点相似之处的。   灯光下,封烁认真地翻着《平阳公主大传》的剧本,在剧本的很多页上他已经写下了密密麻麻的注解和想法,书页上面贴着的便签也写下了导演和编剧在一些细节上对于李世民这个角色的具体要求。   作为李家的第二个儿子,李世民没有兄长作为嫡长子天然获得的看重,也不像年幼的弟弟们那样可以获得来自母亲的关爱。   和他关系最好的人,就是他的妹妹三娘。   作为妹妹,三娘好几次把他从父亲的棍棒下保了下来,作为将领,李纤阿也三番两次地救他。   一次是在长安之战中,李纤阿纵马从乱军中把中箭了的李世民救了出来。   一次是在浅水之战,李世民大败于薛举,手下几名大将都要么被俘要么身亡,回到京城的李世民面对的是太子建成等人的穷追猛打。此时,薛举乘胜追击逼近宁州,意在长安,为了替李世民脱罪,手中掌有兵权的李纤阿拖着大病未愈的身体千里奔袭,带着十几名武士暗杀了薛举,解除了中原一带的危机,也让远在京城的李世民有了喘息的机会,能够再次执掌帅印,最终消灭了薛举的儿子薛仁杲。   果然是救了一次又一次……如果没有李纤阿,不说大唐的江山能不能打下来,只说这个剧本里的李世民,怕是早就死了、只可惜,这样的兄妹亲情,没有圆满到最后,沉疴不起的李纤阿看透了李世民已经有了对太子建成赶尽杀绝的决心,在出言劝慰的时候却反而更添了李世民的怒火。   那时的李世民在精神上已经临近崩溃,母亲死前都在防备他,父亲不信任他,兄弟背弃了他,对他最好的妹妹要死了。   一对兄妹在人生中最后一次离别的时候不欢而散,谁都没想到,他们从此阴阳两隔。   骑士一样勇敢机敏的李纤阿望着窗外的一树繁花闭上了眼睛,曾经开朗痞气的李世民在失去了自己的妹妹之后走上了一条没有退路的夺位之路。   如果看李纤阿的爱情线,她和柴绍终究互相体谅,相伴了最后的时光,可以算是悲剧中的喜剧。   如果看李纤阿和李世民的亲情线,那就是……按照封烁粉丝的话来说那就是“撒了一路的糖,临到结局的时候变成了玻璃渣和刀片,把人虐的欲生欲死。”   英武开明若李世民,在这个以李纤阿为中心的剧本里也成了一个略有点儿女情长的悲情角色。   看看剧本,再想想自己。封烁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假设:“如果这是一篇以池迟为中心的作品,大概我也是个总是需要池迟出手帮我的配角吧,还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自不量力地爱上了她。”   外面突然打了一个闪电,过了一瞬又跟来了一道惊雷,一场大雨哗哗啦啦地下了下来,封烁抬头看看窗外,刚才那声雷响离他很近,仿佛就要劈在他头上的样子。   低下头,封烁叹了口气,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是很好,外面雷打得这么响,他在雨停之前是别想睡觉了,继续看剧本吧。   有句话叫笨鸟先飞,封烁以前演偶像剧的时候都比别人用心一点,只是从前没人教,后来又太忙,还是去年和池迟合作完了《王子的七日记》,他真实认识到了自己和池迟之间演技的差距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找了两位老师认认真真磨演技。   虽然窦宝佳哀嚎过他学戏的时间随便去给品牌站个台都能赚几百万了,封烁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做法。   至少,让他要能看见池迟的背影。   一整个山庄,只有封烁的房间还亮着灯,外面大雨滂沱,他的神情专注又清醒。   在外面走了半个月,听着鸟语吃着鸟食儿,池迟前几天还好,先是有正川大厨的照料后来吃西餐也算是新奇,后来,就越来越不舒服了。可能是连续坐飞机让她的胃口比平时差了一些,也可能是总吹空调让她觉得身体又闷又重不舒服,总之,她的胃口越来越差,面对那些林林总总的肉啊沙拉啊甜点啊,吃饭的兴致越来越低。   各种各样的餐会并没有多少人真心地吃东西,可是池迟行程紧张,除了在各种各样的会场里站台之外就是回酒店休息,现在又是身处国外,想要吃点合胃口的东西非常的不方便。   面对这样的情况,于缘干脆就找时间让人找华人超市买面条回来她自己动手煮给池迟吃。   华人超市是池迟的一个留学生粉丝介绍的,知道现在池迟的情况不太好之后她不仅提供了自己公寓的厨房让于缘给池迟做饭,还通过粉丝会让身处池迟接下来要去城市的吃货们都群策群力想想办法。   清汤白水的一碗面略放点盐和橄榄油池迟都能吃得很香,带着一点被饿得狠了的劲儿。   吃货们当然舍不得让池迟这么饿着,闹大了会让举办方的面子上挂不住的道理她们是懂得,随便给池迟送吃的安全性难以保证她们也明白,但是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为了能让池迟吃饱,她们真是把能出的招数都出了。   那天以后,池迟每到一个新的城市都会收到两份很可爱的礼物——一份被当地留学生们细心整理出来的中餐馆名单,有详细的地址、订餐电话、还有卫生情况介绍以及餐馆能做的菜式。另一份是华人超市的位置和几个能够提供厨房的粉丝的电话和家庭大概住址,甚至还备注了这些粉丝自己能做的拿手菜。   吃货们还很细心地给每一个地址额外制作了能给出租车司机看的卡片。   在她们用心又贴心的帮助下,池迟也终于能多吃点顺口的东西了。倒是以宫行书为首的那群人也都来占池迟的便宜,饿了就找池迟要中餐馆的电话和菜单,十分地自来熟。当然,拿了好处也是要有回报的,这些人都对池迟的印象极好,觉得她为人体贴又大气,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只是,这些地图要借用随便,借用完了是肯定要还的,宫行书就经历过早上七点被池迟敲门要回“美味地图”的事儿。   睡了一晚上觉得自己胡子茬又冒出来的宫行书还以为是自己那个婆婆妈妈的助理又来骚扰自己了,连问一声是谁都没有就穿着大花裤衩开了门,看见是池迟,他面无表情地把门又关上了。   池迟站在门口等了三分钟门才再一次打开。   “这么早……你是来请我去做运动?”   脸洗干净了,胡子刮掉了,头发梳顺了身上还带着一点古龙水味道的导演先生倚在门边对着池迟露出笑容,还是那种恨不能就在自己的脑门上贴上“费洛蒙”三个大字的笑容。   尤其是“做运动”那三个字,宫行书不自觉就说得很暧昧。或者说他本不想说得暧昧,但是他的那张脸配上这三个字儿,那就是暧昧的化身了。   池迟显然是刚健身回来,颈项和手臂上还带着一点汗意,让她白皙的肌肤上更有了一层健康的光泽。   “我记得昨天您拿了那张美食地图,今天就要换地方了,地图您还有用么?”   “呵呵呵,当然没用了。”   宫行书转身走进房间拿了那张“吃货特供地图”出来递给了池迟,本来还想再跟池迟闲扯几句,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有点游移。   池迟走了之后宫行书去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裤衩没提好,内裤的上缘都露在了外面,更重要的是他给自己套的T恤不仅穿反了,后摆还被他扎进了短裤里。   “哎哟我去,居然就爷们儿成了这样。”   宫行书右手手掌往自己脑门上一拍,对着镜子笑了笑,就这么怪形怪状地离开了卫生间。   看见就看见了呗,反正宫大爷我有脸有范儿,打扮得再怂,也是那独一份儿的宫行书。   ……   电影推广活动的最后一站是世界上目前电影工业最发达的花旗国。   这里有这个世界上最完备的电影制作体系,最先进的制作技术,最残酷的剧本淘汰率,更是全世界电影人都向往的梦工厂。   “好莱坞还是值得一去的,我以前在那进修过,还是公费的……在这那些印象最深刻的东西就是他们对自己文化的自信,绝对的自信,老子的就是最好的,老子的就是最棒的,老子的东西拿出来那就是得全世界膜拜的。也有人管这种东西叫傲慢,可我喜欢这种傲慢,所以我进修完了就麻溜儿回国了,咱自己对着自己的玩意儿傲慢去……”   “我前一阵在澳国拍的电影,其中一些工作人员就是这个电影大工厂的一环。”   “电影?那个B级片?”   宫行书毫不掩饰自己对池迟各种动向的了解。   “嗯,中文名字叫《以彼之道》,我在里面演了一个三重人格的坏人。”   从表演的角度来说,《以彼之道》的“J”是她目前演的所有角色里最没有深度的一个,三个人格在性格上几乎都是单一的且纯粹的,但是这种人格的叠加极大地满足了她尽情施展自己表现力的需求,在三个人格之间无缝切换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宫行书立刻就看懂了池迟嘴角的笑容,那是一种表演欲得到了满足后的餍足。   “川崎雅子这个角色也会让你很过瘾的,就算剧本上看起来不过瘾,我也会让你演起来很过瘾的。”   “我发现您总是在闲聊的时候提起《大燎寨》,这样提高我的期待值真的好么?”池迟笑着摇摇头,对着来接机的人露出了一个带着甜味儿的微笑,那些人中当然还有她的粉丝。   “没事儿啊,期待值多高我都不怕,我是谁啊。”一边说着,宫行书震了一下肩膀,力求表现出精神抖擞的一面,倒不是因为自己现在代表着啥形象,而是……现在有媒体在拍他和池迟的合影。   到达酒店还没收拾好行李,池迟就先见到了意料之外的访客。   “我是Shay·Caspar,中文名字叫薛涯,目前供职于TNA。”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有着一张明显属于混血儿的脸庞,打扮得西服革履,颇有点像是华尔街精英。他说的中文倒是比很多外表上更像传统华人的人更溜一些。   看着池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薛涯轻轻笑了一下。   “TNA是一家还算有名的经纪公司,在您现在身处的这个国家能排进前三。”   “我知道。”   池迟眨了一下眼睛,脸上依然是合乎礼节的笑容。   “在坐飞机来的路上我看了一部电影,叫《神斧》,扮演男主角的亚瑟·哈特,扮演女主角的伊莎贝尔都和TNA签署了经纪合约。”   池迟一说话,薛涯就立刻明白了她和自己印象中的东方女明星不一样,当她们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们是激动的,也是飘飘然的,这里是所有电影人的梦想之城不是么。   如果这个时候一个TNA的经纪人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当然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她们一定会激动到忘乎所以,就算表面还是平静的,但是真正能理性思考的能力肯定是已经近乎完全丧失了。   可是池迟并没有,就在她刚刚眨眼的一瞬间……薛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方不仅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自己的目的,甚至明白自己想要采取的手段。   她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艺人不是么?   她来自于一个电影市场还相对原始的国家不是么?   竟然看不出一点点的局促,或者说,薛涯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从这个东方女孩儿的脸上洞悉她真正的想法。   “是的,哈特先生和伊莎贝尔的经纪人都是我的同事。”薛涯调整了一下坐姿,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就后悔了,因为这个微小的动作显示着他刚刚那种绝对的自信正在流失。   “事实上……”他略抬了一下音调,来帮助自己夺回话题的主动权,“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问您,是否愿意也和TNA合作呢?TNA将为您提供合适的片约,绝对专业的发展规划,以及更广阔的发展前景,在这些方面我们一定会让池迟小姐感受到最专业的工作水准和工作成果。   我来找您,主要就是为了您的发展规划,不知道您自己是否注意到了,从《跳舞的小象》之后,您在您的国家主演的电影已经达到了某种程度的类型饱和?   《申九》是武侠电影,《凤厨》是时代电影,在我的理解里它们很像是一个花木兰的故事,当然,您知名度最高的电影依然是《跳舞的小象》,它是一部描写人性挣扎的青春电影。   您的每一个电影都在思考,在挣扎,在和角色所处的时代和环境抗争——女性作为抗争的主题,这样的电影本来就是少数的,您的年纪……局限了您能够表演的题材,您的影后身份也决定了您不可能在国内去出演配角。   和TNA合作,您可以在整个好莱坞寻找到适合您的角色,在全世界寻找你想要合作的演员……”   在来见池迟之前,薛涯大范围地搜集了关于池迟的资料,从她出演的电影中,他发现池迟是个在表演上极有野心的人,和很多女演员渴求的出名、赚钱甚至嫁入豪门不一样,她的成名后的人生轨迹也纯粹且简单——就像薛涯认识的很多真正的艺术家一样。   薛涯自认为找到了能打动池迟的点——一个波澜壮阔的艺术世界,而他,就可以化身为这个世界的大门钥匙。   动人又美好的畅想不是么?   坐在薛涯对面的女孩儿一直端坐着,双腿并拢斜向一边,手上端着她助理送来的果汁。   薛涯的话让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身为资深经纪人的薛涯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希望能从这些变化中窥探到池迟的想法。   池迟的想法?   女孩儿皱了一下鼻子转头对自己的助理说:“晚上的晚宴礼服款式已经订好了么?”   “那件绿色的。”个子不高的女助理梳着一个利落的马尾,容貌并不出色,气质倒还不错。   看着这几个助理沉稳不张扬的举止,薛涯也对池迟的做事习惯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我目前主演的电影,在我们国内上映了三部,合计票房的总数……就算换成了你们国家的货币,那也是个很可观的数额。很多观众开始信任我的选片眼光和演技,看到是我主演的电影,他们会选择走进电影院去看。”   池迟的语调不疾不徐,仿佛面前坐的是她的一个老朋友,他们只是在闲话家常而已。   可是她完全没有按照薛涯所引导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仿佛TNA提出的那些条件她完全没放在眼里。   “另一方面,我们国内有新兴的网络剧形式,限制相对比较小,题材延展度高,在这个领域,我的年纪反而成了我的优势……   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我拍的网剧无论是质量还是题材都是整个行业的突破,要是我再出演几部作品,我将在一个有几亿观众的平台上无可取代。而这几亿观众,已经足以让网剧的投资方达成我的全部需求,比如我想跟谁合作,比如我想跟谁拍电影……   我引领市场,那么资本就要来满足我的要求。就像你们的很多电影明星一样,他们身后聚集的一切说到底是因为他们的表演能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   我在电影上已经证明了自己,奖项、票房……再加上我的商业价值……所以你们承诺的东西对我来说,吸引力并不大。”   网剧,那是什么东西?   薛涯知道池迟拍了一部网络剧点击数量是个天文数字,但是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女演员在拍一部网络剧的时候会想到市场、想到发展、想到资本。   但是,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女演员有奖项有票房,还有强大的多平台号召力,这些已经足以让她拥有这个世界了。   人口多的国家真是可怕,随便一个市场的规模说出来都让他们这些做惯了几百万几千万数据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池迟小姐,您说的那些,都还是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   “如果您怀疑我话的真实性,可以在两年后来找我。”池迟勾了一下嘴唇,淡红色唇角的那点清浅弧度却让薛涯惊心动魄。   两年?!两年?!开什么玩笑,如果不是看中了池迟的未来发展,他何苦做了大量功课之后趁着别人还没来得及的时候就来找池迟,别说等两年了,说不定等两天,他们的对手公司就会找到这个女孩儿然后用优厚的条件签下她。   要知道,通过他们对大数据的调查,只要是池迟演的戏,在那个遥远的国家就至少有上千万人愿意走进影院去看,她的口碑和作品期待值远超绝大多数当红演员,无论男女。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很多外国电影找到了打开那个庞大市场的新途径!意味着更多的钱,钱!   “池小姐,我是真心实意想来跟你谈合作的,如果您把您的海外经济权交给我,我保证将竭尽全力为您争取最好的资源。”   “哦。”   池迟低头喝了一口果汁。   “该谈钱的时候谈钱,该谈情怀的时候谈情怀,我最不喜欢本末倒置,希望将来合作的时候,您能注意到这一点。”   “将来合作?”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   “您可以把您带来的合同留下,我会找律师和我的经纪人都看一下,争取在我离开之前给您一个答复。如果您带了您自己的履历,也可以留下……也就省了我上你们的官网找资料了。”   打一个棒子给一个甜枣这招池迟用得再熟练不过了,当初弄晕了窦宝佳,现在这个薛涯显然也有点迷糊。   嗯,迷糊了才好,这些年轻人都是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样子,是在让“前辈”觉得不爽。   有话说话坦诚相待有什么不能沟通的呢?   又喝了一口果汁,池迟笑眯眯、笑眯眯。      第197章 铠甲      薛涯确实不是唯一一个对池迟未来的海外电影发展有兴趣的人,洛杉矶到旧金山,来跟池迟自荐的经纪人不下五个。   抽空和远在国内的窦宝佳打了总共三个小时网络电话,池迟的心里还是更属意薛涯来处理自己的海外事务。   从履历上来看,薛涯稍显年轻,手下的艺人年纪都不大,目前最好的也是二线水平,没有什么辉煌的“战绩”。   池迟特意又特意找了那几位的演艺历程来研究,虽然说他们目前的名气都不大,但是在和薛涯合作之后,他们都出演了颇为适合自己的电影角色。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来薛涯不是个很急功近利的人。   池迟还是很欣赏这一点的。   和池迟签约的时候薛涯也送上了自己的诚意——斯坦利导演明年年初拍摄的系列大片第二部有一个“东方元素”,从戏份上来说是女二号。   一位看起来娇弱其实身手矫健的角色,在电影中为主角团们提供了大量的帮助,这样的人设很讨人喜欢,重要的是这个角色并不是为了要“东方元素”才生生加进剧本的“蛇足”,而是有完整的故事结构和人物架构的。   对这个角色感兴趣的东方女明星很多,薛涯现在对池迟说,要是她对这个角色感兴趣,那这个角色就是她的了。   “我会处理好全部商业上的问题,还有合同……半个月之内我会搞定这一切的。   另外,你喜欢演反派么?凯恩斯导演的那部新作品我有所耳闻,他跟很多人说你贡献了精彩绝伦的表演。要是你喜欢这种角色,明年年底有一部电影马上要开始选角了,七个女坏蛋被迫合作做好事的故事,我会为你争取其中的一个角色,毕竟现在这种电影里面是肯定要有东方人。”   “明年年底……那你就要加油了,目前我还没有定下明年下半年的工作计划,但是再晚两个月,就难说了。”   池迟面带微笑,善于表情观察的薛涯发现自己确实是没办法从自己年轻的新雇主的表情中发现什么,只能尽力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说好的华夏人谈生意都要上餐桌呢?开车离开池迟所在的酒店,薛涯拍了一下自己的胃,签了合约之后竟然没有吃一顿饭拉近关系,池迟也跟他印象中的华夏人太不一样了。   不过也对,如果是一样的,也许今天就没有这位二十岁的影后出现了。   送走了薛涯,池迟捧着于缘给她煮的咸蛋瘦肉粥大口地喝了起来,赶了两个会场又要跟薛涯敲定合约,她饿到都不知道什么是饿了。   “幸好明天就回国了。”   捧着粥再吃一口,池迟这句话真是说得无限心酸。   坐着飞机回国,池迟连发现自己想象中吃饭睡觉看剧本的好日子并没有到来,要参加两天的各种会谈,毕竟他们宣传电影也是冲着文化交流的角度去的,公费出去了一圈儿回来必须要有个交代。   然后还有窦宝佳给她安排的两个封面拍摄,几家主流官媒的访谈节目——池迟不仅是这次电影推广活动最年轻的成员,她主演的《王子的七日记》因为在年轻人中强烈的社会反响,也作为对青少年心理健康导向的典型作品被各大官媒研究和评估。   “你呀,就该跟我一样,一不拍戏就蓄起大胡子穿上老头衫儿,要多丑就有多丑,让人完全不想把你当成一个明星,那日子就舒服了。”   宫行书嘿嘿一笑,看着池迟忙得恨不能走着路也睡上一觉,他嘴里说得悲天悯人,眼睛里一水儿的幸灾乐祸。   池迟想要揉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于缘赶紧拦下了她的动作飞速掏出了一根棉签轻轻把她按摩眼部。   “你要揉了眼睛那妆可就花了。”   看着池迟乖乖趴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让助理给她揉眼睛,长长的睫毛相交在一起,宫行书又是一阵手痒,他是真的挺想挤开这个助理自己上手玩玩的,但是很显然,这种事情只能想想而已。   可惜啊,参加完了这些活动,这个小丫头又得去闭门拍戏了,自己也得有别的事儿去干。   宫行书可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   以色侍人的生活终于结束了,自己又可以留胡子了。   忙完了这一圈儿回到京城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山庄,池迟前阵子养起来的那点肉是彻底掉没了。   “继续努力吃饭吧,您目前的体重距离我们的目标有七公斤的差距。”   七公斤……   终于脱掉了各种礼服能穿着大衬衣踩着拖鞋放飞自我的池迟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么一片牛肉大概有多重?”吃午饭的时候,池迟看看自己面前大盘子里刚刚从烤架上取下来的牛排,突然问了年轻的工作人员这样一个问题。   这位年轻的工作人员现在已经是剧组的后勤工作负责人之一,在池迟新的体检结果出来之后,他果断临危受命又站在了餐台后面。   “池迟小姐,这么一片牛肉大概是350克。您要不要尝尝榴莲泡芙和红菜汤配粗粮面包?”   “不用了,我还是去吃点米饭吧。”把七公斤体重换算成二十片牛排,池迟的心里又是一阵绝望。   还有十几天就开机了,大概只有把这些肉都贴在自己身上才来得及吧?   “您想吃米饭?牛肉焖饭怎么样?有土豆和胡萝卜,焖肉的酱汁是我们大厨自己的独门秘方,配上一点黑胡椒碎就很好吃了。我们今天有鸭血粉丝汤、桂花糯米藕、菠萝咕咾肉,都是吃起来不腻的。”   池迟一样要了一点,还在对方不停地安利下定了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吃一点点心。   算了,努力吃饭吧,能长一点肉是一点肉。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池迟低下头喝了一口鸭血粉丝汤。   鸭血很嫩,汤底很鲜美,咽下去之后池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有了自己不再被俗事缠身的感觉。   池迟离开了二十来天,作为剧组驻地的山庄人员变动很大,很多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出发前往预定的拍摄点搭建影棚和实地踩景,越来越多的演员和他们的团队也开始进驻到了山庄里。   整个剧组的演员可以算是分成两拨人,一拨是兰月自己用惯了的演员,他们很清楚米子明的作风,在拍戏之前必然是要来山庄里静心看剧本、研读人物、进行形体训练的,这些人中也包括了年纪很大的几位老艺人。   另一拨是C娱乐找来的年轻演员,他们大多年轻,又有很多粉丝的簇拥,其中大部分的商业价值高过他们演员的实际表演能力。这些年轻已经习惯了拿来剧本之后随便看看,等剧组正式开机的时候有戏就来拍没戏就走人的“轧戏”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认认真真地去研究人物把握剧本,只是几天甚至几个小时的事情。   可惜,在别的剧里可以这么干,在《平阳公主大传》里有池迟有封烁,他们都早早进组安心学骑马、学礼仪,弄得别的演员也只能腾出大块的时间来进行系统性的提升,不然一句“架子比池迟还大?”就足够让他们在谈合约敲定档期的时候缩头了。   经纪约现在在小水洼的蒋星儿和涂周周都已经进组了,每天在马场上骑马,还要练习打戏的动作,蒋星儿这个注重保养的小姑娘还好,涂周周整个人都已经黑了两个色号,看起来还真得挺像个牵马僮仆的。   “池迟你不知道啊,我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全是80分以上,咱们全班的理论课成绩都不错,大家还商量着有空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们划重点呢。”   一大盆炸酱面往桌上一放,涂周周乐呵呵地坐了下来。   看着他这么没心没肺的开朗样子,池迟也忍不住想笑。   “还说请我?你们就是想找个借口聚会呗,你们考试完了李老师还给我打电话说我帮你们划重点的做法会让你们上课的时候更加偷懒,上课睡觉就算了,上课还看剧本……他这算不算是向我反映员工学习不积极啊?”   池迟不赞同地看了涂周周一眼,还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同学嘛,同学嘛!咱们是好同学互相帮助嘛!”   涂周周生怕没有了池迟这个学神让他抱大腿,下个学期的成绩又得玩儿完,立马顺杆爬跟池迟套近乎。   “同学也别这个时候找我们池迟,去去去,一边吃饭去。”   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和牛仔裤的蒋星儿腰上系着一件充当防晒服的衬衣,坐在了池迟旁边的位置上。   “池迟,哎呀,想死我了。”   女孩儿放下餐盘之后用双手搂了池迟一下,笑容满面地把自己拿的一小份水煮鱼片放在了池迟的面前。   她自己面前也有一份,算是她对自己艰苦训练的犒赏,其他的依然是各种蔬菜沙拉——在她嘴里,这些都是“草”。   “夏天吃辣的才开胃,他们这做的水煮鱼片也好吃。”   “炸酱面才好吃呢,池迟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心里还惦记着把二十片牛排贴自己身上的事儿,池迟埋头苦吃来着不惧,倒是涂周周和蒋星儿两个人说着说着话又吵了起来。   “你们都说饭好吃了,怎么不好好吃饭还吵架?”   焖饭、水煮鱼片和鸭血粉丝汤都吃完了,池迟可看不得两个小朋友守着饭吵架,筷子一转,用宽的那一头给蒋星儿和涂周周的脑袋上一人来了一下。   两个明明比池迟年纪大的年轻人统一成了抱头的姿势,委委屈屈地看池迟一眼,才低下头默默开始吃饭。   “好好吃饭,好好训练,米导和几位老师都是不急不躁经验丰富的业内专家,你们得从他们身上好好学学怎么去拍好一部戏,我们作为演员只是一个作品的一环,但是这一环得贯通拍戏的各个环节,你们多看看多想想,把自己当成这部戏的一部分,别把这部戏当成你们收入的一部分。”   离开了国内将近半年的时间,池迟完整地看了涂周周演得那部公路喜剧片,也跳着看了一点蒋星儿演的戏。   涂周周还好,他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对待演戏的态度那是从小被父母压出来的童子功,一点也不会轻忽对待。那部搞笑的公路电影《小钱钱儿》里面他的进步很明显,说起来,那部电影上映之后票房成绩也不错,七千多万的票房,池迟好歹赚了几百万回来,现在周荇的新剧本还在打磨,池迟跟他说要是本子够好,不仅她可以提供两千万以上的资金支持,还会为他牵线C娱乐,首先是他的本子得过关。   其实周荇的进步也是很明显的,要是一直跟着这个颇有潜力的导演共同进步下去,池迟相信等到涂周周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就已经能给自己积累一份儿不错的资历了。   倒是蒋星儿,连着两部片子的进步都不大。《王子的七日记》成绩不错,给蒋星儿提升了不小的知名度,池迟怕这个女孩儿这个时候就飘飘然起来,那后面的路就难走了。   “哦。”两个熊孩子吃面的吃面,吃草的吃草。   这天下午,池迟没去练习骑马,于缘把交给工作室代养的小嫌弃送到了山庄,池迟就牵着长大了不少的小嫌弃去试装了。   松花色交领窄袖衫加上桃红色间裙,还有墨灰色的织锦裙腰,披帛往戴着假发的池迟身上一搭……女孩儿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纤细袅娜,却也有点纤细过头,多了一点弱不胜衣的味道。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池迟自己苦笑了一下。   “不太像个将军……”   “倒像是嫦娥。”   在隔壁试衣服的封烁穿了一件象牙色的劲装,外面配了苍色的罩衫,在西北被风沙折磨过的脸比前一阵好了不少,倒是脱去了一点奶油小生的感觉。   现在他就倚在墙壁上看着池迟的样子,眼角都带着笑。   “嫦娥是因为我长么?”   再看看镜子,池迟皱了一下鼻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是我胖不起来,肩膀这里能加个垫子么?”   “加垫子看起来会奇怪,池小姐你这么穿好看的。”造型师可不能同意池迟的想法,唐装轻薄,加上一个垫子还是挺容易穿帮的。   其实池迟这样也很好看啊,虽说是瘦了一点,但是隋唐交替的时候,就是以这种纤长秀丽为美的,刚刚池迟做的几个表情让他们瞬间感觉到了那种“仕女风范”。   “可是看起来还差点感觉。”池迟拍了一下自己的肚皮,“还是得多吃点。”   封烁被叫走去拍定妆照了,池迟拍完了这一身的照片之后也开始换下一身衣服。   从六月到八月底两个月的时间,剧组的服装团队为池迟准备了十几套戏服,有各式各样考究的衣裙,有作为礼服的大裙,还有三身战甲。   整个《平阳公主大传》的美术风格都走的雅致路线,平阳公主的战甲基本是在对初唐的明光铠的考据之上制作的,只是在上面加了一些更加精致的花纹而已。   一套战甲是褐色的,两套是银色的,根据原著里的设定,李世民有一支玄甲军,李纤阿也就有一个银甲军,但是在剧本创作的时候方十一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就把银甲军改成了白色的翎羽,但是平阳公主穿独一无二的银甲这一点,方十一是坚决要保留的。   银色的铠甲墨蓝色的包边,再搭配上和比包边颜色略淡一点的底衣,整套银甲并没有过多华丽繁复的装饰,却透着一种庄严肃杀的感觉。   在换装之前池迟已经改好了脸上的妆,眉型的轮廓被加深,眉尾适度拉长,眼角带了一点点的红色。   现在看着她一身银甲的样子,造型师和他的助手们都在旁边默默捂了一下胸口。   穿着裙子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毕竟当初池迟演《女儿国》的时候造型是很经典的,妆容肃穆的白衣祭祀可以说是深入人心,与之相比,《平阳》剧组提供的裙装在华丽度上差了一些,只是显出了池迟长大了,身型气质越发带有女性美了而已。   可是穿上了铠甲,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眉目间为什么就有了刀光剑影一样的感觉?为什么觉得她的身后已经飞扬起了一面帅旗?   池迟低着眼睛自己整理了一下腕甲,假发在她的头顶被白色的发带扎成一束,发尾垂在她的脸颊旁边。刚刚造型师的助理帮她换靴子,她的脚还踩在凳子上。   李纤阿,在走上战场之前想的是什么呢?   她留在洛阳的弟弟们被屠戮殆尽,她的父兄远在千里之外,她答应过她的娘亲安顺平和的过日子,她也确实想和自己的丈夫柴绍举案齐眉、夫唱妇随。   可是天下早就风云变幻,各地势力揭竿而起,无数门阀想要搅弄风雨逐鹿中原。   父亲的野心,兄长的野心,注定了身为李家女的她不可能在这风起云涌的时候独善其身。   那就且看看吧。   看看,这壮美河山,究竟能归于何人。   这么想着,池迟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腿从凳子上挪了下来,手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把长剑。   她是谁?   史书上没给她留下名字,属于她的一切已经被风吹散,可是有人会记得她,因为她是天生的将星,她以几百人的力量招揽了几万人马打下了中原腹地,为李唐江山立下了无上功勋,她生前的一切人们无从知晓,但是作为历史上唯一一位以军功下葬的公主,她这一句话的结局,已经让后人在千百年之后也免不了无限的遐想。   “将军,周至城上有人叫阵。”   同样穿着一身铠甲的年轻人突然从门外窜了进来,单膝跪在了池迟,或者说李纤阿的面前。   “随他去叫。”   年轻的女人将长剑一转,双手将其杵在了地上,她的眼睛里波澜不惊,嘴角的笑容里却能让人品出把一切敌人击碎的自信。   “区区一个周至只有两千锋锐,我却围而不打,别人必以为我兵力不足虚张声势,再等两天,就能引出别城的隋军了。”   跪在地上的那人抬起头用充满了仰慕之情的目光看着她:“将军,只因您实在太帅,外面有几百女子喊着要嫁……”   将军走过去,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几百女子也算军情?”   这么装腔作势了一下,池迟终于忍不住笑场了。   敢对池迟这么搞怪的家伙当然是偷偷摸过来看池迟换装的涂周周,其实不光是他,听说池迟今天要拍定妆照,很多没事儿的工作人员都摸了过来。   《平阳公主大传》这个故事一看就是以平阳公主为故事核心的,他们当然对平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感到好奇。   现在挤在门口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好多女孩子都在喊着好帅,一些年轻的男性工作人员也都一脸痴迷地说这才是女将军的气质。   要不是因为剧组规定不能拍照,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的手机内存里已经装下了如此勾人心魄的李纤阿了。   其实被人围观或者说瞻仰的池迟,在等着拍定妆照的时候只有两个念头了:“铠甲有点重,铠甲十分热……”   拍定妆照的时候,穿着黑色甲胄的封烁被摄影师要求站在池迟的旁边,拍了好几张的双人照。   “还真有一点兄妹相。”摄影师先生是真心想要夸一下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却又在无形中狠狠地捅了某人一刀。   九月六号,在黄历上诸事皆宜,《平阳公主大传》烧香拜神点炮,正式开机。      第198章 对坐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窗外秋阳正好,早菊初开,几只鸟雀在院子里吱喳而过。   在太原李家后院深处的香闺里却清风盈室、书声阵阵。   几名梳着双丫髻的小婢女面前都摆着用来习字的沙盘,手中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花笺,上面用端丽飘逸的笔触写着她们正在诵读的句子。   “孔子被人说是圣人,不止因为他见得多,更因为他想得多,想得多了,胸中自能衡量世间万物的是非曲直。在这句话里,他就把自己如何去看人的法子说得极为分明,先要看此人的行事,再静观此人的经历,最后分辨此人的心境,就无人不能看透了……用眼,用时,用心,非辨人一道可用此法。”   穿了一身白色麻衣的女子斜倚在榻上,书册放在一边,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给婢女们讲课。   她的声音清朗明净,就像此时透亮的天空。   一阵微风吹动了淡青色的纱帐,摆在窗前书案上的兰草随风轻动。   “比如,我们李家二郎,做事潇洒不羁,向来和街头游侠儿厮混,此时又有个妹妹要出嫁,定然是心情郁结,要寻个名目来骚扰我等的。”   话音未落,众人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呼喊。   “三妹,你手下僮仆又躲在院子外偷听,你这次可要好好管管他!”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蓝衣的男子抓着一个仆人打扮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被人唤作三妹的就是此时坐起身来的麻衣女子,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的麻衣下摆垂到了地上,显出了她有点弱不胜衣的娇弱之态,只是这点娇弱被她的气势压了下去,一举一动之中都带了一点与旁人不同的潇洒味道。   李三娘子还没说什么,旁边在修习书文的婢女们都先笑了起来。   “你们都在笑什么?”李家二郎松开手里的僮仆,环顾四周,最后看向自己站在窗前的妹妹。   “她们笑我诗书满腹,言出必中。”女子面带微笑,轻轻摆弄了几下兰草之后慢慢走到了匍匐在地上的男子面前,“三保,我每三日一开课,也说过让姣娘习过诗书之后为你手抄一份,怎么你又进后院偷听?若非抓住你的是我二哥,你啊,又要挨打了。”   “若、若不是二郎,别人也抓不住我。”   听见女子并没有出言责怪他的意思,刚刚还战战兢兢伏地不动的男子立刻抬起了头,满面笑容笑容地看向自己的主人——李家大宅的三娘子。   “三妹,你从来宽厚,已然惯得这些人都无法无天了,三保明明是外宅马僮却再三摸进内宅,若是让阿爷知道了,定不会饶他。”   李家二郎一脸的威风赫赫,左右看看,又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那哥哥你说,我该怎么罚三保?”   跪在地上的三保又换回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侍立在一旁衣着与旁人略有不同的姣娘脸上也有了一点的焦急神色。   “怎么罚?李家向来军规治家,有杖刑,有鞭刑,有曝刑……”不紧不慢地细数着听起来就让人悚然的刑罚,李二郎漫不经心地走到榻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   李三娘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看他坐下了,她眉毛一挑,已经知道了自家兄长又在捉弄人了。   “马三保,这些刑罚,你怕不怕?”   “二郎……您、您再说下去,小的就要尿了。”   “污言秽语,若是再当着我妹妹的面说一次,我定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割人舌头下酒这话,也不见得雅致到了哪里去啊。”李三娘看看自己一贯吊儿郎当的哥哥,轻轻摇了摇头。   “二郎,您好歹给小的一个痛快,到底如何要惩治小的啊?”   李世民知道马三保仗着有三妹撑腰,惯于在规矩夹缝间动小手脚,此番见真的震慑了他,心里也就有了那么一点得意。   “那就罚你……抄写《论语》五……”看着自己的妹妹眉眼带笑,俨然已经洞悉了自己的虚张声势,李世民对她眨了一下眼睛,随口就把原本想说的惩罚提了十倍,“五十遍。姣娘你看着他写在沙盘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区区一个外院仆僮是怎么能摸到内院来的。”   在沙盘上写五十遍《论语》,对于别人来说是惨事,可对于从来好学的马三保来说,就是能提前看到《论语》中他没学到的部分,还能让姣娘把他不会写的字再多教几遍。   看着那顽劣的仆僮强忍着得意和收起沙盘的婢女们一起退了下去,李家兄妹相对而笑。   “对着他们发了火,现在心里可还烦闷。”   缓步走到李世民榻前的坐具上跪坐,李家三娘李纤阿拿起了自己丢在榻上的一本书卷又看了起来。   “我妹妹要出嫁了,还是嫁给柴绍那个浪荡子,我怎么可能不烦闷。”李世民俊逸非常的脸上带着气闷之色,看向李纤阿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舍。   “我记得婚事定下之前你还说他侠气十足,英武不凡。”脊背挺直,手举书册,李纤阿一边微微低头看着手里书,一边揶揄自己的兄长。   李世民看着李纤阿的样子,默默倾身给她添了一杯茶汤,才又歪回到榻上一脸无赖地说:“做朋友和做妹婿是绝然不同的,他的风流气和他的侠气一样有名。”   “可我总是要嫁人的,阿爷为我选了柴绍,我觉得已经是极好的了,总好过长安那些所谓的高门子。”   “长安……呵。”   李世民轻笑了一下,仿佛那个巍巍帝都是个什么可笑的存在一样。   “平原一战杨义臣没有打死窦建德,反而让他卷土重来声势日盛,淮南的杜伏威也连下多城成了气候……现在连中原腹地都有乱民集结……先帝何等英雄气魄,到了如今,朝堂上满是奢靡暴戾之气……”   剩下的话,李世民不用说,李纤阿也懂的。   事实上,懂的又何止他们李家?杨家本就是取代了宇文家才一步步夺得了天下,天下门阀谁又不想步其后尘、问鼎天下呢?   “几百年征伐未休,圣人又执意远征高丽,百姓所求不过安居乐业,却不可得……想来,若是谁有让黎民众生有安稳平顺、休养生息之能……”   李纤阿从书中拿出一枚书签,竹制的书签上有一只寥寥几笔勾出的小鹿。   那只纤细的手把竹签轻轻握在掌中。   剩下的话,他们就尽在不言中了。   两个人一个斜躺着,一个端坐着,一个蓝衣潇洒,一个麻衣飘逸,茶香袅袅,伴着他们口中的家事国事天下事。   屋外,郑姣垂手肃立,两只蜻蜓摇摇飞过,越过了院墙不见了踪影。   这世间,暮色渐起。   他们这样相对而坐的日子,又剩下多久呢?   “好!”   米子明拍了拍手,示意几个演员来看他们刚刚的拍摄成果。   “小涂演得不错,马三保的淘气劲儿演得很灵,小蒋丫头也不错,在没有你镜头的时候也能跟着情节的发展走情绪,准备的很用心啊。”   米子明先表扬的是两个配角涂周周和蒋星儿,蒋星儿的表现在他看来是中规中矩之外又有出色发挥,涂周周那是真的惊喜了,整个表演的过程自然又流畅,把自己的情绪表达的很到位,还能跟别的演员产生剧本之外的互动,光这一点,他就已经把很多成熟的演员给比下去了。   这样的新人,怎么他们兰月就没挖到呢?   米导在心里微微酸了一下,转头继续跟跟两位主演点评他们的这场戏。   “封烁你的表演进步很大啊。小细节上都很用心,眼神和情绪给的都很对,一会儿拍特写的时候你要注意眼神要收一下,你的妹妹是要嫁人,不是要去死,你的情绪要保持一下适度,刚刚你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都让我觉得你的感情处于一种微妙的临界点上。”   封烁提着衣摆,露出了下面黑色的靴子,一脸乖巧地说:“好的米导,我明白的。”   “至于池迟嘛……”米子明拖了个长腔,然后苦着脸摇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你一开始说这场戏一镜到底我还怕会崩,没想到你不光演得好,带戏也带的不错,这场戏我还以为能拍一上午呢,居然……还剩了这么多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嘛。”   池迟甜笑了一下,抬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假发,李纤阿出嫁之前的发型并不是通常的双环髻,而是把头发都挽在头顶之后加了一个木冠,呼应的是李纤阿在母孝之后也俭素度日的做法。   “嗯,时间就是金钱,快去准备吧。”米子明目送这些年轻人去补特写镜头,脸上一直带着笑。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说真的,米子明本来对封烁的演技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封烁的成名作那部仙侠偶像剧有很多让业内研究的营销点,但是在作品本身来说,除了竭力展现男性角色的帅和女性角色的美之外,对于演员的演技要求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米子明很清楚地知道,他们欢迎封烁来演李世民这个角色并且给这个角色适度加戏是为了什么,为的是话题,是封烁粉丝的免费宣传,是他们兰月一直在竭力做的事情——在正剧和偶像剧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能达到作品口碑和人气的双赢目的。   虽说来了池迟,可是兰月在欢迎池迟的同时也感到了压力倍增,池迟有几十亿票房护身,又有风靡全网的网剧做加持,如果这个《平阳》的成绩不好,有演技有奖项的池迟可以转身再去拍别的片子,他们兰月辛辛苦苦做起来的口碑可就保不住了。哪怕是高收视率也不行,兰月从创建伊始,要的是就是让人在看见兰月两个字的时候就直接想到“精品剧”、“良心剧”。   说白了,就是他们不光贪利,也贪名,所以做作品必须更加的小心翼翼。   同意封烁入局,某种程度上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这个剧的口碑不如预期,他们就有了甩锅的地方,一个偶像人气大于演员价值的主演,当然可以被推出来当那颗弄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米子明并不赞同这种想法,却又没有反对的立场。   只能埋头做好这部剧,让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永远就潜藏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封烁演技的进步让他欣喜,至少他在这个年轻的“偶像”身上看到了想要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决心,另一方面,也让他更有了几分不能言说的难堪。   “老米啊,别想了,什么都好才是最好的。”   一直躲在监视器旁边乘凉的傅明楼拍了拍自己老伙计的背,算是安慰,也算是开解。   这点心思,谁不知道呢?他们这些老东西都知道,那镜头下面认认真真表演的年轻人们能一步步走到这个圈子里同龄人中的顶尖位置,又有几个是傻的?   “哎呀,我有这么一双儿女,真是基因不错。”傅明楼对着监视器啧啧赞叹了一下两个年轻人的悟性,想到他自己是要演他们的爹李渊,顿时得意了起来。   “呿,别搁这儿裹乱,你赶紧准备下一场戏去。”   下一场戏就是李渊在李纤阿婚前对她的训示,中心思想为:“别忘了自己是李家血脉,别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个李家。”   老戏骨傅明楼和年轻影后池迟的搭戏又是别样的精彩,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是个导演,米子明都想给喝彩了。   ……   九月初,也是各个学校开学的时间。   钱晓桦的宿舍里,有一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人,就是时梦。   “小花,不认识我了么?”   剪短了头发的时梦看起来比上个学期黑瘦了一点,可是她的双眼有着钱晓桦以前没见过的亮光。   “啊……”钱晓桦呆呆地惊叹了一下,接过时梦手里拎着的包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八月底我就回学校了,这几天一直忙着订杂志的事儿,一套杂志全年75块钱,订出一年的我就能赚6块钱。”   时梦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给钱晓桦看自己这些天努力的成果。   “两个半学院我订出了三百多份杂志,下午我再去东校区看看。”   “你现在给他们订杂志,以后还要给他们送么?”在心里算了一下三六一十八,时梦忙乎到现在赚了一千八百块钱。   她花一千八百块钱去减肥都未必有时梦现在的效果。   “不用,送杂志是别人的活儿,我就负责卖订阅……”   “那我也订吧,都有什么杂志呀?”说着话,钱晓桦已经掏出自己粉色的钱包。   时梦瞪了她一眼:“你这是想资助我?要是真想资助我下次带阿姨做的椒盐大排回来,多分我两块。”   “没有。”钱晓桦觉得几天不见时梦的气势都增强了不少,“我是真的想买杂志了。”   “你要是想看那我就给咱们宿舍订一份,这份钱我自己出就行了。”   时梦刷刷在本子上记了几笔,自己从钱包里掏了七十块钱放进去,又给自己找了两张零钱。   “我们这些人自己订,还有两块钱优惠。”   钱晓桦眯着眼看了时梦半天,突然就笑了。   “小梦,你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可爱啊?”   “怎么,我以前不可爱么?”   “不是啊,你变得更可爱了……”钱晓桦说得很真心。   时梦也笑了,就是笑得有点无奈:“因为我现在得自己赚钱了,以后都没人给我打生活费了,要不是我的卡里还有上个学期学校发的五百块钱奖学金,我连这几天都过不下来了。”   钱晓桦听着时梦的话,是真的呆住了。   要是别人说这个话,钱晓桦不会惊讶,可是时梦……她还记得自己一开始不喜欢时梦,就是因为她总是满口说:“我爸爸说了……我妈妈说了……我爸爸不会同意的……我妈妈会骂我的……”   钱晓桦不止一次腹诽时梦还是个“大宝宝”。   可是现在大宝宝居然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先争取卖杂志赚到两千多块,我还接了两份家教……我要努力在期中考试之前能赚够这个学期的生活费,这样我也不会耽误期末考试了。   早知道我就该趁着毕业季的时候收一些四六级的笔记什么的,现在新学期一转手也能赚不少,失算了。不过现在大二的都在备战四级,我打算把我自己的四级复习的卷子和笔记复印一下,十块钱一份,怎么说我四级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时梦对于自己的“事业规划”还是很用心的,听得钱晓桦一愣一愣的。   正在这个时候,和钱晓桦关系很好的小唯猛地冲进了宿舍。   “啊啊啊!我家封烁和瑞欣解约啦!说我家封烁插足别人婚姻的渣渣里面的那个男渣渣说了是瑞欣指使他们陷害封烁哒!嗷嗷!我要唱歌!我要跳舞!”   说着,小唯把自己的书包往地上一甩就真的跳了起来。   钱晓桦和时梦一脸莫名地看着小唯发癫儿,只能等她冷静下来在听八卦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窦经纪人~”   “你找的家教靠谱么?是通过中介找的么?我去年也想当家教来着,结果中介要的钱太狠了,我想想就算了。”   “是一个学姐介绍的,她不是毕业了么,就把工作转交给我了,没收我中介费。”   “哦,那听起来还挺靠谱的样子。”钱晓桦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家封烁是要去别的大公司呢还是建自己的工作室呢?哎呀,大公司资源好,工作室能自己做主,好难选啊。”小唯不唱歌了,开始对着自己床头摆着的兔子说话。   一个宿舍两种智商的情况持续了十几分钟,小唯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窦宝佳在瑞欣的股东大会上发了大招,这下走的人可不止封烁,好几个瑞欣勉强拿得出手的艺人都要走了……加上去年走的杨菲儿,瑞欣现在是真的没人了。”   小唯沉痛地瘪了一下嘴,然后笑得倍儿灿烂。   “真开心!记者想采访我家封烁都找不着人,《平阳》的剧组太牛了,光安保人员就上百,那些记者们根本没有可趁之机!当然,最精彩的就是那个渣渣突然反口咬瑞欣了,他老婆居然还留在瑞欣,也不知道这对XX是在玩什么,反正我家封烁不是小三啦!绝对不是啦!”   看着小唯越说越high恨不能再引吭高歌一曲,钱晓桦猛地打断了她。   “小唯,你不是跟咱们学校的闪闪们关系都好么,问问她们谁要订学习的杂志。”   几个小姑娘吵吵了一会儿,最终是三个人结伴而行去卖杂志了。   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窦宝佳在应付完了一大批的记者之后得意洋洋地叫娄蓝雨来喝庆功酒。   “欠了一大笔赌债还敢惹我,这个智商也基本可以告别这个圈子了。”   “说得好像那些不入流的货色真的进了圈儿了一样,他们明明是进了猪圈(juan)。”   娄蓝雨笑那些人蠢笨如猪,愉快地跟窦宝佳敲了一下杯子,再喝一口红酒。   “下一步就是你和封烁合伙建工作室,从此最有人气,最有号召力的新生代男女艺人就都落在你手里了。”   “和瑞欣撕破了脸,我还得从C娱乐那里找补回来,幸好有池迟……”想到池迟和池谨文不为人知的关系,窦宝佳顿了一下,岔开了话题,“她再演几个高票房的电影,我就万事不愁了!”   “万事不愁?小心点,最近一直有人说顾惜是拉皮条的,现在蒂华的统治权争夺韩家父子明显落在下风,要是韩家倒了,顾惜也要完,别让脏水泼到池迟的身上。”   娄蓝雨说这个话的时候显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懒懒地叹了口气。   听见顾惜这个名字,窦宝佳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啊,不了解顾惜,要是韩家倒了,顾惜才爽呢……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顾惜冲得猛了,她说不定会被韩柯那个神经病拖着一起死。”   谁死无所谓,那血别溅到池迟的身上就行。   窦宝佳眯了一下眼睛,对着京城的万家灯火举起了酒杯。      第199章 送嫁      终于忙完了封烁自己建立工作室的事儿,在外面杀伐决断了许久的窦大经纪人这才想起来了自己手下那两个窝在山沟沟里拍戏的艺人。   这些天把他们两个像是送进了托管班一样地交给了C娱乐,窦宝佳曾经是多么放心,现在就有多么心虚。尤其是的对池迟,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忽略了她了,给自己赚大钱的爸爸怎么可以忽视呢?这根本是跟钱过不去嘛!于是,窦宝佳包袱款款地打包了各种营养品,颠颠儿地来《平阳公主》的剧组探班了。   此时,《平阳公主大传》已经拍摄了大半个月,秋雨之后,这个位于群山环抱中的影视城就显出了几分早于都市的凉爽。   “唉~!C娱乐真是大手笔啊,刚开发的影视城就这么给你们剧组包场用了,你们在这里过得跟神仙一样,就我啊,为了能挣口饭吃,天天忙得肚皮朝天。”   哪怕心虚自己一个多月没露面,窦宝佳说出来的话也是要让人觉得自己是为了池迟出生入死了。   池迟斜眼看了她一眼,今天池迟要演的戏份是加封为公主之后的,加长的眼尾和比之前更重的胭脂让她整张脸都越发地有气势起来。   现在这么一斜眼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窦宝佳有点想跪。   “呵呵,你也辛苦,你也辛苦。”   刚刚还大放厥词的经纪人默默帮池迟扶了一下头上高耸的发套,又转头看向了远处的绿水青山。   身为电视剧主角的池迟在剧组里所享受到的最大优待就是C娱乐为她准备了一辆顶级豪华房车,不仅房车内装饰奢华一应俱全,房车的餐厅一侧车壁还能打开变成露台,只是按两下按钮,原本封闭的餐厅就能一下子变成景色满眼的观景点。   窦宝佳就站在露台上,捧着池迟亲手倒的咖啡在心里抱怨自己的苦命。   捧上了池迟,是她窦宝佳的幸运,也是她窦宝佳的不幸,最不幸的事情就是她作为经纪人的威严在这个小丫头片子面前已然是荡然无存了,好在窦宝佳并不认为自己的威严很值钱。   “前几天,宋导打电话给我,他的朋友想拍一部刑侦题材的戏,他出任监制……”   池迟口中的宋导就是宋子桥,柳亭心的好友,还参加过柳亭心的婚礼,现在和池迟的关系也不错。   前几天八月十五的时候,池迟趁着自己没戏借了酒店的厨房动手做了一点低糖的酥皮月饼,红豆沙和抹茶绿豆沙里面裹了个咸蛋黄,做的很简单,但是心意是很足的。毕竟,就算有酒店大厨的帮忙烤制,她一百个月饼也足足做了三个小时。   六个月饼一组装在特制的盒子里就是池迟送给朋友们的礼物了,刚好有事回京的于缘就负责把月饼带了回去,B影的木校长和宋导演都在收到礼物的名单里。   当然,收到礼物的还有现在已经离开影视城把餐馆开到了杭城的韩萍以及跟她一起走的金大厨。   韩萍离开影视城一方面是因为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想探寻池迟打工的经历让她们一家烦不胜烦,另一方面也因为韩童童今年已经八岁了,影视城鱼龙混杂教学质量也一般,为了孩子着想,韩萍到底还是离开了那个她追过梦也碎过梦的地方。   说起来,她在杭城开的餐厅还有池迟的一半股份呢,和似锦楼的股份一样,这都是池迟自己的私人投资。池迟除了投资金融之外,对实体行业的投资基本都在餐厅上。   这两家餐厅的生意倒是一直都不错,似锦楼借着池迟的名头很是炒作了一把,现在每天都客似云来,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吃“凤厨宴,韩萍的如意餐馆现在做成了私房菜馆的样式,依然是家常风味,气氛却比别的店都更亲切一些,生意也是不错的。   “宋导演朋友的电影?”   窦宝佳可不认为池迟突然提起这个事儿是要跟她说没用的废话。   “那位导演叫白思,以前给宋导演当过副手,他上一部作品叫《证据》,我看了一下,电影在剧情节奏上还是差一点,但是整体确实不错了,是个审美水平很高也很有想法的导演。”   池迟扯了扯自己身上还穿着的戏服,防止做工精良的蓝色织锦长裙被她不小心压皱了,一会儿还要拍到她的份,现在躲在保姆车里不过是忙里偷闲而已。   “导演再好也没用啊,《平阳》得明年一月二月结束,你四月就得进组宫行书导演的戏,那个导演能好过宫行书?   再说了,你刚刚拍完了一个犯罪相关的电影,没必要又拍一个吧?现在往我手上塞得好本子还是挺多的,听说你真演了平阳的电视剧,有好几个电视剧的片方都想跟你谈谈……”   窦宝佳掰着手指随便一数,光是喊着自己会比C娱乐还大手笔的片方就有四五个,池迟明面上的电视剧单集身价已经颇为可观,他们生怕池迟不肯接,给出的价位远高过池迟现在真正的市场价,让看着窦宝佳自己都觉得心跳加速了。   其实,那些所谓的IP剧找来的更多,给出的价格更丧心病狂,但是今年的电视剧市场有很“奇怪”的现象,一窝蜂上线的大IP剧收益都远低于预期,因为资本方们现在都想通过IP来捧新人制造更多的明星,所以一些明明应该很好看的剧因为节奏和剧情的注水变得面目全非,资本方们所想要的“一个大明星+一个大IP=捧红一堆小透明”的计划,自然全都落空了。   窦宝佳可舍不得自己家池迟去当给别人抬轿子的傻子,这样的剧本她连看都不想看。   她家池迟啊,就应该拍想拍的戏,拿该拿的奖,当个让别人跑断腿都追不上的超级演技派,超级大明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二月还要去国外客串一个角色,大概得花二十天的时间。这中间是肯定没时间接戏了,我说的这个电影……”池迟停下说话喝了一口果汁,秋天干燥,她前两个月声带出了问题,一直到现在都被于缘逼着多喝水,“是给封烁找的,男一号,搭档宋导演的女儿宋岚和蔺河。”   宋岚也可以说是池迟的校友,今年从B影毕业,早年在电影里演过不少“XX的小女孩儿”可以算是童星出身,长大之后长相一般了点儿,但是演技不错,是个很有性格的年轻女孩儿。   蔺河在观众那里知名度不高,可是在业内那是演技精湛的前辈。两三年前拿了金凤奖最佳男主角。   这两个人再加上白思当导演,对于现在还没有在演技上获得观众普遍认可的封烁来说是个很不错的班底了。   窦宝佳把这个片子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圈儿,越想越觉得对于现在的封烁来说是个不错的资源。   现在的封烁必须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离开了瑞欣他会过得更好,窦宝佳自己也给封烁准备了两个即将官方宣布的高档代言,但是这些代言比起宋子桥担任监制的电影男主角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池迟啊!!我都想再叫你一声爸爸了!你怎么就这么好呢?真是及时雨啊爸爸!”   好了,不用“想”了,极其有节操的窦大经纪人又真情实意地叫了池迟一声爸爸。   “对了,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自己跟封烁说?”   窦宝佳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池迟,自己要是今天不来,难不成池迟还能把这个事儿一直拖着?明明这两个人日夜相间朝夕相对的,怎么池迟就不肯自己开口啊?   呼啦!八卦之火在某人的胸膛中熊熊燃烧了起来。   “封烁啊,他最近有点躲着我。”   再喝一口果汁,想说话池迟听见房车的门铃响了,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来叫她出去补妆候场等着演戏。   她放下果汁整了整自己的裙摆,又拉了一下自己发套,深吸一口气,刚刚瘫在座位上喝果汁的懒散样子不见了,她的举手投足间又有了李纤阿的味道。   什么?封烁躲着池迟?艾玛,这信息量有点大。   还没等窦宝佳反应过来,池迟已经走了,留下摸不着头绪的经纪人一脸莫名,深知封烁感情的她是真想不明白封烁有什么好躲着池迟的。   “我这几天……确实不想看见池迟。”   晚饭时间,窦宝佳把封烁堵在了宾馆的房间里逼问八卦。   封烁给出答案的时候神色很坦然。   “准确地说,是我不想看见不是李纤阿的池迟。”   窦宝佳觉得自己是心里有数了,笑呵呵地拍了拍封烁的肩膀:“是怕德国骨科?”   “啊?什么?”   “我是问你,一边把李纤阿当妹妹,一边有喜欢池迟的感觉很爽吧?”   原本在低头看剧本的封烁手上的笔一顿,才慢慢放下了。   “我希望我在演戏的时候是李世民,疼爱她,爱护她,保护她……我喜欢这个剧,希望能演好它,别出任何问题。”   明天,要演一场大群戏——李纤阿出嫁。   作为最疼爱李纤阿的兄长,李世民要背着自己的妹妹说足足六句台词,夜场戏是婚宴上李世民还要对柴绍说:“如果你对我妹妹有一丝不好,我定要让你断子绝孙。”   这两场戏都考验着封烁对李世民“兄妹之情”的把握,万一“郎舅”变“情敌”,他就是愧对了自己职业演员的身份。   是的,职业演员的身份,他要当个演员,并且当个好演员,抱有这样的想法,他才能推动着自己不断地在正确的道路上进步。   让私人感情影响自己的表演,是不对的。   “啧,疼爱啊,保护啊,这兄妹俩到最后不还是分道扬镳?我说,封烁,这也已经两年了,你也快三十了,现在脱离了瑞欣,你再忍一两年去找个女朋友谈两三年恋爱,在三十四五岁的时候结个婚,不是挺好么?别在池迟这一棵树上吊死了成不成?”   拖过一把椅子骑在上面,窦宝佳苦口婆心地对封烁说。   看着不开窍的池迟无意识中虐封烁是窦宝佳日常生活中的一大乐子,可是这乐子看了一年半她都已经看腻了,封烁胸口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了,怎么还没疼腻啊?   早先窦宝佳还以为是池迟年纪小不开窍,还生怕封烁这个大尾巴狼把池迟给叼走了,现在两年过去了,池迟也见识了圈里各色美男了,唐未远外貌和性格都是讨喜的,秦颂是花花公子的外表老学究的内心,曹熙是……曹熙已经结婚了先不管,麦康利肌肉发达异国风情,宫行书更是男人味儿十足,可是面对这些人,池迟一点也没有小女孩儿的羞涩,规规矩矩演戏,不多话也不八卦,别人撩拨她她也没感觉,仿佛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男人,而是她用来演戏的道具——大白菜、胡萝卜、老南瓜。   要是这个时候还没明白池迟不是没长大不开窍,而是根本没有“青春骚动”这东西,窦宝佳这双号称看人极准的眼睛那就可以挖出来给封烁当弹珠玩了。   池迟年纪小没开窍,窦宝佳可以对封烁的恋慕之情置之不理,反正将来池迟喜欢上了别人,封烁的心思不断也得断,他的道德感不会允许他做出过分的事情。可是池迟根本没窍啊!她就是一个钢做的土豆儿!拿锥子钻都没眼儿!   难不成池迟一辈子就这样了,封烁这个死脑筋就等一辈子?   有窦宝佳在耳边聒噪,封烁干脆不看剧本了,拿起墙角的哑铃,他开始锻炼起了自己的臂部肌肉,这部戏里面李世民颇有几场考验人的打戏,骑在马上对阵敌军的不算,光和柴绍就要打三场,剧组的武器做的精细自然也颇具分量,封烁现在每天和扮演柴绍的秦颂比着劲儿练臂力呢。   “感情这种事儿,求的是个心甘情愿,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把自己当个普通朋友和她聊天,她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我能帮她想办法解决,你说她对每个人都一样,至少她现在对我是最不一样的不是么?”   “那你就默默守着、等着?再等成第二个白丛凯?啊呸!什么白丛凯……反正,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   一说白丛凯窦宝佳就想到了柳亭心,窦宝佳完全不愿意把“英年早逝”这个词儿跟池迟扯上关系,嘴皮子上有关系都不行,太不吉利了。   “还是那句话,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反正我喜欢她我乐意,喜欢上她是我的福气。”   “神经病。”   快让封烁的死脑筋气死的窦宝佳抄起台词本在封烁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特别无奈地走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很不错,风很不错,群演的精神状态也很不错,米子明导演确认了机位就绪之后再次嘱咐封烁这场戏一定要把自己的微表情控制好,因为会对封烁和池迟拍摄特写镜头,这些镜头必须情感流畅饱满了才好看。   唐朝的婚礼是没有背新娘一说的,在考据上还算用心的方十一为了在李纤阿还没正式成为别人家娘子之前再跟李世民刷一下兄妹情深的好感度,在如何出现兄长背着妹妹这一点上进行了精心的设置——李纤阿脚上穿的绣鞋,是他们的母亲窦氏生前为李纤阿做的,李渊知道这一点,就让李世民背着李纤阿送到门口。   李家的前宅很宽敞,长条石铺就的大道上有两旁站着身穿罗衣的婢女和仆僮,大门外有新郎带着的人呼喊叫门,大门内有婢女和李家女眷刁难新郎。   众目睽睽之下,穿着青色绣裙绿色外衣的新娘被她的二哥背在了背上。   长长的衣摆还是垂到了地上,也盖在了穿着一身杏色劲装的男人身上。   在无边无际的喧嚣声里,李世民感觉到了温暖的馨香就贴在他的身上。   这是这个世上和他最亲昵的人,他在李家得到了欢乐和慰藉,八成来自于他的嫡亲妹妹。   就像这个喧嚣人间,别人且喜且悲,求索着功名利禄,可他们两个人依偎着彼此,温暖着对方。   一步,又一步。   青石就的路为什么那么短?   好像一瞬间就能走到头,而走到了尽头,就是他的妹妹要独自面对的命运——另一个男人和她携手一生,祸福相伴。   “若柴绍有一丝不好,你只管告诉为兄,李家女出嫁不是为了受气的。”   这句话,李世民说得很是公式化,只有轻颤的嘴唇彰显着他此时复杂的心绪。   “好,二哥。”   李纤阿把自己的脑袋就附在李世民的颈窝里,她一说话,热气就缓缓地飘荡在了李世民的肌肤之上。   兄妹两个人的神色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纤阿的脸上虽然还有不舍,可是她面带微笑,仿佛笃定了自己的未来定会过的快活潇洒。   而李世民,眼眶已经泛红了。   这种红,并不让他显得脆弱女气,反而衬着他严肃的表情,让他添了一点的男儿气概。   “此言并非嬉笑,阿爷要的是柴家支持,我李家二郎并不要,若有事,尽管找我。”   “我懂的。”李纤阿笑得更灿烂了一点。   “三日后,你就要启程了。长安多风雨,你性子好静,只管看戏,别与旁人牵扯。”   李世民又这样嘱咐他在新婚第三日就要随着夫婿前往长安的妹妹。   “柴家在长安一向安稳,二哥放心,我会一直安稳下去的。”   “安稳,说之易,求之难。过几日我要随阿爷去往东都……阿爷心意已决,杨氏恐亦有所察觉。此时还让你去长安,阿爷未尝没有掩人耳目之意,为兄知你一向聪慧,若事有不妥,你只管自行脱身。”   热热闹闹的婚礼下,是一场又一场的博弈。   李纤阿抬头看向李家的大门,大门外,是她新的人生和新的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和她长大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同呢?依然是权谋设计,依然有血雨腥风……   女孩儿唇角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去,然后,她又笑了。   到了大门处,李世民并没有放下自己的妹妹,而是一直背在身上。   大门打开,柴绍兴冲冲地进来,看见的就是已经用团扇遮住了脸庞却还被李世民背在身上的李纤阿。   “舅、舅兄……”   “我三妹为太原李氏嫡女,素来不沾俗尘,怎么,你们柴家还想让她自己走进车里不成?”   不待柴绍回话,李世民径直背着李纤阿绕开新郎走向婚车。   步伐,越来越沉重,表情越来越忧伤。   每一步,好像都在和自己的灵魂渐行渐远。   李世民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褪去了自己眼中的泪意。   一直走到了车旁,把李纤阿从自己的背上直接扶到了车上,李世民都一言不发。   站在车架上,以团扇遮脸的女子只露出了一双妙目看着自己的哥哥。   她应该是在笑的,眼睛有让人熟悉且亲切的弧度。   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李世民看着,看着,轻轻退开了两步。   看着自己的妹妹,他终于提起了唇角,笑了。   红尘离乱,乱世将起,你我各自珍重,两心相依。   前面说的那么多话,抵不过此时的目光对视,看着自己的哥哥,李纤阿一点点地抬起扇子,终于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德国骨科意为“兄妹乱伦”。      第200章 闲散      凉风阵阵,卸了妆的池迟穿着大衬衣踩着拖鞋牵着小嫌弃去餐厅吃饭。   整个影视城目前还在装修,好几个地方都有罩子罩在脚手架周围防止尘沙飞扬。   他们剧组的餐厅为了防止食物被弄脏,就干脆开到了影视城里的一处树林旁边。   几天前池迟在这里有一场戏来着,上午十点拍完了换了场地,到了十二点这里拍戏的痕迹都不见了,只有阳伞、桌椅和餐车还有后勤工作人员的笑容。   他们的工作效率,真是让剧组里的很多人都叹为观止。   池迟的头发又长了一层毛茸茸的青茬,大概有人的拇指肚那么长了,要不是发丝细软,说不定她又得把头发剃了以防止这毛茸茸的头发把发套顶得不好看。就算是这样,她的发际线几乎也都给往后收了一些,反正发型就是不伦不类,配着她最近放飞自我的大衬衣加运动短裤加拖鞋的装扮,看起来活脱脱是个假小子。   “池小姐今天想吃点什么?入秋了,白萝卜炖汤之后放了羊肋排,您要不要尝尝?”   嘴上说的是个问句,对方已经从保温笼上取下了一个白瓷碗,池迟从善如流地递过手里的餐盘。   在这位后勤小哥儿的帮助下,池迟现在的体重已经长了足足五公斤,虽然到底没有完成七公斤的目标,但是她现在穿上铠甲已经没有那种撑不起来的感觉了,至于穿宫装的时候……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先人发明了胸垫。   至少前一阵儿《平阳公主大传》电视剧宣传的时候,很多吃货看见了定妆照,除了喊“啊啊啊啊!美哭了!”“吃吃我都躺好了你怎么还不来?!”“我老公就长这样!”之外,都真情实感地说她们家的吃吃不仅圆润了,还发育了。   《平阳公主大传》的宣传是由兰月负责的,兰月的宣传负责人和娄蓝雨的关系很好,于是那些评论的截图兜兜转转,到底发到了窦宝佳的面前,窦宝佳差点没笑死。   虽然她笑完了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是36A,不过她本来就不把自己当女的,按照她的说法,是她本来就没需求,所以特意长小了。   被嘲笑的34B少女一脸无奈,只是在心里划掉了日程表上原本想做的事情,比如站台,比如杂志。   窦宝佳现在笑得爽,不远的将来铁定得哭。   一份白萝卜焖羊排,一份菠萝炒饭,一只蒜蓉开背虾,两个巧克力泡芙,餐台的水果区摆了一溜儿开了口的白石榴,池迟不客气地挑了两个。   最近池迟都是一个人进进出出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遛狗,因为陈方的儿子生病了,她实在放心不下,池迟给了她半个月的假期,窦宝佳来了剧组也是要多跟封烁那边,封烁身边原本的几个助理中有人跟瑞欣牵扯太深,窦宝佳直接把他们开掉后换了新人,新人到底干得怎么样,她这个经纪人还得再考察。   而于缘……池迟注意到于缘每次看别人演打戏的是于缘都特别爱看,想起来这个小姑娘曾经想过要当功夫明星,所以每次别人有打戏,就让她去观摩,给的理由是“多看看别人都是怎么打的怎么当武指的,以后咱们自己开戏,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这话说得跟哄孩子似的,于缘一开始坚决不愿意,后来池迟跟她打了个折扣,要是池迟自己没上戏的时候,于缘她可以去看看别人的武戏,要是想客串个龙套也可以试试。   于缘最后还是答应了,所以饭点儿经常就留在拍摄场地不回来了。   这些天的拍戏进度十分令人满意,池迟的“一条过”技能再次出现,剧组里也没有什么演技上的短板人物,大家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进组用心准备的收益展现了出来,让米子明十分得意。如果这种状态能一直保持下去,提前半个月杀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池迟,你的助理不在你就让后勤帮你把饭送到房车上或者干脆回酒店算了,每天都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被不怀好意的人摸着了规律可不好。”   说着话就在池迟旁边坐下的人是来剧组里客串的曹熙,埋头吃饭的池迟没忘了把自己放在一边的汤碗换了一下位置,给他腾出地方。   曹熙的晚饭是牛肉和沙拉,他在这部戏里演的是好大喜功又霸气十足的隋炀帝,对于演惯了温文角色的他来说也是个很大的突破,在这里突破完了,他的下部戏要演一个勇敢坚毅还有点身手的地下党,所以,现在还在体形塑造期的他也得开始健身加增肌了。   看着他的餐盘,池迟就想起了曾经被蛋白质支配的恐惧。   好可怜,再吃口甜品压压惊。   “唉?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怎么了,看我老曹现在每天牛肉牛肉,你也跟着幸灾乐祸啊。”   女孩儿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又擦了擦嘴才开口说话:“我去年被人盯着不能多吃的时候你不也当着我的面天天吃肉么?”   “记仇!你这是记仇!唉,刚认识你的时候也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小心眼儿啊。”   曹熙一脸识人不清的悲痛,还用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来增加自己的情绪感染力。   而作为观众的池迟不仅无动于衷,还又吃了一口泡芙,还是狠狠的一大口。   “都成了大明星了,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别做这个样子,让别人拍下来了可就不好了。”   环顾四周,曹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池迟对他笑了一下:“拍一万张丑照也不能绝了往我面前送的剧本,何必让自己过得那么累?”   前一段时间和宫行书的相处,让池迟了悟了一个让她曾经忽视的道理,她所求的演戏,那么在演戏之外就尽可以随性一些,让自己舒服,让自己能尽快地调整状态演一部又一部的戏才是重点的,那些给外人看的样子,也不过是样子而已。   “你这话……倒是有了几分大腕儿的样子了。”   曹熙深深地看了池迟一眼,这个女孩儿的成长方向,也是越来越让人惊奇了。   说实话,虽然曹熙是兰月的人,去年除了《凤厨》之外,他也是靠了兰月拍的《英雄血》一炮打响飞升一线,但是《平阳公主》这部戏要不是敲定了池迟来当主演,他自己还真不愿意来客串。   倒不是说他忘恩负义,而是哪怕他现在都四舍五入快四十岁了,红起来的方式却跟那些小年轻儿们没什么两样。   年轻的小姑娘们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开口一口一个熙哥地叫着,天天表白,天天说爱死他了。   这就是粉丝文化,一群人关注着他,恨不能为他生也为他死,同时,也隐约希望自己的人生能与他的产生牵绊,希望他今天就能红遍全国拿影帝,明天就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对隋炀帝这个角色感兴趣,他也要考虑粉丝们的心情,给池迟当配角没问题,给别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当然,曹熙也可以完全不考虑粉丝的想法,但是他的站台身价从去年年初的十万到去年年尾的两百万,这中间巨大的差额是不是与他的那些粉丝有关,曹熙自己说不上来,但是他也不敢担着风险去尝试一下。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也没人会跟自己在圈儿里的地位过不去。   他曹熙,归根到底不过一个凡世俗人,演自己的戏吃自己的饭,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别想他干。   “什么大腕儿啊,就是求的少一点儿,想得少一点儿。我在这儿吃饭是因为风景好,我笑是因为开心,就这么简单就行了,过麻烦了心累。”   池迟说得清清淡淡,趴在她脚边的小嫌弃蹭了她的脚两下,她抬了抬脚,用脚尖儿蹭了蹭小家伙的下巴。   曹熙笑了笑把话题转向了自己刚出生两个月的小女儿。   “你看,可爱吧,我家小雨点儿将来一定是个大眼睛的丫头,随我!”   池迟看着似曾相识的照片,眨了眨眼睛。   好像她一个月前就不看朋友圈儿了,因为曹熙这个晒娃狂魔恨不能把朋友圈里塞满自家女儿的玉照。   “是好看……呵呵……”   吃完了饭,告别了跟别人约好要下棋的曹熙,池迟牵着小嫌弃往现在还灯火通明的拍摄场走去。   在拍摄场,封烁和傅明楼他们正在拍一场很重要的戏——李渊起兵。   李渊为什么起兵,在历史上也是一件众说纷纭的事情,“抢功皇帝李世民”(方十一语)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说是自己劝说了自己的父亲起兵反隋,可是从历史脉络上来看,李渊招兵买马非一朝一夕之功,显然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了。更重要的是,史书上很多地方都表明李渊为了能够起兵成功和突厥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是李世民撺掇了他爹起兵,那这个“媾和突厥”的罪名是不是也要分他一半儿呢?   所以,方十一一反很多文化作品里塑造的“刘备式”李渊,将李渊刻画成了一个有手段、有谋略、也狠得下心来的开国皇帝。   这是一场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戏,李渊先是说隋炀帝派到晋阳的官僚私通突厥,将两人和他们的手下都斩首于阵前,接着又从这两个“叛臣”说到了当今天下“豺狼充于道路”的惨状,最后将矛头直指隋炀帝杨广……这才正式起兵反隋。   在这几年中看起来游手好闲的李世民在此时才展现出他的另一面——他所结交的豪侠义士纷纷带手下加入到了李渊的军中,一时之间在军中风头无两。还被李渊直接册封为右领军大都督。   这场大夜群戏很不好拍。   池迟坐在米子明的旁边一粒一粒地掰着石榴吃,一边吃一边看他们拍戏。   小嫌弃的嫌弃脸随着她长大之后越发的特点鲜明,眼巴巴看着石榴的样子倒让人觉得它在嫌弃池迟吃水果不吃肉。   好在池迟既然叫她小嫌弃,自然知道自家的狗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掰两三粒石榴扔她嘴里,权当让她尝个甜味而已。   米子明在监视器的前面根本坐不住,拍的时候就站在摄像机跟前看直观效果,无比让这些人把他想要的那种热烈气氛烘托起来。   池迟像模像样地坐在监视器前面,要是觉得哪里不对还会跟米子明说。   “你要是想以这个灯的光源来衬托这几个人的样子,那灯后边这几个人的排位就得再调整。”   对着米子明画的分镜看着镜头里的真实效果,池迟提出了很多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那如果把这个人和这个人做了调整,这边是不是就显得散了?”   “不会啊,这样的构图正好突出了李渊和李世民,你要的不就是这种感觉么……”   一老一小讨论着下一场戏的站位,旁边的傅明楼坐在他助理搬过来的椅子上无奈地摇头:“老米已经挺能鼓捣的了,我看池迟也不是个消停的,他们俩碰一块,就是折腾咱们了。”   封烁这几天换季肠胃又不太好了,窦宝佳给他带了些桂花茶过来,倒出来一杯都带着桂花的香气。年轻的男演员把倒出来的第一杯茶递给了傅老师,第二杯才捧在了自己的手里。   “您刚刚那段戏台词把握的真好,铿锵有力,一气呵成。”   足足三百字儿的台词,感情和逻辑都层层递进,傅明楼能一遍就说下来,无论腔调还是姿态都极有开国之君的风范,让封烁实在是佩服之极。   “别来抬举我,你们这些年轻人天天叫我们什么老戏骨,一听就知道我们老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才把戏给演出来。其实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好有坏,慢慢自己琢磨,一遍遍地练,把脸皮练灵光了,把脑子也练灵光了,戏就会演了。   不用说别人,你看池迟,前几天那场城墙退匪的戏,那也是四百多字儿一气儿说下来,每个字儿都能带着筋骨皮,她去年的电影还没到这个程度呢,这才大半年就进步这么大,那也是下了真功夫的。”   啜一口桂花茶,傅明楼长出了一口气。   “我依稀觉得她那段戏有点栾震老师的影子……”   提起池迟,剧组没有一个人不是夸的,说她人和善,说她戏出色,说她是个规规整整让人放心的演员,能撑起《平阳公主》这部戏的那根骨头。   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些人,封烁的心里不再有他和池迟两个人之间差距的惶恐,只剩下了纯粹的开心。   就像现在米子明到底又去调整阵列的站位了,池迟被傅明楼叫了过来。   “小池,你看了我刚刚那场台词了么,怎么样,是不是也有栾震老师的味道?”   “看了呀,您演得真痛快。”池迟怕小嫌弃在拍摄场地上撒尿,就把她留在了导演棚里,跟傅明楼和封烁打招呼的时候她还没忘了回头看看小嫌弃有没有听话,“栾震老师的那段《自我独白的独白》一千四百多字,连说带演都是精彩到经典了。您刚刚那段台词习惯性地把尾音往回收,要是再提一下就更像他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学了他的,栾老师啊,现在年轻人都没多少人知道了,那是真的话剧大家,四十年前的一幕独角戏,让多少人到现在还念念不忘。我看你台词功力进步了不少,怎么,你也去对着那段苦练了?”   傅明楼还记得自己当年练那段戏练了足足半个月,如痴如醉茶饭不想,一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在演戏的过程中加上自己的琢磨,台词的功力一下子就提升了。   池迟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嗯,以前就练过,去年开始在B影上课,专业课老师又提了一句,我就又练起来了。”   以前……就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久远到那段传奇的表演还不能在小屏幕上展现,有人对着录音机反复揣摩,一遍,又一遍。   封烁在一旁面带微笑默默地听着,记下了人名和作品名,今天晚上回去他就要找这个资料看起来了。   要开拍了,池迟作为“闲杂人员”也要被清场,临走之前她敲了一下封烁肩膀上的盔甲对他说:“要是你们结束的晚我就先回去了,今天餐厅给了白石榴,我先放导演棚了,你记得拿着吃,或者让你助理先替你收起来,米导血糖高,我也不忍心让石榴一直馋他。”   说得如此体贴,仿佛刚刚和米子明讨论的时候故意拿着个散发着甜香味儿的石榴在别人鼻子底下转的那个人不是她池迟一样。   封烁笑着应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转场呢。”   “哦。”   池迟已经转身走了,随便对着封烁抖了抖爪子就算是答应了。   在导演棚里米子明正对着池迟招手:“你看看我现在排的这个样子,是不是好看了?”   池迟的身后,封烁眉梢和眼角都带着笑,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肩甲,他的精神头一下子就足了。   这一天最后的一场戏,是李世民和李渊的一段对话。   李渊表达了一下对自己次子的欣赏和信任,语气中充满了骄傲。   李世民的心里却有一点酸涩,别人要得到这些东西是理所应当的,比如莽撞的元吉,比如……惯常装腔作势的大哥建成,而他要得到这点“公平”就得出生入死,绞尽脑汁。   这对他何其不公?   当然,堂堂李二郎,也不会为这种伤怀所困,李世民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此前他一直在晋阳周围募兵,还不知道三娘怎么样了。   “阿爷,未知三娘目下到了哪里?”   听见了自己嫡女的排辈称呼,李渊顿了一下,看着自己次子的目光,罕见地有一点游移。   李渊诡异的停顿自然被李世民注意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柴绍出东都之时……三娘恐其不便,自愿留在了东都,眼下未知东都情势如何,只是你在长安的幺弟未曾逃出,被杨氏……”余下的话,李渊不说,李世民也明白了。   穿着铠甲的男人猛地跪在了地上,他深深一叩,额头抵在冰冷的青条石上。   “阿爷,儿请二十轻骑随我入关,定能接回三娘!”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神情波澜不惊。   “二郎,为父刚刚起兵,你身为右路统帅岂能擅离?”   “可是三娘……”   “三娘素来聪慧,机智百变更甚你等,定能逢凶化吉,安然脱身。”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李渊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再次变得冷淡了下来,心中是对他这等妇人之态的不满。   素来聪慧?机智百变?   李世民想要冷笑。   不过都是推诿的借口罢了。   三娘她终究是个女子,身为丈夫的柴绍又不在身边,她又能做什么呢?   天下战火纷乱,瓦岗军都曾一度打到东都,如此乱世,三娘又有何处可安身呢?   该保护她的丈夫已经抛下了她。   该保护她的父亲此时又选择放弃她。   “阿爷!三娘她姓李!”   “二郎!你也姓李!”   在父亲乍起的怒斥声中,李世民的心渐渐地冷了下去。   这对日后的天家父子在为李家三娘子的安危争执。   此时的李纤阿却已经改换男装、散尽家产、招募兵勇、收编山匪……   几个月之后将有一支奇兵横扫中原进逼长安,待到李家从晋阳一路往西南搏杀行进到中原的时候,这片他们展望过希冀过的土地,已经遍地流传着“李将军”的传说。      第201章 变化      一道春雷,惊扰了都城夜晚的官道,月前都城外又有了乱匪,城内人心惶惶,连犬吠声都带了几分的萧瑟。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功德坊柴家的门。   几名手中执刀的家丁问过对方身份之后放人进来,只见那人匆匆赶到了堂前,对着坐在上首的人拱手行礼。   “贺大人今天在扬秀坊打架之后赶在宵禁钱纵马出城的事已传回了贺家。众人也都知道咱家郎君亦骑马追出去了。”   端坐在上首的人赫然是个年轻女子,听见了仆僮的回禀,她含笑看向一边被绑住的男人。   “贺大人,只要我杀了你再把你的尸体运出城,想必着都城里就没人知道我娘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个女子自然是李家三娘子,现在的柴家妇。   “你!区区妇人,尽是鬼蜮伎俩,有本事解开绳子再打一场,现下杀我这手无寸铁之人又算什么英雄?”   李纤阿单手支腮,无奈地看着这个叫嚣的男人。   “贺大人,刚刚你就是被我卸剑擒下的,难道阁下忘了么?何况,我本就是一个区区妇人,并不是什么英雄。”   放下手臂,李纤阿一振衣袖缓缓站了起来。   “何况,我夫君与你素来交好,你今晚竟然带甲士前来质问他晋阳起兵一事,非是为了给他杨家天下铲除逆贼,而是为了要挟金银财富、娇儿美妾……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也配和我讲英雄侠气?”   “你!”   女子明明声调缓缓,问话亦是和煦柔婉,却让贺史林无话可说。   “贺大人且在这里稍坐,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您想要吃喝尽可以跟三保要。”   刚刚进门的那个人就是三保,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抬头对着自家的三娘笑了一下。   “三保,郎君的好酒来不及带走,你挑贺大人中意的送来。”   说完这句话,李纤阿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了正厅,柴绍已经在三日前离开赶回晋阳,李纤阿却并没有立刻离开柴家,此时若柴家人去楼空,杨氏不仅会知道李家有所异动,更会兴兵追捕柴绍,所以李纤阿留下来故布疑局,让马三保每日奔波于坊市之间造成柴绍其实还在都城的假象。   按照计划,过了今夜李纤阿也要“出城寻夫”了,只是贺史林于坊间听有晋阳来的客商说起最近在晋阳一代山匪骤减的事情,身为名将贺若弼的后人,贺史林也是饱读兵书,虽说因为贺若弼被隋帝杀害贺家一夜败落,他晋升无门只能当个员外闲官,可他的见识也比朝中尸位素餐的人高上不少,竟然敢带十几个甲士冲进了柴家讹诈。   若非李三娘子手下的家仆各个都非平庸之辈,说不定李家在晋阳起兵的事情现下就已经暴露了。   李纤阿自己执剑杀了一个口出秽语的甲士又打败了以勇力自傲的贺史林,才再次将整个局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三娘,东西已经齐备。”   换上了男装的郑姣对李纤阿拱手行礼,看起来已经是活脱脱一个少年郎。   “幸而将喜欢的物件儿都留给了二哥,若是此地也有繁花竹舍,我此时怕也会有些舍不得。”   环顾柴家,李纤阿的脸上带着轻笑。   此地是柴家祖宅,自从和柴绍成亲之后,李纤阿和柴绍多次借着年节的名义将值钱的东西送回了晋阳。   “三娘,等回到晋阳,我们还能住回竹舍么?”   旁边的另一个男装婢女还年幼,说话的时候带了一点稚气。   李纤阿转头看她,手指轻轻搓了一下。   “晋阳啊……”   女子身上穿的还是罗裙,高高的发髻上簪了一束荼蘼花。她抬手,把已经见了衰败之色的花从头上取了下来。   荼蘼盛开,春去夏来。   捻着花枝,李纤阿抬头看往院墙之外,此时,在她身侧的整个柴家的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有人装扮成山野村夫,有人乔装成贩夫走卒,待到天亮,他们就要各自出城。   晋阳,此时应该兵戈满城蓄势待发了吧,郎君应该也已经到了阿爷的身边。   可她,却还不能回去。   “明日,出城之后若是找不到其余人等,便径直回晋阳,路上莫要听信任何消息。”   “是!将军!”   郑姣带着所有人跪伏在地,嘴里叫着属于李纤阿的另一个称呼,在她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她的眼中带着异常狂热的光亮。   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贺史林就这么绝望地吃着自己这一生中的“最后一餐”,有好酒,有好肉,一口一口让马三保喂下去。   “柴家大嫂,你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喝得醉醺醺的贺史林对着正堂外大喊。   此时,天将要亮了,晨钟也要响了。   他贺史林的命……也要完了。   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人牵着马行过了厅前。   “柴家大嫂!李三娘!你好歹给我来个痛快!”   “贺若弼大人功封上柱国,却被昏君所杀,此时天下将乱群雄并起,贺大人,那一坛好酒就算是我李三娘祝你重振贺家风光。”   “说话的是何人?听起来可不像柴家大嫂……”贺史林已然醉了,只依稀觉得现在说话那人和平日的柴家大嫂并不相同。   “呵。”   微暝天色中,那人笑了一下,便翻身上马直往大门外而去。   “好了!哎呀,这一拍一整个晚上!休息了!”   熬了一个通宵,米子明都已经撑不住了,强撑着最后的精力看完了最后的镜头,他对着池迟举起了大拇指,神智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老人家啊,还是不能随便熬夜的。”   精神奕奕的池迟穿了一身白色的男装,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轻轻拍了拍两个打哈欠的摄影师肩膀,她又扶了一下精神不济的米子明,才脚步轻快地回了化妆间。   “年轻人,真是……”高估了自己体力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的米导演无奈地摇头苦笑。   拍完了这场戏休息一天,明天整个剧组就要赶往西北的某个自然风景区拍戏了。   池迟现在的拍戏状态越来越好,整个剧组在她状态带动下的进度也让所有人都惊喜。   所以米子明一开心,拍板决定提前转场,这才出现了整个剧组在今天连轴转的情况。   制作团队都欢欣鼓舞,有人可坐不住了。   赖球大老板:“你不是能NG十几次么?怎么就不能多NG一下让她休息?”   已经打包好了行李提前赶往机场的封烁就在车上收到了池谨文指责的微信。   “她状态好就应该快点拍,我NG多了拖慢她的进度才是对不起她。”   看着“想吃天鹅肉的小白脸”的回复,池谨文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壳。   赖球大老板:“那你也该适度NG,你和别人的对手戏多拍拍,她不就能多休息了么?”   拜托,这个剧组是你投的钱吧?进度赶得快就是降低了整个剧组的开销啊,换成了别的投资方应该是开心都来不及的事儿,到了池谨文这个大老板这里竟然就成了罪过?   还是他封烁一个人的罪过?   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还没等封烁想好自己该怎么回复池谨文,池迟也给他发了微信。   “我的戏拍完了,晚上西北见。”   看见了池迟的讯息,封烁立刻把池谨文抛到了脑后。   “后勤那边给你留了皮蛋瘦肉粥,记得喝了,宝佳昨天的飞机回京城了,你拍戏忙她没跟你说。”   “\(^o^)/~粥看到了,她走的事情助理已经跟我说了,她要是在剧组再待下去肯定会胖的。”   池迟聊天的时候经常发一些卖萌的表情,别人也发,但是封烁觉得所有人发的所有表情加起来都没有池迟一个人发的可爱。   “\(^o^)/~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晚上在西北见,我先到了之后可以先订一条烤羊腿,到时候请你吃肉。”   “可我记得你的肠胃……”   “你吃着我看着,你啃着我闻着总行了吧。”   赖球大老板:“人呢?对了你和池迟有进展么?池迟和宫行书那个老流氓合作演电影的事儿已经定下了,现在外面的媒体都说她说不定要再拿奖了,你就一直磨蹭着吧,说不定等你下手了,池迟孩子都生了。”   封烁看了一眼,视若无睹地继续跟池迟聊天。   “我觉得你最近嘴皮子功夫和演技都一日千里啊。”这是池迟在夸他呢。   “有么?是池大影后加一群前辈教的好,那我就拿烤羊腿当学费了。”   赖球大老板:“老流氓还说池迟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性的演员,我告诉你,当导演的说这种话,那就是对女演员有意思。”   确认了池迟真的去睡了。   封烁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要是把池谨文的微信拉黑会有什么后果。   “池迟最喜欢的就是演戏,我是绝对不会在专业的工作上给她添麻烦的。宫导演和池迟合作,池迟挺高兴的。”   赖球大老板:“池迟现在成了你的护身符了?池迟是你叫的么?你一口一个池迟叫得欢,你还没跟她怎么样呢。”   不叫池迟叫什么?   封烁一脸莫名。   赖球大老板:“你们和C娱乐签约合作的时候,C娱乐承诺过以后会提供国内最好的影视制作部门,今天这个部门就要到手了,以后池迟想跟谁演戏,想演什么戏,想跟谁合作,都不是问题了。”   池谨文的脸上还是一脸严肃,但是内心一种想要显摆的小喜悦还是在悄悄地冒着泡儿。   这话他跟谨音说,谨音的回答是现在国外还是深夜,她还没睡醒。跟池迟……他觉得对方未必会把这种事情看在眼里。   只能跟封烁这么欲语还休地炫耀了。   想吃天鹅肉的小白脸:“恭喜池总又开疆辟土一展宏图了,我这边飞机要起飞了,先关机了。”   我才显摆了一句……   池谨文又用手指敲了一下手机,这才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天已经亮了,旭日东升,其道大光。   他端起咖啡看着窗外,喝了一口又放下。   “董事长,车已经备好了。”   昨天池迟拍了一通宵的戏,池谨文也开了一通宵的会,换了一身西装,他找出了一对黑曜石的袖扣给自己戴上。   这对袖扣还是奶奶以前送给他的。   “你们这些一看就是精英的男人从头到脚都是品味,奶奶想了半天,还是给你一对袖扣吧。其一呢是告诉你眼界要开阔,我们的国家之外还有别的国家,那些国家有不同的文化和精神,我希望你将来能把自己的成功目标定的到他们的世界里,眼界开阔,胸怀广大。其二,袖扣靠近你的双手,你要管住你的手,做事情之前先想一想,每次伸出手之前,问问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你依靠自己的智慧和阅历琢磨之后才下的,而不是被单纯的欲望趋势,或者利益冲昏了头脑。”   池谨文一直都记得奶奶的教导,在过去的那些年他从一个有点莽撞有点阴沉的少年变成了现在成熟稳重的样子,就是奶奶费劲心血一点点教出来的。   就在池迟安睡的时候,池谨文乘坐飞机从京城前往了沪市。   ……   “在座的各位,有很多,我都叫一声叔叔伯伯,蒂华已经成立了整整三十七年,这些年里面你们都像是看着一个孩子一样看着蒂华一点一滴发展壮大。   我们韩家两代人为了蒂华的发展所做的努力,大家都能看见的,从当初一个小小的电视剧制作公司到现在这个娱乐帝国,靠的绝对不是运气,而是有人在整个蒂华发展的过程中做出了一次又一次正确的决策。   ……   这个人,过去是我的父亲,现在是我。”   西服革履站在所有股东面前的男人,就是韩柯,过去的这段时间他似乎过得不太好,哪怕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很糟糕。   这个熟悉他的人,唇角一勾,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砰!”   一阵奇怪的声响打断了韩柯的演讲,他转动着双眼,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你继续讲,我今天心情好,突然想喝一杯香槟。”   明艳逼人的女人坐在一种股东中间,看起来和别人就是不一样的。   她的身后站着她的助理,助理小心地给她倒了一杯香槟。   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她端着香槟对着全场致意。   “顾惜,现在是关系到整个蒂华危急存亡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捣乱?”   韩柯义正辞严地批判着顾惜,这时,他的手突然抖了两下。猛然间,平时不可一世的韩董事长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他突然失去了,但是他本该已经把那件东西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的。   “是啊,现在是关系到了整个蒂华危急存亡的时候……危急存亡?蒂华明天会倒闭么?不会啊,为什么是危急存亡呢?明明是你们韩家父子的权力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所以你们很紧张,你们不开心……我很就开心了。”   女人懒洋洋地把腿抬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样子简直不能更惬意,端着香槟,用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看着前方,仿佛她现在并不是身处在一个严肃的股东大会上,而是在海边悠闲地度假。   旁人诧异的目光是海风。   韩柯愤怒的咆哮是让她喜悦的海浪。   “顾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啊,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们放假消息骗别人抬高股价让你暗地里出货的时候,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韩董事长,您趁着高价出货的股票现在买回来了么?您手里的蒂华股份还足够让别人让喊你一声董事长么?”   “我将用眼泪对朋友,用微笑对敌人。”   这是《女儿国》里,沉舟对珊瑚说的一句话。   两年多的时光辗转之后,顾惜终于明白了这句矫情的台词究竟是个怎样的意思。   那是沉舟的命,也是她顾惜的命。   所以现在的顾惜是笑的,笑得越来越灿烂,越来越让人惊心动魄。   “韩董事长,不管过去你和现在躺在医院里的老董事长都为蒂华做了怎么样的贡献,蒂华说到底是属于全体股东的,不是只属于你们的。   你们的海外发展战略赔了钱,就想利用国内的股市差价找补回来,结果把我们这些股东都害惨了,你问问他们,是不是都信了蒂华会兼并世纪星耀?是不是都在二十多块钱的时候买了蒂华的股票?韩董事长,你在股价的高点抛售股票赚的钱,可都是我们这些股东的血汗钱。”   笑完了的顾惜站了起来,说出了上面的一段话。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悲伤,仿佛韩柯在她的眼中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在她的煽动下,很多股东都站起来表达对韩柯的不满。   站在台上的韩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惜,那其中的阴毒和痛恨似乎能立时化成血从他的眼里滴出来。   “你是在跟谁说话?谁给了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跟我说话?!”   就在韩柯要冲向顾惜的时候,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池谨文对着大家招手算是打招呼:   “不好意思,作为目前公司的第二大股东,我到今天早上才接到了召开股东大会的通知。”   池谨文的到来让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里,顾惜让自己的助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   前一阵蒂华的股票大涨,后来又因为兼并世纪星耀的计划可以说是空穴来风,股票开始大跌。   这其实是韩柯自己做的局,为的是把手里蒂华的股票套现之后去填他们在国外发展的资金缺口。   可惜啊,事与愿违,就在韩柯想要低吸股票的时候,市场上挂牌的蒂华股票全部被一股游资给吸走了,同时,韩柯在国外砸了重金才有点起色的产业现在又被封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游资之间相互置换,最后股票都集中两家公司中,如果这两家公司联合,那么就完全可以取代韩家对蒂华的控制。   到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是顾惜在其中动了手脚,那韩柯就可以直接蠢死了。   虽然,在顾惜的眼里他已经蠢死了好多次了。      第202章 自由      “你、你出卖我!”   韩柯怒斥着顾惜,他看着顾惜,又看着顾惜身后的那些人,表情狰狞若鬼。   “出卖?现在还算不上……等我把手上的蒂华股票都交给池董事长,亲手把你拽下了董事长的位置,那才是出卖。”   顾惜此刻笑容满面,她缓步走到韩柯的面前,眼角眉梢都透着满满的娇艳和傲慢。   “对了,和顾小姐的合同我带来了。”   在一旁的池谨文示意自己的秘书把已经拟定好的合同书递给了顾惜。   顾惜接过合同,看也不看一眼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本让顾惜交出了自己手上所有股权,帮助天池集团以微弱优势成为蒂华第一大股东的合同有厚厚的一摞,顾惜就把这一摞合同重重地砸在了韩柯的脸上。   “我一直都在想,有一天我能这样亲手毁掉你最在乎的东西,你在乎什么呢?你在乎钱,你在乎蒂华,你在乎你的权势……”   池谨文能看见顾惜的手在颤抖,仿佛痉挛了一样,她的表情变得梦幻又缥缈,只有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怨毒,和韩柯刚刚的表情是何其的相似。   “我就把它们都毁了。”顾惜在笑,她以为自己笑得很灿烂,看在别人的眼中却只让人觉得害怕。   池谨文不觉得怕,对于他这个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临时合作伙伴,他是很包容的。   韩柯也不觉得怕,他为什么要觉得怕呢,眼前这个人,世上没人会比他更熟悉,因为这是他探索、打造、琢磨而成的。   “从我手上学的东西,用来对付我,还以为自己真赢了。顾惜……你还是这么幼稚。”   不再被惊怒的情绪所控制,韩柯迅速地恢复了冷静,他看着顾惜,脸上慢慢带了一丝笑。   “我不让你离开,你很生气是吧,所以就一直想着我,念着我,观察着我,学习着我的手段用来对付我……”   韩柯一点一点地靠近顾惜,和她脸对着脸,眼对着眼。   “你知道我最在乎的东西,我也知道你最在乎的,现在的你最在乎我!哈哈哈!你最在乎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小可怜,顾惜,你真是可怜得让我心疼。”   当韩柯说出“最在乎我”的时候,顾惜的心就已经乱了,一直在盯着她的韩柯猛地用手抓住了她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下去。   韩柯出人意表的行为让现场的场面一时间有点混乱,这混乱结束的也极为迅速。   在一声耳光之后,韩柯终于松开了抓着顾惜的手,保持着歪头的姿势往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水。   用手背抹掉自己嘴唇上的血,顾惜冷冷地笑了。   “我在乎是那个有权有势的韩董事长,可不是现在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你以为没了蒂华的你还能让我多看一眼么?”   韩柯又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水,脸上的红痕越发醒目了。   顾惜咬伤了他的舌头,他现在痛到说不出话,只能继续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顾惜,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腰,她的腿……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诸位,我把股份都交给了天池,现在我也就不再是蒂华的股东了,大家,后会有期。”   对着池谨文微微颌首,女人掏出了一副墨镜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气势逼人地走出了蒂华的会议室。   把待在原地的所有人都抛在了脑后。   蒂华的会议室在十七层,顾惜走进电梯里深吸了一口气,她身边跟着的几个助理都不敢说话。   “酒。”   “啊?”胖乎乎的女助理下意识地把手里拿着的香槟酒瓶往前一送才反应过来自己把酒杯落在会议室里了。   顾惜径直接过了酒瓶,直接把酒往自己嘴里倒。   庆功用的香槟酒,以顾惜的酒量来说怎么喝都喝不醉的,可是今天还没等电梯到底层,她就显出了一点醉态。   也许让她醉了并不是嘴里的酒,而是她期盼已久的“胜利”。   电梯一直下到地下停车场,一直开车等在那里的路楠看见的就是一个步履蹒跚的顾惜,她面色酡红,满脸笑容。   “事情办好了么?顾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办好了,都办好了。”顾惜笑嘻嘻地说,坐进自己的商务车里,还止不住地在笑。   跟着她下来的助理们还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安静,没人敢打扰此时顾惜的“发酒疯”。   听到说事情都办好了,路楠长出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现在只希望池董事长能快点解决掉你和蒂华的合约,我再把你安排到国外的剧组里呆两三个月,回来事情就淡了……”   顾惜没理她,又往嘴里喝了一口香槟。   路楠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声:“前一段时间你压力大,喝点酒也就算了,明天开始要戒酒了知道么。”   汽车离开了蒂华的地下停车场,驶入了滚滚车流中,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下,蒂华大厦上面整面墙的顾惜笑得娇艳又傲慢。   顾惜趴在车窗上看了她一眼,用酒瓶轻轻敲了一下车窗的玻璃:“干杯!再见!我已经自由了,嘿嘿嘿,我已经自由了。”   路楠不想打断顾惜这难得的放纵,可是她还是得先确定顾惜想要去哪里,蒂华的事情一出来,媒体肯定要对顾惜进行围追堵截,现在顾惜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我们现在去哪儿?”   路楠一边问顾惜,一边掏出了手机,在沪市的周边有几家私人会馆都和她们关系不错,私密性高,安保也得力。   “去澳国。”顾惜从自己的座位上爬起来趴在路楠的耳边说,“我要去参加婚礼,嘻嘻……”   啪嗒。   路楠的手机从她手里滑落,轻轻砸在了她的腿上。   距离那场六月的婚礼,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很多年前,有两个靠同一部戏出名的女演员,她们一起出名,一起被公司转手,一起被封杀,约好了以后要一起演自己想演的戏,什么都自己做主。   后来,一个去卖衣服、打零工。   一个迷上了那个英雄救美的富二代。   路楠,就是和她们一起被转手的一个小歌手,小红过,又毁了嗓子,只能给公司里的后辈们当助理,后来混到了经纪人却又一次被人陷害,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被顾惜手指一点,就成了她的执行经纪人。   时光飞速前进,所有人都不复她们许下愿望时的曾经。   可是路楠记得顾惜和柳亭心在一起拍照时的笑容,像是一枝双生花,一朵热烈地红,一朵冷寂地白。   如果时间能在那一刻定格,就没有两朵花的挥手离分,没有命运的辗转捉弄。   没有这个……她透过后视镜能看见的女人,从墨镜后面缓缓流下的泪水。   “你比我大,肯定是你先结婚,到时候我给你当伴娘,让你老公吃抹了芥末的苹果。”   “我就比你大两岁啊,大两岁也叫大么?”   “大两岁那也是一辈子大两岁啊,你个老女人。”   ……   明明说好了一辈子都大两岁的,什么时候,一辈子,就这么不见了?   ……   《蒂华易主,天池强势进入娱乐圈》   《影视行业大洗牌,金元时代即将开启》   《四个月大战落下帷幕,天池成为蒂华最大股东》   作为传统房地产行业起家的天池集团在两年前宣布进军演艺圈,已经拿下了几个网络视频平台的实际掌控权,随后又推出了几个成功的网络剧,其中《王子的七日记》更是为平台带来了难以超越的收益,前一阵又传出消息说天池旗下的C娱乐和颇有口碑的兰月影视制作公司合作打造历史剧,消息一个接一个,每个都是大手笔。   现在天池终于打败了韩家父子成为了蒂华新任掌舵者,除了让已经眼花缭乱的围观群众喊一声有钱任性之外,只能默默吃瓜了。   财经版块注意的是这场动荡会对影视、娱乐题材的股票版块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娱乐版块注意的就是一些花边消息了,比如《韩家倒台,顾惜出走》,比如《顾惜——压到韩柯的最后一棵稻草》,又比如《顾惜离开,池迟进驻,蒂华一姐换人当》。   最后一个新闻颇具有煽动性,让顾惜的粉丝差点手撕了发消息的平台小编,其实她们中的很多人不是不想去手撕池迟的,但是和顾惜团队有接触的几个“内部人士”让她们尽量保持安静,没人带头,自然也就不可能大范围撕扯起来了。   “你们家吃吃真的会去蒂华么?我觉得她下面要跟宫行书合作了,没必要去蒂华吧?”   下课了,几个女孩儿聚在一起往回走,小唯就在这个时候问了钱晓桦这个问题。   “不会啦。”钱晓桦很肯定地说,“池迟有小水洼,舒舒服服当老板,下面还有萌萌的涂周周,才不会去蒂华跟那些人玩宫心计呢。”   作为一个老牌的经纪公司,蒂华捧出来的明星很多,业内流传的明星们的糟心事儿更多,据说谁和谁坐在一起都是有讲究的,当年顾惜和吕妍斗的风生水起的事情,都能编成段子写上几天了。   “不去就好不去就好,池迟就应该安安心心演戏,我觉得她演戏的时候最开心了,昨天又发微博了是吧?”   “是啊是啊,小嫌弃好可爱,把自己弄了一身沙子还卖萌。”   “唉,吃吃都快成了炫狗狂人了,只见狗不见人,你们吃货也是可怜,我家烁烁虽说也神隐,可是半个月也能发个自拍,你们吃吃除了发吃的就是发狗狗,要不就发吃的加狗狗……对着一条狗发泄自己的花痴之情你们太可怜了。”   “你再说我哭给你看哦。”除了在平阳公主的电视剧官方微博舔剧照之外基本就见不到吃吃的身影,空虚寂寞冷的钱晓桦已经把今年VQ九月的杂志封面——吃吃的单人照片贴在宿舍墙上来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了。   时梦一直抱着书跟着她们俩慢慢往回溜达着走,今天是周五,她今天晚上没有兼职,可以松快一下了。   听见小花和小唯说娱乐圈里的八卦,时梦想起的事情就要更久远一点了。   “你们刚刚是在说顾惜吧?”   “啊?顾惜就是随便一提的,虽然她们家的粉有点一言难尽,但是我还挺喜欢她本人的。”   在钱晓桦的心里已经在池迟和顾惜中间画下了一条三八线,从此这两个人就相忘于江湖别再有任何牵扯了。   那她也就可以在一两年之后忘记顾惜曾经在金凤奖上使出的小手段,忘记顾惜营销电影的时候踩她们家吃吃,忘记顾惜的粉丝骂吃吃外卖妹,忘记顾惜手下的营销号干过的龌龊事儿……   好吧,这么一看,一笔笔的小账她现在心里还是记得可清楚了呢。   “我知道一点顾惜的老八卦,你们要听么?”   有八卦,怎么可能不听?   时梦面对两双对着她放光的眼睛,抿了一下嘴唇才开始说她记着的那个老八卦。   “那是好几年前吧,顾惜演了一个电视剧,收视率不错,里面有个配角后来红了,就是吕妍……”   钱晓桦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故事的开头有点似曾相识。   “据说吕妍是顾惜自己发掘的,那时候她还是在电影厂门口蹲着等活的,顾惜觉得她挺好的,就让她演了自己戏里的配角。”   这次是时梦和小唯一起看向钱晓桦了。   “看我干什么?接着说啊。”   “……你们知道很多人说顾惜和韩柯有一腿吧?嗯……好像吕妍就勾搭了韩柯,抢走了顾惜喜欢的一个角色,然后顾惜就不高兴了,那以后她就一直挤兑吕妍,吕妍就自己出去开工作室了。”   “吕妍居然能勾搭了顾惜的男人?这也太假了吧?”   对比了一下两个人的颜值,钱晓桦觉得吕妍和顾惜之间至少还能放几个当红小花旦。   倒不是说吕妍丑的多么天怒人怨,而是她从一出道就演的是那种“孝顺媳妇儿”,乍一看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无论是气质还是风情,都远远比不上顾惜。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要是说吕妍的老公喜欢上顾惜我还是信的,反过来……那口味也太特殊了。”   “所以啊,我只是当八卦说的,现在娱乐圈里的八卦那么多,真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前几天不是还有人说顾惜给蒂华高层介绍年轻演员么,我觉得这个消息也不可靠,她能介绍谁?这两年她也就提携过一个池迟……好吧,不说池迟,小花你别这么看我,是有人这么说,但是信的人很少的,大家都不傻,池迟又不靠着蒂华拍戏,介绍给蒂华的高层这一看就扯淡。   有时候我觉得你们也不用总是担心你们的偶像怎么样的,池迟这两年要票房有票房要奖项有奖项,国内说起能担票房的女演员她是第一个,我觉得她肯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走。封烁也一样,前一阵闹得那么大他不是该拍戏拍戏,该自拍自拍么,也没耽误他的正事儿啊。”   时梦最近在做自己的未来规划,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   钱晓桦可从来不替吃吃的未来担心,她家七蛋颜值高、智商高、学历高、演技好、身高都比她高,她努力往前追都追不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小唯倒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经历过封烁和瑞欣解约的风风雨雨,她对自己的粉丝情节有了深入的剖析,封烁没走之前,看着封烁在瑞欣自己的戏里面用来提携新人,在属于他的代言里面给瑞欣别的人镜头,小唯都觉得难过。   在每个粉丝的心里,偶像都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包括最好的影视资源,最好的代言,和所有人最真诚的爱。   可是,偶像本就是人,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人生际遇,会笑自然也会哭,会妥协也会失落。   有了这样的认识之后,小唯觉得自己大概已经不是一个闪闪了,反而更像是烁烁的一个家人,也许以后她这个颜控还会喜欢上别的男明星,但是她的心里一定有一个柔软的地方,那里住了一个笑起来孩子气的大男孩儿,她曾经远远地陪着他走过风雨,走向更美好的下一段旅程。   只是,她的人生中还会出现一个和封烁一样让她喜欢的男孩儿么?   “唉,自从喜欢上了我家烁烁,我就很认真地考虑过我可能嫁不出去这件事儿了。”   小唯叹了口气,钱晓桦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自从喜欢上了吃吃,我也考虑过……”   我怎么记得池迟是女孩子?   不是很了解粉丝心态的时梦眼神飘了一下,原本站在两人中间的默默地往小唯的身边靠了靠。   此时,被那些女孩儿们讨论的池迟和封烁正举着剧本和另外的几个演员一起对戏。   “我说这句‘攻下长安乃大将军运筹帷幄、右都督身先士卒,末将实不敢居功。’的时候刘老师是不是也可以做一点细节表情出来,傅老师是肯定有细节的,但是刘老师这个‘转头看向李世民’可以做的更表现他心里的纠结一点。”   “刘老师”叫刘韦,其实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和曹熙一样,他也是演话剧出身,自然也是兰月的人。   在《平阳公主大传》这部戏里,他扮演的是不曾在李家三兄弟的皇位争夺战中站队的李靖,按照剧本的安排,他和李纤阿算是不打不相识,他这个人设定的是以守卫天下为毕生夙愿,在察觉到李渊意图谋反的时候他想要揭发却被李渊发现差点处死,还是李世民念在他和妹妹的交情以及他的军事才华上保下了他。   他们现在拍的这场戏其实是一场大戏。   李纤阿手下九万人马,李世民手下七万人马,其余人手下加起来还有近五万人,李渊率领这二十万大军完成了长安的合围,又在半个月的攻坚战之后拿下了长安*,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李渊对李世民已经有了防备之心。   他不希望自己这个战功赫赫的儿子拿下“攻破长安”的首功。   可是李纤阿并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她的心思还在疆场驰骋中没有收回来,所以在论功行赏的时候李渊说她是首功,被她立刻拒绝了。   这一场戏对于这个故事的主要剧情线来说可以说是一个转折,李纤阿能自由地招兵买马施展军事才华的时间到此宣告结束,亲兄弟之间的权势倾轧刚刚好拉开了序幕。   作为整个故事的核心人物,李纤阿当然就被方十一安排成了这个事情的导火索。   此外,这场戏还有另一个支线的感情线——李靖在这次的封赏中意识到了李纤阿身处在父兄利益矛盾中的尴尬,这也引出来了李靖私下见李纤阿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被李纤阿拒绝,并且被提醒如果想要善终就永远不要牵涉进这种争端中……结果让柴绍看见两人“私会”并且产生了一大盆名为“误会”的狗血。   “其实我觉得我看李纤阿也对啊,看李世民……说不定会有观众以为我对李世民感兴趣。”刘韦对自己要做出的动作不是很理解。   米子明赶紧跟他讲解其中的关系:“你对李纤阿没多少儿女私情,同时又对李世民很佩服,懂么?   李纤阿对你来说是个知己,你会在你异性知己的老公也在场的时候去盯着她看么?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从剧本中发掘出李靖这个角色的性格魅力。   我觉得池迟说的有道理,你可以考虑加深一下你的细节表情。”   坐在桌子上身上还穿着银色铠甲的池迟安静地听完米子明的话,又看起了下一行台词。   “傅老师,你说我‘妇人之仁’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反馈一个表情。”   “恩……可以。其实我觉得我训斥你这个地方,应该是有点心虚的,毕竟我是想压制自己儿子的功劳么,所以你给我的反馈最好是细节上的,不要太直接太激烈,不然这一场戏的情感气氛很难再升级了。”   “好的。”   清风阵阵,池迟低着头一句一句地和大家讨论着这一场戏该怎么演,铅笔在剧本上写了一行又一行的东西,在说到一些细节表现的时候干脆直接寥寥几笔就画了出来,很多人都大呼绝技。   坐在一旁穿着黑色盔甲的封烁仔细地听着每个人的话,默默把他们说的有用的东西都变成了知识,存在了脑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隋朝的都城不叫长安,叫大兴,是在汉代长安旧址旁边修建的新城,李渊先打下的是旧城。      第203章 二十      “我最近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你们的工作人员每天变着法儿让我多吃点,对,我知道肯定是你授意的。”   酒店套房的地上摆了一条健身毯,池迟两条长腿在上面摆出了一个标准的纵向一字马。   手机开着,蓝牙耳机挂在她的耳朵上。   在电话的对面,就是那个不打电话就安静好几天,一打电话就事无巨细、连池迟每天跑了多少步都要问清楚的池谨文。   “咳,让金贵的女主角吃饱喝好是后勤团队的基本任务。”   池谨文清了清嗓子,连续几天的工作让他觉得身体不是很舒服了。   池迟在景区里过得风生水起演戏演得酣畅淋漓,他收到的信息反馈是池迟很明显比去年拍戏的时候更多的感召力和在剧组的某种统治力,原本涂周周总是和池迟谈戏,谈多了之后就叫池迟池老师,没想到越来越多的年轻演员都叫池迟池老师了,哪怕他们都比池迟年纪大,但是那一声一声的老师他们也叫的心悦诚服。   听见这个事儿的时候,池谨文的心里很平静。叫老师算什么,当年奶奶让几千人喊老板的时候也没怎么样啊。只是与池迟潇洒写意,在山中谈戏,于池边论技的充实生活相比,他的生活充满了机械性的忙碌和铜臭味。   “金贵的女主角?我么?哪有池大老板金贵,把蒂华的股份进进出出了一通,到手了一个蒂华的影视制作部门。”   一直关注财经新闻的池迟当然不会忽略掉那一场在金融圈里都引起了颇大风波的“蒂华争夺案”,在成为了蒂华的第一股东之后,池谨文做的事情是召开股东大会彻查蒂华过去两年的资金流向,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韩家父子早就设立了各种名目向海外砸钱投资地产项目,蒂华这么一个曾经风头无两的娱乐帝国,其实比所有股东想象的都要贫穷。   这次韩家父子的海外资产受到了审查,导致他们资金不能回笼不能回购他们减持的股票,才是蒂华能够获胜的关键。   面对这样的局面,蒂华的股东们也都有些心灰意冷,如果不是蒂华的股票停牌了,怕是早就一泻千里跌破发行价了。   这时,蒂华的第三大股东某个国字头的影视公司提出了对整个蒂华的并购计划,如果进行顺利,天池集团将在拿下蒂华的影视制作部门之后全身而退,彻底退出蒂华的产业之争。   在这个过程中,天池没赔钱反而套来了C娱乐所欠缺的成熟影视制作体系。   池迟很欣慰,池谨文长大了,志向高远、行动踏实、内心强大——那些在她过去没能真正教给他的东西,在她离开的岁月中,他自己在补充和完善。   “这不算什么,也是有人帮忙才做到的,不过你要是多夸我几句我会更开心一点。”   “好啊,那我多夸你几句。我们的池董事长呢,年轻英俊,高大威猛,有手段,有谋略……总之,除了女朋友,什么都有。”   每说一个形容词,池迟就向前或者向后弯一下腰,竭力活动开她的腰腹和肩脊,打电话的声音倒还是稳稳的。   女朋友?   到了三十多岁还一心只想娶自己的办公桌的池谨文仿佛受了当头一棒。   “人生还是要有点缺陷的,您都把我夸得这么完美了,要是我再有了一个女朋友,那我岂不是完美到让人嫉妒?”   池迟手在地上一撑,轻松收回了双腿。   “你还会怕庸人嫉妒?你不是最喜欢说踩着别人的嫉妒往前走,就好像将军在战场上收割人头?”   “二十年前说的淘气话您还记得。”   这样中二的话,来自十几岁的池谨文,那时候的他虽然父母离异,但是有父亲和奶奶的关爱,有可爱的妹妹,有光辉的未来,有次父亲觉得他个性有点“狂”,他就是这样回答的。   那时候是过年吧,回国和他们团聚的奶奶就在旁边坐着,膝盖上放着妹妹的寒假作业。   池谨文举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脸上一片空白,接着又再次出现了笑容。   ……   又聊了两句,池董事长挂掉了手中的电话。   在他的房间天花板上,有很多很多盏小灯,它们拼凑成了一个圆滑的环,是个一笔勾勒出的池塘,旁边有三滴要滴进去的水。   建筑业的很多老人都记得这个标记,天池的员工们也都认识这个标记,这是池秀兰的设计图纸上一定会出现的标识,代表了她的这个人。   好几年前,池谨文就把这个标记变成了自己房中灯,那时候他想的是要激励自己往前走,毕竟前人的荣耀如此明亮,他只有努力追赶才能成为一个奶奶那样的人,后来,就成了怀念。   现在看着这些灯所组成的图案,他只觉得温暖。   一无所有的境地里,能走出来的人总能一次又一次地走出来,他要成为的是那种人,不是有多成功,而是有多坚强。   和池谨文打完电话,池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夜间锻炼,站在卫生间里开始洗脸,水从她的额间一直流到了她的锁骨上,她随手一拍,水星儿飞溅在了她穿的背心上,最终被衣料吞没了。   “你是谁?”   她抬眼看向镜子,问着镜中的自己。   “池迟,女,十九周岁,虚岁二十……工作:演戏,爱好:演戏,性别:演员……目标:好好演戏,好好生活。   我终究要的是生活,而不是活着。”   好好地活着,这个目标太低了,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演戏,才是她人生重来的意义。   生活不是演戏也不是游戏,伪装和逃避让现在的池迟觉得疲累无用,也厌倦了。   当一个人只想着活着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有着某种绝望,因为最基本的要求下面她已经没有了退路,身后是悬崖的人,如何让自己快乐呢,所以孤独着,也封闭着。   当一个人想要生活的时候,她会努力去选择对自己有益的事情去做,这些事情包括了自私,也包括了付出,只要这些事情能让她感觉到快乐,她就可以去做。   比如……   洗完了脸之后的池迟躺在了床上,默默打开了微博,然后搜索:“疯狂改稿的十一”。   这几天池迟在演戏之余也会偶尔跟花小花在微博私信里聊聊天,小丫头对那只小嫌弃的狗很感兴趣,还给池迟塞了一堆的养狗“小窍门”。   诸如如何让狗狗能变成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通人性的萌物之类的。   花小花聊天永远是找不着重点的那一种,在她眼里七蛋就是七蛋,虽然是池迟,可那也是她的好朋友七蛋,所以说起八卦来那简直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节奏。   池迟对花小花说的一个八卦很感兴趣,因为八卦的两个主人公都在她的身边,而这场暗涌,他们剧组里竟然毫无察觉。   这两个人一个是方十一,微博名叫“疯狂改稿的十一”,另一个人就是现在演池迟老公柴绍的秦颂,准确地讲,这个事情跟秦颂的关系不大,真正的参与者是方十一的粉丝。   大概在两年以前,秦颂还不那么红的时候,当时还是个小作者的方十一在微博上吐槽过秦颂的演技不好,那时的秦颂总是演花花公子,角色同质化严重,每一部戏里的他看起来都差不多。   方十一的这句话引来了秦颂粉丝的不满,有五六个粉丝秉持着“you you up,no o bb”的态度让方十一闭嘴。   结果粉丝的态度诱发了方十一的嘴炮属性,她以一敌五,后来又是以一敌十,以一敌二十……洋洋洒洒掐了几百条。   秦颂演《凤厨》的时候没几个人知道方十一是电影的小说原著作者和执笔编剧,心大如方十一也早忘了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在微博这种地方,要是愿意,一个嘴炮能在一天之内掐十几个圈子还不带重样儿的。   《凤厨》让秦颂获得了不错的评价,也让方十一在编剧圈儿崭露头角。   这次秦颂再次出演方十一编剧的剧,就有秦颂的粉丝去看了一下方十一的微博,然后……   “当初你嫌弃他,现在还不是得求他来演你的戏?”   看着有人这样私信自己,现在对秦颂印象不错的方十一方大编剧一脸的“妈的智障”。   这还不算完,有人看完了方十一的小说原著之后,认定了方十一是故意报复秦颂看秦颂不顺眼,才把本该是男主的柴绍写成了渣男还扔下了平阳公主自己跑了。   这一段直接从史书上拿下来还故意写得很明白是李纤阿自己选择留下的方十一:“……”智商呢?逻辑呢?   秦颂的粉丝比前几年多了不少,自然,混迹在其中的极端粉丝也不少,他们鼓动了很多人来抵制方十一这个“偏心的编剧”,还真情实感地希望秦颂不要演这场戏了。   收到了几条针对自己家人的“人参公鸡”,方十一怒了。   电视剧的编剧和演员的粉丝掐起来了,这样的奇葩事儿粉丝圈有不少人观战,比如花小花,以及被花小花给引来的池迟。   疯狂改稿的十一:“今天和一些演员合影,还拿到了一些签名照,有机会弄个抽奖也不错啊。@演员秦颂”   照片上戴着眼镜的方十一笑容满面地站在秦颂旁边,她还故意穿了一双恨天高来显得身高不到一米八的秦颂有那么点矮。   这样的心机,和她合照时的秦颂不懂,池迟也不懂,现在看见了照片,她才明白了为什么方十一会歪歪扭扭穿着恨天高找秦颂拍照片。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会玩儿了。   点开微博的评论,果然,除了有人在夸秦颂帅、作者大大又漂亮了之外,有不少秦颂的粉丝说的话不是那么好听。   更狠的是这条微博还被秦颂自己给转发了:“小说也很好看,要不要把你的原作和签名照片放在一起抽奖?”   疯狂赶稿的十一:“要不你直接签在我的书上吧,这样一份传家宝能有两个人的纪念意义。”   “让你当编剧简直是编剧界的耻辱!你就是个人渣!”   有人骂的这么难听,方十一也没觉得怎么样,她还很有耐心地回复了对方:“记得多安利你家秦颂的的新剧哦,反正你们多卖一份安利就可能让我更有名一点,赚更多的钱。”   看到方十一在网上耍无赖的样子,池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一片月光下,有人如池迟这般在紧张拍戏同时放松自己,也有人,躺在黑漆漆的卧室里,身边摆满了酒瓶和已经坏掉的玩偶。   那个人,就是顾惜。      第204章 围观      房间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人手在墙边摸索了一下才打开了灯,看着房间里的样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就躺在如同废墟一般的床上,漂亮的蝴蝶骨背对着房间的门,一个酒瓶子搭在她的脖子上,另一个酒瓶子压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残存的酒液从里面流了出来,浸透了床单。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垃圾,包括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弯下身把地上的碎纸屑捡起来,来人怕惊扰到了床上的人,一切的动作都尽量做到了无声。   一片纸屑又一片纸屑……终于捡起了那本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的杂志,那人看清了杂志封面上的照片——两个年轻的、打扮得在现在看来有点土气的女孩儿背对背站着,一样装腔作势地摆酷,也一样的青春年少貌美如花。   除了这一张封面,杂志里面的内容都被撕毁了。   “唉……”   叹一口气,把可怜巴巴的书页放到了一旁的台子上,那人又低下头继续清理地上的杂物。   一点点地一直清理到了床边,看着床上的酒瓶子和坏掉的玩偶,路楠直起腰无声地轻叹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惜就有了喝醉酒只用刀子剪子剪这些动物玩偶的习惯,尤其是老虎和兔子,是她最喜欢弄烂的。   把玩偶也收了起来,路楠绕到了床的另一边。   这时,经纪人才看见躺在床上的女人并不是如她想象的那样喝醉了熟睡,而是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明明是个朝夕相处的活人却透出了一点阴沉鬼气,沉着如路楠也被她吓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真是吓到我了,既然醒着怎么不说话?”   顾惜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   路楠静静地看了她几秒,脑海中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在那一瞬间,她有点想去试一下这个女人的鼻息,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女人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才将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转向了路楠。   “你喝了好几天酒了,也没正经吃饭,要不要吃点什么?”   顾惜又眨了一下眼睛,动了一下脑袋,搭在她脖子上、压在她头发上的酒瓶子都掉了下去。   “我想吃土豆饼。”   抬手揉了一下带着浓浓酒臭气还黏成了一缕一缕的头发,顾惜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路楠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难得顾惜有了想吃的东西,别说是高热量的土豆饼了,就算她现在想要吃十包方便面,路楠也会给她。   十分钟后,顾惜身边那位胖乎乎的生活助理送来了顾惜点名想吃的土豆饼,旁边还配了一碗桂圆粥和几个小菜。   在进到顾惜房间的一瞬间,这位助理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房间里浓浓的酒臭气让她难以接受。   坐在床上的顾惜看着助理和往常一样把吃的一样一样地摆在床桌上又把床桌推到了她的面前,她径直拿起了整张桌子上最廉价的土豆饼,看也不看别的食物一眼。   上一次吃到土豆饼的时候,好像是个下雪天,一个女孩子蹦蹦跳跳地从小巷里钻了出来,身后背着的外卖包和她的青春气息同时吸引了顾惜的注意。   顾惜记得自己饿了,对方却只有土豆饼。   她以为自己能被认出来,对方却不知道她是谁。   那天的土豆饼是什么味道呢?   顾惜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可她拼命地想要找回那种味道,就像前几天她想记起来一块钱一个甜筒,三毛钱一根的肉串一样……   土豆饼是助理在就近的一家小餐馆里买的,土豆丝成了金黄色,很酥,面饼很柔软,饼还是热的,带着浓浓的油香味儿,顾惜吃起来却觉得味同嚼蜡。   这些天,她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同样的感觉,不悲不喜,好像任何事情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一样。   “最近有人在散布谣言……”看着顾惜终于吃东西了,路楠尝试着跟她汇报这几天的工作。自从在蒂华和韩柯决裂之后顾惜就一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内,外面众说纷纭,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认为顾惜已经失去了靠山,她们团队在媒体和营销上的一些关系网也没有原来那么牢固了。许多曾经顾惜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对方都已经端起了架子。   “这个土豆饼是什么味道的?”   顾惜突然瞪大了眼睛问自己的经纪人,还把土豆饼塞到了路楠的手里。   被塞了一手油的路楠没反应过来,顾惜又把土豆饼从她手里夺下来塞给了她站在一边的助理。   “顾、顾姐……”土豆饼本来就很脆弱易碎,被顾惜这样折腾了两下,现在在小助理的手里已经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在顾惜的注视下,小助理慢慢抬起手在拿起了一小块的土豆饼放在自己嘴里,然后对她说:“就、就是土豆饼的味道。”   “我知道是土豆饼的味道啊,我就是问你,土豆饼是什么味道?”   土、土豆饼的味道就是土豆饼的味道啊。   懵头懵脑的助理看看顾惜又看看路经纪人,结结巴巴地说:“有、有土豆的味道,又酥又香,还有一点葱花味道……”   “还有雪的味道……湿湿冷冷的,外面都是白白的,山是白白的,水面上也是白白的,就她,那么冷的天傻兮兮地送外卖……那么热的天,她就坐在烤肉炉子旁边串肉串儿,一串儿,又一串儿,她的手可漂亮了,又长,又均匀,要是拿剑或者弹琴都能好看死,可她就在那穿肉串儿,扛一包一包的衣服。”   说送外卖的时候,路楠大概知道顾惜说的是池迟,可是说到后来,她明白了顾惜是又想到了柳亭心。   “我演戏的时候,好几个老师都说我没什么灵性,脸好看,但是没风情。可她不一样,她什么都有,站着就是电影,坐着就是故事,躺在床上能让人蹲在旁边写出一首诗。我那时候多羡慕她啊,我就是想好好演戏当个演员,可我那么辛苦地跟老师学东西,都比不过她的天赋。”   演戏,有时候也是一门老天爷赏饭吃的活计。   负责训练她们这些人的老师是这么说的。   顾惜特别特别讨厌这句话,对了,那个时候,顾惜还不叫顾惜。   她叫顾昕,拍戏出道的时候,制片人说柳亭心这个名字取得好,站在顾惜旁边的瘦高女孩儿笑着说那是她自己取的。   顾昕也就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顾惜。   她其实一直在学着那个人,学着她说话带刺,学着她桀骜不驯,学着她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学着她不肯向那些投资方低头的傲气。   她比对方小两岁,理所当然地当着那个被人照顾着的妹妹,一直当到了她们山穷水尽,柳亭心为了糊口去卖衣服打零工,一双如珠如玉般的手变得粗糙,关节都宽大难看了。   在意识到柳亭心可能不能再演戏的一瞬间,顾惜甚至是有点窃喜的,这甚至更坚定了她要跟着韩柯的想法,因为她似乎终于有了机会证明自己比柳亭心更成功,更适合成为一个大明星,一个好演员。   知道她想去当韩柯的“女朋友”,柳亭心骂她是脑子进水了,她却觉得柳亭心是嫉妒她。   那之后,就是繁华迷人眼,名利醉人心,顾惜想过有一天去柳亭心面前去耀武扬威的,没想到她还没有真正的功成名就,柳亭心就再一次从低谷走了上来。   只是,至交成了点头之交,一起逛街时吃过的冰淇淋,一起在夜市上吃过的烤串儿,终于都成了记忆里的尘埃。   那些曾经一起体会到的味道,现在连一点渣滓都不剩了。   偏偏,却成了顾惜这些天回顾自己人生时,最美味、最干净的记忆。   直直地往后一躺,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顾惜一言不发地开始发呆。   没见过她家那么英明神武的顾姐这个阵仗的小助理受到了惊吓,被路楠拽了一把,收拾了床桌跟着路楠一起出去了。   “我要去京城处理一些事情,一日三餐你要去问,然后收拾房间……最重要的是,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再看见顾惜这个样子,你知道么……”   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吼声,路楠猛地打开门冲进去,就看见顾惜趴在床边,刚刚吃下去的土豆饼和她喝下去的那些酒水都被她淋淋漓漓地呕了出来。   路楠从卫生间里拿起了一卷纸想要过来帮顾惜清理,却听见顾惜突然笑了。   “哈,没了,都没了……”   随意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顾惜抬手拒绝了路楠她们过来清理她的呕吐物。   “你们都出去,出去!”   路楠和助理都出去了,顾惜赤着脚走下了床。   床边的台子上,曾经的她和柳亭心还在一张封面上绽放着自己的青春,杂志的主题是土的掉渣的“青春无极限”。   无极限么?   她的极限,就是和韩柯纠纠缠缠,最后把他给搞了下去,这就是属于她顾惜的人生。   22岁时候犯下的错误,她用了整整十年去弥补,是的,她今年已经32岁了,而不是外面的人以为的28岁。   她改掉了自己的名字,改掉了自己的年纪,32岁的顾昕成了28岁的顾惜,她一点点地丢掉了她以为自己不会眷恋的东西,一开始是为了名为了利,后来是为了自由,可是却在走到尽头的时候,发现她以为的“不惜任何代价”,她根本就付不起。   付不起!   她后悔了,后悔了自己这十年的时间都花在了韩柯的身上,后悔到想回到十年前把那时的自己生生掐死,后悔到想回到六年前和那个一脑袋名利权势的自己同归于尽,后悔到想回到几个月前……回到几个月前,把那个盯着韩柯动向的自己打醒。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韩柯那个家伙错过了柳亭心的最后一面?   值得么?   她付出的代价值得么?她和韩柯这种人抵死纠缠到自己一无所有值得么?   不对,她不是一无所有啊,她有钱,有人脉,有资源……对,就是这些东西,想要离开韩柯的代价不过是失去这些东西而已,她舍不得,所以她失去了别的。   以不同的方式失去了一个又一个朋友,一段又一段温暖的记忆,收获了无尽的悔恨和永远难以磨灭的疼痛。   值得么?   到头来这样的孤家寡人……   真的值得么?   “只有老虎能咬死老虎……”这句话,是谁跟她说的呢?   是啊,她是一只清清白白的兔子,到头来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她是什么?她辛辛苦苦了十年,到底让自己成了什么?   抓起那页杂志冲到梳妆台前,顾惜看着十几年前的自己,又看看镜子里那个现在的自己,她看了很久,很久,从发丝到脸庞,到自己现在更美丽的容颜……   终于,只有一声惨笑。   那个年轻的、天真的、有点小阴暗的、骨子里有一点小清高的、想成为一个明星的女孩儿,原来,早就死了。   听着房间里突然爆发出的狂笑,路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顾惜就此垮了,该怎么办?   ……   自从围观了方十一欺负秦颂的粉丝,池迟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演戏谈剧本之外又多了一个新的乐子——看着方十一作妖儿。   比如,方十一真的让人给她寄了十本的《平阳公主》原著来,她让秦颂签名之后自己拿去在微博搞抽奖活动。   比如,方十一会在他们讨论剧情中场休息的时候突然掏出手机来一张自拍,自拍还务必会让秦颂出镜。   比如,脑洞奇大的编剧小姐还会在微博上说什么“最近看见一个角色就气闷,要不就让他挨揍吧”。   池迟发誓,她看到了秦颂粉丝的颤抖,要么是吓的,要么是气的。   剧组都体谅方十一这么一个身板儿娇小的小姑娘跟着整个剧组辗转全国好几个月当跟组编剧,她各种自娱自乐的行为只要别影响了剧组的规定也就没人拦着。   池迟看方十一隔三差五就去撩拨秦颂家的“松子儿”们,还真怕方十一会被人寄刀片。   对于这一点,花小花还是很有见地的:“我认识一个作者天天在糖里放玻璃渣动不动就neng死人气配角,一群读者天天哭着喊着要跟她谈谈人生,她现在其实也活得挺好的,所以网上的事儿也就那样,大家都是嘴皮子上的杀人凶手,现实中的小绵羊。”   现实中是不是小绵羊,池迟不知道,方十一快把秦颂那些极端的粉丝给逼成杀人凶手,她可是看出来了。   在围观了半个月之后,池迟让窦宝佳找了《平阳公主》剧组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通过他们告诉了秦颂的团队现在秦颂的几个粉丝正在对剧组的编剧进行人身攻击。   毕竟方十一撩归撩,到底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秦颂的粉丝可是已经触了底线了。   过了一天,秦颂就私下跟方十一说了什么,当天晚上,池迟喝着牛奶看微博,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喷出来。   疯狂改稿的十一:“这么郑重其事我还以为要告白呢,结果是致歉,唉,害得我内心小兔跳跳的,我这个人特别不会拒绝别人呢,说不定就稀里糊涂跟自己不喜欢的人搭伙了。”   配图是一块很漂亮的绿色青田石。   这一条没头没脑的微博别人看不懂,秦颂的粉丝们内心再次龟裂——真正了解秦颂的人都知道他的兴趣爱好就是收集名石,他的篆刻水平也很不错,经常会在微博上晒自己刻好的印章。   通过各种途径受到了团队提醒(警告)的秦颂粉丝们只能把一腔怒火往别处喷,甚至有人因为这种“你居然为了别人来警告维护你的粉丝”为理由脱粉。   拽着七蛋和她一起看八卦后续的花小花总结道:“这样的粉丝,脱了才好,我对秦颂的印象还是蛮好的,去年红了之后也没有大规模的营销自己,感觉为人还是挺踏实的。”   兰月的这些演员都是踏实的人,在这一点上池迟是很有体验的,曹熙比秦颂更有野心,在面对“快钱”的诱惑的时候他还能把持住自己没让自己的作品质量下降,光这一点,就让池迟觉得合作起来很放心。   如果……嗯,他们在拍戏的时候不要这么喜欢围观就好了。   “我说,我就是拍一场和柴绍谈情说爱的戏,你们至于把片场都堵起来么?”   穿着一身银白色铠甲的池迟端坐在马上,秋风卷起黄叶,从她的发梢轻飘飘地略过,在这漫天金色中,她要和秦颂所饰演的柴绍“加深感情”。   但是旁边这些人,还拿着瓜子,还举着炒栗子,都等着看戏,这真是太过分了。   “我是来学习的!”封烁举了举自己手上的小本子,在他身后站着把他当做挡箭牌一样躲着的涂周周和蒋星儿,他们俩有志一同地缩了一下脖子,显然是怕身为他们老板的池迟会说他们。   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来学习不对吧?对于年轻人总是格外宽容的池迟看向了年龄更大的一群人。   “小池丫头,你别介意啊,老曹上次跟我们说他和你演《凤厨》的时候,那点感情戏真是让他受益颇多,你看,我们也就是来观摩一下,学习学习。”   傅明楼老师还翻山越岭自备了小马扎过来,一壶热茶,一包烤栗子,天气稍有点冷他穿的也厚实,颇有一点赏秋景的意思。   别人没有傅明楼这么舒坦,可是表情也都十分轻松,就好像他们一群人正在秋游一样。   傅老师时常和她互相观摩,这次人多似乎也不该怪他,池迟转头看向曹熙,眼神就不是那么友好。   明天就要杀青的曹先生很淡定地把嘴里的瓜子片吐在了自己手心:“我今天看看你的演技进步水平,明天和你演对手戏的时候我也能有准备啊。”   他的理由也是很冠冕堂皇的。   盯着自己的这个老搭档、老朋友足足看了两秒钟,池迟才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不再说什么了。   最终,这场“秋野诉情”就在足足四排“大瓦数电灯泡”的的围观下开拍了。   打下了长安城,柴绍和李纤阿这对夫妻终于有机会能一诉相思之苦了,柴绍的身上穿着缀有皮毛装饰的暗朱色劲装,头戴金冠,而李纤阿依然是那副“李将军”的打扮,银甲在身,梳着男人的发式。   “又是一年长安秋……在战场上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此等景致了。”   喟叹一声过去几个月的起起落落,柴绍自己心中的生之愿、死之惧,都放进了那“以为”二字之中。   “柴家大郎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还会记得区区秋色?”   李纤阿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目光流转,再转过头去看向自己的夫君,她的明眸中仿佛有一泓清泉,清澈透亮、水意盈盈,只用这双眼睛,仿佛就能洗净了李纤阿身上兵戈征伐的煞气,让她再次变成了柴府中那个温情满满的新嫁娘。   但是,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看着仿佛依然如故的李纤阿,柴绍的目光有一点游移。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在收到了来自晋阳的消息之后,柴绍打算带着李纤阿立刻返回晋阳,可是这样,家中的姬妾女眷就成了待宰羔羊,这其中也包括了柴绍手下家将们的妻子儿女。   “我们今日走了,明日,妇孺幼子皆成刀下亡魂,他日成败不谈,只要念及你我手中权柄富贵沾了他们的血,我必会一生难安。”   灯烛下,李纤阿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如是说道。   这话刺到了柴绍心中的隐秘之处,几百年来天下纷争不休,多少能人异士为了自己的功名抛妻弃子,其中不乏一方霸主。他正是以这种话来安慰自己,让自己做出抛下妇孺的决定。   若真是如此离开,来日他可会心安?来日,他可能心安?   可是如果不走,来日李家晋阳起兵之事天下皆知,他们柴家夫妻必成杨氏的刀下亡魂。   “君且自去便可。”   李纤阿素手探向一旁,取来了一壶好酒和两个黑泥小盅。   柴绍看着她翻手倒酒,一举一动无不稳妥安然。   “我自去?你在此地又如何自处?”   柴绍看着酒液,并不曾如往常谈书论道那样取盅自饮,而是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若说不带别人的妻子自己不过是难以安眠,那么抛下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妻子还是李家女儿……柴绍的眼前浮现出了李世民的长剑。   “我留在都城,好处有三,其一,大郎若带大队人马离开必然惊动守军,他们一旦得知夫君离开,必然想到晋阳,若是我留在都城,假作大郎整日眠花宿柳不入家门,还可拖上几日,保大郎和晋阳一地行事周全。   其二,我在都城可分头遣派家人离开,一日三五家,三日便是十余家。   其三,大郎一去,便难知杨氏动向,如今刘武周联合突厥之事京中未有听闻,想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若杨氏派重兵往雁门一带必成我阿爷心腹大患,我留在京中,亦可探知此消息,好叫阿爷早做提防。”   灯光柔婉,李纤阿将自己要留在京城的缘由好处娓娓道来,轻声细语间却恍惚让人有甲胄加身兵戈列阵之感。   柴绍看着李纤阿,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妻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三娘……我怎可弃你而去。”   “弃?非也,若筹谋得当,都城于我亦非险境,大郎将带兵搏杀,日日刀口舔血,我与大郎夫妻一体,本该同生死、共患难,如此安排,是三娘我耽于安逸罢了。”   明明是掩护柴绍离京让自己身处虎狼之穴,在李纤阿的嘴里,竟然成了她安然度日而柴绍去辛苦搏命,看着这样的李纤阿,柴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若我先走,他日你如何脱身?”   “我走之日,亦是晋阳起兵之事传回都城之时,其时杨氏必以为我一路往晋阳而去,而我此时已转道西山。”   ……   那一夜的灯影犹在眼前,看着现在的李纤阿,柴绍心中有后怕、有惶惑,也有深沉的怜惜和仰慕。   情绪太过复杂,让他不敢直视三娘的眼眸。   “终究,是我抛下了你,过去半年你辛苦劳顿、出生入死,可曾怨恨过我?”   怨恨?   执着缰绳的手一顿,李纤阿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   “幼时淘气,随着父兄上城墙看突厥犯我疆土,阿爷一箭射落敌旗,几位兄长皆言阿爷乃当世英雄,我却说‘有朝一日必要当和阿爷一样的英雄’。阿爷将我抱上肩头,指引我看向关外*。   时至如今,我仍记得,城下有残草遍地,有风卷黄沙,有人、有血、有豪情满怀,能从父兄上战场乃我心中所愿,既所愿,不苦,不怨。从来是我自己所想所做,大郎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清风拂面,撩动了李纤阿鬓边一缕长发,她笑着看自己的夫君,又将视线渐渐转向了金色的树林。   “叶自生起,便有归根之愿,安会恨秋风瑟瑟送她归去?”   柔情百转,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是柔媚的依附,含情的眼神,李纤阿的眼中有柔情,也有豪情,声调平缓,却带有极强的力量感,那种力量感不是针对人的耳朵,而是针对人的心。   尤其是当她的眼睛最后看回到柴绍身上的时候,叶是她,根是她的疆场梦,那瑟瑟秋风自然是柴绍。   此时的风纠结着落叶,被她的言语形容出来,是满满的缠绵,看着风裹挟着叶子从面前划过,柴绍的双眼流露的有释然,也有悱恻情怀,看向李纤阿的时候,已经带了心动的意味。   “我这瑟瑟秋风,今日能与何叶共舞?”   “大郎追上我,自然……”   眸光轻动,情深如海,柴绍只感觉自己的心与魂俱被放进了一盆的温水中,无处不妥帖,无处不温存,无处不……情热。   “便知道了。”   眉梢一挑,刚刚还和自家夫君谈心的李三娘又有了一丝“李将军”的豪迈之气,她策马扬鞭,还回头给了柴绍一个笑容。   如果说这场戏中一直以来的平缓和煦是一种缠绵悱恻,那么这个笑容就给了这种缠绵一种新的释放,充满了张力和难以言说的诱惑。   旁边看戏的“群众们”忘了茶水,忘了瓜子,也忘了板栗,明明这场戏就结束在了池迟的那个笑容里,他们在回过神来之后一窝蜂地跑去拍秦颂。   “你怎么不追上去啊,你傻啊!”   捂着胸口平复情绪的秦颂最大的优点就是出戏很快,即使是这样,现在的他也无力招架别人的质问,只能可怜巴巴地说:“你们让我缓缓,先让我缓缓啊!”   池迟翻身下马,把马的缰绳递给了专门的工作人员,一路快走到了监视器的前面看自己拍出来的效果。   在她所行至的地方,人们自动让路,让她恍若神明过海一般地潇洒而去,目光中充满了崇拜之情,或者……还有那未曾消褪的一点情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从时间上推断,平阳公主小时候她爹没打突厥,事实上,616年她爹才正式委派去刚突厥,结果刚了没几下造反了,还和突厥媾和了。有人说李渊直接向突厥称臣了,这个毕竟没有被专家彻底证实,但是他们一度是蜜月期,而且李渊给了突厥很大的好处这是可以肯定的。      第205章 表叔      曹熙,在一年之多之前拍《凤厨》的时候还和池迟演的是“情侣”,虽说可以算成是“养成系”,但是好歹,那也是一辈人,结果才过去了一年多,他就要演池迟的“表叔”了?   是的,历史上颇有名气的时尚潮流引导者侧帽风流的独孤信有三个女儿都当了皇后,其中,他的四女儿生了李渊,他的七女儿生了杨广。也就是说,杨广是李渊的表弟,是池迟的表叔。   “你这一年过得挺值啊,别人是大了一岁,你倒好,直接长了一辈。”   有人就这么调侃曹熙,旁人听见了,也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曹熙自己也觉得有趣,笑完了之后跟池迟说:“好歹我现在也是被人喊男神的人了,到了你这,一不留神我就更老了。”   跟他对台词的池迟还很认真地想了曹熙去年和今年的面容变化,得出的结论是今年的曹熙看起来倒是比去年还年轻一些,只是脸上带了疲惫感,显然一直很忙碌,少了几分去年那股闲云野鹤的从容。   “得得得,你就甭想了,赶紧对词儿吧,你这人啊,眨着眼说出来的话那都是往别人心窝子上捅的。”   曹熙可不希望池迟再来评价自己的外表了,当初演关锦程的时候他的年龄设定从二十七八演到五十多岁,池迟的年龄设定是从十五六岁演到三十多岁,但是事实上,曹熙当时是三十七,池迟才十七八岁,为了看起来和池迟的年龄差别那么突兀,曹熙是化了“减龄妆”的,当时池迟说了什么来着?   “关锦程长得着急一点也是能理解的。”   谁长得着急了?为了减龄还努力减肥的曹熙那是一阵的心酸啊。   现在想想,也是一年多过去了,他在《凤厨》剧组里的时候见证了池迟拿了大高卢奖,也经历了差点被顶替掉角色的风波,等到他离开了《凤厨》的剧组,才真正明白了和池迟演了这一场电影给他带来的是什么。   大众方面的名气,来自娱乐圈业内和媒体的关注度,还有很多别的人脉。   这些资源厚积薄发,再加上他拍《凤厨》期间播出的《英雄血》的加成,他一下子就成了娱乐圈里众人追捧的新宠,《凤厨》的十几亿票房也让他真正成为了影视圈的一线人物。   曹熙有红的野心,也有在演艺事业上不断进步的渴望,他这次接了杨广这个角色不止是因为这个角色和他以往演的形象有很大的反差,也是因为这是兰月的剧。   兰月、池迟,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和这两方都脱不开干系,自然在他们有意向的时候,自己也要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   进了剧组,他觉得自己来对了,有多久没真正和一群有演技有情趣的演员们一起讨论剧本了?有多久没有在演技上吸收新的想法让自己的演技获得突破了?   各种各样的商演、站台,还有那些他不想演却又为片酬心动的低质量剧本,这些都消耗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看看池迟从《凤厨》之后拍了一部网剧、一部电影,到现在还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热情,曹熙觉得自己得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下一步应该用怎样的步调走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曹熙在《平阳公主大传》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正式开拍,巧合的是,这场戏也是杨广与李纤阿之间少有的一对一的戏份。   远在江都的杨广听闻了李渊父子在晋阳起兵一路南下的消息,也听闻了在关中一带有一个“李将军”手下几万人马将名将屈突通节节逼退,使之退守潼关,舍下了关中的大片土地。   “不知是谁人手下的‘李将军’?除了我那心怀不臣的表兄,又哪有能将屈突通打成丧家之犬的李将军呢?”   斜卧在美人膝头的杨广冷笑了一下,把来自北方的奏报扔在了地上。   “私募兵马,又在关中潜藏如此虎将,若说那李淑德不是早有异心……不……年纪轻轻身着银甲,用兵有术、令行禁止,难不成他李渊是把自己的女儿都用上了?”   这个猜测,就连杨广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也唤起了他三年前巡边北境时的记忆。   大业十一年,杨广巡边的消息走路,被突厥始毕可汗困在了雁门关,当时,他身边的兵卒不过几千人,城外却有突厥十几万大军。   困在关内的杨广是有些丧气的,却没有多少的忧愁,哪怕他们已经被围困了十几日,郡城内的粮食已经消耗了一半。   牵着自己的小儿子,他一步一步走上了城头。   “看看城外,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蛮兵以为能割下我这隋朝皇帝的大好头颅,以颅骨为酒器,以人皮做战旗……哈,纵我身死,他们又能猖狂几日?”   说到兴起,杨广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城墙之上,不顾他的啼哭放声大喊:“始毕小儿!当日我与杨素扶持汝父一路北进,汝父惶惶若丧家之犬,若非我大隋,汝之坟头羊粪累累矣!”   “噗。”   “何人?”   突如其来的一阵轻响让围在杨广身边的甲士都紧张了起来,此时从城墙之下一个身着灰褐色衣服的人翻墙而上,杨广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城墙上竟然被人挂了一个钩锁。   身着灰褐色劲装的人做了男子打扮,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旁人或许会将之误认为男子,可是阅女无数的杨广自然能分辨出她分明是个娇俏少女。   “表叔堂堂天子,此时不过区区小厄,怎可满口羊粪?”   满口羊粪……   有兵卒想笑而又不敢,想要制服此人又怕她真与圣人有关,一群人就看着那个女子跪在地上对杨广行礼。   “吾乃卫尉少卿李渊之女,三日前陛下下诏勤王,阿爷此时尚在龙门征兵,二兄在屯卫将军麾下想必已拔营北上,勤王乃天下大业,匹夫亦当为之,侄女在太原寝食难安,便先来雁门关看看。”   当着突厥大军的面,她用钩绳攀上了雁门关,这样惊世骇俗的行事她居然只说是“来看看”?   杨广轻抚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颇有兴味地看着向自己行军礼的少女。   “那你来此看了些什么?”   “看到了突厥草肥马壮,来势汹汹。”   “那你可怕了?”   “圣人可怕了?”   杨广一脸不渝,只说一双眼睛肿满含兴味。   李纤阿抬起头,眉目间带着四月春风似的笑意。   “哈,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真不像是李淑德能养出的女儿。倒有点像是我母后当年的样子……对啊,我母后乃你姨祖母,相像也是有的。起来吧,如此胆大包天任性妄为,必是窦氏膝下的李三娘。”   “陛下慧眼如炬,家中姐妹,我排行第三。”   ……   让侍卫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杨广让李纤阿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起看着外面城下的突厥兵。   “青天白日你就这么爬上来,不怕他们将你乱箭射杀?”   “在晋阳时常偷出门玩耍,换一身与墙色相近的衣服,我又长得瘦小,多半是能成功的。”   “任性。”   “若拳拳报国之心亦算任性,那便任性吧。”   杨广转头看了观察着敌军营帐的李纤阿一眼,没再说什么。   “突厥士兵虽多,行事却散漫,我途径郡城周边,他们占据城镇却不会驻守,民乱四起,人心涣散,此等散兵游勇,可打不进我中原。”   眉头微蹙,李纤阿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兵,所说的却是对方难以取胜的话,还颇有条理。   “看来,你看了这一路,还真看出了些许门道。”   “兴兵打仗,须要令行禁止,突厥人却令不行,禁不止。自圣人将突厥一分为二,启民可汗对大隋称臣多年,突厥人对大隋并无痛恨之情。无军心、无民心,此时草肥马壮,突厥人非身在绝境处,自然也不会义勇向前……”   女孩儿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当日苻坚伐晋,号称投鞭断流,百万大军败于淝水,除谢家二郎用兵如神之外,另有三处必败之因,苻坚刚愎自用,晋军军容慑人,秦军胸无战意,若将淝水之战类比此时……陛下,李三娘看出了门道,这便要去找人商议营救陛下之法了。”   “你看出了何等门道?”   “我欲兵行险招,要跟家兄多多商议,救人的是乃我二兄,我这小小伎俩就不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啦。”   眼见少女又要顺着钩绳子下城,杨广叫住了她。   李纤阿不明所以,看着杨广解开了他自己的外袍。   看着女孩儿猛地转过身去的样子,杨广轻笑了一下,他素来凶悍暴戾,就算是笑也带了血腥气,可是脱下自己身上内甲扔到李纤阿面前的举止却是足足的风流潇洒。   “将这甲衣穿上,你好歹叫我一声表叔,这就是见面礼了。”   只穿着中衣站在城墙上的皇帝脸上有笑,浑然不把百丈之外的突厥强兵放在心上。   轻轻蹲下捡起比铠甲要轻薄的多的甲衣,李纤阿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在上面摩挲了几下。   “陛下,外患不足惧,民心失之难复,三征高句丽,南挖大运河,如今天下民乱四起,您若早知有今日之事,当日可还会千里征讨?百万民夫离家,百万民妇嚎哭,中原富庶之地十室九空,只换来了繁华之下白骨累累,您可曾后悔?”   李纤阿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广,手中还拿着他赠与的防身之物,问出的问题,是满朝文武敢想不敢问的。   “狂妄!”   杨广抬起手对着李纤阿遥遥点了两下,旁边听见了李纤阿问题的士兵们纷纷跪下。   看着女孩儿直直地看着自己脸上并无惧色,杨广反而笑了。   “若你知道你千里而来却因为一句话被我所杀,你可会后悔?”   “有答案,便不悔。”   李纤阿想不通,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已经富有四海了,却又会穷兵黩武,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已经占据了这浩荡江山,想的却是血染天下,那些埋在运河边的枯骨,那些葬于白山黑水的魂灵,是如今天下大乱的因,也是当日面前这人一意孤行的果。   他还能改么?   “好,这世上,朕还没见过比朕更狂的人,你不悔,我也不悔,高句丽要打,运河要挖,我要的是千秋万代的功业,当初要,眼下要,将来,还要。”   可这千秋功业,让天下人心离散,注定会颠覆你们杨氏江山。   在这遍地烽烟之时已经察觉到自己父亲真实想法的李纤阿低头不语,只是慢慢地把那件灰色的甲衣套在了身上。   “瘦骨伶仃,难怪能凭借一根绳索来来去去,走吧,他日朕回京再找你进宫说话。”   李纤阿行了一个拱手礼,便从城墙上翻身而下。   十几天后,李世民率上万兵马进军雁门关,不仅军容齐整,更是多备旌旗锣鼓,一两万的军队造出了十万精兵的气势。   本就对南下兴趣不大的突厥可汗怕自己得不偿失,在向隋朝索要了一些财物之后便从雁门关撤兵。   得救的杨广想要招李三娘进宫闲谈,却被李渊以三娘订婚为由上书婉拒了。他觉得扫兴,想了想,到底没派人把她从晋阳强召进京,只是送了些绫罗绸缎给“表侄女”添妆。   其实,李纤阿不仅仅是在待嫁,更是在养伤。   因为评价杨广“为屠狗豪客可活命,为天下之主必殒身”被李渊行了家法,不止是为她出言不逊,更是因为她恃才傲物不知收敛。   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李纤阿变得沉稳内敛,不复曾经的任性狂妄之态,杨广又收了几个美人,便把李三娘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第二次看见李三娘的时候,她已经是温婉的柴家新妇,那等谦卑和煦,让杨广忍不住以为当日和自己一起看突厥兵的李三娘其实是他的一场幻梦。   再无人叫他一声表叔,再无人,用清凌凌的眸光,看向他胸中深处。   “当日你也是千里独行来护我之人,如今,也要摘我这大好头颅了。”      第206章 叮嘱      “我感觉池迟演戏和她演王子的时候不太一样啊。”   天越来越冷了,黑的也越来越早了。   剧组晚饭的开饭时间从晚上六点提前到了五点,吃饭的地方也从敞开式的餐厅搬到了拍摄点旁边的室内。   天冷了,剧组跟着“看戏”的人也少了,今天下午拍的是打仗的群戏,结束的比预期的快,导演米子明干脆又把池迟一场黄昏到夜晚的对战戏提了上来,为了抓住昼夜相交的那一刻,他们的晚饭推迟了。   所以此刻餐厅里只有小猫两三只,哦,错了,还有一条狗。   拍完了对战戏的涂周周从于缘那把小嫌弃也带来了餐厅。   现在,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听蒋星儿说话。   “肯定不一样啊。”   餐厅今天提供了排骨馅儿的大包子,还有热腾腾的鸡汤小米粥——虽然演员们要控制体重,但是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干的都是力气活儿,一来为了让大家别觉得冷,二来也是为了对抗在大风天工作的体力消耗,后勤也提供很多热量高又容易饱腹的食物。   涂周周一向没有什么控制体形的自觉,要是有助理在一边监督他还能克制一下,要是没人管,他就是个一顿饭吃四个大包子的好汉。   比如现在。   “池迟演王子的时候整个剧情全是靠着王子的内心变化来撑着,每一集都是结构完整、内心变化完整的故事,编剧把整个的心里架构做的很细,池迟要的是各种精准的‘表现’。   她选择的表演方式呢,就是让自己去彻底揣摩王子的内心。   现在拍的平阳公主讲的是个女人如何驰骋天下又在种种无奈中英年早逝的故事,作为绝对的主角池迟就要承担起‘讲故事’的责任,可是她的这个角色性格是要通过一点点的剧情来展露的,东一点西一点去找。   演王子的时候池迟是用自己的全情代入去演戏,演李纤阿的时候她就换了一种方法,不再让自己变成那个人,而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让这个角色变得符合剧本要求。”   “哦……”蒋星儿低下头喝了一口西红柿鸡蛋汤,也不说自己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用面包把汤送下去,她抬头一看涂周周三口两口吃完了一个包子又一口吃掉了半个咸鸭蛋的黄,把咸蛋清拌进了小米粥里,郁闷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你有什么证据表明你说的对啊?”   “这个啊,演王子的时候池迟显然就是王子,演李纤阿的时候池迟为了表现出平阳公主身上那种领袖气质,在这个角色身上增加了很多自己的隐藏特质,所以你就觉得她和演王子的时候不一样了嘛。你再想想池迟本人是个怎样的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今年才二十出头的涂周周从三岁就跟着爹妈在话剧团里看门道,也跟着观摩过好几位大师的表演,对于很多表演的直观感觉是很精准的。年初的时候卫萌带着他们一起去做“观察作业”,涂周周一直坚持着,过了几个月他的观察能力和逻辑归纳能力都有了显著的提高,也就让他稍微看清了一点他过去一直看不懂的池迟。   年轻人嘛,找到了共同话题聊起天来是叽叽喳喳没完的,从池迟演戏技巧到池迟的个人特质,涂周周都有看法可说,蒋星儿就在旁边听着,两个人完全没有“当着老板家的走狗非议自家老板”的自觉。   走狗小嫌弃已经长大了很多了,现在就趴在桌子底下跟一块骨头玩耍。   “其实剧本里的李纤阿形象还是不够具体的,一堆标签拍上去,真演起来的时候反而让人觉得手足无措。”   从文字到影视作品的转化是非常考验人的想象力和审美能力的,方十一心目中的李纤阿是个骑着天马划过天空的女神,放在小说里是让人觉得如同天人,真要演起来,池迟又不能真的上天,更不能穿越回古代纵横天下,所以,她得靠自身的魅力去丰满这个角色,让这个角色更合理也更有广泛性的魅力——这也是IP改变的行业浪潮中人们对演员的要求,他们要演的,就是已经存在于很多人脑海中被极尽美化甚至神话的角色。   相比较而言,涂周周的马三保就很好演了,戏份少但是人设比较讨喜,前期是忠心耿耿又聪颖淘气的马僮,中期是能言善辩的少年兵骰子,后期是功成名就却也被“天子之命”给夺走了一切温情的冷漠将军。每次一成长和改变都清清楚楚。   因为出场的少,所以他的情感变化可以表现的明显又抢眼,与他同样的还有蒋星儿,或者说,蒋星儿演的郑姣其实更简单一些。   前期就是李纤阿的捧哏,心灵手巧又沉着稳重,中后期的时候失去了爱人马三保,在李纤阿死后为了报仇嫁给了李世民。   他们的变化和成长都缠绕在故事的主线上,只要身为主角的池迟把握好李纤阿这个人物的演变节奏,他们的表演就水到渠成了。   “唉,什么时候我能跟池迟一样想演什么是什么呀?上学的时候明明什么都学过,真进了影视圈儿全都是看脸说话的。”   拍拍自己的脸,蒋星儿犯愁地叹了一口气。   想想自己看的那些本子,女主角要么深情婉约要么傻白甜像个低能儿,难道就因为她自己长了一张适合谈恋爱的脸,她就只能去谈让人逻辑混乱的恋爱么?   “说到这个,我真的特别佩服池迟的就是她的转型速度,简直是停不下来的节奏啊,每一个片子都给人不同的感觉。”   蒋星儿还没夸完池迟,就看见小嫌弃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冲着餐厅的门口疯狂地摇尾巴,嘴里可怜兮兮地呜咽着,没过一会儿,大门打开,他们正在讨论的人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走了进来。   穿着黑色卫衣的池迟先走过来拍了拍小嫌弃的脑袋,跟蒋星儿和涂周周打过招呼才去取餐。   卤羊肝、蔬菜汤、一个排骨包子和一点捞汁小凉菜,从一进餐厅就让所有人情不自禁去看她的女孩儿在甜点桌旁边拿了一块枣泥蛋糕,又被后勤小哥儿套路化地塞了一盅银耳雪梨羹。   蒋星儿的目光随着她们家老板游走,心里不断地把她跟当初拍王子的时候那个池迟对比,当时的她走在人群中就是那么的不引人注意,现在又让人总觉得她带有一种磅礴的气场,明明是两个人,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就好像她演王子的时候她在戏外都有点像王子,她演公主的时候,她的气质也很像公主。   如果于缘或者陈方在这里知道蒋星儿在想什么,大概会告诉她池演人格分裂的杀人凶手也有那么点阴森沉默的气质呢。   小嫌弃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用视线追逐着自己的主人,等到她终于坐到了它旁边,这个分量不轻的家伙立刻熟门熟路地把自己的前腿搭在了对方的膝盖上撒娇。   “乖,一会儿带着你跑步,咱们再给你这个涂叔叔讲课。”   狗狗安静了,有人不干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又要讲课啊?”   “因为你请假拍戏的时候我跟李主任打了包票你期末考试都在八十分以上,你当时不也在么?”   横了涂周周一眼,池迟先喝了两口银耳羹润了一下自己在冷风里吼叫过的嗓子,又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包子。   “我在是我在,但是你打了包票那是得靠我自己努力啊,你看你现在拍戏都那么累了,晚上就别给我讲课了,你得相信我,我是很自觉的。”   “昨天晚上同学发知识点的时候你就很自觉地不在了。”   池迟慢悠悠地说完,又是一筷子的捞汁金针菇进了嘴。   “……我那是有点累。”   “正好啊,今天不累就补上。”又看了涂周周一眼,池迟补充了一句,“要是停课演戏咱们做不到,那就停戏上课。”   偷奸耍滑抵死顽抗一点都不想上课的涂周周登时就没话说了。   蒋星儿在旁边听得嘿嘿直笑,却没想到自己也难逃池迟的“魔掌”。   “前天我看了一下你助理的工作纪录,你的胃一直不太好医生建议你饭后活动,我怎么记得你吃完饭都是坐着玩手机呢?”   你堂堂一个大老板一个大影后为什么真的去查了我助理的工作纪录啊?!   “我……从明天开始一定好好锻炼……”   “一会儿吃完饭就和我一起跑步遛狗吧。”   “哦……”   两个刚刚还高谈阔论的年轻人这下都成了被拔了舌头的鹌鹑,静静坐着等着池迟吃完了饭再带他们去“上刑”。   “哟,这怎么下了戏还演上了?马僮和丫鬟伺候着公主吃饭呢?”   姗姗来迟的米导演端着饭路过池迟他们这一桌,看着蒋星儿和涂周周的样子就乐呵呵地打趣着三个年轻人。   “米导演,您今晚上有空么?我有一场戏不太明白,您能给我讲讲么?”   看见了米子明,涂周周眨了眨眼睛就立刻贴过去,要为自己摆脱“补课”做最后的挣扎。   米子明对着他笑眯眯看了几秒钟,才斩钉截铁地说:   “没空。”   餐厅里爆发出了一阵笑声,涂周周绝望地低下了头。   “马三保想要读书识字费尽了周折,你有机会好好读书却总想着偷工减料。你天赋是很好,年纪轻轻地演的戏却多,但是就因为天赋高才要小心别让自己在那些没在意的小地方出了纰漏。”   池迟说的话可谓是语重心长了,涂周周是很有灵性的演员,外形上又没有什么束缚,只要别行差踏错,演戏这碗饭他能吃到长长久久,但是就因为这样,她才更希望他不要因为跳脱的性格和偷懒的性格走错了路。   这时,池迟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杜安老爷子。   当年,杜老爷子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溜溜达达到厨房喝她的汤跟她谈心的,一转经年,她在演艺这条道上也有了前辈的心态了。   ……   十一月十八日,以封烁自己为法人、窦宝佳为合伙人兼股东的艺人工作室“尔风”和以窦宝佳为法人、娄蓝雨为合伙人兼股东的经纪人工作室“珈蓝”与C娱乐同时宣告成立。   同一天,他们在记者们的闪光灯下和C娱乐签下了合作协议,为他们今后的进一步合作关系打下了基础。   C娱乐缺的明星资源,封烁和窦宝佳自立门户后缺的可靠资本后台在这一天都得到了弥补,“你是傻么?这么大的活动都不知道带着她出来玩儿?”   捧着香槟看起来和当红男演员封烁相谈甚欢的池谨文一开口就先问候了对方的智商。   “剧组的进度赶得很急,她也不想出来被人拍照。”   “不拍照看看热闹也好啊,一进剧组就是几个月,正常人都得憋出毛病来。”   池谨文以前对于拍戏的具体流程没什么概念,等到池迟真去拍古装戏又要骑马又要打仗,他才意识到拍这种战争题材相关的古装片对于演员来说真是不小的折腾。   一想到池迟现在每天都那么累,池谨文就特想回到当初,把那个脑抽了想拍古装片的自己给打一顿。   “再辛苦,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其实她适应的比我们这行绝大多数人都好,你的担心有点多余。”   封烁很清楚,现在整个剧的节奏都是跟着池迟走的,她的进度一直很快,带动着整个剧组的人都干劲十足。   “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多关心她一下,生活上,思想上……”   端着香槟一脸严肃的池大董事长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了他从各种书本上整理出来的“恋爱指南”。   封烁很想问他,您说的这么热闹,为什么至今还单身呢?   池谨文长得帅,身材好,又是一方豪富,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自然少不了各种名媛佳丽们的飞蛾扑火。可是跟池谨文的能干同样有名的就是他的不解风情,曾经有个苦追他不得的妙龄女子说过他就是长了一副男神的皮子内里是一颗泥巴捏的心。   这样的人说的话要是听了……封烁想想自己照做的画面就想笑,整张脸上最显得他长相精致的嘴一抿一勾,说是客套的微笑也好,说是善意的笑容也好,说是讥笑……那似乎也有点意思。   “你不能没有忧患意识,她十二月底就杀青了,三月进组宫行书的电影,你自己不抓紧时间,那机会可就给了别人了。”   看着封烁这个越来越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样子,池谨文颇有点不是滋味,当初封烁看着就是个毛头小子,他觉得对方太稚嫩,现在看封烁成熟了,他又觉得自己是在为两个老人操心夕阳红。   池谨文的心里已经响起了《夕阳红》的背景音。   “慢慢来就好,池迟不是那种会在工作的时候掺杂自己个人感情的人。离开了剧组的工作她才会想起自己。”   要是有人在她拍戏的时候对她投入了感情,那绝对是那个人是悲剧了。   封烁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他现在就纠缠于这种痛苦里。   当然,他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池谨文的。   而且,这种痛苦在积累和发酵,需要一个能够释放的点。   作为一个演员,封烁能够很冷静地知道自己在经历过这种感觉之后演技会有所提升,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封烁觉得大概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自己感受到这样的痛苦了。   不能诉说,不能表现,他们一切都在早就注定好了的台词里。   是他封烁自己,还是身为那个对李纤阿抱有思慕之情的男人?   他自己都已经有些分不清楚了。      第207章 切换      十二月,《平阳公主》剧组转场到了南方某个影视城,刚刚进驻影视城的那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就席卷了整个南方。   整个剧组毫无防备地迎接了南方湿冷到让人绝望的空气,别说正常工作了,就连走出有空调的房间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更不用说作为资方的天池集团后勤工作人员完全不支持他们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去拍戏。   趁着这天大家都有空,池迟包下了酒店的一个会议室请有兴趣的人来看电影。   要不是提前说明了是一部不那么轻松的有暴力情节的B级片,说不定整个剧组的人都会跑来看。   毕竟,这是池迟第一次跟老外合作的电影(拿着外籍护照的康延并不会被人当“老外”),而且这个电影又不会在国内上映,能够看到,绝对是他们剧组特有的福利了。   电影的中文名字叫《以彼之道》,已经在国外上映一个礼拜了。   作为一个B级片,它在过去一个周收获了足以让所有人惊喜的票房和还算不错的口碑,外国电影人评价这个片子是“令人惊喜的表演盛宴”,作为一个拥有东方面孔、黑色头发的年轻女演员,池迟给那些看电影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少绝大多数人都记住了她的脸,也记住了她与西方导演合作时毫无违和感的状态。   当然,这些,现在坐在会议室里吃着烤栗子的人们并不知道。   “这是你上半年跑国外去拍的那个电影?上映的也很快啊。”吃一口热乎乎的栗子,米子明搓搓手等着于缘她们调整好投影。   池迟的手里也捻了一块栗子肉,她的头发又长起来了,因为一直在剧组里呆着也没做什么造型,只是用啫喱喷了一下,用手随便抓了两下,从后面看挺像一个男孩子的。   “投资少,周期短,就这样,凯恩斯导演还嫌弃这个片子的后期制作有点慢呢。”   话音刚落,电影画面就出现在了幕布上,于缘关上了灯,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临时的电影大荧幕。   镜头缓缓地移动,人们的视线随着它一起掠过白色的栅栏、湿漉漉的鹅卵石……以及被古铜色的天空所笼罩的长长的小路,雨幕包围着的世界里,敲门声突然响起。   一脸褐色胡子茬的男人走进了房间里,光是那一头失去了光泽的金发就能够让人看出他的窘迫和不可靠。   可是他偏偏是一名警察,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   很快,观众们就知道了小镇上发生了命案,与此同时热情好客的Glass先生失踪了,警方调查发现,Glass先生曾经炮制过几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现在他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外面的天色很沉闷,失去了男主人的房子充斥着隐隐的不祥与不安,名叫Wood的警察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走出了Glass一家的大门,正当他想要撑开自己雨伞的时候,街道对面的窗子突然打开了。   一只手从窗子里伸了出来。   整个画面的颜色都是灰暗的,只有这一只手,它用麦粒来喂那些避雨的鸟雀,让这场令人压抑的雨多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当窗帘拉开,扮演Judy的池迟出现,封烁听见自己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女孩儿有一双褐色的眼睛,比起传统的东方人来说颜色有一点浅,她的黑发有着自然的波浪,垂在她的胸前。   完美的象牙肤色似乎带着一点点白色的光晕,那点悲悯的微笑直冲向人的心扉,她仿佛是无辜的天使,来到了这个并不让人感觉到愉快的人世间。   Wood警官看呆了,电影外的观众们也看呆了。   她用一只手拉着天鹅绒的窗帘,微微探身去看着窗外的小鸟,那一瞬间,有人嫉妒窗帘,有人渴望变成那些能让她露出笑容的鸟儿。   如果这样的女孩儿还不能让人一见钟情,那么爱情,就不再是上帝给予命运的馈赠了。   警察用那双湛蓝的眼睛看着再次被关上的窗子,所有人都恍惚知道,一朵新的爱情之花将要盛开了。   可是导演用他冷酷的镜头无情地提醒所有人,这部电影并不是爱情片,而是一部血腥暴力的B级片。   当打开冰柜看见那些叠码得整整齐齐的碎尸块里还有人的眼珠,有胆小的观众发出了一声惊叫。   电影的剧情在这个时候开始飞速前进,尸块的主人就是失踪的Glass先生,这意味着在这个小镇上至少还有一个可怕的凶手。   对于Wood来说,这不过是他的工作而已,他早就习惯了,让他更不愉快的不是他明显增加的工作量,而是他的家庭——他那个已经破碎的家庭。   就在这个时候,车灯扫过了路边一对在亲热的男女,年轻女孩儿修长美好的手臂像是一根花藤攀附在她男伴的身上。   那个人……   观众和Wood一样注意到了那个人是谁,随着警察先生下车走向她,她的脸也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露出了真容,远处路灯的光从树叶间隐隐投下,仿佛就消失在了女孩儿勾起的唇角中。   同样没有语言,甚至也没有什么动作,所有人却都能意识到此时的这个人并不是那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儿。   她的身上似乎有火在轻轻地、寂静地燃烧,可是那终究是火,随着靠近能让人感觉到一种隐约的热烈,心跳会加快,血管会发热……因为她在看着你,只因为她在看着你。   与她在漫不经心中展现出的魅力相比,她的勾引带着天真懵懂的味道,却让那种来自于少女的诱惑变得更加真实和诱人。   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撒旦派来的蛇。   一个叫Judy,一个是Jane,她们是一个人,可她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Judy善良美好,又有着东方式的矜持和深沉,她会在夕阳中举着大喷壶绕着家门前的小路蹦蹦跳跳,任由水雾喷洒在干渴的植物上,可是当她看见Wood,她的笑容会收敛,就连手指都会蜷缩在一起,像是一朵含羞的花。   就在那一刻,观众的心随着Wood一起跳动,他们一起爱上了Judy。   这时,Judy也展示出了她令人惊奇的能力——她能详细地描述出某个环境中刚刚发生过什么。这个能力让Wood惊奇,也让一些敏锐的观众们发现那之后出现的Judy,仿佛不再像刚刚一出场的时候那么明媚天真。   镜子里的少女神色平静,可是平静之下,有暗河在缓缓地流淌。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在Wood与Judy和Jane的情感纠葛中,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若有似无地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这种感觉,在仓库里发生血案,Wood把Judy带到现场去帮忙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电影外,封烁偷偷转头看向池迟,仗着此时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看着电影,他的目光里有他苦苦压抑的情感——佛说八苦,求不得排第七,因为求不得,他的感情酝酿成了酒,喝到胃里发苦,流到心里泛酸。好在他的理智永远高于情感,所以苦与酸只让他自己在池迟面前变得沉静平和,没让他进退失据。   窦宝佳可怜他,好几次跟他说池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她永远比别人以为的更加成熟,她的亲切柔和下面包裹着一颗坚硬又独断的心脏——作为朋友她能让人如沐春风,作为恋爱的对象,她是那种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池迟……这个在电影中展现出卓越演技的池迟,就像她表演的每个角色一样地充满魅力,能够展现出这些魅力的池迟,她值得被人去全心全意地去爱。   身后传来的惊呼声让封烁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了电影屏幕上,随着Judy带着苦痛呻吟的描述,一个黑衣女人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她的脸是非人的苍白,她的嘴唇红艳如血,她的眼神带着来自地狱的冷漠。   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封烁打了个冷战。   接下来,随着Judy对案发时的叙述,这个女人沉默无声地重现着她死前最后的那点痛苦时光。   她的痛苦真实到让所有人都周身发冷,又因为她冷漠呆滞的表情,这种痛苦中又带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惊悚感。   这是一段让人永生难忘的默剧表演,身为主角的Judy和Wood只有声音还在响起,黄色的光影照在黑裙女人的身上,仿佛舞台上的光柱,追逐着死神降临之前的最后独舞。   这个女人……还没等人们适应那种让他们在骨髓里感觉到疼痛的震撼,她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地消失了。   一切都是幻境,与男女主角无关的幻境。   一脸难过到麻木的Judy在Wood转身的时候轻轻低下头,在下一秒她抬起头来的是,另一个与Judy和Jane完全不同的人格就这么出现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了头皮发麻的感觉,一直在剧情中让人觉得不安稳的那一根弦儿现在终于崩出了属于它自己的声响,成为了此时此刻的主旋律,这个旋律的是阴沉又高亢的,仿佛暴风夜中的海浪奔涌而起,却在最浩荡的时候凝固。   然后成了眼前这个人——Judge。   之所以说她是凝固的,因为她所有的动作都平缓安静,可是她是危险的,只要她解除了这种凝固感,她就会瞬间吞噬所有人。   观众们仿佛都置身于同样凝固在暴风中的船上,胆战心惊地看着她,明明她只是把那张人皮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却有种屠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的恐慌感。   这时,那个黑衣女人又一次出现了,她环抱着那个吓到了所有人的存在,两个相依偎,可是被拥抱的人却毫无所觉。   即使是这样,她们两个人之间也存在着一种诡异的和谐,让人心尖儿一抖的绝望的和谐。   这个故事到了此时已经演了四十分钟,才终于揭开了电影名字的含义——神,对罪者的裁决,就是“以彼之道”。   那之后,故事的节奏就有了明显的改变,Judy出现的越来越少,作为Judge某种意义上的“同伙儿”,那个放荡迷人又有些单纯愚蠢的Jane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   当然,这个镇子上的命案发生也越来越频繁,剥皮者被剥皮,将别人灌进水泥的人也被灌进了水泥,在“Judy”的指引下,Wood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线索,却仍然一次次走进了死胡同。   看电影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分辨着出场的人到底Judy还是Judge,澄澈的目光和瞬间的冷漠总是无缝转换,哪怕人们眼都不眨地去观察,依然觉得难以辨认,也就仍然觉得恐惧和不安。   作为一部B级片,《以彼之道》这个电影不仅用带有冲击感的画面去刺激着人们的感官,更是巧妙地利用着池迟对三个不同人格的强大把控力,通过导演高超的剪辑技术把整个故事的情节悬挂在了观众们的心头上,让人们为她下一刻是否会变脸而胆战心惊。   随着“J”跳入海中再无踪迹,Wood在海里无助地叫着他爱着的两个名字,这个“凶手”把警察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故事宣告结束,随后的彩蛋却又让人有了新的期待。   一座工业化的大城市里,新搬来的女孩儿帮助她隔壁的中年妇人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水果。   抬起头,女孩儿浅褐色的眼睛里澄澈透亮。   荧幕暗下去,灯光亮起来,好多人都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刚刚那场电影带给他们的种种感觉。   米子明手里的栗子被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捏烂了,随手把手往垃圾袋里甩两下,他兴致勃勃地端详着池迟的脸:“行啊,你这是拍了一部炫技片儿啊,你说这张脸,怎么就能一下子那么快就无缝切换了呢?”   无缝切换……   池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皮子。   “其实啊,你要是多拍拍国外的电影也挺好的,国内题材限制多,市场上的剧本类型也少……这些年不比前几年,咱国内市场有钱了,老外也都巴巴地看着,倒是年轻演员的质量没到能走出国门的地步,你作为他们的领军人物真是应该多往外看看,毕竟将来在你们身上担着的不只是你们自己的事业,还有国内未来的影视行业,还有咱们国家未来的文化发展,别看这些词儿说起来又虚又大,可他们都是实话,也是摆在你们这一代不远处的未来啊。”   米子明的话说的语重心长,在这个圈儿里打拼了大半辈子,他见过一心图财的,也见过志向高远的,一代又一代的影视从业者用他们的作品堆积着一个国家影视行业发展的轨迹,他真心希望这条轨迹能更昂扬一些,更舒展一些。   “我懂您的意思。”   年轻的女孩儿面带微笑,她也曾经看着这个国家从一无所有走到了今天,披荆斩棘过,也冒天下之大不韪过,到了一定的年岁,就希望能看着年轻人走的再远一点,看的再广一点,让那个充满了想象的未来变得更美好一点。   “我很快就要去国外拍电影了,一个是客串,一个是主角之一,您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什么。”   外面细雪飘飘,屋内暖风阵阵,在遥远的地球另一边,刚刚也看完了《以彼之道》的人,已经拿起了自己手里的电话。   “我希望能在我们新电影演员表里看见她的名字。”      第208章 呆板      “表情、神态、小动作甚至声音都完全不一样……池迟真是牛啊,等我这个片子杀青了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电影里面她的各种转换,真的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的样子那种感觉……”   往自己的房间走,涂周周还手舞足蹈地研究着池迟的电影,蒋星儿在一边默默地走,表情有点沉重。   “柳爷演的那里,我当时真的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   “要为她觉得悲哀和惋惜,好歹得混到人家那个境界吧?生也随性,死也任性,这样的人物,真的是精彩。”   蒋星儿提起柳亭心是难过的,涂周周却不觉得如何了,或长或短的,人都要死,要是活成了柳爷那么潇洒再去死都让人觉得可惜,那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没有必要生出来了。   一个个人气质卓越的女明星,在人生的最后一部戏里能够贡献了教科书一样完美的默剧表演,涂周周的心里只有无限的敬佩。   这戏里有她的生和死,也有戏中人的生和死,却让人忘了她,也忘了那个戏中人,只剩了对生的眷恋和对死的恐惧,在这样对立统一的情绪中,还有她不肯妥协的灵魂在无声嘶吼,能用这样的表现作为自己的墓志铭,作为一个演员,涂周周甚至是羡慕的。   “涂先生,蒋小姐。”   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们,两个人同时回头,看见的是池迟的助理于缘。   “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们了。”   于缘对两个人对他们两个人微微躬身,表达自己的谢意。   “于助理你太客气了,我们进组的时候都应承过不会在池迟的面前提……现在也不会忘了。”涂周周咧嘴一笑,随意摆了摆手,让于缘不要把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   “再说了,我们本来也是指望老板养活我们的,让她老人家开心最重要不是?”   正经不过三秒,涂周周又贫了起来。   “什么叫我们指望老板养活,明明是你好么?”蒋星儿可不愿意就这么被涂周周归到一堆里去,她现在有电影、有不错的知名度,还偶尔去几个有趣的综艺节目刷脸,收益颇丰,才不像涂周周到现在还蹭着公司的车呢。   于缘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涂周周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说:“原来于助理也会对着咱们笑啊。”   在B影的时候于缘经常在学校里等池迟下课,那个时候她看起来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助理,但是跟池迟一样都挺和蔼的。后来涂周周签了小水洼,再看见的于缘就永远都是一张公事公办的脸。   琢磨了一下,涂周周就明白了,当初自己是池迟的同学,那她自然要对自己亲切一点,现在他成了小水洼的艺人,身为老板的助理,于缘没义务对他们这些人亲切。   “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池迟,这是好事。”蒋星儿明白涂周周的意思。   “对啊,是好事儿。”涂周周也明白了蒋星儿的意思。   窦宝佳的业内风评是心狠手辣的死捞钱,她把离开瑞欣之前把瑞欣狠狠地搞了一下,弄得那个上半年还看起来热热闹闹的公司一下子就显出了疲态。业内盛传,如果不是封烁为人厚道,瑞欣还能再惨一点。   池迟有一个这样的经纪人,无论同样身为艺人的蒋星儿,还是从小看惯了演艺圈里风风雨雨的涂周周都是很乐意看到于缘这么耿直地只听池迟的话,至少,将来如果窦宝佳和池迟之间有个万一,池迟的身边还有能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人。   无论是提前被打了招呼,还是仍然记得池迟刚进组时候憔悴暴瘦的样子,整个剧组能有默契地不去提逝者,他们做的很好。却仍然没有避免池迟在这一天听见了柳亭心的名字。   在电话里,远在国外刚刚在电影院看完《以彼之道》的安澜声泪俱下。   “人的一辈子到底要经历多少痛苦?谁都不知道下一杯苦酒会在什么时候喝下去,我没想到我能在电影里看见这样的亭心,如果我没看见我就不会这么难过,可是有这么好的她我没见到我也会觉得难过。   池迟,我能感觉到她是用怎么一种心情去演那场戏的,我也能感受到你是用怎么一种心情去和她拥抱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最后的那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这个孩子为什么总是假装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优雅的、矜持的、从来云淡风轻的安澜此时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她是真的是个好人,能把自己的苦闷愁绪都埋在心里,却会为了那些交好的小辈们痛彻心扉。   顾惜在演技上的自我放任让她摇头,柳亭心的英年早逝让她悲伤,今天的这一场电影放大了这份悲伤,也让她想到了被她忽略了的池迟——电影人最了解电影人,用心演戏的女演员最了解用心演戏的另一个女演员。   安澜从作品中开到的,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孩子,连电影里面都是这样真实的阴沉和痛苦,那一个拥抱,那一段好人短命坏人永在的台词,她真的是把自己的心血都覆在了那高超演技后面无声的悲泣之中。   “都过去了。”   电话的这头,池迟面带微笑。   “至少,她一直让很自在,我现在也在学着让自己自在……安姐,她给我留下了很多比悲伤更宝贵的东西。”   女孩儿的声音很低,也很稳,这种比以往更成熟稳重的腔调越过一整片海洋,让远在他乡的安澜心情渐渐平复。   “你得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池迟,我眼看着顾惜和亭心她们像花儿一样成长到盛开,也看着她们褪色或者凋落,我以为亭心虽然脾气差一点但是为人耿直率真是个好孩子,再过几年打磨一下性子会有更好的突破,可是她就这么一下子……无论是自误还是命运的捉弄,我真心希望这些东西都能远离你!”   “会的,它们都会离我远远的,我会好好的,比您,比她,比所有人期盼的都好。”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池迟的脸上笑容收敛,唯有一双明眸凉凉地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   她当然会好,有这么多人期望她过得好,她怎么可能过的不好呢?   ……   十二月八号,池迟暂时离开剧组乘飞机去往了她的那个海外经济事务代理人所在的国度。   已经翘首以待许久的薛涯在看见池迟的第一眼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礼节性的先跟池迟握手,还是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内心的怒火。   自从把谈合约的事情交给他,池迟这个家伙就撒手不管了,别的明星是听说给外国大导演的合作有眉目了那得天天问进度,她倒好,自己打电话过去还是助理接的,说池迟在开剧本讨论会现在没空接电话。   他想收回自己当初对池迟团队的好印象,他讨厌透了他们这种死板不知变通的作风!   “本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在十月初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一部大制作的漫改电影,一个来自东方的打女,武艺超群,人物设定很讨喜,开机时间是明年的九月,跟《Vile Women》的档期并不冲突,当然,跟斯坦利导演的《守望深渊2》更不会有什么时间上的问题,毕竟他的电影你年初就拍完了不是么?”   “我在明年三月会进组一个电影,拍摄时间大概会有六到七个月或者更久一点,打女的角色我演了不少了,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地的片子,我希望你能注意一点……”   池迟帮着自己的助理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进了酒店的衣柜里,挺大挺重的一个箱子,她单手就提了起来。   薛涯下意识地隔着西装捏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心里闪过了一个想法——也许她的雇主不仅能演出很好看的打戏,她自己也是一个能打的人。在好莱坞,很多有着黄色皮肤黑色头发的演员都喜欢这种帅气又有特点的角色,和他们竞争,池迟的优势很大,毕竟她有奖项,还有现在话题度颇高的电影《以彼之道》。   头上帽子没摘掉的女孩儿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后她的经纪人大脑思维已经乘上了企业号到了宇宙边缘*。   她放好了行李又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才继续慢悠悠地说着自己的要求:“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基本不会接类似的角色,既然《守望深渊2》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以武打作为个人特色的角色,那么我希望以后能尽量规避一下这方面的角色,我不希望被人贴标签说我适合拍什么样的电影,或者我是个什么样子的演员。”   嘎?   什么第一女打星,什么来自东方的力量之美,什么带起新的东方风潮的女明星……薛涯脑子里刚刚旋转跳跃闭着眼的东西猛地停下来,然后哗啦一声就碎了一地。   “不、不用打戏作为你的个人招牌么?”   上帝明明给了你豌豆的种子,你却只用它来做汤?你为什么不上天?你怎么不上天呢?   “我的个人招牌,应该是让人过目难忘的演技,永远给人惊喜的电影作品,而不是人们看见我,就已经知道我会讲一个怎样的故事。”   还带着黑色小帽子的池迟给内心崩溃的薛涯倒了一杯茶。   “那样的演员,当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更多的机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作为一个东方人你想混迹在好莱坞这个大圈子里就得有自己的一张名片!   其实何止是东方人,除了顶尖的演员之外,多少人不都是一直演着类似的角色,讲着不同的故事,成了流水线上不变的一环。   番茄炖牛腩和番茄炒鸡蛋用的是一样的番茄,只是在不同的菜色里搭配出了不同的味道。   “池小姐,我很佩服你这种自有又浪漫的想法,可是,可是你的这种想法会在整个行业的规则面前……”薛涯用手做了一个撕碎什么东西的动作。   “试试看呗,反正我还年轻。”   池迟笑着喝了一口茶。   薛涯认为池迟刚进入国际市场就开始想要各种不同的挑战根本是痴人说梦,可是在跟《Vile Women》的制片方签完合同的第二天,就有一部新的电影找上了池迟。   “星际冒险题材的电影,我们希望Chi小姐能出演最大的反派角色……准确地说不是一个角色而是两个,是的,我们希望Chi小姐能出演一对双胞胎,这个角色目前有很多人的争取,但是我们的Boss在看了《以彼之道》之后表示喜欢她的表演。嗯?您说动作戏?当然不需要,这一对双胞胎的主要能力是心灵控制和高科技手段……”   举着电话的薛涯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挂掉了电话之后,他忍不住地敲了一下桌子。   “真见鬼。”   “我相信会有不错的题材找到我,毕竟,在这里的人们首先看见的是我身后的市场,和我在那个市场中的号召力。”   一天之前,在那个酒店里,看着窗外覆盖着整个灰色城市的大雪,他的雇主就是这么对他说的,当时他还觉得这个年轻气盛的东方影后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短短的时间内,他发现想得太简单的是自己,太过古板和保守的……居然也是自己。   签订了《Vile Women》的合同,参加了CH的大秀,又陪着凯恩斯导演参加了两次发布会,《以彼之道》为池迟带来的不只是海外市场的名气见涨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于情于理,她到了国外也是得参加一些推广活动的。   乘飞机回国的时候,为池迟送机的人多达两三百,除了那些海外“吃货”之外,很多是来看“J”的影迷……相比较而言,他们比吃货们要热情的多,池迟被簇拥其间签名,还和金发碧眼的妹子合影。举着手幅和牌子的吃货们又是吃醋又是担心池迟的危险,什么应援守则都不在乎了,撸起袖子也往人群里面扎。   不管怎么说,影迷都要了签名了,她们这些吃货今天决不能空手而归!   “Chi,你更喜欢Judy、Jane还是Judge?”   “啊?”明明是一个人啊。   签名签到有点发懵被于缘和陈方艰难地拽着走的池迟听见有人用蹩脚的中文问这个问题,还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才回答这个问题。   “我喜欢‘J’。”   池迟走了,聚在机场里的一撮影迷反而因为她留下的答案继续争吵了起来。   “Judge最帅!”   “Jane最可爱!”   “天啊,就连Jane都能说是可爱了,难道Judy就是天使么?”   在《以彼之道》播出之后,喜欢这部电影的海外观众们在网上和现实中讨论着这三个人格哪个更好,因为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他们在争吵中分成了不同的派别,本以为今天能让主演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想到她喜欢的是这个人物的整体。   于是争吵还要继续,这三个不同人格的“粉丝”们还要继续去一遍一遍地看这部电影,好让她们找到驳倒其余两方的更有利的证据。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这种争吵居然持续了很多年,后来人们说起这部电影的时候都会想起来因为池迟的精湛表演同时演活了三个角色,导致三个角色各有拥簇,为整个电影刷了很久很久的存在感。      第209章 吐血      回到国内,池迟马不停蹄地钻回剧组,生怕窦宝佳趁着她“出关”的时间再给她塞什么商业活动。   窦宝佳看着她那么一副绝尘而去的逃难样子,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额头。   她是真的有事儿找池迟要谈,而且还是挺重要的事儿。   池迟身上CH的代言来年夏天就到期了,从年龄层上来说,CH是比较适合池迟的品牌,但是从池迟这几年的发展以及别的品牌的意向上看,池迟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和CH的总公司CR是竞争关系的DL,他们的公关就希望池迟能成为他们主线品牌的国内代言人,此外还有LQ,虽然牌子不像前两个那么风头强劲,但是他们能给池迟一个全球代言人的名额。   这种事情在电话里面说池迟总是一副“CH还没到期,不用想得那么远”的架势,窦宝佳憋足了劲儿想跟池迟面谈,结果她又这个样子……   能赚钱了不起哦!一个高大上的代言都看不上了哦!光想着演戏当艺术家哦!   算了,谁让她是爸爸呢。   封烁这边的事业才刚起步,池迟那边已经跟窦宝佳打了招呼说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就直接走小水洼的账,把开支写明白了来年补上就行。   就冲着池迟的这一句话,窦宝佳就想再给她再跪下,顺便拽着封烁一起跪,然后用锤子去敲封烁的脑袋一边敲一边念咒:“和她在一起了你能养得起么?当个大龄小白脸你的脸呢?”   当然,这种事儿她也就想想,她现在挺怂的,不光对着池迟怂,对着封烁也怂,对着池迟怂是因为窦宝佳扪心自问自己在池迟面前就是个躺平了求包养的,对着封烁怂是因为在和瑞欣“和平分手”的时候她被封烁教训了。   “不管怎么样,瑞欣都是我们的同行,他们手下的艺人也是和我们一样打拼吃饭的,利益上的事儿应该就事论事而不是得理不饶人,退一步吧。”   当时整瑞欣整得正在兴头上的窦宝佳挺想呸封烁一声的,结果看着对方的挺拔的背影,她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   不知不觉间,她捧在手上的两个艺人都已经成长了,一个从青涩的早熟直接跨越到了豁达随意的高人模样,另一个也从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变成了现在成熟从容的姿态。   恍惚间,窦宝佳觉得自己反而成了不够沉稳的那一个,池迟会告诫她,封烁也会劝慰她,倒让人觉得她堂堂窦大经纪人成了个会闯祸的孩子了。   “啧……”   窦宝佳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拆开纸放进了嘴里,看着办公桌前摆着的金色小财神爷,她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这是爸爸叫多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孩子了。”   自我调侃完了,窦宝佳开始办正事儿,池迟明年的档期基本已经填满,封烁年后的三个月反而还空着,窦宝佳知道封烁想要休息一下,毕竟他已经连轴转了很久,可是刚刚离开瑞欣的他们必须要证明自己能拿到比过去更好的资源。   “大IP仙侠电视剧,大IP言情电影……池迟那边已经跟国际接轨了,再回来看这些东西还真是没意思。”   ……   从夏天一口气拍到了冬天,在现在一切讲究成本控制的行业大环境里,《平阳公主大传》这个电视剧的拍摄周期已经算是很长的了,取景于四季,于名山,于大川,就连冬天的雪景也多采取实地拍摄的方式,为的就是能让这个电视剧有那么一份天然之美。   随着季节的变化,李纤阿这个在春天出京城举大旗反隋、在夏天闯雁门见暴君、在秋天率领着几万人马在渭水迎来自己南下的兄长并且和他一起攻破了长安的奇女子,在这个雪花飞扬的冬天,也迎来了自己生命的衰败。   六年之前,李纤阿在短短几个月内聚集上万人马横扫中原,五年之前,她拖着大病未愈的身体千里奔袭杀死了李家的心腹大患薛举,在余下的岁月中,她驻守着那个孤独的关隘,一次次地打退了想要进犯中原的敌人。   那是她的辉煌,也是她的无奈。   她的二哥李世民已经从一个看似惫懒的纨绔子弟彻底成长成为了一个足智多谋又骁勇善战的军中统帅。   不对,这种说法是不确切的,应该说李世民在一次次的战争中磨练着自己,他和他招募的那些能人异士成为了李唐朝堂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这股力量随着他击败了李家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最强大的敌人王世充,已经成长成为了能够威胁到太子建成地位的存在。   李纤阿几乎比任何人都更早地预见到了今天这一幕的出现,她太聪明了,当初她能断言了杨广的横死,也有信心一手促成了大隋的消亡,更能抓住机会帮助她的父亲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自然,她也知道当权力被握在手中之后,执掌权力的人心中就渐渐地失去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对孩子的顾念,还有对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   其实,当李家入主长安之后,李纤阿就成了被用来给权力之刀开刃的第一人。   她手下的十万精兵很快就被分拨给了几个兄长,手下的将领如李仲文、邱师利等中途被她收编的“义军”首领都被她的父亲奖以高官厚禄,继而与他们手下的军队相隔离,像马三保这种从李纤阿身边长大的马僮,也因为忠勇可靠被李渊夸赞为“当世卫青”,然后……李纤阿的阿爷就趁着自己女儿驻守关隘的时候给马三保做媒,近乎强迫地让他娶了一个高门贵女。   这些举动分明都是在表明了李渊对于自己这个功盖天下的女儿已经有了防备之心。   李纤阿心寒么?   没人知道。   只有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郑姣知道她家三娘在成为了威震天下的平阳公主之后笑容反而越来越少,策马如风、吟花弄月种种曾经能让她开怀的消遣如今也不能让她松开自己微皱的眉头。   此等情况在两年前李仲文被李家父子构陷罪名处死之后达到了顶点。   今天要拍的,就是李纤阿得知了李仲文已经被处死的戏份。   这场戏,意味着属于李纤阿生命的寒冬,已经开始了。   这次主要负责和池迟搭戏的是扮演郑姣的蒋星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不紧张”、“不紧张”,却在对台词的时候把“三娘”喊成了“不紧张”,引来了一群人爆笑,其中包括了那个正在研究一会儿怎么吐血才好看的池大影后。   在这个远离长安不甚奢华的“公主府邸”,李纤阿正在看着自己刚刚改动过的城防布局图。   当日为了起兵反隋,李渊和突厥可汗媾和,眼睁睁地看着突厥挥兵南下滋扰百姓,成了李纤阿的一桩心病,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一马当先驱逐左右的突厥人,还天下一个真正的清正太平。   为了这个目标,她一直在研究着突厥。   “姣娘,你来的正好,去往突厥草原的斥候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将目光从地图上抬起看向门口站着的女人,李纤阿笑容满面,她抬起手撩了一下垂到自己脸颊旁的发辫,动作是让人无法形容的潇洒随意。   背对着外面的皑皑白雪所倒映的天光,郑姣仿佛能从李纤阿的眼睛里看见草原上的雪——那是她想要驱逐突厥的执着。   “若是来年我们以五千轻骑奇袭此处,定能让颉利失却大半粮草,今冬雪厚,明春定然水草丰美,颉利奔袭一冬已然人马俱疲想要休养生息,决然想不到我会在此时出兵……若要战,须前后不走消息,不可让外人知晓,亦不可让朝中知晓。”   原本还说得兴致勃勃,提起朝中二字,李纤阿的眸光在片刻间有些许黯淡。   为了征讨天下,李渊与始毕可汗私订盟约,甚至向突厥借兵,后来始毕可汗病逝,其弟处罗可汗上位,大隋的义成公主先嫁了始毕可汗的父亲启民可汗,又先后当了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的妻子,如今处罗可汗病逝颉利可汗上位,义成公主又嫁给了他。   李纤阿曾经与这位隋朝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在雁门关营救杨广,李纤阿不仅给自己的二哥出计,更是潜入了突厥军中面见了义成公主,让她在始毕可汗的面前多说杨广的好话。   从宗室女成为和亲公主,义成公主的坚韧和聪慧曾让李纤阿颇为欣赏,可惜在短短几年之后,李纤阿就成了义成公主眼中的“亡国罪人”,她不仅多次怂恿自己的历任丈夫南下掠夺,更是接回了萧皇后和杨家的皇子想要重建大隋。   李纤阿不想坐视突厥渐渐强大,却又碍于李家与突厥之间的盟约,某日对月独饮,她曾经感叹过,杨广虽然不堪为君,却是有铮铮根骨从不做自己不屑之事。   可她的阿爷……   此时的李纤阿已经决定先斩后奏,将颉利可汗打成了半残她哪怕是交出兵权回到京中公主府那片小小天地里她也觉得快活。   看着三娘的双眼又复而明亮,身着劲装的郑姣缓缓闭了一下眼睛才又轻轻地睁开。   “可惜仲文如今暂时被监禁,蒲州在我大哥的手里,我还要另想取道之法。”   李仲文是李纤阿当年起兵时收罗的一员大将,为人虽略有懦弱,却是机敏善战的将才。   去年处罗可汗突袭并州劫掠妇孺,李仲文有心与之相抗却又掣肘于太子建成安插在他手下的兵将。处罗可汗走后李仲文被人检举私通突厥,现下已经去职回京。   若是不提李仲文还好,听见李纤阿说起他,郑姣的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   她家三娘心心念念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可是那些她所心心念念的人却在算她、防她、伤她。   “三娘……李仲文已、已在京中被圣人下令处死。”   兴致勃勃的神态还未彻底消退,李纤阿原本清澈的明眸已然胀红,她的心里有一整片辽阔的疆土,从塞北到江南,上面有无数应该休养生息的人,他们逃脱了战乱重建家园,并且在他们自己打造的家园中繁衍后人……一代又一代,有了人,有了粮食,有了诗书,有了铠甲……风流潇洒如李纤阿,每至梦中想起这样的场景,那精致唇角都会带起笑纹。   然而就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彻底底地碎掉了。   碎掉了……   郑姣眼睁睁地看着三娘面色苍白双目赤红,那双执狼毫写春秋的手痉挛了一下,接着,一口鲜血,就从女子的嘴中喷了出来。   郑姣惊叫了一声冲上前去,只能接住她软软倒地的身体。   到了此时,郑姣才意识到,李纤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瘦削憔悴。   “三娘!!”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平阳公主大传》就是一部玛丽苏剧,李纤阿壮志未酬身先死……(⊙v⊙),其实从史书上看李仲文挺该死的,有私通突厥的嫌疑,but……为了突出主角嘛,就改了。      第210章 山丘      “其实我想过,让三娘别死,假死脱身笑傲江湖什么的也挺好,反正她爹已经坐了天下……可是,可是几年后就是玄武门之变,对于我设计的这个角色来说,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们互相残杀,也许比让她病死还痛苦。”   方十一是这么跟她旁边的人解释她在结局部分的创作思路的,对于一个作者来说,为一个人物设计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却背离了自己的创作逻辑和写作初衷,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但是眼睁睁看着池迟把李纤阿的痛苦和疲惫一点点演出来,看着她从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憔悴无力的末路英雄,方十一觉得自己难受,不管怎么说,她对李纤阿是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的,亲妈也好后妈也好,好歹是个付出了养孩子心力的妈。   “我觉得我是在虐待我自己,亲手塑造了一个英雄,然后……然后狠狠地打碎她。”   “真英雄,走到了尽头也是英雄。你把李纤阿写的很好,英雄地生,也英雄地死。”   坐在她一边穿着黑色袍子的秦颂说着话就抬起了手,他想用手拍拍身边这个可怜巴巴的女孩儿的肩膀,却又收了回来,纠结了一下握成拳头放回到了自己腿上。   方十一毫无所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用手指伸到眼镜下面摁下了自己眼角的湿意。   “幸好是池迟来演她,实在是演的太好了,不管李纤阿的结局怎么样,在池迟这里她活得精彩……”   正好池迟洗干净了自己脸上的“血迹”走出来准备拍第下一条戏,方十一立马站起来颠颠儿地跑了过去:“我觉得刚刚那场戏你软软倒地更好啊,还有个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子,为什么米老头非让你喷血啊?”   “更有冲击力吧,你看我要是软软倒地……从套路上来说,这个画面想要让人印象深刻就得旁边有个男的把我扶住,再深情地喊两句,但是我的书房里不可能有男人的,再加上我在这一场戏里面和对话人物郑姣的关系是我强她弱……”   池迟在外套里面穿了一条淡黄色的长裙,脸上被擦了一层厚厚的粉,脸颊的部位还多了一层黄色以显示李纤阿的“病弱”。她要拍下一场戏是柴绍得知她病了违抗军令跑到了关隘来看她。   池迟和方十一今天都穿了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起来,两个年轻的女孩儿站在一起聊得旁若无人,方十一要是说得高兴了还会手舞足蹈或者在自己手中的本子上写点什么。   隔着来来往往正在调整场地的剧组工作人员,秦颂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聊得笑容满面。   “小秦,晚上没事儿了一起下棋?”   傅新楼从后面拍了拍秦颂的肩膀,笑呵呵地说。   “哦,好的傅老师。”   男人回过神转身对傅新楼露出了恭敬的笑容。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傅老头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眯了一下眼睛看向池迟那边,意味深长地对秦颂说:“有些人啊,就像群山峻岭之巅,是即之如可亲,攀之莫能上,你可要想好了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试啊。”   秦颂顺着傅新楼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对自己的这位前辈加师长笑了,这次他的笑容有点腼腆。   “我可没想过上什么山巅,就是捡了个小山丘,想在上面窝一辈子试试。”   小山丘?   傅新楼探头去看,刚好看见池迟抬手点了一下方十一的脑门儿,眨了眨眼睛,他又直起了身子。   “行,小山丘挺好的,山清水秀,过得也清闲。”   助理喊演员准备了,秦颂对着傅新楼摸了摸鼻子就走了,剩下傅新楼看看一脸病容也遮不住气质昂扬的池迟,再看看戴着黑框眼镜头发被冷风吹得乱七八糟的方十一,端详了又端详,他默默端起手里的茶缸喝了一大口。   有暴力血腥元素的《以彼之道》并没有在国内院线上映,可是这拦不住人们想看这部电影的热情,盗录并不支持,可是在国外网站上的各种片花和评价被人们陆陆续续搬回到了微博上。   原本,这种电影并不能引起广泛的关注,毕竟它既不是什么让人耳熟能详的大片儿,也不是什么知名导演的作品。   要知道,在国内的市场和舆论中,别说国内的演员们担不起电影的票房和口碑,就连国外的影帝影后也都被一视同仁。   说到底,国内的观众想看的还是有趣的故事,让他们笑或者让他们哭,或者让他们感觉到刺激和新鲜。   这些条件,《以彼之道》乍一看似乎都没有,可是它拥有一个演员的名字——池迟,这就够了。   天真清纯、放荡诱惑、深沉阴暗三种人格的相互转换只需要一个微笑或者一个眨眼的瞬间,池迟用她堪称炸裂的演技塑造了完全不同的三个人物,她们彼此独立又相互合作,在短短的片花中就能让人看的汗毛倒竖。   不知道多少人嗷嗷叫着想要看这个电影,池迟和老外合作啊,池迟人格分裂啊,池迟三个人格每个都很带感啊啊啊啊!   在自己所在国家看了电影的海外党们对于国内的群情激昂笑而不语,只看着国内的人们知道了这部电影也是柳亭心遗作的时候那种震惊到失语的愚蠢样子。   池迟在柳亭心的婚礼上穿上男装充当她的家人,这一幕曾经让无数人喟然长叹或者潸然泪下。   也让一些人在悲痛之余察觉到了一点点的甜蜜,那些人就是池迟和柳亭心的CP党,她们曾经从《女儿国》,从《申九》,从各种演艺圈聚会的视频和照片里寻找那一点甜美,她们曾经被池惜党吊打到喘不过气来,可是那一场婚礼,让她们看到了池迟和柳亭心之间真的存在有感情,亲情,友情,爱情,不管是怎样的感情,让这些人哭了笑了,恨不能就活在她们携手而行的短短时光里,再也不出来。   “《以彼之道》外网评价很高,男主演得很好,池迟演得更是超乎想象,可惜这个剧本的内核不够,不然去撸个奖也是OK的!”   “不是要参加伦多冬季电影节么?我觉得吃吃拿奖的可能还是有哒!”   “反正池迟也不缺奖,我觉得最牛的是池迟和老外班底合作完全没有水土不服啊,和我平时在老外电影里看见的东方人都不一样,好像她身上没有什么东方特质,就是很平常地跟他们合作了一个电影,特别自然舒服。”   “池迟是Jane,池迟是Judy,池迟是唯一的神话,池迟啊我爱你!”   “有没有看了电影的小伙伴!能不能告诉我柳爷抱着吃吃的那个镜头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看着照片冷汗都冒出来了。”   “不知道国内网站能不能上啊,我想看啊!”   “已经订好了DVD代购了,为了柳爷我也得收一张正品收藏起来。”   “我们的总攻吃先是和柳爷达成了‘缘定来生’成就,现在又在和封烁拍戏,就剩了当初声势最强的池惜党,没想到居然日益没落了。果然,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好的。”   “都说了是笑到最后啊,将来还说不定发生什么呢,万一顾惜再和池迟合作了呢?”   “顾大官人女儿国之后就没出什么靠谱的作品,现在连代言都少了,池迟的作品越来越多,每次成绩都很好,难道顾惜还会给池迟当配角啊?”   “你们听说了么?那个,蒂华现在归沪上影业了,C娱乐拿走了他家的影视制作部分……有人说顾惜现在混得不好,十一月的杂志封面都临时撤下去了。”   “娱乐圈里一代新人换旧人了,顾炒炒也快三十了,金主韩柯现在也要进去了,她还能找别人把她扶起来?”   讨厌顾惜的人进入了这个话题,又把这里变成了另一个顾惜粉粉黑黑混战的战场,刚刚还在对着池迟和柳亭心花痴的吃货以及哧溜党默默退到一边给她们腾地方。   现在吃货们在骂战上的战斗力已经是粉丝圈里出了名的低,但是这种低并不意味着他们好欺负。   池迟是个能动手就绝对不BB的主儿,她们也粉随正主,就算有新粉入坑看见了有别的演员粉丝踩着池迟夸她们自己喜欢的明星也大多无视,如果对方故意挑衅,就甩一串池迟的作品数据给他们看。   嘴炮干嘛?嘴炮能创造生产力么?能给吃吃带来更多的票房和奖么?要是不能,那她们干嘛要把时间放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呢?这么一想,很多人就淡定了,而一个人进入了一个淡定有主心骨的圈子,只要她不是那种一定要挑事儿的人,那也就会被影响着淡定起来。   说到有意义的事情,吃货们曾经暗搓搓想过要搞一次探班,所谓的探班就是她们这些粉丝集资给池迟买好吃的好用的,再给剧组里的人送点小礼物什么的,她们这个想法报给了粉丝后援会,还声明一定是让在距离拍摄地近的粉丝去执行探班这件事儿,绝对不会占用多少精力和时间,更重要的是去干这些事儿的人绝对品学兼优成绩一流或者工作顺利天天向上……天知道每次想给池迟做点什么都会被问学习成绩和工作状况的感觉到底有多酸爽。   粉丝后援会给出的答复是一张详实的价目表,包括了她们住在池迟所在酒店一晚,一日三餐和晚上的额外活动。   “池迟的意思是她什么都不缺,你们要是不放心她拍戏可以派几个代表来看看,她包一切的费用……”   池迟辛辛苦苦拍戏,她们两手空空去探班还要让人管吃管喝,这根本就是给她添麻烦嘛。   吃货们合计了一下,就把探班的活动给否掉了。   其实她们还算好的了,毕竟以前没搞过这种事儿,这次不过是临时起意,就算事情不成她们也没觉得伤心难过之类的。   隔壁的闪闪们才是嚎啕大哭呢,以前封烁拍戏她们都是可以去看的,还能蹲在酒店等他下班,这次从京城的全封闭度假山庄到各地的影视城拍摄基地,封烁的团队都谢绝了她们的这种蹲守活动,并且提前做出了说明,让她们这些已经习惯了有时间去看看自家偶像拍戏的粉丝们心都要碎了。   半年了!半年都没见到活的烁烁了!广告、杂志封面、各种活动里面的都不算!他们就想接送封烁上下班一下嘛!   哭得很大声的闪闪也只有看着吃货来寻找自我安慰了。   至少我们以前还探过班,不像她们,哼哼,被吃吃那只老母鸡给管的死死的,哼哼!   两边都觉得对方更可怜,竟然也有了一种诡异的惺惺相惜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池迟迎来了属于李纤阿的一场重头戏——她又要死了。   咦?为什么要说又呢?   李纤阿的死并没有出现在电视剧的剧本中,而是通过报丧者的话说出来的,所以池迟要拍的其实是李纤阿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幕。   也是在这一场戏里,李纤阿和李世民,这对曾经相濡以沫的兄妹,在思想上彻底走到了对立面。      第211章 兄妹      “你是李世民,李纤阿是你妹,你是李世民,和你演戏的是你妹。”   面朝着柱子,穿着苍色戏服的封烁双目微合念念有词,虽然声音小到别人都听不清是什么。   这样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每次拍戏之前他都要对自己进行大量的心理建设。   李纤阿是个极有魅力的人物,她风流潇洒又才华横溢,心胸宽广也有似水柔情,方十一的文字将她塑造的极为完美,但是那毕竟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出演她这个角色的池迟不仅完全能够表现出她的那种强大气场,更能让她的那种超乎寻常的好充满了说服力。按照现在网上流行的说法,就是她能表现出那种“苏劲儿”,举手投足像是自带了让人心颤的BGM,有时候她明明还没怎么样呢,旁边的女孩子们就已经捧着脸想要尖叫了。   对于别人来说,她们看见的是池迟演的李纤阿,对于封烁来说,他看见的是演李纤阿的池迟,对于他这个本来就对池迟“心怀杂念”的人来说,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在自己的面前光芒万丈,他必须要一次次地自我提醒他的角色定位是什么,来让自己找准了自己演戏的那个情感点。   封烁自己也是剧组中的目光焦点,他每次开拍之前都要“念经”当然也会引来别人的关注,比如米导演就特意问过他这是在做什么。   “要和池迟演戏的时候不被她抢走所有的光彩我得自我鼓励一下。”封烁这样回答的时候是在苦笑的,还成功获得了米子明的拍肩鼓励。   “你的表演已经很不错了,眼神练的很到位,台词也进步很大,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和池迟对戏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   和池迟对戏不用有心理压力……米子明显然已经很自然地认为池迟成了某种演技的标杆、真正的戏骨演员,明明封烁比池迟要大,他也用那种“不用担心考试不及格回家被妈妈打”的态度来安慰封烁。   面对这样的“劝慰”封烁很坦然地接受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米子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您放心米导,我不会有什么心理包袱的。”   “说起来啊,池迟还真挺温柔的,演咱们这个剧的时候全程压着自己,好看是好看,就是觉得不够过瘾了。我估计等咱们这个成品拿出来,会是个不错的历史题材传奇剧,但是……对于池迟来说,真的没什么提升,大概还不如那部网剧呢。”   用鼻子深吸一口气,米子明咂了咂嘴。   “好剧本、好角色,却未必是对她好的,国内连个让她能炫技的本子都少……”   压着、不过瘾、没什么提升……   想起这些词,封烁抬起头看向正在和导演沟通走位的池迟。   戏里戏外,她都带着某种让人迷醉的光彩,可是这种光属于李纤阿或者别的什么,而不是真正地属于她。   属于她的到底是什么,封烁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宛若打开了一本让人心动神摇的书册,书册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可是每当人想要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书页上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却让他难以自拔。   “我是李世民我是李世民我是李世民……”抬手重重地拍一下自己的额头,封烁又开始自我催眠了。   ……   又是一年冬将近春将来,昨夜一场大雪无声无息地将整个长安铺满了。   其他各处应该都已经人声嘈杂地除雪,平阳公主的府邸却仍是静默的。   曾经的小产、战场上的受伤加上急怒攻心已经伤害到了李纤阿身体的根本,在过去的一年中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身体却每况愈下,为了能让她多睡一会儿,站在院落里穿着竹青色斗篷的郑姣做了个手势,公主府内原本拿着工具的侍从们就无声无息地都退下了。   走进公主府内的李世民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那些曾经的强兵悍勇现在都是公主府中的下人,可是一举一动都带着肃杀之气,让人感觉到了这平阳公主府中的不同 。   “秦王殿下。”郑姣疾行至李世民的面前恭谨行礼,说话的声音放的很低。   去年十月,李世民打败了窦建德被封为天策上将,置有独立官署的天策府,正式成为了皇帝和太子之下的王朝第三号人物。他公务繁重,声威也日见显赫,自己回头想想,觉得当日那个纨绔子弟面目示人的李家二郎都已经成了前尘旧梦。唯有面对妹妹身边的这些老熟人,他才又有了那么一丝鲜活少年气。   “上次我来,你还叫我二郎,如今怎么也学起了外头的凡人模样?”   李世民经常调侃李纤阿在当了公主之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兴致高的时候还说过郑姣是仙人身边的小仙童。   “秦王殿下,公主还未起身。”   郑姣神色未变,行礼的双手往上一抬,拦住了李世民想要走入内堂的脚步。   一瞬间,李世民的脸色就冷得像是寒冬霜雪一样,他苍色的衣袍外是墨色的斗篷,随着他手上一振,那斗篷就凸显出了他的气场。   不管怎么说,他和当初的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就算别人叫他一千声一万声的二郎,他终究也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   “姣娘,你……”   “殿下,前几日公主见到了武士彟,你当日献计让陛下北和突厥之事……公主已然知晓。”   李家为了争天下而与突厥媾和是李纤阿心中的隐痛,这些年来她驻守北方心心念念的是什么,郑姣知道,李世民也知道。   正因为这样,郑姣觉得自己难以再将李世民当做曾经和他们嬉笑的二郎,二郎是不会伤害三娘的,亲王则不然。   说到突厥二字,李世民的气势就弱了下去,他的神情甚至有一丝仓皇。   正在此时,郑姣的身后传来了清朗的声音。   “二哥来的正巧,初开府时我在梅树下埋了两坛好酒,一坛留给我家两个儿郎,另一坛咱们今日便喝了。”   红梅衬着白雪,被梅枝掩盖的窗打开了,人们看见了李纤阿素白的面容。   她笑着,一如既往。   白瓷酒壶里酒液倾倒而出,李纤阿靠在床榻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她随手折来的梅枝。   郑姣倒好了酒担心地看了李纤阿一眼,才徐徐退下。   “当初我也是能饮一坛不醉的,现在喝区区一盏温酒也要被姣娘如此盯着,可怜,可怜。”   略带几分无奈地摇摇头,头发披垂的李纤阿紧了紧身上月白色长裙,明明堂中已经摆了好几个炭盆,她的手里还有一个手炉,可她依然觉得有点冷。   “身体不适自然要谨慎小心一些,你平日里懒散惯了,没有姣娘看着我还不放心呢。”   坐在一旁的李世民起身,拿了一件带着狐狸毛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   “这话好生耳熟啊。”   “嗯?”   “你平日里懒散惯了,没有三娘看着你还不放心……当日阿娘也是这么说的。”唇角带着一点笑,李纤阿的眼神却飘远了。   阿娘总是苛责二哥,可是也有对二哥好的时候。   提起窦氏,李世民从来是称母后的,他并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什么温情,反而因为她的刻意压制而生起了更强烈的野心。   可是当着妹妹的面,李世民从来不说这些。   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应该也和往常一样带着笑意不说话,可是他现在心里浮躁,他记得刚刚姣娘说了什么——三娘已经知道了联合突厥的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   现在,她又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其实她的心里什么都知道,其实如他们这些人在三娘的眼里都是俗人、凡人,她想知道的终究会知道,她不知道的只是因为她不想知道而已。   这种感觉……   “阿娘从来不喜我身为次子却处处强过建成,亦不喜我毫无官家子气度,还记得我曾猎来一只鹿献给阿娘,阿娘却问我猎鹿之时可曾想过幼鹿失母之痛,明明建成打来一只兔子她都会开怀,唯有对我,哪怕我手捧星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建成……素来不善弓马,有一只兔子给阿娘,她当然欣喜。二哥弓马娴熟入山林如猛虎,阿娘自然也会担心你杀伐过重伤了天和。”   轻轻咳了一声,李纤阿端起面前的酒盏轻饮了一口,酒液沾在她的唇上,让她素白的面庞上多了一点亮色。   “我南北征讨这么多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若母后在天有灵怕是又要斥责于我了。”   李世民自嘲地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动了动,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分明已经知晓了突厥之事的三娘此时也太平静了。   “自三国以降,何年不征,以孔明算起,谁人不讨?行天子业,为黎民计,兵戈之事在所难免……”   说这话,李纤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黑色的大氅滑落到了一边,她扶着一旁的架子站立,才让人惊觉到她此时到底有多么虚弱。   “只是,突厥年年南下劫掠百姓,并州百姓苦不堪言,我李家起兵自晋阳如今却连晋阳百姓都庇护不了,他们当日为我李家送上钱粮,我们却将他们送到了突厥人的刀斧之下……”   突厥,是李纤阿心里不可触及之伤痛,当日她心心念念打败颉利可汗,却因为李仲文被杀之事而功败垂成,如今她连马都已经上不去了,曾经的北进之梦早成了空谈。   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有她自己,有她敬重的阿爷,有她那些已经不顾手足之情的兄弟……可她没想到,在更早的时候,她一心敬仰的二哥已经做出了真正背叛她的事情。   “若无突厥安分,我们如何能够挥兵南下?”   李世民也站了起来,相较于此时被妹妹质问的尴尬,他更关心的是李纤阿的身体。   “为夺天下便置并州百姓于不顾?当年启民可汗策马闯城劫走满城妇人,如今颉利可汗更是野心勃勃想要吞下关外,我们争天下,我们养饿狼……对,我们养了饿狼,饿狼噬人便是你我罪孽。”   说到最后,李纤阿惨笑了一声,当初知道李渊与突厥的盟约,她身为人女只能想着如何尽力弥补,可是她想不到,真正定下这个计策的人,是她的知己、至亲、挚友——她的二哥。   这一声惨笑,像是一柄钢锥刺进了李世民的心里,他脚下踉跄了一下,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天下权势,如果养几头狼就能得到,你问问死了的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他们做不做?成大事者就要舍得下、忍得下,昨日我能放纵了突厥,来日我也必将颉利斩于马下,在旁人处那也将是我的赫赫战功,三娘你必不会觉得我是有功之人,可我也能将功补过了。”   李纤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慢慢靠在了自己身后的博古架上,她此时此刻,真的觉得无比的疲累。   “二哥,我从不在意你的功与过,我只想问你的心。”   “我的心?”李世民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皱了起来。   李纤阿猛地看向他,月白色裙子包裹着的瘦弱身体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强大的气势。   “我问的就是你的心,你的心能让人养突厥以夺天下,能让你以为杀了颉利便是将功补过,来日你是不是也会为夺天下而伤手足,再养几个二主诤臣以示自己乃有道明君?你献计合纵突厥不是因为阿爷,不是因为李家,是因为你李世民,你想当天子!   你为一官家子,各方诸侯皆是你的敌人,你为大将军,各地叛军是你的敌人,你为亲王……太子建成是你的敌人,我们的阿爷也是你的敌人,因为他们都拦在了你的前面,你告诉我,是也不是?”   李纤阿的眼眶已经红了,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以为天下没人比自己更懂他,可是到头来,她其实根本没有看懂自己的兄长。   到了此时,原本有点惴惴不安的李世民反而镇定了下来,他对着李纤阿浅浅一笑:“三娘,有话慢慢说,别气坏了身子。”   捡起在地上的大氅,他走上前去,轻轻帮李纤阿重新披上。   用这一个动作,他就展示出了自己不同以往的气势,他确实不再是那个被生母打压的次子了,他是亲王,是天策大将军,是……未来的据王。   “成为天下之主是阿爷的心之所向,自然也是我的,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细白的手指攥紧了斗篷,李纤阿一连串的质问之后神色有点颓然。   “是,我知道,可我不知道,你会为了此事就私养府兵。   建成、元吉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当年太子之位阿爷还在你和建成之间有所迟疑,只要你让阿爷知道你登基之后能善待建成元吉,我自有办法帮你成为太子。”   拥有独立官署编制的亲王府如今已经宛如一个小朝廷,李世民与李建成之间的皇位争夺已经不是秘密了,李纤阿一直以为即使是争夺皇位,他们两个好歹也是兄弟,没想到现在李世民已经对李建成动了杀心。   “本是亲手足,何必动刀兵。”   李纤阿很累了,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可是她还要说,几天前她无意中算出了亲王府的兵勇数量远远超出了李世民对外所说的,就瞬间明白了李世民想要做什么。   她太懂他了。   “亲手足?”   松开了李纤阿的肩膀,李世民退后了一步,他的脸上是一个很夸张的笑脸,唯有一双眼睛变得冰冷。   “他们何曾当你我是亲手足?你当年小产,李元吉为了夺你的将位能让医官在你的药中动手脚,你在苦寒之地驻守,他们却趁着你我不在长安屠戮我们手下的亲信,趁你生病,他们还想让柴绍也交出兵权,他们何曾有一丝一毫地顾念过你?你李三娘当日何等神采飞扬,今日却连酒都喝不下,我李世民比他们战功卓越,被忌惮防备尚有情可原。你可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他们,他们又是如何对你的。”   走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李世民的眼中充满了痛惜和讥嘲。   “只为了我自己,我可以忍,可是他们动了你!我忍不了!”   “他们到底不曾伤我性命。”   “可是当初能纵马一夜的李三娘已经死了!已经被他们的私心权欲害死了!”   “你今日所做何尝不是在害死我?建成元吉死在你的手上,你让我来日如何面对阿娘?!”   一对兄妹相对而视,距离不超过两拳,同样的眼眶带红,一个是疼惜又愤怒,一个是哀伤又坦然。   “二哥……”   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李纤阿的语调再次平缓了下来。   “二哥,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你登基为帝的那一天。   若我有不测,你要记得我愿你成为千古明君,愿李家开创一代盛世。   曹魏以来同室操戈数不胜数,各个王朝皆短命也有礼乐崩坏之故。你杀兄弟夺皇位,你的子孙后人呢?纷纷效仿么?让他们也杀兄、杀弟、杀子、杀父……你造下了这样的一个根基,可知道大唐的将来又会有什么?”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目光从他的头顶渐渐转到了他的颈项之间,这是她的兄长,也是她在这世上最不放心的人。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时日无多了。   她的一辈子总是淡定自若的,可是她放不下她的二哥,她不想他往这一条路走过去,那条路太黑,太脏,太让人绝望。   李纤阿的目光转回到李世民眼睛上的时候已经变得热切了,她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她的二哥答应她不要去为了皇位或者为了她去伤害建成或者元吉。   在这样的目光中,李世民慢慢偏开了自己的视线。   “我知道的是,大唐的将来,没有你。”   这位未来的君王没有穿自己的斗篷,转身就走向了屋外,外面不知道何时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他一身暗色像是落在天地白幕间的一抹墨痕。   李纤阿想要去追他,双目却猛地一闭,扶着架子的手上泛起了青色,等到她忍过了这一次的晕眩,李世民已经走到了大门前。   回头,李世民没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堂屋前,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开始的那很多很多次一样。   “今日惹三娘生气了,等春暖花开,我带着好酒好茶来赔罪。”   对着郑姣说完了这些话,李世民继续往前走,穿过一层层的门离开了平阳公主府。   窗外红梅如血,无力趴在榻上的李纤阿看着透过窗纱的红影,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带感!”   蹲在地上看着现场拍摄的方十一激动地大喊了一声,被同样在一边看着的秦颂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导演还没喊Cut呢你激动啥?”   “嗯……”米子明揉了揉眼睛,从监视器里又把刚刚那一段室内的戏看了一遍。   “好像挺好的,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非常完美!”   方十一脸上的笑容异常的灿烂,看着封烁拍着自己身上的人工雪走过来她的笑容更灿烂了。   “导演,刚刚的戏怎么样?”封烁有点不安,刚刚那场戏他在池迟一连串的质问中被调动了情绪,演到后来完全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了那种要失去的痛和无奈。   “唔……小十一啊,我看原本舍掉的和柴绍的那场戏还得加上,要是就在这就让平阳公主死了,虽然说是挺体现她政治理想的,但是这也……这也……嗯……”   池迟一路小跑过来,看见的就是一群人对着监视器纠结。   “怎么了?拍的不好么?”   “不是,我在想这样就让李纤阿死了是不是太草率了。”   池迟一脸懵地看着一群人在纠结着她不知道的事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刚看完自己拍摄效果的封烁身上。   “封烁你耳朵是不是冻了?怎么这么红?”      第212章 步步      电视剧终究还是拍了后面的几幕戏,皑皑白雪覆城头,柴绍抱着病入膏肓的李纤阿看着长安城里的人来人往。   风卷雪屑,天空辽阔,长安城内百姓安居乐业,长安城外是她心心念念过的战场。   “你听见了么?长安城里兵戈声起,一次,又一次。”   什么?   并不知道李纤阿与李世民争吵的柴绍有点茫然地皱眉思考,随着他妻子的视线看向了长安城中的太极宫。   “罢了,此生种种,我不后悔,身后之事,能做的能说的,我也都做了……说了。”   年轻的女人仰头看着遥远的北方,慢慢闭上了眼睛。   “风,是从北方来的。”   她最后叹了一声。   柴绍的手臂抖了一下,抬手轻轻给她整理着红色的斗篷。   他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李纤阿的脸庞,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低垂着,一滴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滴在了他自己的手背上。   “Cut!”   这一幕的特写足足拍了十几分钟,米子明不停地调整着镜头里画面的结构,还用了航拍技术力求把画面拍的再有意境一点儿。   拍完了这一场戏,饰演柴绍的秦颂就彻底杀青了,昨天是几位演技亮眼的配角、更早还有涂周周……一个剧组就是这样的,大家签了合同陆陆续续地来,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再陆陆续续地走,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作品,收获了一笔又一笔的钞票。   只是有的人更在意作品,有的人更在意钞票。   明天再补拍几个细节,池迟也要离开《平阳公主大传》剧组了,倒是蒋星儿、封烁和傅新楼老师他们还要拍几场戏,比如郑姣穿着孝服见李世民,两个人达成协议杀了太子建成和元吉为李纤阿报仇,比如李渊力排众议决定让平阳昭公主以军礼下葬。   身为一个公主,她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披戴着一身她并不在意的荣耀,慢慢地走入了历史的书册。   “我想写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公主,而是一个,如果你知道她,你就为她的好去笑,为她的苦去悲,为她离开这个人世而流泪的人。”   这是方十一当初对池迟说自己的人物创作时随口说的一句话,也是她心里对李纤阿这个角色全部感情的归纳。   池迟都完成了,还完成的很好。   身为主演的池迟将要离开剧组,还捎带了一个男二号秦颂,剧组的后勤为他们准备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整个剧组开了六大桌,每桌都吃的热火朝天。   秦颂以自己要走了的名义要跟几个熟人合照,这些熟人里面包括了池迟,也包括了身为编剧的方十一。   “我不拍照,你们都是一群俊男美女的,我混进去是拉低平均颜值,只有当对照组的份儿。”在这种时候方十一想起来她和演员们不是一个画风的了,都忘了当初她找别人一起自拍的时候是多么的放飞自我。   秦颂笑着拽着她的卫衣兜帽不让她走,嘴里很随意地说:“一起嘛,我拍了之后发到微博上。”   嗯?发到微博上?   那不就又可以心塞死一大票人?   方十一眼前一亮,脚下不使劲儿了,就被秦颂拖直接回了人堆里。   合影嘛,一张也就好了,一群人咔嚓咔嚓了几下又去吃饭喝酒了,只有方十一傻愣愣地被秦颂拖着看照片效果、选照片、美颜……   不喝酒的池迟借口要去遛狗早早就离席了,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喊着要和米子明导演一醉方休的傅新楼,看着整个大厅里热烈的气氛,她悄无声息地转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用自己的方式去祭奠你,用你的笑容、你的演戏方式、你的夺目光华……上千年的时光中,两个有相似命运的逝者都说过对自己的一生无愧无悔的结语。   一步,又一步。   飞扬的神采变成了沉稳平和的容貌,总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笑容像是一朵花离开了枝头,在失去了让人炫目的生命力之后消失在了池迟的脸上。   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两只手插进裤兜里,池迟微微抬头,双肩打开,就像是震掉了身上的一层无形无色的壳子。   人们都不愿在我的面前提起你,李纤阿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你的存在,所以我把她变成了一个礼物,用你的方式去演绎,用我的身体去铭记。   做完了这一切了,我就可以和你真正说再见。   再见了。   在她身后,依靠着墙站着的男人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变化似乎就发生在他的眼前,可他依然看不懂。   ……   十二月中旬,池迟离开了《平阳公主》大传剧组,现在外界都知道她的下一部戏是斯坦利导演电影中的客串角色,下下一部戏是和影坛传奇宫行书合作。   这两个都是国内一线电影女演员们求之不得的好资源,落在了池迟的手里,有人说是她实力的体现,也有人说是女演员中出现了断层。   随着有一定号召力的几位年轻女演员以各种方式离开了大家的视线,整个影视行业一方面在渴求着有新人横空出世,另一方面也在更加疯狂地追逐着池迟,不停地有媒体报道说某某影视公司出天价谋求与池迟合作,把她的身价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你好歹挑挑本子,这可都是钱!从钱堆里挑出来一个看得过去的本子不难吧?”   耳机里传来窦大经纪人的声音。   “你跟他们说了我明年的档期已经满了么?”   “现在来的本子都是从后年一直到三年后开机的……”   “哦。”   跑步机上的数值一直往上窜,从19.89终于跳到了20,这也意味着池迟今天已经完成了二十千米的跑步计划。   她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渐渐放慢速度,终于变成了走路的动作。   离开了《平阳公主》剧组,池迟面对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得减肥。   《守望深渊2》里面出现的预言者少女体形很纤细,斯坦利导演的团队给池迟提出的要求直接是一个很可怕的体脂数值,她要在一个半月内达到。   大吃大喝的快活日子再次结束,池迟又踏上了漫漫瘦身路。   “喂?给个说法呀,这些戏你接不接?怎么,你后年想休息?你要是累了咱们就只拍一两部戏也行,挑待遇好资金雄厚最好拍摄地风景也好的,也能当度假了。”   “不,我是想……后年还是多考虑国外的电影。”   走下跑步机,池迟拿起搭在一边的毛巾擦了擦自己身上脖子和锁骨周围的汗水,趴在一边有些无聊的小嫌弃看见她终于不跑步了,立刻摇着尾巴凑了过来,池迟拍拍它的脑袋,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球扔了出去,小嫌弃立刻撒丫子去把球叼了回来,回来的时候似乎还很得意,脑袋歪着,仿佛故意在显摆自己嘴里的球一样。   池迟摊开手掌,小嫌弃把球吐在她的手上,她又把球扔了出去。   一人一狗在这边玩得兴致高昂,电话另一边的窦宝佳深吸了一口气才遏制住了自己尖叫的冲动。   “国外?你是疯了?你明年除了《大燎寨》之外全是跟洋鬼子合作,国内市场你不要了?现在娱乐圈里更新换代这么快,连着两年不在国内拍电影,你这是要作死么?   再说了,老外才给几个钱,国内的土老板们那是把你当金娃娃一样捧着,老外能么?”   “别着急,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小嫌弃乐此不疲地颠颠儿跑着,池迟看着她它呼呼的屁股,脸上的表情是笑眯眯的。   “说到底,国外的电影咱就是去镀金的,一个斯坦利的名号砸回国内,能忽悠更多的傻子往你演的电影里投钱!可是你一个电影接着一个电影都是跟老外合作,那就不一样了。你说说,你在国内好好的,一年一两个亿赚着,要票房有票房,要名头有名头,你得多想不开去国外吃白眼儿?”   “可是,我不想演重复的剧本啊。”   小嫌弃终于玩够了,叼起了磨牙的骨头躲到角落里自娱自乐去了,池迟干脆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看着她头上的天花板。   窦宝佳很想狡辩说剧本里没有什么重复的,终究还是没说得出口,和宫行书合作完了,对于池迟来说在国内两三年间就不会出现什么更有挑战性的剧本了,那些现在送到池迟面前的剧本质量还是不错的,但是也只是不错而已,对于池迟来说,去演就是赚钱而已,并不会有什么演技上的实际提升…   小妞电影的投资相对比较低,剧方提出的是分成代替片酬的策略,国内的大制作商业电影很难以一个女性角色为真正的故事核心,那些本子里池迟往往是给某个影帝或者某个著名男演员当装饰品,他们出钱请池迟,为的是让池迟当个名贵的标签,至于文艺电影……那些文艺片大导演们三五年都未必出一部片子,这两年,恰好是他们都休息或者已经有片子在拍的时候。   “要是真的有很好的本子,我也不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可是,宝佳……我似乎要碰到天花板了。”   ……   十二月二十一号,池迟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出现在了B影的校园里,今天有一位马教授的课,池迟只看过他课上别人记下的课堂笔记,就算这样,她也已经对这位教授的很多想法心驰神往许久了。   “表演没有流派,只有目的。”*黑板上写着这几个大字,马老师用各种手段来表演同一段剧情,为的是告诉学生们什么斯派、格派的表演都是为了表演的目的而服务的,表演最重要的是表演本身,各种派别的划分都只是人为的限定而已。   池迟坐在教室比较靠后的角落里,旁边坐着的是卫萌,能看见池迟,卫萌超级开心,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是要上课的,不然说不定早把池迟拖去无人的角落聊天去了。   “我在学校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了,每天早上来学校食堂吃早饭的时候都没见过几个学生在练晨功,台词啊,是要练的,脸部的表现力也是要练的,老师们能教给你的东西永远都是皮毛,必须要自己去摸索属于自己的表演方式和表演特点,在这一点上,我们演员和别的行业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得勤快。”   一番话说得一众学生都低了头,卫萌都觉得有点羞愧。   “我有个老朋友姓傅,前几天跟我说,他和池迟合作的时候领教了池迟的台词水平,又稳又准,和她当年演林秋的时候还是有很大进步的。同学们啊,别人都在进步,你们也得想想自己的演艺事业想走到哪一步啊!”   听见了池迟的名字,卫萌转头看看正在写笔记的池迟,却被马教授逮到了她的小动作。   “卫萌同学,你每天练多久的台词啊?”   “……”   “卫萌同学旁边的那位同学,你每天练多久的基本功啊?”   “工作的时候一天一个小时,不工作的时候一天两个小时。”   “那你觉得有什么收获么?”   马教授眯了眯眼睛也没看清楚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陌生女孩儿是个什么模样。他不太相信这个女孩儿真会每天都练台词基本功,又出了问题来考校。   “情感表达上来说确实会变得更丰沛……”   一老一小就在课堂上隔着一个教室说起了练功的心得,说到最后,马教授一拍大腿:“你们就要学学这位同学,这才勤快,这才是年轻演员应该有的态度……同学,我很看好你,你叫什么名字?”   “噗……”   卫萌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全教室里知情的人都一起笑了。   马教授一脸的不明所以,只听见那个女同学说:“马老师,我叫池迟。”   下课之后又和马教授聊了一会儿,池迟还收到了一份临时的邀约——下个周去话剧团看马教授他们排演新话剧《笔上花》。   “其实我可以去演话剧啊。”   池迟在电话里对窦宝佳这么说,话剧是一个剧本要重复演很多次,对于想要在不同角色中痛快演出的池迟来说是完全不同的追求方向。但是每次都力求另一种突破的感觉,让池迟突然很想尝试一下。   电话另一边的窦宝佳呵呵一笑,她已经决定让池迟全球接剧本了,哪怕跟阿三合作也好过去演话剧。   咦?跟池迟把时间花在一场又一场低收入的话剧演出中相比,好像转战国外这事儿已经变得让人期待了呢。   姓窦名宝佳字财迷号钱奴的经纪人已经把心里的货币计算公式自动转换成了以国际通用货币为单位。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的是冯远征老师的观点,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请自动套入《别和陌生人说话》里面的安嘉和,以及《非诚勿扰》里面的娘炮相亲男,对,就是他,家暴代言人,娘炮领导者。      第213章 话剧      圣诞节的时候池迟被某个电视台请去做活动,赶回公司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还是和公司里的一众员工一起吃了一顿大餐。   当然,基本是别人吃着,她看着。   第二天,她又参加了一个赶在新年之前的电影研讨会。   这一年的电影行业不甚景气,在春节档的电影票房井喷之后,后续的电影的成绩都有些不如人意,几个做了票房对赌的公司甚至有的已经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到了破产的边缘。   一群资深电影人围着圆桌喝着茶,看着那些大制作、大营销、大明星却没有大成绩的电影,心里都有点发凉。   七八年前这个国家的电影票房市场突然进入到了一种让人心潮澎湃的极速膨胀阶段,所谓的“高票房”从堪堪破千万一路飙升到了几亿十几亿几十亿……有人高喊着钱来了,然后一头扎进了热钱的旋涡不可自拔,也有人高喊着狼来了,为整个电影事业的发展忧心忡忡。   事实证明,他们都是对的。   “前几天,我看了个偶像剧,一群年轻人……还不如幼儿园的小朋友玩的溜,这也叫演员?”吧嗒吧嗒嚼两口烟头,某位老艺术家表示心很累,“当年我们想弄十万块钱排一场戏都难,现在这些人几个亿几个亿的砸这种垃圾出来,时代是真的不一样了,钱不是钱了,电影也不再是电影了。”   “套路,套路变了。”   一脸大胡子的宫行书导演叼着巧克力棒咔嚓咔嚓在啃。   想当初他们这帮人坐在一起开会的时候那都是烟雾缭绕,开完了会谁有空还能去胡同里找个馆子喝一杯再来二斤爆肚儿,现在倒好,公共场合禁烟,宫行书以前也和他们一样啃着烟蒂巴儿,今天想到有池迟在,他把烟换成了巧克力棒儿,里面还夹着奶油,吃一口就让他腻歪地难受了。   瞄一眼坐在角落里不吭气的女孩儿,宫行书又咬了一口。   宫行书一直是全场的焦点,他看池迟一眼,自然也有人跟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其实年轻人也有好的么,像池迟,有奖项,有票房,年轻人喜欢,我们家老婆子也喜欢的不得了。”   宫行书要跟池迟合作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就算是卖他一个面子,不少人也得捧着池迟一点,这不,就有一位老人说起了池迟的好话。   “现在的年轻人赚钱太容易了,当初咱们叫穷艺术,现在好了,穷没了,艺术也没了,咱们这行啊,真正有什么艺术理想的,真正能贯彻自己艺术理想的,跟别的行业一样,都是凤毛麟角,你想想,要是你这张老脸年轻四十岁,天天被一群人夸着帅,不光夸还给你钱,你站着不动就给你钱,你是站着呀,还是站着呀?”   “池迟不也天天被人夸么,怎她就能一直老老实实拍戏呢?”   “池迟能好好拍戏是她厉害,你能不到二十岁就拿金蝴蝶?”   中年男人耍贫嘴的时候那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他们把话题歪到乐了池迟的身上就怎么着都歪不出去了,到最后还非让池迟说话不可。   “加起来都几百岁的人了,较劲还把小姑娘扯进来算什么?”宫行书呲牙笑了笑,把人们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现在能搁这聊天的都是同行,是同行那也是同路人,一条电影路长着呢,咱们慢慢走着,走三五十年交给下一代人,再过三五十年再交给下下一代人,都说艺术要的是土壤,等咱们这些老树死了的时候想想能不能让自己把最肥沃的土壤留给了下一代,到时候可别怨天怨地怨风水。   抱怨烂片儿多的想想为啥自己的好片儿卖不出去拉不到钱,任何人都不可能一辈子圈一个地方不动擎等着别人来讨好自己……”   宫行书侃侃而谈,说的是电影行业的现在,也是未来,批判的是烂片,也是那些所谓的良心电影人。   一个行业的错误永远不可能归咎于某一方,有错大家都得反省,把自己随意摆在受害人的位置上那是耍流氓。   整个电影行业都被冲昏了头脑,那些想赚钱的现在是昏头的,那些赚不着钱的,现在也是昏头的。宫行书心里很清楚,那些兴冲冲进了影视行业的公司死一批让人们知道这个行业终究是个市场而不是金矿,投资者们才能理智起来,现在的国产电影需要的,是一个理智的市场。   梳着一头利落短发的池迟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衣裤,胸前戴了一条玛瑙雕的毛衣链儿,她低着头写着笔记,胸前的链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了几下。   视线偷偷飘过去的宫行书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轻轻地晃了晃。   晃了晃……   那就有点晕啊……   “新年打算怎么过?”   开完了会,宫行书死皮赖脸地跟在池迟的后面走到了停车场。   “和别人约好了一起过。”   “那别人里头算我一个?咱们正好讨论一下电影剧情?”   抓一把自己的大胡子,宫大导演祭出了手里的那一张万能牌——他的电影。   “因为要和您合作,我前几天做了一些功课……”池迟站在车前,手指在自己车的前盖上敲了几下。   “您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您么?”手指敲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很稳,池迟的嘴角带着很客气的笑。   “别和我您不您的,嘴里多带个心没意思,真把我放心上这才是尊重不是?”   宫行书的一口白牙池迟都快看腻了。   “都说宫行书导演的故事,从里到外都姓宫,从来您一拍脑门儿,整个剧组就得转的像个陀螺一样。要说和我讨论剧情,别人我信,您这儿我可不敢信。”   “看看看看,又光把我放嘴上不放心里了不是。”   宫行书对着池迟眨眨眼:“别人说的那是别人的事儿,到你这里了,我可得多听听你的,对了,你要跟我合作是做了功课的,我也做了功课,比如去找了个叫佘兵的导演喝酒……”   池迟手指的节奏没有任何变化。   宫行书看了一下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又看向池迟精致的下巴。   哟,小姑娘的定力很强大嘛。   也是,她要是不强大,自己也不会看上她不是?   “要不这样,元旦那天我就不打扰了,那就今天吧,你要去哪里?我正好没事儿也跟着溜达一圈儿。”   池迟笑容不变,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宫行书的眼睛。   “好,我得去红星剧院看马天舒老师排的新戏,您要去看么?”   “哦,老马出新戏了啊,他我可熟,走吧。”   马天舒老师就是前几天在课上好一通表扬了池迟却没认出池迟的那位教授,他所在的红星剧院也是四九城里有名的老剧院了,地方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整个剧院还带有上世纪中叶的建筑风格特点。   七十多年之前*,这个国家的第一部话剧诞生——那个人们耳熟能详的“我和你相爱你妈妈却是我妈妈”的故事从薄薄的一个剧本变成了一出让人随着演员的一举一动而心思纠结人间惆怅事。   那之后,这个有过很多故事的国家有很多很多的好剧本诞生,也有一代一代好的话剧演员在小小的剧场里上演着人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剧情甚至细节却依然每次都会受到震撼的悲欢离合。   那些剧本里,有时代下的小人物,有历史中的大人物,有传说中的智者,有神话中的英雄……他们的悲喜,是被一代又一代的演员们反复打磨和雕琢的,所以分外动人。   走进剧院,池迟仿佛立刻就能听见有人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读着剧本里的念白,却分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脑海中的幻觉。   剧院舞台上的灯是亮着的,马天舒教授正在和几个演员讨论走位与灯光的细节问题。   池迟的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看见了马教授之后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早上出门之前做了几个小点心,没什么糖分,您尝尝?”   “点心?”   马教授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时间,才对池迟笑着说:“快要公演了,都忙昏头忘了吃饭了。”   “午饭早就送过来了,也就您们几个没吃了。”   剧组的后勤是马教授的女儿兼任的,她同时也是这部话剧的一个策划者。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池迟看见的是被人用羽绒服包起来保温的几个快餐盒。   “其实话剧演员也没那么辛苦。”   六十多岁的马教授显然是饿极了,赶紧过去端起一个饭盒就大口扒起了饭,吃得狼吞虎咽他还生怕自己这幅忙昏头的样子会吓到池迟。   “我说老马,你这样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有本事你现在吃着大餐喝着小酒,大家还唱着歌,你能说话剧演员不辛苦,就这样吃着25块钱的盒饭,你说,我们也信不了啊。”   戴着一个狗皮帽子被人忽视了的宫行书很自觉地坐在了马教授的旁边。   “小宫?你这是……”   “我开会的时候碰见池迟,她说起来你排了新戏,我这一想我也两三年没看你的戏了,这不就来了。”   宫行书说话间就很自然地摸到了池迟刚刚送给马教授的那一盒小点心,拈了一块出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椰蓉球儿……还有别的口味?”   掏掏掏,又挑了一块儿。   “红豆?不错,这个我喜欢。”   马教授早就知道宫行书的没溜儿,看着池迟正在打量着整个舞台,他喝了一口汤冲下去了自己嘴里的那口饭。   “走,我带你上去看看。”   老人拉着池迟的手臂,把她拽到了舞台上。   舞台不高,台阶只有区区六阶,池迟走在上面的时候,就像是踩在云端。   也许这里真是云端。   因为有人穷尽一生,都不曾真正地走在上面。   “你能听见么?”   马天舒拍拍池迟的肩膀。   “这里有过四凤、程疯子、常四爷……他们的声音应该都还留在这儿,因为这里有过他们的骨和魂。   拿腔捏调抬起头,在这个台子上,不管是谁,都得变成他们。没有镜头给你大特写,也没有打光板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想要抓住观众的注意力,必须得拿出自己的全套本事,你的肢体、表情、台词……没有一个是可以通过拍摄手法去挽救的……你只有你自己。”   马教授是真的喜欢话剧,喜欢表演,看过池迟的电影和池迟聊过之后他也是真的喜欢池迟。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一个全心全意做着自己事业的女孩儿,也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一项事业。   惜才的马天舒自然而然也就动了拉池迟来演话剧的心思。   在老者洪亮的声音里,池迟的神情是一种微妙的平静。   她走到舞台中间摆放的桌子旁,拿起了被放在那里的剧本。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一个人坐在桌子旁书写着历史,那些他笔下的人物为了篡改他所写的东西而一个一个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有王侯将相,有绝世美人,他们有的威逼,有的利诱,最终却还是输给了这个书写者的坚持。   “怎么样?要不要找个角色试试?”   伊甸园里的蛇曾经是怎样的笑容,此时的马教授也就是怎样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国内第一部话剧《雷雨》   三个角色名对应的是《雷雨》《龙须沟》《茶馆》      第214章 执笔      “那我就演……坐在这个椅子上的人?”   台上的一套桌椅就是道具,桌上除了剧本之外还有纸和笔。   池迟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着剧本上的台词。   “我,掌握着一个富饶强大的国家,我南征北战,我广纳人才……”   这些,都是别人的台词。   “成啊,你就演这个执笔者,我本来演的就是这个国王,咱俩正好能对上戏……”   马教授看着池迟拿起剧本脸上笑眯眯的。   话剧排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感觉,很多情况下演员都会直接拿着台词本诵读,毕竟背台词是台下的功夫,在台上排练的时候他们要做的是把整场戏的走位、表现、感觉找好。   池迟低头仔仔细细看了三四页的剧本,为了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讲好一个故事,很多话剧的台词量都大到惊人,尤其是各种角色的独白。   她看的地方恰好包括了执笔者这个角色的一大段独白。   看了十来分钟,话剧团去吃饭和休息的人三三两两都回来了,听说池迟要和马天舒对戏,他们都很自觉地找地方坐了下来等着看戏。   当然,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了捡着池迟手工小零食吃得开心的宫行书。   啧,舞台上在看剧本的池迟仿佛身上都在发光啊。   “好了,开始吧。”   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没有什么舞台走位的,他这个角色的全部存在感几乎都要由语言和寥寥的一些肢体动作来体现。   舞台灯光下,被众人瞩目的女孩儿把自己手上的剧本妥帖地放在了桌子上。   马天舒转身面对着观众席,在那一瞬间,他和蔼的眉目就变得冷厉霸气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头戴金冠,因为我是这个国家的所有者,黄金,注定了要成为我满身荣光的一部分。我手中的剑砍下了无数人的头颅,最终所有人都匍匐在了我脚下……”   他是一个将入暮年的君王,他的一生充满了战斗,在一次次的胜利中,不可一世的骄傲成了他黑白混杂的头发。   哪怕他现在穿着的不过是一件半旧的羽绒服,一只手还带着针织手套,但是他脸上的每一条细纹都在告诉别人,他是王者,是英雄,对这个世界有着至高无上的统治力。   “虽然,我已经当了三十年的皇帝,我要老了。可是我的王朝将千秋万代,因为是我打造了现在的这一切……”   如果是正式的演出,此时舞台上的灯光会突然暗下来,然后一缕昏黄的光打在那个一直埋头书写的人身上。   她一直在写着东西,脸上的表情郑重又平静,随着那位皇帝的台词结束,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轻的是指脸部的动作,叹气的声音是很有存在感的。   随着这一声叹息,人们自然而然地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或者说,即使那位君王如此的铿锵有力掌控全场,人们都没有忘记在舞台中央的那个人。   两个角色一动一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既然是反差,自然不会有一方被遗忘掉。   “真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皇帝。”   摇一摇头,执笔者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对这个人物的感情,可她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把刚刚那位皇帝的浩荡气势给打得无影无踪。   “为了争夺皇位,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几十年后,他的儿子为了争夺皇位就杀死了他。在位的第一年,他杀死了一位忠诚的臣子,在位的第三年,他杀死了被他以为功高震主的将军,三十年后,忠臣和将军的儿子们联手把他的国家搅得天翻地覆,他一手打下的广袤的国土被一分为三。在位的第五年,他带兵入侵了邻国,让邻国的公主成了他后宫里的妃子,在三十年后,这位令人敬佩的公主趁着他死后的混乱逃回了故国,最终复国成功成了一代女王……历史就是这样的奇妙,很多巧合似乎可以说是因和果,也可以说是一场善恶的延续。”   坐在舞台上的人脊背笔直,写字的姿态悠然自得,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强力的语调,只是抑扬顿挫间将一段往事娓娓道来,就宛若一副历史长轴在观众们的眼前被徐徐打开……   这样的人在舞台上多孤独啊,她能开口说话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舞台下的人们有的已经把这段台词听了无数次,还有人是第一次看这段戏,可是现在他们有着一样的感觉,听着这个人把浩瀚的历史长河里的零星故事拿出来说,他们愿意一直听下去,听到地老天荒,听到……历史的尽头。   “你,你是什么人?”   当别人都注意着执笔者的时候,君王已经绕到了舞台的后方,他的脸面朝着执笔者,自然也面对着观众。   “我?”   执笔者的手顿了一下,她没有歪头去看那个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我不过是个书写者,写一点已经发生的事情。”   “哦?已经发生的事情?分明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我明明已经拥有了整个国家,我也会一直拥有下去,你写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的国家属于我,我将选中我属意的继承人来继承我的国家,一切的乱臣贼子都将死在我的刀下……让一个女人去复国更是可笑!”   说完,已经再次走到了台前的皇帝大声笑了起来,他对着观众笑,又转回头去对着那个执笔者笑,他的笑声很响亮,可是随着执笔者依然不慌不忙的书写,他的笑声越来越仓皇。   “你不要再写了,快来膜拜我,我是一个这样伟大的君主!”   “可是对我来说,你只是历史中的一点遗迹,我从书山字海的缝隙里把属于你的那一点点琐碎找出来,记录给后人看,无论你是伟大还是昏庸,在我的笔下不过是已经被定格的过去。”   那个执笔者啊,她是多么的平静,可是这样的平静又是那么的傲慢,她的双目是不是从纸笔之间看到了上下几千年的洪流?   人们不知道,却对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样的好奇让他们能够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执笔者的身上,无论那位君王是如何的勇猛,人们都更想看那位端坐不动的人。   “过去?怎么可能会是过去!我的雄图大志还没有完成,我要去扫平那个胆敢不把国宝进献给我的小国,我要杀死想要叛乱的所有人,我还有时间!对,我还有时间!”   “时间?”   时间这两个字仿佛引起了执笔者的兴趣,她抬起头,看向那位君王。   “对,时间!”君王咬牙切齿地说着那两个字,他的手握紧了,他的额头青筋暴出,他是一位多么自负的皇帝,到了这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渴盼的东西唯有时间而已。   “没有了。”短促地笑了一下,执笔者拿起她书写的本子用手指捻了一下,她的双眼亮得惊人,因为她手上拿着的是她最熟悉的一整个世界,“我书写的是历史,历史意味着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时间,你已经没有了,你只有躺在冰冷墓穴中的尸体,在你死去六年之后你的坟墓被打开,因为你的儿子已经逃离了你曾经呆了几十年的都城,都城的新主人是你的仇人,他们不希望你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死后的宁静。”   “你说谎!”   “我的笔从不说谎,我的纸和我的灵魂一样清白。”   说完,执笔者就重新低下头去书写,留下这位君王像是一个困兽绕着她所在的小小方寸间走了两圈。   在他走的时候,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盔甲,似乎他坚硬的铠甲已经碎裂,甩了一下头,仿佛头上的发冠自己掉了下来。   “你写到哪里了?”   空寂的舞台上,君王的声音有些无助和惊惶。   “我写到你被你的儿子摘掉了王冠,你被他打败了,被剥去了盔甲……”   回答他的,是执笔者冷静的语调,她太冷静了,这种冷静让君王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不,你别再写下去了,就让时间停在我最辉煌的时候,我要头戴皇冠,我要看着手下的千军万马,我要我的荣耀和威严!”   “历史不会因为你的要求停止,我的责任是写下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们应该被后人知道,在几百几千年后,在你和你的王国都化为了尘埃的时光里。”   “你不要再写了!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价值连城的玉璧,停下你的笔,我把它赐送给你。”   君王摘下自己腰间并不存在的宝物送到了执笔者的面前,执拗地用自己的手盖住了执笔者的手。   “我说过我的笔从不说谎,我的纸和我的灵魂一样清白。无论你给了我什么,发生的已经发生,我要写的就必须写下去。”   面对宝石,执笔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看看你住的这个破旧房间,这个宝物能让你穿上华贵的衣服,能让你住进宫殿一样美丽的地方。”   “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把已经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我的笔不会说谎,也不会停止。”   骄傲,真真正正的骄傲,这种骄傲就在这个人的骨头里,它撑着她的脊梁,也撑着她的笔。   可是这样的骄傲,却刺痛了君主的双眼,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了,他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而圣旨,又有谁敢违抗呢?   “你不想要宝物,那你是想要尖刀么?”   他抓住了执笔者的衣领。   “我杀过很多人,他们大多比你强壮,我用刀划破他们的喉咙,他们的遗言都被自己的血给堵塞在了破碎的喉管里!”   “我的笔却不会因为我的死亡而停止,我在做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寂寞又浪漫的工作,会有人拿起我的笔继续下去,一个人,两个人……一代又一代人,有一天,会有人和我一样从钟爱的历史中节选小小的一段来整理和打磨,也许会写这样的一笔:一个书写者因为不愿意停下自己的笔而死去。   这是——我无上的荣耀。”   四目相对,舞台上充满了张力,无论是其实不存在但是被君王拿在手中的刀,还是执笔者冷静的脸庞上出现的梦幻一般地笑。   这个笑容属于谁呢?君王有点发愣。   我想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比如一部告诉这个世界我无怨无愧的话剧,比如我精心写出自己诵读的那些台词。   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别人都当我是个不良于行的老太太,我行走在那些小剧场里,想找几个能说中文的演员。   我找到了他们,他们有的是收钱的工作者,有的是只为兴趣工作的有趣的人,他们帮我一起排演着属于我的话剧,告诉我他们看见了我的剧本是怎样的想法,告诉我他们看见我坐在轮椅上的演出是如何的心情。   时间一点点地走,最终停在了将要达成的那一刻。   剧团悄无声息地解散了,那天,有剧团的工作人员站在她的房子外对她说:“你好歹演一场,两三个小时、不对,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就够了,演给我们看,演给您自己看,这是属于您的剧啊!”   是啊,那是属于我的剧。   可我的人生却不属于表演。   所有的挣扎都是希望破碎前的无望,所有的痛苦都因为距离自己的梦想太近又太远。   所以一扇大门干脆彻底地关上,老人匆匆回国,去见自己侄儿的最后一面。   那个老人,就是没有了一条腿的池秀兰。   君王的手松开了,执笔者直直地摔落在了地上,一声巨响,台下的人想要冲上来,却看见跌坐在地上的人是笑着的。   “我所追求的东西一直就在我的手里,所以生命的终结让我无所畏惧。您却在害怕,您害怕历史,您害怕现实,可是现实就是您曾经做过的一切所留下的结果,终究,您害怕的是过去的自己,还是您那颗残暴又虚荣的心?”   坐在地上的人并没有站起来,她的腿一动不动,只有手握紧了自己的笔。   “你不怕我剁掉你的手么?”   “我还有另一只手。”   “我剁掉你两只手!”   “我还有脚。”   “我剁掉你的手和脚,我把你的嘴也缝起来,我让你像一条蠕虫一样在地上匍匐。”   站立着的是君王,他那么高大,坐在他脚边的是执笔者,她那么瘦弱。   可是短短的对话,执笔者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君王的语气却让人听出了色厉内荏。   执笔者又笑了,这次她笑得很灿烂,就像是一个神像揭开了面纱,又或许是一条即将画好的龙被点上了眼睛。   在她的笑容里,君王的脸色颓败了。   “我还有我的心啊,它在跳,就是记录我对历史的忠贞,它停止,就是我灵魂坚守成了雕像。”   马天舒教授还想继续,台下已经响起了掌声,他们的这场戏应该结束了。   两个年轻人跳上舞台把池迟扶了起来,还没等池迟站稳,宫行书已经从后面架起她的双臂。   “怎么回事儿,要摔也不用摔的这么逼真吧?”   池迟眨了眨眼睛,一只手挣脱了别人的束缚慢慢地摸向自己的腿。   都还在。   她长出了一口气,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吓到你们了?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画面构图更有意思。”   女孩儿的脸转瞬间就挂上了笑容,没人知道她刚刚想了什么。   宫行书松开她的手臂抱胸而立懒洋洋地说:“就让你试着一场戏玩一下你就连画面构图都考虑上了?”   “职业病吧。”歪头看了宫行书一眼,池迟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小池迟啊,你这段演的真不错!”马天舒教授走过来拍拍池迟的肩膀,脸上满是赞叹,一边夸人他一边用手绢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你看,和你演戏太过瘾,我这一头汗都出来了。”   “是这个剧本写得好。”   池迟这场戏没什么肢体动作不像马天舒要一圈一圈地走位,看起来也没出什么汗。   她把拳头攥了一下,撸掉了笔上面的水渍才把它交给了剧团的工作人员,她的双手全是汗水,可她并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   “剧本再好也是辛亦松老师的剧本。”宫行书在一旁凉凉地说。   辛亦松就是这场《笔上花》话剧里真正的男主角,那个执笔者的扮演者。   他的话让想要继续夸奖池迟的马天舒一时沉默了。   对啊,这场话剧里目前没有适合池迟的角色。   最适合池迟的就是这个主角的形象,可是……其一,他们就没想过主角是个女的,其二,话剧马上就要公演,辛亦松是红星的台柱子,他的那种能够让人心潮澎湃的感觉是不如池迟,可是演得也很好,换掉是绝对不可能也不显现实的。   那么,让池迟演一个配角的形象么?   “老马,你们这什么时候结束?我还得跟池迟谈谈我明年电影的事儿,我等了一年才让争取到她来当我的女主角,好多事儿我得多问问她。”   宫行书状似无心,却打碎了马天舒心里最后的那点期盼。   也提醒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其实有些神游物外的池迟。   她现在还不能一头扎进话剧里,对于剧团来说成本太高,对于池迟来说,成本也太高了。   “太可惜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剧本啊。”对于自己不能真正出演《笔上花》池迟一脸遗憾,刚刚她很想说,要是马天舒愿意让她演,她可以无偿在剧团工作,可是看见马教授嘴里说的是主角的性别问题,她的心就凉了。   其实执笔者这个角色本就是一个符号,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可惜现在忠贞正义的多是男性,象征着堕落和欲念的多是女性。   走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离开红星剧院的宫行书哼了一声:   “压根就没想过让你演主角,就是客串再当个噱头,马天舒脑子里想一出是一出,你呀,先过过瘾就行了。”   眯一下眼睛想想刚刚在表演又仿佛在燃烧的池迟,宫行书呲牙笑了一下。   池迟像是一阵旋风来了又走,好几个剧组的年轻人想起来自己忘了跟池迟要签名,心里顿时一阵懊悔。   马天舒目送宫行书和池迟离开之后转身看见了舞台的桌子上那本合上的剧本。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池迟似乎全程没有看台本子,就已经把大段的台词表演到了这个地步。   一阵懊悔啊,又一阵懊悔。      第215章 戏鬼      “演话剧这事儿你真的不用着急,你说你才多大?正好是事业上升期,这个时候咱们赶紧刷脸赚钱以后要啥有啥你说对不对?赚钱要趁早啊亲,”   听说池迟去了话剧院还演了一场话剧,原本要陪着封烁前往沪市去参加新年活动的窦宝佳简直是屁滚尿流地赶到了池迟的家里,看见了池迟的时候她的那个态度和蔼得就像是刚上任的幼儿园阿姨,生怕小(qin)朋(ba)友(ba)一言不合就干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我知道,我几年内还不会考虑以话剧为主,你不用这么着急。”   给占据了大半墙面的大电视摁下了暂停键,坐在沙发上的池迟和小嫌弃一起扭头看着窦宝佳。   “锅里炖了黄芪红枣,你要不要喝一碗?”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池迟穿着家居服,小嫌弃也已经被遛完了之后擦干净了爪子,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放了本子和笔,屏幕上是电影的画面,显然,这是池迟正在“做功课”。   “黄芪红枣?行啊,你别动了,我自己去盛。”   换下鞋子再把大衣挂好,连晚饭都没吃的窦宝佳摸了一下自己肚皮就乖乖去厨房喝汤水了,池迟又转回头去看电影——一帧一帧地反复看。   这种做法俗称是拉片,为的是把电影片段的每个镜头都解读清楚,无论是拍摄技巧还是节奏,甚至让人能够真正地去触碰一个导演在拍摄时的全部想法。   池迟在看的就是斯坦利导演三年前上映的电影《废墟之日》,是一部灾难片,其中有很多镜头画面都堪称是末日题材电影的经典,比如海啸袭来的瞬间、男主角对抗丧尸时的动作片段,还有丧尸围城。   这些画面放在电影中的时候绝对是能让人体验到强烈的视觉享受,可是这样一帧一帧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看过去,很容易让人觉得厌烦。   比如捧着碗喝汤的窦宝佳在旁边坐了才五分钟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个礼拜至少一次拉片,每天还有基本功训练,知道的你这是功成名就高片酬的影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电影学院的那群老学究呢。”   趁着黄芪红枣茶温度还好,窦宝佳两口把汤喝完了还用手把里面的红枣捡出来吃了。   “基本功嘛,一日不练十日废,老艺人们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演戏就是这个道理。”   池迟很耐心地回答自己的经纪人。   窦宝佳以前只觉得池迟是天赋惊人,上次去剧组探班,她发现池迟早上五点就起床跑步还练台词,晚上拍戏到了十点多回了酒店还要做功课,她就真的服气了,演员,艺人,演在前艺在前,这是现在这个世道,真正愿意去提升自己演艺能力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那点本事能赚钱就足够了。   有天赋算什么,十几亿人里面有天赋的多了,有天赋又肯下功夫的人才可怕呢。   比如池迟,真可怕,赚钱的能力也很可怕。   她喜欢。   “今天我演话剧的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   再次把电视摁了暂停,池迟摸了两下小嫌弃的狗头转头看坐在另一边的窦宝佳。   “什么道理?”窦大经纪人对池迟的了悟是很感兴趣的。   池迟摇了一下手中的笔,轻轻叹了一口气,电视的光映在她的半边侧脸上,显得她的神色有点晦暗不明。   “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她的欲望就很小,当一个人拥有了很多的时候,她的欲望就会越来越大。”   当我连真正的表演都不能的时候,我的欲望只是一部未上演的话剧,当我在影视圈里已经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地希望话剧的圈子也会像影视圈一样任由自己挑选更喜欢的剧本。   “这个道理还用领悟?本来就是啊,你饿肚子的时候只要一个面包就够了,你吃饱了,还开了个面包店,你就会希望自己能买一辆好一点的车,多正常啊。我现在啊就希望你赶紧把小水洼开成一家特大特牛的经纪公司,我给你当总经理,你看,我的这个目标很小吧。   欲壑难填,人之常情。”   “是啊,正常。”   池迟笑了一下,不正常的其实是她,除了演戏之外她总是太过清心寡欲了一点,就像今天宫行书说的那样,她把一些东西看得太淡了,其实是另一种傲慢。   宫行书认为她今天就不应该上舞台上去演这个话剧,马天舒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电影学院的教授兼一个话剧演员而已,池迟太给他面子才让他想多了,居然想让一个大高卢电影节的影后在他的话剧里面演配角,他宫行书电影的女主角去这么一个话剧里面当配角?这么耍大牌的话剧是能赚十亿票房,还是能让池迟多一个奖啊?   他抱怨的这些,池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喜欢的东西她愿意不计成本的去付出,只是这一场话剧显然其实并不真正需要她的付出,马天舒的态度她没觉得有问题。她真正觉得有问题的是——她已经展现了自己的演技,对方却还是不认为她能够成为一个够格的合作伙伴,因为她的年轻和她的性别。   “如果真要说欲望啊,其实我一旦有了还是很大的。”   “嗯?什么欲望,说说看?”   窦宝佳兴致勃勃地看着池迟,哟,连钱都不爱只会演戏的爸爸还会有很大的欲望呢。   盯着窦宝佳灼热的目光,池迟把视线转回到了电视上,小嫌弃已经把脑袋搭在了她的腿上,用一蓝一绿的两只眼睛看看她又看看窦宝佳。   “我啊,想要我的面前是一条坦途,所以,山河阻挡我,我用山填河,鬼神阻挡我呢,我就会让鬼神一起消失。”   话还没说完,池迟已经点开了电影继续拉片,只有窦宝佳听了池迟的话之后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同一个夜晚,宫行书扣了又一个喊自己出去喝酒的电话,他哪都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地对着京城这冷飕飕的天去想池迟。   或者说,想演戏的池迟。   几天之前,宫行书见到了佘兵,这个当年也算得上是他前辈的导演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一样是喝酒,一样是萎靡,宫行书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但是他一看就知道佘兵和他颓废的状态是不一样的,他颓废的时候只是一时的,佘兵的颓废却显然是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放弃。   “我听说,你找了那个池迟来拍你的戏?我跟你说啊,她压根就不是人,她是鬼,她是来报仇的戏鬼!”   喝得醉醺醺的佘兵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子对着宫行书这样说,只这一句话,宫行书就明白佘兵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和池迟有关。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能让佘兵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不声不响地退出剧组,那之后也再也没碰过电影的东西?   可惜佘兵只肯说这一句,哪怕他最后都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嘴里念叨的也不过是戏鬼两个字儿。   听说过戏痴,听说过戏狂,哦,戏狂就是别人说宫行书的,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戏鬼,是人演戏如鬼?还是一个鬼披着人皮来演戏?   宫行书自认为自己了解池迟,因为他看透了池迟骨子里作天作地的性子,可是几次接触的是,这个女孩儿都表现出了超乎年龄的沉稳和滴水不漏,只要她愿意,精明如宫行书也不能窥探到她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一切对池迟性格的判断都要从事情的结果上逆推,而不能让人在事情发生之前察觉到发展的轨迹。   这种不可掌控的感觉让宫行书对池迟充满了好奇,“戏鬼”两个字更是把他的好奇心推到了顶点。   “冬天怎么还不过去啊,春天怎还不来啊,春天来了,那池迟不也就飞来我剧组了么。”   宫大导演揉了揉自己的胡子又随便抓了抓自己的衣服,只觉得有一只小手就在他的心尖儿上挠了又挠,挠的他恨不能现在就拽着池迟进剧组。   元旦,池迟和是小水洼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过的,这一年他们着实辛苦,筹备柳亭心的婚礼大多是他们在出力,持续了一整年的“你造谣我就怼死你”行动也牵扯了所有人太多的精力。   “估计也就我是最舒心的一个了。”   造型师华锦举着果汁杯幽幽地说,这一年池迟参加活动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日常出街的造型她自己也能搞定大半,身为造型师华锦除了每到季节就帮池迟选一些当季新款的衣服配饰填充衣柜之外也没什么事儿做,倒是外快接了不少,让他赚钱都赚的很是心虚,还提前跟池迟打了招呼今年不要年终的红包了。   “这个月要跟我去好几个国家呢,现在就喊舒心可有点早。”   池迟想想自己的行程表,在心里默默地为华锦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新的公历年一开始,池迟就乘坐飞机前往了了枫叶国参加多伦冬季电影节,《以彼之道》入围多伦冬季电影节,池迟自己也自动入围了该电影节的最佳女演员角逐,在五天的电影节结束之后,池迟和另一位来自高卢的女演员一起拿到了最佳女主角的奖杯。   当然,相较于这个含金量不高的电影节奖项,国内的观众们更在意的是池迟那三套CH所属集团主线的当季高定礼服和CH最新款的成衣。   池迟和CH的代言合约即将到期已经不是秘密了,在顾惜之后是池迟,那之后又会是谁能在影视圈里掀起一场风浪呢?   几乎所有的小花儿们都摩拳擦掌,希望CH能够青睐自己。   在多伦冬季电影节之后池迟又在枫叶国完成了两个海外杂志封面的拍摄工作,接着乘坐飞机前往了高卢参加时装周活动。   对于吃货们来说,他们在过去的一年中都没怎么见过池迟露面,现在看着她全球跑,一大堆一大堆的美图传到了网上,真是让他们这些身为粉丝的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每天都有漂漂亮亮照片出现的池迟会不会是被人穿越了啊?   在繁忙的工作中,池迟满意地看到自己的体重在飞速下降,等到她在一月二十号抵达合众国面见斯坦利导演的时候,她的体脂含量已经很接近要求的基准线了。   拿到剧本、定妆……斯坦利导演对池迟在《以彼之道》中的表演很感兴趣,按照他的说法,池迟对于镜头有一种特殊的体悟能力,所以和导演的合作总是让人愉快的。   池迟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有多么的“龙套”和有趣。   她的全部台词加起来大概只有二十多句,大多是和男主角的对话,告诉男主他之所以被陷害的前因后果,然后她就要跟来追杀男主的追兵打一架,接着就再次消失于山洞之中。   说有趣,是因为这个角色是一个喜剧角色,她要表现出一种夸张的喜剧感,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冷静到冷漠的台词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幽默有趣。   “我希望你倒吊着出场你看怎么样?可怜兮兮的、被树藤绑住的柔弱少女,你的脸上要有笑容,因为你是个先知,人类让你发笑,可是你的陈诉其实是非常平板的……”   听着斯坦利导演的讲解,池迟揉了揉自己的脸庞,这个角色早就由编剧做好了详细的人物小相,很显然斯坦利导演是在定下了由她出演这个角色之后又给这个角色丰满了“人格”。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笑容?她是讥讽的,还是觉得可笑的?她笑的力度您有一个大概的要求么?”   本意是有点想要为难这个初来乍到东方少女的斯坦利导演眼睁睁看着池迟给他表演起了好几种不同的笑脸,但是询问的语气始终如一。   看着这位东方年轻影后的“表演”,斯坦利导演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Chi小姐。”   好吧,从开始聊剧本到现在,斯坦利导演终于叫了一个“Miss”出来,而不再是一个又一个的“you should”。      第216章 清白      “我以为你会帮那个东方来的小斑鸠多适应一下我们的环境,毕竟身后的老板们靠她拉到了不少黄种人的投资不是么?”   紧张的拍摄工作间隙,斯坦利导演和自己的老搭档闲聊,得到了对方这样一个带着揶揄意味的疑问。   “小斑鸠?你说Chi?她可不是要人帮助的小斑鸠。”   “我知道,她是开启宝库的金钥匙,据说她的名字就代表会多出来很多票房不是么?”   斯坦利导演的这位老搭档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前些年很流行东方演员们到好莱坞镀金,一方面是这些演员会带来一些投资和票房吸引,另一方面是这些演员能够给自己制造话题提升自己的知名度。看起来是互惠双赢的事情。   可是事实证明真正能够带动票房的不是演员和话题而是作品本身,或者说是人们对“大片”观赏体验的追求。   所谓的“互惠”要付出的成本太大,这条路走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不,我的意思是,她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能在这里过得很好……以前我以为东方人都刻板勤奋,她用她的行动告诉我,她可以更刻板也可以更勤奋,同样的,她也有超乎人想象的才华……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和好莱坞演员们比拼才华的资格。”   结束了午餐的演员们在动作指导的帮助下研究着他们一会儿打戏的动作。   一头白发的池迟先是一套让人眼花缭乱的武打动作,又在一个利落的侧踢之后让自己身体的动作变得轻缓起来,这样自然而然就带了一种奇妙的东方韵律,旁边围观的几个男演员有的干脆吹口哨表示对这位东方女孩儿的赞赏。   就在两天之前,同样是这些人在试戏的时候还对池迟心存疑虑,好吧,说心存疑虑这种说法太委婉了,这些演员们知道“Smile(微笑)”这个角色的存在但是并不知道会由谁来扮演,毕竟原著里的白人都能找黑人来演,一个戏份不多但是人设很好的配角改一下肤色也是可以的。   池迟的出现让他们对于出现在电影里的“东方符号”理解不能,尤其是这个女孩儿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年轻到让人们忍不住去想她背后的投资方们为了她的这个角色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当然,在池迟第一场戏之后,人们就知道他们错了。   她就那样地出现在了人们对面前,脸上带着有点夸张又迷茫的微笑,绿幕之下,她用手扶着并不存在的岩石。   灰白色的长发、黑色的袍子,戴着白色美瞳的眼睛……她是个诡异的先知,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活了多久,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在平时孱弱地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在战斗的时候能把追兵全部干倒。   这就是Smlie这个角色。   池迟完整且近乎完美地呈现了她,从这个角色的质量上来说,斯坦利导演非常满意,她跟电影是和谐的,角色的存在感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同样也让这个原著中的人气人物被成功具现化了。   “历史上有很多伟大的演员,在他们表演一个角色之前,人们是没办法想象他们是如何表演的,因为他们永远高于导演的预期,对于导演们来说,遇到这样的演员一定要……多用一会儿。”   斯坦利导演说完这句话就拍了拍手提醒工作人员们正式开始工作,在整个绿幕搭起来的棚子里,池迟和所有别的演员一样详细听着下午的具体工作安排。   身高已经一米七五的她站在欧美人堆里只是太纤细了一些而已。   ……   窗外是大雪,厚厚的一层,把天把地把人的心都覆盖了。   顾惜就看着外面的雪景,目光呆滞。   “我真喜欢这种雪天,真清白。”   她这么说着,双手慢慢地举起水杯喝了两大口,杯子里装着的是酒。   “你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   “可我还没醉啊。”   这是还没醉么?你又什么时候清醒过?   看着站在顾惜的身后,路楠皱了一下眉头。   已经几个月了,顾惜显然已经形成了严重的酒精依赖,她每天都要喝很多的酒,不给酒她就不吃不喝也不睡……路楠想要带顾惜去医院,却又担心被媒体拍到,高价请了医生来看,医生的建议是顾惜戒酒并且完全脱离她目前的环境进行彻底的治疗,可是顾惜自己不愿意,谁要是逼着她去做什么,她会立刻尖叫得像一个疯子。   这样的顾惜让路楠束手无策。   也许,顾惜早就已经疯了,以前她看起来正常是因为还有斗倒韩柯这件事支撑着她,现在,她连自己最后的目标都没有了,就放任自己彻底陷入到了这种疯狂中。   在顾惜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看起来正常一点,可是她一“正常”就会想要吃一些垃圾食品,五毛钱一根的烤串和几块钱一大堆的土豆饼……只要最便宜用料最糟糕的,绝对不肯吃别人精心做出来的,吃了之后会吐还会拉肚子,路楠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该让顾惜“正常”还是“不正常”了。   “婚礼开始了么?我的礼服呢?”   顾惜蜡黄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看着路楠,又好像没有看着。   路楠赶忙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是柳亭心结婚那天的视频,顾惜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对着电视又是目光呆滞。   看着顾惜蓬头垢面坐在地上的样子,路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要多久顾惜才能走出来呢?   一年?   两年?   可是一年两年之后,顾惜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们所面对的这个圈子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时间并没有让路楠真的去想什么一年两年,就在这一天的深夜,顾惜和韩柯各种暧昧的照片全网推送,路楠在半夜紧急处理事物的时候突然昏倒,过去的几个月里她过度疲劳,这次的急怒让她隐藏的病症集中爆发。   惊慌失措的助理们只能关掉路楠的手机和她们自己的通讯工具,那个胖乎乎的生活助理纠结了十几分钟终于打开了顾惜的房门。   此时,已经是深夜一点,顾惜各种角度的照片已经到了人手一份的地步,顾惜艳照空降微博热搜,几乎现在在上网的人都在“说你们看见了那啥么”,“你们谁有视频”,“鉴定帝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顾惜”,“听说还有更劲爆的”。随着照片上的男人被扒出来,韩柯也很快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人们跑去顾惜的微博下留言,跑去蒂华的官方微博下留言,跑去所有他们能表达自己情绪的地方说话。   这是一场丑闻,也是一场狂欢。   顾惜自己也成了这一场狂欢的看客,在黑暗中,她拨弄着助理的手机,看着人们谩骂她,嘲讽她,这些人中也包括了那些信誓旦旦说要爱她到永远的粉丝们,他们的情绪比别人更加激烈,骂出来的语言也比别人更加的诛心。   “一想到我喜欢你的那些晚上你就这样躺在韩柯的床上,我就觉得想吐。”   这一条评论顾惜直勾勾地看了半分钟,突然笑了。   “真巧,我也觉得恶心。”   “顾、顾姐,我们怎么办啊?”   听见顾惜终于说话了,胖乎乎的助理好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楠姐那已经叫来了医生了,小张小李都陪着,我让几个保镖把房子里里外外查了一遍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您在这,您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顾惜没有回答自己助理的问题,而是用助理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   不管她多么的不愿意,这个号码就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就如同它的主人存在于她的人生中一样。   电话被人接起来之后足有两三秒钟没人说话,直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声轻笑。   “我还以为你会多纠结一会儿再给我打电话。”   “照片是你发的?”   “我说了不是,你会信么?”   “我信。”   顾惜原本精致现在周边长了痘的唇角抽动了一下。   听见顾惜的回答,韩柯又笑了。   “是吕妍,最近查我的经济问题查到了她的头上,她着急了。当然不是我,我怎么舍得把你那么好看的照片让别的男人看到呢?”   “能猜到。”   “我真喜欢你这么干脆利落和我说话的样子,一想到你的嘴现在抿着压抑着怒气和不安还要跟你最讨厌的人说话,我就觉得兴奋……比你摸我还让我兴奋。”   听见韩柯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顾惜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借着一点幽暗的光,胖助理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只觉得她像是一尊没有了生机的雕像。   不悲不喜,无恨无怨。   “知道不是你就好。”   “怎么会好?顾惜,你完了你知道么?那些照片足够把你这一辈子都毁了,以后那些人看见你的名字就会想起你岔开大腿坐在我身上的样子,他们会想着,哎呀这个人是谁,哦,她是跟韩柯睡过的那个……顾惜,你辛辛苦苦算计了这么多年,就就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你开心么?”   顾惜沉默,她身旁的助理听到了韩柯的话,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的老板,生怕她受不住刺激突然又癫狂起来。   “我打电话给你,不是为了听你把自己当成一团屎糊在我的身上。”   听见顾惜这样的声音,韩柯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想到自己的计划,他的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容,换一只手拿手机,他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有多聪明没人比我更知道,顾惜,你知道有办法能让你从这一团大麻烦里面脱身,你一定想到了那个办法了对不对?”   这个夜晚是不是太黑,又太静了?   听着电话里隐约传出的声音,胖助理有些不安地看着被拉上的窗帘。   顾惜依然没动。   于是电话那头的人声,就连助理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嫁给我。”   砰通!   谁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助理无措地私下看了一眼,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失序的心跳。   “只要你嫁给我,不管什么样的照片都是咱们的私事,谁敢胡言乱语,都是在破坏我们的家庭,窥探我们的家庭隐私。有一个家来保护你,顾惜,你就安全了。”   安全?么?   顾惜抬起头,小助理看见她的双眼异常地明亮。   “顾惜,你从来都知道什么对你是最重要的,你想想这么多年你打下的地位、金钱……你舍得么,就因为和我的几张照片你就把这一切都丢了,值得么?”   舍得么?值得么?   “好,我想想。”   说完,顾惜就挂掉了电话。   韩柯笑着把手机甩到一边,得意洋洋地躺回到了床上。   顾惜说到底和他是一种人,他们从来都会在恰当的时候做出恰当的选择。   在刚刚某一个瞬间,韩柯很想跟顾惜表白,他爱她,真的爱,爱的想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挖出来给她,从她把自己从蒂华董事长的位置上拽下来之后,自己就那么爱上了她。   正因为爱到不想撒手,他才不断地向和他有一腿的吕妍施加心理压力,让她以为顾惜倒了她就能脱身,又“不小心”把那些照片泄露给了她。   不过与能彻底得到顾惜相比,这些小心机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这个全民狂欢的夜晚,顾惜的微博账号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晚上她会开记者会公开解释她和韩柯先生之间的关系。   助理小心翼翼地对顾惜说:“微博发好了,我会联系和咱们关系好的记者,顾姐有什么问题不希望他们问么?”   “没有。”   光着脚走下床,只穿了一件白色棉袍子的顾惜拉开窗帘看向外面的雪地,一切都是白色的,只不过在黑暗中,白的不那么明显。   一切都是清楚的,只不过在她头脑昏沉的时候她没看到罢了。   “顾姐,我明天叫保安公司过来?”   “不用。”   “顾姐,楠姐现在身体不好,要不要找公关公司的人来帮忙?”   “都不需要,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胖乎乎的助理惴惴不安地离开了房间,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想到的是幸好这个房间在二楼,跳楼是死不了人的。   在这同一个夜晚,也有人为着网上的消息头疼着,那个人就是窦宝佳,一个越洋电话她说的是苦口婆心。   “记住,三天,三天之内不要让池迟看到国内网上的消息,知道么?”   陈方低声答应了,顾惜出了这种事儿,无论如何池迟不能在事态明朗之前和顾惜沾上一丁点关系。   “何止是艳照那么简单,前一段时间有人造谣说顾惜给别人当拉皮条的,风头才刚刚过去,有心人把两件事往一处扯,池迟碰上去那也得疼!”   于缘看着躲在角落里电话的陈方,默默关掉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拍摄场上,池迟正在拍这部电影中她的最后一场打戏。      第217章 双旋      “正在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现在我们已经我们顾惜新闻发布会的现场,此刻我们能看到发布会的现场有很多的记者,不对,是有超~多的记者。一会儿顾惜会说什么呢?我们先看看网上的大家都有什么样的问题想让我去问的。”   举着自拍杆,某个网络媒体的主播对着镜头笑容甜甜的,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有很多问题像是雪花一样地散下来,主播仔细地看着,努力分辨看直播的人们到底都想让她问什么。   “顾惜到底和韩柯好了多久?韩柯和顾惜是什么关系?今天下午放出来的短视频是顾惜和韩柯么?……有些太过分的问题我们是不会问的,希望大家还是稍微尊重一下她……”   可惜了,这位主播的话并没有让一些人收敛,反而是让更多的人暂时抛却了自己的言论尺度,随着那些问题越来越不堪入目,主播只能无奈地放弃去读观众们的问题,安心等着顾惜的出现。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会场却还没有打开,平时早就应该出现的工作人员一直不见踪影,记者们只能躲在温暖的车里,看着黄色的灯光照在地上的薄雪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又下了起来,雪花在路灯的光中滑落,绽放着轻柔无助的姿态,最终落入了无边黑暗里,黑夜中,光是被影围剿的独行者。   就像穿着一身红色大衣从远处摇摇走来的那人,伴随着她的行进,雪都更大了一点,那些雪花掠过她的身体,只有轻轻几点最终停留在了上面,微不足道地遮掩了一点的红色。更多的雪花匆匆路过黑色的天空、远处建筑的暗影、并不明亮的灯光、和她明艳又单薄的身躯。   没有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助理和保镖团队,没有远远就能让人觉得炫目的首饰,可是她就那么走过来,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顾惜。   浮华娱乐圈的话题代名词,喧嚣演艺界的风暴发起者,在场的大多是业内人士,他们都依稀知道顾惜的炒作手段是多么的厉害,这些年有很多年轻的演员们想要复制顾惜的成名史,可是他们没有顾惜的手腕和眼光,也没有的魄力和胆量,被人嘲笑画虎不成反类犬,却还是前赴后继……现在那个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正主儿,又一次成为了这样一场娱乐风暴的中心,她还能扛过去么?   还是像大多数人所希望的那样,就此倒下,永不翻身。   可是这样的丑闻,她怎么还能翻身呢?除了最早的照片之外还有视频和音频陆续流出,前一阵影影绰绰说她给别的年轻女明星拉皮条的传言再次传得沸沸扬扬,这一次没有蒂华给她当后盾,顾惜自己也没有去跟各家营销“疏通”,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在很多人的心里,顾惜已经成了一个下三滥的货色,不仅被人包养,还充当了类似老鸨的角色。   孤身而来的顾惜面对着一大片记者停下了脚步,她抬起手,手掌向上,一片白白的雪花落在她被冻成青白色的手里,还没等雪花融化,她就被蜂拥而上的记者给团团围住了。   顾惜一言不发,记者们围堵了半天都没听见她说话,只能先跟着她走进了终于开门的会场里,明明已经不小的房间顷刻间就被填得满满的,顾惜回头只能看见一群人的长枪短炮,却看不见那场让她享受的飞雪了。   “顾惜,你和韩柯究竟是什么关系?有蒂华的前员工爆料说你们一直是男女朋友,对此你有什么说法么?”   有人大喊着问出自己的问题,恰好这个问题也是在场的所有人最关心的,于是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顾惜,她的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一头长发上细雪已经融化。   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慢慢地环顾四周,她看着面前所有的面孔,却又像是在看着一堆的萝卜白菜。   拣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顾惜长出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有风的天气里行走是一件让人容易疲惫的事情。   尤其是她的身体已经被酒精侵蚀不成样子了。   可是刚刚风和雪迎面向她扑来的感觉让她那么眷恋,因为那里面有一种奇妙的自由的味道。   原来失去的东西,她总是眷恋的,从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去,到上一刻,她永远生活在“失去”中,于是人生俯仰皆绝路。   “我……和韩柯?”   顾惜抬起头,一片熟悉的闪光灯的映在她的眼里,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她这些年生活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光,来自各种款式的相机,人们呼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够给予片刻的目光。   可是这样的白光之下,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以为自己能做到自己所有想要做到的事情,却落得了今天的下场。   “我和韩柯啊……”   所有人都看着面前这位年轻影后,是的,年轻的影后,她拿金凤凰的时候也是年轻的,人们震惊于她花瓶外表之下如同烈火灼烧一样地表演,看着她捧起了象征着影后的银杯,那些往事仿佛也才发生了没多久,她的光鲜闪耀仿佛还在昨天。   哪怕这几年有了池迟这样异军突起的异数,人们说起女明星,最先想到的都是顾惜,她漂亮、她身上带着光、她给了无数女孩子关于美的向往,也让无数男人神魂颠倒。对她来说,这些事情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个永远都生活在镁光灯下的年轻女人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迷茫表情。   当初那个杀伐决断气场逼人的顾惜,竟然也成了今天的这一副样子。   在场有多少人心里一边唏嘘着,一边又生怕别人比自己拍到更好的照片呢?   “……从来都是赤裸裸的交易关系。”   ……   陈方帮池迟拿大衣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池迟的手机,好在池迟平时和别人的联系不多,最近在身在国外有时间差,池迟用手机也不过是刷刷微博看看新闻而已。   “尽量还是修好吧,里面存了不少人的电话。”   可怜的手机屏幕碎成了好几块,也不知道剧组的地到底有多硬,似乎连电池都摔坏了。   从拍摄地赶回她临时租住的公寓休息之前,池迟让陈方去找薛涯拿一部备用的手机,陈方不太想去,可是这种事情从来是她出面的,为了不让池迟看出破绽,她不放心地看了于缘一眼还是走了。   车子是薛涯准备的商务车,开车的司机先生喜欢放一点摇滚,池迟并不干涉这位先生的爱好,倒是于缘提醒过他声音不要太大。   就在那些似有似无的沸腾鼓点儿中,池迟和于缘相对而坐,为了拍Smile这个角色,池迟直接做了接发,现在她的头发整个都是白色的,随便在脑后一扎,很像是个从奇幻小说中穿越出来的精灵女孩儿。   “今天有什么新闻么?”   没有了手机有些无聊的池迟随口问于缘。   于缘原本在发呆,听见池迟的问题,她愣了一下才说:“有航天设备发射成功了,早上有推送来着,我瞄了一眼。”   女助理的手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抓了一下,她克制住自己想要拿起自己手机的欲望,现在她应该做的是彻底忘记手机的存在,她自己要忘记,池迟也要忘记才行。   “哦,据说封烁的新电影口碑不错,就是票房一般,很多人说他在戏里的表现进步很大……至少比在《王子》里好多了。”   “从偶像明星转型到真正的演员是需要过程的,他能开始做了就说明还是有想法的,倒是请他来拍《平阳》,如果不是当时情况特殊,我是不想请他的。”   各种意义上来说,封烁并不适合拍《平阳》这部戏,遗憾的是直到真的拍起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一点。   “嗯……是因为封烁喜欢你么?”   于缘小心地探查着池迟的神色,心下一横问就道出了所有人都没有摊开来明说的现实。   池迟抬眼看看她,眼睛里有了一点笑意。   “是。”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跟你喜欢的人合作么?”   “不,我只是觉得在他演技寻求突破的时候和他合作……对他太残忍了。”   残忍,说着这个词,池迟的脸上还是笑着的,封烁挣扎于自己和李世民这个角色之间,男女情爱和他竭力想要表现的兄妹之情是存在冲突的,这种冲突会让他在演戏的时候有一种撕裂感。   “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么?”   于缘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八卦,也希望自己心里的紧绷感能松懈一点,这种紧绷感的存在不只是因为她隐瞒了国内铺天盖地的消息,也是因为她有点害怕池迟会说出让她心塞的答案。   “喜欢也是有不同的种类的。”   池迟歪了一下头,异国的繁华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看着外文写就的招牌和风格迥异的建筑,她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有的是可以一起吃饭,有的是可以一起聊天,有的是可以一起逛街,有的是可以相守一辈子的。最后这种喜欢的感觉,我只对表演有。饭局有终,闲聊有尽,逛街会累,前行本身,我习惯一个人。”   习惯一个人,把所有的秘密都压在心里,酿成酒,醉了自己……这是她是漫长岁月中习惯的人生,很多时候她的表演之所以能那么全心全意,就是因为她能够一直保持着这种孤独感。      因为内心的孤独是她激发自己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引子。      “封烁对我来说是十天吃一次饭的那种喜欢吧。”   池迟思索了一下,定义了自己对封烁的感情。   于缘哦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那,那有人比封烁让你更喜欢么?”   “……有。”   有的人,她可以每天和她一起喝下午茶而不烦闷,有的人,她可以每天陪她走到小镇的尽头,有的人……她一直在等待她的电话,希望曾经在电话里闲聊的时光,能够找回一点点欢快余味。   其实她的喜欢曾经可以那么轻易地得到,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自己那份随着年轻而来的“至情至性”也会疲惫和黯淡。   “你,介意告诉我都有谁么?”于缘小心翼翼地问池迟。   窦宝佳、柳亭心、安澜、池谨文……池迟的交际圈很小,于缘跟着池迟身后这么久了,他们之间的各种相处于缘已经见过了十成十,这些人中有谁能让池迟真正地喜欢呢?   “顾惜。”   “啊?”   “怎么了?”   看着于缘惊讶的表情,池迟蹙了一下眉头。   “没、没什么。没想到而已。”于缘想笑一声,张开嘴发现自己的脸都是干的,声带更是涩的难受,“上次,你和我讲过一个故事你还记得么?”   于助理想要转移话题,最先想起来的,是池迟去年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那个孤独的,失去了很多也想要拍戏的女人,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呢?   ……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你们为什么用这么震惊地眼神看我,难道我说的不明白么?我和韩柯,他出钱捧我,我陪他睡觉,懂了么?”   字面上的每个字,这些人都懂,可是他们却觉得自己在顾惜这样的笑容下,其实什么都不懂。   顾惜的笑容很放肆,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不闪躲他们的目光,也不会自惭形秽。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如何才能胜利。   那就是堂堂正正地赌上她所有的一切,声誉、名望、地位、财富,大不了把她一条命拿走吧,她都不要了。   对她来说,这已经不是赌场了,而是一场战争,她可以拿命去赢取胜利,韩柯却不敢拿命来陪。   所以,一定是她赢。   老虎?兔子?兔子吃草料,老虎啖血肉,对,所以她变不回兔子了。可是现在老虎自己剥皮拆骨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倒腾出来给这个世界看,就问问这个世上谁敢在这一滩血肉中真正拿走他们想要的?当着这些灼目灯光?   “对,我也炒作,碰瓷儿外国的女明星然后国内发通稿,我记得你们家是一份通稿三万……”   顾惜看着离他最近的记者。   “还有什么?想问韩柯……没什么好说的,没劲,干什么都没劲,包括干我。要是说的再详细,你们的新闻可都发不出去了。”   “现在他身上的经济案子?他肯定要完啊,他逃税的证据就是我送给检察院的。”   “为什么要出来说这些话,因为我不想玩了,这个圈子我都玩够了,以后我不想拍戏,也不想出现在你们面前,多拍几张吧,以后也没什么机会拍了。”   顾惜可以说是有问必答,反而是在采访的人们有些胆怯了。   胆怯什么呢?在场的几十位上百位记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思,顾惜现在什么都说,他们却未必什么都敢报,有些人甚至希望别人别报出去。   比如,曾经和顾惜有过联合炒作的好几家营销公司,顾惜随随便便就揭了他们的老底,从报价到手段都说的一清二楚……   “我还做过什么呢?哦,我做的坏事太多了,谁要是觉得我欠了他的就只管来找我,要钱赔钱,要命赔命,随便。”   顾惜的手有点抖,她现在很想喝酒,可惜,她是顾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心知自己俨然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却依然不希望别人看见她酗酒的样子。   漂漂亮亮地生,她终究没做到,漂漂亮亮地死,她想试试。   ……   “在继续讲故事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红灯亮了,车子停下,一头白发的池迟随意地解开自己的辫子整理着头发。   “你和陈方今天究竟瞒了我什么?”   于缘僵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窦宝佳知道你对我产生了粉丝心态之后想要开除你我却保下你么?”   试了两下,头发还是没有打理好,池迟干脆一甩头,任由长发垂在她的肩膀上,白色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跟着她一起凑近了于缘。   于缘这才注意到池迟的眼眸不是她以为的深黑色,而是略有点清淡的褐色,车窗开着,夕阳的光洒进来,洒在那双总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的眼眸里,成了一片辉煌的金。   “因为,我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哪怕不是从事着你最喜欢的职业,但是你能看见这些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尤其是……这些人中最出色的我。”   四目相接,于缘有些惊慌。   在这个时候,池迟已经从她的衣服下面抽走了她的手机。   “你说,还是我自己看。”   坐正了身体,池迟还是笑的,她的笑容和以往一样带着让人神魂颠倒的特殊魅力,于缘却没有了往常那种花痴的感觉,她这一刻只是想哭而已,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是顾惜,顾惜出事了……”   ……   “你们的问题太无聊了。”   顾惜打了个哈欠。   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过去的三个小时中,她像是一个接受审查的犯人,却有一种无力感,仿佛她明明犯下了连环杀人的罪行,警察却总是揪着她随手揣到了兜里的几百块钱问个没完。   几个记者面面相觑,顾惜很坦诚地回答他们的问题,他们却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可问了。   “爱韩柯么?”   “不爱。”   “交易是自愿的么?”   “是。”   撇开这些鸡毛蒜皮的边边角角,他们还能问什么呢?   “顾惜……你有没有帮女明星牵线搭桥认识投资方?”   有个记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在很多人的心里斟酌反复了很久的问题。   “没有,我又不缺钱,没必要干那么没意思的事儿。”   顾惜揉了一下额头,这些风言风语大概也跟吕妍脱不了关系,总想着在暗地里制造一些流言来抹黑别人,也不想想手里连算得上证据的东西都没有,嘴皮子一碰就出来的东西,自然嘴皮子一碰就能被否掉。   “可是有人不是这么说的,这几年风头正劲的年轻女演员不就是在《女儿国》的首映礼上认识了一个大老板继而再三合作的么?”   顾惜猛地抬起头,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发问的那个人,仿佛他扛着的不是摄像机而是一把带血的刀。   “放你娘的屁!”   ……   “事情就是这样,你的护照我找了快递给你寄回公寓,现在我马上要登机了,你来也晚了。”   拿着于缘的电话,池迟对着电话另一头的陈方语气松快地说。   ……   “你们这是在造谣,我告诉你们,你们就算要用下作手段去毁什么人也别用我的手,我还没下作到你们的那种地步!”   看着顾惜失去了冷静的态度,人们反而兴奋了起来,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濒临疯狂的绝望,口出恶言的最后癫狂,把这些画面纪录下来才能匹配这样一起娱乐圈丑闻的劲爆。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池迟有些疲惫,看见来电显示上窦宝佳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摁下接听。   “你不是说没什么比演戏更重要么?!”   窦宝佳在撕心裂肺地咆哮,从知道池迟回国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自己应有的理智,现在网上多少人都说着顾惜又影射着池迟,窦宝佳早已经视池迟的演艺事业为自己手心珍宝,又怎么可能忍受有人对池迟这样地造谣和污蔑。   以往的名誉官司在这样的娱乐圈风暴面前根本就是小打小闹,就算打一万次官司也不会平掉人们在这次的流言中对池迟的疑虑,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多少人看八卦的时候都是秉持着这样的态度?   “我知道,可是有些人,你不在她最难的时候拉她一把,她会把自己活活闷死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当年顾惜情根深种,柳亭心想要拉她一把,可是失败了。   当年顾惜想要与虎谋皮,安澜提点过她,可她根本听不下去。   现在的顾惜想要做什么呢?   池迟根本抑制不住自己心中不祥的预感。   “我已经让娄蓝雨把记者叫到机场了,你放心,我爱演戏,比爱我自己都爱。”池迟最后安抚了一下自己的经济人。   “滚蛋!”   ……   “不管是不是谣言,我们电话采访了好几个年轻的女明星,她们都拒绝接受采访,顾惜,要是你真没的没做过这种事,为什么大家都躲着你呢?”   “跟红顶白人之常情,她们和我也不过是在什么晚会上多见了几面的关系,自然不想跟我这一团垃圾扯上关系。”   顾惜抽了一下嘴角笑了笑,她的嘴唇有点干裂了,浓浓的眼妆下面也显出了遮挡不住的青影,越是这样,人们更愿意拍她的照片了。   “我没做过这种事情,我说了很多很多次了,没有证据就别造谣到我的面前。”   无力地摇摇头,顾惜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大衣的口袋,那里装着她给自己选择的“归宿”。   “池迟!池迟回国了!快看!她在接受采访!有网络直播!”   这时,突然有人对着手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顾惜,我们采访到池迟了,你猜她会怎么说?”   一直在逼问顾惜的那个人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还!是!个!孩子!!你们到底还能不能有点良心?明明除了问题的是我,你们你能不能别总是纠缠着别人?你背后一定要把给搞臭名声的人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在这里丧尽天良?!”   顾惜真的愤怒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一直掌握着整个采访的节奏,哪怕是有人直言她干了拉皮条的勾当,她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失态而已,那种失态还是源自于她对自己精神掌控力的下降。   可是池迟啊,池迟怎么能被拉到这样的旋涡里来呢?   她的声誉就该跟她的为人一样清白,干干净净地活着,带着她曾经不曾体味和珍惜的那份儿!   有人把手机的屏幕的凑到了顾惜的面前,在手机屏幕里,连行李都没有的池迟顶着白色的马尾辫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她精致的脸庞上带着一层凉意,即使依然有笑脸,却还是让人感觉到疏离。   她长大了,不知不觉……就比自己要好了。   顾惜的眼前一阵模糊,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顾惜的事情,我知道,她就是做错事情了,那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接受采访的女孩儿如是说。   她讲的是道理,却有着落井下石的嫌疑。   整个房间里的人们都再次看向了顾惜,仿佛看见了一把刀插进了她的肋骨缝里。   好歹当初是一起合作过的,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踩着对方往上爬?有人已经腹诽池迟的吃相难看了。   “可是……”   站在机场面对着镜头,池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有个小女孩儿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跌跌撞撞地走向出口的位置,在那一瞬间,她收敛了自己习以为常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对别人都好,对我不好,我只能口是心非地说她是个好人。一样,这个世界上有人对别人都不好,但是对我好,就算别人都说她是坏人,她的错,我也得帮她一起扛。”、“……我得帮她一起扛。”   一滴眼泪,从顾惜自以为干涩的眼眶中满满流了出来。   “顾惜,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要赔钱就一起来,要是有人觉得你该付出什么代价就只管起诉好了,你进去了我探监,你成了穷光蛋了我养你……如果你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么?”      第218章 睡着      “这个……其实顾惜的事情现在根本还到不了起诉的地步。”   池迟的话是对顾惜说的,自然也是对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人说的,她简短的话就像是夏日的午后,原本还觉得晒得人心口发闷,突然就成了遮天蔽地的一场大雨,风来了,云也来了,风雨雷电护住了顾惜那将要融化的小小一团,把在场的一些人震得心尖儿上打着颤。   于是有记者出言缓和池迟的情绪,虽然她也根本看不出来池迟到底有没有激动。   一头白发眼底发青的的女孩儿看起来很平静,她抬眼看了一下那个记者,忽而笑了。   “原来还没到起诉的地步?看那么多人恨不得她现在就死的样子我还以为她至少得在牢里蹲个几十年呢。   我都已经想好了,我得在监狱外头不远的地方开个饭馆儿,到时候有人成群结队地来看昔日的影后如何在牢房里落魄,得把他们想骂的话当面骂出来才过瘾。   这样还能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多赚点钱儿,等顾惜出来也能买套破房子给她养老。   敢情儿,是我想多了?”   想多了,什么想多了?究竟是谁想多了?   是这位目光一扫就仿佛看透了在场所有人心思的大明星、大影后,还是那些将龌龊藏于刀笔之下键盘之后还非要给自己冠上一个冠冕堂皇帽子的人?   “有错,认错,改错,道德的事情归道德,法律的事情归法律,看客的事情……自然也归看客。”   此时在一旁的于缘确认了车已经到了外面,就立刻护着池迟往外走。   记者们想要跟上去,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话让他们追赶的热情不那么积极了。   “她家在京城现在回国直奔沪市肯定是要去找顾惜啊。”   对啊,池迟和顾惜在一起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可比她们中的任何一人的单独接受采访有意思多了。   先是藏起了陈方的护照,让她没办法阻止自己回来,接着又找了封烁让他帮忙拖住窦宝佳,现在池迟坐的车还是事先联系了熊猫集团的袁经理借来的。除了车,他还很贴心地借给了池迟十来个保镖。   于缘顶替了熊猫那边派来的司机自己开车……有外人在她怕池迟不肯好好休息。   “开车还要一个多小时呢,你先睡一会儿。”   透过后视镜看着池迟的脸色,于缘这么说道。   先是忙碌了一天的工作然后紧急回国在天上飞了十几个小时,身为助理她很担心池迟的身体支撑不住。   “没事。”   嘴上说得轻松,池迟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晚上九点的沪市车水马龙,哪怕天上飘着薄雪,也拦不住人们的来去匆匆,陌生的气息充斥着这辆陌生的车子,不知道为什么,池迟只觉得自己睡不着,她的心里有点沉,也有点闷。   “我记得,上飞机之前你还问过我那个故事吧。”   她的声音轻缓又有点飘忽,于缘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故事,她还记得。   梦想,横亘了一个女人的十六岁到四十岁。   “你还想听么?”   “……想,可是你应该好好休息。”   “其实,我更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国外别回来,像很多人希望得那样……但是我不喜欢应该,我喜欢‘我想’、‘我要’、‘我能’。”   池迟闭着眼睛,嘴微微撅着,像是一个在撒娇的女孩儿,可是她想要的,她想说的,她人生印记中最鲜明的部分,正在一点点地展露出来。   池谨文曾经好奇池秀兰为什么说池谨音很像她,明明池谨音总是幼稚又任性,和他完美无缺的奶奶截然不同。   可他不知道,他的奶奶之所以如此的“完美”,因为她本质上就是一个最任性的人,只不过没有人能放纵她的任性,所以她就任性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停扮演、不断追求的家伙。   ……   “池迟要过来么?”   会场里的记者们在确认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也没忘了继续给顾惜拍照。   她刚刚哭了,在池迟对她隔空喊话的时候。   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还有大把的鼻涕。   哭的真难看。   顾惜自己知道自己哭起来很丑、很丑。   她每次拍戏的时候都要对着镜子练很久的哭戏,因为她真正哭起来的时候五官都会皱成一团,人们能看见她额角的青筋,还有她并不完美的脸部肌肉走向。   就像几分钟之前那样。   “堂堂正正地活着”简简单单地七个字其实就是她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她这辈子把什么都卖了之后反而发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是这么……廉价。   却在她的心里被反复琢磨成了珍宝。   顾惜的哭突如其来,她的哭泣停下来也是戛然而止。   人们们还没从她突然爆发的嚎啕中回过神来,她已经借着手机的屏幕来看自己的妆花了没有。   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妆容,从她进入这个会场到现在已经整整四个小时,闪光灯的亮度和热度让她脸上的皮肤都变得干紧,人们需要她的回答,所以她的嘴也干裂掉妆,更不用说她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子,现在脸上的细斑、鼻子上的黑头还有额角的细纹都已经遮掩不住了。   一向光彩夺目,永远在发光的顾惜看着黑漆漆的屏幕上黑漆漆的自己,愣了两秒,直接打开了手机。   有人以为她会给什么人打电话,或者能趁机看一眼她的联络人都有谁,没想到她居然打开了一个手机游戏玩了起来。   “顾惜,你在接受采访,玩游戏不好吧?”   一边玩游戏,一边用纸巾清掉自己眼睛周围的糊妆,顾惜的姿态真正放松了下来,面对这种指责意味的话,她眼皮都不抬一下。   “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爱信不信。”   手机屏幕上,红色的小蛇一点点变长。   ……   “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那个女人终于退休了,在她退休的第五天,她兴致勃勃地参加了一场电影的选角,负责选角的同志都夸她演得有灵气,一场戏,给她的钱也就刚够她吃两顿肉,那时候的她已经成了一个全省都有名的建筑商了,却还是为那即将到手的两顿肉钱高兴。”   池迟睁开了眼睛,看着矮矮的车顶,她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   回忆……就像是打开了一本自己暌违已久的书,你曾经找寻过它,可它怨恨你的遗忘,静静地躲藏在角落里,等着你有一天都忘记了这本书是什么名字,只记得曾经在其中看见的一句话、一个片段、一个书中美人,那时候你会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本很棒的书,让你痛过或笑过,每一份对它的追索都带着被时间美化后的美好。   可是有一天你把书真的找到了,打开了,才发现笑或者泪都只是很稀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一条长长的轨迹,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开头,通往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尾。   转头看看车窗外面的流光溢彩,池迟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神采。   那是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需要一个有气质的四十岁女人去跟主角说两句话,现在,人们管那种角色叫跑龙套的,可是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可能接触到电影的拍摄,她的兴奋和激动,在几十年后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份感觉,就像是一本书里的小高潮,瞬间点亮了前面漫长的等待时光,几十年间一切的发展,好像瞬间就有了意义。   “得到了角色回家的路上,她顺道去幼儿园接了自己的侄孙子,跟那个她捧在手心小孩子说‘今天奶奶特别高兴,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也就在那段路上,她出了车祸,失去了一条腿。”   刚刚还忍不住在脸上露出微笑的于缘差点把车的方向盘打偏。   池迟的心情倒没有什么变化,把手放在自己的左腿上,隔着裤子摸索一下,她甚至是想笑的。   现在她的腿健康有力,因为足够的运动和合理的膳食,她的腿被无数人羡慕着、喜爱着。   没有幻肢痛,没有看着自己残缺的空落,没有无法自如行走的悲痛,因为她现在是池迟,不是池秀兰。   池秀兰的人生并没有在那场车祸里结束,哪怕没有了腿,她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   ……   “你们要是没什么问题了,就可以走啦,我这里也不管宵夜的。”   打了一个哈欠,顾惜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蛇又一头撞在了墙上瞬间变成了色彩斑斓的碎块。   走?当然不能走,一会儿池迟要过来呢,虽然明天的娱乐头条内容可写的太多了,但是谁都不会嫌热闹小不是么?   顾惜当然知道这些人现在在想什么,好在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别因为自己这些脏事儿让池迟被污了名声,别的都好说。   话说回来,池迟自己本身就行的端坐得正——这也是自己最欣赏她的那一点了。   不对,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点。   “顾惜,你都不会后悔么?”   有个记者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刚刚他们一直想跟顾惜要各种她和韩柯之间的细节,仿佛韩柯这个人的存在才是顾惜最大的意义,他们好奇顾惜为什么要跟韩柯,为什么要现在要揭开,也好奇顾惜是怎么跟他相处的……这些问题里,顾惜都不是单独的存在,而是“属于韩柯的女人”。   现在的这个问题,终于归到了顾惜自己的身上。   “如果说,当初跟韩柯,我后悔。”   红色的小蛇短短的,在地图上跑着,小心躲避着,她的身边有很多别的小蛇,也有可怕的长蛇,这些都会让它瞬间破碎。   “越来越后悔,因为我的人生被一块垃圾覆盖着,我把这块垃圾看成了自己的标签……于是我就成了个被标注了垃圾的……垃圾。”   小蛇又死了,顾惜不慌不忙地摁下了重来。   记者们拍都拍够了,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她蹩手蹩脚地玩游戏。   ……   “没有了左腿,还伤到了内脏,那个女人能再次站起来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之后了。为了能让她能调养好身体,她的侄子花了大钱把她送到了国外,有花园洋房有私人医生,还有一个全新的,让她能够忘记悲伤的环境。   在这个环境里,她开始学习外语,开始系统地学习建筑学知识,开始看外国的电影、话剧……很遗憾,那些作品里,需要一个坐轮椅中年妇女角色的,百中无一。”   在电影中,有很多的特型演员,有人专门演巨人,有人专门演侏儒,有人专门演男扮女装的丑角,还有人专门演某个类型的固定角色,却没有人需要一个残疾人去专门扮演残疾人。   拿着放大镜找遍了所有的报纸招聘信息,池秀兰还自嘲过自己:“明明是残疾还以为自己能特型,也不想想真的有人愿意看你的断腿啊。”   “就在那个时候,这个女人意识到,她如果想要演戏,只能自己掏钱组织人手让自己来演。她还是决定在异国组建自己的剧团,因为她想表演,这个筹备的过程,又是很久……   久到在国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认为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谁也没想到,她已经有了一个还算可靠的团队,甚至有了一个即将公演的话剧。”   一年的时间打磨剧本,半年的时间认真排演,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没在什么事情上付出这么大的专注和热情,一股火还是从她的心里往外烧,噼里啪啦,让她的灵魂都疼了,那是一种梦想即将实现的痛苦,那是一种……让她觉得自己疯狂又安心的感觉。   疯狂与安心放在一起,就像是面对着朝阳玩蹦极,哪怕脚下明明是万丈悬崖,可是向前一小小的一步,你就以为自己会跃入永恒的光辉里。   “……在还有几天公映的时候,她接到了国内打来的电话,她正值壮年的侄子,要死了。那年她六十岁,选择留在国外就能有一场属于自己的话剧,回到国内就要担起所有的担子,毕竟她的侄孙子才十几岁,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扛下她侄子的毕生心血——一个几千人要在里面混饭吃的建筑集团。   她回国了,她侄子死了,那个她一直渴盼的话剧,成了她再不提起的秘密。”   时光的残忍和可爱之处,就是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都被改变了,那个你以为会永远存在的状态其实并没有坚持多久,变得更好或者更坏,都在一次次不经意的碰撞和选择中。   于是,十六岁时第一瞪大眼睛看演戏的女孩儿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女企业家,唯一不变的,就是十六岁那年被点燃的梦想之火,一直不曾熄灭。   ……   “顾惜,现在在做什么?”   “玩游戏。”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玩游戏呢?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   “因为我在等人啊,和你们一样。”   顾惜的语气凉凉的,玩了这么久的游戏,她的分数就没超过四百,甚至一上来就因为抢一个大碎块就死了。   现在的她觉得脑袋里面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无比地放松。   似乎刚刚那几滴眼泪其实是她的全部脑浆,现在都流出来了,她已经成了一个空壳般的废人,坐在这里玩玩游戏,她觉得很好。   她觉得很好,别人觉得不好,又一个记者铩羽而归,好几个人的脸上都有点无奈。   现场的双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即使其中的一方只有一个人,这种对峙带来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顾惜打了个哈欠。   “其实你们想问的我都知道,我想说的,你们也都知道,都在一个圈子里混过,当初也合作过,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精,谁也跟别人玩不了聊斋。”   记者们彻底没话可说了,顾惜反而有了那么点闲聊的兴致,也许是因为游戏玩的不爽,她想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干咱们这一行,要的就是关注度,你们要销量要点击,我要收入,老百姓们要乐子,各取所需,只是大家都有竞争,都希望能把更好的戏给外人看,我们得讨好老百姓,得变着法儿地想他们到底想看什么。   一个记者说顾惜承认被包养,点击五千,一个记者说艳照曝光顾惜被大老板包养,点击一万……要是题目更耸人听闻,那就更厉害了。我们也一样,明星得让人看见才有钱赚啊,一部好作品得看天看命,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少,但是一条新闻……说不定我们在红毯上走个光就能挂好几天,你们说说,这样的热度我们要不要?”   道德,职业道德,明星的职业道德不就是打发别人空虚寂寞冷的消闲时间么?   顾惜觉得自己其实很敬业,如果她出现在镜头前面,人们光讨论她的发型就能每人聊一个小时,在国内还有谁能比她强?谁能说她没有当一个好明星呢?   “只是,我们都过了界,那就都完了……就像我现在,当初急于上位所以走错了一步,以后都错了,你们也一样,想要的太多了,一着急,早晚会出大岔子。”   炒来炒去,成了话题女王的顾惜一旦曝光这种事情那就是一场谁也不能挽回的娱乐圈地震。   消息刚出来没多久,池谨文和她的一些朋友们就问过她要不要帮助,她索性关机表示自己全部拒绝。   要保住她成本太高,危险太大,她顾惜既然把自己生生做成了一个品牌,就要承担一个品牌玩儿完时候的破产清算,这件事情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人可能都不会像她这样被万人唾骂,可是就是她,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因,就得承担后果。   所以,她把自己的助理都解雇了,只有那个胖乎乎的丫头,现在大概还一边哭着一边照顾着昏迷的路楠。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她无法忍耐的是以后她顾惜的人生履历里就结结实实地出现了几个大字“韩柯的女人”,人们看见她就会想起韩柯,因为韩柯而忘记属于顾惜的一切,这让她一度绝望到想死。   只不过韩柯的电话反而让她有了别的想法——就算死,她也得把自己身上的这层皮给揭掉,告诉别人自己就算以前跟韩柯睡过,自己也依然是顾惜,是那个哪怕是死也是死在所有人面前,让自己的一辈子都都轰轰烈烈的顾惜。   现在她已经不想死了,因为有人说让她堂堂正正地活着,她似乎已经忘了,那种活法儿是什么感觉了,她想再试试。   一阵轻微的音乐,顾惜整玩儿着的那条红蛇再次一头撞死了。   “我玩儿脱了,付出的代价就是身败名裂,以后退圈儿不干,那些品牌商我该还钱还钱,该赔偿赔偿……我这就是前车之鉴,你们啊,也得小心。”   明明是被“审判”的对象,顾惜却仿佛当自己是人生导师,还教育起了面前的这些人。   “你们信不信,一年之后就会有资方摇着钞票找我,要我贡献‘复出之作’?这就是这个圈子里的现实,只要我没犯罪,我的价值就依然存在,不过我自己不想玩了,我彻底不干了,你们今天之后能拍到我的时候大概也不多了,多拍点儿吧。”   顾惜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了曾经电影中的一幕,端坐于王座的年轻女王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却又把一切都失去了。   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其实我就像现在这样彻底消失在大众的视线内,倒是会让人觉得咱们这个圈子还有救,有荣耀必然有陨落,有成功必然也会失败,就像这些蛇,有长大的也有死的,如果该长大的没长大,该死的没死,那到最后,死的就是一个圈子里的所有人了……你们啊,且混,且珍惜。”   ……   “再后来,她就真的老了,病体残躯四个字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回想一生,她一辈子没有被苦难打倒过,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在物质上是富有的,在精神上是强大的,在她的培养的孩子眼中甚至是完美到不可逾越的。   可是她输给了天,天降的洪水让她妥协了。她输给了命,命中有的残疾让她灰心过。她输给了时间,时间带走了她的年华和健康,让她这一辈子再没有了登上舞台的可能。   这就是属于她的,完整的故事。”   完整的故事。   池迟闭上眼睛又睁开,脸上是笑的,笑容又渐渐淡去了。   细雪飞扬在空荡的街,车里的她脑海中划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冬夜,终于,有一个极冷的冬天她能真正地站在拍戏的现场,那之后,她是池迟,有梦有笑,也无根无由。   “你还记得么。我说一个故事,换你的那个梦想。”   看着车的前面,目光扫过后视镜,池迟看着自己助理的眼睛。   于缘想说什么,张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这个故事让她难过到想哭,又觉得自己其实没资格去同情故事里的那个女人,感觉太复杂,于是千愁百绪纠结在了喉咙里。   此时,车上的导航系统发出了声响,提示她们,这个位于沪市郊区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如果这是一部武侠小说,也许顾惜就是那个坏事做尽之后决绝赴死的红衣剑客。”   一个记者在自己的专栏里这样写道。   “而池迟,在这样的风雪夜一身白发黑衣地出现,带着人,带着午夜时分的肃杀和寒冷,宛若一个幕后黑手,江湖一切风浪的搅动者,她大概不是坏人,可是,在很多人的眼里她也不是纯粹的好人。   因为她带走了那个遍体鳞伤的剑客,告诉所有人有事可以找她解决。   留下他们这一群‘正义联盟’,被气势所慑,只能喃喃低语两声就看着她们再次消失在黑夜里。”   动笔杆子的人总是夸张的,他们纠结于情境转折,迷失于气氛更迭,写出来的东西往往带着自己的情感滤镜。   其实池迟只是下车之后揉了揉脸就走进了大厅里,顾惜低头玩游戏,她这次终于玩到了五百分,有点舍不得停下。   “走吧,大半夜的还折腾什么呀,我回去给你煮点面条吃。”   池迟的眼眶泛红(困的),表情冷肃(风吹的),黑色的羽绒服上还带了零星的白色雪花。   “我站不起来了。”   顾惜可怜巴巴地抬头对池迟说。   “我拍戏的时候腰受伤了,可抱不动你,要不让保镖给你公主抱。”   看着顾惜的样子,池迟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一点笑。   “哦,那就不用了。”   顾惜一只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池迟的手里站起来,她今天穿了一双七分跟的鞋子,却还是比穿着运动鞋的池迟矮那么一点儿。   “你这是又长高了?”   “我岁数小,还没发育完呢。”   “该发育的地方不发育,不该发育的地方猛着来……”   顾惜甩了池迟胸前一眼,眼神中满是鄙视。   池迟没搭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墨镜递给顾惜。   “怎么了?现在凌晨啊,还戴墨镜啊?”   “你现在眼睛都肿了。”   顾惜接过墨镜借着镜片的反光看看自己的样子,还是把眼镜默默地戴上了。   “吃什么面啊?”   “方便面,加鸡蛋。”   “这么晚吃会胖啊。”   “你不是退圈儿了吗,还怕胖?”   “哦……那我们明天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这倒是不错啊,我好多年没吃巧克力蛋糕了。”   两个人闲聊着往外走,仿佛是走在归家的长廊里,一群记者们在拍照,在询问,池迟视若无睹,戴上墨镜的顾惜满脸笑容的样子,人们也不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你在拍斯坦利导演的戏是吧?那个角色本来是我的。”   “嗯,真巧。”   “真巧就完了?你可是抢了我的角色啊。”   “那就给的面里面多加块午餐肉?”   “……行。”   在保镖的护卫下,两个人就这样地离开了,留下一些人站在原地,留下更多的人瞪着熬红的眼睛看着电脑的屏幕。   顾惜来了,顾惜各种爆料!   池迟回国了,池迟说她帮顾惜!   池迟到了现场!   池迟和顾惜要走?!   她们真走了!怎么就走了?!   这一夜所有人兴奋又疲累,敲锣打鼓等着一场戏华丽开场,也听到了舞台上的崩到了顶点之后出了一声绝响,可是到了最后,他们却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一切一如在寂静中被雪覆盖的路,空空茫茫,只有车辙,蜿蜒到了不知名的夜色深处。   也许在这样的晚上,更适合煮一碗面,放一个鸡蛋,几块午餐肉,和着能聊天的朋友一起边吃边聊……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这么想着。   在那远离了尘嚣的车上,池迟和顾惜歪着头都睡了。      第219章 治病      说好的方便面顾惜根本没吃上,进了袁经理安排的临时住所她脱了衣服倒头就睡,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窗外雪后初晴,能看见一角湛蓝的天,床头柜上摆了几瓶药和一保温杯的温水,她的床边还坐了一个马脸版的窦宝佳。   “醒了啊?”   顾惜可以发誓,窦宝佳脑子里面想着的一定是她怎么还不去死,那眼神跟淬了毒的针一样,恨不能活活地把她扎死在床上。   “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你赶紧吃药,吃完了就赶紧好利索了该滚蛋滚蛋,别再拖累我家池迟。”   窦宝佳的语气仿佛顾惜是她的宿世仇敌,到让顾惜挑着眉毛笑了起来。   “池迟,她不是说帮我煮面么?人呢?”   听见池迟的名字从顾惜的嘴里出来,窦宝佳更憋气了。   今天上午她终于坐火车赶到了沪市,刚一见到池迟她就被对方很不客气地安排来守着这个让她恨不能拆骨扒皮的家伙。   而池迟自己则先去找会计师,然后一起去找路楠,顾惜身上仅有的七个代言可以说全部违约,有两家还信誓旦旦地要跟顾惜法庭见,说顾惜的丑闻影响了他们品牌的声誉和形象,池迟就是去处理这些事情去的。   窦宝佳很想跟池迟一起去,却被对方一句很诚恳地话给怼了回来:“你要看着我几千万几千万地替顾惜掏钱,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窦宝佳:“……”不!我不想!我不干!我不要!你要掏的不是钱!是我心肝脾肺肾!是我的命根子!   看着窦宝佳脸都涨红了,池迟非常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带着于缘他们走了。   一想到当时自己差点爆肝的样子,窦宝佳对顾惜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她去给你善后了,你居然会被人拍了照片和视频,说好的狐狸精怎么这么蠢?”   “说好的死爱财不也没拦住池迟为我这个狐狸精出生入死么?”顾惜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   那一瞬间,窦大经纪人决定自己要讨厌这个世界几秒钟。   “嗯……说到照片,有些人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她居然往我背后插刀子,你记得跟娄蓝雨说一下,我这里有个活儿让她接,对了,池迟掏钱。”   “……你要脸么?”   “我一个穷光蛋要什么脸?”顾惜闭着眼享受着赖床的乐趣。   窦宝佳深吸了两口气,才终于遏制住了自己把顾惜掐死在这个床上的冲动。   晚上九点多,池迟才把事情处理完,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路楠在处理商业合作关系上颇有一手,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是没牌可打,到了后来都还能从别人的手里讨回便宜。在这一点上,她比窦宝佳的手腕儿还要高明一些。   说起来,她真是个尽职尽责的经纪人,前一天顾惜一口气解雇了所有人,也包括她,可她今天上午醒来之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召集回了顾惜团队里的所有主要人员,所有人职责明确,处理事务的效率颇高。   “就算要解散,也得清算清楚了再走,顾惜虽然性子作脾气坏,对手下人的这点人格魅力她还是不缺的。”   脸色依然不好却还是坚持着和池迟一起做完善后工作的路楠是这么说的,池迟把她送回医院的路上她还叮嘱池迟一定要照顾好顾惜。   “她的性格总是爱走极端,好的时候在她眼里什么都是最好的,坏的时候也一样,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可惜我的性格软,说服不了她,也帮不上她,到了现在还是只能做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路楠很自责,显然认为事情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她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池迟在一边轻轻点头:“是的,你是有责任。”   路楠:“……”   “但是每个事情的发展,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都不对自己感到愧疚,你又有什么好自责的呢?顾惜的运气还不错,遇到了一堆遇事都先在自己身上找责任的人,可是责任不是蛋糕,每个人都能平均分,说到底她才是决定自己未来道路的人,别人又没有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替她做选择。”   池迟说的话根本算不上安慰,甚至对顾惜都有点刻薄,路楠却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   顾惜是一块冰,这么些年路楠又怕她化了,又怕她碎了,更怕她变得更冷更坚硬,路楠知道自己当不了一个守护者,只能努力成为一个执行者,这样的相处,让她们两个人都更舒服一些。   可是顾惜想要自毁,她就无能为力了。   “幸好有你肯帮她。”   “我这也不算帮助,不过是做我想做的事,我说了,她对我好,我就不能放着她不管。”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断了,毕竟当初是顾惜先对不起你……其实,自从遇到了那谁之后,每遇到一个不错的人,往往都是顾惜先对不起别人,那个时候我就该意识到是顾惜的心有问题。”   “有问题就要治的,扁鹊说厉害的医术是在疾病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治愈,再次是大病只有小征兆的时候已经好了……我们都没有那么高明的医术,只能等病发作开了,再该开刀就开刀,该放血就放血这就叫不破不立了。”   说着这样并不温柔的话,池迟笑容恬淡,眼睛直视前方。   路楠忍不住转头看她,嘴里重复着“不破不立”四个字。   当初顾惜看好池迟,路楠只把她当成是一个有点才华还攀上了顾惜的新人,后来池迟异军突起、接连拿奖,路楠就把她当做是顾惜的竞争者,那时候顾惜还事事为池迟着想,路楠的心里也有点不太舒服,后来池迟和顾惜因为一些事情闹崩了,她还觉得本就应该这样……甚至也觉得是池迟有些不知好歹。   现在想想,也许,她从来就没看明白池迟是个怎样的人,她到底什么时候知道顾惜一定会“破”的呢,又怎么会坚信顾惜能“立”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她仔细回想着池迟和顾惜之间的相处,还有池迟的“发迹史”,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想,越觉得池迟比远比她想象中要高明,甚至有着某种神秘的色彩。   把路楠送回了医院,池迟坐在车里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她也实在是太累了,这样连续的奔波和忙碌大量消耗着她的精力和体力。   就在这个时候池谨文给她打了电话。   一上来就是“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把现在住的地址告诉我,我让人给您送点营养品……要不您直接住进鹿鸣园吧,我在那有套别墅,您多带几个保镖也可以。”   “算了吧,昨天还有人问我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再住进你在沪市的房子,那热闹就大了。”   听见孙子的声音,池迟笑了一下。   “没关系,要是您愿意,我就跟媒体打招呼说您是我表妹,都怪我一直不关注娱乐圈里的是是非非,没想到谣言这种东西居然也会牵扯到您。”   池谨文从来对八卦不感兴趣,他所在的行业视嘴仗为最末流无力的做法,他的为人处世就有只看事实不听闲言的习惯,没想到就因为这样反而让池迟在舆论面前被动了,池谨文十分自责。   看来不止顾惜遇到了一些遇事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人,她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也有这样的品性啊。   挂在池迟年轻脸庞上的笑容更真切慈爱了一点。   “这种琐碎不用放在心上,没有证据的胡言乱语,只有穷极无聊的可怜人才会当真。”   “可您毕竟是身在那种是非圈里,麻烦还是少一点的好。”   池谨文很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别人知道池迟和他们兄妹是一家人。   “唔……”   池迟斟酌了一下,突然笑了:“我就不信,没有这层关系你就摆不平那些媒体。”   电话的那一头,池谨文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这种小心思在这个人的面前永远都会被轻易看透。   “我听说您替顾惜掏了六千万。”   “顾惜有两处房产和一些债券……卖了大概刚好够用,但是这样也没什么意思,我手上有余钱,就先帮她一把。”   顾惜原本的固定资产要远比现在丰厚,只不过在蒂华争权案之前她为了迷惑韩柯,把大部分的财产都变现之后高价买了蒂华的股票,这些股票后来转手给了池谨文,顾惜还小赚了一点,可惜那之后顾惜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路楠为了稳妥起见把一部分钱买了商业保险——这些钱现在也就动不了了。   “钱能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您要是不方便这钱我出好了。”   “够用的。”   “祖孙”两人闲话了一会儿,池谨文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您明知道只要您一个电话我就能出手保顾惜,为什么您还是要放任事情闹大呢?”   池谨文真的有些不解,这几天的新闻轰轰烈烈,所有人都说着顾惜,说着池迟,也说着池迟和顾惜,池谨文却觉得这事儿其中有蹊跷,因为他的奶奶绝对不是一个让自己身处险境的人——当初为了救他而断腿可以说是唯一的例外。   “一个人要跳楼,楼下的网子能救了她的命,可也只能救命而已,有人伸手拉住她,才能救了她的心。”   池迟是这样带着笑对池谨文说的。      第220章 纯粹      “有时候我很奇怪,您和顾惜到底属于一种怎样的关系。”   池谨文觉得池迟说出来这种话着实有那么一点冷漠,或者说冷酷了。   “算是朋友吧……可是就算朋友,也不可能小心翼翼生怕她出一点错地去帮助她。”   年轻的脸庞上此时带着清淡的微笑,一如曾经那个捧着蛋糕等待孙子的老人。   “有些挫折得自己去经历,有些痛苦也得自己去品尝,那样年轻人才会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永远把不好的东西拦在外面,这种事情我做过,终究却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电话的两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您一直都做的很好,真的,我和谨音……都在一个美好的环境里长大,哪怕经历了一些波折,可是都有您一直在为我们遮风挡雨。”   “遮风挡雨,遮挡了太多,反而让你们变得太过纯粹,纯粹的喜欢,纯粹的不喜欢,纯粹的想要长大,纯粹的不想要长大,面对情感和自我,你们都太过追求这种纯粹了。这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们一直希望我不要做一个圣人,可是有掌控欲的人,根本称不上是圣人吧。”   池迟的声音是清亮的,和她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了池谨文的心头,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平复内心的躁动。   “我们一直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这种生活就叫作过分纯粹的话,那我们也可以把这种纯粹叫做幸福和幸运,我也不觉得您有什么掌控欲……您对我们的抚养一直是自由又开放的。”   说着这样的话,池谨文却觉得心里一点点地空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什么长久压在那里的东西现在已经压够了,对方伸了个懒腰想要就此离开,他却由衷地感到不舍。   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要选择在现在离开呢?   可是在面对池迟的时候,事情从来不会像池谨文所盼望的那样发展,她笑了,轻轻的笑声通过手机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像是一场戏到了终局,有人告诉他结果,也像是一个魔法到了最后,魔术师亲手解开了秘密。   “长辈,总是希望能保持自己对晚辈的影响力,很多时候他们能很轻易地达到这一点,因为他们经历了更多的事情,知道怎么把事情扭转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所以,‘让你以为你有选择权’是一个有点高明又有点无赖的做法。”   让你以为你有选择权,让你以为你做出的选择是出于自己的本心,可是本心来自于哪里呢?   是从别人口中告诉你的这个世界,还是别人用殷切的希望引导着你的前行?   说完,池迟就挂掉了电话。   池谨文和池谨音,如果没池秀兰的突然消失,他们会是一对虽然不能互相理解,可是也不会为了利益争夺的兄妹,一个充满了责任感的哥哥,一个没有什么责任感只想追求自我的妹妹。   在这样一对兄妹的成长中,池秀兰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她自己到现在也说不清楚了,或许是一个坚强却孱弱能激发人斗志的偶像,或许是一个温和包容让人可以肆意妄为的长者。   池迟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她来说,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可她在对池谨文说了那些话之后总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是不知道,池秀兰的存在对池谨文来说是正面的,也是负面的,因为她对自己的要求太过苛刻,也确实做了太多,把这个“角色”设定的太过完美,反而让池谨文的追逐之路变得漫长又无序,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池秀兰自己是想找一天和池谨文好好聊聊的,从她的过去,到她的现在……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为人只有在面对死神的时候,才能对自己的一生坦然面对,池秀兰想在那个时候坦然地告诉池谨文,她从来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好,她也会执拗任性,她也会自私又冷漠,她这一生只对一件事情做到了真正的纯粹,那件事情,不是抚养这两个孩子。   可惜,机会还没出现,她就变成了池迟,没有了记忆之后那倾诉的时机也悄然消失了。   于是,一直到了今天,她才等到了一个仿佛合适的时机。   用手遮住眼睛,池迟长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开车的于缘以为是迎面驶来的汽车开了远光灯让池迟不舒服,还出声问她要不要干脆躺下,得到了池迟几下无力的摆手作为回应。   就这样过了一分钟,池迟才拿起手机给池谨文发了一条短信。   “不够纯粹的感情不代表不真诚,至少在一段看不见前路的人生中,有人是愿意一直为你们付出一切的,不论对与错,她选择了爱你们,才有了后来不够纯粹的爱。”   过了足足十分钟,池迟才收到了池谨文的回信:   “我会慢慢想明白的。”   心中光明伟大的巨人慢慢坐下来然后脱掉鞋子抠脚,一边抠一边告诉你她也是个有缺点的凡人,这种形容大概能勉强描述池谨文现在心里的感觉吧。   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池迟看看窗外,又看看汽车的后视镜,也许是池谨文打了招呼的缘故,今天没有多少狗仔对她跟进跟出,也或许是因为她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那些媒体该想的是如何用劲爆的标题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而不再是追逐她们身上所剩不多的新闻价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旦一个人身上有了“利”,那就要经受别人的来来往往,他们不会在意这样一个人会不会有感情,会不会难过伤悲,会不会终究有承受不住的那一天。   其实何止娱乐圈呢,池迟还记得在她侄子去世之后她主导的第一个项目,当时为了争夺地皮的开发权,某个竞争对手在报纸上大肆渲染她在侄子去世之后已经成了个肆意妄为的疯子,就连她在葬礼上的每一个细节表情都被挖出来进行解读。   与道德无关,不过是她这个个体因为被填充了太多的利益,而被忽略了她是个人罢了。   “前面那家店的评价怎么样?”   “什么?”   正在等绿灯的于缘微微转头,看见了一家很有民族特色的菜馆。   顾惜和窦宝佳两看生厌,两个人每说几句话,窦宝佳都恨不能当一次杀人凶手,后来她学乖了,顾惜现在百毒不侵,她实在说不过,就干脆当一个闷葫芦,任凭顾惜怎么挑衅,她也一言不发。   几次三番下来,顾惜自己也觉得无聊,就低下头专心地玩起了手机游戏。   两个人明明一个是大影后,一个是大牌经纪人,现在在这个小房子里倒颇像是两个等着爸爸回家的宝宝,沙发两端一边坐一个,除了做自己的事情之外就是看看时间,再看看大门。   窦宝佳带来的人都被池迟叫走帮忙了,她们所住的地方是属于熊猫集团的,安全系数很高,就连一日三餐都送上门,只是池迟一直没回来,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多少胃口。   池迟进门的时候窦宝佳先闻到了烤羊肉的味道,看着于缘手里拿着的餐盒,她颠颠儿跑过去接。   “怕你们今天吃的不好,买了大盘鸡、羊腿手抓饭和烤羊肉,哦,我多加了几份宽面,要是不想吃饭只吃面应该也够了。”   脱下羽绒服,露出了穿着白色薄毛衣裙的瘦削身材,窦宝佳一手拎着大盘鸡另一只手在池迟的后脊上抓了下。   “你怎么又瘦了,在国外没吃好?”   “还好,于缘的手艺进步很快的,经常给我开小灶,前一阵都是打戏,稍微有点辛苦吧。”   抬头看看窦宝佳对着池迟嘘寒问暖,顾惜继续低头去玩自己的游戏,只等着池迟去找东西的时候路过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她立刻对池迟来了个“回眸一笑”。   “先吃饭再玩游戏。”   “好!”   顾惜越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还没忘了甩给窦宝佳一个找事儿的眼神。   “今天还顺利么?”   毫无形象地从嘴里抽出一截鸡腿骨,顾惜捧着拌了很多大盘鸡里的土豆和浓郁汤汁的面问池迟,她的嘴角现在就挂着一点汤色,显然是对今天的宵夜很满意的样子。   “比想象的顺利,还以为我得掏这一年赚的钱出来,结果只需要一部电视剧的片酬就够了。”   池迟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那不是她辛辛苦苦赚的几千万似的。   啃着羊骨头的窦宝佳哼了一声,要不是她嘴里那块羊骨头是羊腿关节她最爱的那块带了软组织的,说不定她会把嘴里的饭呸顾惜一头一脸。   那都是她最爱的钱!她瞅着池迟辛勤劳动小半年赚回来的,现在说没有就没有了!   “没事儿,我还会赚更多的,和宫行书合作《大燎寨》,他说了我可以带资进组以后拿分成。”   池迟拍了拍窦宝佳的肩膀。   宫行书的电影就没有赔钱的,窦宝佳想了想,算是被安抚了。   “比想象的顺利……那你想象中,我得糟成什么样?”顾惜抓住池迟话里的一个点问出了一个看起来很随意的问题。   池迟笑了一下说:   “你监狱,我在外面看餐馆顺便演话剧等着养你。”   一时之间,满桌寂静。   “呵,那我现在还算不错,虽然穷了,好歹更干净一点。”   身为“差点进去”的那一个,顾惜反而是最快恢复冷静的,痛快地吃完一根羊肉串,她笑着把签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221章 蛇戏      “据悉,自从池迟从发布会上带走顾惜之后现在已经全权接手了顾惜的工作,包括顾惜剩余代言的处理。”   电视屏幕上穿着浅蓝色羊绒大衣、头发已经褪成了灰色的池迟腰板笔直地对着镜头说:“该说的我们已经说了,该做的我们正在做,顾惜以后不会出现在公众的面前了,就这样。”   画面的最后是池迟快步离去的背影。   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韩柯冷哼了一声喝完了自己手里的啤酒。   距离那个雪夜已经过去了两天,他终于认识到了一个现实――顾惜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念,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扯下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所有不为人知的遮掩之后,自己对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明明,明明现在是个困兽的他可以把顾惜也拉进属于他的圈笼,为什么到了即将胜利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韩柯一直想不明白,这些年来,他知道顾惜在想什么,她想离开他,时时刻刻都在想,所以他每次都在她有一点点希望的时候再把那点希望给彻底地毁掉,他喜欢这种看着她在隐秘处满怀希望又突然绝望的感觉。   在这样的一次次里面,他越来越喜欢她,甚至到了爱的地步。   可是这次他输了,   他像往常一样一层层纱去缠绕着顾惜,却被她用利刃毁去了所有能束缚她的东西,她坦荡如雪,他……就怯懦无力了起来。   啤酒罐子被捏成一团,韩柯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依然想不到任何能把顾惜再绑回自己身边的方法。   其实他应该想点别的,比如如何让自己脱罪,如何让自己能保住更多的财富,可是他只觉得顾惜比那一切都重要。   顾惜比一切都重要……韩柯觉得这是事实,让他更无措彷徨愤怒无力的事实。   与此同时,顾惜正一边玩游戏一边看着池迟在厨房里做饭,明天她们就要一起从沪市前往京城,为了让自己的出行更加隐秘,她们选择的交通方式是高铁――几个人订下高铁的软卧,隔间门一关就没人知道在里面的人是谁了。   顾惜从来没坐过高铁,对明天的旅程竟然还感觉有点新奇。   “我好歹也是个机场lk每周都艳压全场的人,现在居然要遮遮掩掩地坐高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现在我在河西住够了,自己跑到河东住窝棚了,可怜可怜。”   池迟没理她,小心地用汤勺撇掉汤水上的浮沫和油脂,下面小火微微,让这一锅汤过了一会儿才能咕嘟那么一两声,浓浓的羊肉香气就在这咕嘟声里悄悄占据了整个厨房。   池迟没理会顾惜说什么,一锅当归炖羊肉还得配几个青菜还好,秋葵焯水之后蘸芥末,菠菜用开水烫过再用毛蛤肉和米分丝拿芥末拌好,虾仁去了虾线跟肉泥一起压在香菇伞盖下面的做个虾仁酿香菇……主食是一大锅红豆米饭。   如果不算顾惜帮忙洗了一下青菜还点评了青菜长得不好看之外,这些菜可以说都得是池迟自己独立完成。   “唉,几亿美金的电影拍着呢你不赶紧赶回去,就在这里做饭,你说你是不是哪根筋不太对?”   又输了一局游戏,顾惜继续损池迟。   池迟已经回国呆了三天了,就算说是什么拍摄间隙,但是导演那肯定希望池迟把应有的时间都花在剧组里,现在池迟就在国内帮她收尾,顾惜有点担心导演那边会对她有不满。   国内的演员想在国外混好了可比国内难多了,外国导演总是用那种专业或者不专业的评价来看待这些演员,仿佛他们中的一些人干过多少不专业的事儿似的。这样的评价标准几乎也天然证明了这些演员出国一趟不过是镀金或者学习,没有多少能真正融入那些圈子的可能。   跟外国团队合作过的顾惜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深有体会。   “小事而已,提前说好了是一个周的回国时间,剩下那些戏我再去三四天就能拍完了。”   准备做虾仁酿香菇的池迟定定地看了几眼被某人揉得乱七八糟的香菇,默默把它们泡回了水里准备重新处理一下。   “啧,在你这多大的事儿都跟没事儿似的。”   顾惜撇了撇嘴,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门边玩游戏。   短短两天的时间她的气色就比过去好了太多,就好像一个躯壳里流失了太多的东西,而池迟的出现又帮助她把那些失去的东西重新补了回来。   ……似乎有点补多了?   顾惜用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深吸一口气,浓香的羊肉气息让她心满意足地长叹了一声,瞬间忘掉了自己体重的问题。   啪叽,手机屏幕上的那条蛇又一头撞死在了别蛇身上。   “破游戏!”   在黑色薄卫衣外面扎了个黄色小围裙的池迟转过身,看见顾惜气鼓鼓地瞪着手机。   池迟在围观,顾惜憋着劲儿想要把新一场游戏玩好,红色的小蛇在地图上冲锋陷阵很快就撞死了三四只小蛇,顾惜的眉毛都翘了起来,喜滋滋地把手机往池迟的方向凑了凑,正在这个时候,她手上那只急于搜刮战利品的小红蛇被迎面而来的另一条蛇撞成了红色的碎片。   游戏失败的声音响起,顾惜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这个游戏太难玩了。算了,你要不要玩儿?我要去看会儿了。”   曾经的生活有多么的忙碌,现在顾惜就有多么的悠闲,她什么都不用做,除了吃吃喝喝加上睡觉,余下的时间都是娱乐时间,看看,看看外国的电影,又或者玩玩手机游戏……于缘问过要不要给她配置台式机当做专门的游戏机,被顾惜拒绝了,上次玩电脑游戏是十五年以前,那时候顾惜看着一个跑来跑去的光膀子小人儿都觉得自己眼晕了,更不用说现在还有什么3d啊vr啊。   抛去了光鲜亮丽的明星外壳,顾惜发现自己其实不过是个已经个时代脱节的寄生虫。   她不会做饭,不会手洗衣服,甚至不太会使用手摇晾衣杆,至于更先进一点的扫地机器人和电视网络机顶盒,前者她生怕弄坏了碰也不敢碰,后者她研究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明白应该怎么用遥控器上那些繁琐的按键调台了。   往远了想,顾惜发现自己连火车票和飞机票该怎么取都不知道,因为这些事情在过去的那些年里都是别人替她完成的,而她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让别人如痴如醉让团队盆满钵满的大明星。   现在光环陨落,人从云端回到现实,想要当好一个普通人,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想着那些琐碎事,顾惜默默躺在床上随便拿起了一本书。   白色的小清新外表里包裹着一个美食的故事,顾惜躺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更饿了。   下床踩着拖鞋晃荡到厨房,顾惜看见池迟就在刚刚她呆的地方低头看着手机。   “怎么样?死的很惨吧。”   踮起脚把自己的手压在池迟的肩膀上,顾惜笑呵呵地凑过去看手机屏幕。   ――一条红色的巨蛇盘踞在地图上,在它的周围无数细小的碎块都是别蛇的尸体,还有好几条小蛇闪躲不及只能撞死在它的身上。   顾惜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着角落里触目惊心的七千分儿,她压着池迟的肩膀就猛地跳起来挂在女孩儿的身上。   “这不科学!这不对!我玩了好几天最多才七百分,你凭什么能七千分?!”   为了能让顾惜挂得稳一点,池迟直起了身子撑着她的体重。   “挺简单的,活下去就行了,这种你死我活互相吞噬的游戏,活到最后肯定是最厉害的。”   炸毛的顾惜:“……”   “别总想着干掉别的蛇,先让自己活好了,等到你成了这么大的一团占据了庞大的空间,别的蛇死的几率才更高。”明明是轻描淡写地说着游戏的攻略,顾惜却能从池迟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攻城略地的杀伐之气。   把下巴搁在池迟的肩膀上,顾惜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玩儿个破游戏都能讲出道理来呢?你是吃道理长大的么?”   “反过来才对。”看一眼时间,池迟笑眯眯地把手机递给顾惜,“懂了道理,做事就一通百通。”   顾惜接过手机,任由池迟把她连人带手机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她顾不上黏着池迟了,只能小心地让巨蛇在它自己身体圈成的空间里转圈圈,防止这条看起来很厉害的大蛇死掉。   “有时候吧,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有时候呢,保存自己就是最大的胜利。”   池迟继续去做饭了,留下顾惜看着自己手机,红蛇依然在旋转,顾惜的思绪却渐渐飘到了别的地方,等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巨蛇已经变成了无数红色的碎片遍布整个屏幕。   顾惜愣愣地看着一群小蛇争先恐后地抢夺着、吞噬着、厮杀着,竟然觉得从其中依稀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她何尝不是一条拼杀出来的巨蛇,只想过消灭别人,没想过保护自己,终究成了现在这一地的零落,任人分割。   “一样的道理谁都知道,为什么就成了不一样的人呢?”   顾惜喃喃低问,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池迟。   “这世上的道理就那么些,如果每个人都学了道理之后成了一样的人,那这个世界可就太没意思了。跌跌撞撞也好,头破血流也好,好在活着,那就有未知的未来存在。”   池迟说着话从锅里捞出了几块羊肉放在青瓷小碗里。   “你尝尝羊肉的咸淡味道怎么样。”   说是尝味道,却放了看起来就香嫩的几块好肉,顾惜放下手机接过小碗,又等池迟递来了干净的筷子。   “好吃。”   热腾腾的肉质被牙齿咬开,羊肉的香气扑入了人的口腔深处,叼着肉看着池迟又去忙碌的背影,顾惜的轻轻弯了弯眼睛,那明亮的眉目恰似春天的第一抹柳叶。      第222章 爱恨   ”原来现在火车也这么先进啊,我记得我上次坐火车的时候还是绿皮的。”   拍拍车厢结实的墙壁,顾惜一脸乡下人进村的样子。   这次一起回京城的有她和池迟,此外还有窦宝佳和负责护送池迟的一众保镖加助理,一下子二十个人的团队刚好承包了连在一起的几个软卧隔间,顾惜就在中间的一个隔间里走来走去,每次走到靠窗的一边都会刚好避开能被人从窗外看清脸的位置。   “绿皮的?那要是想回京城,咱们得坐一天。”   “是啊,那时候我坐车从我老家到省城,我是吃了晚饭上车,又下车吃的午饭……”   第一次坐高铁的顾惜还在嘀嘀咕咕地翻老黄历,池迟接过了于缘手里的两盒水果放在了小桌子上。   “时代在发展嘛,再往前几十年还有赶着小毛驴的呢。”   “听你这个话跟听老革命忆苦思甜似的。”   顾惜嘴里不停地说着话,池迟转过身脸上带着笑看着她。   她们一路上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看见,池迟原本觉得没什么,看见顾惜把自己包的跟银行劫匪只有一步之遥,走路的姿势都变了,她的心里就有数了。   面对媒体可以坦然,面对大众,顾惜心里到底还是打怵的。   现在上车之后顾惜一直找话说,也许可以理解为是她想要排遣自己心里的焦虑。   “以后你的时间多了可以多坐坐火车的,从北往南,一路都有风光,要是坐车从花城到川地,不光有风景,还有好吃的。”   火车启动了,   池迟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钢筋水泥之城,看见顾惜终于愿意站在窗边看风景了,她就这么劝顾惜。   “也许,等别人都忘了我是谁,我就可以这么做了,到处转转,吃好吃的……这么多年我走了这么多的城市,其实每次看见的都只有那么点儿东西,给商场站台,给房地产站台,参加什么晚会,什么电影节……说到底看见的都只有人。”   听见池迟的建议,顾惜不是很真心地笑了一下。   隔间的门关着,池迟还是听见了外面的吵嚷声,过了一两分钟,戴着墨镜的于缘打开门进来小声地跟她说:“外面有两个女孩儿说她们看见顾惜上了这节车厢了,要是不让她们见顾惜,她们就告诉全车人顾惜在这。我检查过了,她们身上没有什么危险品……她们说她们以前是顾惜的米分丝。”   毕竟是在高铁上,本来就不太可能有危险品存在了。   “……先叫乘警稳住她们,到了下一站咱们就下车,预定在下一站距离火车站最近的五星级酒店。我们……”   池迟当即提出了解决方案,却被顾惜打断了。   “不用了,让她们进来。”   顾惜挺直了肩膀,脸上带着淡笑。   “我是真正亏欠了她们的。”   池迟的目光扫过顾惜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点了点头,接着,她站起身戴上墨镜,走到了隔间的外面。   被保镖们放行的两个女孩儿年纪都不太大,一个长发一个短发,她们认出了这个一头灰发戴着墨镜的人是池迟,几乎同时缩了一下肩膀,看得出来,她们平时在生活中都不是那种很强势的人。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心里确实有支撑着她们的东西存在,她们也不会这样闹着要见顾惜了。   可是支撑她们的是什么呢?   池迟看着她们放慢了脚步走到隔间门口,转头看向了窗外。   顾惜那宛若被审判的姿态,她有些不忍心看。   足足半分钟,没有人说话,两个女孩儿站在隔间门口,看着里面坐着的人,只看着,就哭了。   “我喜欢了你六年。”   终于,长发女孩儿抽泣着开口了。   “五年前的8月16号,我第一次看见你真人,是在《宋时歇》电影的路演上,你说你感冒了,但是该做的工作还得做,你说你喜欢那个电影,因为李师师这个角你倾注了很大的心血,主持人问你你觉得你哪一段演的最好,你说是城墙跳舞那里,因为你扭伤了脚,但是你疼也疼的很开心……那个电影的票房成绩不好,可我自己一个人就买了二十张电影票,我那时候还上高中,一个月就三百块钱的零花钱,那二十张电影票钱我攒了半年……   四年前你到沪市宣传你的电影《无双》,苗迪和你一起,你们两个做活动的时候还搂了一下腰,我当时感觉自己心都碎了,回家就在网上跟苗迪的米分丝掐了一晚上,当时好多人都传你们的绯闻,我只觉得苗迪是个占你便宜的混蛋,现在我也这么觉得。”   当着顾惜的面说出了混蛋两个字儿,长发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自己的哭诉。   或者……表白。   顾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的人太多了,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米分丝们都为自己做过什么,她们忠实地掏钱支持自己的电影,她们为了自己在网络上冲锋陷阵,她们都是枪,被自己用来打向所有自己想要战胜的人。   当初的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只是用了自己的魅力而已,这些人就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脚下了。   现在呢?当终于有人站在她的面前真正说出为她做的一切呢?为什么她觉得有点惊慌。明明在丑闻之后即使被娱乐记者包围,她也没觉得怎样。   “看《女儿国》的时候我喜欢上池迟,可是有人说池迟忘恩负义对不起你,我不觉得她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还是逼着自己不喜欢她了,我觉得我应该对你忠诚。你喜欢的我才喜欢,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我还学你的发型,买你的同款衣服,你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你代言的东西我都愿意去买……   通过你,我认识了好多好多人,他们都好爱你,我们在一起总是在说你多好多努力多么让人振奋……可是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你一直告诉我们你勇敢坦率正直美好,可事实上你只是靠着……靠着……”   女孩儿感觉自己说不出来,血淋淋的现实就在她的舌尖儿,腥气太重了,让她难以招架。   重重地打了个嗝儿,她瞪着坐在那里像是一个罪犯的顾惜。   “那天晚上我退了米分丝群,删光了微博,把我买的杂志和电影票都撕烂了。我甚至想过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在那些照片出现之前死了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宁肯去怀念一个死了的你,也不想看见一个活着的,还肮脏的你……这种想法我自己都觉得可怕,可是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   长发女孩儿的双手无章法的比划着,显然她的心绪就像她的手一样混乱无序。   “我很抱歉。”   从看见她们到现在,顾惜一直沉默,许久之后,只说了这几个字而已。   是啊,她还能说什么呢?   时至今日从前的利用与真心早就不值一提,她不再是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自己挥刀把自己的过往全部砍成了无法再拼合的碎块,每一块里有她的灿烂,也有她的欺瞒,还有这些米分丝们的殷切付出。   这些曾经仅剩的意义不过是让人们唏嘘几声而已。   如果韩柯还是蒂华的董事长,人们大概还会多关注几分,可他现在只是个正在被起诉的被告,人们想要探究的心自然也就淡了几分。   窗外的冬日景带出了一片苍茫的虚影,顾惜的语气就像这些虚影一样的飘渺。   深吸一口气,她的下一句话倒是终于实在了起来。   “以后别随便喜欢一个你并不真正了解的人了,你这个性格太容易付出真心,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太多人,他们的人生虚伪又浮夸,即使全部的财富和名誉都摞在他们身上,大概都没有你的一颗真心值钱。所以啊,对我们这个圈子,别看的太重了。”   她的话说得犹如一个谆谆善诱的长辈,气势虚弱,目光却是真诚的。   长发女孩儿何曾见过这样的顾惜,她所热爱的那个人明明是永远明艳照人的,能在气势和容貌上艳压全场,更能在面对所有质疑的时候抬起自己骄傲的下巴。   女孩儿哭的更厉害了,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句什么,最终不过是趴在自己的朋友肩膀上哭嚎着“你怎么能这样”。   “是啊,我怎么能这样。”   顾惜看看这个已经说不清楚到底为谁伤心的女孩儿,自己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她的错犯的太早太多,剥皮拆骨都犹恐偿还不了自己的心债。对于这些喜欢她的人她除了抱歉之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也不太想来见你。”   短发女孩儿的脸上也满是泪水,可她倔强地一抹,仿佛假装自己现在正一脸的冷漠。   “我知道娱乐圈很乱,我也不在乎你乱,可我不明白你都乱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爆出这种事儿的人不止你一个,你咬着牙不认过两年多出几部好作品也就过去了,为什么你就什么都不要了呢?你不是说你会让你的米分丝们看着你踩着所有人的非议往上走么?”   “那句话,是团队里的文案专门写的。”   顾惜摇了摇手。   “我本意是想说老娘就算手底不干净到底也是比你们这群只会说酸话的废物强。”   说完,顾惜自己都笑了。   看着她笑了,两个女孩子的哭泣都停下了。   在见到顾惜之前,她们头脑发热,只想把自己满腔痛苦找个地方发泄出来,也许希望顾惜能哭泣,对着她们忏悔,也许会羞愧……也许她会恼羞成怒让保镖把她们都赶出去。   然而,现在的顾惜是笑着的。   就像她最美丽的时候那样。   “也许你觉得我可以一直当那个别人眼中以为的顾惜,可我觉得当一个不让自己讨厌的人,比什么成功都重要。”   短发女孩儿瞪着顾惜,顾惜回视她。   在长发女孩儿的隐隐啜泣里,她们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儿。   “好。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在节目里说的话都是灌鸡汤的废话,刚刚这句倒是还能听。   那天晚上你说你一直被韩柯包养,还说了那么多的细节和,我就看着我呆了四年的米分丝群一片一片的退群信息,到最后剩下的八成都是僵尸号了。在那天晚上之前,我们还努力的跟网上的各路人掐架,我们说照片是合成的,说你和韩柯说不定谈过恋爱……结果都被你亲手打了脸。很多人脱米分不是因为你的那些照片,而是因为你说你不干了,我起初以为你是心灰意冷,现在听到你的现场回答我觉得我还是能接受的。   对了,退群潮的时候有人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我应该转达给你。   以前你一直说你没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儿,现在有时间了,别再亏待自己了。”   “嗯,好。”   顾惜呆愣了,笑容在顿住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一定让自己好好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   “这才是顾惜说的话么。”   短发女孩儿点点头,拽着自己的同伴往外走,还没忘了转身对池迟致意。   “谢谢您,我以前不信这圈里还有真感情,您这一份给我的触动很大,顾惜有时候就是个蠢孩子,拜托您多照顾她一点。”   也许一个人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站在自己的偶像面前说出自己有多么的喜欢她,有人想起这一点或许会难过失落,但这总好过现在,你站在她的面前,可她已经被扒下了光鲜的外衣,就像一座被万人敬仰的神庙,你匍匐而行渴望走到它的跟前,终点,却只有残破不堪的废墟。   她们看见了这个废墟,也看见了废墟堆中新生的小树。   说不上痛快,好歹是个不那么寂静的告别。   两个女孩儿的离去就像她们的出现一样突然,池迟嘱咐了一个助理跟着她们过去看看她们的座位,一会儿午餐的时候从餐车给她们定一点热饭。   顾惜木然地坐在那里,显然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   池迟就坐在房间外的小凳子上,打开了微博。   不去看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之后人们的留言,池迟只看到了花小花发来的慰问信息。   摘下墨镜放到一边,年轻的、刚刚见证了一场米分丝与偶像之间冲突的、坐拥无数奖项的影后池迟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了一个问题。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丑闻缠身身败名裂,我的米分丝们会怎么做呢?”   花小花:“噫,多想的七蛋是不发育的七蛋哦。这个问题我从来不会考虑哒,别问我。”   “为什么不会考虑?”   花小花:“因为你是池迟啊,世界上最好的池迟,一定会能力,幸运,事业哒!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   “哦。”   “哦什么?看见我的表白有没有觉得很感动?!”   “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      第223章 苹果      下意识就往花小花的心口上插了十几二十把刀,池迟还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花小花同学的前途问题,直到花小花彻底炸毛,说:“啊啊啊!七蛋我决定你讨厌一小时!这一个小时我不爱你了!”   她才咂了咂嘴放下手机去看顾惜。   现在的小孩子们啊,问个成绩跟问体重一样,问个将来的打算更是像问初恋经历……越来越不好懂啦。   顾惜捧着原本放在隔间里的水果盒默默地吃水果,池迟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她一个小圣女果必须咬三次才吃掉,就像是某种强迫症一样。   “忙完了我这边,你再干嘛?”   顾惜抬眼看着池迟,从她的神情上,池迟看不出什么不妥。   “出国继续演戏,先把手上的这个e演完,再进组《tug》,要是翻译成中文,应该是七个恶棍的意思。”   “斯坦利导演的《守望深渊》我知道,这个客串很不错的。七个恶棍……”   “导演是巴西勒·杜兰,主演我还没搞清楚,应该有……几个挺出名的女演员,讲的是有超能力的七个女暴徒被逼着做好事的故事。我现在暂定的角是夜莺女,一个有东方血统的能用歌声杀人的家伙。”   包裹着长裤的双腿叉开坐着,   两个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十指交握在嘴边,加上那一头从白褪到了灰的头发,现在的池迟和当初的她又不太一样了。   顾惜一直都记得自己最开始看到池迟的时候她是一副什么样子,黑的长发,简陋到可笑的衣服,让人惊艳的青春逼人,还有灿烂的笑容,哪怕她是光着脚在一个大明星的面前演戏,依然能让人觉得她骄傲又从容。   现在的池迟明显成熟了,五官更趋于成年人有棱角的精致,曾经顾惜觉得池迟的美不具有特,因为她的五官每个拿出来都好看但是放在一起却不会让人产生这是一个大美人的感觉――在娱乐圈里,这样的美人还不如脸上某个地方很有特,因为这样反而能让人记住。   “除了那双眼睛的眼尾,我不觉得她哪里比我好看。”顾惜曾经这么评价过池迟的外貌资质。   可是这样的池迟因为特殊的气质反而有了更大的发展性,别人没法子定义她是温婉的还是清丽的,也不能说她艳丽或者帅气,她只是美,特有的美就美在举手投足间那一种越来越成熟又包容的气势,当她演戏的时候,她可以让自己温婉或者清丽,娇艳也能帅气,在拍戏之外,她又是一个不会被错认和忽视的存在。   这才多久啊,她就能成长到这个地步,不仅仅是简单的皮相,更是仿佛经历了千锤百炼的气势和涵养。   “嘿,跟我说话还出神儿?是累了么?要不要睡一会儿?”   池迟准备了新的床单,要是顾惜想要休息,她可以帮她把床铺了。   “没,我不累……我突然想起来,我忘了问刚刚那两个女孩儿一个问题。”   顾惜眯着眼睛看着池迟,脸上带出了一点笑。   池迟用眼神表达了自己好奇。   “咱们两个谁漂亮啊?”   “肯定是你漂亮,这个是肯定的。”   “真的么?”   “真的。”   “那就行……”顾惜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它还在啊,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歹,这是从一开始就没输过的地方。   想想当初自己希望池迟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希望她能走自己给她规划的路,那时候的自己多么狂妄又偏执。   就像是中了毒,毒在心里长成了一团,冷不丁地就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一点伤到别人。   看见顾惜一脸的自恋,池迟也笑了。   “你拥有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别总是一副自己已经一穷二白的样子。”   池迟希望顾惜能尽快地开始新生活,而不是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又把别人放在道德的高点来进行自我谴责。   媒体的谴责无所谓,来自米分丝的各种言论却会让她的心情变得糟糕,甚至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了。   “我还有什么呢?”顾惜摊手,“当初我汲汲营营的那些,我都丢了,这么一想,这十几年来除了那些之外我也再没什么了。其实别的还好,只是觉得那些喜欢过我的人,我有点对不起她们。”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句话来形容顾惜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她的想法总是容易走极端,一件事情如果是坏的,那么与它相关的一切都是坏的,反之亦然。她对事对人是这样,对自己的过往也是这样,这是心结,得她自己一点点地打开。   其实,这种性格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当她被池迟感动了之后,她的眼里池迟就是怎么看怎么好的那个人,说是世上最好的人也不为过,当初的争吵和分歧被她抛到了脑后,心里只剩下了那些谈笑吃喝的好时光。   可这不代表,   她把那些事情都忘了。   “米分丝啊,今天喜欢你,明天也会喜欢别人,就算他们的喜欢真的很真诚,那也是墙头上趴着的老鼠,今天喜欢这家的南瓜,明天喜欢那家的玉米,你别把她们看的太重要了,也别对她们太好了。今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是因为那两个人都喜欢了我好几年,事实上这样的米分丝是少的,更多的是再出来一个漂亮的女明星她们就颠颠儿跟着跑了,将来想起你的时候也不过是说一句我以前喜欢过她。   让明星对米分丝负责,其实是不公平的,可是明星有钱有地位,米分丝在大众眼里都是大脑发育不健全的,不健全就得保护,所以啊,很多人就觉得明星就像是监护人一样得为米分丝的行为负责……你呀,干着明星的活儿操着老妈子的心太累了。”   当初和池迟吵架到决裂就是因为米分丝啊,想想也挺可笑,当初一个要利用米分丝,一个不让,现在就是一个被米分丝当面说希望自己去死,另一的米分丝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   曾经以为对方行差踏错,其实是自己一步错步步错……这个世界真讽刺啊。   “你不也一样,口口声声说就是用他们赚钱,你只要美美的就能回馈他们了,可是现在两个米分丝来了,你就给自己套上了一层道德的枷锁。”   “有么?”   “没有么?”   “有就有呗,反正我现在退圈了,明星也好,米分丝也好,都跟我没关系了。”   疏落的树影从窗外探进来,火车在减速,显然是到了一个停靠站。   池迟拿起一个苹果用削皮器开始削皮,顾惜盯着她的手,每次苹果皮要断的时候,池迟都能听见顾惜语气兴奋的提醒。   “对了,那啥鸟儿人的那个角,你喜欢么?”   鸟、鸟人?   池迟愣了一下才明白顾惜说的是夜莺女。   “还好,还没正式定下来,导演觉得我适合夜莺也适合孔雀,我个人……打算争取一下毒蛇这个形象。”   以歌声作为武器的夜莺有天使般的面庞和一颗不谙世事的内心,相比较其余的六个人,她更稚嫩单纯,在故事的发展中还有那么一点感情戏,可以说是整部戏的一点清流。这个角是薛涯为她辛苦争取到的,而杜兰导演在看过《跳舞的小象》和《以彼之道》之后认为池迟更适合孔雀这个角,光鲜亮丽的外表、冲动刻薄的性格,在这些东西的掩盖下是她一颗鲜血淋漓难以康复的心。   池迟更喜欢毒蛇,整部电影都是七个坏人做好事的时候发生的碰撞,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渐渐变好,有人面对心结,有人在成长……唯有毒蛇,她拒绝这种变化,自始至终,她是七个人中最坏的那个,在戏份上比夜莺少,在人物塑造的厚度上比孔雀弱,可是池迟就喜欢那种“你们爱干嘛干嘛,我就要一心把坏蛋事业发扬光大”的劲儿。   顾惜长长地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靠在了身后的枕头上,池迟要给她铺一下新床单,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懒得起来,差点被池迟以公主抱的方式把她弄下床,才老老实实地从床上站起来让池迟给她把床打理好了。   躺在池迟铺好的床上,懒洋洋地吃着池迟切好的苹果丁儿,顾惜晃了晃头让自己别睡着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个蛇,是怎么个坏法儿?”   “嗯……雌雄同体,生冷不忌,始乱终弃。”   “噗!”   ……   回了京城,顾惜直接住进了池迟的家,一进门就被一条灰的鸳鸯眼的哈士奇给吓了一跳。   “这啥?”   “她叫小嫌弃。”   “我不是问它叫啥!你什么时候有兴致养狗了?”   看着小嫌弃站起来半人多高直接扑到了池迟的身上,顾惜咽了咽口水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喜欢这个家伙。”   顾惜对毛茸茸的动物从来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像小嫌弃这种这么大只的。   池迟见小嫌弃扑完自己之后一直拿肉呼呼的屁股对着顾惜,笑着为自己家的宠物狗充当发言人:“它也不喜欢你。”   这一天夜里,顾惜看到了一个文件袋,是柳亭心当初拜托顾惜转交她的那一个。   池迟不知道柳亭心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给顾惜,即使到了现在她也对文件夹里的东西不感兴趣。   她只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依靠对顾惜的了解,柳亭心能用她留下的东西填补上顾惜心里的那个空洞。   晚上十一点多,听见顾惜在客房里且哭且骂柳亭心,再也不顾自己的仪态和形象,在外面准备煮点汤水当宵夜的池迟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一锅汤放了一夜,除了池迟喝了一碗之外没有人去碰过。   池迟家客房的灯,也孤孤单单地亮了整晚。   第二天中午,顾惜才从房间里出来,此时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欧洲,在某个华人社区,柳亭心留下的遗产正在等着她。      第224章 小号      顾惜爆出了艳照。   顾惜承认了和韩柯之间一直存在肉体交易。   顾惜宣布退出娱乐圈。   ……   这些新闻在一时间出现,迅速成了全民热议的话题,在它们的强势碾压之下,什么歌手离婚、影星分手的消息都成了砸进池塘里的石头,连点水花都看不见。   前期人们讨论顾惜,或者说是讨伐顾惜,恨不能把她这辈子取得的全部成就都踩进烂泥里,连顾惜曾经拿到的影后头衔都成了那个奖项的耻辱。   顾惜的是非功过成了一个海底的孔洞,人们的言论如海水一般流入其中,就渐渐形成了一个旋涡,这个旋涡越来越大,波及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连和顾惜同时期的女明星们都不能幸免,尤其是曾经在蒂华呆过的。   一时之间整个娱乐圈都成了男盗女娼的泥潭,身在其中的所有人都肮脏龌龊了起来。   池迟自己主动站进了顾惜搅起的旋涡中间,固然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比如有人就坚定的认为池迟也不干净,顾惜拿着她的把柄才让她出面做挡箭牌,也让更多的人认识到了池迟性格中那些特殊的部分。   这其中包括“义气”,也包括“勇敢”。   其实细细想来,顾惜这些年帮助过的人又何止一个,只不过是这两三年和池迟的牵扯颇为吸引眼球,那之前的很多人就被人忘了罢了。   可是真正站出来亲力亲为帮助她的,只有池迟。   这个年少成名的影后从奖项上来说已经足以载入国内电影发展的史册,随着安澜这一两年来逐渐淡出了演艺圈,人们谈到奖项的多少,最先想到的就是池迟了。她有不错的团队,搭上了财大气粗的天池集团,又和几位名导有很好的私人关系,刚出道就是杜安的女主角,现在又即将和宫行书合作……在演艺事业的发展上她几乎是没什么短板的,更可怕的是她还年轻,十年之后她才三十岁,哪怕是十五年之后她三十五岁,她也依然处于一个事业发展期。   这样的一个女演员,一个女明星,她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呢?米分丝们说她温和可亲,被她帮助过的人说她聪慧勇敢,合作过的工作伙伴说她低调简朴,被她起诉过的媒体……咳,它们说的话已经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总之,大众的眼中池迟曾经是一个黄金打造的球体,看起来完美无缺金光闪闪,哪怕她会突然抽风一样地针对一些小事发飙,哪怕她大张旗鼓地起诉媒体,哪怕她在综艺节目里表现的很不好接触,在影后光环的照耀下,人们也不过是觉得这个金球有点刺眼而已,直到现在人们才意识到池迟大概是个颇为放飞自我的人,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了,所以才会在狂风暴雨中逆着人海前行,一路走到了顾惜的身边。   这么一想,还真是个难得的真性情。   随便这些人怎么想,同一天,同一个机场,池迟看着顾惜在保镖和翻译(池迟付工资)的护送下登上了飞机才向自己的候机室走去。   顾惜去欧洲,她去合众国,两个人在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顾惜让池迟少操心多吃饭,然后,就挥手告别,继续自己的前路,毕竟风风雨雨只是一时的,而她们的人生,更多的是在前行中不停地寻找和实现自己。   另一边,知道了池迟和顾惜已经平安登机的封烁长出了一口气,站在他旁边挂掉电话的窦宝佳歪头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才说:“行了,你钱也花了,不让你见她们是为你好。说起来,顾惜她挑朋友的眼光比选男人好啊,有池迟为她奔波,有你和池迟一起帮忙掏钱,有安澜的关系帮忙压媒体不要逼得太紧,就连柳亭心,人都没了,心还为她操着呢。”   “可她就发昏了那么几次,就把自己砸进坑里了。”   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的封烁把本子往自己腿上一放,有点烦闷地叹了口气,他认识顾惜也是在顾惜爱上韩柯之前,想想当初那个倔强的女孩子走到了高处又差点把自己摔死,同样向着那个高度进发的封烁是在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恩,一个韩柯,一个吕妍……顾惜那个性子就是犯小人,她自己也是拗的,跟小人死磕,只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现在她出国了,好歹情况不会变得更差,封烁,咱们可有言在先,我同意你把你这一年的收入都掏出去给顾惜还债,你就不能再惦记顾惜的事儿了。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和顾惜在明面上只有‘不熟’的关系……我这是不是也算花钱买清净?花了你的钱,买了我的清净。”   想到那一笔钱后面的一串零,窦宝佳现在都会觉得心口一紧,池迟的钱大多归她管,她就在池迟的建议下做了一些投资,封烁单独出来建了工作室之后有样学样,干脆就让窦宝佳介绍了项目一起投了钱进去。   相比较而言,窦宝佳对池迟的钱是最上心的,虽说里面她的分成其实也没特别多,但是池迟那种“给你,去爽”的态度着实让她受用。这次她的两个大财主先后为顾惜“大出血”,窦宝佳只觉得那些血都是从她的心里流出去的。   窦宝佳的话让封烁沉默了片刻。   顾惜闹出来的事儿,也就池迟能去管,其一是因为她的底子清白年纪小,其二是因为她不靠大家对她个人行为的评价吃饭,其三,自然是因为她是女的。   换成封烁可就不一样了,当初和顾惜一个公司呆过,现在就算在转型那也是偶像派,更重要的是,身为一个男人这个时候站出来帮顾惜说话那真是会被人往泥潭子里推啊。   这是混在这个圈子里最浅显的道理,你得先明白如何让自己活下去,再谈怎么去帮助别人。   “我都知道。”   封烁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钢笔,俊秀的眉目间透着一点无力。   “我发现每次都是这样,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必须瞻前顾后,永远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如果只是为自己,封烁不在乎,他在这个圈子里沉浮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红”,那是踩着无数人的头顶走过来的,可是每次自己的朋友出事他都要再三斟酌应该怎么办,这让他觉得憋闷。   “你就这么想,说到底你也就是个小明星,人们想看的是你光鲜亮丽的那么一站,然后哗哗哗往你身上砸钱,而不是想要听你说什么大道理。你说了也没多少人听,还会给自己惹麻烦,那就真不如不说。”   京城里的年味儿已经重了,各个品牌在年底的活动也都多了起来,封烁现在能坐在沙发上跟窦宝佳闲聊这么几句,已经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美人的壳子,金钱的填充,明星嘛,就是这么回事儿。你要是还觉得气不顺就弄个微博小号去跟人掐架去,记住,用完就扔,别登陆第二次。”   池迟晒美食晒成了美食博主,导致她后来飞速掉马,这个事儿着实让窦宝佳心疼了许久,要是早知道会有掉马的那一天,还不如听她的把“池迟微博小号”这事儿当成一个炒作的点,这样把曝光的时间节点和具体节奏都掌握在她们这一边,池迟也就不会像后来那么被动了。   那之后,窦宝佳就严控手下所有艺人的各种通讯软件,尤其是微博的小号。封烁的小号是个篮球追星狗,蒋星儿的小号里全是对美妆博主的转发,孟萍的小号里充满了伤春悲秋的小清新情怀和对某个外国男明星的深情告白。   最搞笑的是涂周周,他的微博根本就是个池迟米分丝,不仅天天夸池迟的作品多好看,还充满了对池迟智商的溢美之词,更夸张的是,他居然把池迟当神来拜。   一锅糊涂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上香!【点蜡】【点蜡】【点蜡】”下面配了九张池迟的照片。   “怎么了怎么了?我一学渣就拜个学神,我招谁惹谁了?”   当时被窦宝佳叫到了工作室接受教育的涂周周还一脸的不忿。   “你说你……你说你上香就算了,没有香就没有吧你给池迟点一排蜡算什么?”   “好歹是个心意。”   窦宝佳差点没被这个“心意”给一口气憋死。   现在说起微博小号,窦宝佳还没怎么样,封烁想起了窦宝佳截图发到微信群里的那一排蜡烛就笑了。   “把池迟当学神去拜,涂周周这个家伙还真有意思。”   “池迟就知道往回招徕奇葩,你说那个蒋星儿也是,我让她代言一个开架的化妆品她居然先告诉我这个化妆品都有什么缺点,还有孟萍,对着人家男明星穿过的衬衣发花痴,这都是什么毛病啊,好歹她自己现在也是个小演员了……这些人啊,还是你省心一点,对了,你微博上骂人家球队的小论文删了么……”   池迟走了,随身携带了一群人的惦念,顾惜走了,也带走了这些天压在所有人心上的沉郁气氛,封烁和窦宝佳都尽力地让他们交谈的话题更轻松一些,外面又稀稀落落地飘起了雪,仿佛与过去的每一场雪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和封烁敲定好了行程表,窦宝佳坐在了回家的地铁上,这样的雪天,她可不想开车然后被堵在京城的路上。   穿了一件卡其色羽绒服的窦大经纪人站在地铁上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什么人特别关注她,她果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博小号。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靠谱了,拜神都不会拜,点什么蜡啊真是的。   财神庇佑宝宝豆:马上要过年了,给财神爸爸上供!【猪头】【蛋糕】【啤酒】。   下面配了九张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池迟美照。   财神庇佑宝宝豆:希望来年兴旺发达财源滚滚,不要再出让我大放血的幺蛾子了!继续给财神爸爸上供【猪头】【猪头】【猪头】配图的照片上池迟低眉浅笑,正是某次活动中米分丝们偷拍到,又被窦宝佳从网上扒下来自己珍藏的。      第225章 角色      “这部戏结束了,确定现在也不回国么?”   影星群聚的地方自然也是寸土寸金的,为了让池迟在这里过得舒服,薛涯帮她租下了这个月租金高到让人咋舌的高档公寓,现在他就端着香槟站在房间的客厅里,看着服务上门的发型师帮池迟把接上去的头发取下来并且重新为她打理形象。   “不用,来来回回太麻烦了。 ”   薛涯看看这个房间,池迟身边的两个助理年纪小的那个正坐在一边咔嚓咔嚓地给干果去皮,年纪大的在玻璃门的另一边用电脑处理事务,与她们相比,自己仿佛是个外人。   一个喝着斯坦利导演送的杀青香槟、负责陪这个房间的女主人解闷儿的外人。   “不回去也好,你前一段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一个身处娱乐圈莽撞又道德高尚的女孩儿,真是相当缺少性别特质的人物设定。说起来,池迟小姐,相比较你出演过的角色,你本人的禁欲感似乎更强烈一点。”   “有么?”   池迟透过造型师放在她面前的梳妆镜看了薛涯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到了镜子中自己的脸上。   “当然,   要是别的女孩儿像你一样既具有商业价值又在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有奖项加身,她们一定会活得比你潇洒得多。炒绯闻,公开恋情,热恋,分手……每隔三个月来一次,那一年中的四个季节我们都能看见你的恋情挂在娱乐头条上。或者参加一些活动,在红毯上用你像阳光一样美好的青春把别的女明星彻底压倒……相信我,会有很多人比现在更加追捧你,毕竟比起修女人们更关注坏孩子。”   薛涯总是忍不住向池迟“灌输”一些这样的思想,戏是拍不完的,青春是有限的,谈一场恋爱,炒一堆绯闻,尽情释放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美才是二十岁的池迟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娄蓝雨听见薛涯的话大概会把他引为知己。   池迟想起来总是向自己抱怨工作量太少拿钱拿得有点亏心的娄大宣传。   “你也说了,那是别人,我是我。好了,我不是来听你教我怎么做明星的,上次说的角色事情你搞定了么?”   造型师向池迟介绍了给她用的染发剂,池迟随便听了几句就点头了。   对于这些东西她关心的不多,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去做好了,她只要负责掏钱。   看着造型师又忙了起来,薛涯放下了手里的香槟,转身拿起了自己的包。   “你知道的,制作公司只在乎你能给他们带来多少的国内市场票房,对于你要演的是鸟儿还是爬行动物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想要退出夜莺和孔雀的选择,有些人一定会很高兴,比如弗洛兰丝,还有汉娜……”   薛涯说的两个都是这次受邀参演电影的女明星,个人气质干净还有一双美丽棕色眼睛的弗洛兰丝喜欢夜莺这个角色,汉娜作为目前暂定毒蛇扮演者却对毒蛇这个角色兴致缺缺,她更喜欢孔雀,不只是因为孔雀的戏份更多,更是因为孔雀的戏有很多细节可以捕捉,诠释起来更讨喜。   snake这个角色可以说是这戏里的一个泥石流,她很特别,也很不好演,与其他六个各有其美的女性角色不同,她很猥琐,手段不够帅气,很多时候更像是个丑角儿。   “其实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要争取这么个角色,说真的,我相信这个剧组一开始找到你不过就是想在他们的电影中增加一张能赚钱的美丽的东方面孔,俗称叫……花瓶?当然,很显然你并不想当一个花瓶,可我也不觉得snake是个多么考验演技的角色,汉娜的经纪人私下跟我说汉娜不喜欢这个角色是因为在这七个人里面她是最单一的,就像一坨巧克力酱一样,固定的味道,没有变化和层次。”   发自内心的,薛涯希望池迟去演夜莺或者孔雀,讨喜又漂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国演电影么?”   镜子里,池迟看着他。   “因为我想演更多我感兴趣的角色,只有这一个目的。”   穿着三件套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薛涯看向梳妆镜,看向梳妆镜里年轻女孩儿坦率的目光。   过了三秒钟,他率先移开了眼睛。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达到您的要求,毕竟您现在是我的雇主……我在国内的同仁也是这样么?每天去完成一些看起来跟金钱利益背道而驰只是满足你个人需求的工作?”   “对啊。”   池迟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   “不然呢?”   这个时候于缘已经把花生的壳都去好了,   她小心地端着装着花生米的碗,把带着米分紫色内皮的花生仁儿都放在了池迟的手边。   自从年前池迟出国参加电影交流活动的时候有了食欲不振的毛病,让于缘操碎了心。那之后就好像是某种条件反射一样,于缘总觉得到了国外池迟就吃不好喝不好,胃还容易犯毛病,所以她就从超市里买了一些花生煮熟了之后再去壳给池迟吃,为了能给她养胃。   尽管池迟自己都说了自己只是那一次身体状态欠佳,于缘依然固执己见,每隔一天都会让池迟吃这么一碗的花生。   现在头发上被造型师抹了染色膏,池迟梗着脖子用手摸着花生米往自己嘴里塞。   隔间的玻璃门打开了,陈方拿着打印好的工作表来跟池迟汇报工作,一副一本正经的职业样子。   可是薛涯记得自己前一阵在机场接到连护照都被池迟藏起来的这位女助理的时候,她的嘴里是骂了脏话的。   现在这么一副温和可亲一切都由池迟做主的样子跟那时候比反差还真是挺大呢。   池迟就像是一个帝王,吃着内臣奉上的食物,听着另一个大臣告诉她那个属于她的王国里又发生了什么。   而自己呢?俨然是另一个命中注定奔波劳碌命的大臣,必须按照国王的想法把她的领地变得更加广博。   这样的想法连薛涯自己都觉得好笑,他轻轻晃了一下脑袋,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香槟。   第二天,池迟接到了薛涯的电话,杜兰导演依然认为池迟更适合出演孔雀,除非池迟能在临时组织的试镜中证明自己。   “杜兰导演提出了一个无可反驳的问题,池迟,汉娜之所以被选中出演snake,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身高足有一百八十二公分,而你呢……”   从外形上来说snake是个男性化的角色,这样的角色按照常理推断,一般都要比别的女星演员高一点,如果是在国内的影视表演中,池迟的身高可以说是绰绰有余,甚至还会被人嫌弃长得太高了。   但是这里不是国内,而是基因类型丰富大多数人都人高马大的合众国,看起来娇弱可怜的弗洛兰丝一米七二,即将出演“狂狮”的海洛伊丝身高一米七八,而池迟……才一米七五。   “能让我试镜而不是让我闭嘴,我已经应该心怀感激了不是么?”   池迟的脸上带着笑,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和勉强。   “如果你不是执意要演这个角色,其实很多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电话那头薛涯的声音也很是无奈。   只是不知道这一份无奈是对那个软硬不吃的导演,还是他这个独断专行的雇主了。   挂掉电话,池迟闭上了眼睛。   snake,她的坏和别人不同,因为她认为邪恶的存在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引诱别人做坏事,再让那些人深信这些坏事是他们自己发自内心想要做的。   她用一点金钱就构成了一个骗局,让一个离异的母亲为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抛弃了自己亲生女儿。   她在深夜里诱惑着那些喝醉酒的男人,让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做第一件事的时候,她是男人,做第二件事的时候她是女人。   就像她从来不把恶行放在心上一样,她也不觉得自己的性别有任何问题。   这个角色之所以会引起池迟的兴趣,是因为她对夜莺说过这么一句话:“得了吧,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情是好是坏,我只知道这是被人强迫做的。”   合她心意才是好的,不合心意,自然是坏的,她的善恶是非就如此的简单。   这样的角色,应该怎么演呢?   池迟在脑海中勾勒着snake的形象,这些天里,随着她越想越深入,她对snake这个角色的揣摩已经相当的细致了。   蛇,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它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么想着,池迟的脸部肌肉就开始发生变化,仿佛下巴变得更尖锐了一点,脸部的线条变得更加紧实,这样闭着眼睛的神态,还真的很像一条蛇。   她放在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恰似一条蛇蜿蜒爬过。   第二天,杜兰在试镜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似乎随时可以炸毁两条街道的anke。      第226章 毒蛇      危险,很危险,当池迟从门外步履轻快地走进来的时候,杜兰导演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电影通常用什么来表现危险即将来临呢?   放慢的脚步特写   让人充满了危机感的背景音   婆娑的黑树影   飞起的乌鸦   即将遮蔽整片天空的乌云   ……   导演们用自己的镜头诉说着故事,哪怕他们的镜头中空无一人,他们也可以操控着观众的全部神经,哪怕一滴水,一片漂浮的羽毛,手段高超的导演们也能用单一又短暂的画面倾诉着心中的情感。   巴西勒·杜兰在气氛掌控这一方面颇具才华,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引以为傲。   可是那个走进来的女孩儿,她的脚步声很轻,带着微妙的韵律,鞋底似乎是故意摩擦着地板,摩擦出的声音细细碎碎,仿佛某种爬行动物缓缓滑过自己的领地。   她的眼神很飘忽,像是有一团烟气遮蔽在她的眼睛里,让人看不清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轻缓的动作,转动起来有点奇怪的僵硬感的颈项……这些本该让人觉得只是有点诡异的动作,竟然让杜兰导演的心里毛毛的。   尤其是当池迟找到了杜兰的时候,她的眼睛锁定了杜兰导演的脸。   那一瞬间,巴西勒·杜兰导演感觉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老鼠。   看着池迟一步步向她走近,导演先生不自觉地想要躲避一下,她的身后有腥冷的空气吹来么?还是她那种无机质的眼神背后潜藏着什么阴谋?不,她是人,并不是蛇……   可是一个像蛇的人会多么可怕,她有没有可怖的毒牙,有没有突然会让一切爆炸的武器,有没有会在反复无常的性格中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没人知道下一秒自己的面前会不会刮起风暴,没有人知道眼前的平和宁静还能存续多久,这就是危机感,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让这整个房间突然出现了一种摇摇欲坠的紧绷感,一种诡异的气氛如同龙卷风席卷了这里,而源头,就是这个女孩儿――她的动作,她的表情,她的目光这些元素统一在一起,让人心中惊慌到想要闪躲。   杜兰导演以为这种躲避的欲望只是他脑海中的感受,事实上在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时候,他真的把自己的座位往后挪了一下,并且倾斜着身体用旁边的人来遮挡自己。   “巴西勒·杜兰先生……”   女孩儿的眼睛大概是浅棕的?不是杜兰一直以为的黑,或者说,从刚刚大门打开池迟走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现这个事儿跟他所预想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您好。”   声音有点沙哑,目光依然锁定,年轻的女人低着头看着没能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人,嘴角慢慢地有一个绝妙的弧度,让人看起来以为她在笑,似乎,又在嘲讽。   她伸出了一只手,相比较在座这些人心目中的典型东方形象,这只手太白了,细腻得仿佛是被赋予了生命的东方瓷器。   杜兰导演踌躇了一下,才直起腰再缓缓伸出他的手,那个手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冰冷,在摸到的那一瞬,他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我叫snake。”   眨了一下眼睛,池迟的腰间一扭就坐在了杜兰导演面前的桌子上,她是一条蛇,挺直了脊背这种事情对她的要求实在太高了了,她用一条手臂撑住自己的上半身,腰肢自然扭曲,很像是一个蛇类休息时的样子。   她就是这样对即将和她合作的导演说话的。   “……当然……snake小姐。”   听见snake这个词的时候,杜兰导演终于想起来他们其实是在试镜,在前一天他对池迟提出的要求就是表现出她认为的snake应该是怎样的,显然,现在池迟就在向他展示她认为的snake应该是怎样的。   她的动作像蛇,她的眼神像蛇,她的气势……像是让人陷身蛇窟一样毛骨悚然。   巴西勒·杜兰导演几乎可以确定了池迟所表演出的“毒蛇”形象是他想要的那种感觉,天然的野性与冷漠是他希望《七恶棍》这个电影中每个主要角都能有的一种感觉,坏到放肆,坏到尽兴,才会让后面的任务生涯与她们的性格更具有反差效果。   在这一刻,他想起来自己在前一阵的某次导演协会聚会中和凯恩斯导演“闲聊”时获得的资料――“她是个时刻让导演感到惊喜的演员,面对她的时候很多导演会怀疑自己对影片的掌控能力是否会压制了她的表现力……”   凯恩斯导演是这样评价这个东方女演员的,巴西勒·杜兰导演是知道这种感觉的,从他当副导演起他就和很多演技精湛的演员合作过,其中甚至包括了跨越时代的巨星,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他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身为导演你的想象力、你的气氛掌控力比不上这些演员。   可是那些和眼前这个女孩儿给自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给自己的是完全属于她自己个人对于snake这个角的理解,却诡异的让他以为这种塑造不只是来自于一个演员自己,而是来自于一个完整的电影团队,通过打造和琢磨,她知道自己能够达成怎样的效果……对,这就是杜兰导演心中觉得最诧异的地方,作为一个演员,池迟似乎有一种她知道会发生什么的画面掌控力。   “我不喜欢热水。”   snake随意地用两根手指捻起杜兰导演面前的热咖啡放到了一边,随后她用懒洋洋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只有被她正盯着的人才知道她的视线会给人多么大的压迫感。   她说的台词正是电影中snake的第一句台词,那时她在酒勾搭的男人把她带回了家。   这句话彰显了她蛇的某种特性,剧中是这样,在现场也是这样。   杜兰导演不说话,当他意识到了池迟是在试戏之后,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他的思维终于活跃了起来,开始能够思考和下决定。   毋庸置疑的,池迟已经拿到了snake这个角,身为导演,他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一条“蛇”从洞窟爬进到他的电影屏幕中。   那么,越过了定角的这一步,他导演还想到了什么?   戏份。   《七恶棍》这部电影是个群戏,从狂狮、饿豹、毒蛇这些凶兽到夜莺、孔雀、乌鸦和猪笼草,这七个人物的戏份是不可能平均分配的。   原本戏份最多的是狂狮、饿豹,其次是夜莺和孔雀,毒蛇的戏份只比乌鸦和猪笼草多那么一点点,但是因为角的设定有点“脏”,多出来的这一点戏份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现在,杜兰导演想要变动这个戏份的分配,他想让毒蛇的戏份再多一点,因为池迟的演绎太特别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池迟吸引的时候,坐在角落里一个满头金发的女人说:“那么,我们可以开始对戏了么?”   一条蛇被吸引了注意力,它转过头看向那个胆敢惊扰它的闯入者。   这就是开口说话的海洛伊丝的感觉。   身高一米七八身材颇为强壮的她在《七恶棍》这个电影中将要扮演“狂狮”的角。   性格冲动残暴的狂狮其实内心并没有那么的坏,她只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力量,在七个人中她的设定是破坏力最大的那一个,从性格设定和人物关系上来说,她也一直处于一种领头人的地位上,哪怕她们第一次集体行动失败,还有饿豹和猪笼草愿意跟在她身边一起重头再来。   这种能力大概也可以被称为是领袖风度。   在原本的故事结构中,她可以说是故事的某种核心,是她先被乌鸦偷袭装上了“拯救芯片”,才有了一连串的“坏人强制变好”行动――因为芯片的强迫,她只能一个一个地去找那些臭名昭著的恶人,通过各种方式也让她们被植入芯片,成为和她一样不得不去做好事的坏蛋。   海洛伊丝今年三十九岁,虽然从外表看上去她远比与她同龄的欧美人年轻,和池迟站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这位曾经数次拿到过数座影后奖杯的女明星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snake的面前。   狮群里,主要是母狮子负责猎取猎物的。   面对来争抢食物的敌人,她们总是格外的警惕,因为她们要用食物去供养自己的整个族群。   看着一只狮子走向自己,snake眯了一下眼睛,微微仰起头,她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对,你们两个人要对戏,剧本就是……就是狂狮要求毒蛇回归七人小队的那一场。”   池迟转头看着了一眼她身后那位西装里面穿着马甲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导演。   在电影中真正用来主要刻画了毒蛇这个形象内心的戏只有两场,一场是没完成任务在遭受电击的时候挖出了自己背后的芯片,一场是在攻打反派中枢的时候她强迫反派小b否认她是好人,其余的部分大多是群戏或者是她和别人的对手戏,她和狂狮有两场主要对手戏,其中的一场就是毒蛇挖出芯片却被狂狮制服后强制戴上颈环的对话,与这一场相比,狂狮恳求的那一段其实主要是塑造那只有担当的母狮子的。   回过头,眨一下眼睛,池迟拖过了一把椅子放在了场地中央,自己软软地靠了上去。   “我以为你还在为那些死了的小天使掉眼泪,可怜的小家伙们,因为一群混蛋的无能他们就此离去,而你,正是那些混蛋中的一员。”   snake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归结为皮笑肉不笑,她的嗓音依然是冷漠又沙哑的,她的动作很放松,就像是在她的家里――这场戏本就该是在她家里。   她们七个人在被植入了芯片之后被要求分别完成个人的“好人任务”,在那之后,她们又组合在一起去做她们的第一个团体任务――拯救一个即将被引爆的学校。   因为每个人都出了岔子,这个任务最终失败了,snake趁机打晕了狂狮,从她的身上找到了自己颈环的控制器解除了别人对自己的束缚。   新的任务发布之后,狂狮意识到想要挽救这个城市还是需要这些人再凑在一起,尤其是深谙犯罪心理的snake――上一次的学校事件中snake曾经对犯罪分子的行为进行了精准的预测,可惜当时所有人都在怄气,根本没人愿意听她的。   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场戏。   随着池迟说出了这场戏的第一句台词,对戏,就真正地开始了。   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与她搭戏的演员也同时给出了自己开场的反应。   海洛伊丝穿了一件白的大衣,她把大衣的肩部往下一扯,规整的大衣变得有点落拓,与此同时,她的表情变得凌厉、体态变得更具有存在感,她一头暗金的头发此时看起来更像是狮子的鬃毛。   即使是是一头落单的母狮子,她依然是草原上的王者,即使面对这条盘踞在自己洞窟里的蛇,她也不会有一点的退缩。   “你,也是。”   “失败的混蛋也是混蛋,我一直不认为我不是。”   爬行动物无机质的目光游移在狂狮的脸上,手指摩挲一下自己倚靠的椅子,毒蛇对着狂狮吐了一下舌头。   “我以为你讨厌失败。”   狂狮的回视是很有压迫感的,她深的眼睛很大,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隐忍的情绪十分能够带动别人。   “强加的成功和强加的失败一样无趣。”   “可我们失败了之后之后有几十个孩子死了。”   亲口说起那些死去的孩子,狂狮有一丝痛楚。   “我最多杀死过十五个人,花了半年的时间,让他们互相杀死对方,并且,当然,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发自本心的。这次的幕后主使者除了手段不符合我的美学之外,效率还是让人敬佩的。”   毒蛇摇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她的一只手抬起来慢慢地揉搓了一下自己修长的颈项,显然,她有一点疲累了,面对侵入她领地的狂狮,她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   “我是个混蛋,不在乎失败也不在乎人命……我只记得,你像对待狗一样地给我戴上项圈的时候我说过我会让你也体会到我的不开心……现在,我就这样看着你,不答应你的要求,不理会你的想法……”   毒蛇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颇有一点陶醉。   狂狮握紧了拳头问道:“你在报复我?”   “不……”毒蛇慢慢直起身,向前摇晃了一步就走到了狂狮的面前,与她同时靠近的,还有让人倍感紧张的危机感,“我明明是在羞辱你。”   站在毒蛇面前的人在一瞬间下意识地绷紧了自己的身体。   面对女人,毒蛇是个男人。   男人如何去看一个女人,那些辗转于重点部位的视线就很能对此作出解说。   从胸前,一点点,移到嘴唇,再次说话的毒蛇嗓子里又多了几分的干哑。   曾经,就是这样的目光让狂狮感觉到了不适,所以她格外凶暴地对待毒蛇,不仅强制给她戴上了具有侮辱意味的项圈,更是在合作的时候对她异常的不信任。   现在,同样的目光,狂狮只能选择忍耐,即使她厌恶透了面前的这个眼神像爬虫一样恶心的人类。   她必须忍耐,为了她要做的事,为了她想要救的人。   尽管如此,她的一只手还是握紧了拳头。   “太可怜了,它渴望敌人,可你并不愿意忠于它的想法,因为你想要的东西比一时的泄愤更重要。”   冰冷滑腻的手顺着狂狮的手臂慢慢滑到了她握紧的拳头上,一头黑发的毒蛇此时似乎很想攀附在狂狮的身上。   狂狮的身体已经到了蓄势待发的边缘,一旦毒蛇对她发起攻击,她必然是要做出反击的。   可是这个时候,毒蛇自己主动退了一步,她的手指尖儿在狂狮的手背上轻轻敲了几下,就愉快地结束了这种接触。   “为了那些伤害你、追捕你、憎恶你、你也不喜欢的人去冒险,狂狮,你现在就像是一只想要当英雄的小猫,即使我冒犯你,你也不敢生气,因为你害怕我拒绝你……我真想把我现在这种愉快的心情记到下次冬眠的时候。”   毒蛇的话让狂狮越来越生气,她的恼怒犹如某种气体一样地充斥在她的身体里,更仿佛充斥于她天生神力的双手之上。   可是突然间,她的怒气又消失了,这就是属于她的成长,她已经能够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让事情往更糟糕的境地发展下去。   “说,到底怎样的条件能让你再回到我们中间来。”   “你求我,如果我高兴了,说不定会帮你。”   坐在椅子上双腿纠结在一起的毒蛇这样说,她的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怎么看怎么像蛇的一张脸上有着冷漠的笑意。   她的脚,缓缓地对着狂狮抬了起来。   在剧本中,狂狮在这里有一段颇为纠结的内心戏,她的坚毅和成长会与毒蛇漫不经心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她纠结的时候,毒蛇趁机对她施展了意识控制,让她陷入到了自己过去的回忆中,等到狂狮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单膝跪在了空空的椅子前面,她背对着的大门口,是毒蛇带着武器走远的背影――毒蛇用行动表示了自己可以暂时帮她这一次。   可是在这里,狂狮慢慢低下了头,她目光清醒,单膝跪地。   随着她的动作,一直在两个人之间不断拉扯的节奏重心向狂狮那一侧大幅倾斜。   毒蛇有些怔忪,在狂狮真的跪下捧起她脚的时候,她的另一条腿蹬了一下,整个人借势从椅子上面滑了下来扑在了地上。   像是一条从高处扑杀过来的蛇。   趁着这个动作,她也收回了自己的腿。   一个跪着,一个躺着,躺在地上的人支起手臂撑着自己的头有点若有似无的防备,跪着的人却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愣了一下。   “我做到了你要求的,现在你能答应我了么?”狂狮这么问毒蛇。   只得到了对方随意的冷笑,仿佛她刚刚的那种低头和恳求根本不值一提。   换了一个姿势,毒蛇趴在地上凑近了看着狂狮,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骄傲又狂躁的女人一样。   她的眼睛依然是蛇的眼睛,那种探究的神情却好像是将她从蛇变得更近似于一个人。   此时,导演喊了“停”。   池迟动作很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海洛伊丝女士的动作有点慢,池迟还扶了她一把。   在巴西勒·杜兰导演的带领下,在场的人都对两个女明星的表演致以掌声。   池迟确定拿下了snake的角。   海洛伊丝女士给了池迟一个祝贺的拥抱。   两个女明星的脸上都是很真诚的笑,仿佛刚刚的试戏并没有什么涌动的暗潮存在。   事实上,她们都清楚为什么海洛伊丝会突然改了剧本里的内容,因为――戏份。   对于已经确定是主演的海洛伊丝来说,她先要保有自己戏份,一方面得确定自己对狂狮这个角的把握,另一方面也要让别人在表演中不能压过她,最后是她去压别人。   临时改戏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同为演员,海洛伊丝看了池迟的表演之后对自己的角戏份产生了危机感,所以她就用改掉剧情的方式意图让对方的表演不那么光芒四射。   但是,她失败了。   因为她遇到的人是池迟。   在无人的时候,巴西勒·杜兰这样评价刚刚的那一场试戏:“跪下的海洛伊丝,躺下的snake。”      第227章 辞职      “十二公分高跟鞋,你还要穿着打架?”   让一个身高一七五的女孩儿拿到了原本一米八以上的角,巴西勒·杜兰导演可不会因此改变自己对snake这个角的设想,她一定要细长瘦高,哪怕是用高跟鞋撑起来的高度,也必须有那种蛇的肢体感,至于让池迟穿着那么高的鞋子表演会不会有问题,他得到的回答是东方女孩儿略带腼腆的笑容。   “无论是snake还是do*,我都可以胜任。”   相比较传统的东方式回答“我会努力”之类的,杜兰导演表示自己更喜欢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自信。   尤其是这个女孩儿在不久之前还用她瘦削的身体掌控了全场,把全部的人都带进了蛇的洞穴之中……这种有根有据的骄傲是非常博人好感的。   只是得知了池迟要穿着高跟鞋演动作戏的助理们表情并不轻松。   对于她们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比池迟的身体更宝贵,那就只有她的脸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给你的身体投保险?腰、腿、脸、手臂、脚踝……还有哪里很有可能受伤?”   陈方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   前几天池迟刚回国的时候陈方一直比较沉默,   毕竟被自己的老板加同事摆了一道,她这个老实人的心里有点过不去,当然,她忽悠池迟还弄坏了她的手机……这么一想她们也就扯平了。   独自呆在国外的日子里,陈方想了很多,池迟是个很好的雇主,无论是性格还是前途,对于陈方来说都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站在陈方的角度,她之所以能够跟着池迟,是因为窦宝佳。窦宝佳不仅是她的老上级,是她一直以来追随的对象,更是从她大学毕业之后就对她关照有加的指引者。   当池迟和窦宝佳的观点一致的时候,陈方可以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助理,可是当她们之间发生分歧,陈方身上的尴尬就凸显了出来。   这次池迟为了顾惜回国的事情,就导致一直隐藏在她身上的矛盾集中爆发了。   为了窦宝佳的一句话她可以想办法弄坏池迟的手机逼着池迟像是逃一样地回到国内,那么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陈方很想跟窦宝佳好好谈谈,她一直希望自己能等到窦宝佳的一个电话,告诉她以后应该怎么办,可是她没有等到。   也许这就是窦宝佳的决定,那个让陈方喊了六七年“豆姐”的人已经决定放开对陈方的引导,让她自己去专心当好池迟的助理。她们其实早就知道池迟比她们想象中要成熟,也比她们想象中独断专行,却在一些事情上坚持认为池迟没有分辨的能力,才让她们之间互相的信任遭遇了危机。   从国内再次回到合众国的池迟看起来一如往常,斤斤计较地吃着自己的水煮蛋和牛肉,勤勤恳恳地锻炼身体,在看见自己食谱外的东西时会向助理们卖萌……   仿佛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可是陈方知道,其实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让艺人偷护照自己跑路的助理啊?   早先,当池迟展现出了她比窦宝佳更强势的那一面之后,陈方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她的尴尬,可是她甩不开自己对窦宝佳的服从,就像她无论被池迟怎样地震撼和惊艳,都忘不掉那个把自己折腾得黑瘦的十七岁少女。   “保险?医疗保险么?”翻看着导演给自己的角要求,池迟理顺了自己垂到额头上的头发歪头看着陈方。   “不是,是身体保障,比如你的身上哪里受伤了,就能拿到保险公司的赔偿,我记得以前顾惜给自己的脸投过保,今天和你搭戏的那位也给自己投过类似的保险。”   陈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我记得很多米分丝格外喜欢你的腰和腿,这两个部位你要是投保,说不定保额不会比你的脸低。”   池迟笑着摇摇头说:“我怎么觉得这是把自己当宝贝给护起来了呢?”   “你当然要把自己当宝贝,太多时候,我们都把你当宝贝,只有你自己不在意,那年拍申九的时候你受伤的事儿难道忘了么?有时候啊……”   陈方提起了于缘不曾知道的往事,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话语中带了那么点怀念的意味。   “你得把自己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抬的再高一点,至少……至少比你的作品高那么一点,女演员的黄金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长,有时候突然之间就会销声匿迹,实际不过是心里的那口气松懈了,人也疲沓了。”   于缘再次抬头看向陈方,陈方在她的印象中几乎从来是沉默稳妥的,现在……她从陈方的话里听出来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样么?   “其实不光是女演员,干助理的也一样,一开始的时候雄心万丈,后来,后来就突然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做了,有时候想想家里的孩子我……”   陈方的眼眶红了。   她自己都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孩子了,还是舍不得池迟。明明是她看着这个女孩儿一路走到了现在,看着她拿奖看着她成长,看着她经历痛苦也看着她一身的荣耀,她也以为自己能看着池迟一直走下去的。   现在,   她自己亲手让这份“一直”戛然而止。   看着陈方低头抽泣,于缘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陈方的时候,当时她觉得这位“陈助理”真是稳妥专业无微不至,甚至一度把她当成了自己学习的目标。看着陈方现在说自己想要离开,于缘也觉得心里难受。   是一种眼见广厦内高朋满座又将萧条零落的伤感,又或者是对自己同事的不舍。   虽然这一年来,于缘因为窦宝佳的缘故和陈方的关系不像一开始那么好了,但是人又不是绝对理智的机器。   “我想着,等你拍完了这个电影回国,我、我也就不跟了,孩子三四岁了才跟我这个亲妈相处过不到一年,我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嗒。   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陈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纸巾,她光是在朦胧中看着那只手,都知道纸巾是池迟递给她的。   “顾惜的团队解散了,她的人里面有几个很不错的,你可以通过顾惜联系她们。”这样少了窦宝佳经手的一步,很多事情也能说得清楚一些。   陈方把自己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的性格太软了,于缘的个性强但是还得历练,你最好找一个有经验又能拿住事儿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好。”   “那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方听见池迟这么问她。   “我先带一年孩子,然后再说……我们这个圈子里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很好找工作的。毕竟是带过你的人,哪怕是图个好彩头,也肯定少不了想用我的人。”   陈方知道“池迟的第一个助理”这个招牌远比池迟想象中要值钱。   “我明白,你是觉得你走了,我和窦宝佳之间就没有什么矛盾了。”   坐在她对面的池迟沉声说道。   “我们的矛盾本质上是窦宝佳对我个人能力的不信任或者说是她的自负跟我的……性格是有碰撞的。”   池迟直起身,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把她的脸分成了明暗两块。   “这种碰撞的程度不需要你的辞职来作为解决方式。我也不认为,以后我和窦宝佳之间之间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窦宝佳的立场是没错的,池迟也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在池迟看来,陈方连好心做坏事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行了一次非常手段。   至于说陈方到底是听窦宝佳的还是听自己,现在连窦宝佳都彻底听自己的了,陈方听谁的还有区别么?   “可是自作主张弄坏你的手机,重点是自作主张,从我的职业道德角度,我没办法容忍我的错误,我现在也很难在你和豆姐之间找准自己的平衡点……”   什么疲惫,什么孩子,池迟直接揭开了这次事情的根本原因,陈方也不再给自己找遮羞布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认真的人,如果不是这么认真,那她也就不是陈方了。   看着这样的陈方,池迟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坚持要为你的那什么错误付出代价,要不要考虑下调组?”   “嗯?”   什么调组?   陈方抬起头看着池迟。   “我又找了一个经纪人,这样加上窦宝佳和李甫我们工作室就有三个经纪人了,我打算把手下的团队规划成三组,等到整个规划落实了,你可以先调到新组去,正好帮新来的经纪人组建团队和招收艺人。”   李甫是孟萍和蒋星儿的执行经纪人,随着两个年轻女演员越来越红,他负责的工作也越来越多,窦宝佳跟池迟说过想让他成为正式经纪人专门为两个女孩子服务。   陈方想说什么,被池迟给制止了。   “新来的经纪人是路楠,她打算从头开始带几个年轻的男明星,你考虑一下。”   擦干眼泪看着池迟一如从前的笑脸,陈方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对了,你刚刚说女演员的演艺黄金期很短,你要是不在旁边看着,怎么知道我能把我的黄金期撑到多长呢?”   陈方思考了一天,接受了池迟让她去跟路楠合作带新人的提议,池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窦宝佳,窦大经纪人沉默了片刻,就说自己会安排几个助理去跟着池迟,池迟可以留下自己喜欢的。   练习穿高跟鞋导致自己脚上贴满了胶布的池迟呲牙咧嘴地答应了,帮她做腿部按摩的两个助理脸上都带着笑。   为了让自己的训练更有条理化,池迟拜托了薛涯给她联系了仪态老师帮自己练习穿高跟鞋走路,就在她进行着“高跟鞋攻坚战”的时候,巴西勒·杜兰导演终于和电影的制片方达成了一致。   感谢那条来自东方的蛇,因为她的突出表现,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来拍摄《七恶棍》了――一种充满了演员间的竞争和增加了整个电影不确定性的方式。      第228章 计划      所谓新的电影拍摄形式,就是全部七个角每人都有完整的个人剧情,除了群戏之外,每人的单人戏份时长都有四十分钟,在拍摄完成之后,所有三百多分钟的片子将在剪辑之后变成一百四十分钟左右时长的电影,只有其中每个人的戏份多少――自然全看个人的本事。   至少在这份计划书里,看起来是这样的。   试装的池迟看着这份新的计划书和协议半天没说话,一边的于缘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薛涯带着律师过来试装现场。   “这种东西想要做到导演承诺的公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眼波一横,池迟用中文对陈方这么说。   陈方不做声只是点点头,表情也很严肃。   “小姐,我们要做身体数据采集了。”   “哦。”   黑短发的年轻女人利落地站起身把东西放到了自己助理的怀里。   “不用紧张,有人比我们着急。”   说完,   她就跟着一群造型师去了更衣室,于缘立刻跟了上去。   隔着帘子,能看见池迟脱下了衣服只穿着背心让造型师们采集数据,同时还有化妆师拿着卡在池迟的身上比来比去。   站在更衣间里的于缘看着池迟背对她,从纤长的颈项往下露出了形状完美的肩胛骨和流畅又带有一点力量感的背部线条,象牙一样的肤让她的身体越发像是一件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只有一直陪伴着池迟的人才知道为了将自己的身体打造成现在的样子,池迟付出的多大的时间和精力,每天凌晨五点的天空,池迟一年要见过三百六十五个,除了前一段时间在《平阳》剧组增重之外,她一直严格遵守着饮食表进行食物摄取。   离开了平阳剧组到现在才一个多月,池迟已经让自己的体态达到了snake这个角的要求,看现在这些造型师们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对于池迟的身体非常满意。   “因为新增剧情的要求,我们想在你的身上增加一些锁链的元素。”   造型师拿出了snake的角造型图,从整体来看,这个造型可以概括为“黑绿相间”,角有黑的长发辫,额头上有绿的油彩纹路,一条手臂上全是蛇鳞片的纹身,从肩胛骨开始一直到她的手背上,至于服装的搭配足有三套,共同点是脖子上的那一条黑锁链。   “新增剧情?”   刚刚让两个造型师研究了很久的东方式美丽眼睛眨了眨,池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在原来的剧本中,只写了snake是个混迹在肮脏小巷和地下酒里的混混加骗子,她勾搭男人,也勾搭女人,随着自己的心情让那些人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事实上她可以接一些暗杀的单子,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她都可以让自己的目标死在“人性的罪恶”中。编剧没有交代狂狮为什么一开始会找上她,在这整个“恶性群体向善改造计划”中,她前期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毕竟这些坏人每个都表现出了对芯片的抗拒,可是当她从狂狮身上拿到钥匙之后,她的存在感反而有了短暂的凸显,她让狂狮探究了自己的内心,在随后的打斗中又坚决不让别人说她是好人……   她也确实坏到了最后,两个很厉害的反派被她控制后用很残忍的手段自相残杀,就连现场的孔雀和乌鸦都对snake冷酷无情的方式表示了难以接受。电影的最后,似乎每个人都开始展望和从前不太一样的生活,只有snake,在人们走出大楼沐浴阳光之前,已经消失在了阴暗的角落里。   池迟现在手上的新剧本显然不是临时写就的,在等薛涯他们来的时候池迟仔细地研读了这个剧本,她认为编剧可能一开始写的就是七个人的故事,七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而被“向善芯片”操控,则是改变她们生活轨迹的契机。   snake的脖子上有一条黑的锁链,她自己不说,没人知道这个锁链是哪来的,又是什么材质,为什么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在新剧本中,snake的出场从一场艳遇变成了死亡现场,她像是一条蛇一样从容地游走在遍地鲜血中,没有让自己的鞋子上沾染一点的红,杀人凶手是一个长相漂亮的金发女孩儿,她自己也被自己杀死的那个人给捅伤了,依靠在柜子旁仰头看着那个表情冷淡的人。   “我杀了他,我一直想杀了他。”   池迟模仿着伤病者的虚弱口气念着台词。   “是的,你一直想杀了他,你做到了。”   说着属于snake的台词,池迟的连嗓音都变了,声音中带着一点细碎的喑哑,就像是一条蛇在说话,她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冷漠,不含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接下来,在snake的帮助下,这个女孩儿做了另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杀死她自己。   这样的出场显然比原本设计的要震撼得多,   完全可以作为一个个人电影的主角出场剧情。   唔……编剧和导演都很会玩儿啊。   “除了拍摄时间之外,我对别的都没什么要求。”   池迟是这么对匆匆赶到的薛涯说的,电影开拍是二月,四月之前她必须结束拍摄,这样才能在四月中旬进组宫行书的《大燎寨》。   “没要求?好,作为演员的你当然可以没要求,只剩下我们这些为了佣金奋斗的可怜人还得考虑更多的问题。”   薛涯觉得自己也习惯了池迟这种只要有戏拍就什么都可以的调调,只是属于他要做的事情,他还是要继续的。   最终,池迟的戏份比预计的早了一个礼拜开拍,至于片酬和合约中其他细节的调整,她都交给了薛涯。   再次看见池迟,巴西勒·杜兰导演眼前一亮,黑的凌乱的长辫子、手臂上精致的鳞片纹身……一身脏兮兮朋克风在池迟的身上意外的和谐,尤其是她脖子上黑的锁链,长出来的链条被她缠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搭配着她那张化妆后带着野性的东方面孔,真的有了一种异常的魅力。   “化妆师说过想让你戴上金的美瞳,可我记得你的眼睛颜是略淡的褐,即使不戴美瞳效果也会不错,现在看果然是这样。”   在讲戏的空隙,杜兰导演这么对池迟说,试戏那天池迟的眼睛实在是给了他深刻的印象。   脚踩十二公分恨天高的池迟看起来比杜兰导演还要高,她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是属于池迟的礼貌笑容。   “我们马上要拍戏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属于snake的眼神?”   下一秒钟,温和的笑意如潮水褪去,那双刚刚被夸奖过的眼睛已经有了属于爬行动物的冷漠,变化的脸部肌肉让池迟看起来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k,准备好,开始。”   池迟开拍的第一场戏就是她出场的那一场戏,绿幕包围的小小空间会在后期的帮助下成为一个四处能看见刀痕和血渍的可怕房间。   男人的尸体匍匐在地上,一只高跟鞋从他的脑袋旁边擦了过去,仿佛一只爬行动物,静静地行走在它的领地上。   金发女孩儿从嘴里喷出了大量的鲜血,在她模模糊糊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她一直在等着的人。   在那一瞬间,她的那双即将失去生命力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情意。   “我、我在等你,我好高兴你还来看我。”   站着的那人身上裹了一件破烂的黑铆钉外套,那只刺满了刺青的手上缠绕着黑的锁链,伴随着她蹲下的动作,锁链发出了碰撞的声音。   “我也很高兴,能在现在看见活着的你。”   嘴里说着很高兴,她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可以称得上是冷漠的目光从女孩儿的头顶一直看到了她胸前的伤口。   “我杀了他,我一直想杀了他。”   仿佛是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实在太短暂,重伤的女孩儿连看一眼那个尸体都不愿意,只把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上。   “是的。”   来者抬起手,隔空描摹着女孩儿的脸部轮廓。   “你做到了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的声音多么嘶哑,又多么的温柔,至少在这个金发女孩儿的耳中,是无比温柔的。   在这样的温柔中,金发女孩儿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梦幻一样的笑容。   “我……”再次喷出一口血,女孩儿的表情变得悲伤了起来,“我、我还有一件事想做……”   ……   手中的锁链帮助女孩儿把手臂抬到头部,女孩儿的手里是一只,正对着她自己的太阳穴。   “谢谢。”   扣动扳机,鲜血飞溅出来,点在了那人另一只没有纹身的手背上。   金发少女死了也没有闭上眼睛,蹲在地上的来者抬起手仿佛是想用手指帮助这个女孩儿闭上眼睛,结果只能粗粗地隔空画了两下。   看着手背上的那滴血,终于站起来的人突然探出舌头舔掉了那一点猩红。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的眼睛、嘴唇、甚至整个姿态都在瞬间鲜活了,因为实在是太具有蛇的了,蛇和人之间仿佛有一道墙,这个人居然瞬间就能在两个世界之间,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在某个圈子里,别人都叫她是“snake”。   没有人的心,也没有人的灵魂,她喜欢她的名字。      第229章 恐惧      snake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池迟对她做了很多的假设和思考,她来历不明,混迹在最底层的社会人群之中,就像是活在地坑里的蛇。   她的举止像一条蛇,讲究无声无息一击必中;她的气质像是一条蛇,冷漠、阴狠、凶残;她做事也像是一条蛇,没有什么规律和逻辑可言,追击敌人的时候锲而不舍,又贪婪到让人咋舌的地步。   她贪婪的对象不是财富,而是情感和人性,她希望人们爱她,在无尽欲望的泥沼中把心都掏给她,也热衷于揭露这些人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这么道貌岸然,让他们在贪婪的驱使下最终承认自己的灵魂一团脏污,这是一种看起来很矛盾的做法,却颇为符合蛇的秉性。   在出场戏结束之后,snake迅速做了第二件表露她行事作风的事件,一个早就被她引诱的已婚男人终于下手捅伤了自己的妻子,带着他的积蓄想和snake以后生活在一起,snake却继续诱惑他、控制他,让他说出了自己做出这一切的真正原因――他本来就是个卑劣的伪君子,既不爱他的妻子,又渴望着他妻子的财富。   “你爱我么?用你的钱、你的眼、还是这里?”   在这场戏中,snake的衣服不像开场那么非主流,她穿了一件绿的大衣,脸上的油彩不见了,没有血的嘴唇看起来有点虚弱,黑的蓬松发辫垂到脑后,里面有墨绿的丝线缠绕其中……只有大衣下面黑的皮裤皮靴以及她手背上露出来的刺青彰显着她还是一开始那个气质诡谲的女人。   那个男人有一双黑的眼睛,在看着snake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也饱含深情,只不过在他看着的人眼中,这种深情里有太多别的东西存在――而这些东西,正是她真正觉得有趣的部分。   随着她的话语,纤细的手指隔空在男人的身上指指点点,从男人紧紧抓住的行李袋,到他深情的眼睛,最终指向了他的胸口。   只用低哑的声音,snake就让人明白为什么她能让男人女人都爱上她,如蛇一般的声线带着醇厚的个人魅力。   她的眼妆彰显了她的眼睛漂亮的琥珀,有点无辜的清纯,更多的是挑逗的惑人,男人随着她的话语颤抖了几下,张着他因为过度紧张而无暇顾及的干裂嘴唇说:“全部,我用全部来爱你,我们可以去拉斯维加斯,可以去阿拉斯加,你知道的,我很会赚钱,很快我就能让我的资产翻倍,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像你说的那样用酒灌满水池,你和我就泡在里面,像是神话里的国王和皇后。”   男人的语气是热切的,他的手激动得在抖,snake看着他的眼睛,只从里面看到了三个字:“我想逃”。   他想逃离这里,为什么呢?   snake的双眼变得迷蒙了起来。   “你的妻子呢?我记得你说过你们还有一个孩子,你和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在男人没有看见的角度,女人的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   “不、不要在乎她们……”就在男人说话的时候,snake那只画满了蛇鳞片的手已经干净利落地扣在了他的头上,这个刚刚还在畅谈未来的男人现在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   “我……”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又短促的呼了出来,语气变得机械呆板,“莉娜,我把莉娜杀死了,我把她藏在了衣柜里,我要离开这里。”   下一秒,snake的手移开了,她表情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你杀人了。”   语气肯定得让男人忍不住颤抖。   刚才,他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回答,是他以为会在警察上门之前没人知道的秘密。   “你为什么杀了她?”   在男人做出反应之前,snake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她的手掌再次扣在了男人的头上。   “我从来就不爱她,我恨她,我恨她为什么不肯把她的钱都交给我,我恨她该死的婚前协议……你说的对,我应该活得像个人,而不是莉娜·斯奈林,一个有钱小姐的丈夫。我给孩子吃了安眠药,他现在就睡在地下室里,我要做我自己,有钱,有身份,身边跟着我喜欢的女人。我解脱了,莎莉,我解脱了!”   姿势诡异地歪了一下头,snake的眼神变得冷漠了下来,不需要什么特效,她的脸看起来已经和刚刚那个颓废迷人的女人截然不同了。   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她直视着男人的双眼。   “不,不你听我解释莎莉,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杀人的……”   “刚刚,你说你爱我,就像爱一个跟着你的女人。”   沙哑的声音冷漠起来就像是带着冰渣,让那个男人浑身发冷,他满脸惊恐,甚至出了冷汗。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感觉到不对,那他的脑子也一定是被他自己用刀捅了。   “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   “是,不……不……”   男人退后了一步,他现在是真正想要逃跑了,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和他耳鬓厮磨勾得神魂俱消的女人突然变成了一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样子。   可是,已经晚了。   从他踏进了毒蛇的领地,被选中为猎物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晚了。   snake抬起了手,从男人的眼前轻轻滑过。   ……   “其实在拍这个电影之前,我也在考虑一个问题。”   黑长辫子的东方女孩儿抱着手臂站在监视器前面,身上披了一件羽绒服,杜兰导演看着镜头中snake带着仪式感的手指动作,自己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西装袖口。   “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这是个有趣的哲学问题。如果做好事就是好人,做坏事就是坏人,那么逼着一群心怀恶念的人去做好事,她们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在剧情的设计中,这一幕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那个男人念叨着“我卑劣自私,我为了自己的私欲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走上了天台,然后跳了下去,而那个穿着绿大衣的女人则拎着他带来的那些财务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   snake是坏人么?她又一次炮制了一场凶杀案,受害者是一个原本面上还算美满的家庭。   snake是好人么?她让那个杀人者自己去死了,也算是给了受伤害的人们以交代。   即使在拍摄现场也依然西服革履的巴西勒·杜兰先生可以说是池迟见过的最有绅士派头的导演了,他的动作永远克制有理,哪怕刚刚对她的表现很有一些想法也不曾大声说话。   听着他提出的问题,池迟一边接过了于缘递来的热茶,在于缘的身后,四个助理一字排开,他们是窦宝佳从国内派来的,为的是让池迟尽情挑选出自己想要的助理。   当然,才来了短短几天的他们,在于缘和陈方的眼里连接近池迟的食物都还不够格。   “好和坏本来就是相对的,有时候我们连好事还是坏事都不能界定,只能尽量找一个既能保护自己利益又不会让自己内心痛苦的角度作为自己的立场。”捧着手里的茶杯,池迟如是说。   巴西勒·杜兰没有在片场工作时间吃吃喝喝的习惯,池迟和他交流的时候也就不会像以前那么随意。   对着一个从来严谨的合作伙伴,拿出更严肃的态度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面对池迟,杜兰导演觉得自己有种异样的放松,看着snake在镜头外顿时有了年轻女孩儿的鲜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是松弛又舒缓的。   “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矛盾,我才喜欢snake,她在这个电影里不需要成长,也许就是因为作为一个角,她本身就已经足够复杂。”   “其实她只是太简单,所有的事情都随心去做。”   “简单到了极点,也就是复杂到了极点,小姐,我现在特别期待,期待你能演出我想象中的那种,属于snake的简单。”   “我尽量。”   池迟对着杜兰导演笑了一下,   看着这位随时能作为律师上法庭的正经导演快步走向在叫他的摄影师,女孩儿端起水杯缓缓地喝了一口热茶。   上午的拍摄还有几个补拍就要结束了,下午她要拍的是snake因为拒绝执行“向善任务”而被惩罚的片段,晚上还要进行动作练习,以应付后续出现的打戏情节。   拍《以彼之道》的时候池迟自己不仅是主演还是出资方,很多事情都好说,现在她是在别人片场里当一个配角,就要遵守别人制定的规则,比如更严苛的工作时间,更紧张的工作气氛,或者……不是那么让她满意的食物。   “鸡胸肉、鸡蛋、粗粮面包、蔬菜沙拉……”   薛涯为池迟找来了一个营养师,每天都为她搭配合理的膳食,为了自己的肌肉形状和力量,一直到离开这个剧组,池迟的每顿饭都会在这个营养师的管控之下。   “我记得昨天就是鸡胸肉,为什么今天还是?市场里的鸡胸肉在打折么?”   似乎是最近看惯了老外写的剧本,池迟说话的时候也带了点洋气的俏皮。   当然,这种俏皮还有种说法叫――冷笑话。   “昨天是火鸡,今天是鸡肉。”于缘很耐心地给出了解释,假装自己没看见池迟可怜兮兮的眼神。   “火鸡和鸡……烹饪到了这种碎尸万段的程度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啊。”   午餐是鸡肉三明治加奶油浓汤的于缘:“……”   “我会……嗯,去跟厨师说一下,下次把火鸡和鸡肉做的不一样一点儿。”   “唉,其实道理我都懂。”   池迟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她自己不仅会做饭,手艺还很好,更在几位名厨的手里被训练了那么久,要说做饭,她所有的助理捆一起大概都比不过她。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么难吃呢?这个鸡肉煮的好干,干的可以直接进烤箱做成肉松了。”   于缘:“……”   以前池迟在吃饭的时候有了问题都是陈方解决的,稍矮又稍胖的陈方看起来温吞,其实非常有原则,池迟的撒娇耍赖面对她都是没用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不再抱怨了。现在陈方打算走人,把位置留给了于缘,于缘这才明白陈方是如何站在“抗击池迟撒娇耍赖”第一线的。   在国内演那几个戏的时候池迟似乎也没这个毛病啊。   可怜的于助理转念一想,《王子》和《平阳》都是跟待池迟如亲闺女的娱乐合作,那个后勤保障让她这个助理都胖了好几斤,池迟要么是增肥,要么也是对身材没什么要求,拍《以彼之道》的时候池迟是尽可能让自己舒服的,拍完戏就满小镇里找馆子吃美食的日子不要太舒坦,要不是后来出了别的事儿,她大概进组《平阳》都不需要减肥了。   “好想教厨师做滑炒鸡片或者白切三黄鸡……唔,算了,你有空跟厨师商量一下,要是做肌肉的话,能不能把鸡肉在烹饪之前放在盐水里浸泡半小时?半小时就行。”   嘴里吃着干巴巴的鸡肉,池迟追忆着自己以前吃的好吃的,作为一个职业演员,把自己的身材保持在某个水平线上是他们一生的事业,她得让自己习惯这种食物才好,不能因为几部戏拍摄的日子太滋润,而忽略了了自己的工作本身还是要付出巨大牺牲的。   于缘看着池迟的怅惘样子,心里已经决定去学营养师课程,如果可以,她还想去学一些基础的医护课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新来的四个助理默不作声地吃着饭,有人把耳朵竖得很高,恨不能听清池迟和于缘聊天时候说的每一个字,也有人默默地吃饭,不张望,也不偷听。   口里嚼着蔬菜叶子,池迟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扫过了那边的四个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印象。   视线转回到国内,春节假期已经结束,热热闹闹的娱乐圈再次开始了新一年的各项比拼,在上一年中,所有网播剧成绩最好的就是由池迟和封烁带着一群俊男美女一起出演的《王子的七日记》,这部起初不被人看好的网剧在经历了网播量的节节攀升之后收获了一个超乎所有人预期的好成绩,很多年轻人觉得从这个剧中看见了自己,很多中年人也慕名而来希望从中能更加了解自己的孩子……总之是成了一部不仅产生了经济效益还产生了社会价值的作品。   也正是因为这部作品,即使年初的《凤厨》因为“时间久远”被很多的营销号忽略,人们也依然不能忽视掉池迟的名字,哪怕这一年后来还有成绩不错的p剧,也有年轻的女演员终于突破重围入围了金凤奖的最佳女配……这一年依然是池迟“余威犹在”的一年。   想到明年她会有一部大制作电视剧登陆一线卫视,又有连着两部客串的外国大片上映,接着又要跟宫行书合作,就不知道有多少女明星捶着自己价值千金的小胸口哭晕在床脚。   与池迟相比,一向以高人气著称的封烁可以说是成果斐然,靠网剧刷了存在感,又有两部制作靠谱的电影上线,不仅票房成绩还可以,更让大众对他的固有印象渐渐改变……人气不减,在脱离了瑞欣之后接的戏远比从前靠谱,封烁未来会走到哪里,很多人都表示自己看不懂了。   “反正他演戏我就看,他拍杂志我就买买买,他代言我也买买买,才不会为他的前途担心呢。”   一个宿舍里的人都在磕着钱晓桦从家里带来的开心果,大聊娱乐圈八卦的小唯这么说着。   今年寒假她们宿舍的人不约而同地早早都回了学校,过了这半个学期,她们就要大学毕业了,有人早点回来是为了实习的事儿,有人是为了毕业论文,有人是为了找工作。   “我更不担心,嘿嘿嘿,我家吃吃样样棒棒哒……对了,小梦你的工作怎么样了?那家公司靠谱么?”   钱晓桦嘴里的小梦就是时梦,那个曾经因为“王子”而振奋起来,正在为了留在沪市而不是回家受父母摆布努力拼搏的女孩子。   “蛮好啊,还是那一家投资公司,年后说是换了老板了,但是一切照旧,年前我在那里做的就不错,现在已经给我涨工资了。”   “涨工资了?不错啊!早知道我就不带这么多干果了,咱们应该去校门口那家刚开的烤鱼店吃一顿好的庆祝下的。”   过去半年多到底有多辛苦,钱晓桦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去年十一月她们开始找实习单位,时梦就自己找去了那家公司,没想到不仅一直做的很好,现在还有长期雇佣时梦的意向。   “我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看着小花乐呵呵地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时梦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又长了一点儿,现在刚好盖住了脖子。   半年多的艰苦生活,可以说是让她真正地脱胎换骨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自卑的人快速地建立自信,那就是让这个能够真正地“养活自己”,在物质上自我满足,在精神上自我发展,在生活上自我丰富……能真正做到这些,已经足够让一个社会人有“相信自己”这一项基本技能了。   “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我请你们吃烤鱼,到时候要三斤一条的清江鱼咱们做酸菜口味的。”   “好啊好啊,那可就说定了!”   时梦留在沪市工作,小唯考上了京城的研究生,小花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部……即使现在还能坐在一起闲磕牙,距离她们彼此道别天各一方的日子,也不是很远了。   “小花,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去见池迟是么?”   吃完了干果小唯喊着嗓子难受跑下楼去买饮料,时梦和钱晓桦一起收拾着凌乱的地面。   “啊,是啊。”   钱晓桦歪头看向时梦,歪头这个动作是她看了《平阳公主大传》电视剧现场花絮的时候跟池迟学来的,本来一脸严肃正经对台词的平阳公主因为有人喊了一声有点心就立刻歪头,脸上带着满满的期待,当时就让钱晓桦的心都被萌化了。   “那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嗯……行啊……”钱晓桦想了一下说,“你记得拿着你的成绩单啊,我记得你有个三等奖学金来着,你还是拿着那个证明,对了,你没挂过科?”   时梦一脸的呆懵:“……”为什么看个明星还跟成绩单有关系?成绩单能免票么?   钱晓桦小朋友看着自己无知的室友,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像你这么单纯的人儿,永远不会理解被期末成绩支配的恐惧。”      第230章 争抢      “简单才是最不简单的,昨天duran导演提出的观点其实是说snake身上应该有一种属于人的纯粹,我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一条蛇,变成一个导演想要的人。”   高档公寓的配置齐全,在作为工作间的书房里,摆了池迟前不久买的几本书,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些笔记本。   十几个笔记本几乎是池迟每次拍戏都要带着的东西,很多东西要重温和回顾,很多旧的想法可以点燃新的创意。   就像在表演snake这个角的时候,池迟不仅参考了自己参演过的jud,还重新翻看了自己做过的拉片纪录,当然,新的笔记也是在源源不断地被纪录下来,甚至包括了《爬行动物百科》的读书笔记。   如果有人能仔仔细细地看一下池迟为了演一个角都准备了多少东西,大概会以为她并不是一个演员,而是一个涉猎庞杂的学者。   很多表演学的理论家都把“学习动物”作为表演学习的重要部分,比如用模仿鸟的轻盈可爱来表现角的无忧无虑,也比如用一些特定的,从被训练的狗身上总结而来的动作来表演忠诚和谨慎。   snake这个角的身上需要的属于蛇的元素远比上面的举例要多得多,所以池迟不满足于表面的对蛇这种动物的研究,而是致力于先让自己变成一条真正的蛇,再从蛇野性的行为中提炼出能够属于人的部分。   毕竟,与叫狂狮其实是力大无穷为人凶残的角不同,毒蛇这个称号并不代指她的能力,无论是外形还是生活习性,snake是七个角中真正人与名相符合的,编剧在场景描述中大量采用了“蛇一样”的形容方式,不断提醒表演者先变成一条蛇,再来出演一个人。   坐在灯光下沉思的年轻女人有一头极黑的长发,看起来一点光泽也没有,灯光照在上面,就像是把手电筒对着无边黑夜。   此时比她的头发更黑的,是她的眼睛,千头万绪在其中翻滚,如同不肯停歇的旋涡。   任由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往复,池迟把手中的笔记快速往前翻了几页,一个又一个的分镜画面快速翻转跳跃如同电影的回放,正是池迟这些天表演的画面。   甚至包括了池迟试镜那天和“狂狮”的对手戏。   只不过,在这些画面中,代表snake这个形象的不是池迟一贯画的小人儿,而是一条蛇。   站在破旧房子里的蛇,站在繁华马路上的蛇,站在黑暗小巷中的蛇……   它们看着人的目光有虚假的温暖和真实的冷酷,仿佛是游走于有着田鼠和飞鹰的荒原,梭巡着猎物,躲避着天敌。   可是导演要求在这样带有原始野性动物的身上体现出人的纯粹。   还能如何纯粹呢?   善恶从来不在snake的行事考虑范围内,属于“人”思考范畴的东西似乎本就与她无干。   看着自己画出来的那些蛇,池迟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间。   房间外面,   于缘和陈方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地检查着助理们今天的工作情况,池迟的衣食住行他们观察的如何,以及有没有好的工作建议……这些都是她们要过问的范畴。   陈方知道于缘对池迟用心,她希望来接手自己工作的人能在生活上对池迟更细致一些,比如在池迟馋的时候能够想办法管住了,又比如能让池迟不要工作到太晚。   于缘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对外护住池迟是没有问题的,可她一面对池迟的要求就怂,里里外外两张面皮,陈方也是无语的。   “池迟现在不喜欢吃鸡肉该怎么办?”   陈助理低声问她面前的一个备选助理。   “啊……”   能怎么办?助理一脸的茫然,池迟是掏钱养她们的人,又是个大明星,她说不吃了就不吃了呗。   “要不就把鸡肉彻底打碎,放点儿黑胡椒,池迟这样就不会嫌弃鸡肉发柴了。”   旁边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助理这么说道。   陈方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慢吞吞地说:   “我记得你们来第一天我就说过了,池迟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   于缘没说话,本来她们两个人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现在脸的陈方突然就亮出了刺,她这个白脸的只要默默支持就好了。   从国内来了几天,天天跟在于缘和陈方的后面为了池迟忙乎,这些备选的助理们真是感受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国内的艺人服务体系与迅速发展的娱乐事业比还是非常不完善的,很多演员的助理甚至经纪人都是由她们的亲戚或者同学担任,她们四个女助理除了一个是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大学生之外,其余的都在娱乐圈里打拼了一段日子了,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一拨人送到国外跟着艺人让人家慢慢挑。   也不知道该说是有钱任性,还是说池迟现在够大牌。   可是真相处起来,她们发现池迟是非常好说话的人,不仅日常生活基本亲力亲为,对人更没有什么架子。她们心里那种“看看现在最当红的女明星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想法因为池迟的生活实在太过正常和普通很快就淡了下去。   介于一些保密条例,于缘现在还不让她们看池迟演戏,所以她们所见的不过是正常的工作忙碌又认真的女孩儿,还会因为吃的不舒心而皱眉头。   有了这种“池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想法之后,她们的拘谨态度好了不少,刚刚陈方的一句话却让她们的神经绷紧了。   嗯,是的,池迟是没什么不一样的,可是池迟的“不喜欢”足够让她们失去这份优厚又光鲜的工作。   给池迟当助理那可是足够他们显摆的,更不用说让人心动的酬劳,以及就业前景。   君不见陈方已经即将从助理升任艺人主管?据说还要跟新的经济人一起负责挖掘新人的工作,对于他们这个行当来说,可以算是一步登天了。   陈方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都收敛了神情,她之所以犯错,是因为对池迟不够尊重,那现在她就要一开始让这些人明白真正说的算的人是谁。   房间里,池迟已经站了起来,书房里的一面墙上是雕琢精致的铜框大镜子,她一步步走向镜子,慢慢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和眼神。   当她看那所学校被炸毁,校长死在里面的时候,她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如何表现出“人”的纯粹?   池迟突然想到了小孩子。   要说纯粹,那一定是小孩子了。   转身掏出手机想查资料,池迟先看见的是微信弹出的消息。   涂周周喊她去接收新的科目表。   池迟这才想起来,涂周周他们的寒假似乎也要结束了。   表演系二班的微信群里一堆人都在讨论什么时候回学校,池迟看着他们聊得热闹,把自己在思考的问题发了上去。   认真学习不偷懒池迟:“蛇和小孩子,这两种感觉应该怎么结合在一起呢?”   看见池迟突然冒泡,好多人都出来打招呼,过年的时候池迟远在国外还给班级群里发了红包,因为时差的关系好多人都没来得及跟池迟道谢,现在赶紧出来拥抱了一下学神兼土豪兼补课达人的大腿顺便拜个晚年。   在这一群人中间,当然也有认真思考池迟这个问题的人,比如涂周周……   没挂科真开心·粥:“蛇和小孩子,葫芦娃?”   群里陷入了诡异的静默,然后就被各种表情以及“哈哈哈哈”给刷屏了。   葫芦娃?   池迟还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那个故事,脸型诡异的蛇精代表了恶,而葫芦娃们则代表了善……   等等,刚把葫芦破成瓢的孩子们真的知道什么是善么?   如果以道德观来说,他们当时还没有成型的道德观,鼓励他们去救人的最根本因素,是因为被妖怪抓走的是“爷爷”。   纵观人类发展到现在的所有行为,一切的驱动力,都是“想”,也就是“欲”,孩子们在这一点上的表现从来是最直观的。   卫萌开始减肥:“蛇和小孩儿,我想到的是熊孩子啊,熊孩子看见蛇都不知道怕。”   没挂科真开心·粥:“熊孩子看见啥都不知道怕啊,被家里惯坏了。”   怕?   群里的闲聊还在继续,池迟已经放下了手机再次站在了镜子前面。   一个人如何表现恐惧?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充满了惊恐之情的脸,好像她的脸已经不是她的脸了。   一条蛇如何表现恐惧?   镜子里的人闭上眼睛想了一下,睁开眼睛让自己的脸呈现出蛇的状态,然后瞳孔微缩,头微微后倾,做出了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一个不知道害怕的孩子看见别人都害怕的时候,她会怎么样呢?   镜子里的人,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美好的笑容,她的眼睛里没有害怕和恐惧,只有一种看热闹的孩童式的天真。   在应该恐惧的时候没有恐惧,不仅仅是对面前发生的可怕事情,也是对道德、对人性、对不会让她死在当场的一切。   看着这个镜子,池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的脸上又变成了属于snake的样子,警惕又冷漠,可她到底不是一条蛇,所以当学校在她面前爆炸,给予他们小队帮助的校长死在里面的时候,她……她的脸上是单纯看热闹的笑容。   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一个孩子行走在这个随时会让她流血的人世间,然后,她如一条蛇一般地长大了。   带着一些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   ……   所有人都进组后的第一场戏,恰好就是那场爆炸的戏份,池迟在那一天才见全了剧组里的其余六个主要女演员,除了对过戏的海洛伊丝之外她原本只对汉娜有些了解――她的经纪人和薛涯的关系不错。   汉娜是个高壮的女性,皮肤黝黑身材丰满,为了饰演孔雀这个角,她把头发染成了耀眼的蓝绿,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白和为主的调。   和汉娜打招呼的时候池迟还没有化妆,素颜的东方女孩儿全身包裹在黑的羽绒服里,手上捧着保温杯,让人们想到了那些游走于校园里的东方留学生――其实那些留学生的年纪大部分也是要比池迟大的。   在汉娜的衬托下,池迟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无论是正面看……还是侧面看。   “我看过你的《以彼之道》,在电影节上,非常棒的表演。”   汉娜是个看起来很热情的人,她主动给了池迟一个热情的拥抱,要不是怕自己脸上的凉米分会沾到对方的脸上,她说不定还会给对方一个贴面礼。   “非常荣幸能让你看过我的作品,我也看过《激撞》和《梦想河》,真是不敢相信切特夫人和丽达居然是一个人扮演的。”   池迟说的两部作品都是汉娜自己颇为得意的代表作,听见一个来自异国的女演员这样对自己的作品如数家珍,汉娜的笑容更真挚了一点点。   扮演夜莺的弗洛兰丝和池迟一样没有化妆,   她的眼睛是很漂亮的棕,脸上还有一点残余的雀斑,事实上她今年才十八岁,可是仗着人种特性,她看上去还是比池迟要大一些的。   “和杜兰那个老头子合作就要做好被当成面团的准备,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又落到了她的手里。”   弗洛兰丝不是第一次和巴西勒·杜兰合作了,童星出身颇有名气的她当着池迟的面称呼导演为老头子,显出了她的年轻,也显示出了她面对池迟时候的某种“优势”。   不过优势这种东西,双方都觉得它是,它才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唔……   “如果下次我拍摄中途吃东西的时候分给你一份儿,杜兰导演是会同时瞪我们两个人呢,还是会因为你的缘故就不追究我了?”   听见池迟的话,弗洛兰丝挑着眉头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当池迟转身走向化妆间的时候,她看了正在调整机位的杜兰导演一眼,表情不像刚刚面对池迟的时候那么轻松。   用一句话表明了自己和杜兰导演的关系也不错。   显然,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欺负。   化妆间并不是单人的,巴西勒·杜兰可不希望七个女明星每个人都要求特殊待遇,最终让他的拍摄场地“成了七个公主的行宫”。   坐在池迟旁边正在调整发型的海洛伊丝,看见池迟进来,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很多人看来,海洛伊丝应该是所有人中对池迟意见最大的那个人,毕竟根据不同的消息来源显示,池迟对snake超乎寻常的诠释间帮助杜兰导演说服了制片方更改了拍摄计划。这种大家各拍各的凭本事说话的拍摄方式看起来是给了戏份少的演员们机会,自然会动摇海洛伊丝所扮演的“狂狮”原本的主演地位。   可是海洛伊丝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她知道的比其他人都多――在这样的奇怪的拍摄方式背后,是制片方想要拍摄单人电影最终汇合成一个大系列的设想。   也就是说,在《七恶棍》出的角,很有可能就成为一部单人大制作电影的主角。   一个女性为绝对主角的、设定有趣的、超级英雄电影主角。   相比较一部电影中的戏份安排,海洛伊丝显然更看重这个机会。   所以池迟对她微笑致意的时候,她也毫不吝啬的地轻轻点了点头。   当化好妆换好衣服的池迟踩着十二公分高跟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汉娜很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她和四十分钟之前的那个少女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气势还是神态,这种巨大的反差凸显了一种野性的帅气和不羁,在某个瞬间,汉娜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放弃了snake这个角。   说是炸学校,其实就是一群人在绿幕包围的场地里辗转腾挪,无论这一场的特效会多么的轰轰烈烈,这些演员的眼中有的不过是空空的摄影棚。   穿着高跟鞋的池迟表现出了她异乎寻常的灵活,很多动作都不需要导演再指挥第二遍,十二公分的鞋跟踩在她的脚下仿佛不过是她腿的延伸而已,几乎不会影响到她的行动。   蛇逃避危险的能力是极强的,她甚至比其他人都要快那么一点儿。   镜头给了每个人特写,有人的脸上流露出的是惊慌,有人是果断勇敢,有的人是面无表情,与她们相比,snake在这一段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她们都可以做得再夸张一点,毕竟她们是一群坏人不是么?”   总有人以为自己只要打扮得像是个坏人再坏笑两下就是坏人了,坏人真的这么好演么?   “记住,记住你们要给人的那种危险感,任何时候都一样,记住你们是谁。”   拍摄间隙,巴西勒·杜兰这么对他面前的七个女明星说道。   “我知道,你们都当惯了主角,认为镜头天然应该为你们服务,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时间,时间不够,你们要让观众注意到你们就必须从镜头中争抢时间。”   争抢的是时间么?   站在乌鸦扮演者身边的池迟笑了一下。   真正应该争夺的,是在镜头中有效的交流。   拍到行动失败所有人都逃出来那一幕的时候,弗洛兰丝所扮演的夜莺重重地抽泣了一声,声音比人们预期的要大很多。   原本这一幕夜莺是在啜泣的,可是她的这一声,让现场的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   其中甚至包括了几位摄像机前的演员,比如池迟。   夜莺在哭,孔雀拍了拍夜莺的肩膀算是安慰,狂狮是昏迷的,饿豹在照顾狂狮,猪笼草沉着脸给自己包扎着伤口,乌鸦的脸隐藏在斗篷下面让人看不清她的神。   而毒蛇……她转头看了也夜莺一眼,在转回头去看向一场接着一场的爆炸时,脸上就有了那种宛若孩童看热闹时的单纯笑容。   仿佛是因为又有连续的爆炸声传来,她的表情甚至有点陶醉。   那种“全场我最坏”的感觉再次出现,孔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毒蛇,再次掏出了手中的武器,仿佛毒蛇下一秒钟就会掏出枪来把所有人都突突掉一样。   就连蹲在墙角默默包扎的猪笼草都缩了一下肩膀――那是她要攻击的动作,生长在她背后的藤蔓会有特效完成。   气氛因为snake的笑容而再次变得危险,当然也可以说是因为大家都给出了面对危险时的反应,饿豹警惕地盯着snake,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狂狮――她可没忘记狂狮强制给snake戴上颈环的事。   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杜兰导演微笑着整整理自己的袖口,他喜欢这场戏,或者说,喜欢这种所有演员的都为了能够争得他注意力而使劲浑身解数的感觉。   所有人都被那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女演员带入了一种紧绷的氛围中,这种感觉才是杜兰导演一直想要的,大家都是坏人,那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彼此防备。   白皙的修长颈项上有一个黑的颈环,还有一条黑的长长锁链,在所有人敌视的气氛中,snake慢慢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缓缓走向了躺在地上的狂狮。   “高傲,自大,自以为是。”   一个又一个词汇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她的身上有沙土,也有血渍,她应该和所有人一样地疲惫,可是没有。   一条蛇是看不出累的,它永远让人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   “毒蛇,你退回去。”   饿豹怒吼了一声想要逼退她,只换来snake僵硬地掀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你在保护她?因为她在你身上安了一个芯片?就像是农夫给马的屁股上打了一个烙印?”   说着话的snake双眼迷蒙地看着饿豹,她的视线只有在说到马屁股的时候才转回到狂狮的身上。   饿豹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后退一步,要掏出身上的武器。   snake却在此时猛地扑到她的身上。   其他人有的动了,也有人没动,狂狮丧失了战斗力,凶残的饿豹与神秘莫测的毒蛇可以说是她们中战斗力最高的两个人了。   “你保护她,因为她是你的朋友,因为她是你以前的首领,还是因为其他的?”   蛇如何束缚一个庞大的猎物,snake此时就如何束缚住了饿豹,她的两条腿犹如灵活的蛇尾,缠绕在了饿豹的身体上。   snake居高临下地看着饿豹,以男人看着女人的方式。   “五,这里有五双眼睛,你希望她们看见的是你保护她,你帮助她,因为你不愿意背上一个背叛伙伴的名声……哪怕这个伙伴在你的屁股上烫了一个烙印。”   轻轻吐了一下舌头,snake的双手拍打在了饿豹的屁股上,她凉凉的脖子附在对方的嘴边,只要对方一张嘴,就能咬断她的喉咙。   饿豹发出了一声恼怒的低吼,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snake的辫子,想要把这条蛇从她的身上扯下去。   “她说我们能做好事,你信么?根本没人相信我们,那个被炸死的校长是怎么说的?想要别人相信我们,我们得比别人多付出许多,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想要别人相信我们呢?我们明明可以过得好好的,只要没有这些该死的芯片。   想想你以前的生活,再看看你的现在……”   环抱着饿豹,snake看着躺在地上挣扎着的狂狮,舌头从她的牙上慢慢地滑了过去。   狂狮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瞳因为意识到了危险而收缩,她看见了,就在饿豹犹豫的时候,snake的手已经顺着饿豹黑的头发抚上了对方的头。   “告诉我,你恨她么?”   “……是。”   饿豹垂下了她高贵的头,她的手也松开了毒蛇的辫子,在她此时混沌的大脑中,只有那些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想要倾诉。   “我恨她……”   “再说一遍,一直说下去,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随手指了一下大楼破败的缺口,snake从饿豹的身上下来,走到了无人庇护的狂狮面前。   黑的高跟鞋,踩在了狂狮的胸口上。   “你……输了。”   随着snake俯身的动作,黑的锁链垂到了狂狮的嘴边。   狂狮咳了一声,红的鲜血流了出来,被锁链拖曳成了她脸上一道红的血痕。   看着饿豹要被毒蛇控制着从楼上摔下去,猪笼草和乌鸦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可是被控制的饿豹几乎是让人难以阻挡的,随着打斗的激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孔雀也只能去帮忙。   也许比起救饿豹她们更想制服毒蛇,想要这么做的猪笼草被乌鸦制止了。   “她可以操纵饿豹攻击我们,先别惹她。”   至于躺在地上的狂狮,乌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杀了她,我会永远追杀你,捣坏你的每个洞窟巢穴。你知道的,我可以找到你。”   乌鸦的声音是粗哑的,她能够看到每个人在未来短短时间里有的是厄运还是好运,没人知道她在狂狮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只看见她还是转身冲向了大楼的边缘。   snake转头,用看着猎物的目光盯着乌鸦的背影。   “不要杀她。”   胆小的夜莺在毒蛇的身后喃喃出声,却连毒蛇的一个回顾的眼神都没有得到。   她看着毒蛇弯下腰去舔舐狂狮脸上的血,却只能害怕得发抖。   “你输了。”   趴在狂狮的耳边,snake又说了一遍。   伸手在无力躲避的狂狮身上摸出自己颈环的钥匙,snake解开自己脖子上的锁把颈环扯下来和钥匙一起扔在了地上。   她直起腰,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就像是一条放进了农场的蛇,让所有的动物都想起来它们其实是必须与之搏斗的野外个体,而不是可以毫发无损干掉很多蛇的人类。”   一年后,杜兰导演就是这样的对采访的记者说的。      第231章 惨遭      “唉,有时候想想,偶像太红飞升的太快也不是好事,冷不丁就出国拍戏了,到现在连个回信儿都没有,唉~~看看现在正主在国内的每天都蹦q我好嫉妒!”   “楼上是吃货吧?你这是嫉妒还是显摆啊?一看就知道你是你家吃吃出国拍大片儿你们这群米分丝空虚寂寞冷非要在别家面前刷存在感!”   “不是说《守望深渊2》里面池迟就十分钟不到的戏份么?怎么一出去就一个多月啊?”   “楼上你太ut了,没看娱乐新闻么?池迟拍完了《守望深渊2》直接进组了gu的大片儿《七恶棍》,七个女主演之一,酱油瓶子都扔了。”   “这是真的要飞升啊!导演还是杜爹?”   杜爹是国内影迷对巴西勒·杜兰的爱称。   “杜爹的导演,一起演戏的还有海婶、小莲花、汉姨……”   “楼上是欧美圈的?咱能别用你圈专有名词么?一个都不认识啊。”   “总之都不错,海婶拿过罗兰奖,还有女神奖提名,演了很多好电影。”   女神奖全称是艺术与自由女神奖,是合众国最高级别的电影奖项,介于该国在国际范围内的电影垄断地位,艺术与自由女神奖也是全球最受瞩目的电影奖项。   “汉姨这几年也不错啊,稳扎稳打。”   “小莲花资源很牛啊,她是不是比池迟还小?这就能演gu的大片儿了?”   “看你们说这么多,我只知道池迟这次的资源real牛叉!”   “呵呵,   你们就吹吧,我告诉你们,池迟根本就是出国躲事儿去了,顾惜卖身还当老鸨,她就是顾惜拽在手里的救命稻草,前几天为了别被顾惜卖了只能给顾惜出头,现在她自己也被业内否定了,谁沾上她都是一身脏!”   “吃黑又在发疯了,大家都别理她,我第一次听说国外大片的电影资源是能临时定下来的。”   “怎么现在黑吃吃的人这么多?吃货你们小心一点儿啊,现在池迟不在国内,你们发现有人带节奏抹黑她就赶紧私信你们后援会。”   “顾惜真是个扫把星,吃吃本来是这些女演员里面黑最少的,就因为帮了她一次现在黑子就这么多。”   “她以前的黑也不少,就是没什么黑点,现在……”   “我一直觉得吃吃这事儿干得霸气,其实顾大官人能直接认了,我反而觉得她也没多大的错。”   “求别提某人!一会儿她的黑黑又要来发疯!”   可惜啊,这句话还是说晚了,顾惜早就成了全网抹黑和群嘲的对象,看见有人谈起了顾惜,一大群黑子就蜂拥而来,各种不堪入目的话和图片瞬间让这个帖子里的其他人聊不下去了。   这就是“顾惜”这个名字目前在整个网络上遭受的待遇,甚至在微博上只要你指名道姓地说顾惜其实还不错,甚至就会有人把顾惜的艳照贴在你的微博评论里。   哪怕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连娱乐圈里闹绯闻、否认、承认、订婚的都玩儿了一轮了,黑子们对顾惜的攻击却没有片刻的停止。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即使是可以寻根问由的爱恨,也不会让这么多人这么疯狂――除非,他们本就是一群为了钱假作伤心的人。   娄蓝雨看着这样的局面,嘴里啧啧了两声:   “把别人踩下去了还不够,还得把人摁在粪池里呛死,吕妍这是疯魔了啊。”   窦宝佳喝了一口咖啡:“不要脸的事情都做了一半儿了,另一半的脸皮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证据都搜集好了,下周一娱乐版的头条大概就是吕妍了。”   “破坏别人家庭,唉,你说她就这么想不开啊,自毁前程。”   “作呗……踩着顾惜上位勾搭到了韩柯,这就尝到了甜头,韩柯不搭理她了,她就又找了别人,看起来是跟顾惜一样的路子,不知道为什么,顾惜把自己当成了铁,磨成了伤人伤己的刀,她……却把自己活成了一滩烂泥。”   娄蓝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玻璃墙外是小水洼工作室的员工们在忙碌,玻璃墙里面,她们两个倒像是两个无趣的闲人。   只是在她们的闲聊之间,吕妍的命运已经确定了……或许,其实在吕妍当年背着顾惜把自己的房间号塞到韩柯手里的时候,她的未来,就已经确定了。   “现在公司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我怎么听说池迟要把陈方放回来?”   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娄蓝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窦宝佳。   所有人都知道陈方是窦宝佳的人,她跟在池迟的身边,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窦宝佳对池迟的影响力,现在池迟远在国外却要让陈方回来,娄蓝雨的第一反应就是池迟对窦宝佳产生了不满。   窦宝佳对池迟有多维护,大概没人比娄蓝雨更清楚,现在看她们终于有了争权夺势的苗头,对娄蓝雨来说,真是……太喜闻乐见了。   “你也知道公司人多了,下个月路楠也要来小水洼,让陈方回来帮她是池迟的意思,我也觉得这样挺好。”   窦宝佳一脸坦然地展开双臂,让自己在沙发上靠得更舒服一点儿。   顾惜的事情让窦宝佳真正明白了池迟是个怎样的人――她的决定无人可更改,一切的温和讨喜都是表象,在本质上,她就是个过分成熟的领导者。   早就叫过池迟爸爸的窦宝佳只担心池迟会吃亏而已,如果不会吃亏,对方又比她想得更长远,也有与她野心相匹配的能力,作为经纪人,窦宝佳也不会再去过多地干涉池迟的行为。   就像是她小心地孵蛋,以为里面是一只会让她劳心劳力的黄鹂雏鸟,结果蛋里跑出来了一只鹰,胃口大,胆量大,长得快也飞得高,窦宝佳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自己会不会有一天成为她的拖累和负担。   “你还真想得开。”娄蓝雨哼了一声。   “有钱赚,我从来很想得开啊。”   窦宝佳懒懒地晃了晃自己翘起来的二郎腿。   ……   即使是群戏,很多时候也是一个人一个人拍摄的,比如各种看起来是发生在一起的特效镜头,其实是要演员们单独一遍又一遍地完成自己的动作,再由神奇的剪辑手段衔接到一起。   此外作为一部大投入的特效片儿,无实物表演几乎是每个参与其中的主要演员的都必须具备的技能。   snake还好,   她的意识影响能力只要把手放在别人脑袋上装模作样一下就好了,打戏无论是用腿还是用辫子,好歹都还有点正经能动的东西,演起来不会心里发慌觉得自己在犯傻。   猪笼草的植物控制技能几乎全靠特技,演员每次做出一种类似于便秘的动作,别人就要掐着时间表现出自己被束缚或者捆绑的样子。   夜莺的声波攻击还有孔雀的飞刀攻击那尴尬程度也是跟猪笼草不相上下的。   池迟偶尔路过看见孔雀对着空气biubiubiu其实手里一无所有,她站了一会儿,才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笑着走开了。   作为一部描写人物群像的电影,不同人物之间碰撞出的火花自然是这个电影剧情中最精彩的地方。   狂狮的性格狂暴,她对毒蛇的印象很糟糕,因为毒蛇曾经杀死过她的朋友,所以在前期她和毒蛇之间的对手戏可以说是火花四溅,尤其是当她发现毒蛇从自己身上把芯片挖出来的时候。   这场戏对于池迟扮演的snake来说,基本就是“虐身”加“虐心”。   黑暗的房间里,snake的手指在自己的光裸的脊背四处游移,从镜子里,人们能看见她揉搓着自己脊柱的每一个关节,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唯有一双眼睛似乎比平时要亮一些。   自由,她渴望的自由近在眼前了。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完成任务,每天都会遭受一次激烈的电击,正是依靠着这些电击,她精准地找到了芯片所在的位置和放电的规律。   苍白瘦削的背上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巧地按压,黑色的发辫现在垂在她的胸前,年轻女人冷冷地转头看着身后的镜子,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刀子。   转回头去看一眼破旧的怀表,时间离她每天遭受惩罚的时候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芯片释放能量的时候也是它的防卫机制最脆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把它取出来并让自己活着的概率是最高的。   狂狮在她们意识到自己被装了“向善芯片”之后就告诉过她们所有人,芯片有很强的防取出防卫机制,取出它是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大概也只有snake胆敢去真的尝试这么冒险的行为了。   在剧情中狂狮原本正在与饿豹喝酒,孔雀和夜莺在一旁聊天,狂狮听见了孔雀说她昨天听到了毒蛇被电击时发出的惨叫声,狂狮突然站了起来走向了她们snake的房间。   拎着酒瓶子的她还对饿豹说“也许让毒蛇喝两瓶伏特加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也许是因为毒蛇每天都要遭受酷刑实在可怜,也许是因为毒蛇对她们的行动确实是配合的,总之,狂狮的心里对毒蛇的态度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缓和。   狂狮一步步走近,毒蛇已经开始在心里数秒。   她的手上的刀原本握的很稳,在怀表上的秒针达到预定位置的时候,还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啊!”   无论做了多少的准备,无论已经遭受了多少次,这种电击的痛苦还是身体根本没办法完全能够承受的。   snake闭上眼睛,她的嘴唇和脸部肌肉都在抖动,可是她需要的不是疼,也不是止疼,而是冷静。   当疼痛达到凤凰,也就是芯片的功率达到最大的时候,她终于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狂狮就站在门外,听见了毒蛇那一声隐忍的痛嚎,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看见的,却是一枚带着血肉的芯片刚好被甩到了她的脚下。   取出了芯片的snake跪坐在地上,她的身体还有着电击后残余的抽搐,脸上是别人从没见过的轻笑,虽然很疼很痛苦,她此刻是笑着的。   看见狂狮,她还是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有着蛇鳞纹身的手扯过了被她扔在一边的上衣随便套在了身上。   自始至终,镜头中最多只会有她的后背而已。   “冷血动物果然对自己都更狠。”   用脚尖儿点点小小的芯片,狂狮抬头看着毒蛇。   毒蛇的瞳孔微缩,脚下轻轻摩擦了一下地面。   “自己给别人当狗还要别人陪着你一起摇尾巴,狂狮,你现在责问我的态度特别可笑。”   “我以为这些天里你已经受到了惩罚,看来惩罚的力度根本不够。”   毒蛇的回答是对地面吐了一下口水,她的眼神很冷,冷到能让人看出轻蔑。   慢慢弯下腰捡起芯片,狂狮直接对着毒蛇冲了过去,两个人在房间里激烈的打斗,毒蛇的招式阴险灵活,无论是腿、辫子还是脖子上的锁链都是她能够杀人的工具,狂狮则是一力降十会,两个人都是一副恨不能将对方置之死地的样子,最终,因为狂狮对毒蛇后背上流血的位置不断施以重手,毒蛇差点被打成一条死蛇。   满身狼藉的毒蛇不堪重击最终凄惨地趴在了地上,她的腿被狂狮打断了,手臂上也全是血迹,曾经试图影响狂狮的那一只手现在被狂狮紧紧的压在她后背自己的伤口上。   在毒蛇的惨叫声中,狂狮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自以为是的爬虫。”   狂狮一路拖着snake走到自己的房间,血迹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夜莺小心地打开门,看见了那些触目惊心的血,她又一脸不安地关上了房门。   在自己的房间里,狂狮用自己找出的黑色颈带轻轻抽打着毒蛇失血憔悴的脸庞。   “这是我从秘密监狱里带出来的纪念品,除了专门的钥匙,没人能把它打开。”   狂狮的脸上带着让人心悸的笑容,她当着毒蛇的面把芯片放进了颈带专门放“折腾人小玩意儿”的位置上里,被特殊材质包裹住的芯片在落锁之后就再也不能被取出了。   snake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空茫,她看着狂狮又看看颈带,眼神变得极端的冷酷凶残。   “在完成任务之前,我们任何人都逃不掉,尤其是你。”   这么说着,狂狮不顾毒蛇的挣扎,亲手把颈带扣在了她修长的脖子上。   在狂狮收回手的时候,毒蛇甚至亮出了自己的牙想要去咬她,又被狂狮用手抓住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我应该为你庆祝一下,我们伟大的小爬虫差点就要成为我们所有人中第一个获得自由的人。”   狂狮的门外站着其余的人,看着她们所有人,作为首领的她笑着打开了一瓶酒,淋淋漓漓地都浇在了毒蛇的脑袋上。   酒水打湿了snake凌乱的头发,在冰冷的酒气中,她终究是晕了过去。      第232章 莲花      光是一场打斗戏就拍了足足三个小时,穿着十二厘米高跟鞋还要玩侧踢和飞踢,看着池迟的动作等在一边的于缘小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了,就连池迟的替身演员都表示一些动作的难度非常考验她的平衡力,比如被重重地打向墙面,或者翻跟头躲避狂狮的重拳。   说起来,这还是池迟第一次启用替身,她其实不介意一些危险的戏份自己上,一方面是因为这样能有更好的拍摄效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惜剧组担心主演受伤会影响拍摄进程,说什么都要让替身来完成snake那些惊险刺激的动作。   不只是池迟,七个主演都有替身,甚至不止一个,她们和演员做了同样的造型,除了代替演员完成高难度的动作之外,偶尔还要出借自己的身高或者背影帮助别的演员完成一些文戏的拍摄。   杜兰导演很满意池迟拍打戏时候的认真和动作上的精准,这种喜欢体现在他给了池迟很多的特写,数量似乎不比给狂狮的少。   狂狮和毒蛇的打斗戏可以说是她们七个人“内斗”中最精彩和激烈的一场,毕竟她们两个人是所有人之间矛盾最深的,打起来自然也过瘾。   在她们这种凶残的打斗过程中,其余的人都是冷漠或者惧怕的态度,这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她们这七个恶棍的无可救药之处,有的人残暴,有的人冷血,连内斗都是动辄要人命的那一款,即使是看起来最心软善良的夜莺都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她们这些人就是生活在这个社会黑暗面的毒虫,每个人把保护自己放在了第一位,为了达到这个基本目标,她们都不介意看着别人去死。   控制着这样的一群人去做好事,才更能体现出这个电影关于善恶之间的矛盾。   当然,这是编剧和导演的想法,到底能不能做到,还得看演员们能在这种竞争机制下的拍摄里能把自己压榨到什么地步。   晚上七点拍完了戏回到公寓,于缘立刻找了热水给池迟泡脚,即使是有替身帮忙,池迟的脚踝和脚趾还是肿了起来,把这两只饱受摧残的蹄子浸在了热水里,池迟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感觉自己现在都金贵起来了,当初拍打戏的时候一拍一整天,完全不用替身,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现在明明有替身帮忙,我也就是动了几下腿,你看你们一个个着急的。”   于缘站在池迟的身后帮她把黑色的长发整理了一下,笑笑没说话。   当初的池迟怎样她没看见,就算心里心疼也说不出什么,现在她给池迟当助理,她就得让池迟舒舒服服的。   于缘用热毛巾给池迟按摩了一下脖子和肩膀,又给她用热毛巾上了热敷才放过想要安心看剧本的池迟。   “唉,一想到陈方走了之后要天天被你这么当瓷娃娃一样保护起来,我就想把你也送回国内去。”   脚泡在热水里,肩膀上搭着热毛巾,池迟觉得自己捧着剧本的姿势都别扭了。   “行啊,你要是想找人替我,就得要求那个人身手比我好,外语比我溜,更重要的是能比我好用还听话啊。”   于缘可不会把池迟的这种“威胁”放在心上,池迟现在的拍戏强度不小,要是不好好保养留下了暗伤,小问题迟早会变成大问题。   看见池迟低头没话说了,于缘微笑着走出了她的房间。   房间外面站着一个备选的助理,看见对方,于缘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有事么?”   这个人是四个备选中最年轻的那个大学刚毕业的,没有工作经验,也是嘴最甜的那一个,可惜于缘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十几岁就在社会上打拼,最不喜欢的那种人就是除了嘴皮子全身上下都没有实用价值的。   “没、没事。”   年轻女孩儿也有点怕于缘,轻轻摇了摇头就退后了两步。   于缘站在原地不动,等了两秒钟,那个女孩儿还是开口了:“我妹妹喜欢池迟,她快过生日了,我想给她买个礼物,能不能拜托池迟给我签个名?”   “这种事情你应该自己去问她,趁着她有空心情好的时候去问,她其实挺喜欢做一点小事给别人惊喜的,不过现在正看剧本呢,就先别打扰了。”   说完,于缘就转身离开了,留下那个女孩儿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位于助理其实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   国内,吕妍插足著名导演周君婚姻的事情突然被媒体曝光了。   周君的妻子早年是和他同甘共苦过的,他经常当众表现出对自己妻子的情深义重爱护有加,这次被扒了老底,立刻成为了大众和舆论群嘲的对象,他妻子当初如何含辛茹苦帮扶他事业的旧事成了各大营销号们博取大家关注的重要手段,在周君微博下面骂出轨渣男的评论几经删除依然高达十几万,到最后周君的团队只能先关了微博,也不敢做出其他的反应,这种做法立刻被人们理解为了心虚,遍布全网的嘲弄和讽刺更是愈演愈烈。   周君有多惨,吕妍只会比他更惨上十倍,毕竟对方只是个导演,而她却是一个演员,更是一个女演员。   这些年凭借自己长了一张端庄又有点清纯的脸,吕妍一直出演“清纯玉女”和“国民好媳妇”的形象,颜值不够气质凑,生生把自己运作成了一朵娱乐圈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现在白莲花被人挖出了一团糟烂的污泥底子,就好像是天上的一朵云吧唧掉在了泥地里,落差之大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说到底,   吕妍和同样爆出丑闻的顾惜还是不一样的,顾惜从出道以来就是又炒又作天不怕地不怕的画风,这样的人就算闹出了三五绯闻,在大众的眼中那也是可以接受的,更不用说她和韩柯的事情其实一直都有在传,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事情之所以闹大,主要是因为大量的艳照、视频吸引了眼球以及各种带节奏的水军。   吕妍形象崩坏得渣都不剩了,加上民众一直对做了“小三”女人格外鄙夷,一时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当初发通稿说什么“有人适合当女神,然后会抛弃你,比如顾惜、柳亭心,有人适合当爱人,会永远陪伴你,这种人,娱乐圈里就只有吕妍了。”之类踩着别女明星说自己格外清白,现在都成了别人砸向她自己的砖头。甚至有人说出了什么顾惜算是真小人,而吕妍是伪君子之类的话,两相对比,还真衬出了顾惜的那几分坦荡出来。   “唉,这年头,当人难,当女人难,当有名的女人更难,你看看,顾惜的事儿可没几个人想过她该报警查谁把她的私密照片摆了出来,吕妍也是,犯错的人明明是两个,她挨的骂到底是周君的五倍……”   看着网上的“盛况”,娄蓝雨假惺惺地说道。   “从来啊,越是出名的女人就越是戴了沉重的镣铐,尤其是靠着知名度吃饭的,男人可以当花花公子,不耽误他们的商业价值,女的……分个手都会被人说贬值。”   窦宝佳也是心有戚戚,作为一个经纪人,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自己家的池迟,池迟当然不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可是她身上背负的舆论偏见就少了么?   “嘿嘿嘿,我说这话根本就是鳄鱼挤出来的眼泪啊,毕竟我得靠着这种不公平从你们这些人的手上赚更多的钱,不光是我,多少人……都靠着这种法子赚钱呢。”   娄蓝雨的手机划过电脑屏幕,刚好圈了一下那些各种爆料一起上的娱乐营销号们。   一样在圈子里混老了,窦宝佳曾经对这些手段驾轻就熟,可是和池迟混久了,她的一些想法也自然而然地改变了,听见娄蓝雨的感叹,她说:“靠着这法子赚钱的何止你们和他们,也有女明星反其道而行,格外喜欢炒作绯闻呢。好好一个演艺圈儿,偏偏让一群妖魔鬼怪弄成了个大戏园子,所有人都得咿咿呀呀唱几句,就不能个个儿都老老实实先把戏演好么?”   “哟,听你这话说的,池迟这是把你拐的吃素了?”   娱乐圈里顾惜退了,要真论炒作的手段能超过窦宝佳的女人可没几个了,现在窦宝佳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样子,实在让已经吃惊习惯了娄蓝雨再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窦宝佳扫了娄蓝雨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没,只是看着顾惜就这么退圈了,我还真觉得不是滋味儿,所有人……所有人都被钱撵着往前跑,愿意停下来想想自己能跑多远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说到钱,你别忘了通知财务把钱打给我啊。”   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娄蓝雨觉得她已经完成了顾惜的托付,可以愉快地从池迟的账户上划掉一笔钱了,看着窦宝佳一说到钱就皱着脸生气的样子,她笑得格外和蔼可亲。   “你怎么不去找顾惜要。”   “她现在可付不起我的佣金了,你们家池迟说了要养她,出钱那是必然的。”   听见娄蓝雨的话,窦宝佳翻了个白眼儿,心情更郁闷了。   让她郁闷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娄蓝雨拿了钱出去玩儿了,封烁那边又把她那颗小心脏给塞住了――他受邀去合众国参加时装周,非要窦宝佳给他调出两天的时间来,因为他想去给池迟探班。   “不是吧你?隔三差五聊个微信都解不了你的相思之苦?探班,探毛啊!”   “能让我看见她的头发也不错啊,从拍完了《平阳》就一直没见面,也不知道她头发长了多长了。她上次回国的时候一头白头发,那是接发之后染色了吧?”   穿着一件咖啡色长袖羊毛衫的封烁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十二月杀青了《平阳》,他只休息了几天就去客串了一位国内大导演的大制作电影,三分钟的戏他从练到准备到拍摄,足足下了快两个月的功夫。掰着手指算一下行程,三月池迟杀青的时候他已经进组新电影了,等他再出来那夏天都要过完了……大半年见不到池迟一面,封烁觉得自己很难接受。   毕竟他刚刚过完了一阵和池迟一起合作一起吃饭的美好时光。   窦宝佳拗不过封烁,只能同意了他的要求。   就在封烁赶赴合众国的时候,池迟正为着自己过几天要演的一场戏纠结着。   “夜莺一脸嫌弃地走进卫生间,毒蛇正站在里面,回头看了夜莺一眼,她的手上抖了抖。   夜莺惊讶到呆住了……”   看剧本的人也惊呆了好伐!   抖一抖……   池迟她是真没做过功课啊!      第233章 感觉      封烁这段行程没什么人知道,他把自己的团队都留在了自己参加时装秀的城市只带了一位男助理加一位翻译,其实他觉得自己连人都不用带,见个朋友而已,兴师动众得不像样子。   可惜他的想法一提出来就被给他张罗买机票的窦宝佳给拍了回去。   “我拜托你有点瓜田李下的自觉好么?跑去国外看秀还单独一个人行动,要是你一个人去,人家编排你我不心疼,要是你的米分丝去攻击池迟,你说你心疼不心疼?”   随着封烁的持续走红,他的米分丝群体越来越大,人们的素质也就越来越参差不齐。   当初瑞欣控制的那群人在封烁解约之后被闪闪们剔除出了她们的圈子,却拦不住那群对闪闪深有了解的人在米分丝圈子里企图兴风作浪,她们目的明确又隐藏很深,换个马甲改个ip地址就能改头换面,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对此,窦宝佳也没有多好的办法,舆论这种东西就像是巨龙也像是毒虫,她纵有擒龙术也不能为了一些小虫子大量耗损自己的精力。   曾经陪着封烁经历了无数波折的那一群闪闪还在,可是整个群体给人的印象却不再像当初那么热情又纯粹。   就像是这次封烁和池迟合作拍电视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封烁和瑞欣解约的关口池迟牵线让他和口碑颇好的兰月合作明明就是帮了他大忙,却依然有人说是窦宝佳让封烁去给池迟抬轿子。   轿子轿子轿子……永远有人搞不清楚什么是双赢什么是合作,她们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体会不到“人上人”的快感就希望她们的偶像能吊打全圈儿,哪怕是跟个女演员合作,也一定要在人气上、号召力上分出个高下来。   窦宝佳觉得那些人是智障,封烁也从来不把她们的言论放在心上,可是她们就存在着,还在闪闪与吃货之间引发过好几次的小冲突。   窦宝佳说的会攻击池迟的,其实也是指这些人。   池迟从来是做事妥帖的,不仅帮封烁安排好了住宿,还请他在一家颇有名气的餐厅吃烤羊排。   “我记得拍《王子》的时候你就是请了我那些探班的米分丝们吃东西,现在我探班……很好,待遇比她们好。”   封烁笑了一下,他一向很白,现在是冬天,他减少了外出活动之后又比夏天白了一个色号,唇色略淡,显出了一股清新少年气。   不认识他的人只看他的脸,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已经站在了而立之年的大门前。   池迟最近一直在做增肌,鉴于西方的审美,她在演戏的时候脸上一直打了黑米分,眉毛也加粗了一些,现在就算卸了妆也看起来比以前要大一点儿。   “你的米分丝叫闪闪嘛,一直都觉得她们很可爱,对可爱的人多做点什么都不为过的。”   封烁的面前的汁水丰美香气四溢的羊排,池迟前面摆着的确是高蛋白沙拉,切开的鸡蛋和鸡胸肉拌在菜叶子里,就是她的晚餐。   “是啊,可爱,我前几天参加活动的时候有个女孩子为了让我看见她,把一颗星星顶在自己头顶上,有时候看看她们,真的觉得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有人支持和喜欢,还是得告诫自己别昏了头……”   很多明星被人追捧多了就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封烁深怕自己变成这样。   这话,他也就只能在池迟的面前说了。   “是啊,都一样,赞美听多了,就害怕自己的心也飞了……”用筷子插起一片鸡胸肉,池迟无趣地咀嚼了两下。   来见封烁的路上她还用自己左手的四根手指握着海绵卷发棒找感觉,现在她的脑子里依然是那场戏。   “怎么了,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的。”   发现池迟的注意力不集中,封烁的眉头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   能让池迟这样的一直惦记着,   会不会是什么她解决不了的麻烦?   池迟定定地看了封烁一眼,在某个瞬间,她眼里的封烁已经被她桌子上的东西给代替了。   “有一场戏,我揣摩角色的心里总觉得有点欠火候。”   池迟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能让你觉得难……真是太难得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还真好奇,到底什么事儿能让你觉得为难成这样。”   封烁咽下嘴里的羊排,笑着对他对面的女孩儿说。   池迟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漂移。   也许,也许从她变回十六岁以来,这是她最尴尬的时刻。   如果这个问题她一定要找个人来问,理论上来说,池谨文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池迟觉得自己会尴尬死。   剩下的人里面,封烁,似乎是最合适的。   “这个问题说起来会很尴尬。”   “啊?我觉得,对你来说,讨论演戏的问题比尴尬感重要的多。”   池迟越是这样难以启齿,封烁反而越好奇。   口红、海绵卷发棒、保湿喷雾……香蕉在池迟外出、于缘收拾房间被她拿走吃掉了。   坐在池迟公寓的客厅里,旁边围着两个人的助理,封烁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可惜这预感来的有那么一点儿晚。   “……”   封烁几乎是绿着脸听完池迟的描述的,池迟还把那一部分的剧本拿给封烁看,甚至还很认真地分析了一下snake的性格。   可怜的封大明星坐立不安,在池迟进行一些描述的时候,他用了极大的毅力让自己不要做出夹腿的动作。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种细致心态的把握,其实最好是能有真正的男人给我建议或者让我模仿,如果不是你来了,我还打算让导演在讲戏的是给我重点讲一下这里应该有什么感觉才对。”   有什么感觉才对?   我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   封烁的脑子都差点宕机,也许未来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对卷发棒和保湿喷雾都会有心理排斥,而口红……谢谢,这是一辈子的阴影了!   尤其是池迟站起来拿着口红比划过之后!   “可能……可能……其实……其实……”可怜的封烁用了足足三分钟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   “我觉得你的那个角色能这么堂皇地去晒……呃……啊……反正她应该不会感到自卑。作为男人嘛……心理上不自卑,动作就很坦然了…啊…面对女孩儿的时候,也会更容易有征服欲望。”   他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从池迟手指间的那支口红上挪开。   “事实上snake并没有什么征服欲望啊,她只是抱着夜莺吓了她一下,还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尴尬感退去之后,池迟一本正经地跟封烁讨论着演习的问题,在她的感染下,封烁放松得远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快。   “不不不,你不能把这个理解为小男孩儿式的玩闹,我觉得你说snake这个角色它既然是欲望的载体,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是由欲望驱使的,哪怕对夜莺也一样……很多男人把跟异性的偶尔亲密接触都当做对方勾引自己的证据,其实就是……恩,理性思维能力欠缺,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让这个角色这么表现一下。”   “嗯……那你来帮我试试?”   池迟微笑着把口红放在了一边。   等、等下,试?试什么?   面对池迟,封烁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拔腿逃跑的冲动。      第234章 捂嘴      晚上十点的l城,有仿佛永不熄灭的灯火,有在黑夜中蛰伏的梦想,也有那一颗不远万里而来却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行将破碎的少男心。   “当然是试戏啊。”   池迟抬手拍了拍封烁的肩膀。   “对着你表演一下,你正好看看我哪里演的不对。”   演、演什么?   封烁的眼睛飘向口红,又飘向喷雾的瓶子,最后转回到了池迟的脸上。   年轻的女孩儿脸上挂着浅笑,手里还拿着海绵盘发棒。   “这样不太好吧?”   封烁在脑子里飞快地找理由,天气要坏了、时间已经晚了、自己的身体要不舒服了、外面火星撞地球了,拜托随便来点什么吧!!!   池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演戏而已。当着所有人的面出演一个角色,所有人都知道你并不是他,可你说服了所有人你就是他,这是表演的魅力所在,也是每个演员都应该具备的素养。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出演任何角色都只有“能不能演好”而不存在“能不能演”。   “有什么不好的?”   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一个辫子,池迟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粗线毛衣,脖子上戴了一条蓝色的宝石链子,现实中的她温和可亲,是个很好的朋友,更是封烁长久以来心仪的对象。   可是她现在回望封烁,   眼睛中带了一点的煞气,和她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封烁跟池迟合作过,他亲眼见过从自我厌弃中一点点爬起来的王子,也见过可以风花雪月更能刀枪剑戟的李纤阿……眼前的池迟和她们都不一样,她的眼睛中有一团在隐隐燃烧的火焰,是灼热的,也是冰冷的,热烈的是欲望,冰冷的是本性,在她的目光中,封烁觉得自己成了大蛇面前被觊觎的猎物。   猎物,有拒绝的权利么?   在那一团似有还无的热烈中,他又真的想要拒绝么?   鬼使神差地,封烁就答应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池迟用中文注解过的剧本,终于接受了自己要扮演一个被snake撩拨的“少女”。   与此同时,池迟走进房间换上了自己用来练习的十二公分高跟鞋,又拿了一条淡米分色的丝巾出来。   抬头看着把丝巾盖在了自己头上的池迟,封烁张了张嘴才说:“试戏也要管服化道?”   “勉强遮一点吧,咱俩太熟了,直接想着你是个女的我怕我可能会笑场。”   看着一团米分色丝巾里挣扎出了封烁白皙的脸庞,再加上他本就有点天然无辜的眼神,池迟差一点就先演示自己所说的“笑场”了。   助理们早在他们的讨论弥漫着迷之尴尬的时候就很有默契地都退了出去,现在客厅里只有继续摆弄着海绵卷发棒的池迟,以及打扮得神似狼外婆的封烁。   “我开门,你就站在那里……然后我是一开始没注意到,走过去的时候在你的左手边突然站住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就是你的动作……呃……对吧?”   封烁突然很庆幸池迟给他把头裹了起来,真的要和池迟沿着一段儿,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热到可以挂进卤货铺子了。   “基本是这样的,夜莺这个角色是七个人当中最小的,她的坏是带了一点不成熟的、任性的东西,道理知道的不多,说话直来直去,胆子小……”   哪怕是试这么一个简单的戏,池迟也大体跟封烁说了一下夜莺这个角色的设定。   封烁听完了之后闭上了眼睛想一下,又看了一眼剧本再想一下,才对池迟说:“我准备好了。”   深吸一口气,封烁的目光变得有点轻佻,却又有点年轻……不那么男人的年轻。   抬脚的时候,他连走路的态都变得女气了一点 。   推开并不存在的门,男版的“夜莺”还捋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头发才走进了厕所。   snake背对着他,双肩垮着,两脚岔开,整个人都是一种异常放松的姿态。   夜莺瞟了毒蛇一眼,径直走向马桶,当他从毒蛇的身侧走过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僵硬,她忍不住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幕。   这个时候,snake终于做出了反应。   借助着鞋跟的优势,snake比夜莺要高一点,所以她的目光从夜莺的胸前往上滑到对方的眼睛,头还是微微低着的。   从夜莺的角度看过去,她眼前明明是一张女人的脸,却在那一瞬间有一种属于男人的侵略性。   看见夜莺呆滞的眼神,snake并没有说话,她转回头去很自然地完成自己的习惯步骤,手上颠了两下才又做了一个提好裤子的动作。   在颠第一下的时候,她的眼睛瞟了夜莺一下,却不是看对方的脸,与此同时,她的嘴微微张开,舌尖在牙齿上轻碰了一下。   夜莺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到自己看见的到底是什么,他瞪圆了眼睛,视线从snake身体中间的部位抬到对方的下巴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有点难以直视snake的眼睛。   “还没看完么?”   看着夜莺的额头(应该是发顶,可惜身高差还不够),snake的唇角露出了一丝带着别有意味的微笑。   即使没有多余的表情,她轻轻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都似乎让这个房间里的空气都为之激荡了一下。   “那、那是什么?”   夜莺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她怎么也没想到毒蛇这个光用眼神就能勾引男人为她赴汤蹈火的人物居然、居然……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嗯?”   最后的象征着疑问的尾音被刻意地拉长了,最后变成了snake往夜莺耳朵里轻呼的一口气。   夜莺打了个哆嗦,无论是刚刚他看见的,还是他听见的,或者说是他面前的这个人,让他此时此刻想要战栗发抖,想要拔腿狂奔,想要落荒而逃。   因为对方的眼神,因为她的声音,因为她从自己耳畔划过的嘴唇。   “我,我先走了……”   顺从着自己的内心,夜莺绕过毒蛇想要离开这个让他感觉到窒息的空间。   “你不是要上厕所么?该走的是我才对?”   收住了自己的笑容,毒蛇转身看着夜莺仓皇的背影。   “不,不我不上了。”   夜莺回答的时候都不敢转头。   “总是憋着对身体不好。”   snake的声音里带着蛇的嘶哑,又和平时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走到了厕所的门前,夜莺的手抖了一下才去开门,其实他软的何止是手,还有腿――被一条蛇盯上的感觉真的让人且惊且怕且……心怀期待。   就在这个时候,snake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那只应该满是蛇鳞刺青的手在夜莺的面前张开、划过,然后捂住了她作为武器的嘴。   如果实物存在,那扇刚刚被打开了一下的卫生间门被snake用脚踢上了。   当然,条件所限,属于池迟和封烁的这场试戏,就结束在池迟捂住了封烁嘴的那一瞬间。   snake的手应该是冰冷的,可是池迟的手很温暖。   夜莺的嘴唇应该是苍白的,可是封烁的嘴唇很米分嫩水润。   这是戏与人生的区别。   snake把连挣扎都来不及的夜莺拦在了狭小黑暗的卫生间里,十几分钟之后她精神焕发地离开了卫生间,孔雀进卫生间的时候只看见夜莺满脸赤红、衣着凌乱还傻笑着坐在跪坐在马桶的旁边。   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连编剧都不知道。   而池迟,却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她的手。   封烁真的很想抬手让那只手永远这样环抱着自己的头捂着自己的嘴,可是他的手臂动了一下,也不过是扯下了自己脸上的米分色丝巾。   “我觉得几句台词的节奏还可以再打磨一下,你演的很好啊,我觉得你在反串戏上很有前途啊。”   递给封烁一杯水,池迟低下头做着试戏的笔记。   “你说的是对的,果然颠比抖要好,这样的动作流畅性和目的性都更强了一点。”   “你刚刚要离开的那几步真的很有感觉啊,有惊、有羞、有怕。”   池迟闭上眼睛回顾了一下刚刚封烁的走位,继续称赞道。   封烁:“……”他演到那几步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到底身处哪里。   “其实卷发棒有点轻,唉,但是手感确实是最接近的,在手里颠一个喷雾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不知道到时候的道具是什么。”   终于找到了这场戏的感觉,池迟很开心,不仅笔记做的利落,嘴里跟封烁的“交流”也一直没有停下。   可惜,她的交流对象一直回答以沉默。   池迟抬头,刚好看见封烁快速放下手的动作。   “你觉得刚刚我演的真实么?”   “啊……哦……挺好的。”封烁刚刚垂下的手又猛地抬起来捂住了他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了?”池迟疑惑地看着他。   “我好像有点犯困了,这几天太累了。”   “哎呀,已经十一点了,我这就让司机送你回酒店……”   ……   终于离开了池迟住的公寓,封烁也终于得以进行他刚刚因为池迟抬头而被迫中断的动作。   他的右手抬了起来,慢慢地抚摸着曾经感受到了池迟掌心温度的嘴唇。   耳朵和脸颊早就红的一塌糊涂,这也是刚刚他为什么突然要捂住耳朵的原因。   “嘿嘿。”   走向车子的时候,他的脸上是克制不住的傻笑。   房间里,同样累了一天的池迟终于整理完了笔记,于缘抱着她的睡袍催她去洗澡。   “你说……”   解开了发绳,一头黑发披散的女孩儿让人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于助理站在她的身后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发问。   “一段暗恋,如果没有告白,也没有回应,多久能结束。”   面对这个问题,于缘想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暗恋的人永远熠熠生辉,那我的感情,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消退。”   自有人类文明以来,人们对太阳、月亮、星星的追逐与喜爱,可曾有片刻的停止?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池迟低着头接过了于缘手里的睡袍。   “哦。”   她回答的声音有点闷。   “不管怎么说,这段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认为任何人该为我的单恋负责。”   于缘接着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才转身离开。   留下池迟走进浴室,脱下衣服,躺进了浴缸里,然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235章 朋友      尽管封烁隐藏踪迹,人们还是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他从秀场离开后乘坐飞机前往了l城。   业内一众人等想了一圈儿,都想不出封烁在密集的行程中还要突然去那里的目的,隐约知道了消息的闪闪们反应甚至比娱乐八卦号们还要快。   “吃吃是在l城拍戏吧?我记得前几天有当地吃货说在l城看见鱼圆在华人超市里采购。”   “我记得上次吃吃回国,航班就是l城到沪市,哎哟,我烁这是去探班了?”   “一点也不开心”   “一点也不开心1”   “烁烁就是去探班个朋友,无所谓吧?我们米分丝还是不要干涉他的交友比较好吧?”   “他去探班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探班吃吃啊?换个人不好么?就怕又被人说倒贴。”   “看朋友啊,什么倒贴啊?”   “就算咱们闪闪都知道他们是朋友,黑黑们还是会说烁烁倒贴啊,上次合作拍戏的时候不就有人说烁烁是抱了吃吃的大腿才搭上兰月的么?”   “黑黑说的话就不要管啦,我觉得烁烁能有吃吃这个好朋友也挺不容易的,吃吃对她朋友都好好啊,你看柳爷和顾大官人。”   “唉,心累。”   说心累的那个闪闪看着群里大家开始商量消息出来之后如何抵御有人造谣封烁和池迟之间的感情,心烦地关掉了米分丝群。   作为在封烁刚爆红的时候就入坑的米分丝,她迷过井玄九和赤字七的角色p,也对着封烁和池迟的各种视频剪辑啊啊啊啊过,但是时过境迁,她现在是封烁一个人的米分丝,她要考虑的是封烁的利益。   可是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腿长在他的身上,   他自己愿意去的,什么后果他自己没想到么?   心塞塞地坐在电脑前面,这个闪闪捧着脸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面带微笑的封烁,小声地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她刚说完,就看见自己的聊天框又抖啊抖地弹了出来。   “快去看!烁烁发微博了!有自拍!”   迅速点进封烁的微博,她就看见封烁的带着笑的俊脸,用0.1的时间看看他的眼睛和嘴,这位闪闪一边花痴一边想这张照片绝对是烁烁在国外拍的,因为他显然是只加了个滤镜就把图放出来了。   背景是一个阳光灿烂的餐桌,上面摆了一些漂亮的花盘子,盘子里装的是饺子。   再看下一张照片,烁烁真的是越来越帅越来越有男人味了啊!下一个瞬间,可怜的闪闪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这张照片里不只有封烁,还有一些正在端饺子上桌的人,有封烁的男助理,有一群陌生人,还有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儿。   光是看见那个女孩儿精巧的下巴,混迹米分丝圈儿多年的她就立刻认出来那人是池迟了。   第三张照片证实了她的想法,因为那就是一张封烁和池迟的合影。   封烁的微博配字也很简单明了:“看望一个老朋友,顺便蹭顿饺子,牛肉馅儿的。”   为了吃顿饺子你就飞那么远!你的出息呢?!   不过,今天份的烁烁笑得真开心啊!   把所有的照片都保存下来,然后再细细地看两遍,这个闪闪把这条微博转发了二十遍,又用五个微博小号分别点赞、留言、带了一堆夸封烁的tag,然后,她还是没忍住点开了自己的微博好友热搜,果然,“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赫然排在了第一位,很明显,一群闪闪正在干着和她一样的事情――看看池迟有没有发什么关于封烁的微博。   这个“七蛋”微博早就被人证实真的是池迟的微博,她自己也算是默认了,可是上面没什么个人资讯,甚至连照片都没有,吃货们很默契地把这里当成了池迟自己的私人领地,除了每天的例行表白之外,很少把她的微博内容转出去给别人看。   因为没有什么料,就连那些八卦人士都懒得蹲守了。   每天六个蛋终于变成蛋的上一条微博还是在十二月,内容是“又要离开小嫌弃一段时间了,希望它能多想想我,然后减个肥。”配图是一张傻狗的照片。   啧,翻翻池迟的微博,发现里面除了吃的就是狗,这个闪闪不死心地搜了一下封烁的名字发现什么都没有。   电脑一直开着,隔五六分钟,她就刷新一下池迟的微博页面,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看到了一条新的微博。   “别人吃的是牛肉饺子,我吃的是牛肉丸子,一口饺子皮都不给我。”   配图是一盘白白胖胖的牛肉饺子,和一盘看起来很诱人的牛肉丸子――其实就是从饺子里扒出来的馅儿。   下面是吃货们的各种“亲亲宝宝!拍完戏咱们吃好吃的!”“让开,谁拦着我家吃吃吃饺子我就把她打成人肉包子!”   这位闪闪这一天的心塞终于达到了凤凰。   “我家烁烁跟你合影都那么开心!你就给人看饺子!还t了衣服的!!”   一边骂着,她一边关注了属于池迟的这个微博。   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开心,可事实上,在开心过后,等待他们的依然是属于他们的习惯性忙碌。   当天晚上,封烁就要乘飞机踏上归途,而池迟第二天早上五点就要起来为大场景群戏做准备。   上午,封烁在l城游玩了半天,下午去参观了一下池迟的电影拍摄地,那里有全球最顶尖的电影拍摄团队,电影拍摄技术,还有导演和演员,看着池迟和他们谈笑风生,封烁也觉得很开心。   三年的时光,埋葬在砂砾中的黄金成了绝世的宝藏。   他有幸见过,与有荣焉。   这样的池迟,他舍不得让她卷入自己身边的是是非非里。   一个月前,和封烁同时走红的邓子宸和他交往多年的女朋友分手,原因是他的女朋友受够了活在大众放大镜下的日子,有人骂她配不上邓子宸,有人说她是为了钱才扒着邓子宸不放,甚至有人放了很多真真假假的消息,把她形容的极为不堪。即使邓子宸全力维护,也没有办法变成一个盾牌全方位地保护自己的爱人。   看着自己的兄弟这么颓唐,封烁心有戚戚焉,他们这些“人气偶像”,靠的就是关注度才能聚集巨大的经济效益,可是这种关注是不可控的,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变成把他们推入深渊的一只黑手。   封烁有信心自己能比邓子宸做的更好,可是他知道池迟想要的是什么,不是一段麻烦比甜蜜更甚的感情,也不是自己的保护,她早就成了一棵阳光下的树,不需要另一棵树的遮蔽和贴近。   三年的时光,他和池迟两个早就彻底走上了不同的路,池迟就该安安心心的演戏,在她热爱的事业中如太阳一般热烈地照耀别人,而自己,还要用更大的努力从人气偶像中真正转型――那样,他才有真正走近她的可能。   在这之前,他的喜欢是麻烦,是拖累……经过了昨晚,也是他和池迟之间不需说明但是无从表白也无从拒绝的秘密。   池迟知道了。   他知道,   池迟知道了。   池迟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了。   从那一晚上对戏时他不及掩藏的缱绻的目光中,从池迟把手从他嘴上拿开的动作中,从池迟送他离开时带着疲惫的微笑中。   也许更早,在他怦然心动的那个夜晚,这个女孩儿已经用她的方式拒绝了他。   总之,因为不需要,因为不喜欢,因为他们还是朋友,很多感情都浅浅地埋在他们两个人的言语和行动之下,却不会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这一次探班,也许就是他最后的任性了。   等到了池迟下班,跟他说一起回去给他包顿饺子再送他走的时候,封烁很自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这些天净吃了汉堡、热狗、薯条、牛排。要控制身材的时候还真的很想吃这些东西,出来能多吃点了,我倒想念饺子面条了,今天中午我还找了个中餐馆吃了米饭,他们这里的咕k肉真是……”   封烁的脸上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大字。   池迟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终于没忍住还是笑了。   “你是喝了巫婆熬得汤么?”   “说了是吃了咕k肉啊。”   ……   谈天谈地聊了一会儿,池迟把话题转回到了自己目前的工作上:“七个人,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制片方的野心很大,想出单人电影,谁都想自己能成为单人电影的主角。”   “单人电影?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喜欢重复的角色塑造啊,总是那种……过把瘾就走。”   只跟池迟合作了两部作品,封烁也发现了池迟这个家伙演戏上的一点特点,她每次都是以极大的热情和努力投入到一个角色的塑造中,当这个角色演完了,她就像是一个花花公子寻芳猎艳一样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并不会对原来的角色有什么眷恋和不舍。   咦?这么一想,池迟还真有那么点玩弄感情的意思,观众们为了她的角色欲生欲死,而她已经把那段深情过往抛到了脑后。   “过把瘾就走?”   池迟重复了一遍,挑着眉毛笑了一下:“这形容还真适合我,可是我过瘾,是因为我做到了属于我的最好。”   封烁看着车窗外的光影划过池迟的脸,灯光斑斓,他爱的女孩儿目光明亮。   “既然我做到了最好,我自然要摘取属于我的胜利果实,真的能让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电影公司之一为我做单人电影……那意味着我以后在全球范围内都有更大的剧本选择权。”   现在还是七个人之一,池迟想到的是遥远的以后,远到别人听见了她的话,会觉得那是她无聊中的呓语。   “那你真的要当大影星了,大到别人请你演戏都是要剧本好导演好班底好,你签约的时候制片方在全城放烟花庆祝,全世界路人看见电影上有你的名字就立刻进了电影院买票……”   池迟敢想,封烁更敢想,他亲眼看见了池迟从一个送外卖的女孩儿一步步到了今天,在他的眼中,池迟除了爱上他之外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看见池迟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封烁自己也笑了。   “将来,你的电影一上映,电影院连爆米花都要多准备好多,冰淇淋总是早早就卖完了,可乐也是……电影院的经理打电话给供货商,只要一说是你的电影在演,供货商就立刻说‘我马上送可乐过去!你给我留三张电影票,我就不收你的送货费了。’   然后经理就说‘那可乐我们就不要了,因为电影票提前一个礼拜就卖完了,我还是偷偷站在电影院里看完的呢’。”   供货商的声音粗犷,经理又是另一个声音,封烁给池迟说起了单口相声,他也只给池迟一个人说过这样逗趣又讨好的东西。   池迟非常捧场地给他鼓掌,他还点头致意,感谢对方给予的支持。   “那你呢?别人都去看我的电影了,你干什么?”池迟问自己面前的男人。   “我啊,我提前一个月包场,然后,别人都买不到票了,我一个人坐在大大的电影放映厅,躺着看你的电影。”   “电影院不能躺吧?”   “我把一个放映厅包一整天,电影院老板肯定同意我带一张床进去。”   封烁眨了眨眼睛。   “那你是看电影,还是睡觉。”   池迟摇了摇头,封烁越说越离谱,她笑完了之后不忘了吐槽他的妄想。   “我是看你。”   封烁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只是飞速划过的霓虹灯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深处。   池迟的笑顿住了。   “我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越来越好……”   空气在一瞬间有点凝滞,还没等到池迟收敛笑容说什么,封烁自己脸上的笑意就扩大了。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够朋友?”   池迟的双眼梭巡在封烁俊秀的脸庞上,细致敏锐如她,竟然看不到封烁的脸上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是。”   她说。   面对着此时的封烁,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那你别忘了将来你的单人电影定档之前就告诉我,我好早早包场,不然场场爆满,我就没有在影院里睡觉的机会了。”   “好。”   看着池迟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封烁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   连吃到好吃的三文鱼都会惊喜的人,在他说出“一直看着你”的时候眼睛中都没有什么波澜,他是真的应该把那些念头暂时抛去了。   ……   牛肉水饺用的牛肉和洋葱,里面还放了一点胡椒调味,好在肉是鲜嫩多汁的好牛肉,每一口下去都是浓浓的满足感。   封烁觉得自己有点吃撑了,在候机厅里有点坐不住。   正巧这个时候池谨文的连环夺命微信跨洋追来,显然是知道了他来看池迟的消息。   “你小子开窍了啊?居然追人追到国外去了?”   “我告诉你你要抓紧啊,池迟很快就要演那个老男人的戏了,朝夕相处半年啊!半年!”   “你们就才吃了顿饺子?烛光晚餐都不会?”   封烁看看那个在自己手机屏幕上上蹿下跳的“赖球大老板”,懒懒地笑了一下。   “我今天和她告白了。”   大洋彼岸的池谨文看见“想吃天鹅肉的小白脸”给了他这么一句回复,差点连手机都没拿住。   完了完了,弯腰叫爷爷日子不远了!      第236章 夜莺      “你这是突然开窍了?一步迈入新社会?”   手指紧张地在手机上搓了两下,池谨文已经有快二十年没有这种泄露自己紧张情绪的小动作了。   池迟会不会告诉封烁属于她的秘密呢?   要是真说了……呵呵,当初他赖掉的球就是他未来要流的泪。   奶奶一贯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性子,如果她真的打算跟一个人携手一生,大概也不会一直怀抱着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吧?   或者说,她会以为这样的隐瞒对封烁这个小白脸不公平。   这么想着,池谨文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盯着自己的微信聊天框。   如果那个小白脸为此被吓跑了怎么办?   想吃天鹅肉的小白脸:“感觉对了,我就告白了,环境好、气氛好、她好、我好。”   好个蛋!   池谨文磨了磨牙,他突然很后悔自己一直鼓动封烁去追池迟的行为,他家奶奶这只白天鹅要是真……   好想给这个小子把备注改成白脸癞蛤蟆!   “结果呢?她接受你了么?”   “没有……”   封烁摇头苦笑,   在聊天框里敲进了这几个字,又删掉了。   “我要登机了。”   我喜欢池迟,才把你当池迟的家人来攻略,现在我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你那些赖球和无理取闹,我似乎也不该再惯着了。   爱咋滴咋滴吧,今天我失恋了,拒绝当有问必答的好好先生。   封烁关掉了手机,万里之外的池谨文等不到他惦念的答案,只能对着屏幕干瞪眼。   等啊等啊,封烁真的不再回话了,他左思右想,只能把电话打给了池迟。   “我听说今天封烁去看您了。”   “你对娱乐圈的敏锐度快要赶上你对建材市场价格分析的能力了。”   池迟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健身还洗完了澡,现在躺在软软的被窝里酝酿着睡意,池谨文只说了一句话,她就知道他后面隐藏的一大串儿意思了。   封烁来干啥?你和封烁干啥了?你们俩现在啥关系?你们俩将来会是啥关系?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更我讲一讲?   自己是个不爱听闲话的,自己的侄子更是沉稳可靠的,怎么了到了池谨文这一代他就这么絮叨呢?   是的,絮叨又嗦,正是池迟对池谨文的新发现,在国内的时候,池谨文对她的照顾基本体现在物质生活的丰富上,无论是剧组里强大的后勤保障还是那个豪华到让人嗔目结舌的保姆车,那里面都是池谨文老妈子式的关怀和体贴。现在池迟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国外拍戏,池谨文的物质保护没那么方便了,就直接转化成了五天一个的电话,还有微信里的各种生活小常识――仿佛池迟不是在外面工作,而是一个孤身求学的孩子。   被人这样“关爱”的池迟现在每次看见池谨文来电话都想叹气,这次,她不止想叹气,还想把那个孩子揪到眼前来问问他是不是最近工作太闲了。   池迟这句话一出来,池谨文恍惚自己回到了当初被奶奶带在身边即将接手公司的时候。   那时候的奶奶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指挥若定气场十足,同行很多人都以为随着父亲的去世天池就完了,他们私下里叫池秀兰是“断腿老太婆”,说她根本是被侄子的死刺激疯了,甚至还造谣说池秀兰终生不嫁人是因为她和她侄子之间不清不楚……可是事实上,这么以为的那些人在其后不长的时光里纷纷走向了他们心里为天池所设想的结局,而天池集团,也就在那个“断腿老太婆”的带领下走出了困境,开启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   虽然现在奶奶变成了一个年级上可以当他女儿的小姑娘,那在他面前积累下的威严也足够他的脑子变得清楚那么一点点。   “我只是随便问问。”   池谨文自己都没法发现自己的声音低了三度,不苟言笑的那张脸上竟然有了点孩子式的羞赧。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随便问问你的终身大事啊?”   池谨文彻底怂了。   “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我催过你么?就连谨音都找了一个男朋友了,我催你了么?”   ……   所以说,人不能有短处,有了短处呢,就会被池迟这种刀刀见血的人人没事儿就拎出来捏着踩几下。   一直不想结婚的池谨文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强行转移话题最后悻悻然挂掉了电话。   挑眉看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池迟轻笑了一声:   “就这水平,还想看我的热闹?啧,单纯。”   ……   扮演夜莺的弗洛兰丝讨厌那个刚从异国来到这里的i,这在剧组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相较于热情的汉娜和自恃身份的海洛伊丝,剧组里其余的几个主要演员对i起先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后来这些人渐渐都对池迟产生了好感,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敬业、专业还有礼貌的合作伙伴。   更何况不同的人种和主要市场也决定了i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威胁。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gu电影公司的系列电影计划,巴西勒·杜兰导演这种竞争式的电影拍摄方式也没有引起每个人的注意。   在这种情况下,   弗洛兰丝的那点“恶意”就凸显的格外明显,就连于缘都受到过弗洛兰丝助理的挑衅,如果不是于缘身手好、脑子快,说不定池迟那一天的午饭都要毁在对方的“不小心”下。   其他人对池迟的那点好感,还不足以让她们面对这种冲突的时候站出来替池迟说话得罪被人们以“明日之星”称呼的弗洛兰丝。   所以,每次演群戏的时候,剧组里的人们都能看见弗洛兰丝在不耽误电影正常进度的情况下给池迟使绊子,小到抢水,大到抢镜。   好在池迟没吃什么亏,弗洛兰丝的诸多小算盘都在那个年轻东方女人的微笑里被一一化解。   今天要拍的这场戏是夜莺和毒蛇唯一的一场双人对手戏,整个过程并没有什么人干扰,因为这段戏就发生在逼仄的厕所里。   “弗洛兰丝,你没有必要总是和i对着干,她影响不了你。”   在化妆间里,弗洛兰丝的经纪人也是她的姑妈再次劝她。   与很多明星在红了之后找自己的亲属当经济人不同,弗洛兰丝的姑妈是个业内有名的经纪人,从弗洛兰丝七岁出道起就一直为她提供了大量的帮助。   对着镜子,弗洛兰丝看着自己脸上画好的妆,像是个公主一样地抬了抬下巴。   “我尽量,只要她别总是那么讨厌就好了。”   是的,讨厌。   弗洛兰丝特别讨厌池迟,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心态到底有什么缘由,只能简单归结为气场不和。   而自小成名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她,又绝对不是那种会隐忍的人,自然是恨不能昭告天下告诉别人自己不喜欢那个东方来的、总是微笑的家伙。   毒蛇和夜莺在厕所里的第一场戏第一次拍摄就ng了。   “我希望你记得我想要的是个怎样的夜莺。”   杜兰导演对着海洛伊丝这么说道。   夜莺的剧本设计中是七个人中最小的,她在七岁的时候用声音杀死了意图伤害她的坏人,却因此被送进了特殊人种研究中心,十四岁那年她跟着孔雀从研究中心里逃了出来,从此就走上了反社会的道路。   她作恶,很大程度上的因为无知,羞怯是她的保护色,天使一样的脸庞下面是她空洞的内心。   这样的夜莺在走进厕所发现毒蛇在里面的时候,是不可能突然间有了某种气势的。   海洛伊丝明白导演的意思,她也明白问题在那里。   snake面对着墙站着,身体放松,就算知道她进来了也头也没回,可是她就是觉得害怕,这种害怕让她一度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   站在海洛伊丝的身边,恰好收到了女孩儿看向自己的眼神,池迟对着金发碧眼的可爱小姑娘笑了一下,只得到了一个不甘心的瞪视作为回馈。   再次开拍,池迟依然是面壁的姿势。   这次夜莺看见毒蛇似乎觉得有点害怕,她踌躇了一下想要转身离开,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马桶。   那副小心的样子,就仿佛心里一直在喊着“我不害怕我不害怕”一样。   镜头外,杜兰导演皱了一下眉头。   海洛伊丝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也许正是因为太有天赋了,才让她在镜头面前变得独断专行……或者说,在面对i的时候,她的那种表现欲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放大了,才会做出这样靠明显小动作抢镜头的事情。   可是这些小动作,根本没办法让人把视线从毒蛇的身上移开。   那样一种让人觉得诡异的放松姿态差点让杜兰导演自己都信了池迟是个双性人。   随着剧情一点点推进,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当一只夜莺在镜头前盘旋的时候,一条蛇轻轻晃动了脑袋,整个镜头里的画面就开始有了一种危险的气氛。   蛇就是蛇,在休息的时候是蛇,在撒尿的时候还是蛇。   夜莺目瞪口呆地看着毒蛇的动作,看着她状似随意地颠了两下之后整理了自己的裤子。   她收到了严重的惊吓,甚至忽略了她一直惧怕的毒蛇若有似无地瞟着她。   杜兰导演注意到了池迟的表现,她那种超乎寻常的自然姿态,居然能让看客们心生恐慌,而不是像夜莺一样只顾着诧异她特殊的器官。   这样强大的控场能力让人心安,也让人惊讶。   毒蛇只不过开始说自己在这场戏中的第一句台词,夜莺就不得不跟着她的节奏往下走。   因为毒蛇的身体、目光、气质乃至于气势都在影响着她,让她惶惶不安于一种她不甚明了恐惧。   她是一只孤鸟,被一条阴险的蛇捕获,就连挣扎都带着让人窒息的无力感。   夜莺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要让她晕倒了,她想逃,所以快步地往厕所的门口走去,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在将要成功的时候放缓了一点动作。   也许,只因为害怕,绝不是因为那双黑色的眼看着她的后背,让她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期待。   当毒蛇的手捂住夜莺的嘴,当那一线光明消失在厕所里两个人面前,当夜莺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当毒蛇在夜莺的身后露出了一点轻笑,当导演终于喊了ut……海洛伊丝脚下突然一软,真的躺在了池迟的怀里。   “嘿,你还好么?”   池迟扶着海洛伊丝,属于毒蛇的阴沉双眼里已经是让海洛伊丝讨厌的澄澈和明亮。   被这双眼睛俯视着,金发碧眼的女孩儿脸上突然一红,就推开了池迟的搀扶冲回了休息室里。   “发生了什么?”   杜兰导演举着喇叭问池迟。   得到的回答是对方摊开手的动作和一张写满无辜的脸。      第237章 入迷      电影名为《七恶棍》,那这些在电影中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就必然要符合现实中人们对恶棍的定义,不仅仅是因为她们杀人放火,也是因为她们在对待很多事物的看法和行为上秉持着一些属于恶棍的原则,比如凶狠残暴,比如冷漠自私,又比如骄奢淫逸。   如何表现一群人的坏,以及她们渐渐有了变好的可能,是整个电影创作所要面对的核心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的第一步就是去定义什么是这个电影所要表现出来的恶与善。   在对“恶棍”定义的过程中,编剧和导演将很多性别的元素都融合在了一起,刨除了snake在生理和心里上的性别融合之外,几位主要角色的言行中也很有些超越性别存在的东西。   其中自然包括了她们对异性的看法。   池迟今天拍的这场戏就是饿豹和孔雀喝着酒在昏暗的大厅里谈论着男人,她们谈论着什么样的男人好上手,什么样的男人最适合一夜情,什么样的男人最适合玩一点情感游戏。   饿豹强横凶残的性格特点在她对待男人的时候表露无遗,凡是被她看中的男人她都会用暴力手段得到,和她对坐饮酒的孔雀出于傲慢的秉性更喜欢凭借着自己的魅力让男人们为她舍生忘死。   这两个人虽然性格不同,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也算是殊途同归,听见她们说的热闹,在一边坐着沉默喝酒的狂狮一言不发,不会喝酒只是陪着孔雀的夜莺却已经涨红了脸,显然对她们两个人大尺度的言论感到羞涩不安。   “你们一直是比较谁能最快地把男人拖上床,可是上床之后呢?”角落里的乌鸦一直在玩着黑色的塔罗牌,她突然出声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   “上床之后?”   饿豹舔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嘴唇,她带着酒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然是洗澡穿衣服。”   孔雀喝了一口香槟看着乌鸦说:“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呢?杀了他们?看着他们痛苦地死去?”   两个熟女放肆地笑了起来,显然认为天真的夜莺和自闭的乌鸦实在是不懂两性间的种种私密美好。   正在这个时候,一侧黑暗的走廊里响起了嘶哑的女声。   “为什么不呢?”   在她的声音响起之后,走廊里声控的灯才突兀地亮了起来,就仿佛这个女人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曾发出丝毫的声响。   饿豹和孔雀的笑声戛然而止。   除了狂狮之外的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那个人,当然,她是毒蛇。   “看着他们痛苦地承认自己不过是屈服于欲望的野兽,看着他们哀嚎惨叫……在见过了他们充满了欲望和快乐的脸之后再欣赏他们的痛苦,那才是真正让人上瘾的感觉。”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怀疑,毒蛇真的能做出前面和别人享受完后面就把对方置于死地的事情。   “所以啊,永远不要高兴的太早,谁都不知道厄运什么时候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刚刚还有些热烈和欢快的气氛已经冷凝到了极点,毒蛇所表现出的危险让人们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饿豹甚至一不小心就捏碎了自己手里的酒杯。   snake是个从来不在意什么气氛的人,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定格在了狂狮的身上。   看着对方,她抬手,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脖子,然后拉动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戴上了几天的颈带。   狂狮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毒蛇的话和动作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是在挑衅。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发布任务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她大概又会和那个讨人厌的、满身是伤的毒蛇再打一架。   “k!非常好。”   场上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场戏里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特写,既要较劲又得合作,实在是有些累心。   仔仔细细地看着拍摄出来的成品,巴西勒·杜兰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可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直到下午池迟休息的时候,他才走过去坐到这个东方女孩儿的旁边,手里把玩着一只雪茄:“i,你有注意到今天弗洛兰丝的表演么?”   捧着剧本在看的池迟不太明白杜兰导演在说什么。   上午的那一场群戏她要表现的是自己将要报复狂狮的不驯,自然会更关注狂狮的表演,对于夜莺,她并没有给予多少关注。   “一个角色的人格魅力太强大,一个演员的表演太优秀,对于他的合作者来说,是财富,也是压力。”   年过五旬的巴西勒·杜兰导演看着池迟,又好像透过她看着别人――一些同样让人感觉是财富也是压力的明星,他们是天生的宝藏,是独断专行的贵族,是情感的掠夺者。   就像snake,轻而易举地就让夜莺神魂颠倒,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   池迟只是安静地看着杜兰导演,等着他把他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你扮演的snake有着超越性别的魅力,我曾经以为你演不好这个角色,除了你的年纪和一贯表现之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没有谈过恋爱,是的,我特意问了你的经纪人,他向我极力证明你的感情生活洁白无瑕――因为这样你就能本色出演夜莺。”   原来薛涯为了能让自己演夜莺,就在别人那把自己形容成了冰清玉洁小龙女?   池迟笑了笑,没说话。   “后来我看了几部电影,觉得孔雀也许更适合你,因为你能够演出一些桀骜不驯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对年轻的东方女孩儿有太多固有的刻板印象,导致我对你做出了不恰当的评价,在这一点上你正不断证明我当初的想法是错误的。你不仅能够驾驭snake这个角色,还能让自己的人格魅力与角色所拥有的特异性相结合,让人为这样的你,或者说这样的snake所倾倒。这些人里面甚至包括了和你合作的演员。”   杜兰导演把话说到了这里,池迟如果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她就真的是蠢了。   “你是说弗洛兰丝?我没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认真回想一下弗洛兰丝在上午那场戏中的表现,池迟依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一个生活圈子封闭自己又单纯的女孩子听见一群熟女大放厥词,她的羞涩和震惊表现的都不错啊。   看着池迟那种东方人的认真与探究,杜兰导演轻轻笑了一声。   “她的表情,是在你出现之后,才变得更加生动和真实。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害羞、紧张、惊讶……这些表情都是做给她的。   池迟一时沉默,沉默之后她对杜兰导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想办法让弗洛兰丝摆脱她对snake这个角色的个人情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兰导演拍了拍池迟的肩膀,示意这个年轻人不要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我说过了,这是你这个角色的魅力所在,snake她就是一个以操控别人内心情感为乐的人,你能够做到和她一样的事情,这证明了你的才华和天赋,也证明了你选择snake这个角色的正确性,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而不是急于去否定和解除这种控制力。”   “夜莺是个成长性的角色,她在电影中要摆脱孔雀对她施加的影响,当然也要摆脱毒蛇对她的影响,这是她作为一个电影角色必须经历的过程。”   可是弗洛兰丝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除了是个演员之外,还是一个有着独立情感和想法的人。   极其难得的,池迟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点发涩,她不认同杜兰导演的看法,非常地、极其地不认同。   杜兰导演当然看出了池迟表情中流露的意思,他没有再往下说什么,只是留给了池迟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艺术和道德,从来不是永远的同路者。”   基于很多元素,艺术产品被人们创造出来,这其中,道德只是元素的一种,并不特别重要,甚至绝对比不过钱,因为钱能决定一个艺术作品到底能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池迟自己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对或者错,也不是应该或者不应该就能评价的。   如果毒蛇和夜莺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关系,那么这两个角色之间的火花会让她们两个人的表演都增色不少,在这样一部每个人彼此之间合作也竞争的电影里,池迟自己和弗洛兰丝两个人的竞争力都会得到提升。   但是,作品可以无德,制作作品的人却不可以。   如果连人都不是了,如果连个小女孩儿的感情都可以用来作为自己谋取成功的资本,那她还是她么?   看着巴西勒·杜兰渐渐走远,池迟有点心烦意乱地把剧本放在了一边。   杜兰导演真正的目的是点出池迟目前对弗洛兰丝的影响力,从而让池迟为了更好的表演去利用这种影响力。   他认为这个东方女孩儿会答应的,因为她前途无量,因为她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因为她在争取snake这个角色的时候展现出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决心和能力。   可惜,他不知道,池迟是个很骄傲的人,只不过骄傲得很低调。   斟酌再三,池迟并没有自己直接去找弗洛兰丝,而是把她现在面对的情况跟薛涯说了一下。   薛涯的表现基本可以概括为:“厉害了我的吃!”   池迟只能用“呵呵”来回应。   薛涯和杜兰导演一样认为池迟应该利用现在弗洛兰丝对snake的特殊感觉来强化snake这个角色的人格魅力,最终达到让观众印象深刻的效果。   “何必呢。”   拿着手机的池迟面带微笑。   这样得来的竞争优势在她眼中远不如弗洛兰丝这个大概这辈子只和她合作一部电影的他国女孩儿重要。   “只是一部电影,大家各凭本事来,我又不是没有胜算,那个女孩儿年纪太小,要是入戏深了走不出来,我们就是在毁人前程了。”   说到入戏,池迟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安澜,她一入戏就入了一生,情起孽生,波折不断。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池迟自恋到去想弗洛兰丝对snake这个角色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但是只要存在这种概率,在池迟的眼里就是必然要杜绝的。   薛涯心里想你说别人年纪太小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才刚成年没多久?   一天之后,池迟得到了来自弗洛兰丝那边的答复。   弗洛兰丝的姑妈,那位业内著名的经纪人要求池迟尽可能地放大弗洛兰丝目前隐藏的心态,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对于弗洛兰丝来说,她迫切需要在这个电影里让别人知道她不再是一个童星了,显然,对方的功利心可比你重多了,我善良的女孩儿。”   得到这个答复的时候池迟刚好已经化妆完毕准备拍戏了,今天这一场依然是群体的打戏,所有的主演和她们的替身都在现场。   从化妆间出来池迟就看见了弗洛兰丝,那个曾经看池迟不顺眼的小姑娘一直在偷偷地瞄她,注意到池迟或者说snake正在看她,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这可真作孽。   snake造型冷峻的脸上出现了牙疼的表情。      第238章 改戏      大场景动作戏的拍摄大多会被拆成很零散的镜头,再由后期制作人员从大量的镜头中挑选出质量最好的组成打戏的片段。   像池迟这样有很强动作戏功底的演员经常能够提供大量的优质镜头,对她来说这些细碎的镜头里对她要求最高的部分是能够连贯表达角色的情绪。   针对这一点,杜兰导演在拍snake单独打戏的时候会一次交给她几个分镜和动作,让她连续拍一串儿,而不是像别人那样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分解。   也就是说相比别的演员,池迟的动作戏部分拍摄时长要多得多。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其中包括却了弗洛兰丝手眼通天的姑妈――加利亚诺女士。   “我之前已经和制片人谈过了,他说他会说服杜兰导演让你和i多合作一些动作片段,i的动作戏很棒,和海洛伊丝的那段戏很出彩,你要抓住机会,让自己成为一只和毒蛇共舞的小夜莺。”   加利亚诺女士是这样对自己的侄女说的。   弗洛兰丝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名了,作为一个电影里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儿。用了十年的时间,加利亚诺女士把她变成了最有名的童星之一,现在又要帮着她向一线女影星的位置进发。时至今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这位经纪人实在是居功至伟,自然,她对弗洛兰丝的影响力也是超乎寻常的。   正在化妆的女孩儿没有说话,她用那双漂亮的咖啡色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到的却是另一双眼睛。   在没有演戏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是褐色的,总是带着笑,总是很有礼貌,无论是面对挑衅还是困难,那双眼睛里总是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   只是一旦戴上黑色的美瞳,那双眼睛就显得那样冰冷可怕,太黑太深,仿佛能直接通达到地狱,那里万年寒冷,只有一条孤独的蛇在里面蜿蜒盘踞。   除了那双眼睛,这些天弗洛兰丝还经常会想起那只冰冷的手……也许是冰冷的,也许不是,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在她的眼中snake就是一条蛇,她没有人类的情感,总是冷酷到可怕,所以她的身体也必然是冰冷的,应该完全没有人的体温才对。   在那场单独对戏之前,弗洛兰丝是有点怕snake的造型的,无论是十二公分的高跟鞋、黑色的锁链、还是整只手臂上的纹身,那些东西单独放在她的面前她都不会觉得怎样,可是当它们被打上了snake的烙印,就让她有一种面对天敌的恐惧。   夜莺和蛇是天敌。   她和那个来自他国的演员也是天敌。   她们一样年轻,   一样前程远大,可弗洛兰丝自己在一年之前还在演女儿的角色,那个女孩儿已经成了她祖国最有名的电影演员之一,并且走上了一条别人心里千难万难的道路――在整个国际市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很难,在西方文化席卷全球的时代里,在欧美人先天具有优势的电影行业里,可她来了,就让弗洛兰丝只能跟在她的身后捡角色。   夜莺是她不要,才轮到自己的。   光这一条,就足以让弗洛兰丝将池迟视为眼中钉。   她没学过中文,大概也不会知道眼中钉这个词,更不会知道眼中钉,就……意味着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当她惧怕的那条蛇、讨厌的那个人用那种带着挑逗的目光看她的时候,即使明知只是在表演,她深深地迷醉了,那是手捂在了她的嘴上,更像是捂在了她的心上,让她一看见snake就面红耳赤。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弗洛兰丝不是没有感情经历的人,毕竟她是在一个情感开放的国度,又是在这样谈情说爱也赚钱的一个圈子里。可是这样纯粹的吸引,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连着三天看见snake她都觉得害羞,第四天她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姑妈,加利亚诺女士立刻给她做了性向测试,又让她看了一些池迟的视频,包括她出席一些活动的,也包括她的一些电影作品。   看着那些东西,尽管依然觉得池迟很迷人,弗洛兰丝却没有面对snake时的感觉,这让她的姑妈放心了很多。   “无论是异国恋还是同性恋我都有应对的办法,异国同性恋……上帝,这个难度还是很大的。你不是,那最好。”   放下心来的加利亚诺女士将弗洛兰丝的奇妙感情归结为她对一个角色无伤大雅的迷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并不会影响到她未来的发展。   当池迟的经纪人找到她提醒她的时候,她不仅更加放心了,甚至还想到了进一步的合作。   “至少在毒蛇的外表下面是一颗还算善良的心,弗洛兰丝,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她觉察之后就用这个角色来刻意伤害你了。”   一个有底线的合作者是加利亚诺女士所欣赏的,她完全没有想过对方其实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合作,哪怕这个合作对对方有百利而无一害。   夜莺与毒蛇之间有一种潜藏的情感,足够让这个这两个角色都变得更加抢眼和特别。   这种特别能带来的收益,也许是巨大的。   “这里,毒蛇先翻上去,按照剧本的描写,夜莺以为自己被放弃了,然后毒蛇转身伸出手来帮她。”   “不是毒蛇上去之后直接离开么?夜莺应该是自己爬上来的。”   在动作指导和导演讲戏的时候,池迟发现自己的剧本被改动了。   杜兰导演摇了摇头:“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样能让夜莺对毒蛇的复杂情感更有理由也更充沛,而且毒蛇虽然很冷酷,可她也是个很……”   绅士?   这个词要是用到毒蛇的身上杜兰导演自己都会觉得可怕。   他纠结了很久居然吐出了一个中文的成语:“怜香惜玉。”   虽然导演把怜念成了脸,惜字更是一个让人崩溃的气音,池迟还是明白了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毒蛇和怜香惜玉有关么?她杀的男人和女人数量差不多吧?   “毕竟,夜莺应该是不一样的。”   等等?为什么夜莺这个角色就应该“不一样”了?   看着snake的脸上做出了质疑的表情,弗洛兰丝很想笑,但是现在是很严肃的剧情讨论,她还是要坚持自己的专业操守的。   “我想为毒蛇和夜莺在厕所里的那场戏找一点前因,夜莺应该是毒蛇很喜欢的那种女孩儿,很单纯,很天真,能从她们的脑子里读到很多很特别的东西,不是么?”   “我以为毒蛇在厕所里只是一时兴起,她是凭本性做事的。”   池迟坚持自己对剧本和自己所扮演的人物的解读,她不认为这种修改是有必要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你就当我这个导演凭借本性认为……她应该对夜莺有点意思吧。”   巴西勒·杜兰还以为自己之前对池迟的劝说她应该明白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倔强,可是再倔强,她也不过是个演员而已。   片场,从来是导演说的算。   至少在这些演员面前,他不认为自己有一定要听谁的想法的必要。   听见导演这么说,池迟很清楚,这场戏的修改自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我记得夜莺是有感情戏的?和那个正义的警察?”   杜兰导演走了,池迟这样问弗洛兰丝。   看过夜莺的第一版完整剧本,她很清楚夜莺是个怎样的角色。   “你就没想过夜莺这种复杂的感情线会让她看起来更加弱势么?我认为你喜欢夜莺这个角色因为你喜欢她的成长性。”   被警察救,又被毒蛇救,在一个变异的超级英雄电影中她偏偏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弱势,池迟很不懂这个小女孩儿的心里在想什么。   当然,她更不懂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儿认为她现在的入戏是可以利用的一种“资本”。   这还是池迟和弗洛兰丝两个人在戏外第一次进行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交谈,之前一直都是弗洛兰丝挑衅,而池迟避重就轻小事化了,把对方的那些小心思都憋了回去。   弗洛兰丝看着池迟,刚刚池迟冷着脸听导演讲戏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偷瞄,因为那是snake,而现在,她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是池迟,那个来自东方的、比她大一点儿却看起来比她成熟很多的、让人感觉沉闷无趣在演戏的时候却很有想法和精力的家伙。   “怎么表现角色的成长是我的事,你和我都是演员,你没必要为我担心。”   看见属于snake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弗洛兰丝的心里涌上了一阵不悦。   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未老先衰爱管闲事的人来演她的snake?!   面对池迟的时候弗洛兰丝就像一只精神紧张的刺猬,竖起刺来都不需要什么逻辑。   弗洛兰丝的话反而让池迟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是的,她只是个合作者而已。   “那我只能祝你得偿所愿,爱情小姐。”   说完,池迟轻笑了一声,就转身去准备自己的戏了,一会儿她要从四米高的废墟半中腰上爬上去,再把夜莺也拉上去,当然,全程她还得穿着自己的十二公分高跟鞋。   在拍摄场,池迟的动作替身和动作指导已经前后演练了好几遍,确定这场戏不会毁掉演员金贵的脚踝。   “看准了你要踩的位置,小心不要受伤。”   “我知道。”   对着武术指导笑了一下,   站在绿棚里被绑上了保护带的年轻女人已经一脸的冷漠。   在电影中,这一处钢筋水泥结构的废墟是一座大楼被炸到摇摇欲坠的天台。   毒蛇和夜莺不仅要爬上去,还要在天台坠落之前离开这里,这也注定了这一场戏的后期特效会价值不菲。   snake单独爬上去的戏份拍的很利落,她最后那个单手撑地的翻身动作漂亮到了连武术指导都忍不住鼓掌的地步。   接下来,就是那场被临时修改的戏了。   海洛伊丝的一只手抓着一块水泥板的边缘,脚下离地只有十公分而已。   夜莺,有一个可以飞翔的名字,却是恐高的,毕竟她并没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   所以她的眼中此时满是惊惶。   已经爬上去的毒蛇想要走,她看出来了,可是如果毒蛇走了,自己就会死吧?   夜莺一直害怕毒蛇,对方总是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她看见毒蛇,就像是一只胆小的鸟雀看见了要吞噬自己的大蟒。   她能向对方求助么?   对方会救自己?还是干脆打碎她手上抓住的水泥板?   咬紧自己的嘴唇,夜莺的眼眶已经红了,她的脸因为过度使力已经涨得通红,支撑自己体重的那只手也磨出了血。   就在她绝望到极点的时候,毒蛇转过,蹲下来看着她。   那双属于爬行动物的眼睛注视着这只大概要死掉的小鸟。   没人知道此时snake在想什么,剧中人不知道,看着她们拍摄的导演也不知道,但是她此时的表情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一条蛇看着一朵花开了,会想什么?   看着一片春雨中细嫩的草叶钻出了地面又会想什么呢?   什么都不会想,因为它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美,它们存在的目的只有生存,猎杀食物,保护自己,产下后代……   可是,如果有一天,一条蛇看见了一朵花,或者一片云,于是它停了下来,那眼神就是snake现在的样子吧,看客们知道她应该是没有目的的,却又觉得它真的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灵魂。   下一刻,snake匍匐在地,她的腿异常灵活地盘绕在一根铁柱上,身体往下探向夜莺的方向。   铁链的长度加上她的半个身体,堪堪足够让夜莺抓住铁链的下端。   夜莺有些惊讶地看着锁链,那双带着泪花的眼睛顺着锁链看向了snake的脸。   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直视对方的脸庞。   snake没有说话,冷冷的眼眸让人看不到她的点滴想法。   咬咬牙,狠狠心,总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夜莺终于抓住了锁链,她的身体往下一坠,又被snake牢牢拉住了。   那个以高难度姿势救人的家伙用手抓住锁链一方面是为了救人,一方面也是防止自己被活活勒死。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分解镜头,夜莺被一点点拽上去,脚终于踩到了snake踩过的位置,snake凭借腰腿的力量生生支撑住了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她纤细的与腰随着她的动作形成了一条充满了力与美的弧线。   已经完成了自己拍摄部分的弗洛兰丝看着拍摄场,又默默捂了一下自己发热的脸。   刚刚有一个特写的戏,是拍她看着snake的表情,对方只是冷着脸在使劲而已,她却脸红心跳满心满眼都是米分红色的小泡泡。   如果在过去那些恋情中自己有这样的表现,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傻瓜,现在她看着snake,却觉得自己即使再蠢都无所谓,能被这样拯救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我们需要外伤药,i受伤了。”   拍摄场里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池迟拍完了整场戏,去帮助她解开身上安全设备的工作人员发现她站的姿势不太对,人们这才发现她的脚踝部位已经磨破了。   听见“i受伤了”弗洛兰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一群黑头发的助理立刻冲进了拍摄场,与此同时,她心心念念的snake正被人工作人员搀扶着。   “一点小伤而已。”池迟笑着摇摇头,整个人倒挂着还用腿盘在柱子上,时间稍久腿上的感觉就不太敏锐了,她自己只觉得不太舒服,都没意识到会受伤。   “这不是小伤,这是事故。”   一马当先冲到了假废墟上的于缘大声用英文说道。   她扶住池迟,生怕涌上来的人会把池迟挤下这点小小的地方。   “你们都先别上来,都退后,让出路让她下去。”   在于缘的提醒下,池迟的那几个助理立刻退了下去,还拦住了想要上去的别人,这当中就包括了慢了一步的弗洛兰丝。   回到化妆间脱掉腿上的皮裤,再挽起她棉质的打底裤,几个助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只脚的脚背和脚踝上都有擦伤,脚踝的更严重一些,有明显的出血,脚背上有几道血痕。除此之外,她的两条小腿上有好几处淤青,池迟的腿和脚都很白,淤青现在看起来颜色还浅也已经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思了。   “我说了,这是小伤。”   看见所有人都面容严肃,池迟大概是唯一一个还笑得出来的人了。   “我也说了,这是事故,不论你的伤是轻是重,如果不是临时改剧本,你就不会挑战长时间做这个动作拍戏。”   池迟的腿和腰纤细又有力量感,杜兰导演和以前池迟合作过的很多导演一样有意无意地愿意给她的肢体更多特写,剧组为她准备的武替可以替她完成一些远景的打斗动作,却不能胜任这些特写动作上的代替,而且在这些动作方面替身做的真的都不如池迟本人好。   刚刚在池迟在上面一挂就是十几二十分钟,于缘在下面看着就很担心,一边担心,一边腹诽弗洛兰丝和导演,如果不是他们想一出是一出,池迟根本不用受这么大的罪。   现在池迟受伤了,她一面心疼,一面要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当然,发泄的对象当然不是池迟。   “你还好么?”   发泄对象一号主动走进了化妆间,隔着给池迟上药的医生、隔着池迟的几个助理,她连池迟的伤到底是什么程度的都不知道。   “事儿精。”于缘小声地用中文说了一句,在被陈方在她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儿笑着摇摇头:“没事,拍戏受伤是难免的。”   前几天的一场爆破戏里面扮演孔雀的汉娜还被溅起的碎石划伤了手。   看着那张属于snake的脸上是很温和包容的表情,弗洛兰丝又有一点茫然。   受伤的snake是怎样的,她是见过的,就在十几天前那场毒蛇和狂狮的对决里。   鲜血让她的目光变得更凶狠,即使被打成了个半残,她身上的气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弱,她身上的每个细节都表示她绝不会认输,也绝不会失败,只能被彻底的消灭。   可是想要消灭这样的snake,要付出的代价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那时的这张脸和现在当然是不一样的,弗洛兰丝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了。   说抱歉?如果不是临时改戏i就不会受伤?   还是关心她一下?   她不想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只能站在一边,目送帮池迟上药的医生出去向别人说池迟的受伤情况。   听说池迟受伤的问题确实不大,巴西勒·杜兰也长出了一口气,刚刚他也有那么一点后悔,按照原来的剧本拍摄他现在就不用承担一个演员可能出问题导致进度延期的风险,让池迟受伤也绝对是他完全不想见到的一幕。   池迟这辈子还是第一层次被这么多人围观她的两条腿,看别的地方还好,被人看腿她有那么点格外的不自在或者说不安,于是她没话找话希望能转移一下她那一票助理的注意力。   “幸亏我今天多穿了一条裤子,是吧?我觉得我运气还真挺好,前天和昨天我都没多穿裤子啊。”   多穿一条裤子又没让你不受伤,得意什么呀?   于缘和陈方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   “你们说我现在受伤了,是不是能稍微吃点好的补补?”池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口粮问题,既然身上有这么一点“微恙”,也许可以赏自己一顿饺子?带皮的?上次给封烁送行她只能吃没皮儿的牛肉丸子这事儿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池迟越是一派轻松,于缘和陈方的脸越黑,尤其是于缘,她特别看不得池迟这种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样子。   “牛肉、鸡肉、鸡蛋都是好东西,富含丰富蛋白质帮助伤口愈合。”   哗啦!于助理用冷酷无情的言语浇熄了池迟心中饺子皮形状的小火花。   “哦。”女孩儿颓了一秒。   听见她的两个助理商量送她去私立医院医院拍片子做检查,池迟自己抬手在自己的两条腿伤敲敲打打。   “你们看,真的没事儿,人啊,一辈子摔摔打打是难免的,只要还能跑能跳那就是运气,不要苛求什么完美无瑕。”   讲着大道理的池大影后惨遭助理们练手镇压。   站在门边的弗洛兰丝看着那个用中文谈笑着的人,心里想着的是snake,又或者不是。      第239章 探望      池迟受伤的事情剧组里的人还没弄明白,就先被在拍摄基地周围找新闻的娱乐记者们听说了。   相较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庞大的娱乐王国,池迟还是一个新人,在她证明她的价值之前,无论有多少个影后的桂冠,她也只不过是个有点家底的、要努力讨生活的演员。   本质上和那些一直在这里等机会的人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有一个娱乐记者经常为当地一家华文报刊供稿,她自己看过池迟的电影,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华语电影圈儿身价不凡,即使在华侨华人和留学生中都有颇高的影响力,他就把池迟“拍动作戏受伤”的这条消息发给了那家华文报刊。   很快,这件事儿就通过网络在当地华人圈子里传开了。   附近的吃货们自从池迟来拍电影开始就组织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后援会”,她们为池迟的助理们提供日常生活相关的信息,除夕的时候还为池迟送来了大餐、手工水饺和水果。   那天池迟晚上还要拍戏,吃了两个饺子,和所有的影迷合影之后又派发了她准备的新年礼物,就算是自己过年了。   那两个饺子也是她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唯二下肚的东西。   听说池迟受伤了,那群吃货们再次行动起来,甚至为池迟联系好了当地的私人医院,也有人联系了另一个城市华人圈里有名的跌打推拿师父。   还有十几个女孩儿跑到电影拍摄现场坚持要见到池迟才走——很显然,以讹传讹这事儿从来不稀奇,就算一开始的消息是受了点轻伤,在正式的消息出来前,已经有人以为池迟的腿没了。   此时,距离池迟受伤才刚刚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就连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的薛涯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今天暂时不能拍戏的池迟就坐在休息室里,晾着她的两条大长腿——杜兰导演的私人医生确定了她的骨头和韧带都没出问题,又在上面喷了点儿外用药。   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池迟干脆就留在片场继续看剧本,她不把自己受的这点伤当一回事儿,别人就有点尴尬了,比如杜兰导演,他陪着他的私人医生见了池迟也没机会说什么话,在后来拍戏的间隙他两次走到休息室门口,依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又灰溜溜地走了。   弗洛兰丝自从被她的助理从池迟化妆间里叫走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她的姑妈也在赶来的路上。   这样悠哉的池迟在知道外面那些粉丝的担心之后麻溜儿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台词本被她合上之后交给了那个告诉她外面有粉丝的助理。   “唉,你干什么去?”   于缘去给池迟泡了一杯热红茶回来,刚好把池迟堵了回去。   外面的气温还不到十度呢,于缘可不会让池迟就穿着一条短裤就往外跑,再说了,她的腿上还有伤呢。   “外面那么冷,我得跟那些小姑娘说我没事儿,让她们都赶紧走。”   “你也知道外面冷啊,要出去你得穿条裤子吧?”   没找着合适的裤子,池迟干脆穿了一条长长的羊毛裙子把腿彻底盖住,又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她脸上的妆已经卸掉了,于缘为了让她的气色好看一点,给她涂了一点口红。   “行了,现在看起来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于缘终于肯放行了。   池迟无奈地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徒劳地分辩道:“我本来就没事儿。”   站在冷风中等待的粉丝们万万想不到池迟为了见她们还经历了那么一阵折腾,她们只是看见池迟在助理的护送下朝她们走过来,似乎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   原本满脑子“池迟要是受了重伤可怎么办”的很多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你们哭什么呀,哎呀,风这么大,你们再一哭,皮肤可就不好啦。”   一边说着话,池迟还从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分给她们。   “呜呜,吃吃,你没事就太好了!”   “吃吃!你是不是真的摔了?你摔哪里了?”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像是一窝终于看见了家长的雏鸟,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亲昵。   被她们包围在其中还不忘了分发巧克力的池迟倒像是一只在哺育幼鸟的成鸟。   知道池迟的粉丝来看她,那位还在周围找新闻的记者也闻讯赶来,刚好拍下了这一幕。   “真不像个明星。”   很多明星愿意表现出他们和粉丝的亲近,但是这种“愿意”基本都要在镁光灯的映照之下,像这个女孩儿这样专业“哄孩子”的,几乎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   女孩儿脸上的笑容那样真诚又温暖,风吹动她的长发,阳光充满怜爱地照在她的脸上……如果不是有确定的消息来源,这位记者都不会相信她的的腿上现在遍布了伤痕。   盯着池迟看了一会儿,记者的心中突兀地想起了一段话:“她的高贵来自她的灵魂,而不是她王冠上的钻石。”   池迟对自己受伤的解释是腿上有了很轻微的擦伤,但是这点伤连她的工作都影响不了。为了表示她真的没事儿(上帝证明这句话她今天真的已经说了太多遍了)她甚至表示自己愿意给这些粉丝们表演一个助跑大跳,吃货们当然果断拒绝了她“诚恳”的提议,并且红着眼眶表示她们真的信了池迟没事儿了,还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绝对不会让一些夸张的留言在粉丝群体内传播。   池迟很满意她们的配合,在婉拒了她们帮忙安排的医生之后,她还想给这些粉丝们签名合影做个纪念,反而是吃货们觉得池迟身上有伤不该在这里陪她们而是该好好休息,扔下了一大堆的叮嘱和一堆补身体的礼物和保健品之后,她们风一样地来了,又风一样地走。   目送着那些吃货们离开,池迟借着长裙的遮掩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腕儿。   “你这是图什么呢?别人受伤是被安慰的,你倒好,净到处安慰别人了。”   于缘嘴里抱怨的语气十足,手上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池迟的一只手臂,掺着她往回走。   “我没那么弱啊,这样走路感觉好奇怪。”   被掺着走还要矫情两句的家伙,自己是怎么眼瞎了一直以为她脾气好的?   于缘在心里默默地拷问自己。   受伤之后的池迟很显然是最让人操心的那一种人,因为她把她自己操心的点都放在了别人的情感上。   站在不远处的那位记者又把于缘扶着池迟的背影拍了下来。   这是两张很漂亮的照片,有冬季夕阳的余晖,有电影拍摄基地冰冷的建筑结构,有一种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人情味儿。   总之,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他依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可他现在想回家去喝一碗她妻子做的汤,然后诉说一些他一直觉得无足轻重的小事。   薛涯用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拍摄基地,今天他手下的另一位演员要前片约,他从另一个城市一路开车回来,在路上还没忘了和GU的公关扯皮。   池迟的受伤必须定性为事故,不管是加利亚诺女士还是弗洛兰丝,亦或者身为导演的巴西勒·杜兰都应该为这次的事情承担责任。   “池迟的身体素质高于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明星,她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不过是擦伤而已,换成是别人也许警方现在已经把拍摄现场封锁了。作为一个演员,池迟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可这不代表她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和责任……   临时修改剧本临时增加高难度动作戏,在没有对新戏份的危险性进行充分评估的情况下就让池迟直接上,无论是拍摄的过程还是相关人员的态度都既不专业也缺乏道德感……好的,安妮,我不会再用道德感这种词汇,让我们把话题转回到这件事上好么?   是的,是的,池迟受的伤并不严重,可我们不能因为后果的轻微就忽视了其中存在的问题……”   见到池迟的时候,薛涯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表情,显然,池迟受伤的这件事让他从GU的手里捞到了让人满意的好处。   “一场以你为主打的媒体采访活动,还有未来的两次影迷见面会,大概那位很有影响力的加利亚诺女士也很难在这场电影的拍摄中施加更多的能力了。”   薛涯看完了医生对池迟的诊断结果,开始向她汇报自己的“战果”。   前面薛涯说的在池迟看来可算不上是什么“好处”,倒更像是一堆凭空出现的大麻烦,反而是最后那条,让她的心里痛快了一点儿。   “我只希望不要再出现这种因为奇妙的理由就突然改戏的情况了。”   毒蛇救了夜莺,这种横空出世的“感情戏”让池迟觉得心累。   “说起来,你和那个小姑娘沟通的怎么样?”   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在里面加了几大勺糖和牛奶,薛涯就像是痛饮庆功酒酒一样把茶灌进了肚子里。   “不怎么样,她喜欢的只是Ssnake这个角色,事实上她对我依然……也就那样。”   那样是怎样?   只把中文当成工具语言使用的薛涯摇了摇头:“请直接说好或者不好,我总是搞不懂你们说话的时候各种潜在含义。”   “好吧。”池迟抿嘴苦笑了一下,长长的头发垂在她的腿上,她随手把头发甩到了脑后才说,“她还是很讨厌我。”   “哦,因为她瞎。”   此时此刻,薛涯和于缘的心声是一样的。   因为戏份的穿插安排,池迟再次见到弗洛兰丝是整整四天之后,在这期间,她还接待了一次加利亚诺女士的登门拜访。   也许,池迟在应付“成功女性”上面确实极有诀窍,那位下巴肌肉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头发永远在脑后紧紧地扎成一个圆髻的女士对池迟的印象分在见面的整个过程中都处于陡增的状态。   她建议她的侄女跟池迟搞好关系,因为在为人处世方面,这位见识过人的女性已经能断定池迟的未来不可限量。   姑妈的赞美反而让弗洛兰丝心里的愧疚淡了下来,见到池迟的时候她说出来的话也从致歉变成了:“我一直都讨厌你,为什么你不讨厌我?”      第240章 胜利      被人当面说讨厌,对于池迟来说是个很新奇,或者说,因为年代太久远而让她重新感到新鲜的体验。   上一个当面说讨厌她的人是谁呢?   她不记得了,或者说,她从来不会记得这种事情。   至于让她去讨厌别人,那也确实有点为难她了——惹到她头上的的她习惯直接打死,何苦花力气去讨厌呢?   “你为什么希望我讨厌你?”   “你应该讨厌我。”   弗洛兰丝扬起下巴,精致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凶狠气,她今天既然已经把话都摊开了说,她就一定要从这个人的身上得到她要的答案,把那层总是微笑、总是包容、总是无所谓的表象揭开,她想看见对方皮囊深处到底藏着怎样的东西。   这大概是真正的年轻人的好处,他们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也认为自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种认知不是根源于他们的能力,而是来自于他们“熬个通宵就是六十分跳上九十分”的浅薄经验。整个世界对他们的要求都太低了,更可怕的是这些要求中的大部分都局限于智商。   池迟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地笑了。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拍戏,而不是浪费感情。”   我重回年少的目的是拍戏,也不是浪费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此刻面对的人是弗洛兰丝,明明在视野中的是那双澄澈中隐藏怒火的棕色眼睛,池迟想到的人却是封烁,封烁的感情像是一颗剔透美好的水晶,她不忍看它碎掉,也不敢接过来,所以只能束手站立,看着那个温柔体贴的年轻人自己把它收回去。   既然连这样的美好的感情,她都可以无视到这样的地步,那余下的、她懒得回应的,她自然也会更冷漠,或者说是更残忍。   浪费感情?   弗洛兰丝气愤到了极点,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似乎比任何回答都要更让她难堪,可是这种难堪的感觉到了极限,反而让她冷静了下来。   “所以,不讨厌我,也不喜欢我?是这样么?这里的所有人,你不讨厌她们,也不喜欢她们……”   “不,我喜欢和我合作愉快的工作伙伴。”   池迟打断了她的话。   “讨厌这种情绪很负面,如非必要我是不会产生的。如果你认为你讨厌我,所以我就要讨厌你,那我只能告诉你……你的讨厌还没有那么重要。”   化妆间已经准备好了,池迟对着弗洛兰丝挥挥手,就开始了自己这一天的工作,留下那个无话可说的年轻女孩儿。   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的池迟怎么也想不到,她难得的真话居然让沉迷于Ssnake的弗洛兰丝心里生出了别的想法。   今天要拍摄的戏依然是群戏,在第一次群体任务失败之后,所有人在狂狮的努力下再次聚集。   毒蛇从狂狮那里拿到了钥匙自己取下了脖子上的芯片,孔雀和夜莺是在孔雀男友的帮助下将芯片从身体里取下来的,猪笼草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切断了芯片的电源……没有了芯片的控制,想要把这些人重新召集起来,狂狮不得不学会温和、谦逊,甚至忍耐。   尤其是被毒蛇羞辱的时候。   还是那个老旧的房子,摆满了酒瓶子的客厅,脏兮兮的沙发上还摆着夜莺喜欢的那点小玩意儿。   乌鸦坐在空荡荡的吧台上,面前是一张黑色的塔罗牌,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似乎比当初人声满满的时候还要黯淡,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塔罗牌,上面是一个恶魔,他用皮鞭驱使着一群奴隶,表情痛苦的奴隶头上也长出了犄角。   “承受痛苦、屈从欲望……所有人都在恶魔的皮鞭下坠入地狱……”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突然打开了,光从高处的门照了进来,穿过长长的阶梯廊道。   乌鸦不习惯光明,她下意识躲避着那光晕,也依稀看见了有人从门外的光明中一步步走了进来。   一个人、两个人……当第五个人影出现的时候,乌鸦的脸上已经浮现了笑容,她们每个人的造型都那么鲜明,只看着模糊的剪影也能让人一一分辨。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琐碎的铁链声传来,乌鸦回过头,看见房间里的第七个人已经撇开长腿坐在了沙发上。   “她们都喜欢走那么小的门,太无聊了。”   声音嘶哑的那人对着转头看她的乌鸦抛了个不含任何温度的媚眼儿。   她的出现,反而让其他的人走下台阶的脚步都顿了一下,第五个出现在门口的狂狮反而成了最先走进客厅的。   “欢迎你回到我们这群无能的混蛋中间。”   她这样对毒蛇说着发自内心的欢迎语。   “嗯……”   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的毒蛇站起身一直走到了距离狂狮只有二十厘米的地方。   因为毒蛇的靠近,狂狮金色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尽管心里一直在说着不在乎,可是狂狮还是在疑惑她去求毒蛇的那天对方到底从她的脑海里看见了什么。   “可怜的小猫,你用你那点儿记忆里最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也只能换我来帮你这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   Ssnake的猛地凑近狂狮,舌头在狂狮的耳廓边上轻轻舔舐了一圈儿。   面对这样的冒犯,狂狮只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身后的饿豹愤怒地想要冲上来,却被乌鸦拦住了。   越过狂狮的肩膀,毒蛇冰冷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去,没有丝毫的停留。   夜莺轻轻缩了一下肩膀,贴着她的孔雀感受到了异常,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一场戏拍完,其余的人休息,池迟和扮演狂狮的海洛伊丝还要拍特写。   镜头中,毒蛇和狂狮相错而立,狂狮面向黑暗,微微低着头,微合的双眼中有潜藏的愤怒,毒蛇的脸上有白色的天光,可她的表情冷漠又冰冷。   这两个人在画面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张力,杜兰导演看了一会儿之后叫来了摄影师,他觉得这一幕不仅是电影中很有趣的一段儿,更是一张自然的海报,两个人的表现都那么矛盾地干净着——干净的隐忍、干净的冷漠,因为她们两个人刚刚有了一段共同的秘密,那个秘密包括了狂狮的过去,也有着毒蛇不为人知的情绪。   与这种自然形成的对抗相比,夜莺对毒蛇的情愫就显得稚嫩又浅薄,不仅如此……   杜兰导演想想孔雀的表现,心里的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是傻子,有一个人为了自己的戏份使了手段,就一定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与汉娜突然增强了孔雀的存在感这种做法相比,池迟拒绝改戏的行为反而让人觉得她执着得可爱了。   汉娜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更得意的是他的经纪人。   “Shay果然没有骗我,杜兰导演这次对电影里你们抢戏的容忍度很高。”   Shay·Caspar有另一个名字中文名字叫薛涯。   池迟受伤的事情当然没有瞒得住国内的粉丝和媒体,那天晚上她腿受伤的消息就在ins上传开了,尽管有一众粉丝辟谣,还有池迟和粉丝们的合影,依然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营销号在微博和微信上推送什么“如果偶像再不能拍戏了你还爱她么?”“天妒英才,细数那些因为伤病而过早凋零的明星。”   池迟的工作室是出了名的跟谣言有仇,可是这种影影绰绰若有所指却又让人不能找出实在毛病的话,让小水洼的工作人员也无从下手。   吃货们觉得营销号的这种做法简直是在咒她们家吃吃出问题,可是就算气哭了,也只能点一个轻飘飘的举报而已。   不能转发,也不能评论,这些做法都是在扩大这些谣言的影响,她们心里憋着一口气,去写文、去画图、去剪视频,做点儿自己能做的,心里的气也就消散得快了。   如果说吃货们的怒气值是五十,那么池谨文的怒气值,就直冲了五百。   换句话来说,他气到快要爆炸了。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用奶奶的腿做文章。   还记得他十岁那年,难得回国更难得出门的奶奶拄着拐杖站在校门口等他放学,他的一个同学突然说:“池谨文,你的奶奶怎么是个瘸子呀。”   就为这一句话,池谨文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两个孩子在地上滚成一团,从来没跟人动过手的他把对方打得只能趴在地上嚎哭。   那一天,他不肯认错,甚至不愿意说他为什么要跟同学打架,结果在是他被难得生气的池爸爸罚站在了院子里,一站就从放学站到了夜晚。   面对着家里的爬满了蔷薇的墙壁,听着夜晚静谧中的虫鸣,他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也哭了起来。   “白天还那么倔,怎么现在又成了个小泪孩儿了。”   拄着拐杖,他的奶奶走到他身后,一张带着格子纹的手帕盖在他的脸上,帮他擦掉了他脸上的鼻涕眼泪。   “呜。”听见奶奶特有的走路声,小小的池谨文在一腔酸涩里又添了满满的苦和痛,他不想再哭了,可是泪水早就糊了一脸,根本就遮掩不掉,面前的粉蔷薇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他的头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生气,是一种很不好的情绪,它会控制你,让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你应该学着让自己不会愤怒。”   “我做不到。”   小小的池谨文趴在奶奶的怀里哭着说。   怎么可能做到呢,有人说他的奶奶是瘸子,这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因为他还记得是谁为了他倒在了血泊里,那一幕刺眼的血红早就成了他心里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那是的他还不知道身后是罪恶感、什么是愧疚、什么是痛苦,可是这些东西已经牢牢扎根在了他的心里,让他稚嫩的灵魂有了长长的影子。   “做不到没关系,你要去学,当别人都愤怒的时候,你还是冷静的,你才能做出比别人更正确的选择。”   池秀兰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温和又恬淡。   “我真的做不到。”   那太难了,想想就难。   “你可以的,只要你永远记得自己想要的什么,你就可以做到。”   在那个夜晚,池谨文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影响了他一生的教导。   “人一生真正想要的东西其实真的不多,正因为少,才宝贵,才艰难。   我以前跟你爸爸说过,与人相争,从来是一时的,真正可怕的敌人是时间,我们生活在一个所有人都在拼命向前的时代里,只有走在时间的前面,才能保证自己的胜利。   我现在也想告诉你,到底什么是胜利,胜利不是你得到了多少财富,而是你不会因为错失时机而悔恨一生,也不会因为庸庸碌碌就心灰意冷,你全身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事情让你做成了,让你推动着,去把这个世界都变得更好了,这才是胜利。   一切为了属于你的胜利,与胜利无关的,我们要把美好的东西留下,要把无用的东西扔掉。   你告诉我,你打的这一架,会让你更快乐么,还是会让你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池谨文抬起头,看见了墙外的星星,就落在了他奶奶的眼睛里。   二十多年过去了,再想到当初那个夜晚,池谨文突然发现其实奶奶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正确的,至少那一场愤怒让他的心里真的有了一个目标——永远,永远别让别人再因为奶奶的腿对她报以异样的目光。   其实这个目标当初是达成了的,靠的不是池谨文,而是池秀兰自己,她这么一个“疯癫的瘸腿老太婆”一手打造了天池集团的企业整合基础,为天池后来在池谨文手中的持续扩张奠定了根基,因为她的财势,因为她的影响力,没人敢对她的腿再说三道四。   对此,她也曾对着自己的孙子自嘲过:“如果一个人的背后是在发光的,那么所有人看她,都不可能再看得清楚了。”   现在的池迟明明已经是个国内风头无两的女明星,她的背后也有耀眼的光环,可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财势保护,人们对待这样的光环,就像是对待一盏漂亮的灯,因为似乎触手可及,所以每个人都想分享光芒。   可是他们怎么能?怎么敢?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   几个营销号迅速消失在公众视野中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娱乐圈里的相关事情从来兴衰更替的更快一些,毕竟人们爱看的戏码总是一时一变的。   那些营销号的所有者早就习惯了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就销声匿迹一阵儿,等到风声过去再出来继续捞取关注度,现在他们却发现自己这次这个法子行不通了。   因为这次倒霉的不止是他们这些明面上的营销号,更是这些人背后的那些影视公司、营销公司甚至艺人工作室。   既然利益至上,那就想想他们能不能承担得起代价吧。   池谨文深刻怀疑自己当初收购青柠等等手段还是太轻了,让人们以为自己是要按照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所谓“规则”来玩儿,比如利益置换,比如花钱让这些营销号们说说好话,自己不肯,他们身后的那些人就总是按耐不住想要从池迟的身上沾点便宜下来。   说到底,还是池迟太红了,红得让别人歪了心又红了眼。   “这种事情是难免的,男明星还好一些,女明星啊,真正的有了号召力的,那都要做好被人挂在口舌上的准备。”   窦宝佳也是想不到池谨文的反应居然这么大,要知道上次有人说池迟和他有不正当关系,他也不过是找了路子给各处都打了招呼把消息早早压下去而已,这次……看着那一摞商业计划,窦宝佳在心里默默地点燃了一排蜡烛。   爸爸的爸爸(疑似)那也不是凡人啊!   “其实池迟也没把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   那个起诉其实还好,震慑效果不错,具体的成本也高不到哪里去,窦宝佳觉得她还能接受,可是池谨文这次是要砸大笔的真金白银,她这个死财迷只觉得心口都在发颤。   池谨文挑了一下眉头:“她不放心上,不代表我会不在意。”   “是是是。”   你钱多,你说的算。   “可是在商言商,您这种做法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性价比又低,只要池迟还红,还能一次就给别人带来好几个亿的财富,那她就肯定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除非她的容颜不再是是男人们意淫的对象,除非她的举止不再是女人模仿的样子,除非她的那几千万粉丝不再关注她,不然这些事儿,她就得受着。   池迟这也算是自带血雨腥风体质了。   “以后,有人出一个池迟不好的消息,我们这边就出十个好消息。”池谨文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什么池迟深受国际大导演喜欢,池迟和影后一起吃饭……”   池谨文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结果还不到半个小时,他就被池迟专程打电话给训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要么直道而取,要么就当是看不见,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你能得到什么呢?”   “可、可是……”   刚刚还在窦宝佳面前霸气纵横的池大总裁低着头,像是个被训斥的孩子。   “他们已经影响不了我了,我不希望他们反而影响了你。”   “他们,是指什么?”   “别人的看向我的目光。”   “因为您的心里只有想要的胜利?”   “……是的,只有哪些为数不多的,让我渴求的胜利。”   池谨文扣掉了电话,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第二天,天池集团中止了他们在娱乐圈营销领域的一些计划。   既然池迟身上的光环还不足以保护她,那就继续让她变得更耀眼吧。   这么想着,池谨文又有了新的计划。   又过了两天,电视剧《平阳公主》官方微博发布了他们的第一支片花,并且宣布《平阳公主》已经确定于七月,采取台网联播的方式登录某一线卫视暑期黄金档。   片花,从飞扬的马蹄开始,一身黑色男装的池迟纵马前行,身后是高大的太原城门。   这个长达两分钟的片花名为《四季》,春天的时候,镜头整个的色调都是绿的,夏天的时候色调是红的,秋天是黄色,冬天……是黑白的。   李纤阿的一生四个片段就在这四季中展现,春天,她和李世民品书煮茶、陪着李渊巡防边境,在她展开的书卷里,天下大乱已经展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夏天,她嫁给了柴绍,成了纵横天下的将军,镜头拉近她背上红红的披风,身着甲衣的勇士如同洪流冲向他们的敌人。   秋天,她坐在床上,长发衬托着她病弱又悲伤的脸庞,透过她的眼瞳,有人被斩首,有人被流放,也有穿着突厥装束的人在放肆大笑。   冬天,白茫茫的雪地里,一只雄鹰划过了天空。天空中,一双在片花开头就再次让人惊艳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片花的节奏很快,在苍凉的音乐中仿佛李纤阿的故事就那么迅速走完了,她的人生本就短暂,却在这个片花里写满了绚烂。   当然,绚烂也好,精彩也好,只要让人们觉得这个电视剧的质量不错也就够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剧的演员身上。   “天啊!池迟美出了新高度!男装!军装!抹胸裙嗷嗷嗷!屏幕有点脏请让我跪着舔!”   “池迟这是真长大了啊,那个气势简直逆天了,要是历史上的平阳公主真跟她一样我都想穿越了!”   “封烁(擦口水,封烁的书生长袍和战袍都能让我再看一百遍!”   有各家粉丝的狂欢,也有单纯想看好剧的人细品了一下整个剧的班底配置,下了这样的结论:“全员好评,此剧必追!”      第241章 桑杉      如果在一年之前,有人跟薛涯说他会为了一个还没正式混入圈子的“外来艺人”鞠躬尽瘁,薛涯大概会笑着把擦过手的手绢扔对方脸上来表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现在的薛涯却不得不承认,有一些人就像是顶级的宝石一样,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告诉全世界,看,这是多么美好的东西。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可以一次次地放低自己的底线。   作为池迟的海外事物的全权经纪人,薛涯和池迟的国内经纪人窦宝佳也算得上是联系密切,这种“密切”也是很单向的。   反正池迟在国内的时候,他如非必要是不会联系对方的,但是池迟出国之后,对方几乎一个礼拜就会给他打一个电话,池迟的生活自然有她的助理们照顾,窦宝佳找到他问的问题很简单——“池迟在你那边有什么问题么?”   如此宽泛问题让人如何回答呢?   从心里来说,开始的时候,薛涯是有些看不上窦宝佳的,他认为池迟现在能有这么一个说一不二的“独断”性格,一定跟窦宝佳的无能有关系。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问题并不出在窦宝佳的身上。   在电影拍摄期间几乎拒绝各种商业活动的池迟难缠到可怕,薛涯的建议一旦涉及到这些“俗事”,被驳回的概率高达百分之百。   薛涯认识很多全球一线的电影明星,他们的商业活动看起来确实不多,与其说是不多,不如说他们所挑选的活动大多是与顶级品牌的合作,比如去看一场大秀,或者参加什么晚宴,也很有一些人热衷于公益事业和慈善活动,毕竟这些活动能增加公众对他们的好感度,也能提供些让他们接触到上层社会的机会。   上面所列举的这些活动,池迟在电影拍摄期间也都不去。   呵呵,窦宝佳女士到底是怎么从这么一个人的手里活到现在的?   这个问题在薛涯的脑海中打转了许久,他也终于明白了窦宝佳隔三差五给他打电话的意思了,嘴里说的是池迟还好吧,心里想的八成就是你还没给池迟气死吧。   那之后,薛大经纪人再回答“没有”的时候,都会加一句“我很好”,潜台词是“还没死”。   “要是这次池迟还拒绝,我大概真的可以考虑去风景优美的地方买一块墓地了。”   在去往池迟公寓的路上,他是这么说的。   “池小姐是个很不好说服的人么?”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听见薛涯的哀叹,偏过头去看他。   “要是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找另一个比她更固执的人,我大概只能从教堂里搬石像出来了。”   想到池迟的那些“没兴趣”、“拍戏最重要”、“没时间”……薛涯只能苦笑。   这次是顶级奢侈品品牌FT的新品发布活动,从去年开始也在亚洲地区物色具有号召力的明星参加——全球经济疲软,很多国际大牌也必须向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市场低头。   要说影响力,谁的风头能盖得过池迟呢?薛涯在接到对方公关电话的时候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清楚,就算不是FT也会是别家,不会有品牌傻到真的忽视她。   现在薛涯要面对的就是老问题,如何能够拒绝掉池迟的“拒绝”呢?   池迟的影响力和商业价值远远高于她的自我评价,现在很多国际大牌都找国内的一些年轻偶像,因为他们形象好粉丝多自带营销热度,同时随着女性消费的持续增长,这些偶像也大多是男性。   可是他们谁能比得过池迟呢?不夸张地说,即使把这些人绑在一起捏出来一个集合所有长处的超级偶像,他的大众好感度都比不上池迟。   这些,薛涯都有所了解,他也不止一次地感叹过现在的国内市场真是太好做了,实体经济疲软,投资方热钱流动加速,几十年的经济发展红利在文化产业上集中爆发,那里一定是个让人闭着眼都能捞到钱的地方。   可惜,他放不下自己现在打拼的事业,不能去那个有他一半血脉传承的国度当一个淘金者,只能看着别人去拥抱黄金了,比如他身边现在坐着的这个。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回国?”   “是的。”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或者说女孩儿一边翻看着材料一边这样简短地回答他。   她的修饰精致的手指上全部涂了橘红色的指甲油,小麦色的手指修长清瘦。   薛涯趁着红灯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又发动了汽车。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怎么都是工作狂,趁着年轻,去约会,去跳舞,去让小伙子们为你们神魂颠倒,都好过去枯燥的演戏,或者看合同。”   对方一听就知他一句话里抱怨完了池迟也抱怨了她,笑了笑,没说话。   池迟结束一天的拍摄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了等着她的薛涯,以及,一位看起来就精明干练的年轻亚裔女孩子。   “这是桑杉,我平时叫她Sun。”   “您好,池小姐。”   桑杉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和挺直的鼻子,再加上她的肤色,让池迟一度一位她是个在这里打拼的亚裔女演员,可是如果是个演员……这个女孩儿的眼神可就太功利了点儿,那种对什么事情都要评估利弊得失的锋利感池迟可一点都不陌生。   薛涯接下来的话证明了池迟的揣测是有道理的,桑杉不是演员,而是薛涯的助理,为了更好地跟池迟打交道,薛涯在去年夏天就找了桑杉这位国内来的留学生给自己当远程助理,帮他更好地处理一些中文文件,以及更好地去了解池迟这个人。   桑杉能以一个留学生的身份被推荐到了薛涯的面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卓绝的信息归纳能力,薛涯对她很是倚重,今天才会带她来见池迟。   “Sun马上就要毕业回国了,她对国内的娱乐行业很感兴趣,你要是愿意,就让她跟你观摩几天,我曾经说要给她一大笔奖金作为奖励,她却说为你服务了这么久,更希望能跟在你的身边多学习几天……”   池迟安静地听着没说话,于缘已经转头去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四个备选助理,这个桑杉高学历、高能力,又有薛涯的极力推荐,如果池迟留下了她,后来再把她吸纳成为小水洼工作室的一员,她身后的这几个恐怕就都不能上位了。   坐在沙发上的池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下戏之后的她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前几天受的伤还没彻底消退,淤青留下的青紫痕迹还能从她没有被长裤包裹的脚踝处看出一二。   “你这次来可不只是为了专程夸奖一个有为青年吧?”   池迟看了于缘一眼,于带着其他的人去做她们各自的事情了,池迟这才端起玻璃茶壶给她面前的两个人各倒上一杯茶。   浓稠的茶香气中带着一点花香,黑色长发披在脑后的女孩儿面带微笑。   “玫瑰普洱,冬天喝一点还不错,说起来我还是最喜欢绿茶,国内马上要上新茶了,等我回去就能喝到了。”   现在是二月末,春茶中最好的社前茶在三月下旬开始采摘,那时池迟也就已经回到国内了。   普洱是发酵茶都没搞明白的薛涯自然听不懂池迟话里的意思,那个叫桑杉的女孩子嘴角已经有了很标准的礼貌笑容。   “看来跟在池小姐身边我能学到不少东西,除了很多业内的专业知识之外还有茶文化。”   不管怎么看她的年纪都比池迟要大,一口一个池小姐不卑不亢,笑得也十分得体,作为一个还没从校园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年轻人来说也算是难得了。   薛涯摊着手说:“你们在聊我听不懂的东西之前先让我知道,这个活动你会不会去参加好么?Chi?”   FT珠宝……时间是三月初,地点就是她所在的城市,池迟一想到镁光灯和造型师就觉得心里发麻。   看见池迟不说话,薛涯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听着,我已经为你权衡了所有的因素,下午四点化妆,七点赶到活动现场,晚上十一点之前回家,只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正常工作时间。”   薛涯双手拍在茶几上,仿佛在对池迟行五体投地大礼。   如果池迟现在点头答应,说不定他还会像是个被授勋的骑士那样单膝下跪。   “噗——”池迟还没说话,先让薛涯过分恳切的姿态给逗乐了,“我只是思考了一下,又没说我不去,你不用这么紧张。”   “所以你是答应要去么?”   “FT每年的新品发布活动都具有慈善性质,今年的主题是女童失学问题。”   坐在一旁的桑杉突然说话了。   “《跳舞的小象》上映的时候我还在读大学,看电影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她中考成绩全市前三百名,结果为了让她的弟弟读书,她的父母逼着她嫁人了,整个过程都是非法的,可是没什么人去管,看你的电影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这部电影能早一点出现,会不会就会有女孩子的命运因此改变,连我这个看电影的人都感触颇深,我觉得您在这方面说不定也有些想要做什么的冲动……”   ……   离开了池迟家,站在车前,薛涯从上到下打量了桑杉一遍。   “有个成语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你过奖了。”   五分钟后,开着车的薛涯随口说道:“你…也不要再为你的同学伤心了。”   “我没有那么个同学。”   桑杉直视着前方很坦然地说道。   “讲故事只是我达成目标的策略而已。”   在桑杉复杂的技能树上,睁眼说瞎话才最高处的那一颗璀璨明珠…   在池迟去参加FT的新品珠宝发布会之前,桑杉已经成功进驻她所在的公寓,成为了跟在她身后的第七条尾巴。   ……   家里又多了一个人,对于池迟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即使这个女孩子似乎过分的聪明或者说精明,池迟也不觉得她是什么麻烦。   毕竟与她相比,那个只要一看就她就处于精分状态的弗洛兰丝才是真正的麻烦。   面对Ssnake,她是脸泛潮红的小天使。   面对池迟,她是恨不能炸天灭地的小恶魔。   弗洛兰丝的情绪转化程度越来越夸张,头疼的不止是池迟,还有她的经纪人。   随着其他角色的扮演者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增加自己的情感表现,巴西勒·杜兰导演对于夜莺和毒蛇之间的化学反应兴趣也有所降低,Ssnake可以撩拨的不只夜莺一个,能够与Ssnake之间产生气场对抗的还有实力上势均力敌的狂狮,最近就连乌鸦的扮演者都有点蠢蠢欲动的苗头了。   夜莺的表现在没有后续情节支撑的情况下也就显得单薄了起来。   好吧,这种情况只是让弗洛兰丝更加讨厌池迟了。   她越讨厌对方,对方反而越淡定。   “能做的我都做了,既然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讨厌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儿,那么喜欢和讨厌中和一下,反而让我觉得轻松了许多。”   面对着化妆间被弗洛兰丝恶意占用自己只能在摄影棚里卸妆的情况,池迟还一脸微笑地对于缘这么说着。安澜曾经将戏里的深爱移情荆涛,弗洛兰丝能把她和Ssnake分得这么清楚,她反而不那么担心了。   于缘很想翻个白眼儿,心大到了池迟的地步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其实,只要Ssnake给她一点情感反馈,她目前的情况就会缓解很多。”突然说话的是桑杉,摄影棚里很暖和,她今天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胸前开了两个扣子,露出了年轻傲人的事业线,也许是在国外呆久了,桑杉和池迟团队里的其他人画风都很不一样,比如她的着装风格,也比如永远明艳又多彩的指甲。   “可我不想那么做,我要尊重我的角色,对于演员来说,角色才是最重要的。”   “您也可以让她爱上您,这也是一个解决麻烦的途径。”   桑杉马上又给出了第二个解决方案。   “我觉得以您的个人魅力,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喜欢和讨厌往往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纸,一戳就破了。”   面对这样的建议,池迟竟然觉得无言以对,她很想从道德层面上说一点什么,对方却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说的话了。   “如果你玩弄感情不是为了伤害她,那就谈不上道德,一切为了您的作品不是么?”   桑杉的大胆发言让于缘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面对桑杉这样的疑问,池迟突然笑了一下,笑完了她才说:“她现在也没有影响我拍戏,所以我没必要做无用功。”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表现得忍辱负重是您的爱好啊池迟小姐。”   这次,池迟顿了一下才说:   “习惯了。”   “真是冷酷又功利。”桑杉摇了摇头,在心里为将来会喜欢上池迟的人点了一棵蜡烛。   也是在这一天,桑杉决定回国之后另谋他处不跟着池迟。   “跟着一个比自己还没心没肺的老板干活儿会让我误以为自己是个好人。”桑杉这样跟薛涯解释她为什么不想跟着池迟,毕竟在别人的眼中,这是一条挂满了钱的坦途。      第242章 骨头      池迟可不知道她面前这个张扬又带着点娇媚的女孩子会给她下一个怎样的评价,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的。   就连弗洛兰丝那种精分式的对待她都不放在心上,何况是个更没有威胁的桑杉。   她倒觉得桑杉不错,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把桑杉留在我身边有点屈才了。”   趁着没人的时候,池迟这样对于缘说。   “她更喜欢那种攻城略地的感觉,在咱们这里,她能施展的空间不大。”   窦宝佳的手上有她和封烁已经足够忙也足够赚了,蒋星儿和涂周周的经纪人手里也有这么一些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是已经有存在感的艺人,路楠加入小水洼短短的时间已经物色了两个没什么知名度的新人男演员,说是新人,其实也是在小荧幕上打拼过的了,只不过没有什么知名度,在观众的眼里算得上是新人,路楠已经给他们规划了好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路线,一个长相讨女孩子喜欢的先去参拍C娱乐的网剧,第一部是男三号,如果有水花,凭着小水洼和C娱乐的关系,下一部大概就是男二甚至男一了;另一个看起来老成一点,又是科班出身,被路楠塞进了周幸导演的喜剧电影里磨演技顺便混眼熟,与别家相比,小水洼工作室人员简单,资源又相对不错,毕竟有池迟的面子在,不缺捧场的投资方也不缺导演缘,现在他们这些人需要的是一个长远的、稳扎稳打的战略规划,而不是一柄钢刀或者一条毒蛇。   于缘明白了池迟的意思,却没有告诉别人,跟着她的那些备选助理因为桑杉的出现而如临大敌,她倒觉得这样挺好的,就像是现在池迟拍现在这个电影的情况一样,所有人都逼着不得不动了,更好的或者更坏坏的才能显出来。   分开拍摄的部分不提,在群戏拍摄甚至是简单对手戏拍摄的时候,七个女人之间的那种绷紧感是越来越强烈了。   这种感觉不止杜兰导演有,连主演中最小的弗洛兰丝都体会深刻(谢天谢地,除了对毒蛇花痴之外她还记得自己是个演员)。   Ssnake像是一支火把,其余的人都是干燥的木头,被她一撩就着,弄得整个场面的激烈程度不亚于熊熊大火。在她的带动下,即使没有她的戏份,别人在对戏的时候也开始燃烧了起来,比如狂狮和乌鸦喝酒的那场戏,迷茫的狂狮和神秘莫测的乌鸦,她们的每一句台词里似乎都带了别的更深沉的意味,仿佛有一根燃烧的弦就穿插在她们的语言之中,稍有不慎就会刺伤割伤对方又灼伤自己。   “令人欣赏的自我逼迫。”   坐在一边围观的池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两个对戏,高跟鞋穿在她的脚上改变了她整个的身体比例,导致她坐在现在的这个凳子上只能叉开双腿,并且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她还得附身用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锁链暂时没戴上,黑色的辫子已经被化妆师打理好了,垂在她的后背上。   现在她们的拍摄地已经从影视拍摄基地到了一处著名的旅游岛屿上,从热带吹来的暖风让所有人都愉快地脱下了她们的外套,享受着让人惬意的暖意。   池迟现在就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背心,纤细又有力量感的腰肢暴露在外面。   这一场戏对于狂狮来说可以算得上的一场精神凌迟,她一直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当她做坏事,坏事就是天经地义的,当她做所谓的好事,好事也就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性格造就了她一往无前的领袖精神,可是一旦信念崩塌,带来的毁灭也是可怕的。   第一次集体任务失败,她们本可以救出的校长葬身火海,那位校长用他的生命告诉了狂狮他为了自己的学生们可以做到哪一步,也让狂狮想起她曾经为了与另一伙坏蛋对抗而牺牲了一所学校。   “我努力去拯救的,其实是我曾经随意就可以毁灭的,这种有什么东西在觉醒的感觉实在让人痛苦。”   池迟在心里默念着狂狮的台词,她也能够表现出那种思想上的复杂感,却不会像狂狮的扮演者这样能够将自己的精神逼迫到极致,据说为了这场戏她三天两夜没睡觉,才让自己展示出了这样一种从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感,显然,在这两天的无休止的冥想中她对狂狮这个角色的深层意义进行了探究。   易地而处,池迟不认为自己能对狂狮这个角色花费更大的心力,一个角色有偷懒的演法,有勤奋的演法,有天才的演法,也有疯子的演法,不同的人选择不同的方式,即使是同一个角色也会质量悬殊,池迟选择毒蛇这个角色之后采取的是勤快的演法,只不过她比别人在思考上勤快太多,所以看起来很天才,也可以说,她这个看起来是演技天才的家伙其实就是在长久的勤快磨炼中造就的。   海洛伊丝也是一个勤快的演员,她的表演基础并不是所有人中最好的,可她能够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奖项塑造一个又一个优秀的角色,靠的也是她的这种敢下力气的态度,在这个电影里,她也很勤奋,勤奋到了发疯的地步,看起来就像是个疯子了。   “在一部拿不了什么奖的商业电影上,海洛伊丝的付出都是惊人的。”汉娜曾经这样对池迟说过,她和海洛伊丝年龄相近,演戏也到了那种计算“性价比”的阶段了,看见对方还是那么拼命,汉娜除了佩服之外大概也有一些会被比下去的恐慌感。   汉娜觉得恐慌,池迟的感觉则是自省。   而这个世界上时刻都存在着比她更拼搏的人,她要从这些人的身上会学到更多她曾经忽略的东西。   正在悄悄研究海洛伊丝表演节奏的池迟引起了弗洛兰丝的注意,小小的一个凳子愣是让池迟坐出了在拍摄封面大片儿的效果,她的表情很凝重,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看着这样的池迟,弗洛兰丝又想到了Ssnake。   Ssnake思考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吧,也许……也许她们本质上就是一个人。   弗洛兰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池迟的身后。   “Ssnake?”   她轻轻叫了一声自己心里的名字,背对她的人却无动于衷。   “事实上,你们是一样的,都有一颗冷漠又残忍的心,Ssnake的电影里勾引我,你就在现实中伤害我。”   每次见面都要被这样痴缠一下,饶是池迟脾气再好她也有点忍受不了,桑杉说她是个道德制高点上的人,池迟还认真思考了一下认为是自己的道德标准线比较高,可能一不留神就高过了别人的道德至高点,那她也不能因为这种原因降低对自己的要求。   就像她一直认为自己其实对弗洛兰丝目前的状态有一定的责任,所以对方不管怎么针对她,也不会让她生气。   不会让她生气……么?   接下来的一场戏是毒蛇、夜莺、乌鸦三个人从爆破场离开的戏份,包括打斗,包括穿越爆破点。   乌鸦是个神棍,夜莺是个声音攻击的,要是在游戏里算是个法师,毒蛇就是唯一一个能打能抗的,俗称MT。   可以说整场戏的主要动作戏份都由池迟完成,夜莺和乌鸦算是被保护对象。   池迟穿着高跟鞋现在预订的路线上跑了四五次确定了时间和爆破点的位置,导演和弗洛兰丝她们说完了拍摄中的细节要求之后,又要求她们三个人试了几遍,才正式开拍。   打、跑、夜莺NG。   打、跑、夜莺NG。   ……   NG第六次的时候,池迟申请先休息一下,她的体力消耗太大,再拍下去NG的就是她了。   看见池迟脱掉皮毛外套之后那一身浸透了背心的汗水,剧组里的其他人都保持着一种严肃的沉默气氛。   巴西勒·杜兰导演从电影拍摄以来第一次真正生气了。   “如果你一定要用你的愚蠢和不专业来展现你的与众不同,弗洛兰丝·加利亚诺,你成功了。”   “我不是故意的。”弗洛兰丝的双手都拧在了一起,身为一个演员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糟透了。   “所以我说你是愚蠢,我没有说你卑鄙。”   从来绅士风范的杜兰导演骂起人来还是很刻薄的。   “我、我分不清向我跑过来的人是谁。”弗洛兰丝发现自己特别难进入到拍戏的状态中,她总是在想着Chi和Ssnake的区别。   杜兰导演完全不想理会她这种没必要的纠结:“哪怕跑过来的是一条狗,我在剧本里告诉你是Ssnake,那也是Ssnake,请你尊重你的职业。”   休息了十分钟之后,池迟再次站到了轨道摄像机前,她又试了两次戏确认了弗洛兰丝不会再处于出戏状态之后才重新开始正式拍摄,这次终于拍摄成功了。   来回把这四十米跑了十几次的池迟觉得自己的脚腕儿都要断了。   这一下,在池迟心里那一根“不跟小孩子计较”的弦儿,吧唧,断了。   “弗洛兰丝小姐,我再次重申,戏里毒蛇和夜莺的那一场戏是剧本安排,你和我都是职业演员,我们应该理解什么是表演,表演就是我们给观众造了一场梦,梦里的一切可能有现实的映射,但是本质上那是虚构的,毒蛇这个角色也是虚构的。迷恋一个虚构的人物对你并没有好处,至于你对我这个人的观感如何,如您所说,那是您自己的事情。   我只希望你能够从这种虚妄的沉迷中解脱出来,不要影响你的职业发展和你的正常生活,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是我能够做的你可以提出来,我会考虑为你提供帮助。   请你尊重你的作品,尊重你的合作者,也尊重你自己。”   池迟很少说一大长篇的话,说完之后她扭头就走,显然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东方女孩儿的态度不止让弗洛兰丝吓了一跳,就连跟她打了个照面的杜兰导演都默默闪到了一边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用来说他对弗洛兰丝的放任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也许是因为池迟的拒绝配合,也许是因为入戏太深,现在弗洛兰丝的心态显然已经失衡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能说话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自己真的很生气啊,却不知道又能找谁倾诉。   今天也是夜深人静时候自己做功课的一天,面对着纸面上写的一页又一页的总结,池迟突然有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太多的事情她喜欢憋在心里,所以即使面对朋友,她能说的也不多,也许是因为她的工作总是一串儿接着一串儿,一忙工作就是几个月,很多人一时抛到了脑后,想起来的时候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就远了。   去年年尾出国之前,她还特意跑去看了一眼韩萍和金大厨,如意饭馆儿让他们开得红红火火,韩萍胖了点儿,脸色也好了很多,那天天气有点湿冷,她穿了一件从前绝对舍不得买的羊毛外套,手上还有一条半厘米粗的金镯子,俨然是有了几分土豪老板的架势。   她和池迟常来常往,虽然说因为不想给对方添麻烦所以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是人的热络劲儿一点都没少,韩童童长高了一大截,现在看着也有了一点点大孩子的模样。   金大厨给池迟做了一大碗面条,放了虾仁和烧得酱香味十足的黑鱼肉,当时已经开始塑形的池迟毫不犹豫地把面全吃了。   可是即使这样,即使他们依然彼此关心爱护,真正能谈及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们的生活轨迹已经在短暂的相交之后延伸向了不同的方向,只会越来越远一些。   想到了金大厨和韩萍,池迟就想起了自己当初当龙套的日子,那时候有戏能演她就满足了,后来有台词能说她就开心了,再后来……直到现在,合作方出于别的目的擅改了她的角色塑造,就让池迟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   “欲壑难填。”   女孩儿笑着这样评价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池迟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某个一去欧洲就如石牛入海的家伙。   “么西么西!大忙人,晚饭吃了么?”   接起电话,就传出了顾惜很是欢快的声音。   池迟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认打电话进来的人真的是顾惜而不是别人。   “我记得你是去了欧洲啊,怎么说话带着生鱼片味?”   “有么?”   顾惜的声音里自带波浪线,两个字差点嗲出了池迟的一身鸡皮疙瘩。   “那我换个开场白。笨猪!你还好么?”   “你才笨猪。”   池迟没让顾惜占了口头上的便宜,又换来了她一串儿悦耳的笑声。   “你是说你要去干事业的,为什么现在开心得像是在度假?在那边生活还适应么?”   池迟看看自己还没写完的笔记,索性合上然后一边压腿一边继续跟顾惜打电话。   “适应啊,好吃好喝还有各种美男,还有那个姓柳的给我留下的东西……”   顾惜的声音顿了一瞬,才接着用炫耀的语气对池迟说:“她给我留下的是个剧团,还有一个小型的剧院,整个剧团里有二十多个人,都会说中文。”   一个远在异国的中文剧团?   在地板上做了个纵向一字马的女孩儿皱了下眉头。   电话那边的顾惜还兴冲冲地跟池迟说自己这两个月到底都干了什么。   “这个剧团当初就是经营不善,柳亭心就买下来之后每个月打钱过来,剧团的支出每个月都要报给一个会计师事务所……她这么干已经干了三年多了,这个甩手掌柜她干的也够痛快的。   她给我留下的就是小剧院的产权,我来了一看,好么,一群四十岁往上的大爷大妈,他们还真是不图钱,柳亭心每个月打过来的那点钱他们全都用在购置新道具上了。当时我特想走你知道么,她留给我的这个东西说是遗产我看根本是个大包袱,可是我又走不了,这个剧团也成立二十多年了,被人几次换手了都没散,我觉得让它在我手里散了,我说不过去。”   池迟没说话,就听见顾惜在电话对面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   “再说了,我现在也没别的事儿能做了,既然她把剧院交到了我手上,我怎么着也得给它整出个样子来。”   正经了不过两秒,顾惜又嘚瑟了起来。   “哎呀,哎呀,你不知道这天天忙得我啊~~”   池迟当然听得出来顾惜是专程打电话来显摆自己的事业,就听着她说自己从剧院库房里倒腾那些老东西,各种上个世纪的服装、道具,就连那些泛黄的老剧本还是油墨打出来的,顾惜拿的时候很庆幸自己带着手套,因为据说这种油墨里面含铅,很伤人。   好吧,毕竟顾惜女士虽然曾经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全身都是高大上的名牌,但是她其实一直有个隐藏属性——朋友圈养生知识爱好者,对于那些在朋友圈里疯传的什么“十个必须”“八个不能”,她一向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所以她除了对老旧的印刷品保持警惕之外,还一度想要找人来看看这个剧院的风水。   据说这个剧院的第一任主人是个富有又才华横溢的华侨老太太,辛辛苦苦排了好几年的戏,最后要正式演出了,她儿子没了,戏演不下去了,她回国后还一直养着这个剧团,直到一个剧团成员表示自己愿意把这个剧团弄好,她就转手了。   第二任主人自然就是那个剧团成员了,可惜五年前全球金融危机,他自己赚钱的买卖破产了,死撑了两年熬到山穷水尽了才碰上了柳亭心这个冤大头,他把剧团转手之后得的钱大部分花在了还债上,柳亭心甩手之后他负责管理剧团的具体事务。   顾惜以为自己是这个剧院的第四任主人,没想到一开始柳亭心就打着把剧院给她的目的,不仅只说她自己是代理人,就连养剧团的钱都是从顾惜帮她投资的那些收益里转过来的。   她到了剧院所在地说自己是顾惜,那个管事儿的就立刻认出她是剧团和剧院的实际管理者,那一刻,顾惜自己都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嗯,要么死亲戚要么破产,自己也是个又死亲戚(柳亭心在她心里也是亲人)又破产的,这个剧院的风水说不定很有问题啊。   池迟从来不信这个东西,顾惜刚起了个头儿就被她给驳了回去。   聊啊聊,顾惜和池迟就从“玄学”聊到了“逝者。”   “她是早就有了我要翻船的预感了。”   顾惜曾经把这句话在自己心里翻来覆去跟揉面一样地捶打着,只觉得每个字都是刺,扎在心口里疼得人发凉,可是不敢拔出来,因为一拔出来会冒血,血会多得让她窒息,让她恨不能死了算了。   可她得活着,柳亭心为什么要给她留下这么一副烂摊子,因为柳亭心知道,对于顾惜来说,一贫如洗不可怕,身败名裂也不可怕,可怕的让她再没有心气儿,没了能支撑她的骨头。   所以柳大官人就留了这么一根骨头给它,哪怕只是撑起了一副不再光鲜的皮囊,顾惜的骨子里还是会有一些东西生出来,把这根脆弱的骨头再变成她的脊梁。   以前的生活,顾惜总觉得自己是飘着的,现在,她觉得自己脚下踏实了,因为有另一个人的期待和祝福压在了她身上,纵然沉重,可也温暖。   现在把这些感觉通过那些琐碎的语言倾诉给了池迟,顾惜觉得很舒服,说不出来的舒服。   “我也知道啊,可你当时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们拉不住你,只能想办法让你疼完了之后还能爬起来找找自己的路。好在你现在一听就很有干劲儿,我觉得她也会替你开心。”   “说不定是看我笑话呢!你不知道,那群大龄帅哥美女啊,演戏的热情一个比一个足,可是真演起来台词和走位都有问题,就那么几场戏,他们演技不够还要非要演年轻人,真是灾难一样,还得我自己手把手去教。”   “你这个班主生涯听起来还真热闹,你的那个剧院里面现在排了什么戏啊?要客串的人么?顾班主?能不能赏我这个小演员一口饭吃?给个角色演演?”   听见池迟用旧时候的戏班子班主来打趣她,顾惜的眉头挑了起来。   “我这是剧团,你得叫我团长。”   这团长也太幼稚了,儿童团么?   池迟摇了摇头,她发现了,现在的顾惜是越活越小了,撒娇耍憨的本事进步迅速。   “好,顾团长。”   听见电话对面真叫了她团长,顾惜得意地眯了眼。   不光眯眼,她还真开始拿起了腔调。   “想要角色啊,我现在手上排队的人太多,你知名度不够,年纪又小,啊,演技也就那样,我得考虑考虑……要不你再努努力提升一下?我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但是我们剧团更看重经验,你的舞台经验太少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顾惜的剧团更大牌的私人剧团么?如此嫌弃一个手持多个奖杯的影后?   大概是没有的,所以顾惜更得意了。   “我现在就住在剧院楼上,每天能听见钟声回荡在整个小城,我窗边总是有鸽子蹲在那,一听钟声全跑了,我也就醒了……”   顾惜说着,池迟听着,窗外有零落的星子闪耀着,像是一双带着笑的眼睛。      第243章 蜕变      海洛伊丝的疯狂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那之后她的表演进入到了一种彻底忘我的程度,看着“狂狮”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池迟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了震天的狮吼,当然,她知道那是错觉。   与这样的海洛伊丝搭戏给其他演员都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与池迟的收放自如不同,海洛伊丝的全情投入让她只要一到片场就会沉浸在了狂狮的情绪中,所产生的具有压迫性的气场更是时时存在。   “我总觉她下一秒就会对我咆哮,或者她根本就是个疯子,跟她相比你简直是小天使,至少我面对你的时候还知道你是在审视我,你是有超越野性的理智的。”   刚刚和海洛伊丝演完对手戏的汉娜惊魂未定地说,演戏的时候必须要有跟一头母狮子抢猎物的觉悟,这种演戏的方式真是太刺激了。   这个电影中的每个人都有一条自身成长的轨迹,夜莺是体会到了人性的善良,孔雀是展现了自己刻薄之下的那一点人情味儿,乌鸦是学会了分享,猪笼草是不再自闭,饿豹是有了自己思考的能力……如果说它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乐章中跳跃的音符,那么毒蛇就是那条永远存在也没什么改变的五线谱,她是个坏蛋,并将一直坏下去,有她牵动着整条线,整个故事就在每每要有那么一丝明快的时候再次被拉回去,成就高高低低的曲谱。   作为原定主角的狂狮,就是这个谱子中最绚丽华美的那一段,她坏,她唯我独尊,她骄傲自负,可当她听到了那位死去的校长在把她推出火海的时候说“当一个不会让自己羞愧的人”的时候,她的思考和挣扎也是最猛烈的,一方面是不能忘却的过去,一方面又是对自己的否定,她在蜕变在重生,为了能够震慑她的“同伴”她又表现的比以前更加强势和勇猛。   看着海洛伊丝的状态,池迟大概能确定一件事——   至少在这个电影杀青之前,她很难从“蜕变的狂狮”这个角色中走出来了。   一场电影,入戏了两个人,却显出了她们不同的侧重点,至少巴西勒·杜兰对海洛伊丝的这种入戏持有赞许的态度,因为这代表她对这个电影的全情投入。   “海洛伊丝对待这个电影的态度真让人惊喜。”——这是导演的心声。   “快杀青的时候能和这样一个状态的演员搭戏,真让人惊喜。”——这是池迟的心声。   “Chi,准备第673场戏。”   “好的!”   整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锁链,再让化妆师检查一下妆容,池迟随手从自己的椅子后面捞过了Ssnake的破烂皮外套,手臂一抖,脖子随意歪了一下,外套的下摆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就已经套在了她的身上。   她准备好了。   这场戏,杜兰导演从电影开拍之前就开始研究,一直研究到了昨天晚上,在今天早上之前,演员都没有拿到这一段的剧本。   七条不同的故事线终于要在故事的结局时汇聚在一起,在那之前,谁能真正让这个电影蓄积到这里的力量得到爆发,杜兰导演思考着,也选择着。   这一段戏他的手上有十几个不同的版本,不同的角色两两搭配,台词相近,却因为七个角色的不同而有了完全不同的碰撞感。   他最先选择的是狂狮和孔雀或者狂狮和乌鸦,后来觉得狂狮和夜莺也不错,当池迟和弗洛兰丝碰撞出火花的时候,他一度认为毒蛇和夜莺也是不错的搭配,可惜弗洛兰丝没有把握住那条情感线的平衡,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自然被杜兰导演临时放弃了。   最后来演这场戏的人,就是狂狮和毒蛇,这也基本暗示了这两个人在这一场竞争性的电影中获得了某种不可名状的胜利,她们两个人之中又有谁是真正的胜利者呢?   也许这就是这场戏存在的目的了。   在电影的剧情中,她们的第一个任务——阻止反派毁掉建在学校下面的秘密军工厂失败了,随着所有人都想办法解决了自己身体里的芯片,这七个坏蛋也就算是分道扬镳了。通过狂狮的努力儿重新集合在一起的七个人要完成一个新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抓住那个秘密军工厂的幕后老板,破坏他研制秘密武器的计划。   在这个过程中,七个因为不同原因勉强愿意重新并肩作战的坏家伙除了毒蛇之外都有了些改变。   最后的战斗即将打响,分头攻入反派boss水下堡垒的狂狮和毒蛇在一处反派可能躲藏的地方碰头了。   刚刚杀了自己以前手下的狂狮身上还带着血渍,她的原本彭松的金色头发现在因为沾了血和灰尘已经黏着在了一起,有一缕还贴在她脸颊的伤口上,手上黑红相间的伤口被她从死人身上随便扯了一块布随意做了包扎。   她一身狼藉缓步从爆炸的烟尘中走出来,眼睛都带着让人心悸的猩红。   与她相比,依靠在墙边的毒蛇就好像是一路散步进来的一样。   毒蛇看着狂狮,狂狮也看着毒蛇。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们看彼此都不顺眼,狂狮是因为毒蛇的斑斑劣迹也因为自己以前手下的性命,毒蛇——这个世界上毒蛇看顺眼的人着实不多,其中肯定不包括一上来就打晕她给她安上芯片逼迫她做事的狂狮。   那之后是一次次的针锋相对,狂狮曾经把毒蛇打成半残,毒蛇也曾经乘人之危一次次地羞辱狂狮,现在,这两个有着共同目的的家伙刚刚经历完了各自的战斗。   狂狮依然满怀着痛揍毒蛇一顿的渴望,当然,在那之前她还要防备毒蛇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偷袭她,这样的事情毒蛇又不是没干过。   毒蛇呢,毒蛇在想什么呢?   随着狂狮气势的进逼,毒蛇长出了一口气,腰间往下一垮,手从自己的腰间拿开,她的双手空荡荡的,充当武器的鞭子和匕首都被她随意扔在了地上。   她的动作都做得很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个懒洋洋的,可以尽情晒太阳的午后。   即使这样,狂狮依然对毒蛇充满防备,她的目光从地面抬上去,看见了带着些微血迹的武器,也看见了毒蛇垂在胸前的辫子——那条辫子今天似乎格外的黑。   狂狮在毒蛇面前停下脚步,她俯视着毒蛇那张冷漠的脸,开口问道:“你拿到地图了么?”   毒蛇依然保持着整个人都懒懒地贴在墙壁上的动作,她对狂狮的回答就是让自己的右手在身侧抡一个大大的圆,然后食指指向自己的脑袋。   “Here。”   毒蛇直视着狂狮的眼睛,她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似乎是两块冰,让狂狮狂暴的神情渐渐冷静了下来。   平静了一点的狂狮冷笑了一下:   “所以除了你没有别人知道路线。”   听见这句话,毒蛇居然也笑了,她的笑容可就要轻松多了,唇角一勾,带着难以言说的隐秘感:“知道路线的人也都被我杀了。”   狂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直接揪着毒蛇脖子上的铁链把她拽了起来。   毒蛇不会为所动,接着说:   “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要小心你不会趁机杀了我,现在,我死,所有人都一起死。”   四目相接,炙热碰撞严寒。   “你这个疯子。”   “指望一群坏人做好事,你比我还要疯狂。”   “我就算希望全世界人都变成好人,里面也绝对不包括你。”   “荣幸之至。”   狂狮的声音近乎于咆哮,毒蛇一直保持着无机质般的冰冷和嘶哑。   “你不信任我,我当然也不相信你事情结束之后不会对我下手。”   毒蛇抬起画满了蛇鳞的左臂,早就吃过亏的狂狮立刻抬起自己空着的手把她的这只手反制到了她的身后。   这个动作反而让狂狮和毒蛇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你害怕我的能力?还是不想再想起那些小时候的趣事?”   “你闭嘴!”   “我闭嘴了谁告诉你接下来怎么走呢?”   这个时候,毒蛇的腿突然动了,她踢起扔在地上的匕首抓在手里往外一甩,一个举着枪走进来的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刺穿了喉咙。   从毒蛇动腿到敌人身死,对峙的两个人连眼睛都没动一下。   “老老实实地指路,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要杀我的这句话你从第一天就在说了,现在我还活着,而且,别忘了,是你,跪在地上,求我来帮你的。”   从毒蛇的眼睛里永远看不到她的情绪,狂狮只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不那么坚定的杀意。   “……”   狂狮恶狠狠地看着毒蛇,另一边的敌人也冲了过来,她松开了毒蛇的脖子抄起脖子上挂着的枪就是一阵扫射,在这个过程中,她依然怒视着毒蛇。   毒蛇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弯腰捡起自己的武器,还轻佻地拍了一下狂狮的屁股。   “当你为了所谓的好事弯下膝盖,就意味着你没办法随意杀掉我了,可怜的猫咪,你被可笑的道德感驯化了。”   “无耻的爬虫。”   一个人敌人越过两个人的头顶落在了狂狮的扫射范围内,是毒蛇用鞭子甩过去的。   “你指挥路线。”狂狮对毒蛇说,她们两个把后背交给了彼此,俨然一对早有默契的战友。   “右边的门。”   “那是我来的地方。”   “没错,你刚刚路过了我们敌人的大本营,开心么?”   “这次结束了我一定要把你打趴在地上。”   “喵嗷~”   毒蛇冷着脸学了一声猫叫,用鞭子把一个人卷到身边,再用另一把匕首割开了他的喉咙。   电影拍摄到了这一步,已经基本确定了毒蛇与狂狮之间似友似敌的关系成为了这个故事中最具有看点也最完整的人物关系的线索。这一场无声的争夺中,池迟,这个一开始没有什么存在感却一次次让人难以忽视的东方女孩儿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   弗洛兰丝脸色苍白地站在拍摄场旁边,身旁站着她的姑妈。   “从这次的事情上,你应该明白什么东西是你真正该去争取的,本末倒置,只会让自己变成小丑。”   “我明白了,姑妈,我以后会记住自己首先是个演员。”   “不,你要记住的是,你要确保自己的利益,才能从别人的手里争来更多的东西。”   包括戏份,包括角色,包括名誉和荣耀,也包括情感。   ……   三月中旬,池迟结束了《七恶棍》的电影拍摄工作。      第244章 休假      “年终分钱的时候你都不出现,现在来我这就为了一碗荠菜馄饨?好歹也是个大明星了,怎么还这么懒散。”   三月,这座海边的城市北风散了,冬雪褪了,早晨睁开眼睛也看不见窗上多姿多彩的“窗花”了,因为春天来了。   小院子里去年新栽了两棵香椿,今年怯生生地发了一点新枝,赶在谷雨前被人把那些嫩叶都摘了个干净,现在看着光秃秃的,颇有些可怜。   香椿树的旁边摆了一个小马扎,现在一个年轻女子就坐在上面,听着那个在用盐揉香椿芽的女人调侃她。   “我也不一定非要吃你的饺子,从前面饭馆那边端两盘饺子来也行,我也省的在这里择荠菜了。”   年轻的女孩儿摘掉了接发之后自己的头发也已经半长了,因为她低着头,前面的头发垂了下来都有点遮眼。   “我专程回来给你包馄饨你不感动就算了,居然还惦记我哥的饺子,以前看着乖乖巧巧的小丫头,现在本性暴露了也是又懒又馋,荠菜择完了你赶紧用水泡上,那边韭菜还得你弄干净呢。”   那个年轻点的女孩子,自然就是池迟,她看看自己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小半盆荠菜,再看看那边石桌上摆着的一摞韭菜,终于忍不住甩甩自己带着土的小脏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跑你这躲几天再混几顿饭,怎么就成了你的小帮工了?”   “哼哼,我家做的饭是你想混就混的?要不是我哥现在带着老爷子们跑出去旅游了,去饕餮楼你又嫌吃的麻烦,我也不用专门回来陪你,更不用大早上把你从机场接回来,我还没跟你要油钱和误工费你就知足吧。”   好吧,谁做饭谁说的算,池迟被对方怼得不想说话了,不然一会儿她不肯做饭了,池迟自己可舍不得自己心心念念一年多的荠菜小馄饨。   把香椿芽揉出了特有的清香味,那人洗了洗手,等池迟把石桌上的韭菜搬去择洗了,她把石桌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然后单手拎出了一个原木菜板开始切肉。   说是要做馄饨,这人显然也不想跟别人似的把肉剁成烂糊状的肉馅儿,而是用一把形状特别看起来就很贵的刀一点点地切,她的刀工极好,切出来的肉丁都只比指甲尖儿大一点,瘦肉多些,白肉也有一点,一点一粒都透着新鲜肉质特有的粉嫩。   等她切好了肉把圆木案板拎回去又回来坐着用牙签儿挑好了虾线,池迟才终于弄好了那些韭菜。   倒不是因为池迟的动作有多慢,而是她实在太利落了点儿。   “嗯,洗的还行,没白跟我手下那帮人学了那么久。”   用小指头挑着池迟洗完的韭菜仔细看看,她说的话真是让人怎么听怎么觉得欠。   早晨带着露水买回来的荠菜,新鲜的猪肉,鲜美的虾仁,再加上带了清辣的春韭……用酱油、香油调过,放一点盐就成了一盆当地最家常的馄饨馅儿。   馄饨皮是前面餐馆送过来的,送来的男人表情忐忑得像是等待期末考试的小孩子,直到女人点点头说“皮儿还行”,他立马长出了一口气撒丫子跑远了。   那放纵的姿态,让围观的池迟想到了范进中举。   两个人伴着春风包馄饨,几只小麻雀从她们头上扑扇而过,为这个小院子平添了几分热闹。   “我今天早上接到你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提前过愚人节了,突然就跑来,不打招呼也不带人。”   女人包馄饨的样子漂亮极了,一点馅儿放在馄饨皮上,用手指轻拨一边,手腕再一转,一个胖乎乎的大馄饨就包好了。   池迟可不要跟这种随手就能制造艺术品的人比厨艺,她老老实实地包馄饨,在心里自我安慰一下馄饨的馅儿和皮都一样,吃进肚子也都一样,美上天了也跟她的味道一样。   得了,越想越心塞。   “我受够了一大票人跟着了,刚到了沪市我就给她们全部放了假,我在机场转悠了一圈儿觉得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想吃点好吃的,就来找你了。”   从五年拍摄《平阳公主》开始,三个片子中间就没怎么休息过,虽然《守望深渊》只是客串,池迟也是下了功夫准备的,这么一算,半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在坐上回国飞机的那一瞬间,池迟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疲惫。   她喜欢演戏,却不喜欢随时随地被一群人包围和保护的生活,尤其是在国外的那段日子里,她出出进进都有六个助理和六个保镖看顾着,毫无私人空间和生活乐趣。   每天只能补充高蛋白,人生还有乐趣么?!   当她回头去想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半年除了剧本和表演之外的生活似乎一片空白。   这让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去享受生活,让自己的心跳出那个属于“明星”的框子。   可惜半个月之后就要和《大燎寨》剧组开第一次剧组碰头会,那之后一直到四月中旬她都要时不时地找人谈剧本,不然池迟更想坐飞机去看顾惜。   “听听,多可怜,一个票房几十亿的大明星,连想去哪都不知道,只能窝到我这里吃大馄饨。”   左手摊着馄饨皮,右手放馅儿,然后又把馄饨皮换到右手上一捏,左手的拇指轻轻捏了捏馄饨的“肚子”,沈主厨手上的那枚馄饨就变成了一条大尾巴的金鱼。   “喏,给你条金鱼,别哭鼻子啊。”   把金鱼馄饨放在池迟的面前,沈主厨低头继续包馄饨,池迟用手指摸了摸那条金鱼,笑着说:“我记得你大爷爷送给过我一盒特别好吃的点心,是不是你们这些做饭特别好吃的都喜欢用好吃的来让别人开心?”   “不然呢?你们演戏的不也一样么?拍一些让人能笑的作品,也拍一些能让人想哭的片子,这样一些人不开心了,就能选择是让自己笑一笑还是干脆哭一哭。做饭跟演戏一样都是为别人的心服务的,所以啊,我们也都得用心才行。你要是让自己的心被束缚住了,你的作品也就跟我的菜一样,会涩,会腻。”   说着话,六十个馄饨已经包完了,沈主厨打算煮四十个,她和池迟一人二十个,再配点小菜就够她们俩这顿稍微有点早的午饭了。   池迟却看着这些馄饨,根本舍不得它们中有二十个要被冷冻起来。   “都煮了吧,我能吃完。”   沈主厨上下打量着池迟,最终把视线停留在了女孩儿的肚子上。   “你是想撑死?”   “我很能吃的!真的,你相信我,四十个馄饨我一个都不给你剩下。”池迟双眼放光地看着沈主厨,以及她手上端着的馄饨。   “等你吃完了我把你送医院里,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影后池迟暴食四十个馄饨横着进医院?!你这是去国外拍戏了还是去国外当难民了啊?怎么一副被饿急眼的样子?”   听见对方的问题,池迟特别想鼻子一酸挤出一点眼泪来换取对方同情的馄饨,可惜她内心的悲痛被沈主厨的下一句话给治愈了。   “你中午馄饨就吃撑了,晚上还吃不吃山药焖排骨了?”   “吃!”   一听到排骨,池迟的眼睛更亮了,她麻溜儿地收拾了石桌上剩下的盆盆碗碗,跟在沈主厨的后面像是一条小尾巴一样地进了厨房,哦,她也没忘了捧着自己的那条小金鱼馄饨。   “锅里水开了叫我,我再去给你做个香辣琵琶虾,虽然时候还早了点……等它最好吃的时候你也吃不着了。”   看着馄饨想着排骨的池迟捂着自己的小心口又心塞了一下。   ……   池迟放飞自我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干脆连京城都不回了,窦宝佳一面气得磨牙,一面又心疼池迟这些日子确实辛苦,她用来发泄怒火的方式就是变本加厉地“奴役”封烁。   她为封烁设计的行程表是从京城去津城参加品牌活动,当天往返,第二天再飞杭城参加另一个品牌与杭城一起组织的运动健身活动……等封烁现在在拍的这部戏拍完了,窦宝佳希望封烁继续劳模下去,毕竟“最具商业价值男明星”的桂冠,她希望封烁五年内不要摘掉。   当然,为了防止封烁产生抵触的情绪,窦宝佳还要卖惨。   “池迟可是让我伤心了,她就跟我说了她要放假就什么都不管了啊,我这边品牌商跟我要人我都给不出来啊,幸亏我没给她接杂志啊,不然现在我自己把自己整容了去替她拍封面都来不及啊。”   娄蓝雨坐在窦宝佳的旁边小声说:“你还得接骨长高顺便减肥。”直接被窦宝佳在腰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想争取《鹰计划》。”   封烁对窦宝佳说。   窦宝佳的卖惨戛然而止。   《鹰计划》是今年七月将要开拍的一部主旋律电影,讲的是空军的一次跳伞救援行动,导演和制作班底在这个类型的电影中都堪称一流,为了拍摄这个电影,导演要求演员们提前两个月进入某个部队参与集中训练,整个影视圈儿都知道,导演彭远森这次是志在高远,一心一意想要拍出一部有筋有骨的良心好电影……在这些“良心”、“优点”的后面,有一个让窦宝佳不爽的巨大的问题,那就是——男主角已经定下了。   “男主角是陈浩瀚,三十多岁的肌肉男,片酬才一百万,你去给他当配角?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愿意去拍个什么电视剧,叫他来给你当配角他也会颠颠儿地来?”   陈浩瀚是出了名敢打敢拼的男演员,在很多电影里都有出色的发挥,有很多人都说他是铁血演技派。   可是他的家里有个癌症晚期的老父亲和一个有尿毒症的母亲,为了维持天价的治疗费用,他从两年前开始就开始出演电视剧……当不了主角,只能当配角。毕竟各个只看收视率的电视台并不认可他的收视号召力,他在电视剧方面也确实没有什么建树。   这样的人让封烁去给他当配角,窦宝佳觉得自己心口疼。   “我应该想的是彭导演能不能看得上我吧,毕竟,我在别人的眼里还只是个偶像。”   是啊,堂堂一个封烁,从他红了到现在只给安澜和池迟这种要奖有奖要知名度有知名度的女演员当过配角,去给另一个男人当配角还要想别人看不看得上,他是图什么呢?   “偶像,偶像怎么了?偶像能赚钱,他们能么?你万一真去演了你能晒成猴子我跟你讲,又是军训又是进山林的,你的脸还要不要了?啊?你的形象多久能恢复,你想过没有?”   “我就想好好拍一部电影,我觉得应该去努力突破自己。”   突破,再突破,让自己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肯定是池迟又跟你说什么了!肯定你看着她吃苦你自己也馋了!”封烁明明没提一个字,窦宝佳还是想到了池迟,她就是根火柴啊,一划就带着别人都着起来了。   嗷嗷!池迟,又是池迟,她自己跑了不要紧还把封烁也给拐了!   晚上九点,池迟和沈主厨在堂屋的矮床上看情景喜剧,两个人都斜靠在一堆靠垫上,中间摆了个小床桌,上面放着煮好的海瓜子和小香螺,还有一把牙签。   “你看你吃个香螺都费劲。”   海边长大的沈主厨吃这些小海鲜从来不用牙签,门牙咬住了往外一挑,鲜香的螺肉就进了嘴里了。   她吃三个的功夫,池迟都未必吃得上一个,不过这个东西吃起来也就是为了让自己别闲着,池迟用牙签戳戳戳,慢条斯理地吃那点碎肉。   “你电话是不是响了?”   沈主厨看见池迟的手机屏幕亮了但是没有声音。   “哦,不用管,我现在是休息时间。”   瞥一眼上面的“死要钱”,池迟很淡定地低下头继续戳戳戳。   她都不在意,沈主厨也就继续啜她的小香螺了。   电视里又传来了一阵观众们的爆笑声。      第245章 春风      海城的一处老巷子里有一家饺子馆,几十年了,从老沈到小沈已经传了三代,现在小沈都快成老沈了,这家饺子馆也从来是生意兴隆的。   俗话说春捂秋冻,三月天里偶尔有和煦温暖的阳光让人忍不住打开窗子或者跑向田野,偶尔也会有乍起的寒风,让人怀念已经被自己收起来的羽绒服。   昨天天气还好好滴,远远能看见海边广场上有人放起了风筝,今天又冷了下来,天阴沉,风冷肃,好像刚刚挠在人们心尖儿上的春景不过是漫长冬天中人们产生的幻觉。冷了,那就应该吃点热乎的,比如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沈家饺子馆的生意也就比平时还要热闹一点,就算门上挂着“主厨外出”的牌子,也挡不住吃客们的热情。   爱吃肉的就吃牛肉馅儿、猪肉馅儿,一下嘴就是一篓油,香的人眼睛都能眯起来,爱吃素就黄瓜、角瓜、韭菜、白菜、荠菜,兑着鸡蛋或者粉丝虾皮或者瘦肉沫儿,吃一口仿佛吸了一口春日的鲜活气儿一样,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爱吃海鲜就虾仁、鲅鱼、黄花鱼、墨鱼、海肠……应季的琵琶虾和扇贝也是让人吃了还想再来一份儿的鲜品。   沈家饺子馆最靠近厨房门口的角落里平常是不坐人的,工作不那么忙的时候,手上没活儿的厨子们可以坐在那喝杯水偷个懒,再跟一些熟客们聊上两句——餐馆的镇店之宝沈大厨沉默寡言,把他手下一代代的徒弟和帮工都逼成了话唠儿。   今天话唠儿们都在厨房里忙,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个穿着粉色卫衣的女孩儿,卫衣的帽子上是一对长长的兔子耳朵,现在就乖顺地垂在她的后背上,她的面前则摆了一盘饺子,上面所说的那些种类,这一盘饺子里一个都不缺。   一口三鲜的,一口黄花鱼的,一口……   一口一个饺子,就连蘸醋都是只在外皮上沾一下,这个兔子女孩儿的吃法不可谓不豪迈,只不过她背对着食客们,大家只能看见她背后的兔子耳朵伴随着她吃东西的动作轻轻晃悠着。   守在厨房里检查工作的沈主厨透过帘子看她吃得香甜,又亲自占了一个熟菜案,切了一点猪头肉加点大葱拌和调味汁再放点香油拌了,让小帮厨送了出去。   “师、师姑,那大明星吃饺子也吃得生猛啊,看着嘴也不大啊,吃起来那个劲儿,跟饿惨了似的。”   “可不是饿惨了,干她们这一行,别人胖了点不过是丑,她们胖了那是跟钱有仇,去国外一拍戏几个月,连口饺子皮都不给吃,这个日子你想想?”   想都不用想!   热气满满的厨房里,小帮厨打了个冷战。   沈主厨转身盯着一个厨子做炖菜的火候,斜眼看见小帮厨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儿又捡了一碟子炸刀鱼给门外那个“可怜的大明星”送了过去。   这个被小帮厨可怜的人自然就是跑来海城自我放飞的池迟,沈大厨带着沈家的一众老爷子和他妻子孩子一起出国了,沈主厨一个人就得看着饕餮楼、似锦楼还有沈家这个小饺子馆,一家大酒楼,一家私房菜馆,一家小餐馆,不同规模不同面向群体的这三家店在沈主厨的手里都被兼顾得极好,大家各行其是自有规矩。   昨天池迟到底跟着她去了饕餮楼混了一顿“春日宴”,一个人吃十二道菜,一道菜顶多吃三口,虽然确实精致好吃,池迟却觉得不如前天的那两顿家常菜,所以今天沈主厨就把她随手拎来了饺子馆。   “反正穿着兔子衣服,踩着兔子拖鞋,戴着眼镜你就跟个高中生一样,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你来,再说了,我这边的饭店人们来了都是吃饭的,多大的明星也不是没见过,你也不用担心别人认出你来就怎么着了。”沈主厨就是这么把池迟给忽悠出来的。   说起来,因为是从温暖的岛屿直飞了国内,池迟那些厚衣服都已经被她的助理们送回京城了,天气一冷,她没衣服穿,身上的这套还是沈主厨友情赞助的,至于三十多岁的沈主厨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套“萌萌哒”的兔子装,找出这些衣服放到池迟面前的某人只能回答“我家人的兴趣爱好”。   嗯,热衷于把家中小女儿打扮成萌物,这个兴趣爱好也是很可以的。   池迟当即一脸同情地说:“彩衣娱亲,辛苦了。”   沈主厨微笑回答:“现在是你彩衣娱我。”   不过池迟的本事也确实让沈主厨大吃一惊,说她像高中生,她穿上可笑的这一套衣服之后居然愣是让人认不出来面前站着的人是池迟了,她的表情变得像女高生一样带着点矜持和懵懂,上半身有些微僵硬和驼背,看起来青涩鲜嫩得就像门外槐树上抽出来的新芽。   眼也不眨地喝了一碗饺子汤之后,摸摸衣服上象征兔子肚皮的白色圆圈儿,池迟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   看着沈主厨大概过一会儿才出来带自己走,池迟默默掏出了手机。   一碗大馄饨,清汤上飘着葱花香菜紫菜虾皮蛋花,还带了一点香油星儿。一钵山药排骨炖的汤色浓白,配炝炒甘蓝和炸桃花虾。春日宴十二道菜的全景,有树上新芽,有岩边残雪,有桃花初放,有燕子来归……是菜也是景,带着厨师的心意和从仿佛主厨手中吹出来的曼曼春风。还有早上的炸酱面、水煎包,再就是今天的这顿饺子了,颜色各异的一大盘,每个都能勾动人的食欲,用来盛装的盘子是仿宋瓷的,如玉一般的釉质让这些饺子显得更高大上了很多……   每天六个蛋现在在休假:“馄饨是荠菜馅儿,炸桃花虾也叫金猴闹天宫,一年就只有短短的几天才有,晚来几天就要再等一年,吃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一年又一年地期待着。每道菜都超级好吃!有人管吃管喝的休假生活就是这么让人心情愉快o(* ̄︶ ̄*)o。”   下面的配图就是她手机里收藏的这些菜。   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半,有些人正在等外卖,有些人正在赶往吃饭的地方……看见池迟发的微博,他们只能用哀嚎来表达自己悲愤的内心。   “只看一眼不回头,谁流口水谁是狗!汪!”   “我再次怀疑这是个纯粹的美食博主号,还是热爱报社的那种。”   “警报!警报!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如果没有吃饭不要点开这条微博!高能预警!”   “#我的偶像每天都在报社#嘤嘤嘤,我不想去食堂吃猪食了,让我舔屏到饱吧!”   “吃吃你闭关这么久居然一出来就发吃的?你在国外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好可怜的样纸!”   “吃吃你开始休假了?好好休息哦,我们等你新作品上映!加油!”   “我在减肥!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不行了我要去吃顿饺子!”   “求扒这是哪里的餐厅,我想去吃女神同款!”   ……   池迟扫了一眼微博评论,看见下面的哀嚎遍野,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愉悦之情。   看得到吃不到,美味这边独好!我就是越想越开心。   恰好小帮厨给她续了一碗饺子汤,刚刚还觉得自己吃饱了的池迟端起来又豪饮了一口。   正巧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快看!吃吃!!”   “噗。”   人果然不能因为体验到了别人暂时得不到的快乐就得意啊,得意就忘形,忘形就出事……   被饺子汤呛到的那一刻,池迟心里在念经。   “吃吃居然发微博了!”   “她也吃饺子啊!好巧啊!”   “吃吃难得发微博,一会儿吃完饭我得多刷几遍。”   “唉,你听说了么,池迟前几天脚受伤了,我记得当时就有人跑去看她,哎呀要是我跟她近了我也想去看,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肯定没事儿啦,后面不是还在拍戏么。咱们也吃个全家福饺子吧?也是红的绿的黄的黑的都有……”   “我还是只想吃黄花鱼的饺子,你点个全家福的我也拍张照哦,吃吃什么时候能发张自拍呢?好想她啊!我经常会被吃吃的照片惊艳到,就是那种,哎呀吃吃居然比我想象中还好看的感觉。”   “我倒是没有,我只觉得吃吃越来越美了,不过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妥妥的!”   两个女孩儿愉快地谈论着她们的偶像,在她们身后,她们的偶像用纸巾擦干净自己嘴,保持着背对她们的动作玩了一会儿手机,然后站起来,直接走进了厨房里。   “怎么了?”双手插兜盯着灶台的沈主厨看见池迟走进来,眼睛一挑问道。   “外面有个我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池迟无奈地耸肩。   沈主厨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正好去秀一下演技啊。”   把平光镜摘下来揉眼睛的女孩儿说:“不行的,我因为个人原因不能让人发现在这里是一回事,特意去欺瞒和捉弄她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们也不过是喜欢我而已。”   看见池迟说的认真,沈主厨塞给了池迟一小盘白霜糖豆和一种叫用面做的当地小零食叫棋子。   “那边小马扎,你去坐会儿,五分钟,这条鱼蒸好了我就从后门带你回家。”   “好。”   池迟笑得眼睛都弯了,乖乖走到角落里坐下了,棋子她吃不下了,左右看看,她拿起了一捆芹菜开始给芹菜择叶子。   饺子馆里有两个小伙子都很喜欢池迟的电影,前天晚上就跑到了沈家院子门口求照片求签名。他们一个是做红案剁肉的,一个现在主要负责揉面做饺子皮,刚刚池迟吃饺子的时候他们还乐呵呵地说池迟吃了他剁得馅(擀得皮),现在看着池迟坐那熟练地摆弄着菜叶子,他们俩的表情同步,很耐人寻味。   “咱们下午用蛤蜊肉和芹菜做汤面吃吧?”   “要不就炒个芹菜吃米饭。”   池迟吃了我做的饭,和我吃了池迟择的菜那肯定是后者更有纪念价值啊!   沈主厨太明白他们的小心思了,挑了七八个蒜头放在池迟的面前让她改扒蒜皮。   “多扒点,多吃点蒜杀菌。”   两个刚刚还满口芹菜的家伙卡壳了,看他们的师姑一眼,再看乐滋滋扒蒜的池迟一眼,低头该干嘛干嘛去了。   ……   外面的女孩儿还在对着“吃吃同款”饺子拍照,另一边,她们放假中的吃吃已经脚步轻轻地从后门走出去,走进了料峭寒风里。      第246章 日出      整整七天,池迟就窝在海城那个小小的院落里,早晨起床就练拳,然后给院子里的花浇水,清扫一下地上的尘土,除了享用顶级大厨亲手制作的美味三餐之外,也就是看看无脑的情景喜剧或者沈家人的藏书来打发时间,沈主厨的书架上有颇多的法律学专著,其中大部分还是原文的,沈大厨爱看心理学和文学,偶尔看见书里的纸签,上面都写满了心得和注解,此外还有经济学和传统文化的书,显然这一家人都不止是能做一手好菜那么简单。   当然,也出过纰漏,沈主厨从她哥房间里找到书拿出来递给池迟,池迟打开看了一眼,又看看沈主厨,再看看沈大厨房间的门,表情欲言又止。   沈主厨茫然地拿过来也看了一眼,然后默默扯掉书的外包纸瞅瞅,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我拿错了,你喜欢看悬疑小说么?英文的,上个月刚出的。”   两个人都假装刚刚那本书其实没有存在过,什么诡异的姿势啊画面啊植物啊,还有上面两个男人的这样那样啊,她们都没看见。   当天下午沈主厨和她大哥视频通话的时候,池迟听见她说:“你看就看啊,怎么外面还包着《传统建筑美学》的书套?我哥不让你看……你,你说你都几岁了,小晨和小晚知道了都要笑死了……”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沈家的人物关系图谱,池迟在心里暗笑,原来熊猫集团的大老板的阅读爱好居然这么重口。   沈主厨新找出来的书倒是让池迟看的很开心,节奏不错,情节也很出人意料,在网上搜一下作者,是个很年轻的外国悬疑小说作者。   “喜欢就好,他一共写了五六本书呢,你要是喜欢我以后让他多寄几套回来。”   沈主厨难得笑得灿烂,仿佛这些书被池迟喜欢是一件很值得她高兴的事情。   池迟在这里过得就像是是这个院子真正的主人一样,沈主厨有天拎着一条石斑鱼回来,一进院子门就看见池迟正在用小刀打磨着木片。   “干嘛呢?”   “葡萄架子上面有个地方的结构不牢固,我怕过几天又下雨又开花那个地方撑不住葡萄枝,干脆直接再补一下。”   说完,池迟前后看了一下手里的木片,转身就站在凳子顶上去修理那一点葡萄架了。   凳子上面还有个小凳子,也就池迟这样艺高人胆大的敢直接就蹿上去没依没靠地抬手干活儿。   把用塑料袋套着的石斑鱼随手放桌子上,沈主厨快步走过来给池迟扶着腿。   “我早就说了要把这个架子换成全铁的,我爷爷说什么都不愿意,说铁架子委屈这个葡萄了,年年我们都得检查这个架子顶上,去年台风的时候这些木条断了一半儿,满院子地上都砸了葡萄。”   “那太可惜了。”   池迟想象了一下半架葡萄都砸了的场面,心疼地咂了咂嘴。   “其实这棵葡萄不好吃,皮厚还酸。”   “哦……那还好。”   不是很好吃的葡萄,似乎就没有那么心疼了。   池迟不仅修理了葡萄架子,还重新设计了一下花圃里篱笆的造型,顺便又给院子里的树修剪了一下枝叶。   沈主厨对池迟的动手能力是很服气的,对她的审美也很放心,虽然偶尔会有“今天我家会被祸祸成啥样”的不确定感,但是有这么一个靠谱的设计师,沈大厨把自己的家很放心地交给了对方。   于是沈大厨某天回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家的院子里的很多角落都被绘制了漂亮的图案。   “院子还是小了点儿,只能用手绘做个点缀,顺便增加以下纵深感。”   为了别让颜料弄脏衣服,池迟穿着沈主厨一条脏了的围裙,相对于她过分细的腰来说,那个围裙还是宽大了点,挂在池迟的身上有点晃。   隔着几棵竹子能看见一对漂亮的锦鸡,沈大厨一脸的麻木。   “可惜我只能在这里住几天,不然你们家还有很多细节可以再设计一下。”   池迟很喜欢沈家的这个小院子,从很多小细节上,她能看出来这个院子里几代人住在一起,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不留遗憾的晚年,有生机勃勃的盛年,还有让人微笑的童真。   “早知道带你去城外的庄园,那地方大,你能设计个够。”   吃着虾仁儿鲜肉加笋丁的烧麦,喝着海参小米粥,再来两筷子红烧鲳鱼,沈主厨突然后悔自己没让池迟去搞一搞自家的庄园。   “等我下次来呗。”   炸蛎黄咬开酥壳之后是入口即化的鲜甜和滑润到让人屏息的美好口感,池迟眯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脑袋轻轻晃了一下。   “好啊,下次你挑秋天来,庄园里的水果都很好吃,苹果、梨、桃儿我哥都是挑了最好的苗子种的。那时候人也多,板凳他们都爱那个时候来凑热闹。”   “嗯,好。”   点点头,池迟一筷子夹走了两块炸蛎黄。   第八天的早上,懒洋洋的时针刚刚指向了4的时候,池迟就被沈主厨从床上生生拖了起来,凉飕飕的湿毛巾往她脸上一抹,多少睡意都长了翅膀飞走了。   “走,我带你去海边转转。”   天空还是一片晦暗,沈主厨开着车子带着池迟到了靠东的一片沙滩上,说是沙滩其实也算不上,与海城那一些著名的沙滩比,这里的傻子粗粒,碎石也多,叫乱石滩也许更贴切一点儿。   “这里人少,看日出也清净。”   汽车就停在路旁,公路比乱石滩高一些,沈主厨依着被海风侵蚀的栏杆对着池迟说。   日出之前,冷冷的夜风在人们的脸庞边上最后地放肆着,池迟理了一下头发,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披肩。   池迟没说话,她的目光一直看着没有幽深的远方。   大海是天空的镜子,阴霾的天面对的永远是黯淡的海,朗朗晴空下,海面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绿或者蓝,就像现在,这片天在黑暗中孕养着新的光明,大海也涛声阵阵,仿佛在期待和欢呼。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我每次心里有了烦恼,就喜欢看着太阳升起来,后来知道了这句诗,觉得那个诗人也算是我的同好,可惜后面跟的句子不好,‘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沈主厨说着说着就笑了,转头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她接着说。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多看看天空,想想我们就在这个地球上,它孕育生命,我们被阳光照射着,它供养万物……与整个宇宙来说,人类的存在就是无数次巧合中创造的奇迹,我每个人能站在这里,也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或是生命的,或是时间的。”   “是啊,奇迹。”   池迟歪头倾听了一会儿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很严肃地对沈主厨说:“我也不喜欢诗的后面那一半,如果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铁,就应该把那块铁打造成每个人自己期待的样子,如果是刀,就该越来越锋利,不平也好,愤怒也好,都该成为磨刀石,最终让一个人的心就变成你的折雁流鱼刀一样,又快,又锋利,又独一无二。”   “那照你的意思,这两句诗应该变成’野夫怒见不平处,磨砺胸中万古刀’了。”   沈主厨随口把诗改了,池迟还很捧场地点了点头。   “嗯,改的不错。”   “谢谢夸奖。”   两个人相视而笑,看着远处渐起的朝阳。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浓云,有山峦,层层叠叠,像是遮掩光明的、属于黑夜的最后屏障。   太阳依然是太阳,它从来没有爽约于大地,每天灿烂地升起,放肆地照耀,即使也会有层层云朵掩盖的时候,她一直在。   看着深红色太阳一点点攀爬,最终跳了出来,天空变成了红与紫交汇的长卷,大海也变得斑斓华美,池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的心中总是充满着火焰般力量,但是也会疲惫,也会想要休息更甚于事业,但是就像日出一样,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属于她的那一把刀,总是希望能锋利一点,再锋利一点的。   沈主厨看着池迟,觉得这个女孩儿现在就像是一朵向日葵,或者,一个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补充了她的希望和力量,让现在的她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一样。   看完了日出,池迟跟着沈主厨去买了新鲜的食材,见识了一下沈主厨神乎其技的银丝面手艺,顺便吃了整整四碗用鲜虾打底的海鲜汤面,她就去了机场,坐上飞机去往京城。   从国外拍戏回来的第九天,常驻机场的娱乐记者们终于捕获到了池迟那久违的身影,黑色的利落短发,款式精致的白色高领毛衣,配着牛仔裤和短靴,CH去年经典款的红色手镯戴在她的瘦削有力手腕上——又是一套很简单又很池迟的装扮。   “听说她早就回国了,怎么到现在才一个人出现啊?她的助理呢?”   手不停地拍了几张照片,一个记者问另一个。   “大概跑哪度假去了吧?”   另一个记者也表示了自己对池迟的无知。   来接池迟的人是穿了一身黑宛若黑衣人登场的窦宝佳,看见池迟的第一时间,她双手掐腰似乎想说什么,结果强硬的姿势还没坚持十秒钟,她自己就先败在了池迟的微笑之下,乖乖搂着池迟的手臂带着她离开机场。   这一天的下午五点,池迟如约出现在了《大燎寨》电影的第一次碰头会上。   剃掉了胡子的宫行书笑眯眯地对着她招手。   “你是喝啤的还是干脆来点儿白的?聊剧本的时候干聊忒没劲。”   剧组里的其他主要人员都在场,面前都有那么一份杯中物。   “我要一瓶矿泉水就行。”女孩儿笑着说,“对我来说,世界上可没有比角色更带劲儿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诗的作者是唐代诗人刘叉,也是一个诗意狂放诗胆包天的主儿,他的作品经常被人误以为是李白的。   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刘×的意思,就是名字已经消失于历史长河了…      第247章 情火      “你放心,我的剧本肯定比别的都让你觉得带劲儿。”听见池迟的话,宫行书满脸笑容地接话道。   池迟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整个房间里的其他人。   “虽然大家都熟了,我也带着她跟大家打个招呼。”   开碰头会的地方是一个私人俱乐部的包间,装修风格相当的硬朗,很有些金属朋克的味道,没有圆桌,也没有整齐的椅子,所有人都是坐在黑色懒人椅或者黑轮胎充当的坐墩上,喝着酒聊着剧,俨然一群俗世潇洒人,看见池迟,他们一个个都表情丰富双眼放光。   “池迟,国产电影最年轻的丰碑,是吧,老严你家上次做节目是这么说的吧?”   宫行书所说的老严池迟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额头上的一块胎记和灰白头发的搭配,细想一下,说不定就是B影的木校长或者杜安在哪次电影人的活动中带着她见过。   “老书你得了啊,在小姑娘面前拿我耍嘴皮子。”   老严从两个轮胎组成的“长沙发”上坐了起来,拍拍屁股走到池迟的面前。   “池迟,我们是见过的,还记得我么。严鹤,在咱们这行我就是个闲人,要么就干编剧,要么就找个看顺眼的人合作当导演,闲着没事儿也在电台弄个什么电影专题节目,自己弄着玩儿的。”   一开口,池迟就听出来这个严鹤的年纪绝对没超过四十岁。   “我要是能和严导一样闲出一本《三代油坊》,大概做梦都能笑醒,可惜天分不够,思想深度也差了点,更没有那么惊才绝艳的文笔,所以只能靠演戏混口饭吃。”   与这样闲出屁的意气文人打交道,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夸他们的作品。   面对池迟的夸奖,严鹤笑了笑,对宫行书说:“我还以为你带来的个美人瓶儿,没想到是个带响儿的,还忒好听。”   “老严是咱们电影的副导演,也算是编剧之一。”   宫行书没搭理严鹤的打趣,继续向池迟介绍着其他人。   除了演员之外,他们这些人年轻的三十多岁,老一些的就四五十岁,是这个电影的编剧、统筹、副导演。   他们这些人在业内都是响当当的新生代人物,与杜安的御用班底不同的是,他们和宫行书没有从属关系,每个人除了这个片子中的职务之外,在外面也有各自的事业,比如电影点评人,比如作家,甚至有一位副导演乐呵呵地说:“我还是个群头儿,老书他们这波人开工了,我就是副导演,他们休息了我更喜欢蹲影视城门口当个龙套。”   “真巧,我也特喜欢当龙套,可惜现在别人都以为我很贵,没人请我当龙套了,我就只能一路当到国外去。”池迟和这位叫王韦的副导演握手的时候笑得格外亲切。   王韦愣了一下,拉着池迟的手狂戳宫行书的肩膀:“这个人我真喜欢啊,你真难得找来一个我喜欢的,行啊,继续保持啊。”   宫行书特假地对他呲牙笑了一下,劈手夺过了池迟的手不让他继续握着。   王韦身后一群人大笑:“她现在是老书的女主角,你一个串戏的副导就别占便宜啦。”   这样的一群人凑在一起,让池迟想到了一群创业的年轻人,与其说是同事,不如说是朋友,个顶个儿的朝气蓬勃着,对即将实现的东西充满了期待——他们也确实有把那些东西实现的能力,因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成功过。   与他们这些幕后相比,演员们大部分都有点拘束,似乎和这样的一群电影人聚在一起,让他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像鹌鹑一样挤在人堆里的两个年轻男演员,年纪都不大,宫行书本来是看不大上这种“靠脸皮吃饭”的后生,也不知道是担了谁的人情,把这两个人拉进了自己的剧组里,全程对他们也就只有一点假客气罢了。   这两个人看见池迟都口称老师,完全不在乎他们其实都比池迟大至少五六岁。   “行了,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咱们还是要干正事的。”   宫行书让池迟坐在了一个靠他挺近的位置上。   “我,导演,男主角,池迟,女主角,你们其余这些人都是添头。”   喝了一口二锅头,正式开始之前宫行书都没忘了嘴欠一下。   “剧本大家都看了吧,我们先串串这个戏的脉络啊,故事背景你们得吃透了,池迟,最新的剧本你看了吧?”   《大燎寨》的剧本编剧有严鹤,也有宫行书自己,自从定下来女主角是池迟之后,宫行书又把这个剧本一遍又一遍地打磨,有一点修改的地方就把修改后的整个剧本发给池迟一份,下面还配着各种角色的注解和修改的原因。   半年来,池迟光是这种修改稿就收到了整整十六份。   “没看。”   池迟很老实地说。   “我来你这之前我在休假,完全不看工作相关的东西。”   说出这句话池迟你绝对是铁血真汉子!   那两个年轻男演员看着池迟的表情犹如看着烈士。   要说宫行书这个人可怕不可怕,其实真的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如池迟就认为宫行书这个人还好,至少沟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但是对于那些曾经对宫行书都只是“只闻其名”的“正常”的行业后辈们来说,宫行书这个名字的存在也是一个传奇,当演员,拿演员奖,当导演,拿导演奖,既当导演又当演员,他的作品就拿最佳影片奖。不仅有奖,还有票房,国内电影市场飞速膨胀的初期,第一部破五亿票房的国产电影,第一部破八亿票房的国产电影都是他的作品。   和他的才气一样有名地是他的脾气,只要演员不合心意了,哪怕电影快杀青了也说换就换,戏份说重拍就重拍。   他的上一部作品拍摄是在三年前,当时有个男演员惹了他,他凌晨一点把对方赶出了剧组。   对这样的一个人,你跟他说“你改的剧本我没看过”会发生什么呢?   预想中的生气、皱眉、甚至发脾气都没有,宫行书乐呵呵地说:“没看就没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我今晚上回去会不会又突发奇想改细节呢。”   惊讶的不只是年轻的演员了,还包括那一票和宫行书称兄道弟的工作人员。   所有人都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宫行书,仿佛觉得他剃了胡子之后就被人夺舍了一样。   宫行书很淡定,池迟也很淡定,他俩都淡定着,其他的人也就只能假装自己很淡定地开始了讨论这个戏的剧本。   《大燎寨》,又名《情火燎寨》。   故事发生在几十年前那个世道纷乱外敌入侵的年代。   大西北的交通线上有一伙儿土匪,其中的匪头子叫“牛瞎子”,牛瞎子不姓牛,也不是瞎子,也不是个正宗的土匪,他们其实就住在山谷中一个叫大燎寨的地方,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冬天和夏天没事做就出来打个劫。   故事开始的时候,山寨里去年掳来的读书人李文郎趁机跑了,留下山寨里的一群小孩子没人带着读书了,小孩子和婆娘们天天哭着要读书,因为天气太冷连打劫都难出门的“牛瞎子”卫从武天天被他们吵到头大。   就在这个时候,斥候从山外捡回来了一个女孩子,长得标志,笑起来甜得很,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土匪,重要的是她识字,更重要的是,她失忆了。   卫从武就骗这个女孩子说她是自己未婚妻杏儿,因为家人要毁掉婚约,杏儿就跑来找自己了。   大西北的交通线上有几支被土匪骚扰的鬼子军,为了让他们联合在一起在实行“野火计划”剿灭土匪游击队,鬼子军的高层派出了他们的高级特务川崎雅子。   乔装打扮后的带着一队鬼子兵赶路的川崎雅子遭遇了一场雪崩,死里逃生的川崎雅子晕倒在雪地里,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山里人朴实的笑脸,她假称自己失忆了,于是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杏儿,一个新的身份,是那个粗莽汉子卫从武的未婚妻。   在彼此的试探和防备中,卫从武和“杏儿”情火渐生,他们两个人之间尖锐的矛盾一直隐藏在嬉笑怒骂和脉脉温情之下……   “注意,我们这个电影的定位,是个喜剧电影。”   宫行书敲敲自己的二锅头杯子,那张充斥着男性费洛蒙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显然酒意已经上来了。   “我要求你们每个人都能解构出这个电影中杏儿和方从武之间的关系模型,然后从中找到自己的角色定位。憨厚,要憨厚得不呆板,狡猾,要狡猾得让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池迟……”   宫行书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看着池迟。   “如果没有这一场雪崩,川崎雅子能什么样?”   “叱咤风云女特务,铁血无情刽子手吧。”池迟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爱改诗的沈主厨带坏了,一出口都是对仗的句子。   “不对!”   宫行书的眼眶微红,池迟不知道他是喝酒之后就容易这样,还是想起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场雪崩,川崎雅子会在主持了’野火计划’之后怀疑这场战争存在的意义,最终因为通敌被处死。一样,如果没有雪崩,没有杏儿的存在,卫从武会在大燎寨被烧毁之后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参军打鬼子……他们两个人的相遇是命运的偶然,可是结局,那就是必然的。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命运,一个要死于对人性的坚持,一个要经历家园破灭离开大燎寨那个世外桃源。”   宫行书还没说完,满头白发的严鹤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池迟有些不明所以,她眼睁睁看着宫行书站起来去拥抱他的老朋友,然后两个人……抱头痛哭。   发生了什么?   差不多都是第一次跟这群人打交道的演员们都震惊了。   导演和编剧抱头痛哭这是什么节奏?   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其余的人中突然有人欢呼了一声,大喊着:“我就说他们今天还得哭,快点快点,输了的每人掏五块钱出来!”   “羞羞羞!一把年纪了还哭,哦哦哦!丢人咯!”   有人在讨钱,有人在起哄,坐在位置上不动的池迟觉得也许这群人都有点喝多了,可是这个时候王韦凑过来跟她说:“我们就是这样的,他们俩写剧本的时候就是边哭边写、边写边哭。”   堂堂宫行书宫大导演居然是个如此感性的人,还真是对不起他那把粗放的胡子啊。   哭完了之后宫行书和严鹤跟没事儿一样继续开会讨论剧本,坐回自己位置上的宫行书还没忘了给池迟多拿一瓶矿泉水过来。   “来来来,说完了时代背景我们再谈谈角色设计上的一些想法,来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你们的人物啊。”   池迟喝了口水,轻轻揉了一下自己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庞。   “卫从武这个角色上面有很多那个时代人物的集成元素,比如市侩、小聪明、保命为大、恃强凌弱,可是呢,他也有些好的东西,肯定得有好的,不然他就成了反派了,咱这戏就没办法立项了嘛……他就像是个在黑暗里护着自己那盏灯笼的人,怕风让灯笼里的火苗熄灭,也希望能照到更多的地方……池迟你觉得卫从武这个角色怎么样?”   宫行书在这场碰头会上第N次对池迟发问。   “我觉得很好,很……很有趣。”   “嘿嘿,你喜欢就好。”   宫行书笑得很有深意。   “光觉得很有趣可不行,你得爱上他才对。”   “嗯。”池迟轻飘飘地发了个鼻音出来,“那你对我的角色也一样啊。”   池迟低眉浅笑,宛然是宫行书臆想中那个让他且悲且喜的杏儿。   也恍惚依然是那个让他欲罢不能的池迟。      第248章 理解      、和一群性情中人谈剧本从来不会觉得无聊,第一次碰头会的时候是大家一起小酌闲聊,第二次聚会就变成了某个京城郊外的私人农庄,吃着烤肉喝着酒,嘴里说的还是川崎雅子和卫从武的爱恨情仇,每个人都兴奋得像是在打磨一件稀世奇珍。   “光是主要的外景拍摄场地我们已经准备了四年,特别特别美,跟个梦一样。”严鹤说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宛若叹息,仿佛透过他手里的竹签子已经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拍摄场。   “哎?池迟还不知道咱们那个……”   王韦的话被宫行书打断了。   “先别急着告诉她,就得自己去看才知道怎么样,咱们四月十号就在那儿开机,到时候你可以尽情去看。”   最后半句宫行书显然是对着池迟说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得意。   池迟只是点点头就默默吃着烤肉。   她对表演的环境并没有什么要求,也不会有什么期待,最重要的是她的本子她的戏,毕竟她只是个演员,而不是导演或者制片人。   她现在正在找演川崎雅子的感觉,原本她想表现的是作为特务更专业和冷血的一面,显然,那不是这些人心目中的川崎雅子。   在他们的心目中,那个女人有着川崎雅子的皮相,有着属于杏儿的内核,她的内心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加美好和热情。   无论她是哪个国家的人,无论她有过怎样的经历,她是天上云霞,是山中凉露,是深夜中的昙花,是即将被大火吞噬的雕梁画栋……总之所有的绮丽和蓬勃都在她的身上,所有的绝望和挣扎也都在她的身上。   沉默思考的池迟就像是一尊剔透明丽的雕像,春日的阳光洒在她浅蓝色的外套上,也洒在她耳边的发丝上,这样一个剔透的女孩儿将要饰演那么一个复杂的一个角色,除了宫行书之外的所有人都怀疑她能不能演好。毕竟她太年轻了,还是那种“随便笑笑就能赚来大把钱”的青春状态,青春自然而然地代表着稚嫩和潜力,也就意味着状态不稳定或者用力过度。   更不用说和她演对手戏的人是宫行书,进入表演状态的宫行书有多可怕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哪怕池迟的气势如同巨浪,拍打在宫行书这个山岩上也会碎裂成毫无杀伤力的水花。   如果川崎雅子变成了这样,那就太可惜了。   “川崎雅子喜欢吃什么呢?”   承载着人们不安的池迟突然问了宫行书这样一个问题。   宫行书思考了一分钟,很笃定地说:“红薯饭放一块腊肉。”   那是卫从武给杏儿做的,在一个细雪飘零的夜晚,两个人捧着碗坐在卫从武家窄窄的烂门槛上,热热的红薯饭里有卫从武切进去给杏儿吃的腊肉。   对于宫行书的说法,严鹤给出了不同的意见:“她应该最喜欢吃昆布汤泡饭,川崎雅子的生母是个高官的外室,川崎雅子小时候跑去看她的时候吃过她母亲给她做的昆布汤泡饭。”   “得了吧,就算她的心里有很多对家庭温情的渴望,这种渴望应该释放在她和卫从武的感情上,而不是在母爱上。”   宫行书不满严鹤的说法,严鹤也觉得宫行书太想当然了,两个大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争执了起来,坐在一边的池迟看看自己记下的笔记,缓缓喝了口果汁。   问的是川崎雅子喜欢吃的什么,其实问的是她情感的锚点究竟在哪里,是小时候的经历让她的内心一直保有那么一点温暖,还是卫从武填充了她的人生让她的灵魂真正地有了温度。   如果是前者,川崎雅子的感情表达就要有回忆感,带有更浓重的属于过去的痕迹,如果是后者,那么她就要在面对卫从武的时候有更清晰的感情转变倾向,而不再是在那些能勾动她“回忆”的细节上。   两个人的争执终究没有什么结果,他们彼此说服不了对方,在宫行书说“要不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之后,宫大导演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声讨,这场争论再次回到了原点——池迟的身上。   “你以为呢?”   宫行书问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池迟。   “演演试试吧。”   女孩儿拿起手边的剧本,翻到了某一页上,   “这段戏我们现在就找找感觉,两种方式都试试。”   池迟所说的那段戏就是卫从武给杏儿做了红薯饭那里。   “好。”   宫行书看着池迟,很灿烂地笑了一下。   这场戏发生在杏儿和卫从武联手救了村里那个叫“羊蛋子”的傻子之后。   羊蛋子是个18、9岁的青年,身上一把好力气,三年前他和他爹娘住在山下的村子里,鬼子来了一趟,他家里就剩了一个被打坏了脑子的他,卫从武和他爹是拜把子的兄弟,出事之后把他带上了山。   羊蛋子很喜欢年轻漂亮的杏儿,每天都会给她摘来什么花儿草儿的,村子所在的山谷即使比外面温暖,鲜花也并不多见,羊蛋子为了采花上了山,杏儿借口要找他,想的却是如何从这个山谷中脱身,毕竟她还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在这里。   可她真的找到了挂在山崖枯树上的羊蛋子,为了每天清晨的那点花花草草,她喊来了附近的卫从武和她一起救起了羊蛋子。   三个人回到村子里已经是夜里了,羊蛋子把已经蔫了的花给了杏儿,就回了自己破屋睡觉。   卫从武看着杏儿又累又饿,就给她去做红薯饭了。   杏儿就坐在门槛上。   这场戏就从这里开始了。   两个放倒的凳子充当门槛,烤干了没人吃的几个鸡翅尖儿被那群促狭人放在碗里充当红薯饭。   坐在凳子上的那一刻起,池迟就变成了杏儿——一个今年已经20岁还没成亲,没有记忆,似乎有家人,还有一个未婚夫的村姑。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女影星就在一个凳子上蹲出了村姑的感觉,陪着她身上过分现代的衣服竟然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池迟一坐,其他的人彼此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有了”。   有了戏感,有了情景,有了和不存在的月光一起流淌的节奏。   杏儿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里盈盈的似乎有什么故事在缓缓转动。   今天的月亮只有一半,就像她的任务,也只完成了一半。   此时此刻,她不愿意去想什么任务,于是她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今天用这双手救了一个敌人。   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的手上,杏儿看着看着,突然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救人,隐约间她也不想明白,一如她当初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她去见生母,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让自己明白。   可这是不对的,隐藏在茫然背后的是无力,是软弱,是死亡和失败。   杏儿,或者说川崎雅子看着自己手心,眼神就像是一把用来凌迟的利刃。   她想惩罚自己,因为这样能让她斩除掉自己身上并不需要的东西。   在她的身后,卫从武无声无息地走近,走到杏儿身边的时候,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憨厚笑容。   于是,接下来杏儿就看见自己的手上突兀出现了满满的一大碗红薯饭,带着香甜气和一丝腊肉的香味。   川崎雅子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神情,让自己变成了这一幕开始时的那个村姑。   “我做的红薯饭。”   捧着自己的那一碗饭,卫从武挤在了杏儿的身边坐下。   “大块红薯、大碗米,所以我人也是长得大块儿的,你也得多吃点儿,将来咱们的娃儿也得是个大胖小子。”   嘴里嚼着一块红薯,卫从武对着自己的“未婚妻”挤眉弄眼。   相处的这些天,他发现杏儿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她的眉目间总是存着心事,不过想想,一个人一睁开眼睛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换成他他也笑不出来啊。   可是卫从武是想看着杏儿笑的。   就像今天救起羊蛋子的时候那样,脸上带着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眼睛里像是有有小星星在里面那样。   杏儿对着卫从武甜甜地笑了一下,虽然在对方眼里她此刻嘴角抿着,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但是在别人看来,她已经足够的甜美,甜美到了诱人的地步。   因为她的笑,仿佛身边吹拂的微风里都带着一点缠绵。   川崎雅子是打定了主意在走之前靠着“卫从武未婚妻”这个身份来保护自己的,前面一连串的阴错阳差让她误以为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一个杏儿,是卫从武的未婚妻,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还是村里林二婶的远方亲戚,当初正是因为林二婶家男人的关系,杏儿和卫从武才会订下婚约。   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牺牲一点色相对于高级特务训练出身的川崎雅子来说不算什么。   对这个笑容,卫从武不为所动,他只催着杏儿大口吃饭。   “多吃一口,快点儿。”   他重复着这句话,“温顺”的杏儿就跟着他的指令扒饭吃,一口又一口,卫从武的声音里都有点急躁了,川崎雅子也在想是不是这个男人在故意整自己。   刚刚的温馨气氛转瞬即逝,卫从武的急切和川崎雅子的不耐形成了微妙的情绪共振,两个人互相影响,让这个静夜的气氛变得更加紧绷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杏儿插到饭里的筷子拨出了一块鸡蛋大小的腊肉。   看着这块肉,杏儿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   期待能看见杏儿惊喜的卫从武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幕。   情绪共振以一方的戛然而止宣告结束,卫从武长出了一口气对杏儿说:“红薯饭里放腊肉,我的绝密做法,我娘当年就是这么给我偷肉吃的。”   卫从武的眼睛眸色很深,看人的时候仿佛简简单单就能看到人的心里。   接触到他这样的目光,杏儿“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让你吃肉,你怎么又低头了?抬头啊。”   杏儿不是在害羞,她有什么可害羞的呢,只是卫从武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些被封锁的往事,川崎雅子她这些年的经历不可谓不精彩,可是能这样给她肉吃的,用小心期待的眼神希望她能惊喜一下的人,从来没有。   “抬头啊,吃块肉又不能让你变成新娘子。”   杏儿抬头了,她的目光仿佛总比她抬头的动作缓了一下,先是微微抬起下巴的脸庞,然后是那双如水一样的双眸。那双眼睛从卫从武的领口慢慢扫到他的眼睛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卫从武很想给杏儿一个烫人的拥抱。   可他的手几番挣扎还是没有抬起来,杏儿的眼神太柔和,也太干净。   属于今夜的半个月亮在她的双眼中,让直视这一幕的卫从武也迷醉了。   半个月亮在天上,一个完整的月亮就在这个女孩儿的眼波里。   “我、我再去盛一碗饭……”   卫从武遵从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他逃避了和杏儿的对视,可是逃避归逃避,他空余的那只手还是借着起身的动作蹭过杏儿的头发。   捧着装有红薯饭的碗,杏儿在卫从武走后突然笑了,笑得很灿烂,很美。   可惜灿烂的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在意识到自己居然笑了之后,川崎雅子的脸上神态直接恢复到了冰冷的地步。   “这种感觉就很好了!我就说,杏儿的心里肯定是红薯饭能作为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触动点!”   宫行书就差坐在地上耍赖坚持要用他们刚刚表演的这一段的剧情。   红薯饭代表着卫从武。   “池迟,你再表演一下另一种吧。我就是贼心不死啊。”严鹤负隅顽抗。   另一种啊。   宫行书不肯配合,池迟自己占了起来,站到了宫行书的面前。   依然是卫从武让杏儿抬头之后。   杏儿抬头了,依然很慢,依然很美,可她最终没有和卫从武四目相对,她看着男人胡子拉碴的下巴,目光一荡,就去了卫从武所不知道的远方。   被她捧在手里的饭碗轻轻晃了晃。   这样的杏儿又是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感觉了,刚才的杏儿是带着一点辣味儿的,她与卫从武产生思维碰撞的点在“新娘”两个字的后续上。   现在的杏儿却只是继续了在卫从武出现之前的怀想,眼神如同神游一般地扫过卫从武的喉结部分。   卫从武此时不是惊艳,而是心疼,这种不同的感觉也让他心跳加速,也让他想要离开这里免得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回忆里的昆布泡饭和出现在眼前的暖心红薯饭,池迟都演完了。   平复了心情后的宫行书左思右想还是拽着严鹤的领子说:“咱俩打一架决定吧。”      第249章 鱼圆      一直号称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严鹤平时宫行书一说打架他就秒怂,这次居然还真的撸了袖子跟宫行书打了一架,两个大男人扯胳膊使绊子,宫行书即使力气大技巧好也耐不住严鹤豁出去之后死黏在他身上的赖皮打法,最后两个人都满头大汗地倒在了草地上。   不忍直视……   王韦看了半天热闹,一转头,只见池迟还在研究那段戏。   这个年轻的小丫头,还真是稳得可怕啊。   最终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第二次的碰头会留下了这么一个悬念,一群人又散了。   开完了剧本会的池迟没有回家,而是乘车去往小水洼工作室,说到底她也是工作室的老板,趁着自己没进组的时候多露脸也是应有之义。   当初被拍到国外跟组的四个助理备选,池迟一个也没有留下,两个让陈方带走去帮新人,另外两个一个给了孟萍一个给了蒋星儿。池迟的新任来的那个助理叫杜瑁,身高中等,体态圆润,鼻梁上架着眼镜儿,嘴皮子很溜,没事儿的时候一个人能说整一个小时的单口相声。   除此之外,她的上上一份工作就是顾惜的生活助理。   去年年尾的时候顾惜的事情突然爆发,随着顾惜远走他国,她的团队也轰然解散,路楠在身体好转之后联系了池迟,最终决定加入小水洼挖掘新人从头开始,那个时候杜瑁已经回了老家,有了一份新的工作,然后就开始相亲……两个月后,她哭着给路楠打电话,路楠在征得了池迟的同意之后,把杜瑁召到了京城,让她在小水洼工作。   这个看起来开朗的小姑娘在自己的家乡到底经历了什么,大概只有她的“楠姐”知道了。   池迟回国后见到了杜瑁,就主动提出来让她来给自己当助理。   至于那个曾经跟了池迟小半个月,像狗鱼一样让其他备选助理都紧张万分的桑杉,并没有向小水洼工作室表现出什么就职意向。   “迟姐,要不要去吃个鸡蛋仔?我记得这家的鸡蛋仔和奶茶都很好啊!”   今天开车的就是她的这位新任助理,戴着墨镜一路开着民谣,车速也比于缘嚣张一些。到了一处CBD,她很热情地向池迟推荐周围的小吃。   肚子里的烤肉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杜瑁一说池迟还真想吃了。   十分钟后,杜瑁颠颠儿回来,手里捧着两份鸡蛋仔、两杯奶茶还有一份咖喱鱼圆。   “我记得你以前跟着顾惜的时候不是这个画风啊。”   捧着鸡蛋仔,池迟笑着问杜瑁,以前这个胖乎乎的助理虽然看起来活泼了一点儿,但是明显不是能出主意的人,顾惜身边的那一帮子助理,她虽然存在感高一点,那也是因为她一直跟顾惜跟得最紧的缘故。   杜瑁啃了一口鸡蛋仔就把小吃都放在一边开始开车了,听见池迟的话她笑呵呵地说:“顾姐喜欢排场,不会轻易裁人,她身边就算卧虎藏龙,我这个小猪仔也是只要听话就有饭吃。迟姐您不一样啊,顾姐说过的,您到哪里,哪里就得按照您的意愿变,您跟谁在一起,谁就得变成您希望的样子,我要是再温温吞吞的,我还真怕您不要我。”   杜瑁说话的时候带着娱乐圈里人常见的那种小油滑,奉承着池迟,也捧了顾惜,可是内容还算诚恳,池迟看了看她,甜腻的鸡蛋仔咽下去,她喝了一口奶茶。   “所以你就找机会展示自己特长?美食地图?”   “嘿嘿嘿,算不上,我就是想说,我这个人是能解闷儿的,于缘她们都是沉稳可靠型的,您要是烦了那种型的我就可以改当开心果。”   池迟眨了眨眼睛,从体型上看杜瑁确实有点像开心果。   “你做你自己就好,不用考虑什么转型,也不用叫我迟姐,跟以前一样叫我池迟就行。”   “好,池迟。”   杜瑁咧着嘴笑了,趁着又一个红灯的时候她低头啃了两口鸡蛋仔。   “我这段时间不用减肥,最好还可以再胖一点,你要是知道什么好吃的地方可以尽管告诉我。”   池迟又这么对杜瑁说道。   杜瑁被墨镜遮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回到工作室,池迟先是拥抱了一下热情向她扑来的小嫌弃,然后看了一下大家的工作情况几个经纪人全都在外面天南海北地谈业务,整个工作室就剩了小猫两三只的后勤和法务工作人员。   正事办完了,池迟叫着于缘进了小会议室。   “杜瑁那边你多和她交流一下,她现在特别没自信。”   “我知道了。”   于缘顿了一下说:“前几天工作室也有人说杜瑁就是凭着顾惜和路楠的关系才能直接给你当助理。”   “说这些话的人也要有能给五年前的顾惜当助理的资格才行。”   五年前的顾惜如日中天,能给她当生活助理也是一个绝对让人眼红的工作。   池迟很清楚杜瑁的空降让一些人的心里发酸了,她不希望自己手下的人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所谓的“职场斗争”上。   “你对杜瑁好一点,她们就会收敛了。”池迟对于缘说。   于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么?”   “对啊,你啊,你在他们眼里可是我的亲信。”   有多久没看见于缘呆立的样子了?   池迟居然有点怀念。   和池迟开完了小会的于缘一出来就被杜瑁抱住了胳膊。   “于缘,我买了咖喱鱼圆现在已经用微波炉热过了,你要不要尝尝。”   “咖喱……鱼圆?”   “对啊。”杜瑁乐呵呵地拽着于缘去了茶水间。   《大燎寨》电影的准备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平阳公主大传》的电视剧宣传工作也一波接一波地展开着。   继四季片花之后,新版的“爱恨情仇”片花也重磅上线。   爱,是柴绍对平阳的爱,是平阳对柴绍的爱,这些感情也混杂在这个硝烟四起的乱世之中,显得珍贵,也显得无奈。太原初遇,洞房花烛,策马同乘,并肩对敌,因为他们与众不同的经历,这份爱情中也夹杂了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随着流产的李纤阿一声哀痛的哭喊,千里之外的柴绍手上一抖,写给平阳的家信就被沾染了突兀的斑驳墨迹。   片花也就进入了恨的篇章。   恨,是平民对当权者视他们如草芥的恨,不能守卫边疆的军队,不能保证他们安居乐业的朝堂,片花从刚刚的绵绵柔情猛地变得激烈澎湃了起来,点燃的战火似乎烧红了屏幕,在这样的恨意中,一个新的王朝逐渐建立了起来。   情仇两段突出了是不同人物之间关系的转变,比如李纤阿和李渊,从孺慕疼爱到针锋相对,比如平阳和秦王,从兄妹情深到雪中决裂……   兰月在做片花上还是很有一手的,净挑着勾人兴趣的点来,让人恨不能电视剧明天就开播。   一些营销号也迅速跟进,GIf动图和秒拍小视频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发,毕竟池迟、封烁和兰月的搭配已经足以吸引大众的眼球,让人对这部电视剧充满了期待。   被转载最多的一幕,是李世民送嫁李纤阿,不仅仅是因为这段戏是两个人人气担当在片花中最长的一段对手戏剪辑,更是因为这场戏……真的是太有感觉了。   短短的几句话,短短的几步路,被李世民生生走出了天长地久的感觉。   唐时婚礼新娘穿绿裙,米子明导演尊重了这一点,可在布景上还是采用了红色为主色系,在李纤阿站在婚车上以扇遮面的时候,李世民的眼前掠过了被风吹起的红纱帐。   观众的视野和他的一起变红了,红色的光晕中,李纤阿乘坐的婚车驶向了远方。   “我站23骨科!”   “23简直是吃风党的春天!”   “官方逼死同人,啊啊啊,电视剧什么时候播,我想吃糖!”   “兄妹之情啊,李世民是个好皇帝,李三娘也是一代奇女子,电视剧能把他们的手足情深拍的这么好真是让人感动。”   “看见楼上我觉得自己太不纯洁了。”   “楼上上你个天真无邪的好人!”   ……   “唉,到处都是花痴我吃的声音,让我这个吃货都不想随大流了。”   “我已经把片花转到了朋友圈,到时候让我家亲戚都一起追剧。”   “吃吃是不是胖了啊?我看脸圆了。”   “太瘦撑不起来盔甲的感觉吧,我觉得吃吃在里面挺好的。”   “悠泡泡!又出了新片花,你什么时候能出新视频啊?我想看两个片花合在一起的女将军。”   “明天就能剪出来了,如果我没因为过度花痴导致爆肝而亡的话233333”   “让我再嚎一声!吃吃好美好美!好帅好帅!不娶何撩!”   又有人在粉丝群里对着吃吃表白了,对此,钱晓桦是很不屑的,哼哼,在粉丝群表白算啥,对着吃吃本人一对一表白才是真绝色!   花小花要减肥:“七蛋你美炸天!七蛋你帅翻天!七蛋你每天都美出了新境界!”   不吃鸡蛋的闲人:“嗯,都知道了,你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答辩?”   今年已经上大四的钱晓桦正要为毕业答辩做准备,池迟还一直记着这事儿呢。   花小花要减肥:“我是肯定没问题哒!七蛋你今天插不了我刀了啦啦啦ˊ_>ˋ”   不吃鸡蛋的闲人:“毕业答辩还有问题才奇怪吧?”   某人还配了一个摊手的表情。   花小花要减肥:“……七蛋你太讨厌了!”   不吃鸡蛋的闲人:“你好好答辩,我送你一份毕业礼物。”   花小花要减肥:“!!!你说什么?我是眼花了吧?我是做梦吧?不行我要先截图做证据。”   花小花要减肥:“什么毕业礼物?什么时候给我?快说!我马上去申请提前答辩!”   不吃鸡蛋的闲人:“不告诉你O(∩_∩)O”   花小花要减肥:“七蛋你、你、你这样会胖的我跟你讲!”   不吃鸡蛋的闲人:“新戏要求我脸上有肉,现在脸上太有棱角了,正在努力发胖中(づ ̄3 ̄)づ╭心~”   钱晓桦咬着牙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半天没想到能说啥。   就在这个时候,她还受到了来自池迟的再次补刀。   不吃鸡蛋的闲人:“你的这个ID……你是不是又胖了?”   再也不跟七蛋聊天了!hing!      第250章 即兴      “脸上还是有点瘦。”   《大燎寨》定妆试镜的那天,已经敞开了吃饭的池迟还是收到了造型师冷酷的评价。   “不过现在的脸型穿上军装特别有时尚感。”   造型师姓张,在电影的人物形象设计方面是国内顶尖儿的水准,圈儿里的人都叫他张老师。   这次池迟所扮演的川崎雅子明明大部分时间都是个村姑,要试穿的戏装居然也是种类繁多的。   有鬼子的军装、有村姑的破棉袄、有漂亮精致的和服,此外还有华丽的旗袍和一件嫁衣。   排除掉还在制作中的嫁衣,各种各样的衣服在池迟的面前挂了满满一架子。   “这件旗袍也是有故事的。”   张老师一边给池迟做着发型设计一边跟她闲聊着。   “老书三年前就说他要找一块配得上他心中杏儿的料子做旗袍,这个料子找着了之后就送我这了,然后他就说,行了,现在衣服有了,就缺个人了,又等了两年多,去年订下是你演,我才拿着你的尺码去找最好的手工师父来设计这个旗袍的样式。一件衣服,等来它的主人就能等好几年。”   张老师和宫行书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池迟听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这个电影中有很多人的心血。   以前有宫行书的、有严鹤的、有张老师的,以后,就得她自己的心血在里面。   “我设计最拿手的就是军装,尤其是给你设计的时候,来,去换上我看看。”   长长的头发挽成了一个低低的发髻,眉目上只是淡淡地扫过一点眼影,嘴唇的也是不那么明亮的暗色。   枯草色的军装包裹着她的身体,皮带扎在池迟的细腰上,颇有点肥大的军裤一路往下最终被靴子包裹起来。   一反其他影视剧中把军装设计得笔挺时尚的做法,张老师设计的军装相当地忠于历史,式样显得宽大,肩部处理也没有刻意追求线条的质感,唯独在裤子和鞋子的设计上,出于对池迟体形的偏爱,裤长与靴长之间的比例根据池迟的腿长进行了调整。   当池迟撩开帘子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张老师心情愉快地拍了拍巴掌。   “漂亮!”   就是有人能把看起来普通的衣服穿出时装大片儿的味道,那个手臂往外一撩,那个靴子踩在地上的感觉,那叫范儿……   “池迟你腰带不对。”   张老师走过去给池迟整理好了腰带,又给她挂上了枪袋,披上了双排扣的大衣,最后戴上了枯草黄的野战帽。   “这要是战争年代,池迟你就是个当特务的料啊,这脸,这身段,往那一坐一站,什么美人计、离间计、围魏救赵、暗度陈仓……一套一套往外搬连眼都不带眨的。”   穿着破烂羊皮袄、脸上抹了一层锅底灰的宫行书乐呵呵地蹲在化妆间门口看着池迟。   那张棱角分明眉眼深浓的脸并没有因为脸上的糟乱而失色,反而在一层胡渣的衬托下显现了浓郁的男人味儿。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回身看一眼镜子,池迟的表情一整,漂亮的脸盘上是一种出奇的平静无波——正是川崎雅子真正的模样。   再转过身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压在了自己打开的枪带上。   “你是什么人?”   她问蹲在阳光里的男人。   宫行书的瞳孔缩了一下,这种平静又冷峻的气场实在是让人心头发颤。   “我是你勾来的野汉子。”   过了足足两秒钟,宫行书才笑着对自己面前的川崎雅子说道。   张老师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差点笑出声来。   池迟并不在意宫行书口头上的调戏,双腿微开站立、枪抽出、打开保险、指向宫行书的脑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仿佛她就是个久经训练的军人一样。   “姓名、年龄、是哪里人,你和匪首牛瞎子是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啊?你和牛瞎子什么关系啊?挺好一个小娘们儿,满山找土匪窝子算什么呢?”   宫行书懒洋洋地站起来,对着指向他的枪口呵了一口气,然后用自己的袖口蹭了一下。   “好家伙,一看就贵。”   他的手上一有动作,池迟就猛地上前一步,没有持枪的手臂抬起挡住了他的动作,枪口还是一直稳稳地对着他。   男人趁机扯住了年轻女人的皮带,将两个人的最短距离限制在了十五公分以内。   “凶娘们儿是嫁不出去的。”   “匪头子就别想着成家立业了。”   下一秒,池迟把手上的抢反手一转砸在了宫行书那只拉住她皮带的手上,接着脚下一绊,直接把男人撂倒在地。   伴随着她腿部的动作,大衣的衣角被她撩出了圆滑的弧度。   张老师早就找了个椅子坐下看这两个人在这临时“飚戏”,外面好几个人也都围过来在看热闹。   池迟放倒了宫行书,一帮子人都在欢呼鼓掌。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牛瞎子?”   被军靴踩在脚下,被枪口顶着脑袋,宫行书看着那张没什么表情但是气势惊人的脸,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姓卫,叫卫从武,我是出来找我没过门的媳妇儿的,这位漂亮的女太君,我不认识什么牛瞎子。”   说这话,他做出了一副怎么看怎么假的害怕模样,一只手还想去抓一下池迟的脚腕儿。   “你可不像良民。”   在宫行书的胸口上多使了两分力让这个狡猾的男人收敛了那些小动作,池迟突然挑着一边的唇角笑了一下。   “如果你是牛瞎子,可不会被我这么踩着。”   “如果我是牛瞎子,像您这么漂亮的太君踩我一辈子,我都愿意。”   随手收了枪,池迟抬脚转身往定妆照的拍摄棚走去。   “下次碰见皇军你收起你那些小聪明,不然肯定被人一枪毙了。”   如果没有那场雪崩,也许川崎雅子与卫从武的相遇就是这样的。   有些耿直和青涩的女特务和似假还真的老油子匪首,一个有些不忍杀了这个总是在笑着的男人,另一个也有些不忍,不忍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就消亡于这个无人知道的山中角落,在苍莽的冰雪天地中他们相遇了,又作别了。   怀抱着这个时代仅有的那么一点儿悲悯,等待下次重逢的时候,那颗射向自己的子弹。   宫行书盘着腿坐在地上,看着头顶蓝蓝的天和暖暖的太阳,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这俩人物谁想出来的,虐死老子了!”   谁想出来的?不就是你这个家伙?   严鹤牙痒痒地想再把这个家伙给揍一顿。   “刚刚我和池迟即兴来的这段儿咱到时候可以拍成彩蛋啊,是不是?她踩着我的时候可带劲儿了。”   拽过自己的老搭档,宫行书看着摄影棚的方向美滋滋地对严鹤说。   这种做法在宫行书这里,人们可以很淡定地说一句他是在表达对池迟的“欣赏”,可是事实上——   “你丫的一把年纪了还发对着小姑娘发花痴,要脸么?我踩踩你你试试带劲不?”   两个男人还没纠结完呢,池迟已经拍好了定妆照出来换衣服。   走近自己的更衣室,池迟才注意到宫行书现在是把严鹤压在地上问他“带劲儿不”。   嗯,两个大男人做出这个姿势是挺带劲儿的,池迟站在王韦身边围观了一会儿才进到更衣室里面,顺便还叫走了同样在看热闹的张老师。   那边宫行书和严鹤打完了架又跟旁边围着的人闲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来找池迟除了要看美女之外还是有正事儿要办的。   “老张!我早上在你这抽屉里放了一串珠子,就是咱们的那个道具,配旗袍戴着你看看行不行?”   池迟当时已经改好了妆去换旗袍了,换好了出来,一身湖蓝色的旗袍是顶好的丝绸料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笼着一层荧光。正红色的嘴唇、看起来毫无匠气的淡淡眉目、还有随意斜挽在一边的头发,此时的池迟跟刚刚已经判若两人。   池迟接过那串作为重要道具的珍珠自己低着头戴上,外面披上深色的毛皮披肩就直接去拍摄棚了。   细腰曼曼、摇曳生姿……另一边的宫行书已经看痴了。   军装的川崎雅子是平静且威严的,穿着旗袍的杏儿在举止间却有了年轻女人等待着自己爱人目光的羞涩,就像是枝头悄然绽放的第一朵桃花,依然有着凉风赋予的冷淡气质,却也娇艳着、明媚着,让人恨不能捧在手里、放在心上。   “走!”   宫行书拽着严鹤往摄影棚那边冲。   “哎,你干什么?你不是拍完你这身烂皮袄的照片了么?”   “把那边录像的人撵了,我自己掌镜!这是咱梦里的杏儿啊,我可舍不得让别人拍她的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鹤心里飞着弹幕,还是跟在宫行书的身后进了拍摄棚。   这次的拍摄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宫行书各种舍不得让池迟脱下这身他喜爱的旗袍,或者说舍不得让这样的杏儿离开他的视野,知道严鹤用反光板砸他的脑袋才算作罢。   “我真心希望杏儿能像这身衣服一样让人难忘。”一路送着池迟去换装,宫行书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身上的衣服。   “我觉得我不用把只动嘴皮子的保证说很多遍,我们对这个电影的要求是一样的——更好,比我们想象的最好还要更好。”   池迟用左手的无名指轻抚了一下自己腰上的细滑布料,揣测着杏儿穿上它时的心情——这是卫从武送给她的,在他已经确定杏儿是敌人的时候,在杏儿猜到自己已经暴露的时候,卫从武把自己当土匪这么多年以来最珍贵的战利品都给了她。   她该用怎样的心情去迎接这份礼物,是喜是悲,是释然,还是……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命运尽头的绝望。   定妆照拍摄完毕,池迟对又蹦又跳围着她转圈不让她走的小嫌弃摸头告别,就拿上行李、带着于缘和杜瑁两个助理去往了《大燎寨》的封闭拍摄地——一个位于大西北海拔一千五百多米高、四面环山的村落。      第251章 山村      “书上怎么说来着,’寒威千里望,玉立雪山崇*’……美吧?”   裹着军大衣,宫行书一说话嘴里就呵出了一片白气。   海拔如此之高的地方,温度自然比山下要低不少,山脚的人们已经穿着毛衣看着融化的雪水浇灌春天干渴的土壤,在这山上,人们还要靠着厚厚的棉衣来保留身上的热气儿。   片状的云朵轻轻漂浮在天上,阳光笼罩着远处终年不化的雪山,冷冷的空气拍在人的脸上,让人再次想起了刚刚结束的冬天。   此时剧组绵延的车队已经开始进驻到村子里了,宫行书不去管那些杂事儿,偷偷溜到车队最后把池迟从车上叫下来看风景。   “美。”   池迟自以为自己评价的很诚恳,只是打着哈欠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   昨天下飞机之后她先在城里的旅馆住了一晚,今天凌晨三点就坐上了早就送到这里的保姆车往这个村子里赶,先是两个半小时从有机场的大城市到这个村子所在的小县城,然后是三个小时的盘山路,她坐在车上除了昏昏欲睡之外就只有欲睡昏昏了。   宫行书显然对池迟的回答不甚满意,挠挠自己的后脑勺,他一时想不起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更丰富的东西,干脆就拽着池迟往一旁的山上跑去。   ……   “这个村子是我一手打造的,有些树还是我自己种的,那里本来有个粪池,我直接花钱让他们平了,还有那个油坊,是我去年来盯着盖好的。”   宫大导演此时的语气就像是个跟别人炫耀自己玩具的大男孩儿,也许那个漂亮又不失粗犷宛若西北世外桃源的村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精巧的手办,或者一个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航模。   “三年前我来的时候这个村子里连公路都没有,后来我跟当地说这边我要改造之后拍电影,电影拍完了就能直接当个景点儿了,正好他们县里有个旅游扶植的项目,去年就先给这里通了路,就等着咱们夏天拍完了电影,他们做做宣传,这个村子以后的生活就能好过一些,咱们在这里拍电影,跟这里也是一种缘分。”   池迟往下俯视着那个小小的村落,大到吓人的牦牛在她的视野中也不过红枣大小。   这个村子被群山环抱,又有天然的地热优势,气温比别处都要高一点儿,走到它的近前,就觉得一股浅浅的暖意在涌动着。   “这是你心目中的大燎寨。”   周围都是冰寒,唯有这里温暖。   举世都是离乱,也唯有这里,能让卫从武和川崎雅子的两颗心能够有一份安然。   “我会让这里变成所有人心目中的大燎寨。”   池迟转头看了看宫行书,沉默了一下才说:   “那现在,它就先是我的大燎寨了。”   宫行书嘿嘿笑了一下:   “那你这是要当压寨夫人?”   “在川崎雅子的心里,她绝对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她爱卫从武,也爱这个寨子,可这不意味着她以成为什么夫人为目的。就像这个山寨,你可以改变它,可它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你对它来说就是个过客……也许这个寨子里所有生活过的人,对于这个地方来说,都是个过客。”   环顾四周的雪山,池迟的目光看向渺远的天际。   这里太美了,美得仿佛不是人间,宫行书把这里当做大燎寨,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有一种深扎入泥土,又拥抱着天空的气质。   由于拍摄环境的特殊,进组第一天,池迟并没有拍戏,而是适应这里的海拔和空气,再由剧组的工作人员(比如放着正事儿不干的导演)领着去熟悉拍摄场地。   和全国很多其他的地方一样,这个村子绝大多数的青壮年都出外打工了,他们很少去往东部沿海的大都市,大部分都都在附近的大城市做一份不需要他们放羊和种青稞的工作。   这个村子和附近的两个村子合用一个小学,就在池迟刚刚站的山坡脚下,今天因为剧组第一天来的缘故,学校里的小孩子们都放了一天假。   看着那些躲在门后怯生生看着自己的眼睛,池迟转身回了保姆车找出了一些糖果和本子。   跟保姆车一样,这些见面礼都是池谨文替她准备好的,为了能在《大燎寨》这个项目中插一脚,池谨文在宫行书改造了这个村子之后大手笔地在山下的镇上建了三栋五层公寓楼,电影拍完之后,那三栋楼就归这个村子集体所有了,当然,现在那三栋楼的主要作用是充当整个剧组工作人员的宿舍。   毕竟,无论是一个常住人口不超过三百人的小村子,还是一个连唯一的“二星级”宾馆那星星都是的老板随手画的这么一个小镇子,想要供给整个剧组一百多号人未来四个月的吃饭住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C娱乐有被多个剧组认证过的完备后勤系统,在投资了《大燎寨》之后,他们不仅平地起高楼,还为这个剧组配置了两名随组医生和一男一女两名护士。   去年九月,池谨文在建筑项目开工的时候来到了这里,不仅看了镇上的生活环境,还直接上山看了那个村子,回来后光是“生活小贴士”就给池迟准备了整整三千字。   这点小小的纪念品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顺手为之的。   中午吃的是村子里专门为剧组准备的接风宴,六只大羊、十只鸡炖在好几家的大灶上,各家招待几位工作人员吃饭,就能去那些炖羊的人家取肉,宫行书也让剧组的车拉来了一些平原产的蔬菜,白菜萝卜让村里的妇人们蒸蒸炒炒,就凑出了一顿下饭菜。   这个村子里的人是真穷,不,说穷也不对,应该说,他们的生活过于闭塞,可是他们很热情,尤其是来帮着村长家里做饭的两个女孩子,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池迟的年纪小,她们都偷空跑过来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小心地看着池迟身上的穿着,然后她们会笑着夸池迟好看。   也是她们告诉池迟,那位六十多岁的老村长从三四天之前就开始每天带着人拿着铲子去清理山路上的积雪。   “未来几个月,我将生活在一个有着属于它自己迫切渴求的村子里,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习惯于贫穷,又渴望着能摆脱贫穷,在这一点上,他们和电影中的大燎寨是相似的,大燎寨里的人们也是习惯了战争年代随时有流血和死亡的生活,同时也希望和平能够早点降临。   我希望这种相似的气质能够更好地让我在这场电影中有所发挥和突破。”   书写于本子上的字迹和平常一样的工整流畅,池迟写完了之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今天为了照顾他们这些人早起赶路的辛苦,剧组早早从山上下来了,设备被他们留在了村子里,有专人负责妥善保管,从明天开始,绝大多数人将坐在两辆大巴车里,每天早上五点半出发,迎着寒风,翻山越岭去拍戏,还要七点之前到达村子里,八点正式开始拍摄,下午五点收工,晚上七点回到镇上休息。   早饭和晚饭都在镇上的驻地里解决,午饭由C娱乐的后勤组准备。   这大概是整个艰苦的拍摄环境中唯一让人觉得心里安慰的事情了。   第一天正式开始拍摄的第一场戏是一群男人的戏份。   刚刚结束了一单“买卖”的土匪们回到村子里开始坐地分赃,插科打诨,顺便引出了卫从武从山外头找读书人回来教村里人识字的事儿。   鉴于宫行书是自导自演,这场戏到底拍的好不好,应该是由宫行书这个演的人自己说的算,以前他也确实是这么干的,这次,他改了主意。   “你看,这是这场戏的分镜,一会儿我们就从那走进屋子里,然后开始说台词,你要是觉得行,我们就过了,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重拍。”   原本坐在远处石墩上看台词的池迟被宫行书推到了导演席上坐下,剧本被宫行书抽掉了,换成了他绘制的分镜,以及一个扩声器。   池迟脸上终于不再是一脸茫然了,她换成了一脸的“你在逗我”。   “这是分镜?”   穿着小碎花棉袄梳着大辫子的女演员抖了抖自己手里的那张纸。   “对啊,分镜这个东西能说明白戏怎么拍就行了。”   可是对着六个不明所以的火柴人谁能违心说出来它能让人知道电影该怎么拍?   如果这种东西也能叫分镜的话,那池迟在笔记本里画的那些场景复原图大概就是清明上河图了。   “行了行了,你就坐着看着吧啊。”   宫行书居然被池迟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那张“分镜”让他叠吧叠吧往兜里一塞就当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拍戏的时候你不会也给我这种分镜看吧?”   “你这么聪明,不用看分镜,我一说你就明白怎么拍。”宫行书对池迟眨了眨眼。   “不是,我是觉得我要是看了,就更不会拍了。”   双手抱胸往导演座上一缩,村姑版池迟扬了扬下巴。   “你该去就位了。”   “哟,一坐上去还真像个导演啊。”   像,何止是像个导演。   第四遍重来之前,宫行书听着池迟对别的演员讲解着属于“他自己”的拍摄意图,内心基本是崩溃的。   有多久没被人说“表情太水”了?   又有多久没有让人用那种很冷酷的语气喊“重来”了?   池迟她还真适合当个导演啊。   ……   “到时候演职人员表上我得给你加个副导演头衔,不然我都对不起我今天重来的这八遍!”   终于拍完这场戏的了,宫行书嗓子眼儿里都带了火气,池迟对构图和画面的严苛要求让明明更加老辣的他都感到了不适应,这种感觉,对于这个从来把电影当做自己童话王国的男人来说近乎是挑衅。   “不要,要是当了副导演你就有理由让我多干活儿了,我是个演员,只收了一份片酬,接了一个工作,不搞没有权益保障的兼职。”池迟还觉得不乐意呢,用宫行书的审美和意图看别人演戏,还要找茬儿,这太耗费她的精力了。   宫行书咬着牙没说话,只等着下一场池迟的戏,他也要往精益求精上要求。   半个小时后,池迟和卫从武一个“兄弟”的对手戏只拍了一遍就过了。      第252章 体验      、“演戏的时候你们不用总是看镜头,就路过就行,该咋样咋样,牵牛的牵牛,挖地的挖地,不用害怕,那就是个摄像机,不是老虎,不吃人。”   “我都说了,不吃人!你们盯着它干嘛呀!”   电影开拍后遇到的第一个大问题是关于电影所需要的群众演员。   毕竟这里不是某个分分钟就让人有时代穿越感的影视城,而是远离人世繁华的僻静山村,即使所有有台词的演员都是从别地招来用车运上山的,也不意味着电影中所有出镜的人都能如法炮制,在这个山村里找人充当背景板式群演是必然的,为此,在剧组入驻之前,村支书还为村里的人开过动员会。   当然,这种动员激发了很多人的热情,却并不能让他们一下子就变成合格的群众演员。   尤其是那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招人的时候她们冲在了第一线,一开拍就全变成了缩头缩脑的木头人儿。   负责演员问题的副导演王韦为了教她们演戏连自己最爱的葱烧羊排和酸豆芽都顾不上吃了。   几个女孩子在没有摄像机的时候还算得上是开朗大方,一旦灯开了,打光板摆上,摄像机开始运转,导演再喊一声开始,她们似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们就想象一下,今天村里突然有人送了一群羊来,每家每户都有,你们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给我一个你们会做出的表情好么?”   一群欣喜愉悦的山村少女。   “很好,开始拍摄!”   一群被吓懵了的呆鹅。   “擦!”   王韦花了四五天的时间都没有让这群姑娘们克服镜头恐惧症,一着急,唇角起了一溜的泡。   宫行书问起他的进度,他只能苦笑。   “见识太少的人沟通成本太高了,幸好她们能听懂我说话,一场戏我说了整整两天她们才弄明白……昨天那个村长看见她们拍戏的样子,说要不就把在镇上念书的、城里打工的小姑娘都叫回来,镇上念书的来演就要三头羊,城里打工的要是回来咱得额外付一天五十的工资,还得包路费。”   “不着急,慢慢来,就用现在这些人就行。”   咂咂嘴皮子,蹲在地上的宫行书拽着王韦让他也蹲下来一起磕地瓜干,村里老乡的炕头出品,绝对绿色无公害。   “你想想,咱们给这些群演开的条件是演了就有两头羊,对吧,你现在要是换了那群更贵的姑娘回来,现在这些姑娘怎么办?咱们平日里跟她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用着人家的房子拍戏,别的不说,你昨天还喝了人家煮的羊奶呢。”   昨天王韦为了教她们没吃上热饭,一个群演姑娘给他端了一大碗热羊奶。   王韦自己叹了一口气,宫行书说的他也不是没想到,只不过这种出乎预料的困难和繁琐让他有点儿沮丧。   “从今天开始你这样,找个摄像就一直端着机器跟着你们,跟她们说咱们全程都在拍,我估计适应了两天就好了。”   “成啊,试试吧。天天忙他们,我自己的戏还没找对呢。”   王副导演叹了一口气,比起教一群门外汉怎么在镜头里不要变成妖魔鬼怪,他显然更爱拍戏。   “老王,你得享受这个过程,是吧?你想想,你就让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在我电影里,透出那么一股子鲜活气儿,这多牛逼啊!”   “小姑娘,鲜活气儿……呵呵。”王韦瞅了宫行书一眼,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根地瓜干,“咱们要在这拍小半年的戏呢,你也注意点儿剧组里的一些人别上山来憋久了就闭眼吃一些小野菜,要是真出了事儿,咱们能不能走出这山都悬。”   小野菜指的是什么,宫行书一听就明白了。   剧组里工作人员多年轻力壮的汉子,这个村子里的青壮年男人又多出去打工了,留下一些照看家里的媳妇儿还有一些对外面世界很好奇的年轻女孩子。   两边要是搓出火了,以这个村子的封闭程度,能瞬间变成一个炸弹把他们整个剧组都炸飞出去。   嘴角一整,一脸胡子茬的男人看着自己的老伙计:“剧组里工作人员都是用熟了的,也都知道我这边的规矩,我会好好给他们紧着弦儿,你那边来来往往的小演员也得给我盯紧了。”   “成啊,我这用不用给你立个军令状?”   宫行书锤了一下自己老兄弟的肩膀。   在不远处,池迟正在动作指导的帮助下练习着拍戏的时候要用到的打斗动作,藏青色的小棉袄、黑色的裤子,长长的辫子在头顶转成了一个发髻。   即使是这样土掉渣的衣服也没有彻底遮掩住女孩儿的好身段儿,刚刚王韦来之前,宫行书就是蹲在这一边嚼原生态地瓜干顺便赏着原生态美女,越看越舒心,眼睛都眯起来了,王韦乍一看他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像是一只在晒太阳的大猫。   现在正事儿聊得差不多了,宫行书又歪头去看池迟,看着看着他有想起了别的事情。   “杏儿学着做农活儿那里,池迟也得找人教,你看看你那几个小姑娘里面有没有能教她的,要胆子大,人活泼的。”   王副导演回头看了一本正经练动作的池迟一眼,就把这事儿当成了个正事记下了。   ……   救(抢)回来的教书先生跑了。   去追先生的人救回来了一个被雪埋了的姑娘。   被救的姑娘送到教书先生屋里了。   姑娘长得好标致,一睁开眼睛就念出了教书先生写的字儿。   武头儿说姑娘是他没过门的媳妇儿。   武头儿说了,他没过门的媳妇儿以后能教寨子里的人识字儿了!   寨子里的人出于善良淳朴的本性和对卫从武的信任,并没有去深究这个从茫茫雪原中被捡回来的女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未婚妻,上面那两种东西,假装失忆的川崎雅子当然没有。   对了,她现在叫杏儿。   这个仿佛孤悬于世外的村子让她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可是外面是茫茫雪山和能夺人性命的低温,在弄清楚怎么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之前,她只能跟着村子里的人装傻充愣。   一碗粗粮面条上面卧着几块萝卜、一块不知道什么肉,给杏儿端来这碗“病号饭”的女人特别自来熟地抬脚坐到了炕上。   “杏儿你这也快好了啊。”   “杏儿叫谁?”端着面碗的年轻女人发辫略有点散乱,带着一块冻伤痕迹的脸上写着茫然。   年长的女人把大粗针的针尖儿在自己的头皮上擦了一下,继续做着自己胸前笸箩里的那双草鞋,听见她的问题,女人笑得特别有乡土式的亲昵感:“杏儿是叫你啊。”   “哦。”   年轻女人低头吃了几口面,先喝汤,然后挑着碗里的萝卜吃了,接着……她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夹起了那块肉,咬了一口。   “好香,杏儿你吃了么?”   “啊?哎哟,我说杏儿,你怎么用你自己的名儿叫我呢?”女人扶着腰笑了一会儿,格外慈爱地对年轻的女人说:“可怜的妹子,昨天不是告诉你了么?你叫杏儿啊,是逃家来咱们村里找你武哥的。”   年轻的女孩儿点点头继续吃面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说我是来找他的,那他人呢?”   “怎么了杏儿?昨天才看见我,今天又想我了?”   卫从武从屋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兔。   面对这样一个很有气势的男人,被赋予了杏儿这个名字的年轻女人有些害怕地缩了一下肩膀。   “不、不想。”   卫从武的目光扫过杏儿手里的面汤碗,看见了碗里还没吃完的半块肉。   “你们这些识字的女人真是麻烦,想我就说想,你都能为了我从你家里跑出来了,怎么到了我跟前儿还跟我扭捏上了?哦,对了,杏儿你伤了脑袋,现在记不得我了。”   说到“不记得”,男人在那一瞬间的失落是那么的情真意切。   看在“杏儿”的眼中,让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细微的波澜。   “你、你也别太难过。”   她出言安慰对方,果然看见了对方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行了,你好好歇着,晚上让花嫂子给你把兔子炖了吃,再上点好药,你的脸也好得快。”   卫从武俯下腰,双手撑在炕沿儿上仔细端详着“杏儿”的脸庞。   “杏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双目低垂,像是一朵不胜娇羞的小花。   “面吃完了就早些休息,我知道你大家小姐当惯了,吃饭穿衣都不用担心,要是无聊了,我叫几个小崽子来陪你玩儿。”   说着说着,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   “杏儿?”   卫从武突然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嗯?”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样子。   “给你的。”   男人突然把什么东西往她的手里一塞,就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大门外,卫从武身边最好的兄弟邢大眼跟了上来。   “怎么样?这个姑娘真的能靠得住么?”   “吃饭先吃菜,不爱吃肉,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还真像是哪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   卫从武的嘴角噎着笑,刚刚往“杏儿”手里塞东西的那只手轻轻搓了一下手指。   “还识文断字儿的,听我家婆娘说她说话都文绉绉的。”   邢大眼耷拉着两边肩膀,走路永远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跟在英姿勃发的卫从武的身后,他就像是一道影子。   “可是这样的小姑娘是怎么跑到雪山上来的?”   “等下个月老丛给咱们送消息的时候让他在城里探探,看看哪家丢了个识字儿的小姐。”   “怎么,查出来了你还要把人家送回去?”   “送回去?”   卫从武突然哈哈大笑。   “我到时候就抬着羊抬着牛直接下聘了!”   ……   在炕上重新躺好,杏儿小心地听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才打开自己的拳头,小心地看着卫从武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   一对小小的金丁香,纤细得一捏就会扭曲折断。   年轻的女人看着它们,脸上的纯真无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化成了一个轻蔑的冷笑。   虎口有厚茧、脖子上的疤痕像是被子弹擦伤的,腰间一侧鼓鼓的……这些都说明那个“武哥”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庄稼汉。   在这样一个被雪山环绕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和武哥这样不简单的人,川崎雅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别人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休息,卸了妆的池迟站在村子里的一处田埂上抬头看着不远处山头上的积雪。   这时,王韦领着一个穿着大红色棉外套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池迟,这是叶芽儿,你就叫她芽儿就行了。芽儿,这是咱们剧组的主演池迟。”   池迟对这个女孩儿有印象,刚来的那天,这个女孩儿围着她转了好几天还夸她漂亮来着。   “池迟啊,我们都知道你啊,昨天看你和一个男人打架,打得可真好看。”   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芽儿肤色黝黑,脸上还带着苹果红,就是一口牙很白,让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咱们电影里有杏儿学着做农活儿的情节,老书的意思是让你先学一下体验一下,芽儿就是我们找来教你的。”   “你好,叶芽儿,我是池迟,真是麻烦你了。”   池迟说的很认真,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叶芽儿这些小姑娘不仅要学着当群演,偶尔帮剧组的人打打杂,没事儿的时候还要回去承担家里大部分的家务、农务,在这样辛苦的生活中还要抽出时间来教自己,池迟觉得自己理所应当该表示谢意和歉意。   “啊、啊!我……”   池迟的低头致意让叶芽儿十分惶恐,她不安地搓了搓手,看看池迟细白纤长的手再看看她自己黑红粗壮的手指,她实在不好意思伸手去握对方的手。   叶芽儿很惶恐,王韦都快被她传染了。   “行了,池迟,这个妹子交给你了,你们好好沟通,我还得安排去看看那些演员。”   王韦走出二十米回头一看,池迟已经笑着拉起叶芽儿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啧,这个本事,要是个男人,那就是个祸害啊。   几分钟之后,王副导演在宫行书那又看到了池迟。   “这样我有时间运动也有时间体验生活,不然你说天天上车下车的,其余也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和经历去真正体验点儿什么,在这个村子里安全系数也是可以保证的……”   宫行书瞪着池迟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女孩儿说服了,只不过,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蹲在一旁全程围观的王韦副导演只能在心里由衷地表示赞叹,池迟这一手本事,不止能让妹子们迅速答应牵手,对待汉子也是……话说,面对池迟的时候老书真是妥协得特别快啊。   这一天,整个剧组安全返回到了镇上的驻地之后,剧组的核心成员都知道了一个让他们在第一时间觉得难以置信,接着又完全能够理解的消息。   从明天起,池迟会住在他们拍戏的村子里。   准确地说,是住在她自己的豪华房车里,只不过房车停在村子的一角,她也算是住在村子里了。   其实池迟自己更想住进某个真正的土瓦房子里,既然体验生活,那么她的生活就必须深入到细处,可是那些土瓦房子的安全性和卫生情况都让人担忧,她和宫行书互相妥协了一点,才得到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房车里有一个保姆间,于缘和杜瑁商量好了一个人睡保姆间,另一个人跟着后勤车每日上上下下负责给池迟带饭和生活用品。   其实池迟一个人也不想留,但是这两个人一个掐腰做茶壶状表示她们干的就是助理的工作,如果不让她们尽职尽责还真不如直接开了她们算了,另一个则拿着手机表示要给她的顾姐打电话告状。   于缘前面这一招儿池迟姑且理解为她在玩儿性格,杜瑁居然想到了跟顾惜告状,着实让池迟大开眼界。   原来顾惜还能这么用啊?   姑娘你狐假虎威的技能满分啊。   你信不信顾惜自己本人来了我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啊?   好吧,我就在心里默默想想。   面对这样让人无语的威胁,我们的一代传奇影后还真认怂了。   早上五点半,村子里鸡叫了,狗也叫了,太阳还没升起来,池迟已经起床穿上衣服,走出了她的保姆车。   此时的这个村庄明明有声响,却显露着超凡脱俗的寂静,雪山是静默的,房屋是静默的,沉睡中的人们是静默的,就连地上带着露水的草和麦苗,在鸡鸣狗叫中,都是安静的。   运动鞋踩在村子里的小路上,池迟看见不远处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应该是有人在生火做饭了。   叶芽儿端着食盆儿从房里走出来,视野中出现了那个穿着一套灰色运动服跑步的女孩儿。   这么早,居然就在村子里跑?   早起第一件事生火,第二件事做早饭,第三件事喂鸡,第四件事扫院子的叶芽儿完全不能理解池迟大早上无所事事就绕着田地跑步的行为。   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这个女孩儿自从在村子里住下之后每天都一样,跑步、或者看什么东西,偶尔她甚至还会戴上围巾一口气跑到一个雪山的山坡上,看着太阳升起来。   “芽儿,你家的鸡今天胃口不错啊。”   扶着芽儿家的篱笆墙,池迟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巧克力。   “前天咱们不是打赌说你转磨盘能转四十下么?你转上了,我赌输了,给你,输给你的两块巧克力。”   芽儿从池迟的手里接过巧克力说,仔细看了看包装,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上次吃到巧克力还是在她城里的大伯家,小小一块黑乎乎的放进嘴里,起先有点苦,然后特别特别甜,甜的让人忘不掉。   现在有了两大块巧克力的叶芽儿顿时觉得天也不一样了、云也不一样了,现在眼前的女孩儿似乎也跟平时也不一样了——特别特别讨人喜欢。   “我中午给你做菜饼吧,我看别人做的都是干的,我用油给你做!”   明明是自己打赌输了,现在还能多一顿野菜饼吃,池迟笑眯眯地认为是自己赚了。   “好啊,那咱们中午一块吃,你可别又跑了。”   一听见一块儿吃饭,叶芽儿的脸又红了。   “我还得回来做饭呢,不能和你一起吃饭。”   池迟依然笑眯眯的。   “那我来帮你做饭啊,正好试试我跟你学的用大锅做饭的那几招用的怎么样。”   “唉?那怎么行?”   于缘从保姆车里出来喊池迟吃早饭的时候,看见的是池迟跟剧组里那个从村子里找出来的群演隔着篱笆墙在说笑。   此时,这个村子里已经渐渐开始有了生活的声音,比如锅碗瓢盆的交响,比如人们口中呼唤着叫自家养的动物过来喂食……   太阳升起来,寂寞褪下去,属于这个山村崭新的一天开始了,属于池迟这个山村过客的新的一天也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丁香就是金子做的耳钉,头部是花的图案,属于常用基本款。      第253章 又不      “这不是一个好世道,不管好人坏人,想活着都难。”   为了让杏儿相信她的这个身份安心先给寨子里的人们教课,卫从武的兄弟们一起努力,伪造了“杏儿”和卫从武的“订婚”经历,什么七岁的时候杏儿被卫从武救了,杏儿的娘怀着她的时候被卫从武救了,杏儿的爹跑生意被卫从武救了,总之,杏儿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卫从武救了一遍,杏儿家里才会把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姑娘嫁给卫从武这么一个莽汉。   口说无凭,他们还要伪造证据,甚至又生造出了一个和杏儿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的人,来证实这份婚约的有效性。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可谓是笑料百出,卫从武由着他们这么胡闹,在他们快要露馅儿的时候还会帮他们打岔兜底。   杏儿信了,或者说她不得不信,毕竟“武头儿准媳妇”的身份能让她在这个村子里更好地活下去,甚至,她可以试着在这里找到一些跟匪首牛瞎子有关的身份。   在整个村子人们的围观下,“杏儿”和卫从武之间的“感情”也“突飞猛进”。   村里将有一个极有可能不会逃走的教书先生了!   因为这个消息,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开心了起来,恰逢冬至,所有人都琢磨着吃点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卫从武几个兄弟中年纪最小最爱笑的卫小二死了。   年轻的尸体躺在茫茫的雪原上,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是用鲜血融化了身下的积雪。   卫从武设下圈套,抓住了凶手——附近一个山头土匪窝里的两个喽啰。   人们这才知道,卫小二到底是怎么死的。   能一飞镖弄死两只兔子的卫小二,穿着一个破烂斗篷还天天臭美的卫小二,那天手气不好才抓了一只兔子,那天不过是跟往常一样抖着自己的皮毛斗篷,就被这两个土匪给盯上了。   用的是杀猪的刀子,喉咙放血,抽了好久,血也流了好久。   兔子被拿走了,斗篷被扒掉了,现在,兔子已经没了,斗篷挂在了卫小二的墓前。   卫从武说着本章开头的那一句话,亲自动手打死了这两个土匪。   枪声响起,杏儿看着那块熊皮飘摇在新建的坟头上个,恰如一面旗帜。   在某个瞬间,她的眼睛里一无所有。   下一秒,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如果那伙土匪就是牛瞎子,那就让卫从武去对抗牛瞎子,正好有助于她执行自己的任务。   处决了凶手,卫从武摩挲着墓碑,就像在拥抱自己的兄弟,渐渐地,别人都走了,杏儿也想走,却被卫从武叫住了。   “过两天,我让人送你下山吧。”   男人用那块老熊皮擦擦自己的脸,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未婚妻”。   年轻女人的脸上是震惊和茫然。   “花嫂子说明天要教我烙饼,你吃么?”   “你下山吧。”   “我现在会烧炕了,我还能缝衣服。”   “你下山,好么?”   四目相对。   杏儿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去哪儿?”   “我送你回家……”   卫从武的嘴唇抖了一下,眼神平静到只有磐石一般的坚毅。   “你是个畜生!”   杏儿突然大骂了一声。   “畜生!我跟你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天,你现在把我送回去,你是要逼死我么?你是要别人都指着我的脊梁说我是个连庄稼汉都不要的破货!”   眼泪飚飞,杏儿的声音尖利得让人心碎。   “你是要逼死我呀,你是要逼死我呀!”   瘦弱的身体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哭声,卫从武震惊了许久才想要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被她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也不用你送,我就在这刨个坑埋了算了,一样要死我还就当了你卫家村里的冤死鬼!”   响亮的巴掌声惊动了树叶,也惊到了杏儿自己,她收回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愣愣地看着卫从武。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的脸已经涨红了,一点也不文静,一点也不可爱,一点也不知书达理。   强行用手按住杏儿的肩膀,卫从武的声音比刚刚温和了许多,仿佛他握着的不是一个人的肩膀,而是一个什么玻璃做出来的宝贝。   “杏儿,我今天杀的这两个人是土匪,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能为了一只兔子一块熊皮破袄就杀了小二,也会为了那两条烂命杀进咱们村子里,说不定到时候我就跟小二一样了。”   说着说着,卫从武就笑了,他抬起手,粗糙的手指抚去又一滴眼泪。   “啪!”   又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土匪要来你就让我走?你就孬到连自己的婆娘都护不住?土匪还没来你就认怂了?!”   “我怕伤到你。”   那个耳光比前一个更响,似乎也更疼,卫从武的脸偏了一下,一点都没有疼的意思,反而更带出了笑意。   有时候,一句真心话,比十万句的情话有用,   就像现在,杏儿冷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卫从武。   “再看我,我今天就娶了你。”   男人笑着说,一侧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红痕。   微风阵阵,在这个有血有坟有枯树老鸦的地方,因为这两个人,竟然有了片刻的温馨。   “她的力气还真不小,这么跟我闹,到底是真怕坏了名声,还是有别的缘故呢?”   “杀两个土匪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却说怕被土匪伤到,他是真的怕土匪,还是在试探我?”   肩并肩往村子里走,两个人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各怀心机。   ……   “不疼吧?”池迟看了一眼宫行书的脸,刚刚为了表现出那种浮夸的疯魔,她整个人都很亢奋,要是为了这个缘故就没控制好力道那跟他对戏的宫行书可就惨了。   依然一副土匪样的宫行书对着池迟摆摆手:“不疼不疼。”   池迟的动作戏接受过杜安的调教,无论是力道的控制还是画面张力的把控她都游刃有余。   看动作幅度她打得很重,其实也不过听个响儿而已。   “你的情感可以再外放一点儿,再辣,再狠。”   随手摸摸自己被打的脸,宫行书的双眼放光地看着池迟。   池迟觉得自己刚刚那遍已经可以了,站在川崎雅子的角度,这里面有她两分自己也不知道的真情流露,更有八分的做戏。   可是真真假假,不知真假,听见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着想,她又怎么会完全不心动?所以目光中有乍起的波澜,所以即使有着自己的算计,她还是已经可以很自然的走在卫从武的身边了。   现在,宫行书对她说要她再过一点儿,池迟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自己还能怎么去放大自己的情绪。   “你给我的感情也要再多一点儿,尤其是你第一句要把杏儿送回城里的那句。”   池迟拿过剧本指了指那句话。   “你给我的感情多了,我这边能够放大的空间也就更大了。”   “我想要的效果说不定也不是更夸张的情感,而是你的这种情感的混合,你不用理顺的那么清楚,什么二八开三七开的,都不用管。你表现你的愤怒就够了,不管什么原因……”   宫行书觉得池迟大概是演技天赋实在太好了,学习的能力也太强了,所以才会跟当初演林秋的时候有完全不同的气质。   拍林秋的时候,池迟追求的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真实,仿佛她就是一个女高中生,身上经历的一切都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这种灵气四溢的表演由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来完成,那种震撼力是很惊人的。   可是现在的池迟不需要那种生活的贴合就已经能达到让人叹为观止的表演效果了,在这个时候,池迟已经不再是靠着情绪外放来感染人,而是将外放的情绪内敛在心里,用更加细腻和专业的表演去为一部作品服务。   从林秋到申九,到凤厨,到王子……还有国内只能在线观看的“J”宫行书都看过,毫不讳言,池迟是越来越会演戏了,在保有自己灵气的基础之上让自己变成了一个行业内值得尊敬的演员,这其中要付出的努力对于她这个年少成名的女孩儿人来说甚至大过她拿更多的电影奖项。   可是宫行书更喜欢演林秋时候的池迟。   纯粹到让人惊心动魄。   “给我你纯粹又不纯碎的愤怒。”   宫行书这样对池迟说。   池迟原本是在低头思考的,听见了宫行书的要求,她抬眼,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池迟要求从刚刚她看着葬礼的的单人特写那里重来。   葬礼上,杏儿看着卫从武,也看着墓碑。   永远安眠的年轻人,尽管和她不是一个民族的,甚至可以说是她的敌人,她终将征服或者毁灭的对方,可他已经死了,所以一切都停留在她脑海中残留的笑容上。   对于川崎雅子这么一个人来说,所见到的死亡又何止一个卫小二。   所以她的冷笑里带着苦涩和追念,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愤怒。   她的愤怒,只是来自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词汇——“为什么”。   问天问地问时代,问奔涌的时间之河……   因为这个简单的问题无法解答,她只能选择愤怒。   这种愤怒的情绪一直在积累,所以当她的耳光打出去第一次,她呆住了。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无法分辨出这种自己打的人是谁,似乎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男人,又或者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女孩儿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卫从武抬手,想要去触碰那双眼睛,结果还是轻拭了一下睫毛下面无助的泪水。   这样的表演让人如何相信,泪水背后只有冰冷和虚伪。   宫行书看得着了迷。   她的心里有什么?   她心里有的东西像是一堆珍贵的秘密。因为没人能够知道,所以……即使老辣狡猾如宫行书,他也只能猜测和期待。   一步一步沦陷,那就成了无法割舍的爱。   这一条,整整拍了六遍,是池迟在这场电影中拍摄中重复拍摄次数最高的一场戏,宫行书共计挨了十几个耳光,越挨打,笑容却越灿烂。   在旁边围观的他几个老朋友全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254章 晕倒      “唉,你们说那个……那个导什么的是,是不是哪里有毛病啊?前天他被池迟打,怎么还打笑了?我看着就觉得疼。”   为了方便电影的拍摄,整个村子里的羊都被圈在了一起,虽然山谷中有了春天的气息,但是外面的风还凛冽,牧草更是要再等一个月才能让羊们吃上。   现在,这些姑娘们用来喂羊的都是她们早就贮存起来的干草。   一个姑娘一边往自己家的几只羊嘴里喂草,一边跟另外的两个伙伴说话。   村子里一下子来了一二百号人,她们可弄不懂那些自己从来没听过的称谓,最多记住的是池迟的名字,因为她就住在那辆黑色的大车里,早上会跑步路过她们家的门口,偶尔还会分给她们一些糖。   最重要的是,她太漂亮了,就像是传说中的仙女一样,就算穿着和她们差不多的衣服都能显出一些和她们的生活没什么关系,但是能让她们分辨得出的东西。   “你说那个是导演吧?”   另一个姑娘笑嘻嘻地说。   “我看他对别人都厉害着,只对池迟……你们说他和池迟是不是一对儿啊?”   “不能吧?那个导演看起来可不小了,要是在咱们这,说不定他的娃儿都跟池迟差不多大了。”   “有什么不可能?去年文娟的姐姐不就嫁给了镇上那个有钱的老鳏头儿,俺娘说了,他们男人就好年轻的。”   十六七岁,在这个村子里已经是大半个劳动力,帮家里做几年活儿就等着嫁人了,对于那些带着荤腥味儿的事情,这些姑娘们已经开始懵懵懂懂地接触了。   这话一出,两个姑娘都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声,只有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那个女孩儿猛地扳着一头公羊的脚往这两个人身边一推。   “光说话,你家羊都吃到我这边来了。”   “不就一把草么,你还厉害了?”   说池迟和宫导演有一腿的女孩儿甩了一把干草到对方的脚底下,斜着眼看着那个女孩儿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天天跟人家电视里的大明星在一起,又是吃糖又是送饭的,还真以为人家能给你多大好处啊?说都不能说了。”   脚上占了一堆干草叶子的女孩儿仰着下巴说:   “我只知道现在人家在咱们村子里天天花钱,用了咱们的房子给钱,吃了咱们的饭给钱,拉着去拍几天的戏就给一头羊,你要是觉得这些好处不想要你别要啊,占了别人便宜还背后说瞎话,我可干不出这种事儿来。有本事去村长面前说,不要钱不要羊去说啊。”   正好喂完了自己家的几头羊,义正辞严的女孩儿转头就往家走,身后的大长辫子差点抽到了那个说瞎话的人脸上。   “叶芽儿!你就得意吧,别以为你能得意几天,跟着大明星还以为自己也是大明星了?怎么不对着牛眼看看自己的脸?等他们走了我看你还得意什么!”   另一个女孩儿看看自己犹自嘴硬的伙伴,赶紧追到了叶芽儿的身边说:“我可什么都没说,芽儿,你可别去找村长。”   叶芽儿又往前走了几步来转头对她说:“你可别听她的,她说的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说不定咱们就不能演电影赚羊了。”   演电影换来的羊,在这些女孩子的心目中相当于嫁妆,或者说是自己能赚到的第一份属于自己的财产。   听到没有羊了,那个女孩儿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跟着叶芽儿闷头往家走。   又走了一会儿,她们就路过了今天的电影拍摄现场。   刚刚还被她们挂在嘴边的池迟依然穿着那身村姑的衣服,可是一抬脚就踹翻了一个土匪打扮的男人。   两个女孩儿不禁看得呆住了。   太、太厉害了。   看完了池迟拍戏,叶芽儿拎着装干草的空袋子继续往回走,她身后跟着的女孩儿突然出声对她说:“叶芽儿,其实我们都可眼馋你天天跟池迟在一起了,他们说你跟着池迟五天就能赚一头羊回来,那等他们走了,你不就比我们多赚了六只羊了。”   六只羊啊,养一年的大羊一只能卖好几百块甚至上千块钱,这些年山下的人日子好过了,就喜欢进山找一些“纯天然”的东西,他们村子里年年有人赶着年前来收羊,价格一年比一年高,如果叶芽儿真有那么多羊,大羊再生小羊,等到她嫁人的时候,那嫁妆可足够让她找个镇上的好人家了。   “芽儿,刘婶子昨天来我家还跟我妈说,怕你嫁妆多了她就拿捏不住你了。我妈说你这是得嫁到镇子上了,跟兰花一样嫁镇子上开个小卖铺,以后生孩子去医院里生,孩子长大了不用爬山上学,也不用种地、放羊。”   以前这个女孩儿说话的时候都是说“俺”,自从村子里来了这个剧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嘴里“我”多了,“俺”少了。   她自己还觉得有些别扭,几个小姐妹里面也就叶芽儿没觉得她是在“出洋相”。   此时此刻,她说的是叶芽儿的未来,用着憧憬的语气,仿佛那就是她期望的生活。   这些话落在叶芽儿的心里只让她心口发酸,于是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快步回了自己家。   灶上还留了两个馒头一碗炖菜,显然家里的其他人已经在她喂羊的时候草草吃完饭就走了。   每天中午闲着就去剧组周围看热闹已经成了整个村子的余兴活动。叶芽儿吃了一口馒头,一口炖菜,想到的却是池迟昨天递给她的面包。   真香,真软……就像池迟过的日子一样,被一群人跟着、围着,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不指望地,也不指望羊。   更不用指望着家里爹娘的脑子和良心,不用怕自己嫁妆多了别人就说自己的闲话。   一样是闲话,村子里的人说池迟和宫行书如何如何,哪怕说一万次,只要让池迟和宫行书听见了一句,那倒霉的就是说话的人。可是,那些人说自己……自己就只能受着。   前几天,她们演的戏拍了几场,准备了那么多天,一场戏拍下来其实时间那么短,在拍戏的时候那个姓王的副导演一个劲儿地在夸她,因为叶芽儿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王副导演还让她传授一下心得,她只会抿着嘴微笑,她可不能说,在心里她把自己当成了池迟。   无论是镜头,还是亮的让人眼疼的灯,对池迟来说那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了。   就像她珍藏的糖,她一口又一口小心咽下去的面包。   ……   不出卫从武所料,那两个杀了卫小二的土匪所在的寨子果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先是在山下设了暗哨,又企图伏击下山办事的卫从武,可惜卫从武手下没有弱兵,又兼作风狠辣,反而让他们接连不断地损兵折将。   就在那个土匪头子焦躁不安的时候,他们前一阵儿抓来的一个穷酸书生说他有办法彻底端了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子。   因为他看过卫从武的一封信。   信上说有个“王先生”要来见卫从武,这个王先生一定身份特殊,因为卫从武曾经说过要保护他的安全,安全地来,也安全地走。   穿着破烂的书生姓李,正是当初从大燎寨逃出来的那位教书先生,他珍而重之的长袍早就被人夺走,就连身上的棉褂都未能幸免,这个匪寨并不在乎他的满腹经纶,将他当成了最不好用的那种苦力。   与现在的生活相比,曾经大燎寨的生活像是仙境一样,可是为了能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活下去,李书生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的“仙境”。   他说他可以写一封信假冒“王先生”把卫从武从寨子里骗出来,他还能带路,让他们找到卫从武的大本营。   信写好了,土匪们却并不知道该如何把这封信送给卫从武让他相信这封信的真实性。   终于找了一件不那么破的棉袄穿上的李书生给了一条计策。   山下的城镇口多了一具流血至死的尸体,尸体搬开之后,人们看了他死前用血写的“王”字。   过了一天,又多了一个受重伤的人,他走进镇子里,呼喊着王先生的名字,然后死在了街头。   这次,有人拿走了他怀里的那封信。   用了足足两条人命,李书生穿上了一件半旧的棉长袍。   镇子上的眼线把这封信送到了卫从武的眼前,信上说王先生现在被困在了隔壁的镇子里。   去,还是不去呢?   去了,可能是陷阱,但是不去,就要面对“王先生”死的危险。   卫从武纠结了片刻,还是带着寨子里大半的人马出去“打猎”了。   他们走了大约半天,匪寨倾巢而出进逼到了大燎寨的寨门口。   与赫赫有名的“牛瞎子”比,他们的实力真的不强,十条枪,几个土雷和手榴弹。   但是他们下手够狠,狠的对象,是一寨子的妇孺和七八个留守的男人。   更不用说,他们还有李书生指路,指的就是他当初逃离大燎寨的那条路,可以让他们两面包抄整个山谷。   战争是突然打响的,那个时候杏儿正在和花嫂子讨论做鞋的花样儿。   一声枪响,杏儿猛地去摸自己的腰间,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杏儿”。   花嫂子猛地站起来推着杏儿往屋子里头走,衣柜的下面是一条能藏人的密道。   “你先进去。”   花嫂子对她的杏儿妹子说道,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果决。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痛呼,显然是留守的兄弟已经受伤了。   接着又是一阵的嘶吼,是那个傻乎乎的羊蛋子。   腰里别上一把剪子,再抄上墙角的长枪,花嫂子转身就要冲出去支援外面的汉子,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晕了过去。   拿起花嫂子的剪子,出手打晕她的杏儿笑了一下,就像是……像是一个成年人看着属于孩子的玩具。   她走出院子,手里拿着干绣活儿的笸箩,让那些惊诧的妇人们都在家里躲好,她的手里绞着线,仿佛还要给卫从武纳鞋底的样子,让那些妇人们仿佛都不那么害怕了…   羊蛋子拽着她要保护她,反而被她拍了拍那张傻乎乎的脸。   “打不过就认输,能活着就没什么丢人的,知道么?”   羊蛋子当然不知道,他喊着走,喊着跑,自己却拿起了武器奔向了混战的最前线。   前面的战争一直没有什么突破,从后山上来的土匪却收获颇丰,一群往后山上躲的老弱妇孺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劫持着他们抓到的妇孺,以他们为人墙,攻进大燎寨的土匪们步步逼近。   扔下很多人命才走进大燎寨的土匪们表情都变了,他们感受到了温暖的空气,看见了绿油油的蔬菜、肥美的大羊、还有、还有漂亮的姑娘。   杏儿怯怯地半藏在门板的后面,被眼尖的土匪拽了出来,看见她,就连穿着长棉袍的李书生都不会走路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   乌油油的辫子、俏丽的身段儿、精致的脸盘儿,还有小羊羔一样的眼神儿,那个土匪头子的身子已经酥了一半儿。   “我、我告诉你们,从武、从武马上就回来了。”   “没事儿,我们等他回来。”一口大黄牙的匪头子笑得极令人作呕。   因为那些妇孺,村里的留守的男人们都已经缴械了,有一个人死了,几个人受伤了,羊蛋子看见了杏儿,拖着自己受伤的腿要来保护她,结果被一群土匪打倒在地。   土匪头子拉着杏儿进了屋子。   “你干什么?!”   女孩儿凄厉的尖叫响了起来,引得屋外的土匪们一阵怪笑。   李书生显然有些不舍的,可他只迈出去了半步,就摸了一下自己的长袍,终究什么也没说。   房间里,嘴中发出尖叫的女孩儿反手将土匪头子的脑袋砸在了墙上,他的痛呼和求救声被掩盖了。   这个人一定不是牛瞎子,如果牛瞎子这么弱,这里的己方守军指挥官就不会睡觉都要在床边放一个岗哨了。   以极其专业的动作痛揍着这个被捂住嘴的土匪头子,杏儿的眼神宛若看着一个死人。   不对,应该说是川崎雅子。   也不对,身为特务的川崎雅子,不该对攻入村子的土匪有这样的痛恨。   到底是谁,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总之现在不是一个能把道理都分辨清楚的时候,只管打就对了。   妇孺们被关在了一间房子里,土匪们有的去挨家挨户搜门,有的去缴获战利品,留下了八九个人三四条枪看守着受伤的“俘虏”。   听见杏儿叫得凄惨,这几个人中有土匪按捺不住想要去看看“光景”,两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门,外面的人都安静地等着他来个“转播”。   羊蛋子被打得头破血流,现在也是安静的。   突然,惨嚎声传来,最先走进房中的土匪胸口带着一大滩血踉跄倒地。   第二名土匪也被人一脚飞踢踹出了房子。   第三个人还没摸到门,已经吓得不会动了。   黑洞洞的房门恰如一个幕布,即将登台的角色已经做了极好的铺垫,只等一个精彩的亮相。   两条腿两支刻薄都被扎了血洞的土匪头子被刚刚还娇弱无助的女孩儿拖了出来,一把尖利的尖刀就逼在他的颈间。   “他们谁动一下,我就扎你一个窟窿。”   不变的棉袄、棉裤、黑头棉鞋,还有脸上不变的怯懦娇弱,可是她手里有一把剪刀,就让所有人都忌惮了。   “你们都别动!”   刚刚的经历让土匪头子的的胆子都吓裂了。   “让他们放下枪。”   “你们,都给我放下枪!”   没有人听从土匪头子的这句话。   “一个人没了枪会死,没了领头儿的可不会。”   站在人堆里的李书生这样说着。   他身边的土匪们依然用枪对着杏儿,和他们的首领。   “你杀了他,我们会有下一个管事的。”   枪声响起,李书生脑袋上崩开了血花,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一枪打死了人,杏儿似乎都有些惊讶的样子,她举着枪,依然用剪刀挟持着土匪头子。   “我不管什么人死什么人活,我只是被他们从山上捡回来的妇道人家,他们死绝了也跟我没关系,但是我说的你们不做,我枪里有几颗子弹,我、我就赚了几条命!”   寂静、寂静。   不远处的呼痛响起,有个土匪捂着自己流血的眼睛倒在地上。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人中招了,那些被棉线绷住的绣花针被固定在了门上,他们一开门,针就会变成伤人的武器。   趁着他们这些人的注意力分散了,一直在偷偷做小动作的一个“俘虏”鸡窝子猛地跳起来夺下了一把枪。   有人立刻调转枪口想杀他,却被杏儿崩了。   “嫂、嫂子,咱们再怎么办?”   鸡窝子是卫从武一众兄弟中最讨厌杏儿的那个,此时也叫了她一声嫂子。   对方现在已经减员到了五六个人、两三条枪。   杏儿这边是两个人,两把枪。   他们彼此都有人质,彼此都不愿意为了人质妥协,竟然就这样陷入了气氛诡异的对峙中。   土匪们不会放下枪,因为他们怕死,也是同样的理由,他们也不敢开枪。   绣花针打造的机关让胆小的土匪回撤了,对方的人越来越多,鸡窝子握着枪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你,进屋子里,趴在窗台上,然后……”   杏儿轻声说道。   鸡窝子刚想反驳说自己不能进去,要进去也得是嫂子进,就听见了最后的一句话——“直接开枪,谁拿枪你就打谁。”   说、说好的对峙呢?   鸡窝子看着杏儿。   他白瓷娃娃一样娇弱的杏儿嫂子也看了他一眼。   鸡窝子从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场荒诞的情景喜剧,鸡窝子打中了一个拿枪的人,杏儿也同时开枪打中了另一个。   同时,鸡窝子高喊一声“谁拿枪我打谁”,竟然吓得敌方中最后拿枪的那个人直接把枪扔在了地上。   李书生有句话说的还是对的。   没有了枪,就没有了命。   那群明明看着地上枪却不敢拿起来的土匪们像是一群受到了惊吓的鹅,被杏儿和鸡窝子用枪驱赶和杀戮。   先后被救出来的兄弟们端着枪,表情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们喊着“谁拿着枪就杀谁”,居然又让好几个人放下了武器。   就在这个时候,卫从武回来了。   “杏儿!”   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端着枪,卫从武冷峻的表情有了一丝的柔和。   反而是杏儿转身看见他之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接着,就晕倒在了地上。   鸡窝子此时的表情,堪称整场戏中的亮点。   拍摄结束,池迟盘着腿坐在地上,笑眯眯地喝着于缘给她准备的饮料。   宫行书对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反复斟酌推敲,最后拍了一下腿说:“你晕的还可以再戏剧一点儿,转个圈儿啊,或者我给你从上面洒几片叶子下来。”   池迟想了想到时候会呈现出的样子,觉得可以“试一试”。   《大燎寨》这个电影拍摄中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很多人都会有在拍戏的过程中碰撞出心的想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很愉快地来“试一试”。   从一个商业项目完成的角度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但是对于宫行书的电影来说,时间——是他完整自己作品的过程,他享受这个过程,并且希望他的同伴么也都能从中有所收获。   比如严鹤,对池迟这里该如何更加戏剧性地晕倒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甚至还自己亲自演示了一遍,换来了在场所有人的一阵爆笑。   池迟没有笑,她被另一个人“晕倒”的样子所吸引了。   叶芽儿,像是一个笨拙的木偶,原地跌跌撞撞地转着圈儿,双手举起,然后慢慢地,足足转了三圈儿才倒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池迟可以做的比她好一百倍。   真正让她目不转睛的,是那个名叫叶芽儿的女孩儿脸上的笑容。   她太熟悉了。      第255章 羊圈      就像她的命一样,最远不过到山下的镇上,最多不过求多几头羊,特喜欢那种镜头都对着她,副导演夸她的感觉,可是这一切结束了,她还是操持着一家三餐的那个村姑,面对池迟这样仙女儿样的女孩儿,她连自己的手都不敢看一眼的村姑。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些人生来是光鲜的公主,有些人生来就跟羊混在一起,只能把挣脱羊圈当成自己奋斗的目标。   叶芽儿突然就想哭,扯着嗓子嚎哭的那种,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被选来当什么群众演员,更后悔跟池迟聊天、说话、后悔自己接过了糖果和面包,后悔自己看见了池迟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发着光的样子。   “你……喜欢演戏么?”   蹲在她身边的池迟突然问她。   叶芽儿猛地坐在地上,左手撑地的时候被小石子硌了一下。   她“哎哟”了一声,已经被池迟从地上拉了起来。   “伤到手了么?”   看见池迟的手,也看见了自己手,叶芽儿猛地把手抽回来,连柴火担子都不要了,扭头就往家里跑去。   真要追,池迟肯定是能追的上的,可她没有,看着叶芽儿的背影,她弯下腰默默地扛起了分量不轻的柴火。   ……   很奇妙的,她知道叶芽儿现在的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在很久之前,她也一次又一次地摁着胸口问自己:“人为什么要有梦呢?当梦想只能是心里小小的一团奢望,那整个人都随时会陷入到巨大的痛苦中。”   这个世界上太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这种痛苦折磨着,有些人选择了遗忘和妥协,有些人选择了奋起挣扎。   如果、如果叶芽儿选择了后者,池迟很愿意帮她一把,只要她够痛苦,也能因此而更努力。   把木柴放在叶芽儿家的门口,池迟脚步轻快地去回去吃晚饭了。   第二天早上池迟跑步的时候没有看见惯常起来做活儿的叶芽儿。   ……   打退了土匪的进攻,身为大功臣的杏儿反而受到了很多人的质疑,她为什么会枪法那么好,她为什么会打架,她为什么还能做机关?   卫从武当众把杏儿叫来给大家一个解释,杏儿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干,我干了,我干成了,到底为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世上很多事情就是你想干成就能干成的。”   除了质疑她的人之外,寨子里也有很多喜欢杏儿的人,听见她的话,他们“呱唧呱唧”地鼓掌。   “说得好!”   “一听就是读书人说得话!”   其实,他们可能都没听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些人,杏儿忍不住笑了,刚刚气氛里面的那点针锋相对也就在空气里散了。   卫从武咧着嘴笑,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杏儿的手回家了。   他也是用了自己的影响力,压下了对杏儿的种种非议。   “你拉走我,可拉不走别人的舌头。”   卫从武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没事儿,在这里,我是刀,能杀人,是盾,能护着这个村子,也是针,能缝上别人的嘴。”   “刀和盾都是硬就够了,针可不一样,得有好线,线要结实。”   杏儿慢慢地说着,声音软软的,话里的却像是带着什么能刺痛人的东西。   “不然,嘴没缝上,别人可就都看见你弄得那些人满脸血了。”   “那又怎么样?”   “你就要缝上更多人的嘴,可你没有线,所以满脸血的人越来越多,看见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是刀还是盾,他们都会当你是能伤人的疯子。”   卫从武认真地说:“那我可要小心去找些好线来用了。”   “好线可不好找。”杏儿低着头,脸上带着略显诡异的浅笑,“得花钱养着,还得把线头攥紧了。”   那针与线,涵盖的含义实在广泛。   “那干脆就不当针了,也就不用费劲去找线了。”卫从武突然这么说道。   杏儿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也同样停下的男人。   两个人的目光交滑而过,最终落在了对方脸上别的位置上。   “我当你的刀,当你的盾,都能护着你。”卫从武目光深深。   杏儿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恰似被风掠过的蝴蝶翅膀。   “你护着的人太多了。”   说完这句话,杏儿就貌似娇羞地跑了。   卫从武看着,看着,手指在腰间的枪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垂了下去。   跑在村子里的小路上,杏儿的神色冷淡且冷静。   所有的旖旎,不过是风里的一点琐碎。   ……   拍完了自己的群演戏份,叶芽儿站在拍摄地旁边看着池迟拍戏,其实她今天想跟那个王副导演说自己已经用不着陪池迟学什么了,她的脚却不听话,牢牢地停在这里,让她看着池迟从远处跑过来,脸上的羞涩红晕褪去,眼中的脉脉含情不见……最后变成了冰冷的模样。   这样的变化,让叶芽儿叹为观止,只用这一个镜头,她就让人仿佛是看见了一幅画,或者听完了一个故事。   如、如果是自己呢?   她忍不住去想,着了迷地想、发了疯地想,忘了自己要找王副导演干什么,也忘了自己要躲着点儿池迟。   那场戏就像是她见过的气球,进了她的心里之后就吹了起来,让她的心又胀又酸,辗转难安。   下戏的池迟看了呆在那如痴如狂的叶芽儿,笑了笑,走了。   “助学基金?天池一直都有这样的项目。”   池谨文坐直了身子和他奶奶通电话。   “我知道那个。”做慈善可以少缴税,很多企业都有着类似的资金投入,天池的那一套更是池迟在任的时候就已经搞起来的,“可是助学基金是针对孩子的,小学到大学……可是如果一个老人想要上学呢?或者,一个小女孩儿并不想读普通的专科本科,而是想学表演专业、音乐专业之类烧钱的项目呢?”   助学基金就像最低生活保障一样,只是在数量上减少了失学的数量,却不会在意每个被帮助的人到底想学什么。   池迟想要弄的新基金,着眼点就在这个“想”上。   明明人人有梦,如果只是蹉跎于时间、困顿于环境和金钱,池迟很愿意去帮他们一把。   这还是叶芽儿给她的灵感。      第256章 花儿      大学四年要结束了,宿舍里的几个姑娘们反而比以前的关系更好,毕竟回头看看这四年,即使有过什么纷争和不满,到了现在也都已经成了“最后学生生涯”的一部分,就连些微的不堪都光彩明亮了起来。   “是你们的最后学生生涯,我还得接着当研究森咧!”嘟着嘴卖萌说话的钱晓桦只得到了室友们把她摁在床上的一顿挠作为回应。   今天,按说钱晓桦应该在图书馆里为自己的毕业答辩做最后的准备,可是她却抱着书溜回宿舍,路上还买了两包薯片和一听可乐。吃货吗,看吃吃的时候总是跟零食更配哦。   上网,翻墙,一看时间还有五六分钟,钱晓桦打开手机嘿嘿笑着刷了刷微博,池迟一拍戏就杳无音信,如果不是有《平阳》的片花剧照顶着,她们这些吃货们早就受不了这种相思之苦了。   就因为去年自家吃吃一直在外国拍戏,为了能得到更多关于她的信息,钱晓桦学会了翻墙,还提高了自己的外语阅读能力,顺便注册了外网社交账号,每个周也发几次池迟的美图,力求能安利来几个外国的粉丝,跟她一起花痴池迟。   就像年初的时候池迟参加某个高端品牌的珠宝慈善晚会,钱晓桦就迅速拿到了外国记者们拍摄的红毯照片,为此,她得意了好几天。   按说池迟杀青的时间跟她的生日也接近,不知道她过生日的时候能不能出现一下。   至于池迟说的那个未知的“惊喜”,钱晓桦心里偷偷期待着,谁也没告诉。   钱晓桦并不是唯一一个一反常态溜回宿舍的,她刷了两分钟微博,时梦也开门回来了。   “开始了么?”时梦把书包往钱晓桦身边的桌子上一放就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   “什么?”钱晓桦呆呆地问,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的“爱吃一刻”会突然多了一个人。   头发半长的时梦脸上画着淡妆,看起来比钱晓桦成熟一些,她一拍自己室友的肩膀说:“今天不是池迟新电影的第一个片花么?”   “啊,是啊。”   钱晓桦终于明白了,时梦也是跑回来跟她一起看池迟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家小梦梦这么一个浓眉大眼的,现在也成了个追星狗了。”   长叹一声,钱晓桦刷新了一下网页,《七恶棍》的第一支角色片花已经上线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让钱晓桦熟悉到挫骨扬灰都能辨识出来的脸,这张此刻血肉模糊的脸被人给了个大特写。   她的脑袋似乎被什么压在了地上,凄惨的脸上勾起了一个冷冷的笑。   钱晓桦突然有些恍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池迟,池迟是这个样子的么?明明已经身受重伤了,还是能让人冷到骨子里?   接着,旁白响起。   “成为一个好人。”   “怎么成为一个好人?”   “做好事的人就会成为一个好人。”   “哦……我拒绝。”   拒绝的那个女声有些冷,有嘶哑。   伴随着旁白的是镜头的切换,一个金发女人出现在屋顶,长发蓬乱又飞扬,然后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再是整个大楼的玻璃猛地碎裂,慢速飞散的玻璃碎屑中有人像鸟一样轻盈地飞出……   “好人,是生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在他们的眼里你是恶棍,做一万件好事,也是恶棍。”   激烈的打斗突然开始,黑色的鞭子与宽厚的手掌击打在一起,黑色的发辫划过蓝色的眼睛,阴暗的房间里两个人的每一次碰撞都带着某种真实的震撼,一个灵巧刁钻,一个凶猛有力,让人忘了她们是谁,更忘了她们的性别。   “砰!”   肩膀上有蛇鳞刺青的人被重重地打倒在地,镜头拉近成特写,就是片花刚开始的那一幕。   她就第七个被介绍出场的人物。   这个角色猛地一抬头想要挣扎,接着又被人抓着脑袋砸回到了地上。   她的眼睛里,却还是有什么东西,一点都没有被疼痛改变。   “哇啊,真惨真刺激。”那块打斗戏时梦看得大气都不敢喘,“没想到池迟在这种片子里都能打得这么好看啊!天哪天哪,好出彩,跟一群老外演戏她都是最出彩的那个啊!”   钱晓桦没说话,时梦得不到回应,转头看她,发现她在吧嗒吧嗒掉眼泪。   “小花,你怎么了?”   “嘤~吃吃被打得好惨!”   “这是演戏啊,这是电影,又不是真打。”时梦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小花的肩膀,随手拿过鼠标点一下,又看了一遍。   “呜呜呜!池迟太可怜了,都打出血了。”   “我都说了,这是拍电影啊。”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心疼啊!呜呜呜,我家七蛋这个片子上映的时候我至少得买二十张票,不然都对不起她的辛苦!你这种新入坑的追星狗可不懂我们这些老粉的亲妈心呀!”   钱晓桦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自己放零钱的盒子,往里面扔了两张粉红色的大票儿。   每天往这个盒子里扔一块钱,就跟看池迟一样是钱晓桦的功课,这种“攒钱”就是钱晓桦为买池迟的电影票准备的,这样她还可以跟七蛋显摆说:“你看我每天都拿一块钱来表示我的对你的爱。”   到时候七蛋应该就会因为太感动而不再怼她了吧?   时梦并不想理会钱晓桦,并且很想扔她一对大白眼儿。   等到钱晓桦终于恢复平静的时候,她们俩已经把这个片花整整看了六遍了。   身为池迟粉丝兼朋友的钱晓桦看着这个片花只觉得心疼,别人看的时候更多的是某种震撼。   《七恶棍》的题材很特别,讲的是七个坏蛋不得不去做好事的故事,更特别的是,这七个坏蛋都是女人。   本来很多人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坏女人”形象,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片子居然真的是按照超级英雄电影的节奏拍的,每个人都个性鲜明,看起来又是那种标准的“坏人”。这样的设定足以让网上一群年轻男女嗷嗷叫着期待,更何况里面还有池迟。   当然,在国内,池迟是这个电影目前最大的争议点。   有人夸奖池迟的演技不输外国成名女演员,有人表示自己不理解为什么池迟要去国外给别人当反派和配角,毕竟被“主角”,也就是那个金发女人打得那么惨,人们已经在心里定性了Ssnake这个角色就是个反派,甚至可能是丑角。   大众没什么感觉,毕竟池迟这么年轻就能够走出国门还演的不错,他们已经觉得很欣慰了,粉丝圈儿里就闹得比较浮躁,“格调再高也是配”、“把池迟吹的那么厉害,结果也是去好莱坞当配角跪舔洋大人”、“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影后”、“华人的耻辱”这些莫名其妙的说法纷纷出笼,各种暗搓搓地冷嘲热讽让花痴完了上论坛的吃货们一头雾水。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啊?”   小粉丝们傻乎乎地看着网上的狼藉。   “电影片花好看么?”   “好看!”   “我吃帅么?”   “全片最帅!”   “那就行了呗。”凭着一手剪辑技巧和为池迟工作室工作,悠泡泡现在也混成了一个在粉圈儿颇有影响力的“吃货”了,“他们酸他们的,咱们看咱们的,不跟又瞎又傻的人计较。”   池迟是不需要粉丝替她打舆论战的,过去不用,现在不用,将来……也用不着。   “粉上了吃吃,我们就要这样的觉悟——不要受舆论的影响,只等着看池迟用她的作品打烂黑子们的脸!”   ……   “天气不错,风景不错,人也不错……”   宫行书背着手绕着拍摄场地走了一圈儿。   “正好适合花前月下。”   穿着皮毛马甲的他呲牙一笑。   站在一边让化妆师整理戏装的池迟只是垂着眼睛笑了一下。   今天拍摄的戏份是大夜场,晚上拍完了,第二天可以休息一天。   池迟已经计划好了明天上午补眠,下午“下山”去“放风”。   这一场戏,是整个电影中为数不多的,“感情大过了心眼儿”的戏份。   无论怎么说,杏儿是救下了整个村子,论功行赏,也该有她的一份儿。   至少卫从武的兄弟们都是认可这一点的。   卫从武给杏儿大洋却被杏儿退了回来,卫从武问她为什么不要,她说自己是卫从武的未婚妻,哪有还没成亲就从夫家拿这拿那的道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纳着鞋底,素手翻飞,像是偶尔飞入山谷的白鸟。   兄弟们跟卫从武说,杏儿嫂子不是不想要他送的东西,只是他送的东西,嫂子都不喜欢。   那杏儿会喜欢什么呢?   夜里,卫从武夹着一个包袱敲响了杏儿的房门。   “给你的。”   杏儿一开门,卫从武就把包袱塞到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   年轻的女人抬眼看她,卫从武能看见月亮的光刚好照进她的眼眸里。   见过月亮河么?   平旷的土地上没有什么遮掩,一条河坦荡荡地静卧在那里,当月光照在上面,河里就有了一轮比月亮更美的月亮,因为它是来自人家的,因为它能轻轻抚在你的心上,因为……它有感情。   此时,杏儿的眼睛,让卫从武想起的就是他年少时见过的月亮河。   于是时光倒溯,他恍惚回到了年少的时候,第一看到那条河的,那个时候。   “我给我未来婆娘找来的好衣服”   杏儿突然笑了,眼睛一弯,像是把月光锁在了里面。   “那你等着。”   杏儿关上了自家的屋门。   卫从武本来想走,却因为杏儿的嘱咐留在那了,他左右看看,就坐在了杏儿家院子里的石头上。   屋内,一灯如豆,铜镜子里,年轻的女人静静地看着自己,整张脸似乎都在发着光。   梳妆、挽发、用无名指沾一点胭脂小心地点在自己的嘴唇上。   铜镜映着这一切,像是镜子里在上演的旧时迷梦。   衣服包裹打开,蓝色的长裙被抖落出来……   杏儿家的房门响了,卫从武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开门走出来的女人。   纤细的腰肢、光洁的额头、嘴唇上的一点胭脂红。   蓝色的旗袍罩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笼在了卫从武的心上。   短短几步路,从老旧的房子里,到同样沧桑的院子里,她就像是走完了一个人的一生一样,一颦一笑,迈出的脚步,轻动的细腰,全是能让人长久品味的诱人味道。   “还中看么?”   卫从武没说话,拿起杏儿手上拎着的棕色毛斗篷,给她轻轻披上。   “你有时候和你的名字真不搭。”   杏儿摩挲了一下身上柔软的皮毛,用眼角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不该叫从武,应该叫从花……对待兄弟们都那么凶,一看见漂亮姑娘就一点也不像个泥腿子了。”   “我就是个爱跟着美人儿转的泥腿子,就跟着你这一朵花儿。”   “是么?”杏儿拍开卫从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斜坐在刚刚卫从武坐过的石头上,大冷天的,她为了穿旗袍把裤子都脱了,现在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腿,陪着她身上的旗袍,就像是暗沉天色下依然耀眼的雪山。   “你说,我是什么花儿?”   你是什么花儿?   卫从武再看一眼那一抹白玉色,把视线转回到杏儿的脸上。   笑容慢慢地爬上男人的脸,笑意钻进了男人的眼,他脱下自己皮马甲盖在了女人的腿上。   “这么冷你穿这么少就出来,明天肯定满脸鼻涕花儿。”   话说到一半儿,他已经猛地把杏儿从石头上抱起来。   “啊!”   杏儿尖叫了一下,两条腿挣扎着,拳头没什么力道地打在男人的胸膛上。   “卫从武,你放我下来。”   “不要,我啊,得赏花!”   说完,他就横抱着杏儿冲进了房子里,两扇房门被他用脚随便踢上了,没关严,碰撞出了一点的无辜和隐秘。   脑后的发髻散开了,长发披垂,先盖在了炕上,接着才是那个被绫罗包裹也依然美好如月光的女孩儿。   她的眼睛里没有月光了,只有面前的男人,呼吸相接,目光纠缠。   “那你喜欢什么花儿?”   杏儿的唇角还有若有似无的笑。   伴随着放下她的动作,卫从武俯下身依然和她四目相对。   “我最喜欢眼前的这朵花儿。”   “你说,我是什么花儿?”   卫从武没说话,他抬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要离开,被杏儿抓着他的衣领又拽了下去。   女人的目光从他的下巴上一点点慢慢地往上蹭,像是用一把精细的刷子,在他的心上浅浅地刷过去。   “我不告诉你。”   卫从武似乎把笑声卡在嗓子眼里,整个笑容却都在他的脸上。   他难看么?   他好看么?   用难看和好看似乎都很难形容这个男人,他的脸上有时光的沧桑,有内心的澎湃,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的样子,那就只能简简单单地说他是个汉子,能撩的女人晚上睡不着的汉子。   面对着这样的他,杏儿的眼睛里渐渐沾了一点迷蒙。   “那你告诉我,这朵花儿是不是就在你的心头上,什么都比不上她金贵?”   声音轻轻浅浅,语气朦朦胧胧,两颗心蹦蹦跳跳,在同样的节奏上。   卫从武抬起手,一根手指差一点就要触到杏儿的脸。   可惜,是差一点儿。   “那朵花儿,是从雪山上飞到我心里的,落在了我心上了我就放不下。”   “所以你只是放不下她,她不是最金贵的?”   “世道太差,我得当刀当盾,才能护着我的兄弟和我的花。”   男人看着杏儿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   “有时候你转个身,世道就是个好世道了。”   杏儿慢慢地说。   “那样的世道,我消受不来。”   卫从武用着和杏儿同样的说话节奏回答着她,他再一次想起来,杏儿还拉着他的衣领不放。   “那就没有好世道了。”   “挣一挣,说不定就有了。”   在卫从武说这个话的时候,杏儿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亮了,她的心里,又有着什么东西,缓缓地熄灭了。   “我得走了。”   把杏儿杀得了人也缝得了衣服的那只手攥紧在自己的大掌中,让它松开自己的衣领,卫从武直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杏儿躺在床上没动,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也许,也是一声叹息。   这段戏结束之后,真正在大喘气的是蹲在地上的宫行书,他都没顾得上去看监视器里这段戏的表现,先是蹲着喘气,然后从地上蹿起来开始原地绕圈子,一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只不过别人都听不懂他在念的是哪国的经。   “这是干嘛?”   在旁边帮忙调控机位的严鹤问王韦。   王韦斜眼儿看着他说:“这都不懂?养过猫么?”   严鹤一头问号儿。   “猫发情的时候不就这样么,跟缺根弦儿似的光想着交配和转圈儿了。”   王韦说的煞有介事,严鹤抬手作势要打他。   拍完了这一幕需要的全部镜头,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这一场通宵拍戏结束的比大家预期的要早,天还很黑,山路不好走,宫行书决定大家现在山上休息一下,早上六点再坐车下山。   知道今天是大夜戏,池迟已经从村长提前买了三头羊,羊骨炖了五六个小时的浓汤,加上切好的羊肉和胡椒粉,热热的一碗下去人就精神起来了。   帮忙做饭送汤的人村长说了可以带着羊骨头和馒头回去,池迟也额外给了一笔报酬。   这样的外快,叶芽儿舍不得错过。   所以池迟从叶芽儿的手里接过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寥寥几片白萝卜下面是大大的一块羊腿肉,这块羊腿肉一挑起来,下面的汤顿时只剩了个底子,显然,这是叶芽儿在盛的时候有意为之的。   “这一碗……你要是在餐馆里卖可得亏钱。”   池迟笑着用筷子撕下来一块羊腿肉放进自己嘴里。   叶芽儿低着头没说话,自从那天跑开之后,她看见池迟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有路过的年轻演员笑着接话:“整条羊都是你买的,老乡分你肉多一点也是应该的。”   “哪有那么简单,羊汤装的时候心里得有数,吃一口肉,带一口汤是最好的,汤多了,显得卖羊汤的人心眼儿不好,肉太多,就少了汤里的鲜味儿,人容易腻。就像这个胡椒粉,要是每个碗里都洒着同样的量,撒进汤多的里面让人一口下去就出汗,要是肉多汤少的,那放了一样多的呼叫味道多怪啊……”   摇摇头,池迟又吃了一口羊肉。   池迟随口说着,叶芽儿就走不动步了,她今天晚上第一次抬头看池迟——散着头发坐在椅子上,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她应该很累了,眼皮都有点耷拉,可是一点点吃着肉,还是让人觉得她悠闲又清净。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叶芽儿问池迟,用乌黑黑的眼睛看着她。   池迟突然笑了。   “因为我以前就是给小饭馆儿送外卖的啊,羊汤、南瓜粥、包子、肉夹馍……我都得会装,还得给那些剧组送过去。”   叶芽儿惊呆了。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池迟以前过的是这种生活,在她的“以为”里面,池迟应该从来是这样光芒万丈的才对。   女孩儿抬头看着叶芽儿说:   “有时候抬头看看,‘杂草’比你想象中多多了,能过得好的,也比你想象中,多多了。”      第257章 跳舞      川崎雅子和卫从武的爱情,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在开始想这个剧本的时候,宫行书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起初,这个作品的一切根源,只他一种朦胧的感觉——两团火碰撞、击打,相爱,相杀,绝望也充满着希望。   在他的期待里,这两个人的感情是热烈又澎湃的,好像每个眼神的交流中都带着火,即使利益相悖,即使注定是敌对的,他们的相爱也毋庸置疑。   这一点,在他和池迟的演绎之下正在一点点的实现,激烈的感情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蓄积着可怕的力量。除此以外,这个电影里也少不了宫行书一贯骤然出现的黑色幽默,有人突兀地生,有人突兀地死,有人突兀地被赋予白描,最后只是一场闹剧的一部分。   卫从武总是说这不是一个好的世道,他说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一句笑话,可是那也是最真实的现实。川崎雅子是懂他这句话的,尽管他们立场不同,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懂得”,才让他们两个人这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感情有了什么能够被人理解的东西。   “至少他们都是人,在一个人都不把自己当人的年代里,两个真正的人相爱,是幸运,也是不幸的。”   这是池迟说过的话,她也是这样表演的,作为杏儿,她的喜怒哀乐都真实也美好,作为川崎雅子,她的“忠诚”让人疼痛也无奈。   一件旗袍并没有让杏儿多笑几次,卫从武很快又送给了她的第二件礼物——一把枪。   给了杏儿一把枪,自然不仅仅是单纯要讨她欢心,也意味着卫从武要再次离开山寨了,与他“有约”的王先生将要到了,卫从武要动身去把他迎上山。   枪里有三枚子弹,杏儿把子弹摆在自己房间的桌上,摆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卫从武带着王先生回了山寨。   杏儿站在村口山坡上看着马队从茫茫雪原里走上来,枪口正对着其中一个陌生的男人,过了片刻,她又把枪口对准了卫从武。   然后,她开枪了。   空荡荡的山坡上,一声枪响回荡,子弹最终落在了卫从武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且不论马队处的片刻的惊慌,卫从武和别人解释说这是他的准媳妇以为他带了别的娘们儿回来,只说杏儿,或者说川崎雅子那一刻的表情,就足以让人写一首长诗。   那首诗应该是歌颂雪的,洁白美好,从天而降,内里却是一点永远不会消失的尘埃,只是怀着一点归于大地的念想,飘飘摇摇回到了地上,无论怎样的晶莹剔透令人惊艳,那雪终究会化成滋润大地的凡水,消去一切的绝妙表象。   那瞬间的川崎雅子,就是这种注定的真实。   “你是打不死我了。”   这天晚上,卫从武从后面抱住杏儿这么说道。   是的,打不死了,出身于某军高级特训班里的川崎雅子,最好的成绩之一就是射击,她打不着卫从武,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对这个男人下不去手了。   打死一个“王先生”还会有下一个,要想让这个山寨彻底崩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打死卫从武,打死了他,整个山寨群龙无首,自然会乱成一团,再也成不了气候。   可是,她做不到了。   一撮小火苗在房间里的油灯上静静地燃烧着,轻轻跳了一下,像是一颗不安的心。   卫从武笑得很是开心,开心到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极美的梦,梦里整个大燎寨都红艳似火,穿着一身大红色嫁衣的杏儿骑在黑色的大马上从雪山中像他奔来,随着马蹄的步伐,冬天褪去,春天来临。   第二天,卫从武得到消息,和他们守望相助的另一个寨子,被鬼子给端了。   卫从武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遍地的残骸,有烧焦的房子,和人。   “凭借地利像散沙一样各自为政的做法是不可能跟跟敌人对抗到底的。”那位“王先生”说的话果然应验了。   骑马奔腾的戏也是实景拍摄,造价不菲样式也十分放飞的嫁衣穿在身上让池迟漂亮到了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地步,尤其是她的眼睛闪着光,脸上的笑容也美好地让人想要叹息。   在鼓风机的帮助下她长裙飘逸,真的像是个雪山上纵马而下的仙女。   “快要冻死的仙女。”   裹上羽绒服缩着脖子喝姜汤的池迟看着监视器里自己的表现,听见别人夸她仙,到底是没忍住自己的吐槽。   时间已经进入到了五月,海拔三千多米的雪山上依然很冷,是的,为了拍好这一场戏,整个拍摄团队用了十天的时间布置这个位于更高处的拍摄场,光是那匹马被运上来就颇为耗费人力和物力了。   再加上那件只会出现在卫从武梦里的红色嫁衣,这一场戏堪称整个电影中投资成本最大的一幕。   “看看这个眉目和动作,快要冻死的仙女那也是仙女。”   拍到的效果让人十分满意,宫行书毫不掩饰自己对池迟的赞美。   一看就知道宫行书就是得意起来之后满嘴跑火车,池迟喝完了姜汤整个人暖和,跑去更衣室里换下了身上的戏服——好几十万一件的镇(剧)组之宝,她可不敢大意。   剧组还要赶着天亮的时候撤下去,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拆卸摄影设备、打理戏服……除了池迟,和跟着池迟来的叶芽儿。   站在一高处眺望远方,看着层层叠叠的雪山被蓝天陪衬,被阳光映照,池迟的心情格外舒畅。   “每次看见这种景色,人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   大自然历经亿年,捶打着整个世界,才有了这些让人惊叹的美,见之忘俗这种说法并不夸张。   池迟心里曾经的那个“杏儿”带有很多山村女孩儿的特征,池迟一度认为自己应该更贴合那时候人们的形象,更乡土,或者,更风情。   可是当她来到这里,看着这片雪山,想到故事就是在这雪山环绕中发生的,想到了宫行书历时三年打造出了这样一个“乌托邦”,那个旧的“杏儿”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在这里演戏,她仿佛一下子就看见了宫行书内心深处的想法,浪漫又残忍,用鲜血为灯油点燃那火,再照亮无边的黑夜,什么乡土或者风情,什么属于“杏儿”的气质,其实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在一环套一环的真真假假中,只有“情”是永恒的真实。   真实的情感,是每个电影都追求的东西,因为它珍贵动人,就像是皇冠上最耀眼的宝石。   叶芽儿看着池迟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她在对方的身后抿了抿嘴。   尽管池迟说过她以前也送过外卖、过苦日子,对方在她心里的那种“神话”色彩反而更加浓重了起来。   她想成为池迟这样的“人”,哪怕是她的几分之一也好,哪怕只走出一小步也好。   “我有个朋友,以前胆子特小。”   池迟坐在雪地上伸直了腿儿去掏自己的裤兜,掏啊掏啊,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她把包装纸撕下来,拽过叶芽儿陪她一起坐下,又把巧克力塞进了女孩儿的嘴里。   “有多小呢?看见一片叶子落下来,她能绕出五米外。”   说这话,池迟还带着比划,敞开了手臂画了一个大圈子,表示她话中那人闪躲的距离之远。   叶芽儿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了,脸上的两团苹果红还真让她的脸看起来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胆子小的人,最怕的就是改变,就像你做饭的时候,先放油后放盐……”   “哎呀,我回去得去换油了,我说怎么觉得脑子里存着事儿呢!”   池迟一说油,叶芽儿立刻想到了自家见底儿的油壶,村里有个小油坊,拿着黄豆去了就能换油,这些天叶芽儿家里偶尔给剧组的人做饭,油用得比以前快多了。   池迟转身看着叶芽儿的脸,最后没忍住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   “不要说油的事儿,前几天你们村里有人在炸菜丸子,我特别想吃,但是忙着拍戏到现在还没找到到底是哪家。”   说起来这件事儿,池迟的嘴瘪了一下。   “忘了你家的油和我没吃到嘴的菜丸子吧,我们回归正题。”   继续讲她的那个“胆小的朋友”的故事。   “……她一开始的变化特别小,小到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可是她慢慢地做,居然还做出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池迟的这个故事,其实就是卫萌的,从一个胆小到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敢去想的女孩子,现在已经能够成为表演系有名的话剧牵头人之一,这其中的变化之惊人,让池迟自己都只能“无话可说,微笑就好”。   “我、我懂你的意思,积少成多……反正就是,喂羊的时候也不能把草一次都塞给羊,一小把草一小把草地喂,一直喂,羊也会长大,也会肥。”   含着巧克力,叶芽儿慢慢地说,“我喜欢演戏,虽然肯定没有你这么喜欢,但是、但是也没有什么,让我比演戏更喜欢的了。”   如此冷的天气里,池迟居然坐在了雪地上?   忙着整理池迟随身物品的于缘快步走过来把两个坐在地上“谈心”的女孩儿从雪地上拽起来,又跑回去接着干活儿。   “那已经很好了,有一个能够喜欢的东西,比没有要幸运的多。”   池迟看看天空,看看雪山,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天台。   喜欢,其实就是人的一种欲望,它能引领着人前行,不拘泥于一个小小的领域或者空间。   就像,跳舞之于林秋。   也像演戏,之于叶芽儿。   浩瀚世界,欲望无数,既然人的一声充满了不同的改变和转折,为什么不能让“喜欢”成为推动着这一切发生的动力呢?   好过无助,好过天灾,更好过人祸……   “于缘不让我坐着,还非让我运动两下,你要不要看我跳舞?”   啊?   池迟还会跳舞么?   叶芽儿轻轻了下眼睛,接过了池迟递给她的水杯。   鼻子头儿都有点发红的女孩儿,叶芽儿心里的小仙女笑着说:“好久没跳了,肯定不好看,你就当在随便做运动吧。”   话说完,池迟一个转身,已经跳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其实挺厚的,可是步伐轻盈地,每个动作都充满了特有的力量感,什么都不懂的叶芽儿只觉得这样的池迟美极了,比刚刚穿着那么漂亮的裙子时候还要美,美得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没有音乐,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池迟猛地抬腿,双手展开,像是一只即将起飞的黑色大鸟。   也许她真的要飞了,飞到更远的天空,飞到……更多人的心上。   呆立在原地看着池迟跳舞的宫行书,又想起了那只让他魂牵梦萦的蝴蝶。   他能把蝴蝶揽入怀中么?   就像他梦想的那样?      第258章 快乐      卫从武决定给那个被屠戮的山寨报仇,经过精心的筹划,他们一队人冒充鬼子,混进了一个敌人的据点里大闹了一通,杀了几个鬼子,又抢回了一堆文件。   杏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寨子的人正开着“庆功会”,篝火热烈,笑容亦热烈,她是下课之后被孩子们拉到这里的。   她被人们解恨的话语包围,在微微一愣之后,笑容惨淡到让人想落泪。   卫从武拿了一摞情报请杏儿这位“先生”来帮他看,大大咧咧地扔了一堆纸,又出去喝酒了。   油灯下,杏儿的手轻轻抖了一下,才拿起这些情报细细地看,其中一个电报上写的是继续寻找一个代号为“初雪”的人。   毋庸置疑地是,“初雪”就是鬼子方面的一个特务。   看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杏儿的瞳孔缩了一下。   初雪,是川崎雅子的代号。   鬼子的报复来得突然又猛烈,他们没有费尽心思去找隐藏在雪山中的大燎寨,而是直接扫荡了山下所有的村子。   正好在山下办事的两个兄弟,为了掩护一个村子里的人逃命而被鬼子抓走了。   被悲痛笼罩的山寨还要想办法救人,在所有人都发愁的时候,杏儿掏出了那张“初雪”的情报。   卫从武默不作声地站在窗边看着杏儿,偶尔和她的目光交汇,都隐含着懂得又不懂的含义。   山下的戏份大多都要去别的地方取景拍摄,包括那个山下的镇子,还有在几次下山的大场面戏份。   也就是说,六月初,伴随着姗姗来迟的春天终于开始亲吻这片土地,《大燎寨》剧组在雪山上的戏份已经临近结束了。   ……   这时,两个千里迢迢从沪市赶到草原雪山的客人,终于走到了池迟的面前。   钱晓桦已经疯了。   从她跟池迟说完自己论文答辩结束之后,她就成了个只会笑的小傻子,因为,她家的七蛋说请她到自己拍戏的地方玩儿,包吃包住,也包签名合影摸小手!   当然,摸小手这事儿是钱晓桦自己给自己生加上去的福利,反正大家都是妹子,死皮赖脸总是能摸到的嘛。   陪着钱晓桦来的是时梦,小水洼工作室联系钱晓桦的时候说是提供两个人的全套开销,钱晓桦可以带一个人来,作为一个从小就梦想自己独自旅行全国的人,她想了一圈儿之后,带了她这个“新入坑池迟”的室友。   时梦很想自己独自承担这次的旅行支出,可她的这种要求连钱晓桦那里都没通过。   “这是我家七蛋,哦,你家吃吃,给我的惊喜嘛,面对惊喜这种心意满满的东西,你就别纠结钱了。”   钱晓桦与人相处中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总能很坦然地去接受别人的善意,不会忸怩,也不觉得亏欠,同样,她对别人好的时候也没想过那些与利益和回报相关的东西。和她相处,人们都没有什么压力。   在钱晓桦的劝导下,时梦收起了自己想要转账操作的手机,然后……全程从目瞪口呆到一脸麻木地看着钱晓桦发疯。   “马上要看见我家吃吃我家七蛋,这个雪山真好看!格外好看!”   “要看见我家七蛋了,就连水都甜了!”   “怎么办?我现在觉得这个世界都在发光。”   那是因为你兴奋过度,脑子出问题了,时梦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你说我看见吃吃是叫她吃吃呢,还是叫她七蛋呢,我是应该微笑呢,还是应该握手呢?握手是左手还是右手来着?我是不是应该凹个造型?”   然后所有人都围观你像个傻子一样凹着造型见池迟么?   时梦偷偷揉了揉额头。   真正看见池迟的时候,钱晓桦的一切设想都成了空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个穿着黄色外套从远处走向自己的女孩儿,她紧紧地抓着时梦的手,嘴里像念经一样地说:“好漂亮、好有气场、好帅、好帅、好帅……”   时梦也没比钱晓桦好到哪里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池迟,眼眶和耳朵都红了。   “让我猜猜,哪个是花小花?”   池迟梳着马尾辫,随着她停下的脚步,辫子轻轻地甩了一下。   两个女孩儿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个子差不多,长发的女孩儿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脸上还写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短发的女孩儿是个瓜子脸,眼睛稍细长一点儿,看起来要比自己的同伴成熟一些。   池迟揣在外套兜里的手拿了出来,露出了手上捏着的一朵红色的花。   “花小花、钱晓桦。”   她笑着叫这两个名字,然后把花送到了它们的主人面前。   圆眼睛的女孩儿眼睛更圆了。   听见自己的偶像叫自己的名字还给自己花,是什么感觉?   美!上!天!   如果不是时梦拽着她,说不定钱晓桦真的能双脚一蹬跳到天上和白云肩并肩了。   “后天我们就结束这里的拍摄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看我拍戏,我觉得来这里看,你还能看看不同的景色,顺便这里的羊肉特别好吃。”   没事儿!和你在一起,吃【哔——】我也没问题的!   因为太兴奋丧失正常语言功能的钱晓桦继续瞪着大眼睛看着池迟。   好像一只兔子啊。池迟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她揉脸的冲动。   真不想说自己认识这个家伙啊。时梦很想摇一摇钱晓桦的肩膀让她不要再这么花痴了。   可是事实上,因为池迟的靠近,时梦自己也是面红耳赤心跳过速,很想跪下来喊一句誓死效忠的口号。   叶芽儿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从大城市里来的女孩儿看着池迟的样子,突然觉得她们其实跟自己差不多。   眼瞅着钱晓桦伸着脖子跟着池迟走,差点被石头绊倒在地,叶芽儿收回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她们可还不如我呢?   甩一下辫子,叶芽儿愉快地得出了新的结论。   和池迟在一起的日子如同在梦里一样,两个女孩儿被安排和剧组工作人员住在一起,宽敞明亮的三室一厅小套房,有基础的家具和电器,看起来很像是一个酒店式公寓,在这样的小镇上,这绝对是外地人能找到的最好的居住环境了。   住的不错,吃的也好,每天都有活的吃吃可以看,要是想要出去玩儿,跟剧组打一声招呼就可以选择是幽默可爱的小帅哥陪伴,还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姐姐带路。   当然,小帅哥和漂亮姐姐都比不上池迟。   除了第一天因为太激动导致她们两个第二天早上起不来没赶上剧组上山的时间,那之后的两天她们都是早上六点就跟着剧组上山,然后看着池迟吃早餐、化妆、背剧本、一遍一遍地排演、正式拍摄……   池迟的辛苦她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池迟在拍电影时候表现出的魅力,让两个女孩儿都神魂颠倒。   其实,她们都比池迟的年纪要大,但是池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她,不由自主地接受她的照顾。   #每天都觉得自己变成回形针了#   #今天的我也好想跟吃吃表白#   #离开了吃吃我可怎么活?#   每天都在内心严肃讨论着这样的话题,钱晓桦一面沉迷于吃吃不可自拔,一面为将来生不如死的人生点蜡。   当然,时梦依然没比她强多少。   “池迟,你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演戏?我看你演戏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啊。”   钱晓桦颠儿颠儿地跟在下戏的池迟身后问着问题。   其实她就是想跟池迟多说话,每句话都是她以后回味的财富。   “对啊,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什么事情比演戏更让我快乐了。”   池迟这样回答钱晓桦。   说到演戏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是真的有光彩在流动的。   钱晓桦又想捂脸羞涩了,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羞涩什么。   “嘤~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梦想的力量啊?”   突然觉得池迟比想象中还要励志啊!   梦想的力量么?   池迟轻快地点头。   “对啊,其实是挺普通的东西,但是听你一说,突然觉得很厉害了。”听见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女说着梦想的力量,池迟都觉得自己似乎比平时更有力量了一点。   钱晓桦继续捂着脸:“其实一点都不普通咧!好多人一辈子都没什么梦想呢,也有好多人梦想永远是梦想呢!”   “嗯,但是也有很多人,把梦想变成现实呀~”化妆的池迟学着钱晓桦的语气,长长的尾音轻轻哑哑地,撩在了别人的心尖儿上,而她自己毫无所觉。   自从演了杏儿这个角色,池迟这种撩人于无形的功力是越来越强大了。   这次不光钱晓桦捂脸了,连时梦都捂脸了觉得羞涩了。   在雪山的最后一场戏,拍得是《大燎寨》电影的结局。   从鬼子的手里救出了被抓的兄弟,卫从武豁出去命不要,把为了救人受伤的杏儿也抢回到了山上。   原本想趁着救人回到“自己人”中的杏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寨子里,却没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她和卫从武一起策马奔腾在春天将要来临的草原上,一起看着雪山上的日出,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因为他们两个人,仿佛这个山谷的春天都早早地来了。   卫从武下定了决心参与到更大规模的抗击鬼子的战斗中,在他带着部队即将下山的时候,杏儿穿着卫从武送自己的旗袍,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到了村口的山坡上。   妖娆的身段儿、精致的发髻、美好的妆容……这一天的杏儿,美得像是整个寨子的一场梦。   卫从武看见杏儿,双眼发亮地对她招手,杏儿却掏出了他送自己的枪,拉开保险,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平静得没什么表情。   枪里本来有三颗子弹,那天打在卫从武前面用了一颗,为了救卫从武又用了一颗。   最后一颗子弹,杏儿打算留给自己。   “媳妇儿!这不是个好世道,但是咱们可以选个像人的活法儿!”   卫从武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子弹。   这些天自家准媳妇儿这么乖巧不发脾气,他就知道有问题,早早地把子弹给偷了出来。   “不,我注定了不可能……像是个人了。”   她放不下这些和她朝夕相处的人,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忠诚,今天卫从武下山,将要杀死多少自己的同胞,她不知道,可她知道,那些鲜血中,有自己的原罪。   杏儿扣动了扳机。   枪炸了,一蓬血花从她的额头迸溅出来。   她摇摇转了一圈儿,手枪甩到了远处,双眼看着天空。   天空真蓝,雪山真美,即将到来的春天一定很好很好,可她看不到了。   红色的血开始侵占她的视野,她最后看向那个山寨,此时就像是,被火燃烧着一样。   子弹能杀人,枪炸膛也能杀人,一次次的博弈中,卫从武和川崎雅子各有输赢,在最后的这一场较量中,川崎雅子还是赢了。   ……   在雪地上躺了许久,池迟都没有等来宫行书的“ok”,只能听见那个男人趴在自己身上的嚎啕。   从嘶吼到这样的放声哭泣,宫行书在这一刻真的很像是个孩子。   “杏儿!杏儿你别死,杏儿你站起来……”   抱着池迟的头,宫行书还在闷闷地呓语。   旁边很多人都发现他此时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王韦和严鹤往镜头前走了几步,想把宫行书拽起来,又碍于对方是这个戏的导演加主演,生怕是打扰了他在酝酿别的感觉。   “宫导。”   女孩儿清澈的声音从宫行书的怀里传出来,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进到了他的脑海里。   “杏儿、川崎雅子,都已经按照你既定的安排死了。”   池迟脸色淡淡地推开宫行书,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是您设计了她的生,和死,为的是属于所有人的作品,而不只是您个人一时的感情。”      第259章 五年      穿着旗袍的池迟依然是光着腿的,并不温暖的风从她的身上拂过去,红色的假血还沾在她的脸上,可她裹着披肩站在那的样子美得像是一幅画。   明明她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语和举动,却依然让人觉得此时的她……   凄美又热烈,高傲也放肆。   与依然沉浸在无边悲痛中的宫行书相比,她的身上还带着属于自己角色的东西,却不是情绪,而是某种精神和灵魂。   川崎雅子在这一幕戏中死去了,可是对于这个电影来说,她还活着,毕竟还有未来半个月的戏要拍呢。   戏里死了,戏外还得活着。   宫行书缓缓站起身,那张英俊到让异性腿软的脸上还有着没有褪去的悲伤。   到了这一刻,宫行书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被角色的情绪支配了自己——因为池迟所饰演的川崎雅子比他所希望的还要好,他对这个电影所付出的感情,终究都归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   此时的池迟下巴轻轻抬着,就像杏儿在细小交锋中偶尔赢了卫从武时候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却是冷的。   宫行书定定地看了许久,终于确认,那一撮属于川崎雅子的火,终究只属于哪个戏中人,而不是属于他面前这个让人痴狂迷醉的女孩儿。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没弄明白电影的两个主演之间发生了什么,到了现在,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   池迟抬手,右手的无名指轻撩一缕被风吹动的散发。   即将和所有人告别的雪山就在她的视线里,这让她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起来,轻易就冲刷掉了川崎雅子的死所带来的凛冽悲伤。   “宫导演,这一条拍过了么?”她出声问道。   宫行书还是看着池迟不说话,那些隐藏或者说他无心隐藏的情感此刻都在他的脸上,像是醇厚的酒,像是压在人心跳上的歌。   是因为他的狼狈,还是尴尬,还是落魄……总之,他看着池迟的样子,让很多人都不忍心看了。   别人怎样,宫行书根本不在乎,他只看着池迟,他的心里眼里,此时只有池迟。   “导演没说拍摄完成,演员是不能离开拍摄现场的。”   在男人的注视下,池迟的脸上漾出一个浅浅的、客气的、一如既往的笑容。   宫行书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看见池迟的样子,理直气壮地怼人,笑容满面地给别人下套,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儿的骨子里冷酷犀利作天作地,时至今日,他终于证明了他的感觉是对的,用他不断往下坠落的一颗心。   “川崎雅子”的死让他心绪激荡,让一向不羁的他想要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出来。   可是池迟只想要一句属于导演的话。   男人睁大了眼睛,在那一刻竟然有一些无助,他在一个战场上大动干戈、丢盔卸甲、死伤殆尽……那个胜利者,却连战俘都要活活掩埋。   “你这样,我的心会疼啊。”   终于,他轻声对池迟说。   四下寂静,整个片场似乎刮起了一场看不见的风暴,风暴的中心,只有他们两个人。   “川崎雅子……这样一个想要成为人的人死了,确实会让很多人心疼,这种疼,是您创作的初衷,我也相信您肯定能把您的心疼通过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传达给未来看这个电影的观众……”   池迟说得很认真、很坦然、很堂皇。   宫行书的心却觉得更痛了。   面对他的满满深情,对方想的却还是电影,为此,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在他心上踩一脚又一脚。   “你的眼里只有我的电影是么?”   那我呢?那我呢?!   “我说过,电影我来演,也就属于我了。”   “赶紧回去换衣服。”今天是最后一天拍摄,池迟的房车终于要开下山了,为了收拾东西,于缘和杜瑁此刻都在拍摄现场。   现在,于缘拿着池迟的大衣要披在她的身上,杜瑁用自己矮胖的身体挡在池迟的前面,就连钱晓桦和时梦都挤到了人堆的前面。   池迟对这些可爱的女孩儿们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在严鹤解围般地说了“拍的很好可以过了”之后,她转身离开了拍摄现场。   走到半道,她看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叶芽儿,脸上带着苹果红的姑娘手里还拎着一个麻袋,显然刚刚去干农活儿去了。   “你、你最后一场拍完了么?”   “拍完了呀。”   池迟笑眯眯地和她说着话,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后那道被遗落的目光。   接下来的电影拍摄过程中,戏里依然精彩万分,戏外,整个剧组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好在所有的人都足够的“专业”,这种气氛没有影响大家的效率,反而让整个作品的进程少了很多细枝末节的小纠结。   毕竟谁也不想去惹一个看起来脾气越来越差的导演。   处于风波核心的池迟似乎是剧组里最轻松的那个人了,认真拍戏,认真讨论……好像发生在雪地上的一幕不过是所有人的一场大梦。   电影拍摄结束的那一天,宫行书再次站在了池迟的面前。   在这之前,他已经打好了自己的腹稿,身高体重兴趣爱好身家能力……她爱电影就告诉她自己能无忧无虑让她拍,她想要排话剧就给她搞定最好的剧团……   在影视圈里呼风唤雨的宫行书何曾想过这些,在他曾经的人生经历里,从来是别人捧着一大堆条件来找他,而不是像这样,宛若一个虔诚的祷告者,向着未知又让人着迷的那个存在,奉上自己的祭品。   离开了雪山,就是从冬末春初来到了聒噪夏日,因为温差而格外不耐热的池迟只穿了一条假两件的蓝色长裙,她的手臂露在外面,那双手因为高原紫外线强烈的缘故不像曾经那么白皙,却衬着她的手臂像是最精美的陶瓷制品。   在宫行书开口之前,池迟先说话了。   “宫导演要是想要约戏可得排队到三四年之后了。我这几年想把工作重心放在国外,可能一年都未必回国一次。”   听见池迟的话,宫行书惨惨地笑了一下:“你至于做的这么绝么?”   年轻的女人反而收起了笑容,她看着宫行书,表情中流露出的是宫行书从来没见过的包容和谅解,就好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做的不绝,才是对你不公平。”   池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   “一个川崎雅子不是你艺术生涯的尽头,也而不可能是我情感的归宿。”   “我不只是因为一个角色……”宫行书并不认为自己被自己的作品支配了感情。   “但是,还是有那个角色的原因在不是么?我不认为我不值得一份纯粹的感情,我也不认为这时候接受一个不能冷静审视自己的你,对你是公平的。”   池迟未必多么地了解宫行书的感情观,可是她很了解自己的支配欲,在感情中她习惯占据绝对主导。   就像是安澜和荆涛之间的荆涛。   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对安澜是不公平的,池迟不希望自己也制造这种不公平。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她的激情一直只在一个地方熊熊燃烧,所以在属于爱情的位置上,只有一片被砍伐殆尽的枯木桩。   ……   于缘开着车拉着池迟回家,脸上还是后怕的表情。   刚刚宫导演目送她们离开的时候,那表情真是……   “也就是你,干干脆脆就拒绝了,那可是宫行书啊,要是这个圈子里换个人,早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杜瑁一脸的八卦。   池迟没说话,宫行书最后说“给他三年时间”,她默认理解为三年不见,能让宫行书彻底摆脱掉川崎雅子这个角色的影响让一切回归正轨。   “我们真的要出国工作三四年啊?天啊,吃三四年的牛排和土豆泥……我估计我能瘦。”杜瑁努力插科打诨。   “只会更多,不会少,国内的观众估计看我的脸也看腻了。”   很快她会有多部作品在国内接连不断地上映,热度上去了,麻烦也肯定更多,倒不如去国外拍更多类型的作品,也能跟不同国家的导演和演员进行交流。   “等咱们回来的时候,那肯定是衣锦还乡啊。”杜瑁咧嘴笑着说。   到了一处CBD,杜瑁照例去买零食。   于缘回过头来看着池迟说:   “你记不记得我还欠你一个答案?”   本来在闭目养神的池迟笑着说记得。   “我现在和将来最想做的事,就是跟着你一起往前闯……”年轻的助理这么说着,“所以你得加油啊,个把导演,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早年一直在寻求刺激,没想到经历了各种低谷之后,反而找到了真正刺激有趣的事情——看着池迟到底能走多远,看着她能够制造出多么灿烂的风景来装饰自己和别人的人生。   短暂的沉默之后,于缘得到了池迟轻轻拍她的肩膀作为回答。   当年六月底,池迟和封烁主演的《平阳公主》开播,首播收视率就破了当年的全时段电视剧首播收视率纪录,然后一路收视和网播全面高涨,成了全年的剧王。   七月,因为《平阳公主》人气更旺的封烁成功试镜《鹰计划》,出演电影的男二号——一个性格火爆又讲义气的飞行员,为了拍摄这部电影,他直接进驻某封闭基地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集中训练,在那之后的大半年里,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的眼前。   八月底,钱晓桦带着大包小包行李开始了自己的研究生生涯,“我最喜欢的演员是池迟。”是她向新同学们介绍自己时说的第三句话,第二句话是,她是个喜欢带给别人惊喜的人。   几天后的九月初,在海城的某个初中,把大辫子剪掉、脸上还有高原红的叶芽儿成了他们毕业班的插班生,第二年,她成为了一所表演类职业学校的新生。   又过了几个月,电影《七恶棍》全球上映,亦男亦女的Ssnake撩动了无数人的神经,在当年的各国漫展上cos她的人不可计数。电影列当年全球电影票房的第三位,作为一个新系列电影的开篇是个很不错的成绩,国内票房也是十分亮眼。趁热打铁,电影制作公司迅速推出了单人物主角的系列电影制作计划,第一部电影就是为Ssnake量身打造的《毒蛇I》,池迟与制作公司签了四部电影的合约,成为第一个独力担当大制作系列超级英雄电影主角的亚洲女性。   ……   这样光芒满身的池迟,在参加了《平阳公主》的开播典礼之后就远赴国外开始了自己的新征程,哪怕凭借《大燎寨》二次捧起大高卢电影节的金蝴蝶,她的奖杯也是由别人代领的。   在未来整整五年,她都没有参与到国内的影视剧制作当中,国内媒体仿佛失去了她的踪迹,随着娱乐圈里层出不穷的八卦,她仿佛只活在大荧幕上,此外,再无声息。   人们再次见识到她搞风搞雨的能力,还是在五年后一场闹剧般的婚礼之后。      第260章 树人      这些年,国内经济发展的好,老百姓手头的钱宽裕了,就有很多人萌生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晃晃”的想法,起先是周围几个国家,慢慢地,他们的脚步就开始遍布全世界了。   位于欧洲某国的一个城市,素来以风景秀丽闻名于世,在很多诗人的笔下,它头顶的天空是上帝赐予的宝石,它脚下的土地里是酝酿了来自于传说的鲜花的芬芳。   在这样诗意的笼罩下,游客们只觉得这座城市就连建筑都格外的清新可爱了起来。   钟楼下的喷泉广场,有当地人在散步嬉戏,也有游客们在拍照合影,几只鸽子飞起来又落下,咕咕叫着梭巡着地上的面包屑。   这时,“一棵树”突然从某个小巷子里奔了出来,人们惊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拿那其实是一个人。   头上顶着树冠,脸上是树干颜色的油彩,这个“树人”很有节奏地蹦蹦跳跳一路走到了喷泉的旁边。   “我是一棵寂寞的树,站在小溪边,每天寂寞地和自己的影子作伴,还好,我还有影子……”   摇摇晃晃的树人响亮地念着台词,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一对男女牵着手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们的爱情散发芬芳,他们的笑容就像树冠上最甜美的樱桃,他们!踩到了我的影子!”   这时,一对坐在一旁看书的男女突然站了起来,他们手牵着手,眉目间带着略显夸张的情意绵绵。   “为什么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爱你?”   “因为我们的爱情属于每一天的清晨和黄昏。”   “你们踩了我的影子!”从树人的声音判断,扮演者应该是个女人,此时她绕着这对男女旋转,嘴里发出了愤怒的抱怨声。   “我是一只很孤单的小鸟,我喜欢上了一棵站在小溪边孤独又沉默的树。”   一个脸上带着羽毛面具的人也出现在了人们视线聚集的地方,她的身上穿着白色薄纱,沾满袖子的还真的像是一对翅膀。   接下来,这棵可怜的树发现它的影子不见了,为了寻找自己的影子,它为行人遮蔽太阳,用自己的果实喂养小鸟,还把自己的叶子当成寻找影子的书信送给了溪流……   真是一棵可怜又有些可爱的树,那个总是试图向树表白却被误解的小鸟也实在是讨人喜欢。   男男女女,来来去去,那些角色们说完了自己的台词就仿佛再次成了路人,只留下了小鸟和树一直不变。   就在人们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个故事的时候,这个“快闪”式话剧却戛然而止,树人和鸟人手里突然打出了横幅,说的是某个话剧团周末有新剧上映,只要5欧一张门票就可以看完这个关于树人的完整话剧。   看到在场有不少的华人,那个“树人”在自己的“头冠”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中文的横幅,意为每周日下午可以提供中文特别场的话剧,欢迎游客们去看。   “这个剧院很有趣,就在广场那边,有兴趣的可以进去参观,是免费的。”   一位导游对她带着的游客们说道。   “这个剧团以前大部分演员都是华人,这几年规模扩大了,各种人才多了起来。”   游客们抬头看向那个镶嵌着彩色玻璃的话剧院,刚好看见那个可爱的树人摇摇晃晃往那走,有一只鸽子停在了她头顶的树冠上,她都毫无所觉。   哈哈哈,这一幕实在太有趣了,人们掏出手机纷纷拍照,那个树人回头看见了闪光灯,默默背过身去,摆了个很帅的背影给他们,直到那个“鸟人”举着两个大冰淇淋过来,鸽子也飞走了,她们两个才手拉着手吃着冰淇淋走回了剧院。   “看她们这个日子,过得真有趣啊。”有游客不禁感叹,在这样美丽的城市里,做着这样有趣的事情,实在是让人羡慕。   树人和鸟人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羡慕着,摘掉了面具的鸟人正在小心地揭下树人脸上的“面膜”。   是的,扮演树人的演员脸上用的可不是什么油彩,而是颜色为咖啡色的某种胶质面膜。   看着一张白净精致的脸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鸟人”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我聪明绝顶想起来还有这种面膜可以用,光为了你的这张脸,那帮人能全球追杀我。”   吃一口香草味道的冰淇淋,树人很是悠哉地摇了摇脑袋,显然还沉浸在刚刚蹦蹦跳跳的节奏里。   “被你逼着顶着面膜演戏,哎呀,我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呸!谁逼着你了?爱用油彩自己用去,我大几百欧的面膜糊在你的脸上你还嫌弃了?”   “鸟人”眼睛瞪圆了看着“树人”,见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耍赖样子,直接总自己手上拿着的冰淇淋上抹了一点下来糊在了对方脸上。   “噫!凉!”脸颊上顶着一抹冰淇淋,树人好委屈。   “下次就让你演个雪人,到时候给你糊一脸的冰淇淋。”   “……那我还是打电话找人来追杀你好了。”   也不拿纸巾擦擦脸,吃着冰淇淋的树人继续委屈脸。   然后被“鸟人”弹了一下脑门。   两个人还在叨叨着腻歪呢,树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喊你回国一百零八式啊,你猜今天是破产了还是她怀孕了?”   看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被“鸟人”擦干净脸的“树人”笑着说:“要是破产也就算了,她如果真怀孕了,我可不回国,我得移民去火星。”   玩笑话说的开心,真接起电话了,“树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沉着冷静了。   “鸟人”把自己手上的甜筒壳子一点点咬碎,听着自己的小伙伴说:“行了,帮我订机票吧。”   “哎哟?这次她还真说动你了?”   五年来光是在自己面前,她都不知道多少次拒绝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回国要求,没想到这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是吧?她真怀孕了?”   “没有,小孩儿们干了点儿事儿,我得回去给他们撑场子。”   年轻的女人说着,也吃掉了最后几口冰淇淋。   这个树人自然是已经神隐了整整五年的池迟,鸟人就是避居海外专心把自己的话剧团做大做强的顾惜,打电话来的人,当然就是窦宝佳了。   “其实你也该回去了。”   顾惜叹了一口气,半年前池迟结束了一个电影的拍摄,在那个电影中她付出了极大的心力,整个人都有些疲惫甚至憔悴。顾惜就干脆把她叫来自己的剧团,度假加修养。   这半年来,池迟在她的剧团里蹦跶得欢,不仅乔装改扮主演了剧团的压箱底经典话剧《No Miss》,还各种串场,顺便帮着排演了新剧《A Loree》。   池迟在这里过得很开心,自己也很开心,但是和自己不一样,池迟可以在这里休息,却不可以把这里当成归宿,五彩斑斓的电影世界、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艺术殿堂……这些才是这个女孩儿真正的应该停歇的地方。   “嗯……”池迟似乎在想着什么,听见顾惜的话,她伸出手来勾了勾手指。   “干嘛?”   “我给你打了半年工,工资呢?”   眨眨眼,池迟的表情十分财迷。   “啪!”   顾惜的回答是恶狠狠地赏了她一个巴掌。   ……   全世界的娱乐媒体大概都一样,每天不是抢新闻热点,就是奔跑在追逐热点新闻的道路上,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只有他们的一颗心,永远不会降温,当然,也未必真正地沸腾过。   涂周周在别人婚礼上打人的事情是最近他们在跟的热点。   作为年轻一代的男演员,涂周周没有什么过硬的颜值,五官长相只能说是有点俊俏,脸盘也不是能让年轻少女们尖叫的精致型,演戏也是从配角一点点起来的。   可是他的演技确实不错,前年和周导演合作的喜剧电影《马扎蚂蚱》收获了四亿票房,也让他得到了金凤奖的最佳男演员提名,这时候,人们才真正注意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男演员已经在近二十部影视剧中贡献了自己的表演,还出演过几部话剧的配角,年纪轻轻,他的表演风格已经十分突出,堪称是年轻一代演员中演技的佼佼者。   所谓人红是非多,被一个娱乐圈前辈邀请参加婚礼是涂周周的“是”,因为在婚礼上动手打了伴郎视频还流出了,那就是他的“非”了。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一天半了,涂周周只在微博上说了一句“无愧于心”就再无反馈,被打的伴郎也没做什么反应,倒是婚礼的新郎,那位年近四旬迎娶二十七小花儿的“青年男演员”那一堆“婚礼被毁了”的通稿一直挂在网上。   婚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真的像是“知情人”爆料的那样,涂周周是喝醉了耍酒疯么?   当事人一直低调,很多参加婚礼的明星们也少有表态,反而让这个事情越发地吸引媒体关注。   今天上午,整个事情再次出现了变化,有人发出了婚礼上的第二段视频——婚礼上,新郎被当红小花蒋星儿一把推到了水里,接着又被她拿着水池边的塑料凳子砸了头。   ……难道疯了的不止涂周周?   蒋星儿的反应比涂周周快多了,她迅速发了一个声明说视频里动手推人砸人的确实是她,要是新郎觉得自己“无愧于心”就尽管起诉好了,她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这条微博下面,蒋星儿的粉丝和那位新郎的粉丝,以及一群在网上只会走口头下三路的水军战成了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新闻迅速出现在了娱乐版块的首页,整个新闻简单到用标题就能概括一切,很多人却都不能忽视它。   看客们不能,媒体们也不能。   因为那个新闻是“池迟回国了”。   在过去五年中用与宫行书合作的《大燎寨》再次捧起金蝴蝶,凭借和著名女导演瑞贝卡·尼尔合作的《昨夜花园》问鼎桥城电影节,依靠《毒蛇I》、《毒蛇II》、《狮王I》(二号主演)几部商业大片席卷全球一百亿、国内二十亿票房,加上《大燎寨》和《昨夜花园》票房后成为国内首个“两百亿票房影后”的池迟回来了。   跟上面这些荣誉相比,首次主演电视剧就获得国内最高电视剧奖项最佳女主角提名这种别人恨不能吹三年的事儿,到她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除了电影宣传之外几乎不踏足国内的池迟突然回国是为了干什么呢?   不管干什么,那都是给他们提供真正有料的新闻的!   媒体们激动了,婚礼的那个先等等,让我去追个池迟!      第261章 螃蟹      令人失望的是,被媒体们围堵的池迟施施然走了机场的VIP通道离开,并没有给那些长枪短炮们追着她问东问西的机会。   至于那些人会怎么想她,池迟早就过了去在乎的阶段了。   “我说,你的出息呢?从国外回来第一件事儿不是光彩照人地亮个相,我也习惯了,可你也不能直接奔菜市场啊!”   五年过去,窦宝佳依然是一头利落的短发,金丝边的眼镜换了几款,现在的这个看起来比曾经的任何一个都更加衣冠禽兽一些。   “哦。”池迟随意应了一声。   窦宝佳依然不依不饶,整整五年,池迟的工作重心都在国外,虽说代言已经从CH的国内代言人升级成了主线VQ的全球品牌大使,还多了几个其他一听就让人腿发软的品牌代言,但是说到底,主要能力在国内的窦宝佳,其实就是个坐在国内数钱的。   数了五年,金山银山都数腻歪了。   “好歹也是个国际巨星了,能不能在国内多晒晒你的巨星派头啊?你看看那些蹭红毯、拿国外野鸡奖回来装大爷的,人家恨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浑身上下都贴金贴满了。你呢?要是有人拍下了你逛菜市场的照片,我都不知道网上那些人会不会活活笑死。”   “嗯。”   咔嚓!细碎的声音从池迟的手里传出来。   “唉,这么多年了,我跟个被关在冷宫里的妃子一样,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就远远地看着你在外头跟那帮小妖精浪,从南半球浪到北半球,从东半球浪到西半球……我心里那个苦啊~就跟从小吃苦瓜长大似的。”   窦宝佳这几句哀怨的话说的真是唱念俱佳,成功地把池迟恶心到了。   “吃螃蟹都堵不住你的嘴!”   “螃蟹吃的这么费劲,这么几口肉够干什么的?你多喂我才能堵住我的嘴!”就是得让你这个昏君亲手喂,宝宝才能好好吃螃蟹。   多年的“冷宫生涯”让窦大经纪人的内心戏变得更加丰富。   本来正在用小银勺挖蟹盖的池迟看了窦宝佳一眼,拿起小剪子咔嚓咔嚓三两下就剥出了满满一条蟹钳子的肉,在姜醋里蘸了一下,又送到了窦宝佳的眼前……   让她看了一眼,接着塞回到了自己嘴里。   “喂?”   张嘴等吃肉的窦宝佳瞪眼了。   “嫌螃蟹肉少就别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拿来撒娇,闲的。”   窦宝佳:“……”顾惜果然是个祸害!跟她混久了池迟也变损了!   呆了两秒钟,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对着爸爸不能不跪的窦大经纪人低下头开始啃螃蟹吃。   餐桌上一时只有咔嚓咔嚓拆蟹壳的声音,吃着吃着,窦宝佳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瓷小碗儿,里面装着拆好的蟹肉,还淋好了姜醋。   还没等她脸上琢磨出惊喜的表情到底怎么摆,就听见池迟温声说:“吃吧,好好吃,吃完了跟我说说涂周周他们的事儿。”   五年时间,只是让这个年轻女人的脸庞变得更加明亮璀璨,并不曾让她的双眼中的光彩有点滴的消磨,反而,让一种更强大沉稳的气势在她的身上日益显露了出来。   窦宝佳看着这样垂眼拆螃蟹还慢声细语跟自己说话的池迟,无比乖巧地面对自己面前的碗,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螃蟹肉,而是龙肝凤髓。   真正说起来,涂周周和蒋星儿的事情说大不大,毕竟整场婚礼上还没什么他们开罪之后会不好过的角色,可是说小不小,因为那好歹是人家的婚礼,要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你又打新郎又打伴郎,在大众眼里就是毁人幸福的节奏。   难,也就难在了这个“合适的理由”上。   涂周周和蒋星儿是被新郎邀请参加婚礼的,倒不是因为新郎和他们多熟,在这个年代,干什么都讲究噱头,比如“邀请半个娱乐圈”这种典型的“圈内人婚礼”,一看就是用来娱乐群众的,看客们往电脑前面一蹲,数数都有哪些人到场,再八一八这些人彼此之间有没有值得一提的关系,也就顺便提升了整场婚礼的“存在感”。   刚好都在休息的涂周周和蒋星儿就是这么被邀请去的,因为他们俩这几年在圈子里一直是上升趋势,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是地位稳固作品多,所以,在婚礼上的存在感也和他们俩的气质颇为相配。   这种低调,一直持续到到媒体直播部分结束,新郎伴郎带头“闹伴娘”。   四位伴娘都是和新娘同一个经济公司的艺人,有两位名气大一些的,显然是来撑场子,所以还好,另外两个连名字都不太为人所知的伴娘就经历了一趟被灌酒,其中一个喝多了之后有点晕,呆呆坐在了默默吃东西的蒋星儿身边。   蒋星儿还给她弄了碗汤喝。   过了一阵儿,男客和伴郎们喝得high了,精神放飞,又纠缠上了那两个伴娘,新郎伴郎甚至带头拿了蛋糕直接往伴娘的身上抹。   看着那个小姑娘眼眶发红拒绝还不敢用大力气,蒋星儿就觉得自己饭吃不下去了,她想去拦着这些人,却怎么都帮不上忙。   涂周周看蒋星儿身边闹腾得不像话就过来找她,正好看见一个伴郎抓着蛋糕往伴娘胸口伸,这位耿直的年轻人直接给了那个伴郎一拳。   当时人又多又乱,那个喝大了的伴郎挨了一拳没反应过来,涂周周干脆就让蒋星儿先走,他又进了人堆里,把两三个行动过分的男人都撅了出来。   新郎被涂周周给拽了一下领子,酒醒了一半,看见蒋星儿拿着东西往外走,他就跑去拦,刚刚直面他们怎么猥琐的蒋星儿一看见他就恶心,见他还不依不饶,终于怒了。   结果两三个伴郎被涂周周打倒在地,新郎被蒋星儿踹进了池塘还赏了一个塑料凳子砸脑袋。   新娘在尖叫,新郎在愣神,身上被到处抹了蛋糕的伴娘在发呆,涂周周拽着蒋星儿快步离开了婚礼现场。   事情到了这里,蒋星儿和涂周周还处于“闹大了绝对不亏”的优势位置上,结果当天晚上,蒋星儿接到了一个来自那位伴娘哭着打来的电话——   “被人这样……让观众们知道我以后的演艺生涯就完了。”   所以后来涂周周打人的视频爆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选择了不作出解释,蒋星儿也采取了一样的做法。   醉酒打人对于一个男明星来说也算不上是大事儿,既没打伤又没见血,蒋星儿和新郎的冲突,她还占据“性别优势”,更多的人只当成是笑话看。   只是现在新郎那边买了水军不依不饶地引导舆论骂他们两个刷存在感,实在是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点儿事,你都压着让我回来处理?”   “星儿和周周都是直率人,他们的经纪人也是个心大的,我可忍不下这口气,让你回来也不图你做什么,好歹是尊大佛,让那些小臭虫别再蹦跶了就行。”   这个新郎其实无所谓,可他身后的经济公司这几年势头强劲,再加上当时婚礼上的证婚人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导演,没有这两方面撑腰,这个新郎可不敢如此颠倒黑白。   在窦宝佳详细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池迟给她调了一杯姜茶祛除吃螃蟹的寒气。   “我记得你在电话里说的挺严重啊,那个语气呀,好像周周他们明天就得退圈儿了。”   要是不说得十二万分严重,怎么能把你给拉回来呢?   窦宝佳在心里默念了一下,捧着姜茶做乖巧状。   “爸爸不在,宝宝心里发慌。”   碰上这么撒娇耍赖的经纪人,又能说什么呢?   池迟摇头轻笑了两声。   其实就算窦宝佳不叫她,她也得回来了,因为池谨音怀孕八个多月,预产期就在十二月。   就算不去陪着,她也没办法安心待在国外了。   当然了,这种事儿她跟窦宝佳可说不来,就姑且让她得意着吧。   三天后,池迟回国之后的首次亮相,是在B影的校园里。   她当年在B影进修,虽然后来大部分的专业基础课程都是她自己半自学完成的,但是B影好歹也可以算是她的半个母校,听说池迟回国了,木校长亲自打电话让她来学校拿自己的毕业证书。   重新走在校园里的池迟简直是移动的台风眼,以她为圆心,几百名学生紧紧簇拥着她,胆大敢要签名、要合影的都不多,更多的人仿佛是在拜神一样地看着她不说话,有个男孩儿还挤进来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喊一声:“我吸到池神的神气啦!”   弄得池迟十分莫名。   即使木校长亲自来,这种“膜神”的状况也并没有得到缓解,也导致了闻讯而来的记者们根本难以挤到池迟的面前去。   拿了毕业证之后,池迟发现自己依然走不了。   眼前的这些孩子们,他们在青春期就看过池迟的作品,玲珑、林秋、申九、陈凤厨、王子、李纤阿这些名字都印刻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还有池迟出演的那些外国电影,“J”让他们惊叹于池迟的演技,Smile是让一枚让她们惊喜的糖果,Ssnake让他们看到了国内的演员也能成为全世界的“超级英雄”……甚至有几个女孩儿此刻高喊着是因为池迟她们才选择了表演这条路。   他们都希望池迟能说点儿什么,因为她不仅是偶像、是丰碑,也是他们这些未来影视人的前辈。   最后,木校长为池迟拿来了一个扩音器。   “给你这些学弟学妹们说点什么吧,他们天天叫你池神,刚一入学就问,池神以前在哪个教室读书啊?池神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迹啊?你以前坐过的教室每到期末考试就有人去拜……就当是学姐教教学弟学妹了。”   “哦哦哦!”   看见木校长都鼓励池迟给她们讲话,这些年轻人都欢呼了起来。   “咳,好久没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话了。”   年轻的女人今天穿了一件松绿色的披肩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下面是正红色的长裙一直到她的脚踝。   她一只手揣在裙子的侧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扩声器,生生把一身传统典雅配色的衣服撑出了利落帅气的强大的气场。   她的脸上是微笑,眼睛里是光芒,面前,是这些把她当做传奇来瞻仰的年轻人。   “八年前,我在影视城里送外卖,底薪一千多,送一份外卖,我额外赚一块钱,晚上呢,我还要去当龙套,不露脸的那种。”   以池迟为中心,人们都安静了下来,听着池迟亲口说起那些被媒体们翻来覆去扒过的曾经。   “我的第一部露脸的戏,是一个电视剧的小角色,又刁蛮又坏,后来被一枪爆头,砰!死不瞑目的那种。后来,这个电视剧因为种种原因,投资方撤资了,后期做不出来,就成了烂尾货。”   有人被池迟的话逗笑了。   “听起来是不是很惨?”池迟问她面前的孩子们。   有人在轻轻点头。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因为我在做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为成为一个演员而努力着。每个人都会有各自不同的人生境遇,也会有不同的人生目标,去完成那个目标的那条路,是让你走的最无怨无悔的那一条,所以在上面经历的任何困难,我们都可以将它们看做是短期的挫折,只要我们还能往前走,那所有的不好,终究会被我们遗落在身后。所以啊,先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没有大理想,就先有一个小目标,然后去做,做着做着,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也许就有了……”   “可是我们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要是我现在发现我不喜欢学表演想学经商,我又不能退学重来。”   人群里,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池迟停下来歪着头认真听完,才笑着反问道:“为什么不能?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不去做,那属于你的人生难道不是你在过么?也许你会说是因为你的爸爸妈妈如何,你的家境如何如何,所以你如何如何……这些理由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真正想要成为的人并不是一个为了理想可以奋斗的人,而是一个让父母安心的、让家庭安稳的、生活环境慵懒舒适没有压力的人而已,认清你自己,认清你自己没有什么理想和付诸实现的勇气,你的人生也会好过一点。”   池迟的犀利让全场陷入了到了诡异的寂静中,大学时代,正是所有人梦想最澎湃的时候,因为他们开拓了眼界,也逐渐意识到了“现实”的无力,在这样的冲突中,梦想让他们痛苦,可是梦想也在升华。   现在池迟这样直白地告诉他们其实那些“理由”都只是他们内心真正的选择,这种说法让他们难以接受。   “梦想是能让人有无限勇气的,因为你不能实现,就注定痛苦终生。”   斜阳秋风里,池迟这样说着。   “五年前,有个小女孩儿想要拍戏,可她家里穷,爸妈希望她早早嫁人补贴家里。我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跟我走,进我的公司,我虽然不能保她大富大贵,但是以我的能力,我能让她一路成为一个养活得了自己的演员。第二,找个地方上课,考学,能考到哪里全靠自己本事,我为她提供五年的生活费,她在毕业工作之后五年内还我。她选了第二条路,因为她说不打不熬,不能自己拼出来的本事,都不叫本事。她的基础非常差,一个勉强读完初中、连镇子都没去过几次的女孩儿,面对外面广阔陌生的世界,选择的是一条让我肃然起敬的道路。五年前,她的基础比当时的你们都差,现在……她已经换了三分之二的欠款,能够在这个城市扎下根了。”   最后,池迟是以这样的一段话为自己的演讲做结尾的——   “我们都身处一个以老成世故为荣的年代,身体还在年轻,却从内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年轻过。时间丰富我们的经历,也可能打碎我们心中的壳,让我们发现那个年轻的自己,于是人到中年说热血永存,白发苍苍喊梦想不死。这都不是突兀的玩笑,是运气。……能真正拥有梦想的人,都是幸运儿。”   比如,我自己。   池迟对着给她欢呼鼓掌的年轻人们眨了眨眼睛。   在人堆外面,有记者费尽周折录下池迟讲话时的样子,当她继续往校门外走的时候,媒体记者们也终于逮到了采访她的机会。   “池迟,涂周周和蒋星儿都是小水洼旗下的艺人,你怎么看待他们和李苞婚礼的事情?”   李苞就是那场婚礼的新郎。   说了那么一大堆话,池迟其实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了,大半年前杀青的那部电影是一部默片,在拍摄的半年多时间里池迟都在努力用肢体和表情来表达情绪,话自然能不说就不说,这导致她直到现在还处于某种恢复期内,演讲开始时那句“好久没有当着这么多人说话”真实地描述了她现在的状态。   可是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很耐心地回答这位记者的问题。   “后面那个名字是谁?”   “……”记者顿了一下才回答她李苞是那个婚礼的新郎,同时心里已经想好了《池迟问李苞是谁》这样的新闻标题。   一看就很挑人神经啊。   “一个……通过他的婚礼让我知道他名字的人,我为什么要关心他的事情呢?”   哇!记者们激动了,就连旁边那些“吸神气”顺便围观八卦的学生们都激动了。   “演员,是要靠自己的作品说话的,说到作品……我昨天接到通知,我和祖海尔(Zuhayr)导演电影《墙中城》通过祖海尔导演祖国的电影协会推荐已经入围了艺术女神奖的最佳外语片奖,并且获得了提名……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一部默片入选的是最佳外语片奖,毕竟我们的电影里面没有台词,当然就没有什么外语。不过这算是个好消息吧。”   何止是好消息!   简直是王炸好么?!   那位记者飞速彻底忘记了什么婚礼的事儿,只想从池迟的嘴里得到关于她的那部默片电影的更多讯息。   第二天,这个消息通发全网,人们这才发现,在今年合众国艺术女神奖的提名名单上那部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片子原来是池迟主演的,除了主演之外,她还是那部电影的制片人。   轰!网上很多人激动了起来,国内电影十几年与艺术女神奖的最佳外语片奖无缘,事实上,上次的缘分,那位导演也是在合众国打拼了好几年有自己的人脉和其他奖项的大拿了。这次池迟和祖海尔导演合作,通过某个刚刚从战乱中恢复和平的国家电影协会的推荐,给了国内观众很大的惊喜和内容丰富的谈资。   原本就因为池迟回国之后没什么动静而放下心来的那位新郎本想趁着池迟的热度再接再厉继续碰瓷,却被他身后的人制止了。   新郎这边消停了,事情似乎就该过去了,一场炒作是不需要事件的结果的,只要能给当事人带来足够的利益也就够了,但是,有些人自以为是排戏的人,所有人都得按照他的安排走,却往往忘记了,戏台子搭起来了,从开场到谢幕,是不可能任由一个人说的算的。   又过了两天,一段“闹伴娘”的视频流出,人们才终于发现那场婚礼上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恶心事。   看着新郎那一群人的嘴脸,呕吐的表情挂满了全网。闹伴娘作为一种陋习一直被大多数人所诟病,但是这种事情往往发生在经济欠发达地区,受害人与加害人又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有关部门重视程度不够,受害者选择息事宁人,同样的事情总是屡屡发生。这次居然就发生在堂皇靓丽的娱乐圈,发生在他们熟悉的这些男明星身上,观众们表示真的难以接受本该有较高素质的所谓明星们居然又这么令人作呕的一面。哪怕新郎、伴郎齐齐出来道歉,也难以抹平他们内心受到的冲击,以及对当下社会陋习泛滥情况的担忧。   办公室里,池迟面前坐着涂周周和蒋星儿,现在他俩都是一副闯祸孩子的模样。   “如果做好事之后,反而让做好事的人去承担后果,那谁还会做好事呢?一场婚礼上的闹伴娘能让那个谁……拿来碰瓷你们,下次就还会有人跟着学,以后还会出同样的事情。”   想到那个伴娘,蒋星儿的脸上还有些不忍。   窦宝佳看着蒋星儿的表情,冷笑了一下。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帮她换了个经济公司……桑杉那货就喜欢要这种真本事没有麻烦一大堆的。你就别替她担心了,没有你帮了她一次,还得负责她一辈子的道理。”      第262章 找回      池迟回国很是突然,至交好友们多还在全球各地各忙各的,如今是个全球化的大时代,她五年没回国,却不意味着和这些人断了五年的联系,不说池谨文借着在国外没那么多的舆论顾及,两三年春节或者元旦的时候都溜到池迟所在的地方过节过年,就连封烁也一年见她个三四次。   时间如流水,这几年,安澜彻底淡出了娱乐圈,转而将注意力投注与自己在国内国外的几个茶庄,刚拍完《墙中城》的时候,池迟专程去看过她,看见的是个头上包着布巾轻松笑着的幸福女人。当初追她的那位摄影师还没有放弃攀折下这朵在岁月熏染中长久绽放的花朵,安澜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没有人送我茶了,我就自己培育,种植、培养、采摘、制茶,一点点做出来的东西都属于我自己。”   安澜和池迟漫步在茶庄里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池迟这才明白,安澜当初收到的那些茶,都是荆涛分年分季度分节气送给她的。   年复一年,她在茶杯中蕴出的香气,就像她那份曾经舍不得割不断又要不了的感情。   自从决绝后,那些来自全世界各地的茶安澜再也没收下,只是几十年爱茶饮茶的习惯不改,她自己索性就成了个种茶人。   连着几年,池迟都成了一个收茶的人,按着季节、按着时令……安澜不止给她一个人寄送茶叶,可是池迟收到的茶叶绝对是最多的,顾惜只要给她最有名的茶叶就够了,杜安这些老朋友们喝茶各有喜好,花样多了反而落了俗套。   至于柳亭心……   “我有时候想起来,想问问她在另一个世界里面有没有想念我的茶,却连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安身地都不知道。”   人生最惆怅绝望的事情,不过是死亡,因为无可避免,因为无从挽回,安澜之所以比预期中更早地离开了娱乐圈,也正是因为柳亭心的早逝让她意识到自己得去做一些自己早就想做的事情了,毕竟告别,是突如其来和无可奈何的集合体。   “应该是在海上……她喜欢海,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看一天都不会腻。”   年轻女人清澈的嗓音打断了安澜的怅惘,一阵风从池迟的身后吹来,拂过安澜的头发,似乎永远这么的自由且放肆。   那时,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只看见了远处美丽的风景。   时间转回到现在,在池迟回国一个周之后,一群好友终于能凑到一起来跟池迟一起吃个晚饭,大概算是传说中的“接风洗尘”了。   最先来的是池谨文,中午就到了池迟家,威势日盛的池总裁穿着休闲套装,手里还拎着腊肉和鱼。   “蒸腊肉?这个鱼……做个红烧?”池迟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用冰箱里的小黄瓜再给池谨文补充点儿蔬菜。   池谨文看看干干净净的厨房,再看看本来在拉片做功课的池迟,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今天的饭不是您做给我们吃啊。”   当然不是……池迟是很想做,但是晚上的客人数量多,她现在每天的访谈、采访推了又推也依然有推不掉的,此外还有各种圈内人的邀请,其中包括了一些知名导演,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演的片子被提名了艺术女神,能像现在这样做功课拉片,已经是池迟难得的自在时光了。   晚饭是定了一位大厨的外场,他自己带着食材和特殊的工具来池迟的家里做。   但是看着池谨文的脸,池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问他:“吃饭了么?吃米饭好么?”   池大董事长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池迟系上了围裙走进了厨房,先淘米,再处理腊肉,接着弄鱼……最后是在调好味的蓑衣黄瓜上面泼一层花椒辣椒爆出香的油。   池谨文站在厨房边上看着池迟在忙碌着,心知自己插不上手,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天。   “昨天谨音问我她的第二个孩子是叫明愉好听,还是叫明悦好听,要是都不喜欢,我还得自己再起一个。”   “第二个孩子?”   池迟愣了一下,三年前池谨音结婚,马上要生的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怎么这就开始讨论第二个孩子的名字了?   而且,为什么是让池谨文想名字?   明白池迟会有疑惑,池谨文柔着声音解释道:“谨音觉得我已经是注定孤独终老了,她生两个孩子,到时候看看哪个对经商感兴趣就可以来接我的班儿了。”   池谨音这些年在多个国家进修艺术课程,回国之后依然愉快地当自己的中学美术老师,开阔的眼界和更加广泛的交际圈子彻底平复了她因为奶奶的死而产生的严重情感缺失,她的丈夫是个高大英俊的滑雪运动员,在国外某个雪场集训的时候刚好认识了去写生的池谨音。   别的也就算了,提起池谨文的终身大事,池迟也觉得头疼,今年池谨文已经四十多了,居然一直都没有女朋友,也没有什么消息,池迟偶尔也想过是不是池谨文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或者心理上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影。   “唉,你也知道你是现在的状态是注孤生啊?”   “没有心动的就单着呗。”池谨文在这个问题上很看得开,“要是没有合适的,将来……您现在的年纪比我小……”   池谨文看着距离自己鼻子不到两厘米的平底锅锅底,把自己想说的话通通都咽了回去。   “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池秀兰的侄子盛年去世,是池迟心里的不可消泯的悲痛。   “我错了……您别难过。”   池迟默默地在蓑衣黄瓜上多放了些蒜蓉。   池谨文在吃饭的时候其实是个颇有趣的人,他喜欢吃蒜调剂食物的味道,却对蒜味本身不是很喜欢,池迟多加的蒜很快就会变成他的小纠结。   “我是绝对不可能再接下什么耽误我拍戏的东西了,既然珍惜,你就自己好好活着,好好护着,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挨了训斥之后心情反而更好的池谨文摸摸鼻子帮着池迟把饭菜端到餐桌上。   一盘腊肉上撒了一点辣椒末,一道清蒸鱼勾人食欲,蓑衣黄瓜看起来清爽又开胃……池谨文足足吃了三碗饭。   摸摸自己的胃,他今天其实在上午十点多才刚吃了一顿,可是这是池迟做的饭,想到那些年被他疏于照顾的老人,他就恨不能一顿饭吃十顿的量,把自己过去错失的弥补回来。   可如何能找得回来呢?   过去的终究过去,获得新生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让他池谨文来粉饰自己曾经错误的。   吃完了饭,池谨文坐在池迟身边看她继续做拉片。   池迟在做功课的电影就是她最近那部闹得风雨不休的《墙中城》,原名是《The Wall of War》,《墙中城》是池迟对它的翻译,国内官方给出的影视引进计划中,这个电影的名字是《无战之城》。   这是一部……简单到极点,也可以说是复杂到极点的电影。   整个电影就只有一个场景,就是一片空空的台子,上面只有寥寥的道具,台子的周围是高高的玻璃墙,让这里与外面永远隔绝,只有一扇小门,极少极少打开。   一个高傲的公主住在宫殿里,其实那个宫殿,只是用白色的油漆画了个大框,然后写上“宫殿”两个字,宫殿门口有九十九级台阶,也就是在那里画个长条写个“九十九级台阶”。每次想要出宫,高傲的公主就要走完九十九级台阶。   这个城市里的人们永远悠闲自在,他们的衣着夸张华丽,带着一种穷极无聊的奢靡之风,脸上却都没有任何的妆点,所有人都素着脸,然后一脸平和的无聊。   公主当然是这座城市里最无聊的人。   玻璃墙外的世界发生了战争,火焰在燃烧,爆炸随时发生。   可是玻璃墙内依然安静祥和,人们依然无所事事地生活,慵懒地唱歌,无所谓地跳舞,公主走在她的九十九级台阶上,步伐里透着无趣…   一天,玻璃墙外突然出现了两个人进行着殊死搏杀,玻璃墙内的所有人都去围观,他们看见了血和搏杀,有人哭泣哀叹,也有人目不转睛。   公主冲下了她的九十九级台阶,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对外面的好奇,公主决定接外面的一个小难民进来,所有人都帮助她照顾她,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一身褴褛的难民少女赤着脚走在写着“玉石大道”,面对这座没有战争的城池,她的眼睛里只有茫然。   公主想要见到这个少女,可是这个身上沾着血污的女孩儿不被允许走到宫殿里,终于走下台阶的公主没找到这个女孩儿。   她们彼此没有见到过……   在这部沉默的电影中,池迟同时扮演了公主和难民的角色,她们两个人互相寻找,仿佛也在互相躲避,总之,从来没有遇到过,只有公主看着墙外世界时眼睛里映出的火光,以及难民看着宫殿时黑色的眼眸里满是渴望。   拉片,是要一帧一帧镜头分析的,这部拍摄了大半年的电影没有采用任何特效,在成片出来之前,祖海尔导演所做的工作就是一帧一帧地去打磨自己想要的电影效果,这个工作,又进行了大半年。   池迟的拉片做了十几分钟就不做了,池谨文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影,显然对这个片子很感兴趣,池迟干脆就收起了功课本陪着他一起看。   封烁他们来的时候,池谨文还对那部电影意犹未尽,沉默的画面中,演员们用她们精彩的肢体动作和表情让整个故事变得饱满生动,结尾部分的反转,更是让池谨文犹如胸口受到了重击。   “要是早知道来了能陪你一起看电影,我也早早就来了。”   五年岁月,封烁像是一块被人摩挲于掌心的玉,彻底展露出了温润坚实的品质。   “不光能看电影,还可以吃鱼吃腊肉吃小菜。”   时间能带走很多东西,却带不走池谨文动不动就想怼那些觊觎池迟的男人的心。   哪怕他跟封烁确实是好朋友了,也不行。   “要是你下午在这,我们就得看你最近的片子了,很多人跟我夸你现在进步特别大,我还想真想看看。”   池迟把封烁带来的水果洗干净摆在盘子里,随手拿了一个递给了池谨文。   过了一会儿,在封烁的注视下,她又拿起了一个,然后把水果盘子推到了封烁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坦白!《The Wall of War》中使用的电影拍摄场景灵感来自于《狗镇》,后续剧情的反转,是受到了神级电影《穆赫兰道》的启发。      第263章 战争(正文完结)      晚餐邀请了很多人,出国五年,池迟住的地方没变,客厅餐厅都坐了人,这些人中有依然活跃在影视第一线稳步上升的方栖桐、有减少了自己作品产出开始经营自己连锁餐厅的唐未远、有势头稳健派头十足的曹熙、有事业家庭两不误终于喜结连理的方十一和秦颂、有开始自己演艺生涯的叶芽儿……当然也少不了小水洼的那些人,这些人现在都是大忙人,能在池迟家里坐着聊聊天、吃点东西,都觉得很是放松和舒服。   不管过去多久,池迟都不是一个会让别人不舒服的人,她举办的聚会,因为她的名字而让人觉得闲适舒展。   池谨文算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圈外人”,他自带严肃高冷的气场,很难和陌生人相谈甚欢,干脆就躲在了阳台上,手里还拎着一瓶啤酒。   过了一会儿,封烁也拎着酒走了过来,坐在池谨文的身边和他一起抬着头看着窗外的夜景。   “怎么不去她身边多转两圈儿,我估计她下个月又得出国了,你这个人也太磨叽了,这么多年,一点进展都没有。”   用酒瓶碰一下封烁的酒瓶,池谨文喝了一口酒。   封烁也喝了一口,才说:“她的心啊,全在电影上,我只能尽量地更多占据电影之外的地方,等她哪天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了,那颗心上,我才能占一点小小的位置。”   “听着就累,你就这么一年一年干耗着?”   “这才不叫干耗着。”封烁挑着唇角看了池谨文一眼,又转头看向房间里笑着听方十一说话的池迟,“这叫爱她。”   “她要是只爱电影爱一辈子呢?”   “上次咱俩聊微信的时候我妈看见了,她好像误会了什么,跟我说不在乎我有没有孩子、结不结婚……我想着反正你也一直单着,帮我挡挡枪也挺好的。”   池·高大·斯文·强势·董事长·谨文两秒钟之后才意识到封烁说了什么,表情是一脸的震惊。   “我没跟你聊过什么吧?”   “没什么,就是一堆情感鸡汤……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发这种东西给我,我妈看见了怎么可能不犯嘀咕?”   池谨文很想把自己手上的酒瓶砸在他面前这张迷倒万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脸上。   如果不是池迟突然出现,大概这个温馨的夜晚,就会发生一起阳台流血事件了。   “封烁,明年上半年给我空出半个月的档期,我有部戏找你拍。”   池迟给两个男人送来了铜锣烧和茶水。   “哦。”   封烁笑得比铜锣烧里的红豆馅儿都甜,根本就不问池迟所要拍的是哪部戏,导演片酬之类的更是犹如浮云。   聚会将到中场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摁响了池迟家的门铃。   站在楼下等着开门的男人,是宫行书。   池迟想了想,还是自己开门下楼了。   楼下,穿着农民工款肥裤子的宫行书蹲在花坛上,正在用自己带着的指甲刀修剪自己的胡子,看见池迟,他咧着嘴笑了。   “冷么?”   池迟原本穿了米色的裙子,下来的时候匆忙,只在外面披了红色的披肩。   “不冷。”   彻底脱去了稚气的女人摇摇头,半长的头发垂在她的脸庞边上。   宫行书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把指甲刀收了起来。   “第一年的时候,我想着你就应该是属于我的,只是你自己不想承认,我剪咱们《大燎寨》的时候这么想,我听说你得奖了还不去拿的时候也这么想。还会有谁比你和我更相配啊?   第二年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不是在哪里觉得我做的不好,我是太霸道了,还是太老了,我去问一些女人,从十六岁一直问到六十岁,我问她们,为什么一个我觉得和我之间有心跳关系的女孩儿会拒绝我,甚至不愿意跟我见面,她们跟我说,你其实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第三年的时候,我数着日子想你回来了,我得再跟你合作一部电影,《大燎寨》不够还有别的,就算你的心是一块冰做的,我也能给你捂化了!   但是你一走就是五年,五年过去,你是如日中天的大明星,我也倒是真得觉得自己老了。当年你不愿意跟我,现在,肯定更不愿意了,那年我们在雪山上一起放了一把火,到最后,只把我自己给烧糊了。”   宫行书的话,是倾诉、是低语、也是自嘲,带着愁苦伤怀落在池迟的耳朵里,都没有让池迟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   “我后悔了,我不该听你当初的话,什么三年,什么五年,我就应该一直跟着你,跟全世界说我看上你了,粘着你……”   “可是不管什么时候,我给你的答案都会是一样的。”池迟的声音响在凉凉的夜里,像是凝结的露水,裹着秋凉砸在宫行书的心上。“我说过,你的这份感情对你不公平,同样,也对我不公平。”   皱了一下眉头,池迟也毫不客气地蹲下,平视着宫行书的双眼。   “我认为自己值得一份全心全意的喜欢,没有别人对我性格的脑补,没有角色的代入……我们干这一行,身上被人贴了无数的标签,任何人赋予我的标签只会让我憎恨,你只看见了一个演戏的我,一个喜欢演戏的我,就擅自定义了我应该是个怎样的人。   可我完全不可能喜欢上这种定义,我认为只有真正用心的了解和尊重,只有在时光流逝中不会褪色的相守和陪伴才是我想要的感情。”   池迟说的认真,宫行书听见这样的话却只想笑:“我一直以为,从你的年龄来看你成熟的可怕,没想到你心里对待感情居然这么幼稚,幼稚得可笑!”   “是很可笑。”   怀抱着别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秘密,感情中的坦诚和理解永远都不会达到自己想要的程度,于是相爱终会是空想。   但是这是池迟的坚持和骄傲,就像上辈子她为了演戏而不愿结婚一样,她把爱情视若珍宝,所以宁肯永远珍藏,也不愿意轻易交付。   “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心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   宫行书心里的池迟肆意妄为成熟老道,只有一个乖巧的外表,面对感情是和他棋逢对手的交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着天真美好不切实际的名义,直白又干脆地拒绝他。   男人一直再没有说话,池迟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打算自己当导演,宫大导演你要不要来我这客串一下?”   前脚拒绝了别人,后脚请对方来演电影,这样的事情大概只有池迟干得出来了。   “……”宫行书不想理她。   池迟笑了笑,转身就要回去了。   “你告诉我,大燎寨里,你看的就只是卫从武么?”   男人最后的问题,让她转身回望。   “不是卫从武,只是一个想要当人而不能的人,看着另一个和她一样,却心中多了热血的人。”   可以不是卫从武,就像她也可以不是川崎雅子,既然连角色是谁都无所谓,那就更无所谓到底是谁来演了。   池迟走了。   留下宫行书依然蹲在花坛里,摸了摸身上,摸出了一根烟。   他刚把烟叼好,有人已经把打火机送到了他的面前。   点着了眼,宫行书才懒洋洋地抬眼皮,看见了一张清俊帅气的脸。   “你……也喜欢那个丫头吧?”   宫行书垂眼笑了一下,甚至不用看清对方的眼神,他都知道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娱乐新闻宫行书不是一点都不看的,这些年有谁常去找池迟,他心里其实清楚,只是一直没把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罢了。   封烁点了点头。   “你听见她的话了?把她放在心上,跟拿一把刀戳在心上有什么区别?你流了血,她还以为你的血脏了她的衣服,你问她要什么,她,她说什么都不要,其实是什么都要……心得给她、魂也得给她,稍有不如意,她就不要了。”   这样的人啊……为什么会是池迟呢?   宫行书吸了口烟,摇了摇头。   本以为是欲拒还迎、天长地久的纠缠,没想到,对方处理感情的方式根本是一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老辣如宫行书,竟然觉得怕了。   “她想要的,谁能给得起啊?”   “没关系,我能。”   收起了打火机的男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一辈子都给得起,还有什么给不起?   ……   一个月后,赶在年前,被池迟邀请拍电影的那些人终于知道了池迟要拍的是个怎样的电影。   “你的个人传记?”   最先拿到剧本的涂周周打电话给池迟,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出现在这部作品中,而且还本色出演主角的同学。   “算是吧。”   戴着蓝牙耳机,池迟笑着继续绘制自己的电影分镜。   小小的饭馆门口,女孩儿小心地调理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大锅,光线很好,细雪飘飘。   她一笔一笔地画着,继续听着涂周周的问题。   “可是你现在拍也太早了啊,剧本也太短了……”   “不造,这部戏,我打算拍五十多年,一直拍到我七十六岁呢。”   涂周周沉默了片刻,只能佩服地说:“……你真会玩儿。”   “那等你老了,你就会拍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以前拍的片子?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在现在的拍摄顺序中,整个电影的第一幕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从一辆没有车牌的公交车上下来,穿着款式太过成熟的衣服,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子,一队做士兵打扮的群演从她面前路过,她迷茫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那是属于池迟的十六岁。   从十六岁拍到七十六岁?   当然不是。   池迟手中的笔停歇了片刻,又开始在纸面上沙沙作响。   等到她七十六岁的那一年,她想拍的是一个苍老无力的残疾老妇人,老人抱着自己一生没有得到的东西不撒手,在觉得自己临近死亡的时候,想去看看那些真正拍摄电影电视剧的地方,她迷迷糊糊地上了一辆公交车,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腿能站起来了……   那才是故事的开始,老旧沧桑,唯有一缕不灭的火成了一切真正的开端。   “那我可得努力啊!好好演戏,演好戏,到时候能在你的电影里多点出场的机会。”   电话里涂周周说得兴高采烈,池迟开始画一辆漂亮的汽车,车窗半开着,露出了一个女人戴着墨镜的脸。   ……   《墙中城》,或者说《无战之城》在合众国的影评人中受到了极高的赞誉。   随着难民的出现,玻璃城中出现了偷窃和伤人的事情,人们怀疑的首要目标,就是那个证明所有人仁慈的难民女孩儿。   他们审判这个女孩儿,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认定了她的罪责,又因为她可怜的遭遇而“宽恕”了她。   因为墙外的战争还在继续,墙里越来越多的人都去围观流血和牺牲,除了那个难民女孩儿,除了每次离开宫殿都要走完九十九级台阶的公主。   玻璃城里的犯罪事件越来越多了,一个老神官死在了塔楼下面,人们认定难民女孩儿是凶手,又畏惧她能够杀人的力量,女孩儿被人套上了镣铐,依然是人们“仁慈的标志”。   日复一日的对女孩儿的折磨并有让玻璃城恢复平静,终于有一天,难民女孩儿亲眼看见了高尚的贵族杀死了种着门前玫瑰花的小姐,正是模仿着墙外的动作,可是她的证词无人相信,唯一相信她的人,是没有走出宫殿却让所有人都安静的公主。   贵族没有受到惩罚。   难民女孩儿终于决定做个真正的坏人,她拿起刀杀死了贵族,杀死了每天招呼所有人去看墙外战争的鼓手,杀死了让她远离宫殿的侍从长,然后,她开始攀登那九十九级台阶。   发生在自己楼下的流血,公主终于看见了,她不再抱怨自己的宫殿太高,她开始躲藏和哭泣。   没有人能拦得住那个肮脏瘦削的女孩儿,她终于进到了高高的宫殿里。   这时,外面的人突然都彼此厮杀了起来,他们杀死对方,然后疯狂地去砸那个高高的玻璃墙。   公主突然趴在马路上,她没有走那九十九级台阶,她是被人扔下来的。   整个电影的画面突然开始旋转,然后沉入了黑暗,再次亮起来的时候,玻璃墙不见了,平台上的建筑不见了,就连白色油漆写的字也都没了,只剩了躺在地上的女孩儿,胸口上插着一把破旧的武器。   她双眼迷蒙,看着上方,冷冷的光打在她的身上,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中缓缓凝聚,然后流了下去,镜头从她的眼睛处一直上升,升到高点,观众终于看清了上面红色的字——War。   ……   这是一部反战电影?可是反对的似乎也不只是战争。里面充斥了各种的隐喻,因为演员们极有想象力和表现力的表演,以及导演对节奏和画面的掌握,这些隐喻并没有让电影显得冗长零散,反而因为没有声音,更加吸引了人们去认真地看着电影中的每个细节。   比如公主下台阶时明明原地踏步但是满脸焦急的真实。   比如鼓手敲着鼓提醒人们外面战争又开始的得意与炫耀。   一丝一毫,都是完整且动人的。   毫无疑问,《无战之城》是今年最让全世界电影人关注的电影之一,与池迟以前辉煌的电影票房成绩相比,这部电影的收入可以称得上是惨淡,可是这种注定了票房不会亮眼的电影,最受人关注的绝对是奖项。   十二月,《无战之城》获得了金橄榄奖的最佳创意奖、最佳摄影奖和最佳剧情片奖项,这个奖也被人称为是艺术女神奖的风向标,能在这里斩获三个奖项,有业内已经断言,本次艺术女神奖的最佳外语片将非她莫属。   接下来,一月初由影评人举办的自由评价奖上,《无战之城》获得了最受关注奖。   在十二月池谨音母女平安之后,池迟就飞赴欧洲,接着《无战之城》的主要创作团队开始了“撸奖之旅”。   二月的那一天终于到来,全球的实况转播已经准备就绪,顾惜为池迟挑选的礼服,是红色和银色相间的。   “多少年,我没走红毯了啊。”   顾惜穿着淡黄色的套装,外面是牛仔布材质的外套,作为《无战之城》电影制片公司的挂名经理,她被池迟要求和制作团队一起走红毯。   咬着吸管,喝着她最近爱上的茶味饮料,顾惜绕着池迟看了好几圈儿。   “很好,完美!今天上去领奖,一定能亮瞎他们蓝的绿的红的眼。”   大洋彼岸,国内的时间还是清晨,无数人已经开始看电影颁奖的实况转播了。   池迟垂眼笑了一下,红色的眼影拉长了她的眼尾,凸显了她日益成熟的风情。   “我们先说好了,我如果真拿奖了,你要去演我的那个电影。”   “我越想越觉得,你拿奖的概率越来越大,你要不要考虑下,你没拿奖,我为了安慰你去演你的电影啊?”   顾惜不是很愿意再回国。   她当惯了自由自在的飞鸟,越发觉得自己做金丝雀和花孔雀的日子索然无味。   池迟的回答是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乖乖坐在台下看我拿奖,乖乖回国帮我拍戏……你们的那个话剧《那些时光我们不曾错过》有没有考虑过拍电影?我来演怎么样?”   说起了自己剧团,顾惜一下子就忘掉了心里的那点纠结郁闷,两眼发光地问池迟:“你来当主演怎么样?我保证让你变成一个时髦的老太太!”   ……   池迟即将走红毯的时候,国内的网络上已然是一片沸腾。   悠泡:我吃!我吃!我吃!   时有一梦:池迟今天美翻天了!嗷嗷!天啊!池迟,我爱你!   有神护体事业有成:[猪头][猪头][猪头]上供!拜神!保佑我也飞黄腾达蒸蒸日上啊我滴神!(附九张池迟美图)   三水渣草:今年才入坑了我吃,天啊,我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没有陪我吃一路看尽风景![蹬腿大哭]   潇狐狸精:如果池迟拿奖,转发此微博抽TEM口红一只。   电话死の蛇:如果池迟电影拿奖,转发此微博超过五百我直播表演胸口碎大石!   我爱小甜甜p:如果池迟电影拿奖,转发此微博抽送五百现金直接转账。   duomu今天双更:如果池迟拿奖,此微博转发超过一百条我明天日更一万肉我所欲食也:如果池迟拿奖,我下个月减掉二十斤体重!   ……   总之,国内的人们为了提前庆祝,或者说为池迟加持运气,已经陷入到了各种许愿、抽奖攒人品的海洋当中。   在踏上红毯之前,池迟还在跟钱晓桦聊天。   花小花:“加油↖(^ω^)↗”   以蛋为生:“\(^o^)/~好!”   ……   《无战之城》拿到最佳外语片奖,几乎可以说是众望所归的。   身为导演的祖海尔和身为女主演兼制片人的池迟一起走上了颁奖台。   银色的艺术女神奖杯闪着银光,与两个人的笑容相映。   与祖海尔导演的激动相比,池迟的表现似乎太过镇定了一些,这些年她国际大奖拿了很多,却没有一次像很多人那样激动到落泪,或者说一堆催人泪下的话。   她的态度永远是昂扬又坦然的,无论面对困境,还是荣耀。   “谢谢大家对我作品的肯定,非常感谢。”照旧,先说中文,然后自己翻译一遍。   池迟的获奖感言太过简短,态度太平静,引起了主持人的“不满”。   “据我所知你刚刚说的是你最短的获奖感言。”   “大概因为这是我最激动的时刻?”混迹在国外多年,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面对这种带有“我就是要调戏你”语气的质问。   “噢,得了吧,忘了你是电影制片人这回事吧,告诉我们,作为一个女主角,你现在在想什么?我喜欢你们的电影,刚刚导演说电影的结尾是永恒的战争,你怎么看?”   主持人显然早有准备,一定要让池迟多说一点什么。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永恒战争。永不停止,永不懈怠,渴望胜利,追逐战果。这种战争是没有伤害性的,也是唯一应该存在的战争。”   “每个人?包括你?”   “当然包括我。”   二十五岁,时间还给她的六十年,已经匆匆流去了九年,此刻她站在这个全世界电影人所渴望的台上,心中的火仍然没有熄灭。   那是她的梦想之火,也是她的战火,每一场表演都是她的战场,每一次拍摄的结束,都是她战斗间歇的准备。   爱会让人厌倦、疲惫、进退失据,可是战斗不会,因为欲望直白又明确,无所顾忌,也不用退避。   “从我将梦想收入怀中的那一刻起,我就命中注定,要在属于自己战场上把我的梦想、深爱的表演事业,当做我的毕生之敌人。”   这次,我一次都不会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嚎!   还记得我么?   被抛弃很久的存稿箱菌!   那个熊作者说正文完结了,让我出来替她谢幕,她去哭哭了。   谢谢大家八个月以来的陪伴与支持,接下来有缓慢更新的番外,大家要是看见更新了就点进来看看好了。   顺便征集泥萌想要看的番外,想要,你就,大声,嗦,粗来!   替那个人渣最后一次要营养液啦,随便洒洒吧,其实她要营养液也就是想找个调戏泥萌的理由而已┑( ̄Д  ̄)┍再次感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   新文《浮华作茧》是本文姊妹篇,讲了讲桑杉坑害别人和被坑的故事,有兴趣的可以点进作者专栏收藏。   我是萌萌地存稿箱菌,我为正文完结带盐!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