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古代贵女生存手札 作者:舟舟沐 文案 一朝穿越成两岁的小娃娃,继母百般宠爱,还有一个上进的嫡亲哥哥。 只是爹爹宠爱妾室,姨娘恃宠而骄,她要做些什么吗? 算了,还是安安静静做个小米虫吧。 感情戏内容很少,一定要慎入!!!作者菌挣扎脸。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主角:苏湘玉 ==================   ☆、第1章 穿越女   湖南的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一点,色垫灯笼锦窗柩里漏出一丝冬日的暖阳,苏湘玉躺在套间暖阁里小憩,却被外间隐约的说话声吵醒,她紧实的小胖腿蹬下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躺姿,听着外间的动静。   说话的是苏湘玉的继母冯氏,冯氏原是苏湘玉亲娘赵氏的表妹,父亲虽然进士出身,但官场沉浮多年只是从八品的小官,赵氏去世之后,外家怕苏湘玉受继母的气,便和苏家商议,抬了冯氏进门,冯氏虽家境一般,但也是官家小姐,谦和有礼。   这些事,苏湘玉一个两岁的小娃娃如何得知?不为别的,只因现主儿是穿过来的。   只听冯氏问道:“万姨娘那胎可安好?”   回话的是冯氏的心腹韩妈妈:“万姨娘胎像安稳,只是和往常一样,少不得折腾。”   冯氏叹气说:“老爷宠她,我说不得话,她是个聪明的,从不露话柄出来。”   冯氏说完进了暖阁,看苏湘玉睁着眼睛发愣,不以为意,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玉姐儿可曾睡饱了?”   苏湘玉打量冯氏,她着了一件金丝如意孔雀纹锦衣,面若桃花,笑盈盈的逗弄她,苏湘玉动动嘴,发出一声童稚的声音:“娘亲饿。”   这倒不怪她,怕积食损伤脾胃,每餐吃的都不多,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冯氏笑着让人去厨房做些糕点,小丫鬟掀帘幌进来,面有不豫:“厨房秦四家的说,做糕点的材料,都让万姨娘的小厨房拿走了,说是万姨娘如今嘴刁,怕吃时寻不到。”   饶是冯氏好脾气,听到这里也拍案道:“便是如此,也不至全部搜罗走,澄粉呢?六小姐最喜吃萝卜糕。”小丫鬟摇摇头说也没有。   冯氏道:“晚上老爷回来,非要分辩分辨不可!”   冯氏身边的赵妈妈,忙拦道:“太太不可啊,老爷本就偏心,你这有何必,还不如调理好身子,早日生下哥儿要紧。”   韩妈妈睁着圆眼道:“赵妈妈此话差矣,咱们太太是正室,偏心一个妾室,宠妾灭妻不成,若不争辩清楚,咱们太太如何立足?”   韩妈妈是冯氏的奶娘,自幼在她身边伺候,当年跟着冯氏陪嫁过来,情意不同一般下人,贴身的活都是韩妈妈在操持,赵妈妈虽是原配留下的人,也不如冯妈妈权力大。   苏湘玉在一旁总结: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上位,旧部哪如嫡系部队吃香?正房里下人们跟红顶白,更愿意听韩妈妈的差遣,倒是看冯氏的态度,很敬着赵妈妈。   古代后宅的女人,再没有比子嗣更重要的,苏湘玉亲娘生下一子一女,女儿就是苏湘玉,儿子叫苏重秉,今年八岁,被老爹带去前院教导。   关于亲娘的死因,苏湘玉听说是情志不舒,气机郁结所致,说白了就是心情不好,经常生气,为个甚?自然是因为后宅里的万姨娘,古代等级意识分明,若不是亲眼所见,苏湘玉是绝不敢相信,一个正室会受妾室的气。   万姨娘“聪慧可人”,很少在礼节上有错漏,犯的错无关大雅,楚楚可怜状一求,老爷也就迁就容忍了,最主要的,是人家有后台。   这万姨娘家道中落,据说因为一次意外,救了祖母一命,阴差阳错抬到府里做姨娘,生了一儿一女,她爹爹在万姨娘这儿,多年来始终恩宠不断,祖母也十分维护。   后宅的阴毒手段,冯氏是不会的,她做事横冲直撞,不得苏鸿良的喜爱,进门后怀过一胎,三个月的时候小产后便再无消息。   大约小半个时辰,厨房端上来一碗糖蒸酥酪,苏湘玉进的香甜,冯氏拿着手帕给她擦拭嘴角,垂泪道:“表姐走后玉姐靠我照拂,可我没本事,竟看顾不好她。”   赵妈妈忙在一旁劝:“太太你待姐儿一片真心,这个最难得,谁家继母能如太太这般?”冯氏这才疏散心绪。诸多闲话不谈,晚间苏鸿良过来,问过苏湘玉一天的情况,冯氏没忍住,和苏鸿良抱怨道:“万姨娘到底是个妾室,因孕建个小厨房已属违制,过午玉姐饿了,去小厨房寻糕点,没想到万姨娘竟拿走了所有的材料。”   苏鸿良掸掸团云衫袄上的细灰,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些吃食,府中还能短缺了你们不成?她如今有孕在身,你身为太太,该有容人的度量。”   冯氏反讥说:“我有孕时,也不见老爷这般,她一个妾怎的就高我一截?”   苏湘玉忍不住闭上眼,后娘啊后娘,难怪万姨娘如此张狂,你不仅不笼络丈夫,还自降身价和妾室对比,这也就罢了,说老爹偏向妾室,句句指摘他的不是,哪个男人受得了?告状也要讲究艺术啊,用现在的话说,冯氏就是情商太低,看来再说下去,一场争吵是免不了了。   苏湘玉酝酿了一下情绪,手脚并用爬到苏鸿良身上,双手紧紧的揪住他的衣服:“爹爹抱!”苏鸿良看女儿嘟嘴攀着她,抱她在腿上:“玉儿今天可乖?”   苏湘玉撇撇嘴:“我想吃萝卜糕,可厨房的人欺负娘亲,娘亲都被气哭了。”正说着话,丫鬟引苏重秉进来,啧啧,不过是八岁的娃娃,背挺的直直的,严肃的犹如老学究,向长辈行礼。   苏重秉的眼睛仿佛黏在了妹妹身上,过去捏住苏湘玉的脸:“玉儿想哥哥了没有?”面无表情的脸上漏出一丝稚气,递给苏湘玉一个糖人。想起穿到古代后的种种,前路虽然茫茫,但好歹有个嫡亲的哥哥。   晚上苏鸿良歇在了冯氏处,半夜间外面嚷嚷说万姨娘噩梦惊醒,让老爷过去瞧瞧,厅堂灯亮亮的掌了起来,万姨娘的丫环小翠在外间低声说着话,苏鸿良离去后再没回来,冯氏屋子的油灯,亮了半宿。   第二日姨娘们过来给太太请安,室内熏香炉里燃着甘松香丸,熏的满是清香,独扇素面屏风摆在西侧,冯氏端坐在窃曲纹罗汉榻上,眼底挂着乌青,万姨娘的肚子圆挺挺的,看着着实硌眼,冯氏吩咐下人搬来一个杌子,让万姨娘坐下。   每日姨娘是要到主母这里立规矩的,苏鸿良小妾不多,万姨娘最受宠,生下一子一女,肚子里又怀了一个,韩姨娘是苏湘玉亲娘的丫鬟,如今早已失宠,住在院子南角的小院里,还有一个芳姨娘,是苏鸿良上峰所赐,也是贵妾,一双狐狸眼妩媚多姿,相貌俏丽,也颇为得宠。   万姨娘生的二少爷今年五岁,唤作苏重明,女儿六姑娘四岁,唤作苏湘雪,刁蛮任性,苏湘玉未曾说话前,她总会趁着大家不备,偷偷拧苏湘玉的胖手,还恶狠狠的瞪她。   芳姨娘抿嘴笑道:“太太真是好性儿,听说昨天七小姐连糕都没吃上,有人的尾巴,真是要上天了,也不打量打量,后宅是谁的地界儿。”   芳姨娘向来看不惯万姨娘的张狂,此话一出,万姨娘脸色微变,缓缓站起身:“都是妾身的不是,因昨日害喜,遂让丫头去厨房拿些点心面粉,没想到小丫头不知轻重,竟全数都拿了来,妾身已经罚过了,老爷爷训斥过,还希望太太原谅。”说完眼眶泛红,像是要哭般。   万姨娘姿色秀丽,紫绫子如意窄裉袄衬得更加楚楚可怜,苏湘玉不禁暗叹,怪不得老爹百般纵容,这样的楚楚可怜,女人看了都觉得心软。   冯氏见状,只能将事情揭过不提,冯氏招手让雪姐儿过来和苏湘玉顽,苏湘玉芯儿里是个成人,如何和这个小娃娃玩到一起?遂偷听大人们讲话。   冯氏在给姨娘们分布料,老爷新得了一批古香缎,造价不菲,平时不易得,冯氏留了几匹,便让姨娘们挑选。   芳姨娘和万姨娘都看中了一匹宝蓝地织金彩的缎子,争持不下间,芳姨娘笑道:“万姨娘,如今你身子臃肿,这古香缎非得收腰贴身方好看,你怕是一年半载用不得。”万姨娘反唇相讥:“我偏不让。”   苏湘玉看的头疼,家宅安宁看的是主妇,谁家的妾室在正房面前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步错,他们家倒好,姨娘们都翘起了尾巴,后宅的手腕决断何其重要!   最后还是冯氏烦了,让两人重新择选新的才作罢,等姨娘们退下,赵妈妈和冯氏咬耳朵,说她也是太纵着妾室了。   冯氏又拿出那句:“老爷和老太太都纵着那个,我有甚办法?”   苏湘玉在一旁抓香包玩儿,她特别想说,后宅慢刀子磨人的办法有的是,她再是贵妾,你占着礼法大宗,若是有理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妾室?她咽咽唾沫,盯着炕桌上的莲花酥,罪恶的小胖手伸了过去,算了,还是做好一个小孩子的本分,吃吃睡睡吧。   沾满糕屑的手胡乱在衣服上一擦,跌跌撞撞的跑去外间,奶娘在后面唤她:“玉姐儿小心点门槛。”   天寒地冷,没甚可玩的,若是她开口让娘亲做一些玩具出来,怕被当成妖怪,年纪小也是不好,长日无聊,冯氏唉声叹气,她都有些食欲不振了。   奶娘带着苏湘玉在花园玩儿,正巧碰到了苏湘雪,正无聊的很,见妹妹过来,存心要捉弄一下。   前日的雪还没化,地上湿漉漉的,苏湘雪拉着苏湘玉,用脚绊了苏湘玉一下,苏湘玉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熊,跌在地上,脸上手上都是泥,奶娘正要说道一番,一个丫头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万姨娘小产了。”   此刻也顾不得这小事,两方人匆匆往回赶。   苏鸿良本在衙门,也被唤了回来,院里的树木枝枝突兀,砂石台矶触脚略硌,一片萧索之象下,屋子里万姨娘的声音一声惨过一声。   苏鸿良不停踱步,这不是他第一个孩子,也不是最重要的一个,但出官入仕的男人,更希望多子多福,家族绵延。   大夫出来摇摇头:“苏大人,大人保住了,孩子不成了。”万姨娘的贴身丫鬟小翠跪在苏鸿良脚边啜泣道:“老爷,您要为姨娘做主啊,姨娘是被人害的。”   ☆、第2章 改变   苏鸿良大骇,自家最怕兄弟阋墙、后宅不宁,若万姨娘小产真有隐情,这可是大事,他挥手让小翠起来说话,一五一十务必讲清楚。   小翠断断续续说道:“这两天姨娘心情便不好,今日去太太那,太太还熏了香,不是奴婢多嘴,姨娘是有身孕的人,熏香毕竟不好,还有今日吃了小厨房的饭菜就喊着肚子痛,这小厨房,可都是太太的人……”   即便苏鸿良不喜冯氏,也容不得下人造次,厚底黑缎官靴踢在小翠身上:“放肆,太太岂容你诬蔑?”   女人小产晦气,苏鸿良拂袖去了冯氏的屋子,穿过抄手走廊,经过垂花门到了正房,冯氏攥着手绢道:“我刚得知万姨娘身子不好,刚要过去看看,老爷怎的从衙门回来了?”   苏鸿良看冯氏面带紧张,以为她是心虚,冷哼了一声说:“万姨娘小产,和你无关?”   孩子没保住,冯氏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有些可怜,顺势坐在一个夹头榫如意云头小条凳上:“老爷可是疑我?她不过是一个姨娘,且都平安生下一子,我何必自降身价害她?”   冯氏向来看不上万姨娘的矫揉做作,此刻的话更是不留脸面,不过是一个姨娘,再尊贵也是妾,我还能害她不成?   赵妈妈在一旁忍不住说道:“老爷,太太的心性您是知道的,她断不会做那等事。”   万姨娘院中,万姨娘已经清醒,小翠垂手站在床边,万姨娘轻声道:“嘱咐你的事可办好了?”她见裙底见红,拉着小翠嘱咐了一番,当时想不管如何,希望能帮自己一把。   小翠点头:“我按照姨娘的话和老爷说了,只是冯氏是正房,别说她没做手脚,就算是做,恐怕咱们也动她不了分毫。”   万姨娘冷哼一声,面无血色的脸上浮上一层哀色:“我在这个后宅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如今太太没手段,没城府,我才能这般,我没指望动她,只是希望老爷能和她有些许龃龉。”   不得不说万姨娘是有些小聪明的,不怕小妾长得美,就怕小妾有办法!此事伴随着苏湘玉吃了两天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后尘埃落定。   苏鸿良详细问了大夫后,得知万姨娘上次小产后亏虚,这胎没坐好,小产也属情理之中,只是苏鸿良听了几次万姨娘的甜言蜜语,多少还是对冯氏有些意见,男人耳根子软,温香暖玉柔柔细声的小妾,总是比端庄大方的正妻看着要熨帖些。   若是没有京城赵家的那封信,万姨娘虽小产,也算完胜,外家不知如何得知消息,苏鸿良揣度是冯氏告状。   赵家老太爷是天子近臣,太子太师,曾在国子监任职,桃李满天下,如今京城的大官,哪个不曾受过赵老太爷的提携?而苏鸿良虽然出身不错,官声清廉,也是因赵家的庇佑,年纪轻轻坐到了从四品的位置,前途无量。   冯氏出身一般,容色普通,之所以抬入府里做正妻,主要是赵家的缘故,两家人心知肚明,所以就算冯氏不得苏鸿良喜爱,因已故嫡妻的一子一女需要照拂,地位足够稳而不败。   信上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句:“冯氏入府之后,身为妻妇,事夫、教子,恭顺柔和,幽闲贞静,不知是何缘故受到训斥?”   苏鸿良暗自道,总不能说怀疑妻子陷害小妾,说出去不仅让人笑掉大牙,自己面子上挂不住,更重要的,赵家会如何看他,只能提笔云云了一般,表示冯氏贞顺,十分喜爱之类的客套话。   消息不是冯氏通报的,冯氏还不会狐假虎威那套,赵妈妈是赵氏当年陪嫁过来的,她把这事儿在信上一提,京城那边便来了信,之后老爷在冯氏的屋子里,歇了半个月。   赵妈妈是个精明人,只是再精明,也抵不过主子糊涂,赵妈妈没少给冯氏举例子,江州太守家的嫡妻怯弱,没生下一儿半女,晚年被姨娘的儿子截胡,家产尽归庶子,晚景凄凉……   冯氏虽然现有嫡子苏重秉,但到底是原配生的,就算是亲近些,也不如自己的儿,再说夫妻之间,有个亲生子维系着,感情才能深厚。   之前冯氏听这些话油盐不进,只这次苏鸿良质问下她是伤了心,和赵妈妈道:“你说的在理,妈妈,你是表姐留下的人,再妥帖不过,我之前想左了,想着守着哥姐儿过日子,有这个地位也不差了,可老爷,真是伤人……”   赵妈妈见她能听得进话,忙道:“太太自幼家里关系简单,哪里知道这后宅的曲曲绕绕?”说完她往北指指,银镯子发出叮当的声响:“北面那位,受过万姨娘的大恩,平时也多维护些,只是一样,太太谨记着,您是正妻,在老太太心里,到底还是你重要些,别忘了还有咱们赵家,赵老太爷是太子太师,凭着这层关系,老爷也会敬着您。”   这话像是裹着一层冰,戳开了夫妻间隐秘的维系,可话在理,冯氏再单纯,也知赵家是她和孩子们的依靠。   苏湘玉缩在一角,听赵妈妈给冯氏讲女人驭家的道理,不禁叹道,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出嫁从夫,受委屈简直是家常便饭,若是有可以倚靠的娘家,倒也能过的如意一些。   冯氏心思恪纯,没生母那般敏感细腻,不然气也气病了,冯氏最近看起来很滋润,每天特地嘱咐厨房炖上一碗红枣木耳汤。   她沉思会儿又嘱咐道:“做一碗杞果牛骨汤给万姨娘送去,她小产不久,需要补身体。”赵妈妈在一旁暗自点头,道夫人这就对了,正室就要有正室的气度。   苏湘玉数着自己的脚趾头,总觉得冯氏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说不出来,难不成是因为万姨娘小产,从糊涂里清醒过来了?   她哪里知道,除了赵妈妈的一番话,更是赵老太太的一封信提高了她的战斗力。   赵老太太的信有两封,一封是给了苏鸿良,还有一封寄到了西什库胡同的一处宅院,这是赵家的宅子,有下人洒扫看护,收到信便去苏府门口,抓一小把金瓜子塞到了看门的小厮手里,小厮乐颠颠去二门那喊人,东西递给了赵妈妈,把信压在了瓜果篮子下面,无人知晓。   赵老太太叱咤后宅多年,老太爷的莺莺燕燕都在她的辖制下安分守己,可见其厉害,而这两年对冯氏没有丝毫提点,怕是也存着观望之心,毕竟要冷眼看看,冯氏对两个孩子是否真心。   到觉得放心托付孩子的时候,总得帮冯氏在苏宅站稳脚跟。   苏湘玉看冯氏,觉得她就像是一只睡狮,一旦它醒来,整个苏府都会为之颤抖。环境真是改变人啊。   冯氏把赵老太太的信摆在黄花梨翘头桌案上,握住了赵妈妈的手:“以后需要赵妈妈替我费心了。”   赵妈妈看这是冯氏真心信赖她,忙道都是应该的,这下,正房真正达成了打击小妾宣誓主权统一阵营。   韩妈妈坐在廊下嗑着葵花籽,完全不知道里面的变故,她依仗着是冯氏的奶妈,虽然没甚城府,凭着情分在正房也占有一席之地,丫头婆子没有不敬她三分的。   虽说赵妈妈是嫡妻留下的人,她亦没放在眼里,冯氏可是吃她的奶长大的,这感情赵妈妈如何比得过?原配房里人又如何?   正因如此,韩妈妈心腹碧色慌慌张张说,赵妈妈和太太谈的投缘时,她没当回事,吐了吐嘴里的葵花壳,把竹簸箕里的葵花籽拢了拢,抱在怀里,往耳罩房走:“我去眯一会儿,太太有事来喊我。”   韩妈妈一睡睡到了酉时,慌忙过来问碧色太太找她几回,碧色迟疑一会儿说屋里的事儿赵妈妈都张罗了。   赵妈妈平时主要带带苏湘玉,很少管太太房里的事,这下韩妈妈坐不住了,赶忙儿掀帘子   凑到房里问:“太太可要用晚饭?”   冯氏说已经叫了饭,话音刚落,穿着绿裙的小丫鬟们端着食盘鱼贯而入,须臾已经是满满一桌。   苏湘玉看到吃的,自己坐到了桌前,盘好腿,盯着桌上的菜,眼神严肃,看的冯氏一乐:“玉姐儿放心,今日让你敞开吃,等一会儿你哥哥来陪咱们一起用餐可好?”   她听到苏重秉要来,忙蹬着小腿去自己的房间,从双层的榆木玩具盒子里拿了孔明锁出来,苏湘玉即便是成人的思想,但这孔明锁,她玩了一个月还是没解出来,老爹总是夸赞苏重秉聪明,今日他来,让他试试。   等她回来,发现苏重秉和苏鸿良都已经到了,她扬起手里的孔明锁,和苏重秉说:“哥哥饭后和我顽。”苏重秉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点点头。   在现代整天嚷嚷国家欠我一个哥哥的苏湘玉,穿越之后心愿得偿。   小丫头端着铜盆让苏湘玉洗手,苏湘玉虽穿了一段时间,对古代富贵人家的奢华依旧感叹,眼前这铜盆,手艺据说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上部盆体接水,下部存水,底部是圈足。外层通体錾刻镂空,盆面有近百个镂空的小洞,洗手时污水可由小洞流入存水的地方,铜器易得,可这锻打、錾刻非得巧匠不可,一个铜盆足够普通人家吃上三个月了。   满满一桌子菜,有苏湘玉爱吃的松鼠鱼、金丝烧麦,汤品有火腿蚕豆冬瓜汤,冯氏按照父子三人的口味,叫了这桌子菜。   冯氏今日并没有珠环翠绕,只插了一枝玉钗,本就年轻,这么看竟然添了一丝柔美。苏鸿良留宿这里,也不止是虚情,看来也有一些真意。   韩妈妈站在一旁伺候,给冯氏盛了一碗汤,冯氏看韩妈妈讨好的脸,想起了午后赵妈妈的话,赵妈妈说,人贵亲贤,韩妈妈一片真心是好,但却容易误事。   冯氏分辨的出是非曲直,以往种种,韩妈妈出谋划策下,她反而处处受万姨娘掣肘,冯氏一叹,韩妈妈终究格局太小。罢了,毕竟奶过她,颐养天年还是做得到的。   ☆、第3章 梳发引发的争端   食毕,湘玉拿出了孔明锁,往苏重秉怀里一塞,发着含糊不清的音:“哥哥你解。”   孔明锁是三个部件凑成,得拆解开来。湘玉在现代只玩过积木、拨浪鼓,没玩过这么高智商的玩具。   苏重秉的头发中间分开,往上扎成了两个结,低头解孔明锁,湘玉攀到了他的背上,他头上的两个小羊角直翘翘的挺着,湘玉起了玩心,小手握住了苏重秉的小羊角,须臾头发散了开来。   冯氏见状,唤了梳头丫头过来,苏鸿良拦住笑说:“你别管,她既然弄散了她大哥的头发,让她自己梳。”冯氏亦笑:“老爷你撒哪门子小孩子心性,玉姐长大后非得和她说不可,你两岁时你爹让你给你哥梳头哩。”   谈笑间,丫头匆匆进来,嘴角还沾着糕屑,裙角斑斑点点的黑泥。   冯氏蹙眉:“进来前可曾净手了?”丫头说来得匆忙,没用皂角,只用清水洗了手。   苏府的主子们,都配有一个梳头的丫头或婆子,就算是最小的湘玉也有,也不麻烦,从外面找手巧的贫家女,签了契,在府里住的在后罩房留个铺,家去的亥时过一半便可回去,早上过来给主子梳头。姑娘少爷身边是丫头,太太姨娘身边是婆子,若是手艺高妙,各府都抢着要。   这丫头冯氏看着眼生,问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丫头道:“奴婢叫红霞,这个月刚进府,是韩妈妈招进来的。”   说罢冯氏让她给苏重秉梳梳头,红霞猫腰凑过去,打开盒子,篦子上抹了一些桂花油,散开头发梳通顺,又拿出梳子把头发从中间分开,另一半用木簪子固定,梳成小羊角,苏重秉略歪歪头喊疼。   苏鸿良脸色不愉,指了指红霞道:“退下去吧,去把工钱领了,明日不用来了。”红霞涨红脸,低头退了出去。   待看向苏重秉,梳了一半的羊角发有些松散,苏鸿良唤湘玉的梳头丫头进来,梳好了发,苏鸿良这才开口道:“太太管管身边的人罢,手都伸到了秉哥这了,一个梳头丫头能有多大油水?竟还给哥儿配了这么一个蠢笨东西。梳头不净手,若染了什么病可如何是好?更离谱的,给哥儿梳头还抹桂花油,那是妇人们用的物件!平日见你对玉姐儿秉哥儿上心,如今看也不过如此!”说罢带着苏重秉拂袖走了。   苏鸿良的话句句诛心,冯氏的脸皮都要被剥下来了,她伏在床榻上哭诉:“我对孩子什么心,老爷不知吗?这样伤人的话说下来,竟是一点情分都不顾。”   韩妈妈自知惹了大祸,缩在一旁不敢吱声,湘玉被奶妈抱走,刚杵在屋里的丫鬟们恨不得洗净耳朵,当什么都没听见,老爷当着下人的面斥责太太,太太若是迁怒她们可如何是好。   一直站在角落当背景板的赵妈妈这时开口道:“嘴都闭牢了,若是谁嘴快传出去一句半句,太太可轻饶不了,都退下吧。”屋里的人如释重负,迅速散了去,此刻韩妈妈也顾不得和赵妈妈争权了,怕太太怪罪也忙不迭的撤了,走的太急还打了个趔趄。   赵妈妈看在眼里,直摇头,有这样的祸害在太太身边,如何好得了?   见人都撤了,赵妈妈扶起了冯氏,冯氏攥着赵妈妈的墨绿色宽袖褙子,上面一缕缕的金丝都像要被抠下来了。   屋里地龙烧的暖和,冯氏涨红了脸,赵妈妈道:“太太,我好歹痴长你一些年纪,刚才这事儿,想和太太说道说道,奴婢粗鄙,若是有言语不对的,还望太太海涵。”赵妈妈说话轻声慢语,吐字清晰,她在京城赵家后宅濡染多年,见识手腕不同寻常的嬷嬷,要么赵老太太怎会遣她陪女儿出嫁?   冯氏并不蠢笨,只是家里环境简单,没人教她执掌后宅的法子。冯氏老爹清正廉洁,连后院都干干净净,只有冯氏娘亲一个女人,家里和睦融洽,怎会是万姨娘的对手?若不是占着正室的名分,早被人吃掉骨头渣子了。   京城的大户人家,女儿金钗之年,便手把手开始教授如何管理田产铺子,学着看账本、打算盘,拿捏下人,料理错综复杂的一大家子的人际往来,这些都早早的掌起来了。   要么为何家家都愿意娶嫡亲的女孩,宁愿降低些要求,也不愿和庶女结亲?除了没有一个亲厚的外家,更主要的是注重女孩儿的教养,养在正房太太跟前,亲妈手把手教着,涵养气度怎是庶女能比的?   冯氏便是吃亏在这后宅的料理上,赵妈妈想着,冯氏是能听进话去的,也不急在一时三刻,时间久了,她慢慢指点,冯氏虽做不到人情练达、精明机敏,总好过于现在这般。再说哪个人是十全十美的?看冯氏待秉哥儿和玉姐儿一番真心,也不枉费她筹划这些。   赵妈妈很懂说话的艺术,她把事情和冯氏一摆,冯氏便有了判辨。府里的采买、雇人都是韩妈妈在料理,这块儿油水大,过一把手能揩下二两油,水清无鱼、人清无徒,贪墨些银子本无事,只是实在不该伸到少爷这儿。   那梳头丫头手艺不过关,不好好上工,贪嘴懒散,来时不净手,再看裙角,也不是一个洁净的人,在主子跟前,干净利落是首要条件,冯氏再一琢磨,为何秉哥儿梳的总角,玉姐儿一个两岁的娃娃一碰就散?还不是那丫头没梳好?   见冯氏想明白了,赵妈妈乘胜追击:“老奴得替老爷分辨一句,太太仔细想想,老爷何曾让太太人前没脸过?这次不过是护儿心切,一时的怒气罢了,等老爷冷静下想想太太的人品,自会明白的,太太千万别堵心。“   冯氏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赵妈妈这席话说的妥帖,她忖度后说道:“事情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是韩妈妈识人不清,往大里说,就是故意苛待主子,这样吧,罚韩妈妈三个月的月钱,以后后院的采买也不能由她管了,赵妈妈您能者多劳,就接办一下吧。”   主仆两个在屋里商量好一阵儿,待说完已过亥时,冯氏笑说还有些饿了,遂想叫人进来点宵夜,赵妈妈忙拦:“我的好太太,适才老爷刚怄气掀帘子去了,您转身就唤下人去准备吃食,了解您的人知道是您心宽,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存心和老爷打擂台呢。”   冯氏哪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听赵妈妈说完便熄了念头,后院的厨房在深夜会留三四个婆子留值,细柴塞进灶坑,保持铁锅温热,主子常叫的食材也备好,万一主子肚饿,得尽快端上去不是?   赵妈妈唤来一个机灵的小丫鬟,低声嘱咐说,去厨房找秦四家的,拿一屉薄皮春茧包子、再端一碗莲子福圆汤,这两样都是厨房常备的,指定能寻着,若是有扁豆,再拌一个蒜蓉扁豆丝,这菜降火。要注意别弄出动静来,让厨房的人都管好舌头,别泄露了去。   这丫头是冯氏房里的三等丫头秋红,今年十一,正房门外本应有留守的一等丫头,因赵妈妈和太太说话,屏退了人,众人怕触霉头,这功夫都挤在廊屋的西侧,躲得远远的,秋红在正房门外那扫地,被推门出来的赵妈妈随手叫了去,她欢喜的紧。   正房秋字辈的丫头有四个,分别唤作秋红、秋黛、秋碧、秋白,皆是洒扫的三等丫头,递信儿的活儿都是大丫鬟干,何曾轮的上她们?   秋红忙不迭应了,小跑着往厨房那奔,把赵妈妈嘱咐的话在心里嚼了十来遍,生怕出差错,她在后宅没靠山,人家秋黛的老子娘在库房做事,婆子丫头都照顾秋黛,秋黛也傲气的紧,常把活儿推给秋红。   这次赶巧得了一个好差事,秋红心想一定得好好办,给主子留个好印象。   待她拎着朱漆食盒送到冯氏那交差,除了赵妈妈嘱咐的还多了一碟薄荷糕,冯氏见她办事牢靠,随手赏了银簪子。   秋红出来见韩妈妈守在一旁,盯着她手上的簪子,满脸堆笑:“办差得了赏,想必太太心情不差,和妈妈仔细说说?”   韩妈妈向来看不上她们这些三等丫头,动辄打骂,何曾这般温声细语过,不过秋红想想,太太吩咐了提吃食保密,就算韩妈妈太太前得脸,她也不能说,几句话敷衍过去。   秋红走后,韩妈妈对着背影啐道:“小蹄子,一个粗实丫头,不过就是给太太办了一次差,便数九寒天穿裙子--抖起来了,什么东西!”   赵妈妈正好从屋里出来,听见了韩妈妈的叫骂,忍不住道:“韩妈妈慎言!”韩妈妈刚触了霉头,她一直瞧不上眼的赵妈妈还管束于她,心里冒着腾腾的火气,可她刚犯了大错心虚,哪里敢争?跺跺脚就要往正屋里进。   她还没摸到门框,赵妈妈横在一旁,说太太准备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谈,韩妈妈道:“太太晚上寝息都是我陪着的,今夜罢了,我明儿再来。”   这一个是真蠢的,赵妈妈心道,说这句不过就是警醒她,她是太太面前的红人儿?想想和这种榆木蠢人生气不值当,便没放心上。   赵妈妈去了湘玉那,见玉儿姐睡的香甜,当值的丫头也尽心,这才放心。   ☆、第4章 正室的觉醒   湘玉醒来,拿开脸上温热的湿毛巾,穿成贵女真是各种*啊,连起床都一群人伺候,待丫鬟伺候她穿好衣服,赵妈妈凑过来,问道:“玉姐儿今天想吃什么?”   湘玉虽小,但在大人的眼里聪慧,可以表达完整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吃食这种,告诉她一遍名字便记得了,下次自己会点菜。   蜀锦套着的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可爱的脸,大眼睛圆溜溜的,看八岁的苏重秉,便有了温润公子的雏形,想必原主的容貌,必然不差。   待收拾停当,奶娘抱着湘玉去了正房,厨房已经端了菜上来,湘玉还挺喜欢这个继母,毕竟做人后妈难,在古代做嫡子嫡女后妈更难,她能把这两个视如己出,心思是真的端正。   湘玉学着小孩子的样子,攀上了冯氏的肩膀,这就是她在后宅最大的依靠,大腿得抱紧了。冯氏靠在雕花窗柩前,身旁放着一个紫铜莲花纹针线盒,一个绣了一半的娃娃骑鱼的香包,湘玉捏起来看看,鱼已经绣完了,冯氏的绣工不错,栩栩如生:“娘亲给我的?”   冯氏含笑捏捏湘玉的胖脸:“不是你还有谁?随身给你挂着,香包熏的香一些,走起路上都生香哩,听你奶娘说,你现在臭美的紧,每天早起盯着铜镜看不停?”   湘玉暗道,奶娘话还是真多,简直是冯氏的耳报神,不过无伤大雅,她咧嘴嘿嘿一笑,冯氏这的早点很丰富,因为湘玉年幼,上面一半都是适合幼儿吃的,鸡蛋蒸糕、软糯的豆腐粥、还有一小碗菠菜小银鱼面。   小孩子没甚好玩儿的,身边的下人看她看的很牢,想荡个秋千,七阻八拦的,说玉姐儿外面天冷,小心感冒,湘玉一想想,古代医疗环境差劲,没准一个感冒就能送命,若是穿回现在自然好,若是重生到一个悲催的身份上,那就惨了。   说起来,湘玉在现代过的不错,家里富足,父母有敏锐的头脑,00年左右用经商的积蓄,在北京、上海买了六七处房产,为了旅行住的舒服,还在热门旅游景点置房,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存款,当时起七大姑八大姨各种劝阻,说房子够住就行,买那么多干什么?何况连个儿子都没有。   看吧,重男轻女思想不止古代有,现在也不少人思想陈旧,大清早亡啦!等到了房价迅速攀升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打了脸。   所以……湘玉在现代,就是吃喝不愁的包租婆,坐拥无数房产,没想到竟然会穿越到古代,虽说目前生活十分不错,但到底意难平啊意难平。   湘玉还在神游,苏重秉的声音传过来:“湘玉。”她抬头一看,苏重秉把两个东西塞到她手里,缓缓的说道:“这个是傀儡人、这个是泥叫叫,适合你玩儿。”   苏重秉早已入学,这会儿中午休息,先生放学生回家吃午饭,他溜缝儿来后院找湘玉,说起来苏重秉也真是辛苦,从三岁开始,老爹已经开始填鸭教育,嫡长子的身份,让他备受压力和重视,不过天资聪颖,据说连夫子都没少夸。以上形容来自冯氏,话中是否掺杂水分湘玉不得而知。   正房平静安逸的氛围,被韩妈妈一句话打断,韩妈妈从外面归来,气喘吁吁,喝了一口茶几上的冷茶:“太太,听勤香院的婆子扯舌,说昨晚儿万姨娘让身边的丫头初夏伺候了老爷,昨晚叫了好几次水呢。”   冯氏脸色微变,问道:“怎不是翠儿?”冯妈妈在旁边低声说道:“翠儿心大,万姨娘自然怕驾驭不住,更何况万姨娘的吩咐都是翠儿打点,提拔了翠儿,对她无甚好处。”   韩妈妈怕昨天的事被发落,今早得知这个消息,赶忙儿过来禀告,没想到冯氏没再多问,竟让她下去了,连看都没多看她几眼,长此下去,赵妈妈得了脸,可如何是好?   三个小妾来给冯氏请安,万姨娘过来提起了昨日:“昨儿老爷后半夜过来敲门,我身子不舒服,老爷便让初夏伺候,按理说侍奉老爷需太□□排,可太太您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妾,如何违的了老爷的意思?”说话间,便摘干净了自己的错失,都是老爷自己愿意的,我有神马办法?   冯氏暗想,万姨娘真是一个厉害的,之前没仔细琢磨,也幸好有赵妈妈在身边提点,她笑的随和:“左不过是个下人,幸便幸了,以后便是通房了,若以后生下孩子,抬姨娘也不是不可能,你也不用来让她见我了,我忙得很,没那起子时间。”   万姨娘愕然抬头,这不是咱们这位太太的处事作风,她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初夏咬紧,是老爷偏要她伺候,和姨娘无干,依冯氏的性子,必然冷言冷语,说不定还会闹上一场,到时候她给老爷上个眼药,冯氏还能得好?她虽地位卑贱,但能抓住男人的心,这是她的长处,可如今的冯氏,她倒是认不清了。   有热闹看,芳姨娘如何不凑?她先嘿嘿笑了几声,见万姨娘的眼神似刀子般飞了过来,她这才道:“万姨娘别瞪我,昨天是初夏的好日子,姨娘真是为老爷着想,便是不舒服,也没便宜同院的我呢。”她没等万姨娘开口,又问道:“敢问太太,这初夏如何安置?”   关于初夏,冯氏早就想好了,便说既然是万姨娘的丫头,还住在勤香院罢,把西北侧的屋子打扫干净,让初夏住进去,又拨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过去伺候。   冯氏又和三人简单扯了点家常,暗想不知是谁规定的礼法,正室日日面对妾室如何心情舒畅?若不是她改了规矩,用饭还得妾室立在一旁伺候呢,那还如何下咽?   冯氏温声对韩姨娘道:“天气寒冷,韩姨娘院子的碳可还够?”   一直坐在下首,甘当背景墙的韩姨娘,冷不丁被点名,有点受宠若惊,断断续续回道:“谢太太挂念,一切都好。”   芳姨娘和万姨娘也不解其意,韩姨娘向来是被忽略的人,太太怎么提起这个?他们哪里知道,冯氏这是要抬举韩氏呢。   望向韩姨娘,只见她穿着一件半旧的竹青色菊纹上裳,下穿一件浅蓝色月裙,许是浆洗的次数过多,已是隐隐发白,腰间的褶裥早已不复密实。韩氏不争不抢的性子入了冯氏的眼,后宅若都是这般的女子,岂不是省事许多?   只是她也知道,韩氏是个聪明的,拎得清,若不是她不出头,怎么在后宅立足?先夫人去得早,她不知新夫人的性子,怕碍了新人的眼,遂才过着“半隐居”的日子,这份眼力,哪个太太能不喜欢?   后宅讲求制衡,芳姨娘虽得宠,但牵制不住万姨娘,俗话说的妙,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芳姨娘不成,她便抬举韩姨娘,韩姨娘不成,从外面找个靠谱的贵妾来,身契捏在手里,还怕不老实?   冯氏之前不过是想不通罢了,待想的清明,加上冯妈妈的提点,不过一个姨娘,再是贵妾,她占着正室的名分,她怕个甚!   等冯氏捋清了大政方针,眼角那一缕笑容晕的更浓了,连晚饭都多进了半碗。   韩妈妈心情忐忑的等了几天,见冯氏没发落,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却没成想,冯氏告知她,除了罚月例银子,还被削了职,差点晕了过去,她如何服气?   她在正房屋子,站在冯氏面前,哭哭啼啼,讲着多不易,陪着冯氏背井离乡来湖南,连亲人都不得见云云,冯氏心软,眼中显露了愧色,这时赵妈妈在一旁幽幽道:“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为了主子心甘情愿,更何况太太也没亏待过妈妈,今儿怎么抱怨起来了?”   听到这席话,冯氏坚定了一下立场,硬下心肠说道:“妈妈你做的错事儿你心里清楚,我给你三条路,一是回京城冯家去,二是像我说的一般,罚银子,撂差事,三是去庄子上做活,你自己选罢。”   冯氏知道自己的性子,怕留在这儿被韩妈妈一求改了口,韩妈妈犯下了大错,老爷没罚,是看她的脸面,她若是不好好惩戒一番,以后还如何管家主事?   也幸亏留了赵妈妈在身边,如今冯氏看赵妈妈是越来越顺眼,她出嫁前娘亲便嘱咐过,对原配留下来的人一定要用心,不说冯家和赵家的远亲关系,便是为了得老爷的青眼,也不能薄待了。   冯氏心想,得亏平时敬着赵妈妈,不然她再是主子,人家不吱声,不掺和,你又有什么办法?想来想去,对这门亲事满意的紧,虽是继室还远嫁了,但对冯氏来说,苏府这般的人家如在天堂一般,她嫁人的姐姐们,写信来说的,不是缺衣断食,便是夫婿不上进,贫贱夫妻百事哀,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若能一直如此下去,她也知足了。   韩妈妈一听冯氏的话,心都凉了,过惯了苏府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还如何能忍受的住冯府的清贫?更何况被遣送回去,恐怕冯家人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庄子上说起来是山清水秀,实际上也是苦的不行,都是些粗鄙的泥腿子们,太太不在屋内,她冲着赵妈妈,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苏府,我还得伺候太太呢。”   ☆、第5章 瞧病   一个身穿麻灰色长衫、提着药箱的大夫,入了苏宅的大门,经由一个十一二岁小厮带路,穿过垂花门,走过第一第二进院,到了后院的过厅。   此人名叫丁鹤木,年过半百,是京城的千金圣手,最擅长妇科之症,和赵老太爷私交甚深,只是此人无心仕途,近年来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得知他在湖南境内,赵老太太修书一封,让丁鹤木来苏府给冯氏瞧瞧。   冯氏得知丁鹤木德高望重,十分礼敬,待放下纱帘,诊过脉,又问了冯氏月事情况,隔着纱帘说道:“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许的寒症,需要好好调理一番。”   冯氏这才知道,自己胎里带寒,体质不易受孕,加上上次小产,有些伤了身,她有些害羞,示意赵妈妈,赵妈妈会意,问道:“若是调理得当,可否容易受孕?”   丁鹤木朗朗笑道:“太太放心,老夫开几个方子,夫人赵方调理,只是夫人体内寒症日积月累,需要一些时日,恐怕得调理两年左右。”   虽说两年略长,冯氏有些失望,但一想丁老的医术高超,她不过双十年华,还等得起,丁鹤木开了药方,冯氏简略看见有黄芪、当归、陈皮等中药,除此之外,丁鹤木还开了药膳,药补不如食补,仔细嘱咐了一番。   冯氏让赵妈妈递上一个黄花梨提式药箱,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花鸟鱼虫,说道:“丁老是高洁之人,我和老爷商议,准备了药箱送给丁老。虽说黄白之物俗套,但衣食住行非它不可,药箱里奉上一些,还希望丁老别嫌弃。”   这诊金付的十分贴合丁鹤木的心意,他略捋捋胡须,从怀里掏出两个一样的玉佩:“听说府上一哥一姐,我和赵太师相交多年,还没见过他这两个外孙,这两个玉佩,送给孩子把玩罢。”   等丁鹤木离开,冯氏仔细去看着玉佩,发现玉佩触手生温,通透无暇,是玉中上品,她唤来小厮,把玉放在书房,待老爷散衙后告知原委。   冯氏得了丁老的话,心情愉悦,她抱住在吹泥叫叫的湘玉,轻声问道:“娘给你生一个弟弟可好啊?”湘玉看一个大夫打扮的人来后院,已经猜到冯氏实在调理身子,多个孩子,冯氏多个依仗,她也多个玩伴,再好不错,于是甜甜道:“好啊,娘多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吧。”   湘玉天真烂漫,冯氏握住了她的小手,湘玉几个月冯氏便嫁了过来,可谓悉心照料,和亲生的无二,那时府里下人嚼舌头,说新夫人是个惯会做面子情的,她委屈的很,刚问时还怕湘玉哭闹,如今见玉姐儿通情达理,很是欣慰。   自此,冯氏的院子,常常能闻到中药的味道,时间久了,湘玉觉得,连冯氏衣裳上也沾了一丝药香,那般难以入口的药汤,冯氏喝的开怀,竟如同饮了蜜汤似的。   而苏府的后院,万姨娘在撞了两次枪口之后,老实了许多,之前鸡飞狗跳的后宅,也有了一丝平静祥和的氛围,苏鸿良也发现了这点,对冯氏交口称赞。   太太料理后宅,小妾温香暖玉,子女懂事上进,苏鸿良很开心啊,这么一开心,后院一努力,一年后,韩姨娘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苏重宇。   同年由冯氏做主,抬了一个落魄举子家的闺女进府,那女子年芳十八,正当妙龄,可怜举子父亲英年早逝,留下妻子儿女,靠着浆洗为生,待过不下去,娘亲咬咬牙卖了女儿,换得银两供儿子上学堂。   人牙子知道苏府太太在找家世清白的小妾,略读些书最好,便瞅着这女子合适,遂引荐了来,苏府满意的紧,除了约定的银子,还多赏了她两贯钱吃茶。   这女子便是进了苏府的曹姨娘,曹姨娘的身契捏在冯氏的手里,还不是得听冯氏的话?待曹姨娘进府,苏鸿良一连留宿了七天,气得万姨娘坐在院前撕柳条。   曹姨娘颇通文墨,和苏鸿良吟诗作对,这样的姨娘哪里寻去?外面青楼虽有些诗情画意的清倌人,但到底出身欢场,于清誉有损。苏鸿良越是得意曹姨娘,就越感念冯氏的大度体贴。   曹姨娘投桃报李,对冯氏恭恭敬敬,也晓得冯氏和万姨娘的弯绕,做了冯氏手里最厉害的一把弓,和芳姨娘、韩姨娘交好。曹姨娘入府后的第三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湘玉已经七岁了,这是她穿过来的第五年,基本已经完全适应了穿越后的日子,每天做着小米虫,没有烦恼。   从六岁开始,她跟着家里的姐姐一起进学了,苏老爹请了一个才学不错的女先生,因丈夫早亡被婆家休归,娘家哥哥嫂嫂不待见,所以出来讲学挣些银两度日。   湘玉有多年现代的语文基础,这个朝代不是历史记里载的朝代,叫做大周朝,但是一些儒家典籍和古代的名著,这个朝代的人也是研习的。   像湘玉这种髫年的女孩儿,正是开蒙:“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说白了也就是把书的内容讲清楚,解释明白,学会断句,现在正学的是《三字经》,之后是女四书,苏家开明,除了给女儿灌输三从四德的想法之外,还会让女先生教授浅显的四书五经。   《三字经》湘玉在现代可是熟读的,背起来不难,只是她藏了拙,表现平平,女先生最喜欢的是苏湘雪,赞她有魏晋道韫之才。   苏老爹自己是进士出身,十分在意子女的教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若有了才名儿,也是为家族增光,连以后说亲选择范围都会广很多。   冯氏听闻这个消息,扯着手帕和湘玉道:“玉姐儿你的聪慧不亚于湘雪,怎让她比了下去。”额,湘玉倒是能理解冯氏的想法,哪个正室会喜欢庶子庶女出彩?更何况是最看不顺眼的万姨娘的孩子,她忙道:“娘平时女先的功课我都做,其他的时间我还得练字、做女红哩。”   赵妈妈在一旁搭声儿:“玉姐恐怕不止做这些,平日里还得爬爬树,养养兔子,出些奇怪的点子,然后看看杂书。”   湘玉不好意思挠挠头,胸前的花丝镶红玛瑙长命锁蹭在绸面的孔雀裙上,发出铛铛的声响,她坐到小交杌上,捏了一块梅花香饼,含含糊糊道:“这些也是正事。”   本朝文人雅士文采风流,吟诗作诗盛行,只是这是男人圈里的,纵然湘玉是现代人的思想,奉行男女平等,可这是封建的古代,作为女子的才学造诣再深厚,也不如打算盘、看账本来的实在,哪家的太太整日吟诗作赋的?   冯氏便是一个例子,缺了料理后宅的本事,作为正室也受人钳制,有理说不出,这些年湘玉看着冯氏转变之下后宅的变化,感叹时移世易,她既然穿了这一世,便要过的如意!   赵妈妈所说的杂书,其实是《左传》这类的史书,湘玉的大学老师常说,读史使人明智,至于爬爬树之类的调皮事,是她久居后宅释放自己情绪的一种方法,好在年纪小,大家一笑而过。   苏重秉在明年夏天要进行乡试的选拔,若是中了便是举人,中举并不容易,不然也不会出现《范进中举》里中举后疯癫的情况,乡试竞争激烈,苏家人对这次考试很重视,苏重秉年仅十三岁,博学多才,见识远在当年同龄的苏鸿良之上。   只是苏湘玉觉得自己哥哥有一点不好,整天板着一张扑克脸,越大越一板一眼,湘玉很同情以后的嫂嫂。   古代男子比女子自由的多,苏老爹在苏重秉和苏重明七八岁的时候,就会带着儿子出去逛逛集市,吃吃酒楼,可女儿就没这待遇啦,最多就是去去寺庙,上上香,还得罩上面纱。   冯氏倒是热情于佛前进香,自从几年前丁老先生给冯氏调了身子之后,她便一直在遵医嘱喝药,只是几年过去了,依旧无孕,苏老爹每个月会有六七天歇在正房,按理说也没少耕耘,无奈就是没动静。   冯氏虽然着急,每年没给寺里捐香油钱,但失望久了,心思也淡了许多,一心一意守着一子一女过日子。   苏老爹的官位连任了一次,一直在动心思调回京城,宗族老家皆在京城,从京里外放不过是想攒些政绩。   苏老爹的信一封封往京城寄,然无论是苏家还是赵家,给的回信都是:湖南宝地,切记爱民恤物,勤于政务,归京之事不急在一时。   苏鸿良官场多年自然不是白莲花,嗅到蛰伏在平静下的危机。   苏老爹如今十分仰仗长子,待把信件展开,苏重秉看后沉思片刻道:“想来此刻回京时机并不合适,信中不宜多说。”苏鸿良点头,为父也是这般认为,湖南人杰地灵,河山大好,多待几年未尝不可。   ☆、第6章 后花园的意外(捉虫)   哪个闺中的小女儿没有两三个小闺蜜?湘玉也不例外,她虽年幼,冯氏已经开始带她参加上层贵妇的社交圈了,苏鸿良发过话,不给哥儿姐儿相看,以后是会回京城的。   长日寂寞,这些正室夫人们凑在一起,吃吃茶,磕磕瓜子,八卦一下谁家的内宅事儿,在外贤良淑德、大方得体,可哪个女人没有促狭的一面?不过是平日掩饰的好罢了。   妇人们谈天,便把女孩儿们拨到一起,年纪相仿的在一起顽,天长日久,也有了深厚的友情。   冯氏不爱带着苏湘雪出门,她也有话去堵苏鸿良的嘴:不是我偏向,这又不是正式的宴会,左不过就是太太们无聊打发时日,各家带的都是嫡出的孩子,我带着湘雪算什么话?   湘玉愿意和冯氏出门,她和转运使家的唐二小姐、通判府家的何三小姐交好,在家里同龄额只有湘雪,湘雪整日忙于功课,万姨娘和冯氏心照不宣,都不愿意两个孩子玩儿,一方怕学了湘玉的不学无术,另一方怕学了湘雪的小家子气。   湘玉上堂学半天,到午时放堂,冯氏约了几家太太赏花,皆凑到苏宅,湘玉被赵妈妈拎着去换了一身衣裳,是打春儿刚做水红色长裙,湘玉平日大多穿素色,她和冯氏说穿艳色花团锦簇,像是一个移动的小花园似的。   这日各家太太都来,打扮的鲜艳些看着热闹,湘玉被按在圆凳上,丫头正要给她梳头,冯氏挑起八角珠帘,把手里托着的妆奁放在案上,丫头已经挪到一边,她拢了拢湘玉的头发:“娘给你化化妆。”   说是化妆,其实十分简单,湘玉年幼,肤白脂嫩,只是用黛笔画匀了眉毛,抹了淡红的口脂,使得气色更佳,之后冯氏又拿出了一个玛瑙雕成的海棠玉钗戴上,牵着她去了花园。   唐二和何三皆是九岁,比湘玉高出半个头,已隐隐脱了稚气,唐二爽快,何三和顺雅静,因是在自家,几个姑娘都来了花园,湘玉抬头看,湘雪穿着一件雪白的月裙,看起来温婉有礼,苏湘莲性子像韩姨娘,平素话少,安静沉稳。   万姨娘听说各府太太过来,家里的女孩们可以去花园一起,赶忙拿料子,塞给针线房一个银裸子,给湘雪加紧做了一身衣裳。   这可是露脸的时候,冯氏是个黑心的,看着湘雪才学慧敏,故意压制着,不然这城里,谁能不知道苏家有一个才女?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竟相差这么多。   湘雪自视甚高,虽庶出,但她自诩擅长诗词,这次希望能在众人面前露露脸,可站在花园里,冯氏简单介绍了一下,众人不冷不热,曹姨娘那的湘琪两岁,走路还不稳,夫人见幼儿可爱,纷纷逗弄她,湘莲在一旁看顾,同龄的女孩很是相熟,聚在一起,她就这样立在一旁。   湘玉见湘雪脸色不忿,湘玉在现代受过被人忽略的滋味,感同身受,再说这是在自家,别出什么乱子,她绕过凉亭,牵着湘雪的手,带到了她们这桌,湘雪悄声道:“不用你假惺惺。”   湘玉无语,难不成她圣母了?张员外家的五小姐扫了湘雪一眼,白葱一样的指甲摸了一下湘雪的衣裳:“这件裙子用的是云锦料子。”说罢转头看向湘玉:“没想到你家太太真是好心肠,一个姨娘养的,也舍得用这么名贵的料子扯衣裳。”   此话一出,湘雪的脸色刹时红的像熟透的虾子,湘玉蹙眉,听人说张五小姐傲慢少礼,仗着家里有一个入宫做了嫔的姐姐,便不可一世。   苏家人是一体,她在苏家说这等话是打了所有人的脸,真不知道,张家女儿会是这样的教养,湘玉盯着张五,冷冷的说道:“来者是客,反客为主我听说过,但没听说过,还有客人来了羞辱主家的,不管嫡庶,湘雪都是苏家的女儿,张小姐说这等话是要作甚?”   张五小姐心道,我这是在为你出气,为所有嫡出的姐妹出气,怎么是我的不是了?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站起来争辩道:“我说的是实话,难道不是?一个庶女罢了,也值得你为她出头!”   姑娘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太太们,冯氏忙提着裙裾小碎步过来问怎么了,唐二简单把事情讲明,冯氏脸色微变,心道这张五怎会如此狂放,张夫人也过了来,听到唐二的话,忙拉着张五的衣袖:“平时娘是怎么教你的?一个姑娘家,怎如此刻薄?”   张夫人是继室,对这个原配嫡女平时放任不管,可也不代表她能在外面丢家里的脸,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一群呢,名声坏了如何是好?   可这张五不是一个上道儿的,见继母出声斥责,又道:“娘你平时不是惯看不顺眼苏太太吗,说她假模假式,对继子继女如同亲生,只是为了稳固自己位置。”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张夫人没料想张五会这么蠢笨,在家碎嘴的话,让原主听到可不得了,回家老爷知道了,还不是往她心窝子上踹?急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还是唐夫人见场面难收拾,起身拍拍衣裳,打个哈欠,说许是今日晌午没小睡的缘故,有些倦了,便要家去,大家谁还肯待?便纷纷起身告辞了。   张太太带着张小姐,太太满脸羞愧,小姐一脸不以为然,也匆匆的走了,一场闹剧,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到了晚间,湘玉在厢房,听见正院吵吵闹闹,知是老爹过来了,想必是为了花园里的事,这事儿冯氏做的并不妥当,湘雪回去告状,万姨娘一哭,庶女也是苏家的女儿,怎能容许其他人如此蔑视?一点脸面也不给。   小丫头端来了清水让湘玉洗面,她挥挥手,作势要迈步子往正院去,赵妈妈立在一边道:“姐儿你别过去裹乱,老爷太太正说着话,别牵连了你。”   湘玉知道这是冯氏为自己着想,今这事儿,她也得落埋怨,难免会有不爱护姐妹、挑拨离间的嫌疑。   可她如何置身事外,赵妈妈拦不住,只好快步走在前面,到正房外高喊一句:“七姑娘来了!”   湘玉进屋见冯氏眼角有泪,苏鸿良怒气冲冲,冲着湘玉发火:“湘雪是你姐姐,怎么今日张家五小姐这般针对湘雪?一定是你平时说过什么!”   ☆、第7章 红木“冰箱”   湘玉无语,这个便宜爹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给女儿安上一个不恤姐妹的罪名,她缓缓行了一个稽首礼,这才说道:“爹爹知晓前因后果了?当时丫鬟婆子一群,爹爹想必都询问清楚了?不知是哪些人事这般回话的,竟然在爹爹面前颠倒是非。”   苏鸿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只是听了万姨娘的哭诉,又见湘雪梨花带雨,便气冲冲的来了正房,正说话间,小厮过来报张员外求见。   前院发生了什么湘玉并不清楚,只是过了半个时辰,苏老爹过来和冯氏在屋里讲了一会儿话,还歇下了。   第二日冯氏唤湘玉过去,说是昨日张员外亲自送上门赔礼道歉,说小女年幼无知,还请苏大人和夫人海涵,并且夸赞苏家女儿姐妹情深,并备上了好些礼物。苏鸿良这才发现是冤枉了苏湘玉。   “礼仪指导”张妈妈又和冯氏说了一番,讲冯氏行事并不妥帖,当时便不应该瞻前顾后,占着理字,不能让别人轻贱了去,太太要心宽大度,苏嫁人是一体,不管和勤香院如何如何,在外都是一家人云云。   冯氏谦虚表示记住了,湘玉看着这个后娘,五年了,在赵妈妈的指导下,把后院搭理的井井有条,可是到底心计不深,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比起宅斗小说里看到的那些恶毒继母,她这简直是好远连连好么!   冯氏虽知是万姨娘给穿的小鞋,可也不能摆明面上罚,便把当时在花园里的丫头婆子,均扣了半个月的月钱,罪名是攀诬主子。   下人们哪个不是人精?消息比主子传的都快,加上冯氏有意让赵妈妈放出消息去,不到半天,众人都知道被罚是替万姨娘背了锅,心上不免恨上了几分。   湘玉午后在柳树下踢毽子,毽子和现代一样,鸡毛毽,丫头还想给湘玉做纸条毽、绒线毽,她没玩过便拒了。   古代小姐大多弱柳扶风,那是身体没锻炼,湘玉每天都会抽时间做个运动,她在大人眼里一直闲不着,不爬树不惹事,也就笑笑随她去了。   苏宅姑娘们八岁开始,从姨娘或太太院子里搬出来,自己管一个小院,也算是从小培养她们驾驭下人的本事。湘玉还差一年,冯氏已经开始给她拨丫环过去伺候,算是重点培养。   湘玉幼时陪她的丫头基本都已经出嫁了,新的这四个和她年龄相仿,大多十岁左右,冯氏让她取的名字,分别换做:采薇、采荷、采棠、采茶。这几个都是苏府的家生子,一家人从京城跟着过来的,用着放心,若是以后出嫁,也能跟着一起。   四采陪湘玉踢毽子,她们也不偏让湘玉,采茶踢的最好,踢的时候会耍些花样,几个人玩的正是兴起,万姨娘带着湘雪过来了。   湘玉迎了二人进院,万姨娘道:“两个姑娘聊,我去看看太太。”湘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姨娘是半个主子,但说到底也是妾,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招待。   湘雪上次来湘玉的闺房,还是三年前,这次她进了屋,发现和之前的布置大不一样,屋子不大,但是很精致。   房里摆的是雕花的拔步床,雕的是牡丹的纹样,她听姨娘提过,湘玉的拔步床是生母的陪嫁,一直放在库房,是用楠木做的,价值不菲,床两边是浅蓝色纱质帘幔。木施上搭着一件短短的裙子,不知是何用。   东侧的案几上摆放着水果小食,连碗盏都是玉的,真是奢侈,她不禁撇撇嘴。她屋里放的不过是字画而已,风雅异常,都是小孩子,这么奢靡为甚?不嫌俗气么?湘雪这么想,但是没说出口,讽刺了湘玉她倒是舒心了,可姨娘还得因自己受累。   她对案几旁边的小柜子感了兴趣,像是红木做的,半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有个铁盒子。她好奇着看了看,不过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坐在采茶搬过来的海棠形圆凳上道:“湘玉妹妹,花园那次真是多谢你了。”说罢拿出了一个荷包:“我自己绣的,绣工不如外面的绣娘,不过也是我一番心意。”   湘玉忙接了过来,翻看一遍,夸赞湘雪手艺好。湘雪走到红木柜子前问:“妹妹这是什么?看起来很有趣。”   额,这是古代的冰箱,她今年开春开了生母的库房,从里面捡出来的,天渐渐热了,可以冰镇瓜果用。她耐心的和湘雪解释这个柜子的作用,看的出湘雪很想要。   可她没有松口,她也只有这一个冰箱可用呀?张嘴送人倒是容易,可送湘雪了她就没得用了,更何况湘雪和她自来不和,她犯不上。   采棠端上来两杯茶,湘玉接过来递给湘雪一杯。采棠在一边打趣:“龙井得的不多,我们姑娘平素都舍不得喝。”湘玉瞥了采棠一眼,采棠咬咬唇,连忙退了。   饮完茶,又简单聊了几句,湘雪恋恋不舍的走了,跨门槛的时候还望了红木柜子一眼,湘玉只当没看见。   待人走了,采棠跪下来道:“姑娘罚我罢。”   湘玉没吱声,过了一刻钟才问:“你错在哪里?”   青石地面坚硬,膝盖跪的生疼,采棠低声说“是奴婢僭越了,姑娘们说话,本没奴婢插嘴的份儿,奴婢还拿话刺六姑娘,更是违了本分。”   湘玉这才起身,扶了采棠起来:“咱们几个名为主仆,可我私心拿几位当姐姐,之后还得你们几个陪着我,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万姨娘……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若湘雪姐姐和老爷去说,我还如何保你?我虽是太太养着的,但也得遵从谨言慎行四个字,不给太太惹麻烦,不被别人钻空子。”   采棠只当伺候的这位姐天真烂漫,却没想到是个大智若愚的,开心之余,也更加羞愧,差点给姑娘惹了祸事,也亏得六姑娘心心念念那个红柜子,才没追究她,下次可不能这样鲁莽了。   湘玉说这番话并没背着人,其他三个采都在外面,听得到里面的话,也算是给几个人敲个警钟。   ☆、第8章 万氏求见   湘玉去正房时,见冯氏在扯帕子,赵妈妈和韩妈妈在一旁宽慰,三个人没瞒着湘玉,原来刚才万姨娘过来,除了陪同湘雪一起外,还有其他的缘由。   万姨娘有一个哥哥,原是在京城的,不知什么原因,竟举家迁到了湖南,明眼人一看便明白,这是来投奔妹妹了。   谁家没有几个打秋风的亲戚?便是姨娘的亲人,为了外面的名声好,也得接济一二,若打发几两银子便罢了,可万姨娘过来哭哭啼啼,说是哥哥之前做绸缎买卖,现在想在城里开个绸缎庄,借些银子,这冯氏如何答应?推说做不了主,让她找老爷。   万姨娘说她是后宅之人,后宅事该来寻太太拿主意,万姨娘行事有缺,一个妾怎的来求太太这个?若是其他人家,太太打一顿也是妥当的,可冯氏和苏鸿良的关系,这几年稍渐缓和,冯氏一时没了主意。   韩妈妈的主张是,不过几百两银子,打发她便是了,还能在老爷面前卖个好儿。赵妈妈不同意,说此风不可长,一个姨娘的哥哥,正经亲戚都算不上,能旁观绝不掺和,万姨娘的所作所为超越了一个妾的本分,太太该惩戒一番。   韩妈妈听到这儿,大声唤道:“难不成糊涂了心肠?咱们太太若是罚了那个狐狸精,在老爷那不一定得吃多少瓜落儿呢,赵妈妈安得什么心呦”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冯氏显然更信任赵妈妈些,两个人商量了一番,韩妈妈悻悻而去。   湘玉过来想管冯氏要青州金星石砚,她记得苏老爹得来两块砚,都放在了冯氏这儿,冯氏笑说去找你哥哥要去,都被他拿走了。   苏重秉住在前院,后宅女子一般不得进,不过好在她年纪小,前院后院随意走动,苏重秉院子里栽了一棵枣树,秋天的时候结了红红的枣子,湘玉拿着一根竹竿,打树上的枣子,红彤彤滚落一地。   书房的丫头彩月引着湘玉去了书房,湘玉推门,叫了一声哥哥,却发现房中还有一个男子,年纪和苏重秉相仿,一袭青衫,身形偏瘦,见了湘玉,露出一个笑容:“重秉兄,想必这个你是常提起的妹妹?我叫元明清。”说罢凑到湘玉的面前,揉揉她头上的小发团。   “噗!”湘玉忍笑,我还叫唐宋呢,鉴于这个名字搞笑,她深深记住了,原来元明清和哥哥在同一间书院,苏老爹援助了十几个家境贫寒的学子,其中便有元明清,元明清是一个县令的庶子,父亲去世后,正室把二人赶了出来,卷着钱财回了娘家,族里的人虽然不耻正室的行为,奈何正房太太早已回了京城,而元明清虽然满腹经纶,但经济上捉襟见肘,幸亏有了苏老爹的资助,才能继续学业。   湘玉对苏老爹这种行为竖起大拇指,这种资助目的并不单纯,古代讲究关系人脉网,学子无疑是最值得的投资,这十来个人哪怕有一两个人之后在官场有所建树,对苏家都是莫大的帮助,她也相信老爹的眼光,想必是从中摘取了精英去培养。   苏重秉得知她是过来拿砚台,摆摆手道:“我这里都送出去了,半块也没了,再说,你那狗爬字,没得糟蹋了好砚,等你练字练的工整,我再寻一块儿更好的砚台给你。”湘玉嘴角抽搐了一下,就算是实话,也不用这么说她吧,不过这个哥哥向来言必行、行必果,她得了保证安心多了。   走过去看二人在看的纸张,上面疏散的写了几个字,指着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元明清耐心和她解释:“这是神智体,也就是像猜谜语一样去作诗。”旁边两张纸已经写了四五种诗的变式,她哪里看得懂?苏重秉这有一个巧手的丫头,酸梅汤制的极好,她正好来了,便提了一食盒桶带走。   哥哥经常出门,她要看一些话本都是让他偷偷拿来,这次她想看一些各地民俗的书,但她才七岁,只能说,最好有图画的,吃玩类的书。   苏重秉皱皱眉:“不怪太太说你顽劣,女先教的内容可曾懂了?罢了,我有时间去书摊给你寻寻。”元明清道:“我家里有几本,我下次让重秉带来吧。”   古代精神食粮实在太少,话本无非就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全是套路,更何况她的书都是经过苏重秉筛选过的,内容更是无趣,若是能看看风土人情的书,倒也不错。她心情刚好,苏重秉幽幽说道:“你虽是女孩子,但是咱们家的女子,文采不可缺,你学学湘雪,这样罢,以后每日你早起半个时辰,来我书房写字背书。”   她下意思往后退:“娘亲不会同意的。”   “娘那我已经打好招呼了,明天你让采棠直接带好东西过来。”   早起半个时辰,那意味着每日五点半便要起床,她这个哥哥的性子,说一不二,回到西厢房,让采棠收拾一下书本纸笔。   她睡得早,每天晚上不到九点便睡下了,所以完全可以睡得饱,这具小身体正是生长的时候,她保证了睡得好、吃得营养,只是郁闷的是,个头不见长,还是矮矮的,七岁的孩子像是五岁的身高。   第二日采茶早早过来唤她,闭着眼睛穿衣洗漱,被采棠牵去了前院,天还没亮,前院掌起了灯,她隐约还能听到蟋蟀的叫声。   苏老爹总和两个儿子说修学务早,哥哥要考乡试了,这一年更不能懈怠。   说是辅导,其实就是苏重秉给湘玉布置功课,两个人各占书桌的一头,一起学习,苏重秉不习惯看书时有人伺候,下人都退到了书房外,有事唤一声便可。   今日的作业是写五篇大字,湘玉刚写了两篇,听到外面吵闹,唤了人进来问,小厮道,老爷有事出了府,二门外有万家人求见,得让主子拿主意,因时辰太早,不好叨扰后院。   苏老爹不在,苏宅冯氏最大,苏重秉皱皱眉,想起这个后母的性子,摆摆手:“别去后院回了,让人来见我,”   指指书房的帘幔,示意湘玉躲进去。湘玉也是好奇,坐在帘幔后的木榻上,侧耳听着。   那人哭哭啼啼,不过好歹分清了意思,原来是万忠和人去青楼争戏子,打伤了人,人家对方不依不饶,扭着见了官,万忠怕了,众目睽睽下说自己是苏家的亲戚。听到这儿连采棠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万忠胆子真大,妾室本不算亲戚,他伤了人还把苏府嚷嚷出来,围观的人自会以为是苏府仗势欺人,苏鸿良爱惜羽毛,听到这等事必然气极。   苏重秉本来以为是小事,听万家人讲完,只道:“此人信口雌黄,带下去打五个板子。”又唤来府里的管家贵叔,去衙门里寻老爷回来。   也歇了练字的心,湘玉回了后院,转了几个心思,还是打算把事情和冯氏说道一番,她把话在心里辗转几回,换成了孩童的语言。   这时丫头报曹姨娘求见,进来时,见曹姨娘发髻有点散乱,像是还没来得及梳,行礼后急急道:“我来给太太报消息,万姨娘身边的冯婆子,悄悄去了角门见人,我身边的环佩偷偷跟着,说是见了一个女人,递了东西出去,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只是离得远没听明白。”   曹姨娘和万姨娘住在一个院,她嘱咐身边人紧盯着万姨娘,有点风吹草动如何不知,冯氏让曹姨娘回去,有事让人来禀告,不用披星戴月亲自过来。   曹姨娘肤白杏眼,言笑晏晏:“我总得自己来说心里才放心,若是下面的奴才不尽心,误事可如何是好,万姨娘不安分,我们其他人可不能学她。”   湘玉心道,这个才是聪明的,抱紧太太的大腿才是正道,咱们这个太太不够精明,也不会害人,姨娘们老老实实,养着各自的哥姐儿,不愁没好日子过。   把湘玉和曹姨娘的话串在一起,便不难寻到其中的关窍,万忠伤人惹了官司,分头来寻苏老爷和万姨娘,只是有一点让人存疑,万姨娘那是如何得知消息的呢?难不成内院也有万姨娘的眼线?   照理说不至于,前院后院泾渭分明,前院是爷们儿的地盘,万姨娘如何插的进手?不过如今猜测无用,倒是得查清楚,不然岂不乱了套。   韩妈妈在旁边,一个劲撺掇冯氏落井下石,趁着这次机会踩死万姨娘,冯氏先是有些心动,念头动了动又道:“韩妈妈说的什么话,我是太太,何苦和一个妾计较?外面的事老爷会做主。”   韩妈妈这几天连连被斥,心里郁闷,想着东偏房总会有些婆子会打马吊,便快步赶了过去,一刻钟输了200文钱,她心下不适,把牌一堆:“罢了罢了,不玩了,我去伺候主子。”其他婆子打趣:“韩妈妈如此威风,还怕主子不成?”   几个人熟得很,常常打趣,只是这句戳到了韩妈妈的痛处,如今冯氏面前哪有她站的地儿?不过是在外面维持脸面罢了。   那个婆子是勤香院的,韩妈妈愤愤道:“你们主子就要倒大霉了,你神气个甚?”说完扭着水桶腰便走了。那个婆子是个有小聪明的,虽只有一句话,她也嗅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也顾不得打牌,半趿着平头布鞋往勤香院赶,心下欢欣,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第9章 祸事   勤香院冯婆子还在和万姨娘讲自己如何溜出去,如何递话的,谁知一个粗实婆子说听正院的韩妈妈说万姨娘要倒大霉。   万姨娘正为哥哥的霉事发愁,听闻这个心里一惊,心道冯婆子去角门怕是带去了尾巴,想想也知道是曹姨娘那个贱蹄子做的,做太太的走狗,整日盯着,刚还是寻着间隙让冯婆子去的,没想到还是被跟上了。   湘雪听院里的动静,换了衣服过来,万姨娘没瞒着湘雪,哭诉道:“雪姐儿,这可是你亲舅舅啊!”   湘雪不知所措,她本想纠正,她的舅家只有冯家和赵家,万家不算,可看姨娘哭她也难过,忙在一旁劝。   万姨娘把湘雪攒的银子都拿了出来,给了角门外的嫂嫂,哥哥那需要疏通打点,一家人还得过活,她那点银子不够。   湘雪年纪虽小,可每月有五两银子,她裁衣裳、吃食都是府里供应的,偶尔赏赐下人,钱基本是全攒下的。   月钱是死物,值钱的是一些首饰、镯子,苏鸿良不小气,有些好的金银珠宝都会分给孩子,天长日久,湘雪也攒了满满一妆匣,没成想,万姨娘问便没问,就全给了人。   湘雪哪里肯,抱着万姨娘的手臂:“姨娘那都是我得物件,你怎可随意送人?舅舅犯了法该罚,疏通打点有爹爹呢,你何必赔上我的钱物?我可是你亲女儿。”湘雪如何不心疼?攒了这几年,才有了这一箱,万姨娘就是一个姨娘,不像冯氏一样有嫁妆能贴补,她九岁了,姨娘总和她念叨,要争气,以后嫁到好人家去。   她也暗暗用心,姨娘把冯氏得罪狠了,她只能讨好爹爹,湘玉屋里的一个拔步床,比她整个屋子都值钱,不就是嫡庶之分么?竟天差地别,她不服气也无法,其他人罢了,连姨娘都算计她。   万姨娘见女儿气得脸涨的紫红,连忙宽慰道:“我这也是急的,那可是我亲哥哥啊雪姐儿,我如何不救?你放心,这些东西以后姨娘都给你填补回来。”明知这是诓她的话,湘雪也不能再争,总不能给正院留话柄。   万姨娘好容易哄好女儿,这才定神去想如何应付冯氏和老爷,老爷是个精明的,平日无伤大雅,女人宠就宠着了,私相授受,哪怕是为了娘家人,再加上哥哥犯事的节骨眼,老爷怕是得动大气。   她手里转着佛珠,她不礼佛,只是跟着太太去上了一次香,听和尚说敲木鱼抄经书心静,她识字不多,前几年冯氏弄了曹姨娘进门,她为了避风头,就开始敲木鱼,对外说是静心。   佛珠转着,心绪反而更乱了,她唤身边的香芹,去前院问问消息,香芹迟疑说,此时去怕是不妥,万姨娘沉下心思:“去给太太请安。”   万姨娘到的不早,堂屋里坐得满满的,韩姨娘带着湘莲、重宇,曹姨娘带着湘琪,芳姨娘在一旁打趣,谈的正欢,见万姨娘进来,三个姨娘敛了笑容,万姨娘不在意,笑盈盈给冯氏请安。   冯氏和几个人说湘莲下月九岁生日到了,到时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个饭,开库房让湘莲挑选几匹布,扯几身衣裳。   湘玉笑道:“太太偏心,给五姐姐为何不给我们几个?”冯氏拿团扇拍打湘玉:“你鬼精鬼精的,什么时候少了你们几个了?这样罢,哥姐儿都在库房挑两匹料子,若是不用,便留起来,免得湘玉说我偏心。”   本应丫头拣了布料送过来,让姑娘少爷挑,湘玉说去库房挑更尽兴,便跳下了条凳,拉着湘莲几个去库房,湘琪两岁的雪团团,扎着红头绳,在后面追着湘玉叫姐姐,甚是可爱。   管库房的婆子打开了房门,咧着一口黄牙谄笑,库房里东西虽多,但是摆放整齐,湘玉让在一边,湘莲过来握握湘玉的手:“七妹妹,谢谢你了。”   湘莲拉着湘玉后退一步,在她耳后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在太太身边,何曾缺过这两匹布料,不过是为了我们几个罢了,咱们虽按季节裁衣,但到底不多,借着这次由头,给弟弟妹妹们拿几匹布料,这不就是你的心思?”   湘玉挠挠头,她这除了月钱,冯氏每个月还会贴补她五两,衣裳除了公中份例,冯氏偶尔也会在外面铺子给她做。   有一次她去找湘莲,见韩姨娘拿银子让针线房做衣裳,湘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窜得快,有的衣服穿一季便短了一截。   苏家倒不是缺银子,只是月钱和份例,都是有规定的,不多不少而已,苏鸿良在官场沉浮,谨小慎微,份例的的东西不能扎眼,私下贴补便是。韩姨娘不得苏老爹宠爱,日子紧巴巴的,贴补比其他人少太多。   湘莲打发丫头去告知曹姨娘,她带着湘琪去自己院子玩会儿,邀了湘玉、湘雪一起,湘雪抱着布料,淡淡说还要回屋看书,带着丫头拐弯回院子了。   离上学还有半个时辰,姐弟四个坐在树下,湘琪和重宇两个人打闹,湘莲拿了绣了一半的荷包出来绣,湘玉在一旁看,湘玉和这个姐姐接触不多,不算亲厚,平素只觉得湘莲话少安静,性子像韩姨娘。   湘莲的指甲染了蔻丹,,十分好看,湘玉拉着湘莲问染法,湘莲让丫头拿来了一个木钵,用一个指甲大小的棉布,沾染了加了明矾的凤仙花枝,盖在指甲上,反复几次。两个人玩的开心,却听到两个婆子在院门那嚼舌头。   矮胖的婆子道:“咱们姑娘下个月生日,不知老爷会送些什么,这么多年了,老爷除了嫡亲的那两个,最喜的还是三姑娘。”   另一个高瘦的婆子表示赞同:“是啊,咱们姨娘虽然生了个儿子,可也是蔫瓜,哪比得上二少爷?听人说,老爷常说‘重明最肖我’呢。   岂有此理,当奴才的背后议论主子,这还如何得了?她看两个婆子眼熟,瞬间便明白了,唤来采茶:“这两个婆子口出狂言,非议主子,你送去正院让太太处置。”   湘莲叹了一口气:“借了妹妹一次手,希望妹妹别怪我。”   湘玉有些心酸,那两个婆子怪不得眼熟,是之前冯氏分拨过来的,一看也不是安分的,仗着是太太分过来的,狗仗人势,连小姐少爷都敢编排。   她听到这话虽在湘莲安排,也是两人糊涂,在院子就敢大咧咧扯舌,比起万姨娘的肆意,韩姨娘这边过的就不如意多了。   冯氏那刚把两个婆子打发到庄子上,苏鸿良便满脸怨愤的进来,为的是万姨娘哥哥之事。   苏鸿良压下了此事,花钱疏通打点,这是他照顾自己的脸面,不是为了万家,他对万忠也是厌恶到极致,连带着万姨娘,情意也淡了三分。   冯氏在榻上打璎珞,见苏鸿良过来,唤丫头端上来一杯茶,苏鸿良一喝眼前一亮,茶叶清香可口,解热消汗,比热茶好喝。   再一看冯氏眉目如画,心中的火气竟消了一半。屋子里只有二人,他过去拢上冯氏的肩,冯氏把璎珞甩在他脸上:“老爷过来要看,那便拿去吧。”冯氏身上擦了玫瑰香粉,苏鸿良心猿意马,凑上去道:“我不看这个,我要寻寻,是什么如此香甜。”说罢便欺上了冯氏的脖子。   冯氏忙往里坐坐:“老爷慎行。”苏鸿良这才发现青天白日有些不妥,脸竟然意外的红了,咳嗽一声道:“那我晚点过来。”   冯氏心里欢喜,可面上不显:“后院那么多姨娘,你还过来我这作甚。”苏鸿良笑说果然唯女子难养,听了一席醋话,反而心情舒畅。   待苏鸿良晚上过来,二人行尽*之欢,要了三次水,冯氏缓缓道:“老爷,我成亲这么多年,也没给你生下一儿半女。”   苏鸿良也希望再有两个嫡出的儿女,但目前儿女成群,也不在意,只说且看缘分,急不来。   冯氏趁着苏鸿良心情好,说了万姨娘在角门递东西的事,烛光下,苏鸿良脸色微变:“真是不成器,惦记那起子糊涂东西!”   茜色帐子外烛光点点,冯氏想起了成亲那晚,红烛高照,鸳鸯被里的羞涩紧张。一晃竟过了这么多年,她敛了心神,又道:“老爷您仔细想想,这事只有前院人知道,万姨娘是怎么知晓的?”   苏鸿良默了一会儿:“明天我让管家查明白。”   有了这句保证,冯氏才算彻底安心,赵妈妈说的不错,夫妻间,床榻家谈话更管用些。   这夫妻之道,她成亲六七年,横冲直撞,还是没悟透,家里爹娘相处,相敬如宾,坦诚相待,可家里这位老爷,心思深沉,风流多情,她也不知该拿什么心绪去对他,温存间怎会生不出情意,可转眼间他又去向别处,大宅子的女人,真是难当。   冯氏正走神,苏鸿良的手又攀了上来,她粉拳垂了上去:“老爷明日还要早起。”   “无事无事,为夫明日休沐。”   冯氏:“……”   ☆、第10章 受罚   苏鸿良雷厉风行,不出一天便查出是身边的苏顺通风报信,苏顺和万姨娘身边的丫头小兰交好,平时便会把苏鸿良的行踪偷偷透露给万姨娘,两个人有独特的联络方式。   每隔三日在月亮门里外见面,天黑了过去,没人留意,若是有急事便吹短笛,只是短笛传声不远,不一定能听到,也赶巧,苏顺吹笛子的时候,正赶上小兰受了万姨娘斥责,醒得早,在月亮门旁边溜达,这才传了消息出来。   苏顺是家生子,从京城跟着过来的,今年十八,还未娶亲,平时憨厚老实,没想到会这么糊涂,这种人还怎么留?苏顺的老子娘伺候过苏老太太,也不能过分没脸,打发回了京城,去看庄子。   万姨娘那,苏鸿良交给了冯氏处置。   冯氏有些得意,但转念一想把个姨娘放在心上也太跌面儿了,遂板了脸,让两个婆子带了万姨娘过来,顺便把其他姨娘都唤来,来一招杀鸡儆猴。   赵妈妈说得对,若是少爷小姐犯了错,细细的问了,再讲说一番,缘由分辨的清清楚楚,可姨娘不必,错了便错了,正房太太还得费唇舌和你说道?自是不必,罚了便是,就算老爷知道了,也挑不出理儿来。   几个少爷姑娘要跟着进屋,赵妈妈把几个人赶了出去,关了院门,不让她们掺和。   湘雪急的直跳脚,她不傻,知道一定是姨娘做错了,太太要罚她,她有心想救,可使不上力气,想拉下脸面求湘玉,但再一想,湘玉怕是也无用,那寻爹爹?   她彻底死了心,姨娘家的哥哥惹了祸,姨娘跟着掺和,爹爹怕也是气狠了,太太不是心毒的人,这难道不是爹爹授意?想通了这点,心凉了,只盼着姨娘少受些罪。   湘玉拉着湘雪和湘莲去了自己小院,她知湘雪心里着急,到底是一家子姐妹,和湘莲两个人想办法逗湘雪说话,拿话宽慰她。   湘雪绷不住大哭起来:“不知道姨娘会受什么罪过,她也知错了,太太海量,便不能饶了姨娘吗?”   湘玉示意采茶关了扇门,拿帕子轻捂湘雪的嘴:“好姐姐,你平时的聪明去哪了?这话岂是你该说的?”   湘雪也发现自己失礼,若被太太听到,那还了得?但心下不服,反击道:“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和你如何比得了?纵然是我学业比你好、琴艺比你精,你依旧是苏府唯一的嫡小姐,我就是一滩泥,永远扶不上墙!”   湘玉这是招谁惹谁了?湘雪姨娘被罚,她心下不爽,但她把她拉到小院,就是等万姨娘出来,湘雪能最快赶过去,她倒不用湘雪记她的情,也不用恶语相向吧。   湘莲看剑拔弩张,连忙消火:“你们两个一人少说一句,都是自家姐妹,三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嫡啊庶啊外人说便说了,你自己计较什么劲?你我虽是庶出,可太太一视同仁,份例、吃食和湘玉都是一样的,可曾亏过你什么?”   湘雪嘟囔道:“都是,面子上罢了,私下…”湘莲打断她:“姐姐你糊涂,我只说一句,人贵知足,姐姐好自为之吧。”   湘莲在湘雪眼里就是一个面儿瓜,如今能讲出这么多道理已经让她吃惊,她心道,这后院果然都是人精,刚时急糊涂了,现在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姑娘们这边拌嘴,正院那边万姨娘大喊冤枉,冯氏怎容她辩驳?让婆子拉着她去在院子西侧跪着,万姨娘挣扎着不肯,争持间初夏跑过来,跪在冯氏面前道:“太太明鉴,不管万姨娘的事,都是我擅自做主。”   初夏就是得万姨娘“抬举”的通房,别人家的通房,伺候老爷生下孩子抬姨娘后才能有使唤丫头,冯氏说初夏是万姨娘身边的人,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但是便在勤香院拨了一个屋子,配了丫头,给了姨娘的待遇,只是初夏多年未曾有孕,一直是痛房身份,自愿在万姨娘身边伺候。   初夏哭诉,说小兰几个月前万姨娘便给了她使唤,消息是小兰通报给她的,那时万姨娘还没醒,她擅自做主让婆子去了角门,为的是讨好万姨娘。   这说辞错漏百出,不说别的,若是查一下万忠家的从角门拿了什么东西,便知道初夏是在扯谎,那些值钱物件想必是万姨娘锁着的,若无万姨娘授意她怎能拿到?   可冯氏也明白一点,没办法再查下去了,此事老爷已然压下去,若再追查,也怕万忠狗急跳墙,不管不顾,这万姨娘,真是个厉害的,不声不响,早就想好了金蝉脱壳之技。   如今万姨娘是不能罚了,不然显得她刻薄,有了替罪羊,那不好意思,得羊受过了,初夏被罚跪在院里西侧,晌午的日头越来越毒,不一会儿便汗涔涔的,她咬牙忍着,汗水泪水一起流,一个时辰后膝盖已是麻的,还得谢太太的手下留情。   湘雪见姨娘满身灰尘、脸上妆容都花了,躲在小门后,过一会儿追了过去,初夏有错,罚了半年的月例银子,禁足三个月,万姨娘亦有责任,不痛不痒的禁足了一个月。   到了勤香院,关了自己的门,万姨娘搂着湘雪,拍拍后背说姨娘没事,把经过告诉了湘雪,又仔细教她:“姨娘在后宅再得宠,也都是个妾,不得不小心,就比如这回,你以为小兰是凑巧拨过去的?自从小兰和前院的苏顺搭上我,我知道说不定哪天就暴露了,你爹对我有些情意,可也不许女人插手前院,初夏原是我的丫头,她靠着我,才能过的下去,替我背了这个锅,我记着她的情,我好过,她才会更好过。”   说罢丫头端上来净水,万姨娘洗了脸,简单束束发,面容憔悴,但是精神很好,又接着说:“这件事我侥幸逃了过去,还能在你爹面前诉个苦,我教你的这些你都记着,以后你爹必然把你嫁到人家做正室,你的命比我好,辖制住了妾室,你有正室的名分,丈夫自然捏在你手里。你舅舅不争气啊,我现在,就盼着你和明哥儿有出息,姨娘就满足了。”   湘雪紧紧记牢了姨娘的话,万姨娘懂得避讳,这一个月低调的很。后院里,曹姨娘、芳姨娘得意极了。   湘玉无心于老爹后院莺莺燕燕的你争我斗,她作为一名穿越人士,是及其不合格的,甚至不如本土人士苏湘雪同学。   穿了就等于开了金手指啊,写诗背书算个毛?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化任由她“抄袭”,开脑洞在古代管个铺子,抒发些惊世的言论,可苏湘玉同学,穿来之后仗着宠爱,做了只知吃喝的小米虫。   她冷艳看了多年,叹道后宅女人真可怕,想到以后,她会被嫁给一个富贵的陌生人,还得替对方管理姨娘通房,就觉得太恐怖了。   总不能高举一夫一妻的旗帜吧?不被休也会被当成神经病,入乡随俗,想在古代好好生活,恐怕就得接受这些?她不是天真的小孩子,没想过在古代抱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美好愿望。   这不是一个奋斗就能收获幸福的年代,真实案例苏湘雪同学,虽然湘雪勤学苦练是抱着极强的目的性,但是也没错啊,她只是想过的更好罢了,只是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学得好不如投胎好,让人有深深的挫败感。   天气渐热,苏府已经开始用冰了,地窖里储藏着冰,每个主子有用冰的份例,湘玉屋子里有座小冰山。   她白日出了上学,大多都是腻在冯氏屋子里,用冰山浪费了,便差人和管家说白日不必送冰,省下份例。   她每日带着采茶去上学,真有种上小学的感觉,古代的书包很简单,像苏重秉这样的男生,是背着一个像木箱的盒子。   湘玉想起了现代的书包,有型、不重、有明显的物品分区。兴起后便起来在桌子上画图纸。   她凭着印象,画了简单的双肩包,画完才想到,她上学用过的书包,都是硬硬的,要么就是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料子,现在恐怕没有。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在意,打开冰箱拿了一块西瓜出来吃。   冰箱在古代并不普及,怕是贵族才会用?这个是生母的陪嫁,一直在库房落灰尘,也没人注意过,想必是大家都没用习惯。   冰镇的西瓜虽不如现代冰箱来的凉爽,但湘玉已然很满足,她正吃着西瓜,采棠过来说,庄子里宰了一头牛,送来了新鲜牛肉,太太问湘玉是想吃酱牛肉还是想和牛肉汤。   湘玉灵光一闪:对啊,书包找不到合适的布料,可以用牛皮嘛,双肩包、英国剑桥包都可以,她之前很喜欢做手工皮具,家里有个房间里堆的全是,做了钱包、手提包等等送人。   皮子某宝卖的好贵,皮质还一般,买一次都肉疼。   现在有现成的上等皮料,做书包正好,想到这,她搓搓手,磨刀霍霍向牛皮。   ☆、第11章 剑桥包   她差人去问冯氏,能不能把牛皮给她,来人回话说庄子上的人就带来了肉。牛皮得做一下简单的处理,这个她不擅长,庄子上人有经验,说处理完再拿给她,这一等等了好几天。   这期间她又改了改自己的图纸,采棠几人看湘玉涂涂画画,以为是小孩子在涂鸦,没当回事,等牛皮送到了,她拿着剪子和妆粉在牛皮上比划不停,便报给了冯氏。   冯氏坐在榻上剥葡萄,一个晶绿的葡萄入口,听了采棠的话,笑说由她去吧。   古代人手巧、学东西早,她倒没怕众人怀疑她怎会做这些,湘雪六岁的时候可是绣的一手好手帕。   按照图纸比例切割了牛皮,管冯氏要了针线盒,她房里采荷的绣工最好,缝制也需要巧手,她便把缝的工作交给了采荷。   她还没有五金,苏重秉经常出门,她央求哥哥,去外面铺子替她寻来,苏重秉是个妹控,妹妹小小的要求怎会不应?还额外带了芸豆卷、糯米鸡给她吃。   剩下的就太简单了,定了型,处理一下皮边、打孔,打孔没有菱斩,找了粗针替代,采薇力气大,饶是这样,打完孔也嚷嚷着手疼,常用工具都找到了替代,加上人多力量大,当天便做成了一个。   款式copy的剑桥包,牛皮的颜色染成了黑色,后面有两根牛皮带子,可以当双肩包背,带子可以拆卸,不背的时候可以手提。重量虽然比布包沉,但是比箱子,还是轻巧多啦。   比起湘玉苦哈哈自己做,有人帮忙简直太美好了,四个采跟着辛苦了一天,晚上她让厨房多做了几个菜,给了四个采吃,吃货是每个时代共通的属性,看到了自己爱吃的菜,四个采早把白天的劳累放到了一边。   湘玉想把剑桥包给苏重秉送去,赶巧他自己过来找她,手里还拿了几本书,说是元明清带过来的。   湘玉粗略翻了翻,都是各地的风土人情书,还有一本本朝的《地理志》,看了这个,她就能对这个朝代有更清晰的了解了,心里十分欢喜。   她让人拿出剑桥包,告诉苏重秉这是书包,重量轻,方便带,送给哥哥。   苏重秉看这个书包十分新奇,扑克脸露出迷惑的神情,指着剑桥包说:“从没见过这样的书包,这个要怎么用?”   湘玉拿起两个带子,说是原理一样,背肩膀上的,里面可以放书,小口袋可以放零碎物件。苏重秉摸摸湘玉的头:“妹妹长大了,也知道惦记哥哥了,这书包甚好,元兄平日背的也是木箱的书包,你也给他做一个罢,还有重明,都是一家子,别让别人说你厚此薄彼。”   她看着哥哥微笑的眼神,他想的真是周到,把亲妹妹的手艺就这么送了人情,元明清嘛,看在送她书看的份上,做一个剑桥包便罢了,苏重明是万姨娘的儿子,平日很少接触,不知人品如何,不过也是她哥哥,他用不用无所谓,她做一个也不麻烦。   庄子上送了好大一张牛皮,做三个剑桥包绰绰有余,四个采有了经验,没用湘玉帮忙,叽叽喳喳便做好了。   做书包这事儿,苏鸿良也知道了,过来正院的时候还特地询问了湘玉,最后满意的点头:“是个乖巧伶俐的,本来以为你只顾贪玩,没想到还有些好主意。”   八卦王采棠同学告诉湘玉,二少爷根本就没用她做的书包,和苏重秉说用习惯了书箱。湘玉撇撇嘴,万姨娘正厌着正房,自然看她送的东西不顺眼,不过无所谓,本来就是怕被人挑理,用不用又何妨。   倒是元明清对书包大为赞赏,苏重秉传话说,待她把书看完,两人再寻书给她看,拿人手短,看来以后自己打发时间的杂书有着落了。   本来以为做书包一事是个插曲,没想到还有后续,苏重秉在城里最好的书院白鹿书院就读,背着剑桥包,好些同窗问他,他不好说是家中小妹所做,只说是有人相赠,众人纷纷问如何寻得,他回家商量了一下,便把剑桥包的制作方法告知了常去的书铺,书铺是一个同窗家里所开,家境一般,他存了帮人的心思,书铺卖书,听说读书人都想要这种书包,忙不迭做了十来个出来,发现供不应求,便在书铺辟了一个位置,专卖书包。   苏重秉回来把书铺的情况告诉湘玉,湘玉十分开心,没想到自己还苏了一把,引领了新一代“书包”的风潮。   湘玉趁着苏重秉心情好,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以后早起,能不能不去你那了?”   苏重秉狡黠的笑说:“你觉得呢?”   “……”   算了不挣扎了,就知道没戏,这个哥哥,定力极好,说一不二,对己对别人都是,十几岁便这般古板,那长大还得了?   瞌睡虫每天摸黑去前院看书写字,不到两个月就有了成效,字不歪了,看着娟秀不少,七岁的孩子力气小,能把字写得工整,学霸大哥已然满意。   湘玉无事愿意来苏重秉书房窜,他书房轻易不让人进,对这个妹妹倒是宠爱,苏重秉书架上多是科举取士类的传统书,她看着无趣,踩着梯子去看高处的,被她发现几本市井小说。   看新旧程度,是被人翻阅过几次,心想这个哥哥不光是满口之乎者也,也藏着一颗世俗之心嘛,她衣服宽松,她把书揣在怀里,正好卡在腰间,丝毫不显。   待她想溜出去,只见苏重秉和元明清说说笑笑进了书房,两个人在谈论课上夫子讲的内容,苏重秉见湘玉鬼鬼祟祟要出去,蹙眉道:“你又到我这寻什么?上次过来,书房翻的大乱,案上上好的宣纸,被你涂抹着玩了。”   湘玉讪笑:“我上次不小心,这次不会了。”正要走,苏重秉一手把她捞了回来,按在圆凳上:“先别走,明清给你带来几本画册。”   湘玉以为是有了好书,打开一看一脸黑线,这些明明就是小孩子看的连环画,年画娃娃、小哪吒之类的,没内容纯图。   元明清好像比上次见胖了些许,和苏重秉清冷的气质不同,他看起来更温和可亲,蹲下来和她说:“湘玉妹妹做的书包我很喜欢,不愧是重秉兄的妹妹,真是慧心巧思。”   苏重秉咳嗽一声:“也就是你夸她,我们家谁不是说她最懒?要不是我每日晨起抓她学习,指不定又怎么淘气了。”   这个哥哥十分傲娇,湘玉摸透了苏重秉的脾气,自己各种嫌弃妹妹,可是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妹妹的不是。   苏重秉和冯氏打过招呼,叫元明清过来在家里吃饭,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湘玉长的显小,家里都把她当做孩子,元明清年纪也不大,也没什么忌讳的。   三个人到了正院,冯氏跨了院门在门口迎着,她听老爷提过这个元明清,学业不在重秉之下,家中突生变故,还能沉心向学,心思深沉,他资助的这些学子中,以后若是混迹官场,怕是还得元明清这种才思俱全的。   正因苏鸿良对元明清的看中,冯氏也十分尽心,见了他更觉得是一个翩翩公子,可惜家世太差、年纪相差太多,不然这种心性的人,配给玉姐儿倒是极好的。   她脑中正乱点鸳鸯谱之际,湘玉过来挽着冯氏的手:“太太今天中午吃甚?”冯氏一乐,用手指点了一下湘玉圆滚滚的肚子:“吃吃吃,整日就知道吃,都快吃成球了,到十几岁抽条长个儿的时候,别的姑娘都是细腰美女,你一个小水桶,有你哭的!”   苏重秉在一旁接道:“太太说错了,按照咱们湘玉这般吃下去,不是水桶,是水缸。”他说的一本正经,说完还自顾自点点头。   一共四个人用饭,但是菜式很丰盛,冯氏向苏重秉问了元明清的口味,大多都是他喜欢吃的,湘玉听哥哥提起过,元明清原是县令之子,之前恐怕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按照他爹的秉性,想必贪墨了不少银两,虽然这么揣测他人不太好,但是湘玉看到元明清身上有种贵族的气质,即便放在他们这些小姐公子里,丝毫不怯场、不突兀,想必是之前养成的气性。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没说什么话,饭后湘玉让采薇拿上来西瓜汁,这里没有榨汁机,就是把西瓜肉简单捣碎,加上小冰块和少许冰糖,放在玉杯里,冰块的冰爽加上西瓜的甜香,消散热气。   元明清说西瓜汁十分凉爽,吃过后浑身都觉得凉快很多。湘玉捧着自己那杯西瓜汁,一边喝一边道:“西瓜汁凉,不适合多食,要是为解暑,吃水果冰才更爽哩,把葡萄、西瓜、木瓜、桃子切成小小块,放上一勺糯米粉,再加上冰水,托人放在冰窖里,冰窖不像冰箱,几个小时可以冷冻,但是放置后,拿出来吃也十分冰爽可口,和西瓜汁一样,太凉了伤身,咱们不能多吃。”   元明清听罢夸她:“湘玉妹妹对吃的研究真多。”   湘玉听不出他这是夸他还是讽刺,按照元明清的性子,想必是夸……   一旁的苏重秉幽幽说道:“她也就会吃了……”   湘玉挺挺肚子:“六月的天,哥哥的脸,说变就变,是谁之前老塞吃的给我,还说什么妹妹你多吃点,长得胖胖的。”   冯氏在一旁捂嘴笑:“你们两兄妹啊,真是一对活宝。”把湘玉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小胖手:“小女娃胖一点没关系,长大就好了。”湘玉刚想对继母的解围表示感激,冯氏又道:“我来摸一摸,这肚子莫不是变成了一个圆西瓜?”   赵妈妈在一旁撑不住了,笑说:“太太你莫要再闹玉姐儿了,不然小心姐儿一气,真吃出一个小西瓜来。”   ☆、第12章 去庄子   自从上次庄子上送来了牛皮,湘玉便惦记上了庄子里的东西,她知道,每个月,庄子都会派人送来新鲜的蔬菜、鸡鸭鱼肉等。赵妈妈和湘玉说,湖南的庄子算什么?京城的庄子才叫好。   比如她外祖赵家,在京郊有十多个庄子,还有马场,春天去跑马、冬天泡温泉,再体验一下乡村的野趣,烧个肥鸭,炖个鲜鱼,看个夜景,捉捉萤火虫,别提多美了。   湘玉心道,庄子不都差不多嘛,就是闲时放松一下,像他们这种整日宅在后院的人,能去庄子玩一圈,就知足了。   穿来古代,她都没出过几回门,看过两回花灯,后来冯氏怕人多走丢了,也不许她去看了,整日憋在四角方方的天地,无聊的很。   趁着冯氏心情好的时候,她缠着冯氏,说天热了,让她带他们去庄子上玩几天,开始冯氏不应,说府里事多走不开,可她经不住湘玉的黏缠,又想换个环境歇歇也好,便应下了。   等苏鸿良回家和他商量,苏老爹说天气越来越热,去庄子里住住未尝不可,把孩子们都带上,冯氏虽不愿,但也不能厚此薄彼,只带自己喜欢的。   第二天姨娘们请安的时候,和众人说要去庄子待几天,让姑娘少爷们都收拾收拾,几个姐儿都十分开心,小湘琪歪歪扭扭抱着冯氏的大腿道:“太太,庄子里有好玩的鸟和虫子吗?”   曹姨娘忙抱走湘琪,冯氏笑道:“无妨,小孩子天真心性,琪姐儿放心,庄子上好玩的很,到时候你跟着几个姐姐一起顽。”   湘琪撅撅嘴:“我太小了不好玩,怕姐姐们不理我呢。”湘玉听到湘琪委屈的声音,过去刮刮她的鼻子:“湘琪明明是最乖的,咱们谁不喜欢。”湘琪开心的撸了一把鼻涕,手攀到了湘玉的腰间:“七姐姐最疼我了。”湘玉满脸黑线。   几个姑娘跟着冯氏一起去,少爷们上学,若因为去玩请假不值当,便只有四岁的重宇跟着去,姨娘们自是不去的,就是这样,一行十来人也是浩浩荡荡了。   每个姑娘少爷带两个随行的丫头,湘琪、重宇年纪小,得带着奶娘,婆子得多带几个,庄子上有护院,安全方面基本不用考虑,苏鸿良谨慎,走之前拨给冯氏了六个护院随行。   庄子不远,就在离城里不到一百里的阳山村,周围都是绿山,村子里人家不多,他们到的时候接近傍晚,还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   在府里姑娘们学着娴静,到了外面,毕竟都是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湘雪不愿和冯氏一起出门,但她想出来玩,而且姐妹们都来了,便敛了不快的情绪。   湘玉抑制住雀跃的心情:终于出来了!她和冯氏坐在一辆马车上,冯氏跟她念叨庄子的情况,这个庄子是来湖南后置办的,湘玉发现,官宦富贵人家,都会置办几个庄子,在古代,置办田地是非常合法、并且受大家欢迎的。   但是官宦人家经商,一般都是低调进行,士农工商,地位使然,当然苏家也有一些铺子的,毕竟经商赚钱快,谁也不会嫌钱多。   再想想,如果按照苏老爹的俸禄,他们这么生活,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必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副业。   庄子一年挣不了多少银子,田地收入有限,赶上天灾,收成不好,基本一年就白辛苦了,管庄子的是京城跟着过来的人,办事十分牢靠,听说太太小姐们这次要过来玩,早就开始准备了。   她们一行人进村的时候,便看见有一些孩子、大人偷看,乡下人没见过城里的官家太太,寻思着怕是比地主太太要富贵的多。   这一见可不得了,坐着花团锦簇的轿子,一群人伺候着,风吹起一角,见到一个小姐,头上戴着玉簪,脸像剥了壳的鸡蛋,精致极了,乡下的野丫头是如何也比不了的。   待到了地方下轿,是一个青砖的小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王喜家的迎上来,唤了一声太太,冯氏见过王喜家的,是一个爽利的妇人,颇对她性子,见这次她陪行也十分满意。   王喜家的给小姐少爷们见了礼,夸个不停:“府里的少爷小姐们长的跟画里人似的,我今天算是开眼了。”好话不怕多,听得众人眉开眼笑。   乡下的饭菜不如城里精细,但因是野味,尝一次也觉得新鲜,走了这一路饥肠辘辘,进了屋坐在土炕上,疲劳才缓解了些,王喜家的催着厨房的人去做饭。   屋子摆设简单的很,土炕上铺了一张竹席,摆了一张炕桌,上面的小笸箩里放着炒花生、瓜子,还有一些瓜果。   冯氏让冯妈妈带着孩子们洗了手,分吃了瓜果,桃子是自家结的,洗净了桃毛,软软的红桃子一咬,流出香甜的汁水,加上用凉水镇过,入口凉凉的,湘玉一口气吃了三个。   院子不大,西侧有个秋千,几个人跑到院子里荡秋千玩,湘琪嚷嚷着要玩,把湘琪抱上秋千,几个人在后面轮流推她,满院子都是湘琪“咯咯”的笑声。   孩子们天真烂漫,冯氏在屋子里和赵妈妈说起了家常,这次出来,把后宅的事情交给了万姨娘打理。   这么做自然有用意,不过几日,也翻不出天来,韩姨娘谨小慎微,也撑不起来,芳姨娘就是牙尖嘴利,城府心思并不深,曹姨娘倒是个好的,只是毕竟入府时间尚浅,想来想去只能把权柄递给万姨娘,还能在老爷那捞个好名声。   其实也没甚担心的,少爷们都在前院,她插不进手,后院主子们都去了庄子,无非就是几个姨娘,还能管什么?就算万姨娘趁着机会拉拢人心,她也不怕,婆子丫头都不是傻的,后宅谁做主她们心里不是明镜儿似的?万姨娘若是愿意用银子首饰去砸人情,她也乐得见,只是真到事情上,这些人万姨娘能指望的上?想清楚这些,她待的更安心了。   还是庄子上好,不用思量那些烦心事,她羡慕的叹道:“我也是羡慕庄子上的这些女人,能敞开怀儿去笑去说,不像咱们,跟个金丝雀似的。”   赵妈妈道:“太太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庄头上的女人,哪个不得卷腿袖下地干活?又苦又累的,粗茶淡饭吃一次觉得新鲜,若是常吃,太太怕是得腻。”   冯氏就是随口感叹,赵妈妈说的也在理,富贵荣华、鲜衣美食,谁人不愿意享受这些?   既然来了,冯氏想着顺道查查庄子上的账本,虽管庄子的王喜让人放心,但做主子的也得有些威慑,不然学坏耍滑头不就是一霎的事儿?   再说,冯氏这几年学着管账持家,已经有些成效,不像开始她不认识账本,账本也不识它,赵妈妈在一旁进言,说几个姐儿也不小了,让他们也多少学学。冯氏深以为然,她已经吃了后宅的亏,可不能让湘玉再步她的后尘。   说话间饭菜已经做好端了上来,摆了两张八仙桌,在庄子上冯氏也随和,让赵妈妈上了桌,赵妈妈直摆手说不敢当,湘玉几个孩子推着把赵妈妈按上了座位。   几个孩子在一桌,湘琪和重宇让奶娘带着,王喜家的笑说:“乡下没啥好吃的,太太、小姐少爷们别介意,就当尝鲜,试试咱们的野味,鱼是佃户下河刚抓的,蔬菜都是地里刚采的,别的不说,就是一个新鲜。”   湘玉看去,清蒸的鲈鱼鱼肉鲜美,处理的没有半点腥气,农家炒菜里放的都是蔬菜,望过去绿油油的一片,白菜心里美酸甜可口,桌上以素菜为主。有一道东安鸡。还有一碟卤鸭舌,偏辣口。味道比苏府重得多,卤味口味重才好吃,苏府厨子是京城带过来的,京菜为主,很少吃辣,这满桌的偏辣的菜,令人食指大动。只是可惜,估计考虑这桌子是孩子,所以只是微辣。   饭后湘玉喝了一碗排骨汤,望向窗外,天已经微黑,屋里点起了蜡烛。王喜家的见闻不少,说了些趣闻,逗得众人前仰后翻。   湘玉带了采薇、采茶过来,她吩咐采茶把安神茶拿来,到了新地方,难免失眠多梦,尤其这几个人,骤离生母,怕是谁不安稳。   她吩咐人煮了茶,拿给每人一碗,小孩子喝也没副作用,冯氏亦喝了一碗,直夸湘玉想的全面。   不知是安神茶有效还是心理作用,她一觉睡到天微微亮,守夜的采薇歪在一边,睡得香甜,她轻手轻脚开门到了院子,见湘雪已经开始捧书在小声诵读。   湘雪见了湘玉,眼神戒备:“妹妹怎么不多睡会儿?”湘玉伸伸懒腰:“睡饱啦,三姐姐在看什么书?”她凑过去一看,封皮上写着《女戒》。   湘雪脸色微红,解释说:“你别笑我,我不是想嫁人,只是姨娘说,姑娘看看女戒有好处。”湘玉不置可否,也不能说湘雪说的不对,古代女子,遵循的是三从四德、夫为妻纲,不遵循时代背景去讲三观简直就是耍流氓。   两个人去玩荡秋千,秋千架上还有晨起的露水,拿碎布擦干净,湘雪大度说自己是姐姐,理应谦让妹妹。   大概是平时相处少,加之对对方有偏见,其实湘雪,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嘛。荡到高处时,忍着没出声,怕惊醒了别人,一回头湘雪见湘玉憋笑的脸十分怪异,噗嗤一声笑了。   玩腻了秋千,两人又在一起捉了一会儿蛐蛐,天大亮,房里的人渐渐都起了,这才一起去了冯氏处。   ☆、第13章 野趣   在庄子里没那么多规矩,简单用了饭,湘玉几个问哪里能玩,王喜家的说有个浅河,可以去河里面叉鱼,北边有片山林,村民打猎技术好的会去打打野物,但太危险了,小姐们去不得。   王喜家的找来自己的儿媳妇,唤作小秋,看起来约摸二十岁左右,比较羞涩,见了湘玉几个还红了脸,穿着一件鹅黄色粗布的上裳,下面是一条浅褐色纱裙,里面套着同色的膝裤。   小秋红着脸嘱咐,下水玩得晌午那会儿,河水暖一些,太凉的水对女子不好,让小姐们换上方便行动的舒适衣服,别穿着裙子。   湘玉忙带着采茶去换了衣服,去玩耍穿裙子多不方便哪,还容易走光,好在带的衣服不少,搜罗一番便选定一身,出门见湘雪在门口扭捏着,湘玉问何事,湘雪咬咬唇,跺了跺脚:“我这次来带的都是裙子,你有没有能借我的?我问了湘莲,她那只有一身裤装。”   像她们这种后宅的女童,整日都不运动,穿着长裙裙角飞扬,一切为了美,湘玉去了湘雪房子,看见散在炕上的包裹,各色的裙子。   她带着湘雪回到自己房里,让她自己挑选。湘雪比湘玉要高上半头,穿上湘玉的衣服,有些短,但在裤脚一束,也勉强能穿。   湘雪傲娇的不肯说个谢字,到了临出门,才凑到湘玉耳边低声道:“谢谢七妹妹帮忙。”   冯氏又嘱咐带上婆子丫头,一行人去了小河边。路边上有野果子树,小秋拿着竹竿打果子下来,装在竹篓里。   等到了河边,把野果子拿出一些用河水洗净,犹豫着不知应不应该递给小姐们,湘玉笑嘻嘻的接过来,尝了一个酸果,酸酸涩涩的,味道不错,便唤了姐弟们过来。   赵妈妈在一旁说:“玉姐儿,这果子不知干不干净,你们身子娇贵,吃坏了可怎么好?”   湘玉心想这些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果子,敷衍道:“妈妈放心,我们少吃点。”   湘莲拿了毽球出来,和丫头一起,踢毽球,小秋踢的极好,她体力好,湘玉她们气喘吁吁的时候,小秋还自己踢个不停,身姿矫健灵活。   河边是绿绿的草地,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姑娘们摘了野花,加上细嫩的柳条,巧手编成花篮。待太阳高照,湘玉几个便每人拿一个尖头鱼叉,下了河。   湘琪和重宇留在岸上,看着姐姐们下河干着急,重宇从奶娘的怀里往下跑,奶娘忙一把抱住:“我的小少爷,等你大了随你玩,快在这消停看着罢。”   也没指望姑娘们叉到鱼,就是让他们玩儿,小秋跟着下河,小秋是叉鱼好手,叉无虚发,下手狠准,一叉子下去就是一条鱼。   湘莲拿着叉子,水里的鱼游动看的清清楚楚,可叉子下去,鱼就飞快的游走了。湘玉那也没好哪去儿,作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小姐,半个时辰,湘玉半条鱼也没叉上来。   小秋那叉的鱼一条条往盆里放,湘雪巴巴的看着,见左边有条大的,一叉子下去,只听见湘莲“哎呦”一声:“三姐姐,你叉到我的鞋了。”   几个人上岸,湘莲的蓝色绣鞋布面上叉出一个洞,好在脚没事,湘雪讪讪的,捏着绣帕道歉。   再北边就是山林了,听说里面有猛兽呢,小秋倒是进过山,十几个人一起去的,男人女人拿着猎木仓和刀,浩浩荡荡进山打猎。   小秋见湘玉几个向往,甩甩袖子:“姑娘们金贵,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不同,你们自然不能进山去,不过我可以让长工进山,给你们打个野鸡、野兔子吃。”   湘莲忙道:“野鸡吃还行,兔子可爱,养在笼子里玩倒是不错。”小秋不在意,随口说:“打来随姑娘们处置,运气好还能打野猪呢,只是野猪力气大,也是危险,我吃过一次野猪肉,特别鲜美。”   半天下来,小秋活泼了不少,本就不是高门大院里伺候的,等级尊卑意识虽有,但在乡下习惯了,透出一股子爽利实在,不拘小节。   从河边叉完鱼,又去水田边看人劳作,小秋细细的和他们讲,乡里人是如何种田的,这对后宅里的姑娘,可谓是新世界的大门,没想到种田会如此辛苦。   湘玉脱口而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湘雪差异看湘玉:“都说你是不爱学习的,没想到能随口做出这般的好诗出来。”   “凑巧凑巧了。”湘玉心里忙说,勿怪勿怪,自己还剽窃了一把唐代大诗人李绅的诗。   小秋言而有信,太阳落山前,便有人送来了三只野鸡、两只袍子、四只野兔,野鸡和袍子拎去了厨房,褪了毛准备晚上做菜。   四只兔子湘玉几个人分了,一人一只,打算拿回去放在院子笼里养,冯氏也没拘束她们,鱼不炖,留着烤着吃,。   晚上饭桌放在了院子里,,地下挖两条挨在一起的长形的坑,一深一浅,把柴火放在深坑里,架起一个铁架子,鱼收拾干净,抹上盐巴,尖叉子叉着鱼,挨个挂在铁架子上。   王喜家的问姑娘们爱不爱吃叫花鸡,冯氏说野鸡想必味道更佳,便让做几只。   一个婆子把野鸡内脏掏了,洗干净,里面放上调料,外面抹上泥巴,埋在土里,上面生火,一会儿鱼肉、鸡肉的香味都飘了出来。   她们在家哪这么吃过?连冯氏都眉开眼笑,连说真是妙。苏府的菜虽然精致,但吃了多年,也吃腻了,乡下的菜虽然简单不讲究,可胜在新颖新鲜,一众胃口都极佳,第二天冯氏又点了烤鱼和叫花鸡。   王喜家的见太太小姐们吃的开心,自是心花怒放,她和当家的在庄子上多年,主子们基本不来,每个月儿子去给苏府送东西,连老爷太太的面都瞧不到,更别提奉承了。   这次赶上这个好差事,她可得伺候好了,若是太太高兴,她一提,把儿子、媳妇安排到府里当差,岂不是美事?   庄子上虽是他们一家做主,但在乡下有甚出息?府里锦衣玉食,不比在这儿美哉?她每次提这个,当家的就骂她,说她不知足,给老爷太太惹麻烦。   这算哪门子麻烦呢?就这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出息,苏府才是通天的富贵,若是儿子以后有机会跟在少爷近旁,那才是吃香的喝辣的哩,这么想着,王喜家的便更殷勤了。   当冯氏提出看账本的时候,王喜家谄媚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便僵住了:“太太这是哪里话,看账本仔细眼疼,有我们这些下人为您操心呢,太太轻巧的待着罢。”   冯氏心下不喜,看来王喜家的在庄子里待的规矩都忘了,主子的话都敢驳,但这是多年的仆人,也不好太过没脸,又道:“你只管拿来罢,累了我自然会歇着。”   王喜家的见敷衍不过去,讪讪的说去拿。   庄子里的收成分几部分,田地的账本王喜收着,前几年在山的西面开了荒,种植些果树、乔木,卖了果子,也是一大笔钱,荒地也是苏家庄子的部分,自然算苏府的。   王喜家的在操持荒地这块,多出来的钱财,苏府也从不查账,她怎不眼红?经手的都是熟人,她便瞒着当家的,昧下了一部分银子,她琢磨,便是查了,太太老爷不懂乡下的收成,又能发现什么?   身边人都给了封口费,长工辛苦劳作一年就为了糊口,额外拿到银子欣喜若狂,谁人能往外说?   再之后王喜家的更胆肥了,圈养的鸡鸭鱼肉不敢拿回家,便偷偷拎几只拿到集市去卖,反正她计数,没甚可怕的,到后面,凡事经她手的,都得揩下一把银子来。   王喜家的往家走,账本就锁在花柳木的柜子里,哆哆嗦嗦的卷在袖子里,嘴里念叨几句“阿弥陀佛”,拍拍胸口自言自语:太太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定是看不懂这账本,不过是唬人罢了。   心下这么想着,跨门槛的时候腿一软,抹了一把汗,递上了账本,须臾,王喜也赶了来,问了声太太好,退到一边低着头。   三个姑娘在围屏后面坐着,知是太太有心让她们学东西,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账本拢在一起有一尺高,冯氏叫来了庄子上各处的管事,设了座,让他们坐着等。冯氏看账本有了经验,虽说庄子上的事项不熟悉,随口问几嘴,也就有了大概。   每年的进项基本是固定的,有例可循,若是做手脚,必然有差头。冯氏翻到开荒的账本时问:“这个是谁负责的?”   王喜家的哈腰出来应声,冯氏把账本撂在一边:“荒地里种了果树,怎得才收账这点银子?”   王喜家的上前一步,笑道:“太太有所不知,果树受了虫害,虽喷了药,但也受了影响,到买卖的时候,卖不上价格,只能贱卖了,因此便入账少了些。”冯氏似乎认可她的说辞,点点头。   王喜家的心下一喜,自家琢磨的没错,这太太果然不是个精明的,她刚想坐回去,冯氏又道:“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第一年受了虫害,那想必下一年会想法子灭虫,怎得第二年收入更少了?”   没想到这太太是个难缠的,王喜家的不敢大意,硬着头皮解释说:“那自是果树结果不好,太太您不知,这果子甜不甜,也得看老天爷的雨水,若雨水太足,果子酸涩,集市上如何好卖?”   冯氏又道:“那这蜂蜜呢?咱们庄子养了五百群蜂,除了送到府上的,怎才收入二百两?”王喜家的偷眼看看太太,太太温和的笑着,不像恼了的,大胆继续说道:“太太有所不知,蜂群里发生内斗,常死不少蜂子。”   冯氏重重摔了一下茶杯,勃然大怒:“王喜家的,你好大的胆子,连主子都敢诓骗!”   ☆、第14章 克扣   王喜家的吓得面容失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冤枉啊,太太冤枉。”   冯氏慢悠悠拿起账本,扔到地上:“莫不是以为每年缴账本没被追究,便起了贪念?”苏府各处的账本,每年交上来都是抽查,因托付的都是可信之心,所以从不细查,这次冯氏来庄子上住,便想随便查查,没成想还真让她发现了错漏。   王喜看了看账本,瞄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婆娘,他忙道:“太太,有错就罚罢,老奴愿意一力承担。”   冯氏知道,这必是王喜家的避着家里人私自贪的,其实庄子上一年下不来多少钱,苏家给王喜一家人的报酬并不少,足够在乡下过的自在,人最怕贪得无厌。   赵妈妈一把扶起了王喜道:“太太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么些年费心劳力,府里都是记得的,这事儿也不怪你,是你屋里人的错处,咱们家也不是冷血的人。”   冯氏接道:“此事我便轻饶过了,这是念在王家人劳苦的份上,只一样,再不能出现第二次了,否则决不放过。”   王喜夫妻二人忙磕头谢恩,太太大量,事情揭出来了没重罚,可他这张老脸,也是丢尽了,怎不生气?回家骂了婆娘一顿,再不许她插手庄子上的事。   冯氏让三个姑娘出来,说道:“管家三年,狗都嫌,人情法理都得兼顾着,哪是那般容易的?你们也大了,作为当家太太,操持的家事太多,就比如王喜家的犯了错,可王喜尽忠,是管庄子的一把好手,王喜家的不过贪墨了些,没惹出大麻烦。庄子上不怕别的,最怕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几个人摇摇头。冯氏继续道:“最怕苛待佃户长工,吞并土地,惹出祸事,若是出了此等事,你爹爹的官运都会受影响,而王喜家的眼皮子浅,之前放任了,捅了出来,庄子上的事她插不了手,也就过去了,凡事最忌赶尽杀绝。”   冯氏也不知几个姑娘能不能懂,都是不到十岁的姑娘,生在这富贵之家,等及笄后说亲嫁人,若入了虎狼之家,怕是日子都能拧出苦水来。   她不是一个心狠的,一家子人同舟共济,日子才能过的红火,即便是庶子庶女,不也得敬着她这个太太?嫁娶的好对苏家也是助益,她不会像那起子眼皮浅的太太,把孩子们往废里养。   只是可惜,冯氏手腕、见识到底有限,窝在湖南多年,老爷爷不知何时能回到京城,老爷的意思,哥姐儿们的婚事,必是要在京城的,簪缨之家哪个是简单的?赵家老太太是个有大智慧的,若是玉姐儿能在赵老太太跟前待几年,比跟着她这个小户出身的太太要好。   料理了这档事,住了三四天,冯氏安排准备回苏府,这次没带韩妈妈出来,韩妈妈很是不愿意,冯氏也没惯着她,奶过她的恩情在,可也不能乱了规矩,韩妈妈格局小,她不愿颐养天年,说要在太太跟前伺候。   冯氏见韩妈妈求她,也于心不忍,只是把院里掌事的权柄给了赵妈妈,韩妈妈……府里也不多她一个,就养着吧,毕竟多年的情分在。   谁知回了府里,就出了乱子。   当家太太不在,后宅表面平静,可姨娘们都起了心思,打听打听老爷的去向,在回廊转悠转悠,求个偶遇。   芳姨娘本就是不服万姨娘的,不就是仗着生了儿女拢着老爷吗?论姿色自己可不在她之下,太太临走让她管后宅,芳姨娘却没放在眼里,都是妾,谁有多高贵?   老爷这几年不像之前,仿佛被灌了*汤似的,整日往万姨娘屋里钻,以前是太太糊涂,瞧瞧这两年过去,院里进了一个曹姨娘,才貌双全,还能弹个琴吟个诗,韩姨娘也被太太抬举起来了,生了儿子。   虽说后宅里就自己没儿没女,可她也不在意,太太不是个毒辣的,老老实实不掐尖,锦衣玉食缺不了她的。太太心里有计较,她便替太太和万姨娘顶,老爷幸她的时候老说她牙尖嘴利,心思单纯爽朗,她总是不说话。   太太走的第二日,芳姨娘用晚饭时,发现丫鬟端上来的菜式不新鲜,尝了一口,茄汁红烧鱼肉柴腥气,一条鱼都要散了,像是被谁拨弄过一般,牛肉豆腐汤像是没放盐,没一丝滋味,再看那姜汁菠菜,哪儿能看到鲜嫩样儿?厨房好生糊弄!   芳姨娘绞着罗帕,咬着牙根骂了万姨娘十几遍,太太刚走她不想惹事,让人撤了下去,谁知下一日奉上来的饭菜还是照旧。   她还如何能忍?让丫鬟把菜端下去留着,然后差遣贴身丫鬟去了厨房。丫鬟回来直呼欺负人,一句一句学给芳姨娘听,芳姨娘摔了桌上的玉壶花瓶,恨恨的往外走:“姨娘也是半个主子,容不得这么作践。”   她边走边骂,步子缓慢,声音却洪亮,就怕谁听不见:“太太在时,也没如此立过规矩呦,怎的她掌了家,不出几日,我连可口的饭菜都吃不上了?厨房的人听命罢了,受了那蹄子吩咐,给我吃剩饭剩菜,哎呦,我倒成了叫花子了。”   芳姨娘去了厨房,秦四家的见了她,眉毛都要蹙到一起了,心道这祖宗怎么找上来了,真是坑死她了。   敷衍不过去,便说府里口多食寡,吃食已是用心做了。芳姨娘绕着厨房掀锅盖、翻菜篓,听了秦四家的说辞柳眉倒竖:“你便糊弄我罢,等太太来了给做主,我拼着受罚,也决不咽下这口气。”   姨娘每日的吃食都是有份例的,像芳姨娘,每日的供应有鱼一条、蔬菜三斤、鸡鸭共一只、白面二斤,白糖三两、香油二两五钱、豆腐半斤、醋二两、鸡蛋五个、羊肉两盘……   每个院子的下人们单独吃,这些是姨娘的份例,若吃不完,便折合成银子,或换成其他食物,想吃点额外的,需自己掏银子让厨房做。   其实以前本无这些规矩,哪个主子想吃什么,随着心性点,但万姨娘恃宠而骄,点菜上太过分,老爷宠着放任她,待到了后来,冯氏便想了这个主意出来,每人都定了量,不止你一人,老爷也说不出什么来。   冯氏成亲前,自家家底薄,嫁妆少,可赵老太太贴补了三个庄子、两个铺子,还拿了白银一千两给她压箱底,说只求她对哥姐儿尽心,受了这般照拂,冯氏自是感恩戴德。手中的铺子、庄子都能钱生钱,她手里有了积蓄,想吃什么,尽情使银子去厨房。太太都自己掏银子,其他人怎么坏规矩?   芳姨娘正是仗着份例这点,才来厨房闹,她占着一个理儿字,秦四家的哄了半天也无用,万姨娘赶了来,张口就是别闹了罢,省的没脸。   不过就是比自己早进府几年,便拿着姐姐的架势训人,芳姨娘怎肯听?她叉腰喝道:“咱们都莫往脸上贴金,龟笑鳖无尾,彼此彼此,掌了两天权横给谁看?我非等太太回来分辨分辨不可!”   万姨娘万万没想到芳姨娘会闹起来,太太走了,她心里舒畅,芳姨娘平时总和她叫板,这下得让她吃点苦头。   厨房油水大,哪个不喜欢钱?可她不能去说,得借刀杀人,正发愁找不到刀,韩妈妈便自己撞了上来。   事情是这样,太太去了庄子,韩妈妈被交好的婆子打趣,说她不中用,打马吊输钱后路过小花园,见芳姨娘摘了一朵杜鹃花,插在发上,这时苏鸿良从北面的假山走过,芳姨娘提裙角要追上去,韩妈妈拦了她:“姨娘这是往哪去?”   芳姨娘被韩妈妈坏了好事,再抻脖子望,老爷走远了,一把推开韩妈妈:“有闲工夫去讨好太太,再来我这说嘴。”芳姨娘嘴辣,韩妈妈被撅个没脸,心下恼恨。   假山后挖土的丫鬟是勤香院的,无意听到这些,报给万姨娘,这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求之不得。韩妈妈是个蠢笨好糊弄的,万姨娘设了一个简单的局,吃准了韩妈妈缺银子,便撺掇她去传话,去厨房和秦四家的说,芳姨娘这几日的饭食不用精心,随便摆摆便罢,不会出事。   这韩妈妈是太太房里的,说话自然管用,即便她说是万姨娘的意思,可谁人信?自然觉得太太也腻烦芳姨娘。   万姨娘的丫鬟许诺这几日芳姨娘的份例折成银子给她一半,并且赏她二两银子。韩妈妈脑子一根筋,没有一点计较,就轻易上了套,芳姨娘争起来,这下可闹翻了天。   姨娘们都爱惜羽毛,轻易不惹事,万姨娘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敢在太太去庄子后,给芳姨娘小鞋穿,谁知她能拼着受罚,也不隐忍?万姨娘如坐针毡,上次侥幸躲了,这次虽也是借了别人的手,到底还是心虚。   她的伎俩算不得高明,就是哄骗一下深宅的妇人,太太身边的赵妈妈是个厉害的,目光如炬,她最怕的就是赵妈妈。   这几年,太太在赵妈妈的帮衬下,办事越来越有理有据,她早就不似以前风光,想了这些,让丫鬟去拿了塔香,丢到香炉里,晚上怕是睡不安稳了。   ☆、第15章 处置   冯氏刚从庄子回来,热茶还没喝上一口,韩妈妈便跪在她裙边,大喊冤枉,冯氏揉揉脸,先去内室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衫,这才让韩妈妈回话。左不过就是她做的糊涂事,替万姨娘去厨房传了话。   韩妈妈眼角淌着泪,宽口的衣袖擦了擦,顿足捶胸道:“太太这次是我错了,太太拿我作筏子,惩治给外面的人看都行,但求太太千万别恼了我,别赶我出去。”   冯氏听韩妈妈的陈说,气得指着她鼻子骂,冯氏向来抬举韩妈妈,即便她办错事,也没大声训斥过,这次是动了真气:“韩妈妈,你是跟着我嫁过来的,我自问待你不薄,说实话,你格局小,可这些年无论你做错什么,我也没真罚过,万姨娘和正院的龃龉,你心知肚明,就算是万姨娘设计,也是你贪心,怎没想过你家太太如何自处?别忘了你是正院的人,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   韩妈妈怕得很,这次自己猪油蒙了心,落了好大的口实,本想着太太回来自己先承认,能轻些罚,不料这次真是触了太太的逆鳞,不住口的求饶。   冯氏让婆子把韩妈妈拖下去,关进柴房。第二日让人传了万姨娘、秦四家的、芳姨娘过来,顺便把其他姨娘都叫了过来。   乌压压的站了一屋子人,平素姨娘们来,冯氏很少为难,都是客气的端杌子让姨娘们坐,这次冯氏冷着面,让众人站着。   芳姨娘大闹厨房的事后院里人人皆知,这两天都低调的很,怕触了霉头,太太一回来就唤人,可见是要发作了。   太太是个面善的,也可不是软面儿随便捏,秦四家的鬓角还沾着荞麦粉,散了一绺垂在耳边,攥着胳膊,心下忐忑。   冯氏先让芳姨娘讲了起因,芳姨娘快言快语把话兜个清楚,还让丫鬟拿上来了前几日的饭菜。轮着秦四家的说话,她哭丧个脸:“讨太太饶,我听了韩妈妈的话,以为是太太的吩咐。”万姨娘找人和她通过气,若太太问起,一切都推到韩妈妈身上,这韩妈妈是太太的奶娘,还能怎么处置?必是轻拿轻放,他们这些小鱼虾跟着也能少受罪。   万姨娘心里叫苦不迭,这些年从没被太太抓过错漏,上次哥哥那事到了绝地,她都想了法子出来,这次不过是克扣了姨娘的吃食,若被罚了,真是冤死了。   韩妈妈被从柴房拖了出来,好不狼狈,冯氏说道:“我不过出去轻快几天,你们便给我惹事,芳姨娘是正经姨娘,咱们府里每日都有份例,可厨房端的是什么菜?你们是不是觉得,本是小事,我发作了是我气量小?”众人忙说不敢。   冯氏又道:“我以为万姨娘是个有分寸的,可她刚管了几天家,就出了这些事,韩妈妈那我也问清楚了,是谁捣的鬼我一清二楚,唤青儿上来。”   青儿便是那个传话给韩妈妈的丫头,青儿没见过这阵仗,太太好威严,她哆哆嗦嗦的请了安,跪在石砖上,还不知为甚让她过来。   冯氏没开口,赵妈妈一句一句的问青儿,开始她还能扯谎糊弄过去,到后面连自己都糊涂了,错漏百出,万姨娘坐不住了,出口道:“太太听我一句,都是青儿糊涂,我也管教不当,听凭太太责罚。”   冯氏现在也不像从前,把万姨娘当成对手,放在心上,弄得自己心里不快,她一个正头太太,和小妾斗气不够丢人的,万姨娘惯会借刀杀人这出,也不是一次了,以为自己抓不到把柄,落不了罚?   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冯氏这次都懒得问,若不是芳姨娘闹出这档子事儿,她还懒得管哩,都是姨娘们的斗争,她隔山观虎斗,可这次自己身边的韩妈妈给敲边鼓,还被当枪使了,她厌烦的很。   冯氏也懒得拖泥带水了,知道了前因后果,数落了芳姨娘几句,句句指桑骂槐,万姨娘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说到后面自己口渴,又让厨房做了一碗绿豆汤,喝完歇了一会儿,才处置这几人。   秦四家的刻薄姨娘,撸了厨房的管事一职,让杨水家的暂管,芳姨娘罚了三个月禁足,扣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至于青儿,降为粗使丫头,万姨娘管家不力,扣半年的月例银子,倒是没禁足。   韩妈妈见都被处置,心下发虚,可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不敢求,哀切的看着冯氏,冯氏叹叹气,说道:“韩妈妈糊涂了,本该受罚,只是年岁大了,罚的狠了我也是不忍。”   韩妈妈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心下一喜,这时冯氏又说道:“罢了,回京城看庄子去吧,也算全了我们主仆的情分。”韩妈妈听到这话,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这个太太她了解,平时虽然没什么心计,可说出来的话,也没辩驳的余地了。   散了众人,冯氏好好喘口气,心道都是不省心的,让丫鬟去唤湘玉过来。   湘玉刚把从庄子带回来的兔子安置好,昨日托苏重秉去外面买了四个小笼子回来,每人一个,兔子关笼子里面,早上一看,小兔子饿了,爪子直挠笼子,便喂了一碗切碎的胡萝卜、苜蓿草,她给兔子取了小白这个名字,和它毛发正相应。   湘玉跟着丫鬟去了正院,见冯氏歪在榻上,还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拽下一根头发,拿着往冯氏脸上扫。   冯氏就是寐了一会儿,根本没睡着,被湘玉一扫直痒痒,笑着坐起来:“是谁这么调皮,定是玉姐儿。”见湘玉站在眼前,手里的头发还没来得及藏,眉开眼笑的搂过来,嗔道:“没一天是安生的。”   湘玉笑嘻嘻的拽着冯氏袖角:“太太找我何事?”   冯氏指指炕几,孔雀绿釉碗里盛着绿豆汤,花卉纹彩绘碟子里是菱粉糕和蜜三刀,湘玉最爱吃甜食,捡了一块蜜三刀吃,真是甜到喉咙里了。   冯氏摆摆手,外面进来了一个绣娘,来人是城里玲珑绣庄的绣娘,手艺精湛,苏老太太过两个月要做寿,她们二房在湖南回不去,给老太太准备准备贺礼。   冯氏上个月便和老爷商议过了,送一座屏风回去,湘绣图案活灵活现,有着“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的美誉,再没比这个更好的主意了,绣娘姓吕,吕绣娘是入行十多年的老绣娘了,手艺可靠,冯氏和她说了说需求,两个人讨论了一阵子,冯氏十分满意。走之前,让丫鬟递上了银裸子,笑着送出了门。   湘玉待吕绣娘走后,问道:“太太讨论屏风,怎的唤我来?”   冯氏道:“我打算给你们几个请绣娘教刺绣,咱们占着在湖南,城里满是好绣娘,怕是比京城的绣艺还要好,不学岂不可惜了?也不求你们能巧夺天工,做个像样的荷包、绣帕便知足了。”   苏家像湘雪九岁这样的,早就开始学女红了,湘玉也学一些,只都是跟着手巧的丫头做,确实不如外面的绣娘专业。   冯氏正好借着做屏风的由头,差人在外面寻好绣娘,吕绣娘她十分满意,家世清白,人知道进退,十分有礼,教小姐正合适。   第二日谈好了银子,月中吕绣娘便开始指导几个小姐的女红。   时间设在了申时,小姐们歇了晌,每人拿上绣架、丝线等,带着丫鬟,去西侧的小院。吕绣娘年约三十,瘦长脸,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说话前先笑,容易亲近。   屋子不大,四个人围坐成一圈,吕绣娘教的十分尽心,湘玉基础最差,基本功不扎实,拿针都不标准,吕绣娘耐心的矫正,运针、丝线搭配、讲究很多。   歇息的空档,湘玉让采茶从食盒里端出冰镇的酸梅汤,满满一壶,拿四个杯子,每人喝上一碗,暑热也消散不少。   酸梅汤也是个人口味不同,有人喜酸有人喜甜,对湘玉来讲,苏重秉那的酸梅汤,最对她口味,苏重秉每日都让丫鬟提一壶给她,恨不得把丫头送她。   后来湘玉让采薇跟着学了制酸梅汤的手艺,苏重秉这才罢休,湘雪和湘莲也爱喝,赞道真是酸甜适中。   湘玉穿了之后很注重体育锻炼,窝了一大会儿,便带着采茶去院子里踢毽子,活动筋骨,湘雪和湘莲看了一会儿,也小跑过来跟着踢。   庄子上回来之后,湘雪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想必是万姨娘说过什么,湘玉没在意,正房和万姨娘的积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她能改变的。   吕绣娘留了功课,七天后每人绣一条手帕出来,要求图案是牡丹花,丝线自己搭配。湘玉刚出院门,远远的见苏重秉正走过来,她迎过去,见他手里拿着几本书,瞥到了采茶拿着的绣架:“听太太说你们开始学女红,你性子散漫,定力差,可得好好学。”   这个哥哥最喜欢的就是教训她,她也习惯了,满口答应。湘雪和湘莲见了苏重秉有些拘谨,和大哥相处不多,觉得是个古板冷淡的,行礼后便匆匆走了。   湘玉笑道:“哥哥你看,连你妹妹见了你都怕。”   苏重秉把书递给她:“你不怕我就行了,这书是元兄寻得,书铺都是平常的话本,这个是乡下土财主的藏书,倒是难得。”   湘玉打开看了看,是一些女子传记,要知道,在重男轻女的古代,女主很少有传,传记写的都是文人墨客、王侯将相等。   里面写的女人她没听说过,大致看了看,是古代的李清照、李师师,这个可比话本有意思多了,就是白话文,比文言文好啃多了,她笑着收下了。   ☆、第16章 早课   湘玉拿着话本回去,采茶忧心忡忡:“姑娘,你看这些闲书若是被太太老爷知道了,必然会生气。”湘玉往后藏了藏:“你们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她让采茶先回去,自己拐角去韩姨娘院子找湘莲,湘莲正陪重宇在认字,两个人就坐在品字回纹花格隔扇门一侧,不知重宇说错了什么,湘莲拍了一下重宇的肩膀,说若写不对,晚上的卤水鸭别想吃了。重宇听姐姐这么说,撇撇嘴,白净的胖脸皱在一起,差点哭出来。   其实重宇不过才三岁,放在现代,还是一个整天无忧无虑的孩子,在古代,已经开始认字读书了。   韩姨娘把希望都放在了重宇身上,官宦人家的庶子出路,比庶女要好很多,读书好还能有一条锦绣前程,姑娘家只有嫁人一条路,心肠好的太太找了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的倒罢了,若是毒辣的,光是嫁去内里腌臜的人家,女儿家就受了大苦楚。韩姨娘盼着儿子能有出息,苏宅以后必定是苏重秉的,作为庶子,不过是分点家产自己独立门户。   这样也好,若是儿子出息,韩姨娘还能跟过去享福呢,苏家都是读书人,重宇想有建树,也必然是科举取仕,怎么能不用心?儿子争气了,以后女儿嫁人,也有了倚仗。   小重宇见七姐姐过来,连忙放下了书,晃晃悠悠的跑过来,抱着湘玉的裙子:“七姐姐,我要吃卤水鸭,五姐姐说我不会写字,就不给我吃。”   湘玉把他抱起来,重宇的手攀在了湘玉的脖子上,两只脚扒在她身上:“呜呜,七姐姐帮我。”湘玉拍拍重宇的背:“重宇放心,晚上肯定给你吃卤水鸭!”   “真的?七姐姐真好!”说完跑下去,在院子里绕圈玩儿。湘莲见湘玉来了,把书收到一边:“你就是惯着他,这一篇字都几天了?还是记不住!”   湘玉凑过去:“重宇还小,学习不急。”湘莲递给她一个难不成让他学你不成的眼色,湘玉会意,说起来家里三个姐妹读书,她算是最不认真的。   望子成龙是每个年代父母的愿望啊,湘玉想了想,试探性问道:“我每日清晨都会跟大哥去书房读书写字,若是带上重宇,你觉得如何?”   湘莲没料想湘玉这么问她,自然欢喜:“若是如此是再好不过的了,大哥的才学,夫子都是夸赞的,如果重宇跟着大哥学习,沾染一些大哥的才气也是好的,只是大哥明年便要乡试了,不知会不会……”   湘玉道:“无事,就是顺道一起,也不麻烦。”   苏重秉虽然只有13岁,但书读的极好,才华横溢,湘莲虽教重宇认字,但重宇自小不怕这个姐姐,根本无心学习,若能得大哥管束,想必也能约束重宇的秉性。   除了这些,湘莲想的更远,她和重宇是庶出,和大哥的关系,远不如一母同胞的湘玉,若重宇和大哥亲近,长大后也能亲厚一些,这么一想全是好处的。   湘玉也不敢擅自做主,她了解苏重秉的性子,想必不会拒绝,但也和湘莲说,回去问问大哥的意思,湘莲忙道应该的。   湘玉把意思和苏重秉一说,他沉思了片刻:“明日让重宇和你一起过来罢,只是若三岁的娃娃都比你学的好,我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湘玉无言,拿起了苏重秉最爱的那支紫毫笔,沾饱了墨汁,写下了“呵呵”二字。   苏重秉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恍然大悟:“为兄只道你贪玩,没想到还知晓韦庄的《菩萨蛮》,你写下这两个字,是不是让我猜诗?”   他自顾自又道:“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你指的必然是这一阙,对不对?”   湘玉:“……”   这个哥哥,真是成了孔夫子的褡裢---书袋(呆)子了。   她笑着回道:“呵呵。”   自此,苏湘玉同学多了一个背书包上早课的小同窗,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弟弟的,现代她是独生子女,下面没有弟弟妹妹,穿了之后,兄弟姐妹一大堆,好是新奇了一阵,重宇性子有些怯怯的,看来韩姨娘管教孩子十分严厉,就怕行差就错。   开始重宇不敢亲近她这个姐姐,后来是看她亲切、喜欢逗他,才渐渐不怕他。瞌睡虫带着一个小瞌睡虫,两个人打着哈欠,往正院走。   重宇握着湘玉的手,小声的问:“七姐姐,我怕大哥哥,他不会打我屁股吧。”湘玉忍笑:“重宇放心,大哥哥最多打你手板。”小重宇本来是求安慰的,被湘玉一说更怕了,姐姐气极打过他手板,手心钻心的疼,大哥哥力气更大,打起来……恐怕会更疼,若是手打坏了,他拿什么抓好吃的糕点、卤味?   想到这重宇往后面缩:“七姐姐我不去了。”湘玉站定,只说了一句:“重宇不乖,那重宇还想吃翠玉豆糕和奶油松仁卷吗?”   和湘玉小时候一样,三岁的重宇在吃食上也被辖制,不能吃多,甜食少用,偏偏小孩子对甜食都十分偏爱,湘莲答应重宇,乖乖学习,早饭给他做翠玉豆糕吃。想到这儿湘玉舔舔嘴:“那我还是去吧。”   湘玉莞尔,没有什么是一碟子翠玉豆糕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就三碟。   两个人到书房的时候,苏重秉已经在看书了,书房点了灯,满室明亮,见二人进来,苏重秉抬抬眼皮:“坐吧。”   说罢拿起手边的一张纸,递给重宇:“照着抄,写十遍给我看。”湘玉歪头看,都是很基础的字,适合启蒙,大哥的教学方式倒是独树一帜,不管认不认识,会不会读,直接让抄,苏重秉过来敲敲她的头:“别看热闹,今天你要写三篇大字、背三首诗。”   苏重秉一直坚信积少成多、水滴石穿,对妹妹要求不算高,当然是相对自己而言,孩童记忆力强,每日三首诗并不难,一日三首,一月便是近百首,半年便可见成效。   看着这个肖母的同胞妹妹,苏重秉难得露出温柔,又道:“最多一年,一年后便是你求着我管你,我也是没时间了。”   这句话给了湘玉莫大的鼓励,不就是一年嘛,忍忍便过去了,明年哥哥乡试,以大哥的才学,必然会中,若是中举,他就要去京城的书院了,想到可能会和大哥分开,她有些不舍。   也许是因为惧怕大哥哥,重宇写的极其认真,完全没有了在湘莲身边的赖皮,背挺的直直的,一笔一划描字。   苏重宇看书间隙抬抬头,见前面两个飘着红头绳的娃娃都用心的在写字,满意极了,升出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唤了书童进来,交代一番。   待书童回来,手里拿了砚台和纸笔,从库房翻出来的,也不算名贵,适合刚学习的重宇用,重宇拘束的谢了大哥哥,心道若是送他一提九色攒盒便更好哩。   湘玉得知砚台从库房取的,她没料到大哥还有小库房,冯氏有库房她是知道的,里面放的她的嫁妆,冯氏告诉她,生母赵氏的嫁妆等物,都锁在库房里,等她长大成人,悉数给她做嫁妆。   苏重秉不过十三岁,库房里有甚东西?她倒是好奇,苏重秉耐不住她磨,让书童带着管钥匙的婆子去开库房,让湘玉“开开眼。”   小库房就是西厢房旁边的一个小屋子,也就十平米左右,里面分门别类归置,有布料放在木架上,罩了布套,怕落灰,木架上放了纸张、砚台,纸张很多,摞了很高,还有一些摆放的器皿,有些她知道,是京城外祖家送来的。   苏家人虽不在京城,但赵家常给兄妹二人写信,每年生辰都会送来一堆贺礼,,恨不得二人在京城,照拂更多。   重宇跟在湘玉后面,扯扯她衣袖:“七姐姐我们去吃早饭吧。”湘玉答应着,瞥到墙角有一只风筝,是红色的鲤鱼软翅风筝,她捡了起来,拂拂灰尘,让书童传话问能不能拿,得到应答后,欢喜的拿着风筝带重宇回了后院。   湘玉拽着风筝回了正院,冯氏见了风筝,得知是从苏重秉那拿的,眉开眼笑,赵妈妈在一旁道:“呦,这是一个好兆头,鲤鱼跃龙门,大哥儿必然高中。”   谁人都喜好愿景,冯氏听此话更欢畅了,虽不是她亲生的哥儿,也照顾多年,自然希望他有出息,大哥儿虽性情冷淡,对这个继母缺敬重,大哥儿有前途,玉姐儿贴心,纵然无亲生子女遗憾,老天爷待她也不薄。   冯氏嘱咐湘玉放好风筝,别扯坏了,图一个吉利。还没摆饭,丫鬟带着重宇过来了,重宇规规矩矩给冯氏请安,递上了一个食盒,掀开一看,里面是翠玉豆糕:“太太,这是给七姐姐的。”   人与人之间礼尚往来才能更舒心,湘玉少一盘豆糕吗?自然不是,她带着重宇上早课不过顺便,可韩姨娘记下了这份情,一家子本不用外道,但到底亲疏有别,借着重宇的手示好,不奉承不献媚,恰到好处。   这翠玉豆糕和厨房做的味道不一样,厨子做的偏甜,可这碟子竟夹杂了一丝的薄荷的清香,更解了糕点的甜腻,一问之下,竟是湘莲亲自做的。   娇小姐们本不用下厨,可吃了小厨房多年,再美味的珍馐也厌腻了,湘莲手巧,做菜也有天分,挽袖子拿铲子,做的津津有味。   只是可不敢让太太知道,韩姨娘胆子小,怕太太怪罪,小姐家下厨做菜,莫不是大妇亏待?她怕传出去伤了太太名声,一直让湘莲悄声儿做,权当厨房做的。   湘莲喜做菜,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家御膳房的厨子,还能得皇帝喜欢呢。她冷眼旁观,知太太是个大度的,断不会为难她,若太太允许了,姨娘也没甚顾忌的。   在自家后院的小厨房,自己人不嚼舌头,谁人知道苏府的五小姐喜欢做菜?姨娘杞人忧天了。   重宇来正院之前,她悄悄在重宇耳根说,告诉太太糕点是她做的,若说了这话,回来给他粽子糖吃。   冯氏不拘小节,笑道:“没想到莲姐儿还有这手艺,姑娘家在家里是娇客儿,随心些吧,你姐姐想做,那想做什么食材尽管开口和厨房要。”冯氏说了一堆话,重宇也没记住,就知道姐姐可以去厨房做菜了,想起能吃粽子糖,笑盈盈的跑开了。   湘玉在一旁当着背景板,待重宇走了后,她看看冯氏,叹叹气,看来得找时间,和五姐姐聊聊了。   ☆、第17章 红颜知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果然没错,到了盛夏,湘玉的字已是娟秀工整了,背书效果也好,女先生十分满意,她教过许多官家小姐,一说起柳女先的学生,都赞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她自然不想砸了招牌。   湘玉倒不是顽劣不堪,若顽劣反而好管教,她是不在乎,先生台上讲,她也听,只是不认真罢了,一会儿甩甩毛笔,再不然便是趴书桌上不知再想什么,可拎起来问,却对答如流。   古今都一样,老师都爱懂事乖巧的学生,柳氏最重礼,湘雪这样勤学好问的学生才入她的眼。自从上了早课,不过数月功夫,湘玉作诗便有板有眼。   本朝重文轻武,诗词更是盛行,富贵官宦家的小姐,常开诗会,以诗会友,湘玉撑死在现代背过一些诗,穿过来又没苦读过,只是半吊子而已,她对诗词没甚兴趣,也不勉强自己,苏重秉填鸭式教育,逼着她背诗,苦哈哈背完之后自己发现,背诵果然有用。   柳女先下堂前,时常会布置写诗的作业,也不求她们作的诗多惊艳,通顺工整即可。湘玉坐在冯氏房里写作业,曹姨娘掀帘子进来了,带着湘琪一块儿来,似是有话同冯氏讲。   湘玉牵着湘琪去了暖阁里玩,拿出了自己幼时的玩具,湘琪咯咯玩的开心,湘玉靠在一旁,暖阁的柜子里有她藏的话本,遂找出来看。   倒不是她八卦,这里并不隔音,曹姨娘和冯氏的对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原来曹姨娘过来是为了苏鸿良,昨日她伺候老爷,发现老爷怀里有个手帕,她以为是哪个姨娘送的,开始不在意,谁知她刚拿起手帕,便被苏鸿良一把夺走,十分不喜。   曹姨娘眼尖,不过一眼,便看见了上面绣着一个芳字。苏家的太太姨娘,可没有哪个闺名里带芳字。   那既然不是姨娘送的,难不成是家里的丫鬟?或者是外面相好的?想到这,曹姨娘一宿没睡好,缓了缓心绪,晌午便过来告诉太太。   冯氏亦是疑惑,家里的丫鬟,断然不敢做这私相授受之事,退一步说,她在苏鸿良纳妾方面并不小器,她知道自家老爷是个花心的,自己拴不住他,想纳人便纳,反正放在后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天不成?   正是因为知道她性子如此,若是家里的下人,苏鸿良怕是早就和自己提了,看来是外面的。官场难免敷衍应酬,上峰送女人也是常事,芳姨娘就是这么被送进府的,她最担心的,是怕苏鸿良惹上风尘女子或者谁家寡妇。   苏鸿良是个循规蹈矩的,可再冷静的人,在男女之事上也难免糊涂,看来得私下探查一番。前院都是苏鸿良的人,嘴都严,可太太板脸问话,他们也怵得慌,不敢撒谎。   苏鸿良在衙门,冯氏唤来一个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的,连唬带吓便说了出来,冯氏安慰她说此事只有二人知晓,对方便和盘托出。   苏鸿良前几个月和同僚去了万花楼,苏鸿良很少去吃花酒,去了倒觉得新鲜,点了一个叫晴芳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精通诗词歌赋。家里的曹姨娘诗词也好,可不及晴芳,晴芳柔弱忧郁,见了一次,苏鸿良便上了心。   自那之后,隔三差五他便去万花楼见见晴芳,也不做什么,就是喝茶聊天,晴芳推拿的手法极好,浑身的筋骨都舒展了,纤纤玉指攀上他的背,不禁心猿意马。苏鸿良在外面是彬彬有礼的,对晴芳虽上心,有想头,却也没表露出来,再者这是一个清倌人,和普通的勾栏女还不同,怕不是钱货两讫能解决的。   晴芳和他谈笑风生,也不谈其他,只知他是官,却从不多问一句,苏鸿良给她银子她也不收,只说二人投缘,他在万花楼花的茶水钱已经不少,不能让他再破费,风尘女子还有如此的襟怀,苏鸿良很是佩服。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有一日苏鸿良去找晴芳,带了绸缎首饰送她,推脱不过晴芳收下了,笑盈盈的说要置办一桌酒菜招待他。   晴芳的丫环小桃出去采买胭脂,身边没可用的人,推开门红漆门唤住了小菊,小菊是花魁坠玉的丫环,晴芳给了小菊一两银子,说置一桌酒菜上来,剩下的赏给她,小菊见有赏钱,忙不迭的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便端上来了酒菜,桌上还有一瓶花雕酒,晴芳倒了两杯,酒香馥郁芬,再然后,不知是酒醉还是人醉,二人滚上了床。   待苏鸿良醒后,满室狼藉,二人皆是赤身*,晴芳在一旁小声哭泣。苏鸿良头疼的厉害,有些悔意,但见晴芳泪眼婆娑,还说奴家虽是清倌人,未曾破瓜,但不让老爷为难,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苏鸿良饱读圣贤书,做不出始乱终弃之事,既然已成事实,而且晴芳出身虽不好,可是知情识趣,也放不开手,自此便时常流连万花楼。   这仆人是时常跟着苏鸿良去万花楼的,那日早上便知发生了何事,老爷吩咐他管好嘴,勿要多事,没想到自己倒霉,竟被太太找了来,太太老爷他谁也得罪不起,权衡下全都说了。   他知道也不多,就是这些了,管中窥豹,冯氏已明白个大概,赏了银子,嘱咐他守密。   待人走了,曹姨娘忍不住道:“太太……恐怕没这么简单。”   人心复杂,仙人跳的把戏不在少数,谁知道这个晴芳是不是存心设计,不然怎么那么巧,平素都把持的住,吃了菜、喝了酒,便耐不住了?青楼女子的花招繁多,笼络男人很有一套,冯氏不知晴芳被如何安置,她蹙蹙眉,老爷真是不省心。   曹姨娘的目的就是示好,既然已递了话,剩下的事有太太做主,不是她掺和的了,虽知太太必然不会让一个青楼女子进府,可她也担心,这晴芳诗词歌赋俱佳,还懂得男人的心,必然把她比下去,她能在后宅得到老爷垂青,不就是因为红袖添香的意趣吗?   曹姨娘要来暖阁抱湘琪,进去一看,两姐妹仰面睡着了,湘琪的脚还搭在湘玉肚子上,这么一看,也来了正院一个多时辰了。   湘玉缓缓睁开眼,听到老爹的风流韵事,实非她所愿呀。她刚穿来时,还做着电视剧那种美梦,找一个专一又俊美的男人共度一生,可看看自家爹爹,再看看其他人家的后宅,她打消了这个念头,默念小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这几年她要求降到最低,相敬如宾即可。   赵妈妈给湘玉拿了玉枕被子,盖好后和冯氏道:“太太觉得如何是好?”   冯氏握着赵妈妈的手:“我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不管如何,这个女子断断是进不得门的,出身人品都不是好的,她若进来,就算我压制着,也怕后宅祸乱。”   赵妈妈道:“可太太也知道,爷们儿的事,妇人不好插手。”正是知道这样,冯氏才难做,男人在外面风流,最多一句调侃、揶揄。老太爷老太太远在京城,在身边还能劝阻一句,远水不解近渴,离得远,若因此事开口便知是冯氏告状。   冯氏出言相阻,情由再充分,也怕夫妻离心,真是左右为难。赵妈妈道:“太太,老爷想必知道晴芳的身份,不敢做主抬进来,老奴怕的是,老爷会在外面给晴芳置个宅子。”   冯氏大惊:“你是说让晴芳做外室?他敢?”   还别说,苏老爹真的敢。   ☆、第18章 鬼迷心窍   苏鸿良迈着轻盈的步伐进了广亮大门,刚从晴芳那宅子回来,浑身妥帖,自从和晴芳有了首尾,便常去万花楼风流,有次晴芳哭诉,说妈妈骂她,既然破了身,就别装清高了,让她接客。这可如何使得?她只伺候他一个男人,他断不能让晴芳接客。   心中转了几转说为她赎身,晴芳说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老爷,苏鸿良才不肯听她这些话,找老鸨谈,老鸨开了天价,要800两银子才能赎身,说有许多客人喜欢晴芳唱歌弹曲儿,这一赎身,她可少了一棵摇钱树了。   纵然知道老鸨坐地起价,苏鸿良也无法,从账上支了八百两银子,给晴芳赎了身。家里自是带不回去的,晴芳出身青楼,太太必然不肯接纳,晴芳幽幽的说不求名分入府,只要能伺候老爷,在外面也可。   就这样苏鸿良在离家远的六弯巷找了一处二进的宅子,买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伺候,小院洒扫的干干净净,两天后晴芳便欢欢喜喜的搬了进去。   家花不如野花香,刚上手新鲜,后宅里姨娘几个,也比不上晴芳伺候的舒服,出身青楼的女子,老鸨早早的教了侍奉男人的辛秘,纵然晴芳没破身,那些招式也够她拢住苏鸿良了。   苏鸿良哪里经受过这些?自小家教严明,虽然女人不少,也都是自家府里的,床第间亦是规规矩矩,毫无变化,唯有万姨娘小意柔情,花招不断,他还能试试鲜,可也万万比不过晴芳的温存。   男人尝到了甜头,自然不肯撒手,从开始的三五日一去,到后面日日都想着六弯巷了,放衙后坐轿子来六弯巷,晴芳备好了饭菜,净手用饭,对面娇滴滴的美人,别有一番滋味。   虽有婆子丫环,可晴芳总是亲自下厨,说老爷能吃的更舒心些。知他是北方人,做的都是北方菜,很对苏鸿良胃口,有此红颜,真是乐不思蜀。   到后面,休沐的日子,他也找了借口说衙门忙,去晴芳那流连,院子里摆上两把藤椅,晴芳弹着曲儿,喝着碧螺春,兴致起了再往榻上滚一滚,好不快活。   这么想着,自己唱着小曲,没注意前面有人,险些被撞倒。   他刚要开口训斥,一抬眼见是冯氏,说道夫人怎么来了外院。   冯氏冷眼旁观几天,每日苏鸿良归家都晚,也不常去后院,知道是在外面吃饱喝足,她也没动声色,去了前院等他。   老爷兴致不错,冯氏扫了一眼,脖子上有半个红印,后肩处皱皱的,一看便知是去鬼混了,冯氏装作没看见,拿了双圆甜汤给他喝,苏鸿良讪讪道:“太太何必亲自来送,吩咐人过来便好。”苏鸿良已经半个月没在正院歇着了,见夫人亲自过来,有些愧疚。   冯氏面色如常,说想看看大哥儿,顺便给老爷带来了,又随口问道:“老爷许久没进后院了,姨娘们不知是不是开罪了老爷,还是哪里出了偏差,我来问老爷一声,若是觉得姨娘们伺候不周到,老爷想添人进来,尽管和我提。”   苏鸿良总不能说在外面置了宅子,青楼出来的女子伺候的好。   想了一番,姑且说不想踏入后宅吧,敷衍道:“夫人想多了,我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功夫来,让众人安心。”   冯氏心里冷笑,看来是真的想瞒天过海,在外面卿卿我我,也对,进了宅子得受太太辖制,哪比得置个宅子快活?关上门,都快赶上正头夫妻的做派了。她也不点破,老爷装糊涂,就随着他,一时半晌如了他的意,慢慢筹划着。   冯氏心情不爽,吃东西食不知味,湘玉还道是夏季闷热,多加了半座冰山,每日让厨房换着花样给冯氏做,可心情依然不开怀。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为了苏鸿良了,湘玉一脸黑线,这个便宜爹真是不省心,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做着才子佳人的梦,官场沉浮多年,连简单的局都看不穿?她都明白,这晴芳姑娘必然不是善茬。   倒不是她恶意揣测,只是那冰清玉洁的样子,不收礼物不求名分,一朵惊世白莲花?后来又“不小心”一夜情,心计颇深嘛。湘雪还和湘玉抱怨,说爹爹好久不来后院看她,便宜爹有了外面的女人,把这一个院子都遗忘啦。   晚间湘玉过来找冯氏要针线篓,屋里静悄悄的,伺候的人都不在,问个小丫鬟,说是太太屏退了人,想自己安静会儿,湘玉觉得奇怪,推门进去,见冯氏斜躺在榻上睡着了,凑近一看,眼角还挂着泪。   她的心倏地一疼,心里难受,冯氏为人刚强,很少显露情绪,把众人叫散,想必是自己痛快的哭了一场,就是为了那个渣爹。   湘玉不忍心看冯氏这么消沉,古代女人真是步步为艰,加上苏老爹和冯氏感情并不亲厚,夫妻间情意一般,更经受不住折腾。湘玉拍拍手,自己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穿了之后,这个后母对自己是真的好,总得有点回报。   她看过的小说里,作为一个合格的穿越人士,女主叱咤风云,把老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收拾的服帖听话,把算计女主的庶子庶女打个落花流水,做生意风生水起,赚的盆满钵盈,她安安静静做了多年米虫了,得贡献一下。   苏老爹虽然是渣男,不过对子女不错,几乎有求必应,可惜她就是一个小娃娃,能做的有限,唉,尽人事总比袖手旁观要强。   她一个人成不了事,还得拉拢大哥一起,不能明说,按照苏重秉的心思,只会臭骂她一顿,怨她管的太多,再说也没有长子插手爹爹房里事的道理。   湘玉的性子倔强,她平素和悦,可认真起来非做不可,纵使拼着得罪便宜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看来苏老爹在外面已经置了宅子了,这就和现代出轨的男人一样,鬼迷心窍,讲道理是没用的,就得自己醒悟,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面目,后悔了,也就放手了。   湘玉得先研究一下“作战方针”了。   ☆、第19章 波折(捉虫)   午后油蝉在树上叫个不停,湘玉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才要歇午觉,便被蝉鸣声声搅的没了困意,她坐起身,唤采茶进来:“拿着杆子把树上的油蝉黏一黏,叫的我睡不着。”采茶应声出去,挑帘子见湘莲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一架描金食盒。   打开看是消暑的绿豆汤和绿豆饼,还有几个凉菜。湘玉不解其意,湘莲笑道:“我来的也巧,正好你睡不着,咱们两个来喝一杯。”说罢从二层的食盒下拿出一瓶酒,是桃花酒。   桃花酒是湘莲自己制的,美容养颜,最适合姑娘们喝,前几天还给冯氏拿过去几瓶,冯氏也爱喝。两个人坐在炕桌上,吃着糕喝着桃花酒,却没人说话。   湘玉知湘莲是有话说,她这个姐姐哪里都好,就是不够爽快,说话做事拐弯抹角,这是她的长处,可也是缺点,唉……   两个人把桃花酒喝的见了瓶底,湘莲这才缓缓说道:“七妹妹,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咱们家,也就能找你了。”湘玉问是什么事,湘莲握着她的手:“咱们轻易不得出去,我想去集市买点东西,妹妹可否帮这个忙?”   这对湘玉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虽然后宅的姑娘们轻易不出门,但若想逛逛街市、吃吃酒楼也是可以的,再说年纪少,也没甚忌讳,只是苏鸿良夫妇管的严罢了。   湘玉去冯氏那的时候,说在宅子里闷得慌,想去外面逛逛,冯氏说刚从庄子回来没多久,心还是野的,可架不住湘玉求,笑着答应了,只是交待不要乱跑,别走丢了。湘玉眨眨眼:“太太既然不放心,就让赵妈妈跟着我好了。”冯氏也是这么想,有赵妈妈看着,她能安了心。   既然出去,湘玉也求了冯氏,带上湘莲和湘雪,姐妹三个一起,也有伴,冯氏欣然答应。湘莲要在集市买些胭脂水粉,然后悄声和湘玉说想去三元酒楼吃饭。   湘莲很爱下厨,平时只吃过家里厨子的手艺,想在外面吃吃大酒楼的饭菜,找找差距,湘玉也是个吃货,两个人一拍即合,拽着赵妈妈往酒楼走,后面的丫鬟婆子拎着东西,一行几个人进了来。   小二最会看人下菜,知道这几个人是显贵的,十分殷勤。进了包间,镂空的屏风后面是窗子,湘雪往外望去,惊喜道:“湘玉你看,大哥哥也进了酒楼来。”湘玉趴到窗边去看,连个影子都没扫到,她出了包间,下楼后正好在大堂见到了哥哥。   苏重秉和几个同龄人在一起,里面有元明清,元明清朝她笑笑,苏重秉皱眉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湘玉说自己出来玩,苏重秉不放心,告了歉跟着湘玉来到包间。   再美味的饭菜,在这个板着脸的哥哥面前,也是有些索然无味了,湘雪朝湘玉投来一个求你了的神情,她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可不想这个大哥跟在后面,湘玉自然懂,好说歹说劝走了苏重秉。   吃过饭在街上走消消食,湘玉突然道:“赵妈妈,这里好像离爹爹的衙门不远,要不我们去看看。”赵妈妈眼睛闪了闪,斥责道:“老爷在衙门办正事,你们小姑娘跟着掺和什么?”可也没使劲拦。   衙门打眼,问了两个路人便到了,她们也没想进去,就是在外面看一看,没想到不仅她们,还有个穿着水绿色裙子的姑娘,年约二十,也在衙门口张望。   湘玉看看赵妈妈,赵妈妈脸色不好,像是生了气,她看看姑娘,顿时明白了。   “……”   外面都置办宅子了,在家里老实待着,在衙门口转悠什么?非得挂身上才行?心里对苏老爹的鄙视又深了一层。   她倒没想做什么,人多眼杂的,丢的可是苏家的人,她就想跟过去看看,没成想还没走到人家面前,被石子绊到踩到裙角,直接跌在地上了。   赵妈妈小跑着过来,嘴里喊着心肝儿啊你慢着点。晴芳见面前摔了一个女娃娃,粉雕玉琢的,伸手扶了起来。   湘玉膝盖火辣辣的疼,必然流血破皮了,赵妈妈嘟囔道:“玉姐儿你也不看着些,想来衙门看老爷便看,你这样回去,太太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晴芳心道,不知是哪家的太太这般残忍,小姐有点闪失就开罪无辜的下人,正思量着赵妈妈又道:“玉姐儿老爷一会儿下衙了看到又该骂你了,赶紧走。”   晴芳苦思冥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听到一句玉姐,一切都有了解释,这就对了,听老爷提过,只有一个嫡亲的女儿,唤作玉姐儿,莫不是眼前这个。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晴芳欣喜不已。虽说外面宅子清净,可哪比得上苏家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只她有心计,知道现在进不得府,还得一步步思量。   没想到她运气好,在衙门口碰到苏家小姐,她不动声色,关切问道:“怕是磕破了,到我家去上上药吧,有现成的药箱。”   女儿家身体娇贵,磕了碰了可得好好养着不能留疤,众人也没推辞,湘莲见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也没甚避忌的,几个人走着去了晴芳那。   晴芳这是一个一进的宅子,这个月刚置办的,床第间她jiao嗔着让老爷给买,说离衙门进,老爷过来更便宜。   拿了房契晴芳便搬了进来,六弯巷的宅子,她自己捏着契,租了出去,每个月收租子还能有一笔进账。   赵妈妈把院子打量了一遍,进了屋掀开裙子给湘玉上药,膝盖下一块磕破了流着血,她拿棉布擦拭,上了药,嘱咐说:“这几天采茶几个尽点心,别让伤口沾水,姑娘家留下疤可就不好了。”   晴芳从屋子里搜罗出了玩具,拿给湘玉玩,湘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哪能真喜欢这些东西?再说这可是她爹的“小三”,她敛了敛情绪,装作对晴芳很喜欢的样子,晴芳欢喜的不得了。   临走的时候湘玉故意走在后面,晴芳过来上来,扒在湘玉耳边说:“我和小姐实在投缘,小姐记着这个宅子,下次可以来找我玩儿,我给小姐做糕吃。”   湘玉深深的怀疑苏老爹的审美,这个晴芳长的是挺美艳,可也是天真,以为哄好了小姐就能顺利进府去?   湘玉坚信,赵妈妈必然知道晴芳的身份,刚才虽不是刻意也是顺水推舟。回了府,赵妈妈关上门和冯氏说了好一会子话。   湘莲为表谢意,用在集市刚买的食材,做了一桌子菜,让重宇叫湘玉一起吃。冯氏这边也刚摆上饭,听到这话,笑道:“既然你姐姐叫你便去吧,两姐妹在家一起玩不了几年,好好相处着。”   重宇不愿走,让奶娘抱着,趴在奶娘肩头和湘玉道:“七姐姐,为什么姨娘让我姐姐哄着你呢,还说这样才能有好出路。好出路是吃的吗?我也想要。”   一个三岁的奶娃娃不会编排什么,自是听了大人谈话,记住了一耳朵,韩姨娘的心思冯氏都知道,那是一个顺从的,正因如此冯氏才抬举她,但作为姨娘行,可这么教家里正派的小姐,大大不妥了。   湘玉心想,大家小姐自身得傲起来,也不是说瞧不起人,只是得有一份气节在,不管嫡庶,都是官家的女儿,总不能一味逢迎,再说一家姐妹,有了这样的心思,这感情还如何纯粹的了?   拐弯过了抄手游廊,又往前面走了会儿,丫鬟迎着去了厢房。满满一桌子的菜,湘莲湘雪都在,就连小湘琪,都稳稳的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只小鸡腿,见湘玉进来,油乎乎的手伸了过去:“七姐姐过来吃。”   湘玉怕湘琪突然扑过来,连忙过去抱住她,翻了翻小胖手:“吃的满手油花。”湘莲笑道:“快拿一盆清水过来给湘琪净净手。”   湘莲穿的麻布衣裙,许是刚进厨房的缘故,发髻挽在了后面,拉着湘玉入席。也没别人,就是姐妹几个,丫鬟在一旁站着伺候,隔着牡丹花鸟图的木雕围屏,湘玉见韩姨娘在门口转了几次,探头往里面看。   过一会儿重明进了来,他刚下学,书童手里还拿着书包,边走边笑:“我听姨娘说湘雪来了五妹妹处,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有一桌菜。”   湘莲招呼着加了凳子,重明还没长个儿,看起来和湘莲一般高,稚气未脱。湘玉仔细看了看,发现重明长的确实像苏老爹,瑞凤眼一字眉。   重明看了看外面探头的韩姨娘,说道:“韩姨娘也过来一起吃吧。”他这话一说,满屋静谧,湘莲烦恼,二哥脑子被驴踢了么?一屋子小姐少爷吃饭,招呼姨娘过来一起用饭,这安的什么心?   外面这个是她亲姨娘,她不比他心疼?可规矩是规矩,都以为谁人都学效法万姨娘没个章程?   韩姨娘就是想偷着瞧瞧,自家刚嘱咐了让女儿和湘玉交好,也不知她领悟了没,扒着门,隔着围屏,还以为没人见得着。   被二少爷点名她局促的擦擦手心,把汗抹在了紫绡纹裙上,笑道:“我刚刚吃过了,你们兄妹聊吧。”说完快步躲到了自己屋子里。   回勤香院的路上,湘雪埋怨哥哥:“人家湘莲都不心疼自己姨娘,你裹什么乱?”重明看看妹妹懵懂的样子,收起了温润的笑容,缓缓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第20章 谈心   湘莲关上门,瞧了一眼韩姨娘道:“姨娘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何必急于一时?太太是个善的,我不过是个女儿,亏待不了我。”韩姨娘抱着湘莲,手挽上了她的袖子:“我知道,可湘玉是个嫡出的,湘雪有万姨娘筹谋,湘琪还小不急,只有你啊,无依无靠,我也是不中用的,我刚刚就是过去看看,没想到二少爷会那般,应该无事。”   湘莲坐正了身子:“你别看二哥年纪小,心思可深,跟着他那个生母,能学到什么好?韩姨娘愣愣的说道:“他不过才十岁。”   十岁的年纪,不过是个孩子,可谁说孩子就无心计呢?湘莲觉得这个二哥心思深沉,虽是自家兄妹,也得防着些。就比如今日,他怎的就刚好过来,怎的就说出那句话……   藤席平滑吸汗,冰而不寒,肌肤虽然清凉,可湘莲的情绪却有些急躁,二哥到底是要干什么?   湘莲心思辗转,重宇小跑进来,门是关上的,不知他怎得进来了,抱着湘莲问:“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好出路是什么呢!我问七姐姐,她也没说。”   听到这话,湘莲倒吸了一口凉席,紧紧攥着重宇的手,重宇被她捏的生疼,只嗷嗷叫,湘莲这才松开,急迫的问:“你都跟你七姐姐说什么了?”   重宇虽不知为何,也猜到自己一定惹了祸,结结巴巴着,全须全尾的说了一遍,湘莲打发奶娘带他下去,转过头和韩姨娘道:“我去一下七妹妹处。”   湘莲带着丫鬟,走的急,心里更急,一会儿埋怨韩姨娘说话没个顾忌,一会儿埋怨自己太不谨慎,她和湘玉也就是一两年交往多,前几年年纪都小,湘玉被冯氏拘在正院,除了早晨的请安轻易不得见,到后来请了女先生上了学,姐妹们接触才多起来。   开始韩姨娘还不愿湘莲往湘玉跟前凑,说她虽是嫡出的,却并不聪明,学习上还不如湘雪和湘莲,一点没随着嫡出的大哥儿。   一个姑娘家,整日捉雀摸鱼的,纵使年纪小,不也是冯氏惯着么?孩子得从小管教,等七八岁上头性子定了,还如何是好?她还怕湘莲学了她的散漫呢。   可谁知道,突然的,一两年七姑娘就开了窍,性子依旧欢脱,可心思比谁都清明,前几次帮着湘莲,处置的条条是道,竟颇为老练,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看来不过是懒散装糊涂罢了。   这下韩姨娘恨不得把女儿塞过去,跟着嫡出的姐儿交好,以后湘莲的亲事也能好一些。   自家姨娘的心思湘莲都懂,可她和湘玉同是姐妹,巴巴凑上去这事儿她还真办不出,她忍住没说,难道要向姨娘侍奉太太那般?可姨娘心思重,这样的话泼出来,怕是得几个月睡不好了,她只得敷衍着,谁成想两个人的悄悄话被重宇听了去。   到了院门口,见湘玉拿着蒲扇,坐在桂花树下纳凉,酸枝带束腰的罗锅枨方桌上摆着几盘水果,走近了一看,每碟水果都切成了小块,下面还有一个描画的碗,用冰镇着。   采茶递给湘莲一把蒲扇,笑道:“赶巧儿五姑娘来了,我们姑娘还说自己一人无趣呢!”湘莲坐在旁边的圆凳上,拍了拍湘玉的头:“就你会玩儿。”   还别说,要说古灵精怪,非湘玉莫属,一会儿给冯氏个图纸请木工做个桌子,要么捧着稀奇古怪的鞋子给湘莲穿,说叫拖鞋。   湘莲捏了一块苹果,说道:“七妹妹,我这次来是有话和你说,重宇口无遮拦,七妹妹别放在心上。”   湘玉舒了一口气,总算来了,也好,想说的都痛快说出来。湘玉道:“一家子姐妹,姐姐别客气。”说道这,湘玉没忍住便一口气都说了:“五姐姐,咱们都是一家人,太太是咱们的娘,虽说亲疏有别,我自小养在太太身边,可五姐姐也不差,再说,咱们太太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最直爽不过的了,有话便直说,没那么多规矩,若是在家里还不痛快些,用赵妈妈的话说,以后出了门子,哪里还有清净日子过。”   湘莲见湘玉的小脸板着,一本正经的和她说话,笑着拍打她:“你才多大,出门子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不知羞。”   须臾敛起笑脸,叹了口气:“你说的都有理,只这些年我也惯了,谨言慎行,说一句话在嘴里绕三绕,思虑再三才敢说出来,比如上次那两个婆子,真不是我想算计你,实在是没好的法子。”越说越伤心,拿着绢帕哭了起来。   一番话勾起了湘莲的愁肠,她是姨娘生的,还是不得宠的姨娘,在这后宅里,名为主子,可下人谁把她放在眼里,纵然不敢得罪,可私下也没多敬重罢,韩姨娘谨慎,她跟着姨娘长大,眼见着姨娘的桩桩件件,性子也慢慢跟随了。   如今大了,也知道这般不妥,可有甚法子?如今被湘玉一举戳穿,她既觉得羞愧又觉得如释重负,七妹妹既然说了这话茬,就没怪她。   湘玉搂着湘莲的肩,轻声说道:“五姐姐,你是这个院子的主子,哪个下人也不能欺了你去,该罚罚,该骂骂,屋子里的丫鬟不听话了,打顿板子捆了到太太这儿,太太只会赞你一句有手腕。咱们女儿家活这一世,最痛快的不过这几年,女先生教的道理揣在心里,知识嚼了记着,管家的本事学着,抛开这些,也得自己个儿舒心。”   湘莲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万姨娘一直告诫她,谨慎行事,别得罪人,要好好敬着太太。湘玉见湘莲明白了,自己也放了心,打趣她:“你做的糕点比厨房好吃,我下次要松穣鹅油卷,太太喜欢吃金乳酥,也做一碟子来,我可不客气了。”   湘莲知道湘玉这是帮衬她,上次她托重宇递话,踩了冯氏的底线,她还纳闷冯氏最近对她怎么淡淡的,怕是以为她是故意算计,这么一想真是险,以后卖卖乖,补救补救,回去的路上,心都觉得敞亮了,便如湘玉说的,肆意一些罢。   送走了湘玉,采薇凑湘玉耳朵说了一堆话,采薇的哥哥管着府里的采买,常被差遣去外面跑腿,适才哥哥递了消息,她忙来告诉小姐。   ☆、第21章 京城来的嬷嬷   湘玉身在内宅,也没机会常出去,让采薇叫哥哥在外面采买的时候,在衙门口常看看,去街市本就路过衙门,妹子嘱咐用心办差,虽不知小姐是为了何,有这露脸的机会,也是极其用心。   苏府管的不严,像采买的下人离府时间没有约束,采薇哥哥去衙门口蹲了几次,很快摸出了规律。   这晴芳七八日得去衙门口四五次,她一个女流也不好露面,有时拿着食盒,给一个小孩子几个铜板,让他在衙门口递上去,就说是送给知州大人的,守门的听是给大人的,以为是家眷送的,忙不迭的呈进去,大人也没说什么,以后也习以为常。   采薇哥哥有次见老爷下衙,正好看见那女人,老爷跟着女人去了一个宅子,他提心吊胆的跟了一路,吓得魂都要没了,心里念着佛祖保佑,遇见了老爷的风流事,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心里骂妹妹怎么瞎搀和。   可即便知道也得做事,小姐的话怎敢不听?大约摸透了情形,他嘴巧脑子快,侧面和左邻右舍打听,邻居只知道院子里住着一位娘子,相公忙不常回家,宅子里只有夫人和仆人。   平头百姓也没见过衙门的老爷,根本不知钻进院里的是知州大人,皆被晴芳的话瞒了去,晴芳除了去衙门,平时喜欢逛胭脂铺、绸缎庄,去的皆是城里最好的铺子,大约四五日去一次。   采薇哥哥得到的消息,是邻居大婶无意中说的,院里的娘子头上戴了一根蝴蝶的玉簪,大婶虽不懂,也知道是好玉。   湘玉揉揉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簪子是苏老爹西北的友人送的,据说是用天然的美玉打磨的,有个玉簪子给了冯氏,几个孩子每人一个玉镯,姨娘们什么都没分到。   玉簪子的样式湘玉清楚的记得,栩栩如生的蝴蝶,巧夺天工,比首饰铺子里的精致许多。   看来苏老爹还真是宠爱这个外室,竟然给她和太太一样的物件,湘玉有些无语。嘱咐了采薇让她哥继续盯着,管紧嘴,换了身衣服往冯氏那去。   冯氏心里憋了一口气,纳个妾不算大事,可老爷偏偏被迷了心窍,竟然看上一个青楼女子,还在外面置宅子宠着。   若是依着她的脾气,恨不得坐轿子去大闹一场,心里轻快轻快,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她怕打老鼠伤了玉瓶,连累一府的名声。   男人风流便可,女人若有一丝的怨言就是善妒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就不信那晴芳能按的下心思,不往进府里琢磨?这次真是打了她的脸,万姨娘得意这些年,她都没觉得这般失意。   可也不能总板着脸子,见湘玉笑盈盈进屋,放下手里的针线,示意她坐过来,问了问功课和女红,有了苏重秉的督促,湘玉的功课进步不少,冯氏也放了心。   正说着话,湘莲的丫头端了松瓤鹅油卷、金乳酥过来,说是五小姐嘱咐送来的,冯氏取了一块,淡淡道:“五姑娘有心了。”   湘玉晓得冯氏对湘莲还是有偏见,挪过去挨近她:“太太,五姐姐真是用心,做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一份。”   冯氏戳戳她的头:“你还小,哪思虑那么多,你五姐做事,太过于婉转,说直白些就是油滑的过分,也怪我,韩姨娘心思小,虽有些小聪明,整日惦记的不过就是老爷和儿女的前途,湘莲跟着她,性子也随了去,就比如上次下个厨,弄出那么多弯绕,姑娘是娇客,直说我还能不答应?”   看来冯氏对湘莲却有偏见,湘玉缓缓道:“太太我说一句,你怕是不知五姐姐的艰难,虽说是主子,可府里下人哪个不是看人下菜?上次打发的婆子不就明目张胆欺负主子么?五姐姐思虑周全,也是怕得罪太太,毕竟不是养在太太身边的,自然没我这么随意。我和五姐姐交往的多,她心思最纯善不过了。”   冯氏最受不得湘玉撒娇,捏了一块金乳酥塞到她嘴里:“一个七岁的娃娃,哪里来的这么多大道理,既然你说五姐姐好,我信你,一个丫头也翻不了天,只是这次也提醒了我,你们也都大了,规矩教养该束起来了,尤其是你,以后回到京城,性子这么野是要闹笑话的。”   冯氏雷厉风行,隔日便给京城的苏老太太寄了信,托苏老太太找几个靠谱的、宫里退下来的嬷嬷送到湖南,教几个姐儿规矩。   宫里的嬷嬷在高门大户十分吃香,都是争抢着要,好吃好喝荣养着,就盼着自家的姐儿们学出一份气度来。   苏老太太是郡王府的嫡女,手帕交非富即贵,递了话出去,很快便相看好了几个嬷嬷,先是问了问愿不愿意去湖南,有家在京城摇头的,给了银子退下去,愿意去的有五六个,苏老太太亲自挑选,选出三个送到了湖南。   苏老太太在回信里清楚的写了三个嬷嬷的情况,让冯氏心里有数,三个姐儿的性子苏老太太大致知道一些,给湘玉找的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汤嬷嬷,后来汤嬷嬷年纪大了,得了恩准出宫,在后宫沉浮三十多年,见识、手段非常人能及,汤嬷嬷难请,开始是在京城各家教贵女们规矩,每家最多半年,现在在京城待腻了,想换个地方,正好赶上苏府找嬷嬷,苏家在京城名声好,又是教家里的嫡姐,给的银子极多,汤嬷嬷也愿意来。   湘莲的嬷嬷是双嬷嬷,伺候过后宫的庄嫔,性子爽利,湘雪的温嬷嬷是侍奉太妃的,太妃殁后有幸放出宫,家里早没了亲人无牵无挂。   几个嬷嬷还没到,冯氏先收到了苏老太太的信,她翻着看了一遍,心道苏老太太对湘雪还是偏爱一些的,温嬷嬷伺候过太妃,也必是有见识的。   老爷每日忙碌,冯氏和他说了找嬷嬷的打算,也只得一句太太瞧着办的敷衍,索性也不再问他,操持了两个月总算尘埃落定。   冯氏派管家在城外迎着嬷嬷一行人,到了苏府下了轿从角门进来,冯氏早就派人打扫好了屋子。   三个嬷嬷风尘仆仆,洗沐更衣后来正院给冯氏请安。在这些人精面前冯氏直话直说:“请了三位嬷嬷来,就是为了教导教导我几个不成器的女儿,嬷嬷们别顾虑,该罚就罚,小姐们年纪小,正是需要嬷嬷们训诲的时候,我听老太太直夸,说三个嬷嬷都是再好不过的,我是放了一百个心。”   三人忙说不敢当,定会尽心。冯氏谈笑着和汤嬷嬷说道:“湘玉那丫头是最顽皮的,汤嬷嬷怕得费神了。”汤嬷嬷笑说:“太太哪里的话,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我小时候常在胡同口捉鸟玩儿,府里的姐儿大方聪慧,调皮一点无伤大雅,更聪明呢,皇后娘娘的三公主,小时候皮的不得了,长大了谁人不夸是个懂事的?夫人不必担心。”   汤嬷嬷拿公主做例子,冯氏喜不自胜,好话一箩筐都顺耳,三公主她是知道的,成亲前是贵女的典范,成亲后夫妻和顺、多儿多女,让人好生羡慕。   冯氏让赵妈妈叫来了三个姐儿,挨个见礼,又道:“小姐们年纪也渐渐大了,我也打算让她们搬出来自己住,现在嬷嬷来了,我更省心了,现下先住在西侧的院子里,等花园东边的院子收拾好了,让三个姑娘搬进去,不知道嬷嬷们对住的地方有什么需求?”   太太客气客气,还真能点屋子不成,都道随意,花园后的三个小院子都快收拾好了,冯氏拿了平面图出来,问了问嬷嬷的意见,每个院子点了采光不错的小屋给嬷嬷住,极给脸面。   嬷嬷来了,冯氏放心一大块儿,晚上拉着湘玉的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得听话,别气着嬷嬷。   第二日湘莲过来找湘玉咬耳朵,听说万姨娘拿银裸子给温嬷嬷,温嬷嬷推辞不要,万姨娘十分不喜,找韩姨娘闲扯说不过就是一个宫里的下人,比府里的镶了层金边而已,就目中无人。   湘莲道:“宫里的嬷嬷自然有骄傲的资本,在天子边上待了几十年,伺候的都是宫妃,当然不用在意一个姨娘。”   湘玉欠起身,端了一杯茶给湘莲:“好姐姐,你何时这般八卦了,若是被湘雪听到你这么说,该过来挠你了。”   话音刚落,湘雪便进了屋来,好在没听到他们前面的话,问道:“你们刚在说我什么?”   ☆、第22章 小试牛刀   湘玉随口道:“刚才五姐姐说,你昨日做的诗不如上一次,我说如果三姐姐听到,必然得挠你。”   湘雪骄傲的挺挺胸脯:“莲妹妹很有眼光,我昨日的诗做的仓促,自然不如上次,莲妹妹作诗一般,品诗倒有见第。”   湘莲被湘雪撅了一句,闷闷说道:“好好,三姐姐才貌双全,万中无一。”再拌几句嘴真要吵起来了,湘玉忙打岔:“三姐姐过来是为何。”   湘雪这才想到此行目的:“我听说你这有几张上好的貂皮,比外面卖的好,不知道能不能匀给我一张。”   湘玉的貂皮是小秋和庄里人进山猎到的,听相公说七小姐喜欢牛皮、羊皮,料想貂皮一定喜欢,便送了来,湘玉都放在了库房里,问道:“大夏天的你要貂皮何用?”   湘雪有些不耐烦:“二哥生辰的时候我打算送他一件貂皮大衣,虽还有几个月,提前做了心安,外面铺子好手艺的师傅不好找,你就说给不给吧。”   湘玉哪有那么小气,不过是一件貂皮,唤采茶去库里拿了一件包好,湘雪道了谢,咬唇道:“咱们年纪也不大,怎就搬出去住了?”话里话外透露着是太太故意为难。   凡事最怕看不清,湘雪也快十岁,该有分辨能力了,再说冯氏虽没管教过湘雪兄妹,可也从没故意难为过,这样的太太已经难找,可依旧被猜疑,湘玉懒得细声安抚,语气冷了下来:“不止咱们家,别的府里的小姐们也都搬出来住,为的是自立,不止是你,五姐姐得离开韩姨娘,我也得离开太太,若三姐姐不满意,和太太说去。”   湘雪心眼小,吃不住湘玉这顿冷言冷语,出了屋子抹着泪回了勤香院。万姨娘哪见女儿这么哭过?揽着湘雪的腰跟着哭:“我的心肝啊,你还是姐姐,她怎么能这样对你说话,这不是不悌长姐吗?”   温嬷嬷杵在一旁,温声细语道:“万姨娘此言差矣,长姐的称呼乃嫡长女所用,用在三小姐身上并不妥当。”勤香院谁不顺着万姨娘的话头?来了一天的嬷嬷,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现在又找茬,必是冯氏故意找来的,看着更不顺眼了。   抹了一把泪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嬷嬷何须认真,雪姐儿不过闲话一句,她便一顿排头下来,我可怜的姐儿啊。”   温嬷嬷依旧不急不缓道:“万姨娘又错了,京城各家的小姐到了年纪也是自己掌管一个小院的,以后出门子成家,府里的事务得掌起来,搬出来是打好基础,太太按着规矩来,并无不当,再者嫡庶尊卑有别,万姨娘这么抱着小姐喊心肝极为不妥,该恭敬的称呼一声三小姐。”   说话间,温嬷嬷还是淡然的神色,万姨娘气急,恨不得上去撕扯她,她刚要反驳,温嬷嬷又道:“奴才说一嘴,三小姐也有错。”   湘雪已经渐渐止住了哭声,睁着泪眼道:“我也有错?”   温嬷嬷耐心答道:“是的,女儿家讲求贞静,三小姐一路哭着跑回来体态不端,仪容不整,实在不该是贵女所为,此为其一;姐妹间拌嘴两句便和姨娘哭诉,和姨娘一起闲话小姐的不是,三小姐言语失当,妇言不贵多,而贵当,这般说话终归欠妥,此为其二;子女要敬父母、明事理,但三小姐猜疑太太的良苦用心,对长辈失了孝道敬意,此为其三。”   前两点不过是小节,最后压下来一顶不孝的帽子,把万姨娘吓得胆寒,温嬷嬷伶牙俐齿,她说不过她,可不能让雪姐儿担了这个罪名,她忙捏捏湘雪,暗示她说话。   湘雪忙道:“嬷嬷,我绝对没有不敬太太的心思。”温嬷嬷点点头,像是同意湘雪的话:“苏家的姑娘都是极好的,我相信三小姐。”几番话下来,万姨娘哪还有心思议论湘玉?找借口打发了温嬷嬷出去,关上门和湘雪道:“这是个厉害的。”   万姨娘可算是打遍后宅无敌手了,遇上一个温嬷嬷才知道人外有人,她这些伎俩还不够人家看一眼的,温嬷嬷也不急,就慢声细语和你讲道理,你愣是一个字也驳不回去。   这才是刚开始,以后湘雪身边就安插着这么一个眼线,一言一行拿着尺子量,但凡不对就上来说道理,也是够愁人的。   苏府重规矩也是在大局上,万姨娘正是因为这个,才敢猖狂,小节上太太都不挑理,可这温嬷嬷,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被揪出了一堆错处,湘雪那连不孝的罪名都算上了,是个能说会道的,怪不得各家都愿意嬷嬷教,如果能练出这样的性子,还怕挨欺负不成。   万姨娘虽恨温嬷嬷不给她面子,可也耐心和湘雪说:“一两次处事看,温嬷嬷是个老练精明的,你跟着她学规矩,对你有好处,就算是冯氏派过来的,你是小姐,她不能拿你如何,再者你不犯错,她也揪不到什么。”   湘雪迟疑的点点头,苏家后宅的女人,没有这样性子的人,湘雪有点呆了,开始说京城来嬷嬷,她无甚情绪,以为就是来个妈妈一般,可没想规矩这么严,大道理一堆,听的她都愣了,有些害怕以后受罪,可不敢和姨娘说,不然姨娘定然指着鼻子骂她没出息。   勤香院的话传到冯氏耳朵里,她笑着和赵妈妈说了一句:“这温嬷嬷真是一个妙人儿。”   妙人不止温嬷嬷一个,汤嬷嬷不遑多让。   湘玉懒散惯了,院子里的人也都惯着她,起床洗了脸拿脸帕在面上乱擦了几下,汤嬷嬷过来道:“七小姐擦面的姿势不对。”   湘玉:“……”   汤嬷嬷拿起了脸帕,在自己面上做示范:“脸帕不同,折的次数不同,总之要折成手掌大小,然后在脸上做十字形擦面的姿势,切记不能胡乱擦,看起来不雅观。”汤嬷嬷演示完,让湘玉照着做一遍,湘玉苦着脸,又擦了一遍脸,汤嬷嬷才满意的点点头。   中午在冯氏处用饭,湘玉拿起筷子刚要夹菜,汤嬷嬷过来道:“七小姐拿筷子的手势不恰当。”说着又具体说了一遍。   冯氏在一旁道:“辛苦汤嬷嬷了,这般细心管教,只是不知筷子拿法也如此讲究吗?”汤嬷嬷答道:“宫里是这般要求,公主、嫔妃们,规矩都是这样教的,坊间并无太多拘束,只是老奴想,七小姐是贵女,以后若是嫁到天潢贵胄,免得拘谨,多学些无坏处。”   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冯氏很赞同汤嬷嬷的话,冯氏在家没学太多规矩,娘亲也不懂,嫁到苏家吃了不少的亏,开始闹过一些笑话,很是知道规矩、礼节的重要,她自己不懂教不了湘玉,现今有了汤嬷嬷尽心管着,自己也亲眼见了,才是真的踏实了。   一顿饭下来,汤嬷嬷纠正了湘玉不少的错处,湘玉叫苦连连,直说没吃饱,汤嬷嬷道:“七小姐当众万万不能说食的不够,小姐现在年纪小无事,长大这样说会闹笑话的,若真没吃饱,悄悄和太太说一嘴,切忌勿在众人面前说这些。”湘玉垂头表示记住了。   湘玉在孩子里算是对甜食有节制了的,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孩子,知道甜食对牙齿的侵害,吃完甜食必然会用青盐净牙。可即使这样,汤嬷嬷依然钳制着甜,只准她吃几种,味道并不甜,说对牙齿好,女子定要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嬷嬷来了才不过四五天,湘玉便叫苦不迭,和冯氏提起,冯氏笑说刚好有人管你了,束束你的性子,湘玉和湘莲凑在一起,各自说嬷嬷是如此管教的,到后面两个人目瞪口呆,湘莲道:“没想到汤嬷嬷管你管的更严格,我心情好一些了。”   湘玉愁眉苦脸的说汤嬷嬷拘着她不让吃甜食,湘莲眨眨眼:“五妹妹你忘了我了吗?我给你做,我想想……若是不用糖,那得找替代的,蔗糖不行,也太甜了。”思虑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用蜂蜜,庄子上养着蜂子,常给府里送蜂蜜,蜂蜜做糕点口味虽不如糖,可我改改配方,一定好吃!”   湘莲最爱下厨,此刻想出了主意,脸上映着欢悦的笑容,湘玉问道:“双嬷嬷让你下厨房吗?”湘莲剥了一个葡萄放嘴里,一咬下去全是甜水,满足的笑道:“我也没料到,双嬷嬷竟没拘着我,我猜是太太早给递了话,不然定然管我了。”   她说完感激的看着湘玉:“之前是我糊涂,太太是个好人,以后我会真心敬着太太。”这才是湘玉想看到的局面,湘莲心思清明,只是以前想岔了。   院子里,湘玉迈着小碎步走路,忐忑的问汤嬷嬷:“嬷嬷你教我规矩,不用我头顶花瓶、手捧热茶壶吧?”   汤嬷嬷被湘玉逗笑了:“姑娘从哪听到的怪举动,姑娘放心,没有的事儿,你小步伐慢些走便好,时间还长,我慢慢教,你也不用急。”   湘玉是深受现代宫廷剧的毒害,以为学规矩都得顶花瓶呢,看来也不用,汤嬷嬷规矩严,倒不体罚,闲下来还和湘玉讲讲后宫的事儿。   宫廷秘闻湘玉听得津津有味,自然汤嬷嬷讲的都是无伤大雅的,妃子间的争斗一带而过,重点给湘玉讲如何做人,纵使湘玉是成年人的灵魂,阅历丰富,依然受益匪浅。   月明星稀,婆子抬一张榻出来,上面铺上竹席,点上艾蒿驱蚊,采薇给湘玉抹上了艾草、菖蒲水煮后的水,湘玉躺在榻上,汤嬷嬷坐在一边,两个人闲谈。   转瞬汤嬷嬷来了苏府快一个月了,汤嬷嬷十分满意,姐儿是个好伺候的,比京城的贵女好管教,之前教的高门大户,虽表面恭敬,可谁真正尊敬她?不过拿她当下人看。   汤嬷嬷教出来的小姐有口皆碑,在京城教了四五年,最近越来越乏,钱财压了箱子,够后半辈子花,就是过得不称心,每日疲惫不堪,正好有远离京城的机会,一咬牙便应了下来。   开始还忐忑。怕苏府太太不好相处,小姐不听管教,进来才发现都是知理的,苏太太出身不高、贵气不足,可胜在通情达理,看她办事牢靠,真心高看她一眼,待得舒心。   三个嬷嬷也算同气连枝,从京城千里迢迢来教养小姐,总不能丢了宫里嬷嬷们的脸,闲来三个老姐妹聚在一起,谈谈心,喝喝茶,日子也悠闲自在。   双嬷嬷是最省心的,湘莲安分守己,很少犯错,规矩嬷嬷教了细心学着,不用重复第二遍,湘雪毛病不少,束了一个月也老实了,湘玉性子散逸,懂规矩却不守规矩,汤嬷嬷约束着,收敛了不少。   府里的婆子丫头都知嬷嬷是京城来的,平时都很敬重,每日三餐,三个嬷嬷凑一桌子吃饭,这是别人没有的待遇。   府里像赵妈妈、一等二等丫鬟,等主子吃完了,一桌子才动不了多少,拿下去围着吃了,这算是待遇最好的。粗实丫头、干活的婆子只能吃厨房做的下人餐。   下人餐能有什么好味道?不过就是白菜豆腐切块往大锅里一顿,茄子土豆下锅炒炒,盐巴味道都不重,咂摸不出味道。   吃饱是能吃饱,想要好味道是妄想的,有婆子拿着饭碗说下次多放些盐,厨房的人眼睛一瞪:“哪有那么多盐巴给你放?自己口重怪我菜做的不顺心,有本事自己吃去!”说罢盛菜的勺子抖一抖,仅有的肉丁都没了,看的婆子心都疼。   这些冯氏不太清楚,她管着后宅,可下人的小事哪放在心上,即便赵妈妈也不晓得。   汤嬷嬷、双嬷嬷从厨房提溜食盒回小院,路上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悄悄跟在后头,等到了院门口,汤嬷嬷回头问:“你跟着我作甚?”   ☆、第23章 同路人   小丫头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像是扫地丫头,头发有些散乱,嘴唇有些开裂,怯怯的说道:“我……我……我闻到肉香了。”   汤嬷嬷看了一下手里的食盒,盖子没盖严,估计是味道散了出去,她看着有些心酸,招招手:“进来一起吃罢。”小丫头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我真的能吃吗?”得到肯定的回答跳着进了院。   双嬷嬷带小丫头洗了手脸,得知她叫蔓草,负责花园附近的打扫,她刚打扫完,一身灰还没得及洗干净,闻了味怯怯的跟了来。   几个人把食盒的饭菜摆在桌上,拿了一个碗,拨了米饭递给蔓草:“快点吃吧。”蔓草虽然饿,但是吃饭极其规矩,小口细嚼慢咽,夹菜稳稳当当,汤嬷嬷不住地点头。   蔓草最后吃了一个鸡腿,擦擦嘴上的油,饱食餍足后道:“谢谢嬷嬷,你们都是好人,好久没吃的这么开心了。”   她们也有些好奇,问蔓草:“你平素吃的都是什么?”蔓草说:“我们下人餐做的虽然不精致,可是之前也能有肉吃,味道也好,可是后来厨房换了管事,不知怎的,说府里节俭开支,每餐得改改了,从那之后,饭菜都少了,菜清淡没滋味,抠的连盐巴都舍不得放,大家不满,可也没办法,厨房的人硬气,我们都是粗实的奴婢,主子跟前说不得话,只能忍着。”   汤嬷嬷一听也愤愤不平:“偌大的苏府差不了你们几口吃的,咱们太太是个慈悲的,待人极好,定是下面人欺上瞒下,糊弄了去。”   温嬷嬷又问:“太太不管这些杂事,怎么不和太太身边的人说?”蔓草苦着脸:“一来找不到合适机会,二来也没人敢提,这厨房管事是后来太太提拔上去的,怕触了太太的霉头,被撸了差事。”   听到这几个嬷嬷也明白了,她们是什么人?你一眨眼便知道你肚里曲绕,厨房的下人狐假虎威,刮敛了下人餐的份例,贪得无厌。   送走了蔓草,汤嬷嬷下了炕道:“我去找太太。”温嬷嬷道:“咱们三个一起罢。”说着笑着便到了正院。   里面传来了阵阵笑声,嬷嬷们进来,只见冯氏歪扶着红木博古架,头上的玉蝴蝶随着笑声起起伏伏,像是要展翅冲出去一般。   原是赵妈妈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冯氏捧腹大笑,见嬷嬷进来,让丫鬟搬了方凳过来,冯氏敛了笑意,温声问何事:“嬷嬷来有何事?”   双嬷嬷把遇见蔓草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冯氏大惊:“府里竟然有这样的事?”赵妈妈也说:“太太,我也被蒙在鼓里,没人和我提过这个啊。”   汤嬷嬷说道:“不怪太太也不怪赵妈妈,蔓草她们不敢找赵妈妈,再说都是小事,太太哪里照看的到,都是厨房的人坏了心肠。”   冯氏点头:“真是胆大妄为,不过这也不算小事了,连饭菜都敢克扣,真是反了天了,当时厨房秦四家的犯了错,我见杨水家的做事勤恳,便提了上来,没想到是个黑心肝的。”   汤嬷嬷几个耷拉着耳朵,太太说厨房的管事犯了错,那必然涉及到了家里的辛秘,少听少错。太太受了蒙蔽,让这起子东西掀起了风波,冯氏恼得很,吩咐赵妈妈道:“你去查问查问,看看杨水家的还做了什么。”   赵妈妈得了差遣退了出去,汤嬷嬷几个陪着冯氏聊天,屋子的冰山散出一丝凉气,赵妈妈不一会儿便回了来,还带了几个粗实的婆子丫头,几人的口供和蔓草的别无二致,坐实了杨水家的贪墨一罪。   冯氏大动肝火:“找婆子把杨水家的绑了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杨水家的糊弄粗使下人还行,当着太太的面,吓得全都说了:“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我那儿子不成器,在赌坊输了不少钱,自从接管了厨房的差事,便扣了份例,偷偷拿出去卖了钱使,太太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冯氏不想听她诉忠心,她识人不清,竟安插了这么一个糊涂东西,也懒得废话,让婆子拖出去打,院外棍子声落,只听得杨水家的呜嗷求饶。   汤嬷嬷端坐着,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面色如常,冯氏脸有愧色:“是我管家不严,让嬷嬷见笑了。”   双嬷嬷喜笑脸,一说话让人看了舒服:“太太哪里的话,没有终日防贼的,心眼歪了是她自己的过。”   这次冯氏也不着急安排厨房的人手了,反正都各司其职,先相互牵制着,也出不来什么乱子。又下了令晚上给粗使的下人做顿好菜,菜肉敞开吃。   素了这么些日子,大家听到这消息开怀的很,再听说太太下令以后粗使的下人,每顿必须有两道肉菜时,更是欣喜雀跃,连干活都有了气力。   汤嬷嬷回小院,见蔓草在墙根下等她,手放在背后,像是藏了东西,汤嬷嬷凑过去:“你怎么来了。”   蔓草搓搓衣角,咬咬唇:“汤嬷嬷请我吃了一顿饭,还求太太发落了厨房的管事,我们这些人感激不尽,我这有一小盒糖,送给嬷嬷吃。”说罢递了过来。   汤嬷嬷打开手帕看,小木盒里躺着几粒糖果,像是集市上常见的,她这么大岁数也不爱吃糖,推了回去,你的心意我领了,糖留着你吃吧。   蔓草把盒子推到汤嬷嬷怀里,转身小跑着走开了。   双嬷嬷在后面笑道:“这个丫头还不错,你要是认了她做孙女倒是好主意。”汤嬷嬷拍了一把双嬷嬷:“你这老货,点子倒不少,我这年纪了,无牵无挂的,才不给自己找累赘。”   自此隔三差五蔓草休息的间隙总会来找汤嬷嬷,也没甚事,有时低着头和汤嬷嬷待一会儿,她是孤儿,父母死后被人牙子卖进苏府为奴,没有根基,她性子也软,常受欺负,没人对她好,她愿意和汤嬷嬷在一起。   同屋住的丫头嘲讽她,说她有城府,捡着高枝飞,嬷嬷在府里地位高,她就去巴结着。蔓草委屈的要命,她就是亲近汤嬷嬷,不管她是嬷嬷还是婆子,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同屋的小蝶欺负她,扫地的活扔给她干,自己去树荫下躲凉快了。夏天本就热,她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前胸后背都浸湿了汗。   屋外有木盆,想洗澡关门在屋里洗,只是她也不常洗,因为烧水得去热水的供应处,除了每日供应主子们的,还得管着下人,当差的语气都不好,若脾气不顺,说一句没柴了只得悻悻而去。   蔓草去要开水,管事的笑着给她舀了不少,她回来兑上凉水,插了门闩躲在屋里洗澡,刚穿好衣服,小蝶在外面拍门:“开门。”她忙穿鞋子开了门,屋子里涌出雾气,小蝶冷冷的说:“果然是红人,我刚去要热水都说没了,你倒是洗的舒服。”   蔓草嘴笨,不会和人拌嘴,小蝶大她两岁,身高马大,论体力她也不及,抬木桶出去,小蝶故意绊她,蔓草整个人跌倒了木桶里,湿了一片:“小蝶你怎么欺负人。”   小蝶绕过地上的水渍:“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呦,得罪你这个大红人了。”   蔓草把木桶搬出去,又擦干了地面,越想越委屈,转悠着去了花园的花坛下哭,汤嬷嬷从湘玉那回来,路过花园见到了蔓草,问是怎么回事。   开始蔓草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后来还是汤嬷嬷佯装生气了她才道出了原委,听得汤嬷嬷一阵心疼:“你也是傻,怎么总是任由她欺负,得硬气一些。”   蔓草委屈的说:“汤嬷嬷我真的不是捡高枝儿飞,你别不理我。”   汤嬷嬷这辈子见了多少人?给她使鬼心眼子,一眼便被戳穿了,蔓草性子单纯,眼睛水汪汪的清明,根本不是狡诈之辈。   蔓草梳着双丫髻,头发枯黄,此刻头发散了一半,耷下来挂在耳垂,眼睛哭的通红,肩膀止不住的抽搐,整个人瘦弱的像个小鸡崽儿。罢了,都是孤单的可怜人,相互做个伴儿吧。   她拿手给蔓草拭了泪,温声问道:“我一个老婆子无依无靠,看你也亲切,不知愿不愿意当我的干孙女?”   日暮西沉,满园繁花也不复白日的娇艳,蝉声渐渐歇了,偶尔拂过一丝微风,吹在肌肤上生出凉意。   蔓草呆呆的看着汤嬷嬷,刚汤嬷嬷的手触上来,有些微微的刺手,茧子硬硬的,也是吃过苦的人,汤嬷嬷连太太都高看一眼,她何德何能做她的孙女。   “不愿意?”   蔓草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旋即觉得不对,摆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嬷嬷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   汤嬷嬷挨着蔓草坐下:“傻孩子,还叫什么嬷嬷?”   蔓草甜甜的喊了一声:“我老家儿都管祖母叫大母,我叫嬷嬷大母可好?”   汤嬷嬷含笑:“都好都好!”   ☆、第24章 落定   汤嬷嬷牵着蔓草去湘玉院的时候,湘玉刚从正院书房回来,汤嬷嬷笑道:“扰姑娘清净了,我卖个老脸,想求姑娘一件事。”   湘玉扫了一眼汤嬷嬷身边的蔓草,大约已猜到是为何,她笑眯眯道:“嬷嬷莫要客气。”   汤嬷嬷把蔓草往前一推:“老婆子刚认了这个小丫头做干孙女,她是花园打扫的丫头,我有私心,想让她的活计更轻快一些,不知道七姑娘院里还缺不缺丫头了?”   汤嬷嬷来之前早打探过了,湘玉院子里丫鬟的名额还空缺着好几个,安排一个蔓草是绰绰有余,湘玉只听采薇提起过冯氏发落了厨房的管事,这里面具体还掺杂着何事,她不清楚,蔓草看着有礼,虽见了湘玉很拘束,也掩不住她的活泼灵动,湘玉觉得很合眼缘。   再说她也相信汤嬷嬷的眼光,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我这名额一直是缺着的,太太老想着给我补齐,我寻思我年纪小,人多了没必要,就一直没填,我瞧着蔓草是个不错的,就留她在我院子先做个三等丫鬟,每月六百钱月例,负责洒扫洒扫院子,嬷嬷看如何。”   湘玉说的是先做个洒扫丫鬟,至于后面的升迁凭着蔓草自己个儿,汤嬷嬷满意的很,湘玉派的很周全,她也不愿蔓草因着她,上来就做了一二等丫鬟,还不够下人嚼嘴的呢,这样既妥帖别人也挑不出理来,凭着蔓草的性格,必然能入了湘玉的眼,把人送了来,后面她也不操心。   再说有她在眼皮子跟下盯着,即便蔓草性子绵软,还能让人欺负了去不成?   湘玉转头询问蔓草的意见,蔓草愣愣的道:“七姑娘没说错,每个月能有六百钱银子这么多?”汤嬷嬷一瞪眼:“姑娘面前慎言。”   湘玉看蔓草傻得可爱,忙笑道:“无妨无妨,蔓草这是天真烂漫,没错,六百钱,以后你跟采莲采茶住一个屋罢。”   采茶采莲是能进湘玉屋的贴身丫头,湘玉让蔓草跟她们同住,是给了汤嬷嬷极大的脸面,也是暗示着,蔓草在湘玉院里,以后的也是往屋里活卖力的,汤嬷嬷彻底安了心。   蔓草局促的跟着采茶去放了东西,采茶给了她一身衣服,料子摸着光滑顺平,虽然都是丫鬟装,可这件的布料要好的多哩。   蔓草也不敢说她舍不得穿,怕闹了笑话,忐忑的换了上,自己用手抓抓头发梳好发,采茶瞧了笑了笑:“我来帮你梳。”   采茶手巧,梳完后也不松散,下面一绺都没落下,采茶道:“你这头发有些枯黄,营养不太够,以后我给你用发油擦擦,保管不用一个月便乌黑油亮。”   蔓草有些受宠若惊,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用不用,也太麻烦采茶姑娘了。”采茶见蔓草有趣,说道:“大家都是伺候七姑娘的,你别和我客气,以后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丫鬟们也不必按照年纪排大小,蔓草来的晚,就算大上采茶一些,叫一声姐姐也是正常,论资排辈,采茶当得起。   虽是下人房,蔓草环视了一下,也觉得这屋子好看极了,和通铺不同,炕上至多睡两三个人,炕上一水的玛瑙红的织锦花铺盖,靠着门口有一个小柜子,采茶说是“鞋柜”,是七姑娘画了图纸,让木匠打造的,不止给了主子,给她们这些丫鬟的屋子,每人做了一个,说放鞋子十分方便。   蔓草心道七姑娘真是个好人,她打开鞋看看,里面用几块木板隔着,每层都能放上四五双鞋,最下层还放了香包用来祛除。   她以前住的屋子是石灰墙,手一摸直掉渣渣,看着泥匠也没用心,石灰土斑驳不匀,这间儿竟然是淡黄色的,比白墙还好看哩,酸枝木桌子上还放了一个花瓶,墙上挂着两幅字,只是字不太好看……   若是她没来,和她说这是主子的房她都信,采茶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耐心说道:“在七姑娘手底下干活,只要谨慎踏实、忠心不二便可,七姑娘是个省事的,平素自己做的,都不找咱们,轻易不罚打下人,你看咱们这屋子,虽是下人房,可这布置,也算精致,墙是七姑娘找颜料调的色,花瓶里的花,和七姑娘房里是一样的,采花时给咱们也采上两朵,七姑娘常说,咱们下人伺候人本就辛苦,住的再不顺心一些,还有什么乐子?”   听采茶姐姐这么说,蔓草点点头,没想到七姑娘这么体贴大家,大母说的没错,跟着七姑娘是个好差事,她隐隐觉得兴奋,好像是从泥坑跳到了金窝窝,以后能吃上克扣的饭菜,兜里装上六百钱银子了。   她怯怯的问了一句:“那这墙上的字呢,怎的跟狗爬爬似的。”   她刚问完,采茶便袖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后来自己越笑越厉害,干脆伏到了炕上,断断续续道:“你别问……这两张是七姑娘学字时,我和采莲要来的。”说罢眼珠一瞪:“好啊,蔓草你竟敢说姑娘的字像狗爬,我要秉明姑娘去”   蔓草知道采茶是和她说笑,接道:“原来是姑娘的字,那真是……龙飞凤舞、笔走龙蛇、蛇鼠一窝。”她不会什么夸赞的话,这几个词还是听别人提起过,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前两个还能听,蛇鼠一窝,采茶一想,可不是么,她们这些人跟着七小姐,真是蛇鼠一窝哩想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洒扫的活儿蔓草干了好几年,也不用人教什么,自己卖力的扫院子去了,湘玉在屋里看了一眼,和采薇道:“你看蔓草如何?”   采薇回了一句:“汤嬷嬷的眼光信得过,看着和姑娘是一路人。”湘玉也是这么想,她卖汤嬷嬷面子是一回事,也得这人她看着顺心,不然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添堵?她想的也多,四个采比她大几岁,到了年纪看她们意愿,若是想嫁人,给张罗个踏实可靠的,放了契给些嫁妆出去过踏实日子。   她是现代穿来的,脑子里是人人平等的思想,其他人她伸不了手,这几个是从小伺候她的,总得她们顺心。   若是她们嫁了人出现了空缺再现补,还不如现在先做准备,蔓草有汤嬷嬷□□着,以后也不会差。   蔓草的脸色看着蜡黄,这是营养不良啊,湘玉嘱咐采薇吃饭时照顾一下,用从梳妆盒里拿了护肤品,说给蔓草用。   采薇笑说:“你们看,可见姑娘是个喜新厌旧的,蔓草刚来,就嘘寒问暖,把我们放一边去了。”   湘玉拿着盒子打了采薇手背一下:“你再说,我便把你放回家,省的你表哥挂心。”   采薇在几个采里年纪最大,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家人虽没过话也是心照不宣的,等两个人长大了便求主子放出来成亲。   采薇表哥每个月都会过来看采薇,在门口望上一眼,递个东西。采薇被打趣的红了脸,跺跺脚:“姑娘你还是主子呢,这么欺负人。”采茶凑过来:“采薇姐姐你莫恼,待出阁的时候,姑娘一定多给你一些压箱钱。”   湘玉附和说:“我多给一些,多给一些。”   花园那边的小院修缮完毕,冯氏开始操持着几个姑娘换院子,心下有些酸涩,湘玉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到七岁,从一个奶娃娃开始看顾,如今也是半大姑娘了。   依着她的私心,想再多留湘玉两年,毕竟她比其他两个年级小些,也有说头,只是赵妈妈劝她,既然搬了就都一起,离得也不远,玉姐儿随时能过来找太太,免得被说嘴。   冯氏说谁嚼舌头看我怎么惩治,嘴上这么说,也是松了念头,让三姐妹一起搬过去。   和冯氏的面平心涩不同,万姨娘那几日总是拉着脸,勤香院的仆人知道是为何,走路低着头快走,生怕触了霉头。   若不是有温嬷嬷在,万姨娘必定要在院里撒一番气,纾一纾心里的闷气。可经历了上次,温嬷嬷一句一个姨娘错了,她可不想再惹事。   湘雪也难受,离了生母搬去小院,万事都得自己操心,以后虽也能来看看姨娘,到底不如现在每日见到方便。   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装箱子,姨娘把她能用得上的都给她带上,湘雪拦道:“姨娘不用给我拿,自己留着用吧,太太都准备了。”   万姨娘听这话不悦:“太太就是个面上菩萨,还能真心对你好?她给置办的东西,哪有亲娘的贴心,都带上吧,省的找不到不顺手。”   湘雪的丫鬟都跟着去,也拾掇东西,勤香院人多屋少,丫鬟们挤在一条炕上,出个虚恭熏的满屋子掩鼻。   这下有了自己的院子,丫鬟们开心了,听说两三人可住一间,真是天大的好事。可明面也不敢漏出喜模样来,主子愁云惨雾的不愿走,她们笑呵呵的,不是讨打么。   芳姨娘在屋里见万姨娘那忙活,心下大快,让她得意,在得意不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听太太的么,让姑娘搬你就得搬,你再心如刀割、日坐愁城也无法,规矩就是规矩。   芳姨娘让丫鬟抱来一笸箩瓜子,靠着墙根看对面忙来忙去,瓜子壳一磕一吐,时间消磨着,笸箩见了底,她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屋,嘱咐丫鬟拿着银子去厨房添菜,说今儿开心,得多吃一些。   对面的万姨娘知道了芳姨娘的话,差点气厥过去,女儿要搬走,她心如刀割,对面那个贱蹄子这时候和她打擂台,存心气她,真是个心肠恶毒的,不怪她这么多年生不下一个蛋来,可见老天是长了眼的,这么宽慰自己了一番,才算气顺了。   ☆、第25章 挑丫鬟   韩姨娘一边给湘莲收拾东西,一边抹泪,她还不敢大哭,怕传到太太耳朵里,惹了太太的厌,太太给姑娘们找嬷嬷、搬小院,都是抬举她,总不能不知好歹,这样的好太太难得。   湘莲见韩姨娘垂泪,自个儿心里也难过,亲娘照拂自己多年,这下一搬,得少见多少次?重宇天真可爱,每日湘莲都要抱上一抱,以后也得循着规矩见了。   重宇不懂事,抱着小盒子给湘莲,湘莲一看是他的玩具箱,俯下身子问:“重宇这是要做什么?”   他举高工具箱递给湘莲:“我听姨娘说以后姐姐不和我们住了,里面都是我最爱的玩具,姐姐拿着,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玩玩,里面的竹蜻蜓可好玩了。”   韩姨娘听不下去,转身出了屋,留下了姐弟两个,湘莲抱起了弟弟,感觉又沉了一些,小脸蛋上嘟嘟着肉,甚是可爱,她笑道:“姐姐大了,不喜欢这些玩具,重宇留着自己玩,以后可以让奶娘带着你去我院里玩,你三姐姐七姐姐都在。”   听到姐姐说七姐姐也在,重宇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喜欢和七姐姐玩,七姐姐给他做玩具,耐性可好了,相比之下三姐姐就不爱搭理他,小孩子最较真,又追问说:“那我以后可以去姐姐们院子里玩啦!”   湘莲认真的点了点头,和姐姐分开的伤感很快被这个消息冲淡,小跑着出了门。   韩姨娘半喜半忧,喜的是一直想让女儿和湘玉亲近,这下离得近更方便了,忧的是以后不能时刻见到女儿。   韩姨娘搅着手帕,把箱子翻的底朝天,摸出一盒子银子塞给湘莲:“我的好孩子,自己住小院不比在我这儿,我虽是个姨娘,可院里的事也都打点好了,不用你操心,以后你都得自己张罗了,下人虽听主子的,可也得银子使下去,喂饱了更能用心当差,你的月例银子不知道够不够,我这有些体己钱,你拿去用吧,别舍不得使银子。”   这钱是韩姨娘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湘莲哪里舍得要,推辞了回去,说自己足够了,韩姨娘知道自家女儿倔,也没强给,只说以后用了开口管她要。   再不舍日子也乌飞兔走、过得飞快。   三个小院子已经收拾好,只等着主子住进去,冯氏差遣几个婆子迎着,帮忙搬物件,折腾了一天,总算归置好。   有了小院,和以前不同了,冯氏打算把三个姑娘的下人空缺都补齐了,按照现在的人手,连花瓶都没人擦。   汤嬷嬷庆幸自己开口的早,不然等太太派了人,她在提塞蔓草进院,就不妥了,冯氏让人牙子张罗着递人,她抽出了几个午后的功夫相看。   越看越摇头,经过人牙子教导的还看得过眼,最起码能挺胸抬头、直视她,那些刚买来的,低着头,回答个问题结结巴巴,指甲盖里还藏着泥垢,她一挥手,就否了两批。   人牙子抹着汗,苏府给的钱多,可活也不好干,她是这个城里的金招牌了,想要什么价位的下人都有。   最好伺候的就是地主家,地主家阔气要求低,只要长得俊的、身条好麻利的,什么气质举止都不挑,最难伺候的就是这些官太太。   价格能给上去,可是人难寻呦,统共就这么大的地界儿,谁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会卖儿卖女,乡下来的穷苦孩子,行为粗俗,入不得太太们的法眼,即便她费劲教导个把月,也难登大雅。   人牙子间都通气儿,同行有竞争也得联合,这次你帮了我下次我拽着你,才能一起发财,她问了问其他的牙婆,有人和她说最近有批小丫头要卖进城里来,在寻买主。   人牙子一听,赶忙去问,看了看都是齐整的,没多少全买了下来,有一批是官奴,这样的她不太敢沾染,官奴之前都是娇小姐,从云端跌下来,身份一时间转换不过来,她之前可是吃过亏的,对方怎么压价,她死活不松口说不要。   对方也知道官奴难卖,一般人家也不愿意买,除非是那种给老爷少爷找小妾的,愿意用官奴,他狠狠心,说了一个很低的价位,人牙子有些动心,牙行生意买卖多,用这个价格买了来,不管怎么卖都是稳挣不亏,想了几想,又见了见人,都是齐整端正的,和乡下姑娘大不同,就买了来。   小跑着去敲苏府的大门,见了太太问要不要官奴,冯氏有些犹豫,她不太想买官奴进来,不好使唤,再者说谁知道这个丫头是哪个犯官的亲属,那个是受了谁的牵连?用着不省心。   人牙子知道冯氏的顾虑,她们官牙,太太们用着就是图安心,怎么会不考虑这些,忙说道:“太太放心,这些新来的官奴的背景小的都查问清楚了,并无不妥,没甚大官的家眷。”   听了这话冯氏舒了心,先见见,不行再让人牙子去寻,给小姐们添人她不急,总得选最好的才行。   一共来了两排,十四个人,年纪符合冯氏的要求,穿着统一的褐色粗布衣裳,在八岁到十三岁不等,太小的不会照顾人,太大的等日后及笄,心思大了也留不住,这样的年纪最妥当。   有比照才有区别,看了几天让冯氏脑仁儿疼的小丫头,这批真是让人眼前一亮,犹如黄钟瓦釜之别。   冯氏让人叫了三个姑娘过来,说道:“我想给你们院里添人,先从这些里每人挑一个或两个,其他的空缺过几日我再给你们补。按照年纪由大到小,湘雪先挑。”   湘雪谦让起来:“太太,湘玉年纪最小,做姐姐的理应让着妹妹,让湘玉先挑吧。”   湘莲也是这般说,湘玉看看冯氏,冯氏点头道:“既然你两个姐姐都谦让,你先挑吧。”   既然如此湘玉而已就不推脱了,她也不着急,在采茶耳边吩咐了一声儿,走着绕了两圈,等采茶拿着东西小跑着过来:“小姐,你的字我拿来了。”   湘玉给众人看了看道:“你们评价一下,这幅字如何?”   这幅字就是挂在蔓草他们屋子的那幅,刚刚摘了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是何意思,都是官家的小姐,从小在琴棋书画里陶染着,好坏一眼便知,再说这幅字,就算是不识字的,也能知道写的歪扭极了。   刚刚那个丫鬟说了,这是小姐写的字,虽然纳闷小姐写字为何这般难看,也可不知道如何作答。   湘玉也不催,花园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有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抬起了头。   ☆、第26章 争端   她看起来和湘玉一般大的年纪,身材干瘦,可双眼炯炯有神,缓缓说道:“恕奴婢逾越,这幅字写的很难看。”   在场的众人脸色微变,人牙子带来的小丫头面面相觑,心道这真是一个胆子大的,明明知道是小姐的字,还这般不给面子。   谁知湘玉不怒反笑,指了一下这个圆脸姑娘:“太太,我就要这个了。”冯氏不明就里,湘玉葫芦里卖的这是什么药,说道:“再挑一个吧,给你们每人添两个。”   湘玉摇摇头:“不用了,我就要这一个。”冯氏也没再勉强,转身让湘雪、湘莲去挑,两个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各挑了两个。   湘雪喜欢胖一些的,干活更有劲,挑了两个稍胖的姑娘。湘莲喜欢本分的丫头,选了两个长得很一般、看起来憨厚的。   剩下落选的很失望,从进了府来,就发现这是一家可靠的,太太人也随和,都是富家小姐,从云端掉进泥沼里挣扎,也认了命,就求着别入了虎狼之家。   既然人都挑了,差事也算了了,人牙子安了心,笑道:“还请小姐们给她们赐个名字。”   湘玉想了想:“就叫梅香吧。”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的身世坎坷,希望以后一切顺遂吧。   冯氏赏了人牙子一些碎银子,交待她继续费心给寻摸着,有合适的带给她瞧,人牙子咧着牙花出了府,三个小姐带着各自的丫鬟去小院。   新进来下人,大丫鬟会给讲讲规矩,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禁忌和守则,采薇妥帖耐性好,最适合这个差事,带梅香简单将说了一番,梅香和蔓草一起,负责洒扫的活儿,另外要照顾湘玉养的白兔。   梅香给湘玉行礼,几个丫鬟站在一边,湘玉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点了梅香?”采茶回道:“我知道!因为只有梅香敢说实话!”   湘玉点点头,没错,那么多人,听说是小姐的字皆犹豫,只有梅香敢说实话,没有任何顾忌。   字难看就是难看了,任由你夸赞的天花乱坠,也都是虚的,湘玉板着脸道:“所以你们记住,我院子里做事,其他的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诚实、忠心,不要耍小聪明。”几个丫鬟都点头,说记住了。   汤嬷嬷在一旁敲着,心里赞同湘玉的想法。当下人的不怕手笨脑子慢,就怕心肠坏、不忠心。活计上多练几次就熟悉了,可心眼子歪了,可矫正不过来。   趁着院子里人忙,汤嬷嬷闲步去了走廊,蔓草在那擦拭呢,汤嬷嬷从衣服里摸出两个奶黄沙包递给她。   蔓草最爱吃这个,惊喜道:“大母,你怎么给我带了来,嬷嬷你们没吃吗?”汤嬷嬷笑道:“我们几个老婆子能吃多少东西?你去净净手,趁着没人吃了。”祖孙俩坐在长廊里扯闲篇。汤嬷嬷问:“在院子待得还习惯吗?其他人相处的如何?”   蔓草掰了一块沙包放在嘴里,奶黄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汤嬷嬷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宠溺说道:“慢些吃。”   蔓草点头应着,说道:“大母,咱们院子里的人,比之前那些好相处多了,也不欺负人,姐姐们和我说话都是笑盈盈的,我若是做错了,虽也是板着脸子训我,可都是为了好好上差。这儿吃的穿的都好,都是托了大母的福。”   汤嬷嬷嘱咐道:“咱们新来的梅香,你好好处着,这姑娘和你们不同,以后怕是造化不错。”   “大母你会相面?”   “我哪会相面打卦?只是你大母这辈子见了不少人,眼睛毒辣些,俗语说相由心生,面相里带着命和运,看面相是个有福气的。”   蔓草也没在意,什么面相命运,踏踏实实干了活拿了银子才是最紧要的。   最开始湘玉还担心,怕梅香情绪转换不过来,带着矜贵的傲气,可她刚来前几日,就勤奋的打扫院子,把屋子里的犄角旮旯的灰尘都擦了遍,看的采茶瞠目结舌,和采薇道:“若不是知道梅香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真不敢相信呢,活计比咱们都好,手脚比咱们勤快。”采薇也叹:“估计落魄之后也没少受罪。”   采薇村里有个财主的女儿,幼时呼奴唤婢,好不威风,后来家里没落了,被嫁给了同村的佃户,娇娇小姐也得下地种田,水葱般的手指头,没到两个月就起了一层茧子。吃着掺着砂砾的粗粮,嚼着蔫吧的菜叶子。   梅香算是命好的,进了苏府,跟了七小姐,若是卖到烟花之地,那眼泪怕都不够流的,因着同情梅香的遭遇,加之梅香很有眼力见儿,几个采十分照顾她,仔细的和她讲小姐的性子和一大家子的情况。   湘玉这儿风平浪静,可其他小院可是波涛汹涌了。   湘雪的两个丫头取名叫杏雨和飘雪,一个是县令的千金,一个是宣课司大使家的小姐,都是因父亲贪污被抄了家,女眷被卖。   飘雪倒是个老实的,在院子里不声不响,听着大丫鬟的吩咐,可这杏雨掐尖,之前仗着是家里的嫡女,被庶出的姐妹捧惯了,一朝落难,万万不敢相信。   等卖到了苏府,到了三小姐的院子,杏雨在心里就是瞧不起这位小姐的,不过是个庶出的,连自己都不如呢,再看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俗套的要命,哪里有她的闺名知棋悦耳?心下更多了一分鄙夷。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她如今毕竟是下人,总不能和自己小姐顶撞。连小姐都没瞧在眼里,小姐的下人更是不必提了,她做了三等丫鬟,不负责小姐屋里的差事,就是管院子里边边角角的杂活,虽不用砍柴洗衣,但这活计有甚出路?   杏雨还等着在小姐面前露脸呢,和她同住的是飘雪还有另一个三等丫鬟,她和飘雪抱怨,飘雪不但不顺着她的意思,反而唱反调:“咱们一道被卖,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被送进苏府,虽然是下人,但是跟着家里的小姐,也应该知足了。”杏雨心里嘲笑飘雪是个没大出息的,泥堆里待着还挺知足。   杏雨在忙碌的间隙,伸脖子往小姐屋里瞧,湘雪除了上课,基本都是在屋子看书,要么就是去花园溜达。院子虽不大,可能碰上小姐也不易,更何况得到小姐的青眼?再者小姐身边还有个教养嬷嬷,也是个难缠的。   湘雪让贴身的丫鬟去给万姨娘送东西,那丫鬟吃坏了肚子,跑了两趟茅厕,见杏雨站在一旁,把篮子往杏雨怀里一塞,说帮忙送去万姨娘院里。   其实杏雨本可推脱,她刚来连路都不认识,只是舍不得放过这机会,应了声挎着篮子就出了院儿。   一路上都有婆子丫鬟,打听了两次,便摸到了万姨娘院子。婆子见杏雨眼生,杏雨说是太太刚拨给三小姐的,婆子有些尴尬道:“快进来吧。”杏雨有几分小聪明,从这婆子的反应,便知道太太想必和姨娘不睦。   谁家的太太和姨娘能太平相处呢?她家里的姨娘各个儿不省心,她娘费了好大的心血才压制了姨娘们。   杏雨把篮子递给万姨娘,万姨娘把拿眼梢儿扫了杏雨几眼,心道这个不知道安分不安分,女儿搬去了小院,她照拂不了,那日冯氏挑官奴她听到了风声,既然人是湘雪自己挑的,想必这么快之下冯氏也收买不了,等以后见了湘雪,她得抓紧指点湘雪一些驭下之术,她这姑娘心眼浅,可不能被奴才糊弄去。   其他的丫鬟也算知根知底,新进来的两个都是从外面找的,谁人知道什么底细,心性如何?万姨娘怀着打量的心思,面上不显,随和的笑道:“放下吧。”   万姨娘看也没看,简单问了几句湘雪的情况,杏雨都没见过湘雪几次,怎的知道?勉强答了几句。   回去的路上还纳闷,照理说小姐送姨娘东西,姨娘应急着掀开瞧瞧吧,可万姨娘不急不缓,几乎是原样让她拿了回来,这两个人真是有趣,她看不明白了。   等回了院子,三小姐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春花找她:“你去了哪里?院子里满地落叶也不扫扫,就知道躲懒,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不是咱们小姐可怜你,不一定给你卖去了哪个淫窝呢!”   苏府也算是书香世家,府里的主子奴才都是有礼的,春花这一番话下来,听得杏雨面红耳赤,梗着脖子道:“春花姐姐在小姐身边待得久,我尊称您一声姐姐,只是咱们三小姐是个文雅的,近朱者赤,春花姐姐怎么一点没濡染?”   杏雨嘴角带着嘲讽,看的春花怒从中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好你个贱蹄子,不过是个三等丫鬟,竟然敢指摘我的不是?你偷懒活计没干好,我说你几句怎的了?”   春花在湘雪屋子耀武扬威惯了,三小姐喜欢她,其他的下人也都顺着,碰到一个不听话的杏雨,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她们是在天竺桂后躲着说话,离小姐屋子远,仗着小姐听不见,说话都没分寸。   可也巧了,温嬷嬷刚好溜达从那走,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温嬷嬷喝了一声:“不当差在这喧嚷什么,还不都给我出来!,走,都去三小姐屋里。”   ☆、第27章 新日子   湘雪坐在榻上,捧着一本书,望见温嬷嬷带人进来,放下书问:“温嬷嬷怎么了?”温嬷嬷把春花和杏雨往前一推:“这两个丫头不干活,在天竺桂后吵嘴被我发现了,带来给小姐处置。”   春花是湘雪最得力的丫鬟,平时虽然张狂些,可小姐没说什么,自然没人触霉头,湘雪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你们两个说,到底是为了何事?”   春花生怕落在后面,抢话道:“回小姐的话,我在院子里巡看,发现杏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也没在干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来,我不过是说她几句,她便和我顶撞,没有一点规矩。”   杏雨接着说:“小姐,不是这样的,春花姐姐若是正常的责备,我能接受,可是……可是她竟然说我……”说到这儿杏雨说不下去了。温嬷嬷接口道:“老奴来说,春花说,若不是咱们家,湘玉不一定被卖到哪个淫窝去了。”   春花急的要哭了,这本就是她的气话,说过忘了便好,捅到小姐这来,有了这句话,她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她近日气性不顺,老娘过来找她要钱,说哥哥年纪大了该娶媳妇,她反正在府里吃穿不愁,银子没处使,不过贴补给哥哥。   春花怎么肯?老娘从小偏心,对她不好,这银子是她攒的嫁妆钱,以后她也没指望老娘能给她备嫁妆,每年给家里一些银子,已经仁至义尽,没想到他们连自己压箱底的钱都不放过,好说歹说塞了一些银子把老娘送走,心里憋屈,正好遇上了杏雨偷懒,她也存着撒撒气的心思,说话没顾忌。   湘雪听个大概,杏雨又道:“回禀小姐,实在不是我偷懒,听风姐姐腹泻不止,把去姨娘院子送东西的差事交给了我,我真不是偷懒。”这番话一说,春花连辩驳的机会都没了。   湘雪不愿理会这些俗事,可都是自己院子里的龃龉,还得她这个主子决断,之前有万姨娘掌着,她心宽的很。她转头问问温嬷嬷:“嬷嬷,您看怎么处置妥当?”   温嬷嬷缓缓说道:“念在第一次的份上,二人各罚三个月的月例吧,只是在小姐院里当差,要记得谨言慎行,不然外人只会说是小姐没教好。”   这处罚不重,春花安了心,二人千恩万谢出了屋。湘雪继续看书,温嬷嬷无事,捧着一把蚕豆去找老姐妹儿闲聊。   汤嬷嬷和双嬷嬷皆在,温嬷嬷把院里的事儿一说,双嬷嬷叹口气:“这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温嬷嬷何尝不知,只是她到底只是个教养嬷嬷,也不是凡事皆能插手,走一步看一步罢,她多照看着,想必也出不了大事。   温嬷嬷问:“你们两个那新进的人如何?”   汤嬷嬷抱着胳膊,随意的说道:“我这边是个省心的,竟比其他的丫鬟还顶用。”两人皆不信:“官家的小姐这般勤快?”转念一想,不一定被发卖几次,在骄傲的性子,也都被磨没了吧。   湘莲那的两个丫头,是一对姐妹,叫蕙兰、蕙心,人和名字不符。二人手脚倒勤快,人也踏实,两人皆是家里的庶女,太太心狠,拿庶女当丫鬟养,丝毫不在意名声,家里老爷根本不管后宅事,任由太太胡闹。   二人空有小姐的身份,确是丫鬟的命,没少受太太磋磨,卖进苏府后,身份的转变接受的很快,只是做事畏畏缩缩,手脚笨拙。   汤嬷嬷道:“手脚笨可以教,一年半载自然上了手,你那啊,比温嬷嬷强。”   温嬷嬷的手抚上了有些松散的堕马髻,把钗子拿下来又插了一遍:“可不是么?我那才是不省心的,家里的丫鬟和万姨娘一个性子,张狂的要命,这下搬出来也省心了,我也能教给姐儿一些情理,有姨娘跟着掺和,小姐难得好儿。”   这话自家心里知道便可,说出来岂不是非议主子了?三个人岔开了话题,聊了聊其他的。   春花回屋大哭了一场,又羞又急,同屋的不知道何事,一个劲的劝,杏雨听着春花那的动静,心里得意,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仗着大丫鬟的身份作威作福,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训人前好歹问清楚经过,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骂,哪有一点风度?说的话那般难听,被责罚活该!虽然罚了一点月例,可春花心里舒心,也算是入了小姐的眼,一次两次,小姐必然能注意到她。   得亏她脑子快,在树缝里见到了温嬷嬷的衣角,便拿话拱春花的火,让温嬷嬷出手,在别人眼里,自己这次不是受了委屈吗?这不,飘雪还在旁边劝她:“杏雨啊,你别难过,咱们毕竟是后来的,春花骂几句,咱们还得受着。”   杏雨挤出几滴眼泪:“我晓得。”   三个姑娘院子离得近,串起门来就更方便,冯氏特许,在湘莲的小院里建了个小厨房,配了三个婆子,给她烧火切菜。   湘莲高兴极了,她最爱下厨,之前往厨房跑到底不方便,这下好了,自己有了小厨房自己说算,关上门想怎么折腾都行。   湘玉托苏重秉从外面寻食谱过来,苏重秉倒没辜负她,找来了四五本,湘玉拿给湘莲,湘莲翻了几翻,两眼冒光:“真是好书,不知大哥哥是从哪里淘换来的,比书摊上的好上千倍,我得去谢谢大哥哥。”   湘玉拦住她:“哥哥近日在外面和同窗们吃酒,怕是很晚才回来,你喜欢便好,嘿嘿,有时间做些好吃的给我们吃。”   湘莲忙说那是自然,湘玉下午无事时,带着采茶常去湘莲处。   湘莲围着围裙风风火火的在厨房忙活,她想打打下手,湘莲不让,说丫鬟婆子一堆,哪里用得上她,院里摆上饭桌,出锅的点心摆上去,再泡一壶花茶,两个人围着坐,惬意极了。   这不禁让湘玉想起了在现代,和闺蜜喝下午茶的情景,有着异曲同工之感。   湘莲叫过湘雪几次,开始湘雪还来,后面觉得无趣,不如在家看书,就推脱不应,之后湘莲也不再叫她。   蕙兰蕙心在厨房帮湘莲忙活,落座后湘莲说:“这两个哪像是娇小姐?粗活像是干习惯的,后来和我说了身世,也是可怜,怎么能有那般狠心的太太?这么一看,咱们太太简直是菩萨了。”   投胎也是一门技术,尤其是在这吃人的古代,女儿家能够倚靠的就是家族。湘玉瞧着这两个是老实的,和湘莲说道一番,湘莲趁着没人和她说:“我挑人之后,湘雪还嘲讽我不会选人呢,她挑的倒好,你听说没?她那新来的那个杏雨,刚来就被她院里的大丫鬟欺负,说话可真难听,被温嬷嬷瞧见,处置了一番。”   湘莲消息灵通,不过这三个小院相连,丫鬟婆子有的交好,私下闲扯也不是没有,管不住,湘莲又说:“三姐姐平时也不和咱们在一起玩,就圈在屋子里了看书,也是她爱看,我最不喜看书了。”   湘雪和湘莲之间,就是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区别,湘莲总是闹,说看书脑仁儿疼,怕得了女先生的埋怨,才勉强读书识字,下了堂扔下书就奔着小厨房去了。女红她也喜欢,弹琴也可,就是不爱读书。   好在冯氏也不拘着他们,姑娘家读书认认字就足够,还指望都成才女不成?大一些打算盘管账本才实际。   ☆、第28章 所谓的巧遇   寻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湘玉求着冯氏,说去城里的铺子选选首饰,也赶巧了,各个庄子铺子的管事都来跟冯氏汇报情况,冯氏本想跟着湘玉一起,可脱不开身,只能派汤嬷嬷跟着。   湘玉也没叫别人,自己带着蔓草和汤嬷嬷,还有两个婆子出了府,她想去的是城东的金珍行,这家卖的都是贵价首饰,做工精致,城里的官家小姐太太喜欢来。   湘玉也不急,路过绸缎庄也过去瞧瞧,一绕便是小半个时辰,汤嬷嬷有些心急:“七小姐咱们出来大半天了,你快些去看,早点回府安全些。”   正说着话,碰到了采买的采薇哥哥,他哥哥见到小姐,惊奇道:“没想到在外面见到小姐,一路回府吧。”   蔓草指了指前面:“小姐出来看首饰,还没逛呢。”   “反正我也不急,小姐带的人少,我跟着一起去,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会儿。”   一行人去了金珍行,掌柜的见湘玉一身绫罗绸缎,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喜笑颜开的迎去了里间。   湘玉不动声色,说道:“把你们的图样都拿过来,我好好挑挑?”掌柜的忙不迭的去拿,伙计端上来一杯上好的毛尖,汤嬷嬷站在一边,湘玉指指图样:“嬷嬷觉得哪个好看?”   汤嬷嬷在宫中待了半辈子,宫里娘娘的首饰不计其数,就说皇后娘娘,每个月银作局递上来各式的首饰供娘娘筛选,她自个儿喜欢什么,还会另外做,首饰盒子堆成小山,她耳濡目染,看首饰的样式材质,眼光挑剔毒辣。   汤嬷嬷看了几眼,指着一个玉叶竹节纹玉簪说道:“这个适合七小姐戴,比金银的秀气,简单大方。”湘玉顺着汤嬷嬷的手一看,自己也喜欢上了:“这簪子玉质通透,上面的玉叶是碧绿色,仿佛真的一般。”   选定了这个,湘玉又挑了一个玉百合簪、一个翠翘四蝶穿花碧钿。   湘玉想了想又道:“既然选一次,我给三姐姐、五姐姐还有太太也选一支吧,只是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样式。”   汤嬷嬷掩口笑:“玉姐儿你真是鬼精鬼精的,敢情花着老爷的银子,给自己做人情?”汤嬷嬷和她打趣,湘玉应和道:“我的小金库得攒着,能搜刮爹爹的银子,可就省下我的哩。”   说着话,她转头和采薇哥哥说:“外面街上有卖糖葫芦的吗?我想吃一串。”   采薇哥哥点头说:“好几个人卖呢,我出去给小姐买。”说罢出了内门。   采薇哥哥买糖葫芦一直没回来,湘玉想让蔓草去找找,汤嬷嬷拦住她:“蔓草活泼多动,万一被街上的热闹迷住了眼,再耽误事儿,我去看看。”   湘玉给冯氏挑了一个珍珠玲珑金簪,冯氏脸色白净,插金簪显得贵气。又给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各挑了一支,选好叫了掌柜,约了时间来取。   正要出门,见一个珠环翠绕妇人打扮的女子迎面而来,见了湘玉,热情唤道:“没想到又和小姐见面了,我那有玩具,小姐要不要看看?”   湘玉打量了她一下,之前还作姑娘的装扮,没过多久,就改梳了妇人头,想必苏老爹有求必应,满足了她不少要求。   湘玉拍拍手:“真的吗?我要去看看!”湘玉身边剩下的丫鬟婆子,都听湘玉的话,小姐要跟晴芳走,没人能拦。   晴芳心里得意,大家小姐又如何,孩子毕竟是孩子,心思单纯,一个好玩就唬住了,以后若能多见几次,自己诉诉苦,取得小姐的喜欢,老爷没准能松了口。   她每次伺候完老爷,必然在婆子的监视下喝下避子汤。这汤她以前见姐妹们常喝,接了客,   总不能结珠胎给自己惹麻烦,有些心狠的,直接来一小把马钱子碱,一了百了,绝了怀孕生子的心思。   晴芳自己是清倌人出身,又只跟了苏鸿良一个男人,就盼着把男人捧顺心,生下一儿半女作为依仗。她也不贪心,人家府里嫡亲庶出一大堆,家产轮不到她这儿,只要有了孩子,男人的心拴住了,以后分得一份产业,就知足了。   老爷虽然宠爱她,可也是绝情,坚决不让她有怀孕的机会,晴芳心寒,这男人跟你再甜言蜜语,但凡威胁他一丝一毫,也是不客气。   晴芳做梦都想怀个儿子,偷偷倒掉过两次汤,腰上垫薄被抬高,喝易孕的药方,孩子依旧没怀上,还被苏鸿良发现她倒了药,老爷可是生了大气,整整半个月没登门,晴芳怕了,等老爷来了千哄万哄,再也不敢动歪心思。   以前的姐妹哪个不羡慕她?夸她运道好,被官老爷赎身金屋藏娇,日子子过的美,不用受正房太太的辖制。   刚开始晴芳也这般想,自己住个院子,想睡到辰时都没人约束,日常有下人侍奉,只等老爷来她院里伺候老爷即可。外室又如何,手里有银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名分不算甚。   可日子久了,晴芳就转了心思,听老爷说话透出来的意思,在湖南这地界就是外放,早晚都会回京城,到那时候她一个外室,老爷能不能惦记带上她?现在不过是一时新鲜贪嘴,才会喜爱她,等老爷再纳几个如意的小妾,就没她的位置了。   晴芳想,自己连老爷后院那不得宠的姨娘都不如,人家最起码是过了明路的,有姨娘的名分,自己呢?不过是个青楼出身的外室,又不允许生孩子,等老爷腻歪了,恐怕就得把自己晾在一边。   若是能想法子进了府,才是自己最大的倚靠,哄好了太太,没准还能生下一儿半女,她想着也不难,后宅都是一些深闺女子,只要老爷肯替她瞒着,不说是清倌人,扯她是乡下佃户的女儿,有个清白出身,太太哪里晓得她的出处?   现在最紧要的,便是改变老爷的心思,苏鸿良担心甚她清楚的很,不就是介意她出身卑贱么?男人就是这样虚伪,既希望你床上妩媚,又要你大方端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纳,花无百日红,老爷是个花心的,她得想法子进府去才是正理。   这么想着,拐了两个弯到了院门口,如意门上雕的是竹叶锦的图案,看着雅致,进了大门,晴芳引着湘玉去了大堂,让丫鬟奉上了茶。   湘玉看了一眼茶杯,有些惊讶,这可是冰裂纹杯,她那有一对,是苏重秉送给她的,冰裂纹杯制作工艺复杂,并不多见,苏老爹把这么好的茶杯送给了晴芳,还真是宠爱。   茶杯里泡的是碧螺春,茶水碧绿澄净,香味袭人,一看便是今年的上品,湘玉不动声色,故意在堂里东走走西看看,晴芳拿了糕点和一个笸箩筐,里面有布老虎、“戏蟾”泥人、四五个羊拐、羊拐上绘了颜色,色彩斑斓,还有一截皮筋。   搜罗到这些东西,也是花费了一些心思的,晴芳指着油纸里包裹的糕点道:“这些糕点都是我自己下厨做的,干净卫生,小姐尝尝鲜。玩具小姐留着玩儿,若是家里太太问起,省得给小姐带来麻烦,只说是外面买的便好,以后小姐有时间出门玩儿,记得来玩,就在巷子左边第三家,红漆的如意门。   湘玉也不便多留,既然目的达到了,她拽着裙角犹豫的说道:“姐姐这里好玩儿,家里的太太拘着我,不让我玩玩具,除了读书做女红,日子枯燥极了,我喜欢姐姐这儿。我出来的时辰不短了,家里的嬷嬷还在街市上,寻不到我该极了,我先走了。”   晴芳没想到如此顺利,不过是见了两面,自己哄了哄,小姐就对自己有了好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小姐年纪小,好糊弄。   湘玉抱着东西出了院子,还回头看了看,一片恋恋不舍,晴芳送到门口,拿绢帕擦擦眼角:“我和小姐投缘,我夫君劳碌,整日就我一个人在家里,若是陪小姐玩儿,我也愿意。小姐愿意和我玩吗?”   湘玉垂着眼角,热络的语气道:“自然愿意,姐姐能整日陪我才好。”   演完了这一出戏,湘玉长舒了一口气,演戏真难,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出了巷子便看见汤嬷嬷步履匆匆,左顾右盼,迎面见了湘玉,忙迎过来:“我的小姐呦,你不是在首饰铺么?怎么出来了,别乱跑,小心走丢了。”   湘玉把怀里的东西拢了拢:“嬷嬷别担心,有婆子跟着我呢,出不了事。”汤嬷嬷的眼扫到湘玉怀里的物件,问道:“买东西了?”   湘玉点点头:“街上看见有卖的,喜欢就买了。”她也不怕刚才的行迹泄露,出来后让婆子闭紧嘴,婆子见也不是大事,只不过小姐和一个小妇人投缘,去院子里坐了坐,自然懒得多嘴去得罪嫡出的小姐。   蔓草胆子小却忠心,湘玉拿话唬唬她,说如果太太知道她乱跑一定狠狠罚她,蔓草最护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一定保密,连汤嬷嬷都不提。   ☆、第29章 生病   湘玉准备好了瓮,只待机会合适那人钻进去,做了该做的,心思舒缓许多,脚步轻盈的回了府,让丫鬟把钗子送给姐妹们,还有一些小零食送给重宇,自己去了冯氏院里。   湘玉搬出正院,每日的饭食也是自己小院吃,冯氏不习惯,胃口恹恹了好几天,赵妈妈想了一堆笑话逗冯氏开心。   冯氏坐在榻上看账本,冰山上冰镇着瓜果,屋子还飘着瓜果的香气。采茶递上首饰盒,冯氏打开一看,笑道:“有心的孩子,还以为只买自己的钗子呢。”   湘玉过去挨着冯氏坐:“反正花爹爹的钱,我给姐妹们也带了礼物回来,外面真是好玩。”冯氏幼时爹娘常带着她逛集市,湖南地界不太平,前几年总传闻说有拐卖幼童的花子,家家都不愿意孩子出门,这么圈了几年,湘玉大了一些,冯氏口风也松快,出门多跟些人也无妨。   冯氏第二日便戴上了湘玉买的金钗,曹姨娘眼尖:“太太头上的金钗不错。”冯氏把钗子拿下来递给曹姨娘:“昨儿玉姐上首饰铺子买的。”   曹姨娘道:“七姑娘给湘琪也带了一个玉钗来,我还说呢,湘琪才几岁?用不上这钗子,不过也是她姐姐的一片心意,湘琪喜欢的很,非要往头上插呢。”   万姨娘在一旁垂着头,心道曹姨娘真是个会逢迎的,一个钗子而已,花了家里的钱,还得了这许多的赞,不过就是因为是养在正房的嫡姐而已,她的湘雪哪点比湘玉差?   万姨娘这几日身子不太爽快,她也没叫大夫,女儿刚搬走,这时候生病整个后宅都得笑话她心眼窄,昨日头痛的半宿没睡着,这会子昏昏沉沉的,给太太请完安回到小院,拿起给老爷纳的鞋,没缝上两针便歪在了炕上。   万姨娘歇了一会儿,叫小丫鬟进来,摸出银子让去厨房做一碗天麻补脑汤送过来,老爷不爱穿她做的鞋,更喜欢从外面的瑞幅斋买鞋,瑞幅斋是老字号,家常穿最舒服不过,她做鞋本就是博得老爷的怜爱,他穿或不穿也不在乎。   老爷已经半个月没进她的屋,不只是她,其他姨娘也不得见老爷,韩姨娘更惨,得有两个月摸不到老爷的衣服边了,晚间不知怎的,老爷竟来了她院子。   芳姨娘坐在堂外乘凉,见老爷进院子倒识趣的没往上凑,这芳姨娘最讨人厌了,每次老爷来她这,总得穿的花枝招展的上去凑话,隔个一两日,老爷也去她那住一宿,蹭她的光。   万姨娘把老爷迎进来,端上糕点瓜果,苏鸿良看都没看,让上一杯茶水,苏鸿良的面颊滚着滴滴汗珠,从外面走一圈,出的满身是汗。   男人来她院子还能做什么?好在天抹黑了,两人在床上滚了两次,一室的旖旎春光,待气息平歇,苏鸿良突然问她:“若是后宅再进来一位姨娘,我做主抬进来,你觉得太太能容吗?”   万姨娘的心突突了一下,老爷突然问这句,定是有了心思,这些年,家里的妾室也不算多,没一个是老爷自己做主抬进来的,韩姨娘和曹姨娘是两位太□□排的,自己是老太太做主,芳姨娘是上峰所赠,老爷虽花心,于男女之事上迷恋,但却没真心对过谁,对她也是宠一些,没几分爱意,今日开了这个口,莫不是有喜爱的女子了?   万姨娘用脑子一想,那位姑娘出身也不会好,不然怎会甘心做妾?再者太太不是个善妒的,家里这么些姨娘了,多一个又能如何,太太地位稳而不衰。   那这么看来,只有一点可能,那个女子的身份摆不到台面上,莫非是一个寡妇不成?如果真是如此可不能让女人进府。   大家同是姨娘,那位想必十分有手段,笼络的老爷鬼迷心窍,后宅的姨娘她最受宠,曹姨娘虽分了部分宠爱,可她和老爷毕竟多年情分,如果她被新姨娘比下去,在这个后院就更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了。   万姨娘这么想着,嘴上却深情款款:“妾身有幸伺候老爷这些年,近年来后宅也没新进来姐妹,算来算去,只进来一个曹姨娘,老爷在外面辛苦,回家得舒心才好,若是真有合适的,太太是个贤惠的,定然不会阻拦,反正是在后宅里养着,用不用出去见人。”   苏鸿良也是这样考虑,看来还是万姨娘最了解他的心思,他最怕晴芳进府万姨娘和晴芳打擂台,太太身份端着,自不必和一个妾计较,只要他洗白了晴芳的身世,太太一个不字都不会说。   开始他从没动过让晴芳进府的心思,一个烟花出身的女子,身子再清白,终归是贱民,在外面安个宅子流连流连,对他而言已经是越了底线,亏得他藏得好,这么久家里人一丝消息都不知道。   可架不住晴芳长久的磕磨,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簌簌的落,靠在他身上嘤嘤哭,说现在日子虽和美,但只求能长久的伺候老爷,在巷子里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晴芳说她有个舅舅在乡下,苏鸿良想法子把她的户籍落到舅舅家里,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开始苏鸿良觉得荒唐,但听了一次又一次,也觉得这法子可行。刚有些松口,晴芳便凑上来又亲又抱,床上更是卖力,使出了好些花招,让他招架不住,苏鸿良自己想,便是为了这份畅快惬意,进府也未尝不可。   可他也知道后宅得安宁,这事如果被捅出来,在子女妻妾面前他脸面难看。透了万姨娘的意思,心下舒坦,一早起来哼着小曲出了院子。   万姨娘前脚笑脸送走了苏鸿良,后脚关了门,在屋子里大骂:“老爷也是猪油蒙了心,一个小娼妇,小破鞋,还要弄进府里来做姨娘,不一定伺候了多少男人,下贱坯子定是在床上使坏,给老爷灌了*汤。”   万姨娘自己骂的痛快,又砸了花瓶茶杯,还是觉得不解气,自己知道的秽言污语都骂了一遍,换了身衣裳:“走,去正院找太太去。”   她虽和太太打擂台,可也从不敢过分,谨守着规矩,苏家的姨娘,哪个不是清清白白的良民?若是来一个小娼妇,真是搅乱了一锅粥,她不过是一个妾说不上话,此事还得太太出面才好,不管太太能不能拦得住。拦得住固然好,大家都省心,拦不住也是太太吃瓜落儿,自己能摘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坏处。   吕绣娘在给冯氏量腰身,冯氏这两月清减了许多,掐腰的紫色纱裙,腰间比上次要短上半指,吕绣娘往本子上记了记道:“太太又瘦了些,官家太太胖一些富态金贵,可别学着小姑娘减肥。”   冯氏苦笑:“吕绣娘可是冤枉我了,我也想胖上一些,只是食欲不佳,每日吃上两口便饱了。”吕绣娘附和说:“夏日天气闷热,吃不进食物也正常,过了季节便好了。”   丫鬟传话说万姨娘求见,冯氏真是纳闷,万姨娘请个安都恨不得快些飞出去,今日怎么来找她?   吕绣娘量好了身量,带着箱子退下了,万姨娘坐在冯氏赐的小杌子上,缓缓说道:“太太,我这次来是有话和你说。”   赵妈妈在一边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没话说来正院干什么?   万姨娘接着说:“太太您也知道,老爷最近忙碌,好久不来我院子,昨日来了,和我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我心下纳闷,觉得兹事体大,不知应不应该回太太。”   冯氏说话喜欢直来直往,听不得万姨娘这样拐弯抹角,说道:“有话就说。”   万姨娘脸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笑模样儿:“老爷昨日突然问我,如果后宅纳进来一个姨娘会如何?我琢磨着这话应去问太太,不知老爷怎会来探我的口风,咱们女子不能忌妒,我顺着老爷的意思说进来个姐妹一起伺候老爷再好不过,老爷听了这话欢喜的走了。”   冯氏有些不解:“就问了你这句?”   万姨娘回道:“回太太,就是这句,我自己琢磨,太太这般大方和善,不会容不下一个妾室,老爷这样谨慎,莫非是这个女子的身份见不得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妈妈和冯氏相视一看,这就对的上了,万姨娘说的,就是那个外室了。说完话冯氏便把万姨娘打发走。   万姨娘搅着手帕掀帘子,不知道太太会不会出手,赵妈妈是个猴精的,一定有好多主意,抬眼见到了湘玉,亲切的喊了一声:“七小姐来了?太太在屋子里。”   冯氏听湘玉在屋外忙下了榻,埋怨丫鬟不顶用,怎么小姐进来都不通传一声,学的规矩全忘了,赶明儿得让赵妈妈好好训诫一番。   不知道是到了小院不适应,还是晚间睡觉着了凉,湘玉昏昏沉沉病了好几日,大夫每日都来,开了汤药也不大见效,急的冯氏求神拜佛,不知如何是好。   苏老爹在忙,女儿生病了也每日过来看望,给她带各色的吃食,只是生病胃口不好,一口也吃不进去,望着糕点干着急,苏鸿良敲打湘玉的头:“好好养病,病好了想要什么爹爹都应你。”   冯氏早起就奔到了湘玉的小院,太阳落山才回来,在她身边照顾,湘玉睡着了,放下珠帘众人退了出来,怕人多空气不流通,采薇怯怯的说:“太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   采薇揪了揪衣角,徐徐说道:“我小时候生病,也是病了好些天不见好,我娘听隔壁的婆子的话,带着我去寺庙上上香,求个签,没几天我就病好了,太太,我就是胡说,不一定真的行。”   冯氏拍拍手:“你说的对,心诚则灵,拜拜菩萨没准对玉姐的病有用,只是玉姐病着,舟车劳顿怕不妥。”   赵妈妈说:“太太若是想去,不必去咱们常去的白马寺,城里东边的灵元寺,也受了几百年的香火,离得近,玉姐身体能受的住。”   冯氏又计划了一番,决定后天去灵元寺上香祈福。   ☆、第30章 冒充家眷   一大早湘玉便被采茶唤了起来,过了冰水的帕子敷在脸上,一下子就清醒了:“扶我起来穿衣服。”   早上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几口咸菜,湘玉跟着冯氏上了马车,抬头一看,冯氏穿的十分素淡,发髻上只有一个木头钗子,看来是为了去佛寺为显虔诚,故意穿的低调素雅些。   冯氏让湘玉靠在她的肩上,给她讲话本上的故事,无非就是一些登科取仕、家门荣耀的主旋律,湘玉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大概一个时辰,轿子到了灵元寺外,冯氏扶着湘玉下了轿,耐心的和湘玉说道:“咱们上上香,添些香油钱,就一会儿的功夫。”湘玉的脸色潮红,点头说好。   冯氏和赵妈妈在前面走,后面是采茶扶着湘玉,蔓草在最后面拿东西。灵元寺并不大,今日来上香的人不少,显得有些拥挤。   冯氏和湘玉虔诚的上了香,去庙祝那求了一个签,只见上面写着:“天边日月有盈亏,何故苍生抱不平,病退自然医药效,不须琐琐问神明。”   庙祝道:“夫人不必忧心,小姐的病痛无碍,病退自然医药效,好好将养着便可。”冯氏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湘玉兴致很好,冯氏本打算上香求卦便回家,湘玉不依,非要再逛逛,冯氏怜她久未出门,就答应了,给湘玉买了手链,戴在了手腕上,求个安心,嘱咐采茶回去把平安符压在湘玉的枕头下。   没想到在寺里遇到了熟人,湘玉一眼便看见了唐二小姐和唐夫人,拉着冯氏迎了上去,唐夫人和冯氏交好,也是多日未见,几个人找了一个清凉的地方,聊起了闲篇。   这边两个娇小姐也喋喋不休,唐二听说湘玉病了,忙说道:“那你可得好好养着,怎么还和太太出门了?”   湘玉握着唐二的手:“今天跟太太出来上香,也是盼着我的病早日好。”旁边有卖小物件的摊位,湘玉拉着唐五二去看,后面跟着婆子丫鬟,两个夫人见有人跟着也没拦。   二人什么精致的摆件没见过?就是图个新鲜,在寺里绕绕,渐渐离大人就远了,湘玉和唐二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声说:“玉姐儿你怎么在这儿?”   湘玉心道,总算来了。   她拉着唐二过去:“我有次在街上崴脚,是这个姐姐帮了我。”唐二最够义气,湘玉的恩人就是她的恩人,热络的说道:“谢谢你帮了湘玉,我是她的朋友唐二。”   晴芳把这个小姑娘打量了一番,穿着贵气非凡,一看就是一个娇娇小姐,再说,和玉姐交好的,非富即贵,总归是这个城里的大户人家。   晴芳问道:“你怎么一人来了这儿?”没等唐五接话,湘玉抢先说道:“我和唐五出来逛逛。”   这话半真半假,晴芳看了看后面簇拥的丫鬟婆子,必然是两个姑娘带着下人出来的,家里大人没跟着,不然指定是走在一起,这么一想自己就放了心,又跟湘玉寒暄了几句,身边的丫鬟扯她的袖子:“咱们得去上香了。”   经人一提醒,晴芳算是没忘了此行的初衷,可心里又舍不得和小姐说话的机会,这香必须得上,俗话说水滴石穿,老爷从开始斩钉截铁不让她进府,如今不也犹豫了?   她这次来,就是来求子的,老爷有了让她进府的念头,如今她的户籍也落在了舅舅家里,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避子汤,婆子看她也不如以前严了,偶尔能倒掉几碗,晴芳摸摸肚子,只要她肚子争气,怀上个一儿半女的,仗着肚子里的这个,还能进不去吗?   晴芳这样思量一番,讨好小姐这条路也不是非要走,一切来日方长,等她进到苏家后宅,玉姐对她印象不错,在太太面前讨个好,定能过上顺心如意的好日子。   晴芳跪在蒲团下,虔诚的祈祷:佛祖保佑,保佑信女得偿所愿。来灵元寺还得多谢隔壁的张婆婆,张婆婆寡居多年,儿子成家后去了外地做生意,家中只有她一人。   巷子里见面常问声好,有一次她郁郁寡欢,张婆婆问了一句,晴芳说她久不生子,自己心下担心,张婆婆告诉她城东的灵元寺香火鼎盛,十分灵验,当年她儿媳成亲三年不孕,去灵元寺求了一签,第二年便怀上了,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晴芳听的心动,求神拜佛这种事,信则灵,张婆婆给她看了良辰吉日,选定了一个宜出行的日子,她也不用告诉苏鸿良,反正老爷白日上衙,她半日就能回来。   等到了寺院,又巧遇了玉姐儿,她更觉得此行来对了,看旁边有解签文的,也抽了一个签,说解姻缘。   庙祝觉得奇怪,这女人明明梳的是妇人头,怎么来他这里求姻缘?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不该他问,静静的解签便好。   晴芳抽中的是一个下下签,她脸色微变,拿给庙祝:“烦请您解一下签。”   善男信女来求签都是为了吉利,庙祝解了一堆签,一般的签文,他都能说出吉祥词来,见晴芳签上写的是:“不将年命合相同,勉强求成岂利通,从然有缘成一处,终须离别分东西。”   这签文上的文字一看就懂,总之是成不了的姻缘。庙祝道:“小姐,恕我直言,这签文不是好预兆,勉强求成,终须离别,都是难成的兆头。”   晴芳忙问:“可否能化解?多少钱都行。”庙祝摇摇头:“我在次放签解文,不是求财,不过事在人为,小姐尽心便可。”   晴芳听得一头晦气,本来是求子求顺达的,结果抽了一个下下的签,消磨了她所有的好心情。寺里人多,她走得急没看路,撞到一个小妇人,这妇人是个泼辣的,被晴芳撞个趔趄,拦住晴芳不让她走,叉腰大骂:“瞎了眼的,走路怎么不看着?我怀着五个月的身子,被你撞坏你赔得起吗?”   开始妇人的叫骂,旁边人还觉得她苛刻,再往下一看圆滚的肚皮,又觉得晴芳不小心,怎么不看路,撞倒孕妇可如何是好。   晴芳的性子哪受得了妇人这么叫骂?她本来心里就有气,见了她圆圆的肚皮就更怄火了,人人都能怀,怎么就她这么艰难?   晴芳也不着急走了,幽幽的说道:“呦,穿着粗布衣裳,来寺里求签啊,少生几个罢,生多了养得起么?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这妇人就是平民的打扮,想必生活不富裕,当众被人这么羞辱,怎么忍得了,指着晴芳道:“没错,我就是普通的百姓,那又怎样,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太太,形势如此猖狂,倒是报上名号来吓吓我啊。”   丫鬟拉住晴芳的衣袖:“夫人您可别在外面惹事,不然老爷回去定然不高兴。”   夫人听到了丫鬟的话,气焰更加嚣张:“看见没,不过就是在外面厉害,连家门都不敢报,还装什么威风。”   晴芳虽然长在青楼,可从小也是被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姐妹们都让着她,没人敢和她顶撞,今日被一个粗鲁妇人羞辱,她怎么忍得过,报上名号又如何?反正老爷不知,苏家人不知,她拿出气势来吓唬吓唬,出出胸间这口恶气。   晴芳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顿说道:“说出来吓死你,我是知州苏大人的家眷!”   唐夫人和冯氏站在人群里,唐夫人笑道:“也真是奇了,这年头还有人冒充家眷的。”回头去看冯氏,冯氏眼中隐含着怒气,手掌紧紧握拳,唐夫人心说不好,怕是撞到了人家的丑事。   ☆、第31章 收之时   唐夫人往后退了退,唐二缠着她要出来玩,顺路来灵元寺上上香,最近家里也是诸事不顺,后院的董姨娘生下一个儿子,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幸好有她压制着,唐夫人年纪也不大,人家老蚌还能生珠,拜拜菩萨,没准还能添个一儿半女,没成想竟撞见人家的家事。   冯氏怒气中烧,这个女子真是不知廉耻,被老爷金屋藏娇,老老实实小院里待着,还跑到寺庙里丢人,还敢冒充苏家人!   冯氏没动,死死盯着前面争吵的二人。那妇人像是被晴芳吓到了,忙赔笑:“原来是官家的太太,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   不过是亮明了身份,这个妇人就开始巴结奉承,晴芳有些飘飘然,也没否认,她佯装大度的说道:“下次不要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快走吧。”   两个人言和了,围观的人也没了热闹看,都四散开去,冯氏回头勉强笑:“让你看笑话了。”唐夫人握住冯氏的手,表示理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的那些人,更难缠。”唐夫人总得给冯氏一个台阶下:“两个姐儿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寻寻。”说罢提着裙角往西边走。   冯氏看着唐夫人远去的背影,跟身边的两个婆子吩咐了几句,婆子眼里闪着光,太太的吩咐,可得干的漂漂亮亮的,两个婆子大步走到晴芳面前,拿手钳住了晴芳的胳膊:“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苏府的家眷,不要命了?”   寺庙人多口杂,婆子声音不高,可话音落在晴芳耳中,犹如晴天霹雳:难不成被苏家人发现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冯氏让婆子拉着晴芳出了寺庙,婆子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一根麻绳,把晴芳捆起来,拿帕子堵住嘴,威吓丫鬟说:“你家主子要倒大霉了,你要是懂事,就乖乖的跟着走,别耍滑头。”   丫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见夫人被绑,吓得腿直哆嗦,结结巴巴的说:“我听话,我不出声。”说完缩着脖子低着头站在轿子旁。   冯氏这次出来因为想和湘玉一起坐,只抬了一台轿子,可是回去因为有晴芳,可就不够用了,现在回府再送轿子来,一来一回太耗费时间,幸好寺庙香客多,有拉客的轿夫,每逢初一十五香客最多,轿夫就等在山脚下,都是附近的农民,偶尔抬轿子挣些家用的银子。   婆子给了轿夫五十个铜板,让他们安心的等着,冯氏让婆子把晴芳挪到了这个轿子里,轿夫睁大眼睛瞧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夫人是富贵的太太,被绑的是个水灵灵的小妇人,大概是自家的龌龊事,眼不见为净,赶紧拉完活挣到银子才是正理。   晴芳在轿子里挣扎,呜呜的乱蹬,几个轿夫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们冷血,可分不清是非曲直,才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丫鬟在一旁站着,小声和晴芳说:“夫人,你省省力气吧,刚那个穿霜色襦裙的是苏府的夫人。”   听丫鬟这番话,晴芳一惊,顾不上挣扎,如果说开始她还存着侥幸,以为被人拐了走,这下心彻底凉了,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被苏家的夫人遇见了?   晴芳挣扎起身:“这是个局,是她们设计我!你快去……快去找老爷救我。”晴芳话音刚落,赵妈妈走了过来,撩开水绿的车帘瞅了晴芳一眼:“你放心,太太肯定会给你见老爷的机会,别白费力气挣扎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和老爷辩白。”   赵妈妈转头和轿夫说道:“好好看着她,别耍歪心眼,不然有你们的苦头吃,平平安安把人送到了,夫人格外有赏。”说完塞了一点碎银子给轿夫。   轿夫一听还有赏赐,忙不迭的搓手:“那多谢太太了,我们一定好好干。”庄稼人成日指着收成过活,灵元寺离村子近,把地里的活计交给家里的婆娘,叫上几个同乡来灵隐寺抬轿子,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阔绰的,几个人相视一笑,再也不听轿子里的声响。   唐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湘玉带回来,手中摇着一把月圆团扇,扇面上是巧密的花开富贵绛色工笔画,悠闲的说道:“这两个孩子,跑的挺远,我寻了一大会子才找着,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归家了,下次带着玉姐儿去我家玩儿。”唐夫人神色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冯氏领了她的情,毕竟不是光彩事,唐夫人过了这么久才带着湘玉来,就是给她留出充足的时间来,心照不宣也省的她尴尬。   湘玉手里拿着一个糖人,和冯氏讲刚才的见闻,冯氏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听她说这些,正要回府,见苏重秉带着几个护院过来寻人。   湘玉跑过去拉着苏重秉的手:“大哥你怎么来了?”苏重秉先和冯氏简单见了礼,说道:“你们几个上山,我怕不安全,下了堂就过来找你们。”   苏重秉抬来了两顶轿子,这下轿子反而多出来了,冯氏庆幸先让赵妈妈带着晴芳那台轿子先下了山,不然让大哥儿看到终归不好。   苏重秉要和湘玉坐一台轿子,说有话和妹妹说,冯氏心大,也没多想,大哥儿功课忙,也是许久没见妹妹了,既然两兄妹有悄悄话说,冯氏就清闲一会儿。   湘玉被苏重秉窥究的眼神吓到,拍拍胸脯:大哥总不能都知道了吧?旋即自己摇摇头,怎么可能,最近都没见她几次。   苏重秉让采茶蔓草远远的跟在轿子后面,缓缓说道:“就咱们两个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总不能连哥哥都不能提吧?”   湘玉装傻充愣:“我就是来跟着太太上香的,左不过就是逛了逛,还能有什么?”   苏重秉见她不接话茬,又说道:“那个叫晴芳的清倌人,可是和你熟的很,太太绑了她回去,和你没一点关系?”   湘玉大惊,他究竟知道多少?自认为自己局布的还算隐秘,连朝夕相处的冯氏都瞒过了,大哥怎么知道?   算了,反正也不是别人,之前瞒着他是认为苏重秉一定会阻拦他,大哥是传统的古代人,老爹不管对错,子女也没权利掺和,既然网都收了,托出计划也没关系。   湘玉想到这,促狭的笑道:“没错,是和我有关系,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太太完全不知情,爹爹外面的事……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太太没少哭,可也不能管,既然太太管不了,那就我来。”   苏重秉没想到妹妹还有如此固执的一面:“家里的事有老爷和太太,你一个孩子瞎掺和什么?再说这是爹爹的房里事。”   湘玉庆幸没和苏重秉商量,古人的孝道枷锁太重,总之就是我爹对的是对的,我爹错的也是对的,不能反驳,因为那是爹。   可湘玉一个现代人没有这些思想包袱,饮水思源、感恩图报,冯氏对她全心全意,她有了麻烦,自己能帮就得帮,至于那个便宜爹爹,自己玩火*,那个晴芳步步为营,真进了府才是翻了天呢。   湘玉梗着脖子:“我没错,是爹爹过分,家里那么多姨娘还不知足,还要在外面养一个,那个女人还妄图收买我。”湘玉尽量用孩童的语言来陈述,苏重秉是个妹控,见妹妹撇嘴的要哭了,什么气都没了,拍拍她的后背:“好好,你有理,行了吧?可你想没想过,此事看起来天衣无缝,那个女子也有醒悟过来的一天,总会知道你在算计她。”   湘玉淡淡的说道:“那又如何?我是被她诓骗的,只有她一面之词,没有证据爹爹不会信。”   “怎么可能没证据?”   湘玉看着苏重秉,往后仰靠着笑了一下:“我崴脚去过她家,彼此都不知道身份,可她知道我是谁,刻意接近我,居心叵测。”   湘玉想过,想完全隐瞒她和晴芳不相识不现实,毕竟几次见面人多嘴杂,苏老爹想细细查问,一定能查出来,还不如顺水推舟,把自己放在被蒙骗的位置上,按照苏老爹的性子,定然忍受不了晴芳刻意接近自己的女儿。   这么看来,竟然没有一点后顾之忧,苏重秉松口气,他赶过来就是给妹妹收拾乱摊子,没想到还真是天衣无缝,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难过,他的妹妹才不过七岁。   苏重秉又问:“你生病、唐二小姐也是你其中的一环?”   湘玉嘿嘿笑道:“前几日我给唐二写了封信,让她在十五那日磨着唐夫人去灵元寺上香,唐二在家最受宠,可以说有求必应,唐夫人必定会带她去。倒不是我非得算计她,可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她就是张狂些,没惹出大事自家人就消化了,没准爹爹还会抬她进来,只有外人参与进来,此事才没有转圜的余地,非处置不可。”   苏重秉看了看妹妹,以前对她了解的太少了:“那个怀孕的小妇人多给人家些银子,戏演的真好,险些连我都骗过了。”苏重秉早早就来了寺里,只是他没声张,一直跟在湘玉后面看她要捣什么鬼。   湘玉叹了一口气:“我说出来你都不信,那个小妇人纯属意外,不是我的安排,我的计策都没用哩。”   苏重秉:“……”   “如果你的计划出现意外呢?”   “怎么会?我安排了好几个方案,一个不行有第二个,第三个……环环相扣,撒出去的网肯定能收得回来。”   说着话到了府门外,苏重秉脚步沉重的下了车,湘玉看着大哥一脸黑线的表情,仿佛在说:别理我,我想静静……   ☆、第32章 发卖   赵妈妈打后门进府,让婆子把晴芳关在柴房,回了小院等冯氏回来。冯氏把湘玉送回小院,这才折回正院,刚到院门口,见赵妈妈在门口张望着,凑近了和冯氏耳语一番。   一切都得等老爷下衙后在说,赵妈妈递给冯氏一只蝴蝶玉簪,冯氏问道::“她头上的?”赵妈妈点头。   冯氏接过玉簪,气的要往地上砸,赵妈妈忙劝她:“太太千万不可,这玉簪是证据,她再也抵赖不得,老爷也真是,一个外室,竟然给和太太一样的精致玉簪子。”说罢觉得非议老爷的是非不妥当,遂住了嘴。   冯氏何尝不这样想?难得的好玉,老爷不仅给了她玉簪,竟还是和她一摸一样的的,让她脸面往哪放?   这口气憋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无意中撞见,也是她的幸事,总会怎么不上不下的,任由老爷胡来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妈妈像是油滑要和冯氏说,可缺有些犹豫,冯氏和赵妈妈相识多年,熟悉她的脾气秉性,说道:“赵妈妈你有话就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赵妈妈开了门缝往外敲了敲,确定没人偷听,这才走到冯氏旁边说:“太太还记得之前我带着玉姐出去吗?玉姐儿不小心崴了脚,衙门口碰到了这个晴芳,她还带小姐去宅子里敷了药,那时候咱们听说的是晴芳住在六弯巷,我虽怀疑她,也不作准,走之前晴芳还殷勤和玉姐说了一箩筐的话,今天上香也是因为玉姐,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冯氏掩口笑:“湘玉一个七岁的娃娃懂得什么?赵妈妈想多了。”赵妈妈摆摆手:“大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京城里的小姐们,六七岁皆是人精了,什么不懂?家宅里勾心斗角,见的多了,怎么会不成长?咱家还算是干净省事的。”   冯氏听赵妈妈这么说,攥紧了手绢:“还能好到哪去?老爷也是做一个姨娘又一个姨娘的,这世上就没有一心一意的男人,姨娘就算了,还鬼迷心窍的找青楼女子。”   晚间苏鸿良回府,小厮说太太让老爷回家去趟后院,苏鸿良想定是有事找他。他回来早了,本想下衙顺路去晴芳宅子里坐坐,可是宅子里主子不在,婆子和他说一大早便出去了,他这才回了府。   正房里静悄悄的,堂屋里点着灯,苏鸿良进门竟然见到跪了人,待那人抬头,更是一惊:“你怎么在这?”   冯氏冷冷的开口:“看来还真是旧相识呢,不是攀诬。”   苏鸿良一头雾水,晴芳爬过去抱住他的腿:“老爷救我,我去寺院里上香,没想到被太太绑了回来,我冤枉啊。”   赵妈妈过去拉开她:“冤枉?大庭广众之下冒充苏府家眷,你敢说冤枉?”   苏鸿良问冯氏:“到底怎么回事?”   冯氏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完看向苏鸿良:“老爷,这女子要么是攀诬,送去衙门,如果老爷确实是老爷的相识,咱们私下处理。”   苏鸿良也不知事情怎么会这样,晴芳被他藏的好好的,也打算近期抬进来,这节骨眼,竟然晴芳猖狂被太太瞧见了,太凑巧了不是,晴芳又一个劲的求自己,他难免心软:“怎么会这样巧合?”   这番话一说就是怀疑冯氏了,冯氏怒不可遏,自己在外面做了不要脸的事,还过来指摘她的不是,言语间不就是怀疑是她的设计吗?   冯氏冷冷说道:“老爷,玉姐生病,我回老爷说今日带玉姐去上香,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听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贱蹄子的挑唆,就来怀疑太太?天下没有这般的理。”   苏鸿良惭愧,踢了地下的晴芳一脚:“太太岂是你能说嘴的?”   到了这个地步,晴芳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只有釜底抽薪,洗清自己的嫌疑,反正都是苏家自己人撞见了,一抹脸装不知情,关上门谁知道她说过什么,此刻最关键的是老爷相信自己。   晴芳哭诉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个小妇人辱骂我,我一直气不过……我……”   “这女子到底和老爷什么关系?老爷现在能说了吧。”冯氏喝了一口茶,幽幽的说道,说完把蝴蝶簪子晃了晃。   看来也瞒不住了,苏鸿良索性和盘托出:“这是我在外面安置的一个女人,家里是乡下的,瞒着太太是怕太太不同意……”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拿话来诓骗她,冯氏听着可笑,倒也没拆穿,总得给苏鸿良留点面子,顺着他的话茬接道:“老爷真是把我想窄了,我什么时候是妒妇了?想纳妾过来和我说一声便是,乡下人也是良民身份,老爷有什么可顾忌的,还闹出这么多事来,徒让人笑话。”   冯氏一直都是宽容大度,这点苏鸿良知道,也很满意,可晴芳是清倌人的身份,怎么进的了府,这时拿话诓诓夫人,希望把事情揭过去,他见夫人没有死缠烂打,反而一副替他着想的模样,提着的心彻底放下,试探的问道:“既然如此,也不算大事,正好赶上了,若是把晴芳接进府来,太太觉得……”   苏鸿良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冯氏打算:“老爷,这是不是我不压抚,当时在庙里,唐夫人和我在一起,她全都看见了。”   这样一来,性质就不一样了,有外人亲眼目睹,就不是家事,为官最要谨慎端正,一点错处被人揪掉,都是可能会丢了官的,多少前车之鉴摆在那,虽说唐家和苏家交好,可没有永久的朋友,若是这事的前因后果有人细细查问,根本瞒不住,苏鸿良的声名也就毁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苏鸿良皆明白,可依旧铤而走险,就是舍不下晴芳的温柔小意,听了冯氏的一番话,他清醒过来,晴芳万万进不得府了,否则不是亲自把话柄送到别人手里吗?外面的宅子也不能住了,正在发愁怎么安置,晴芳突然喊道:“老爷,老爷我认识玉姐儿。”   赵妈妈上来就是一巴掌:“好大的狗胆,玉姐这称呼也是你能叫的?”晴芳脸颊瞬间红了一大片,狼狈极了,她也顾不得这些,连忙说:“真的真的,我在外面见过玉姐好几次,她很喜欢我,我还给她布老虎羊拐玩呢!”   冯氏听她越说越离谱,看向苏鸿良:“老爷也不管管吗?小姐岂是她能诬赖的,任由她在这胡说!”   “老爷,只要小姐来了,一定认识我,我真的是冤枉的,有人害我。”晴芳哭的梨花带雨,毕竟恩爱许久,苏鸿良挥挥手:“去叫玉姐儿过来。”   冯氏坐在榻上,手脚冰凉,玉手抖个不停,老爷真是太不像话,自己的外室不安分,还要牵扯一个女儿进来,让人知道要笑掉大牙了。   湘玉被丫鬟带了来,她的病好的七七八八的了,连汤嬷嬷都叹真是灵验。   她看了晴芳一眼,摇摇头:“爹爹,我认识她,上次在街上我崴了脚,是这个姐姐带我去家里上药的。”既然如此,晴芳得意的很,她祈盼的看着湘玉:“玉姐儿你说过很喜欢我对不对,你替我求求你爹爹,让我进府来陪你玩。”   冯氏舒了一口气,听赵妈妈说湘玉崴脚这事儿,湘玉和她是见过的,还真怕玉姐傻乎乎的说不认识呢。只是这晴芳这么蠢笨,不知道老爷看上她什么。   晴芳刻意在外面接近玉姐儿,是苏鸿良万万没想到的,她的心真是大,竟然伸到后院的小姐这来了。   苏鸿良抓着晴芳扇了一巴掌:“糊涂东西!”   晴芳不甘心,就是一天的功夫,怎么全都变了呢:“老爷,老爷你不能这么绝情啊,你忘了你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晴芳越说越离谱,苏鸿良心里有了决断,让湘玉退了下去,这才开口:“找人牙子发卖了吧,越远越好。”   冯氏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当老爷说出这话时还是有些惊心,到底是同床共枕过的,竟也这么轻易发卖了,男人就是狠心,她也知道,晴芳这事只能这样处置才安心,不能心软,否则后患无穷。   早些年京城一个太仆寺少卿,流连青楼,为了一个粉头和人大打出手,被人参奏,圣上得知后震怒,连降了两级,被外放到青州为官,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位的官运也到头了,事大事小,皆看上位者如何对待,苏家不能冒这个险。   圣上的心,是海底的针,瞧不真切,圣上这样动怒也是有原因的,当年他同胞的明安公主,驸马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在外面置宅子偷偷往来,后来东窗事发公主大闹,把那女子打死,夫妻间元气大伤,那个公主是圣上最亲近的姐姐,怕是因为这桩旧事,少卿之事圣上才会如此动怒。   人牙子来拉人时只说,这是家里犯了错的,远远的发卖,别让她有回来的机会。人牙子知道不能多问,哪府里没有点腌臜事,过了她的手,必然嘴闭的严严实实,不给夫人们留下一丝的后顾之忧。   晴芳被人牙子带走,她抓着人牙子袖口说:“我是苏老爷的人,你放了我吧,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人牙子反笑:“你从苏府出来,自然是苏府的人,你犯了错,老爷太太把你发卖,别废话了,跟我走。”   谁知晴芳是个聒噪的,扯着人牙子不停的求,人牙子是个狠心的,人家府里都不要你了,你跟我求个甚,最后烦透了,让人端了一碗哑药钳着嘴灌了下去:“让你说个不停,你倒是说,不管你知道什么,这副药下去,这辈子别想开口了,老实些,还能活个命,我怜惜你,给你卖个好地方去。”   晴芳看着人牙子狰狞的脸,动都不敢动,隔了两日,晴芳被卖到了西南偏远的一个皮货商人家做小妾。   ☆、第33章 渌水院   冯氏得知晴芳被发卖的消息是三日后了,人牙子过府求见,像是邀功一般笑嘻嘻和冯氏说:“太太放心,那个女子我已经处置了,一副哑药灌下去,任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人牙子低眉顺眼,挨着凳子边虚坐,端着茶水小口嘬着喝,冯氏心下一惊,面上却丝毫没显露出来,挥手让赵妈妈又给了些碎银子。   赵妈妈陪伴冯氏多年,怎么不了解太太的心思?太太心肠软,没经历过这些,以往最多就是万姨娘后宅里的较量,打发走人牙子,和脸色灰白的冯氏四目相对:“太太,老爷纵然无情,也是您的夫婿,为了这事儿疏远,可是大大的不妥,您不能钻牛角尖。”   冯氏何尝不懂?可她到底寒心,情理她都懂,晴芳留不得,本想着老爷下不了手处置她来做,却没想到老爷如此干净利索,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这冷血之人,是和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   赵妈妈总得劝说冯氏,女人心眼窄,就算老爷再风流,太太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新婚那些日子也有过恩爱甜蜜,赵妈妈又道:“老爷是官场上的人,杀伐决断自是咱们后宅女子比不得的,不说别个儿,老奴是在赵府待了多年的,赵老爷子何尝不是雷厉风行?太太宽宽心,多看看玉姐儿,上次老爷让她过来认人,可别吓着她。”   经过赵妈妈的提醒,冯氏牵记起了湘玉,带着赵妈妈去了小院,老爷太糊涂,还把玉姐儿掺和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插一脚到老爹的私房事算甚道理。   湘玉见冯氏来了,从“冰箱”里给她拿了一晚西瓜出来,里面是一个个西瓜球,西瓜勺是湘玉画了样式找铁匠打的,拿勺挖一下就是一个圆球,镇上冰撒上葡萄粒,再倒上点椰子汁,就是一碗夏日凉饮。冯氏淑女的吃了一碗,试探的问湘玉,得知湘玉全然没放在心上,她才算彻底宽心。   冯氏闲不着,隔了几日下了帖子约唐夫人和唐五小姐过府相聚,唐夫人收到帖子,瞬间就明白了冯氏的用意,提笔回了帖,到了约定的日子带着唐五上门。   唐五要看看湘玉的新院子,二人牵着手回了小院,唐夫人跟冯氏进了堂屋,冯氏唤了两个丫鬟站在唐夫人的身后摇扇,大扇面摇出丝丝凉风,缓和了夏日的暑热。   唐夫人是聪明人,没等冯氏开口,便笑道:“不知道你家事处理的如何,上次咱们在寺庙里,冒充官员家眷的女子,可得好好惩戒,我回去和老爷说了一番,老爷也赞同,可不能姑息。”   唐夫人明显摆出了话里的意思,我要说没和老爷说,你必然不信,既如此,不管你家和那女子是何样的牵扯,我们家是不插手的。   冯氏也笑:“也真是奇了,在外面还有人拿苏家的名头招摇,早就处置了,任她也回不来翻不了天。”   冯氏听老爷说过几嘴,如今朝廷分成了三个派系,太子派、大皇子派、还有一个是七皇子派。   圣上年老,儿女众多,除了早夭的,光是儿子便有十多个,其中太子是皇后所生,帝后关系感情一般,不过圣上很尊重皇后,只是皇后家族式微,朝廷中没有大官,官场上撑不起来。   大皇子的母妃是太后的侄女,深得太后喜爱,太后一族的势力在朝中错综复杂、根深蒂固,不能小觑。而七皇子是圣上的宠妃丽妃之子,丽妃人如其名,美艳不可方物,加之丽妃的弟弟在和乌桓的对战中一战成名,之后又打的西秦的部队节节败退,声名大噪,如今在军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这些政事都是男人们费神的,冯氏也听不明白,不过老爷的意思是,苏家、赵家虽都是中立派,可暗地里□□,老爷和冯氏说唐家和自家是一路人,那也就是说,唐家要么中立,要么就是□□,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政敌间的倾轧最为可怕,唐家既然是友非敌,冯氏更能放心结交了,唐夫人性子直爽,心思比她多,可心眼好,她喜欢和她来往。   打了一会子的机锋,冯氏脑仁儿疼,唤丫鬟端上凉茶水果:“让她们小孩子多玩儿一会,咱们也能说说闲话。”   唐五去了湘玉院子,问她院名叫什么,湘玉还真没给院子取名,她看过冯氏那的平面图,她这个院子写的是兰香院。   唐五听湘玉说出这个名字时笑的直不起腰:“你家院子谁取得名,兰香院,还叫菊美楼呢,太俗气了,赶紧取一个,好歹咱们都是上过学堂的。”   取名这个还真是难道湘玉了,她选择恐惧症,典型的天枰座,一想院子名脑子里蹦出来的都是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稻香村,她赶紧晃晃头,甩掉红楼里的各色名字。   正好看到了手边打开的一本诗集,上面是张华的《游猎篇》,湘玉一眼便扫到了那句“燔炙播遗芳,金觞浮素蚁。珍羞坠归云,纤肴出渌水。”   自己念了一遍:纤肴出渌水,就叫渌水院吧。   唐五点头称赞:“这个不错,有出处,念起来也好听。”正赶上湘莲过来给湘雪送枸杞莲子荷叶粥,不仅有粥,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湘莲没想到唐五也在,吩咐丫鬟再去端一碗过来,她做得多,院里的丫鬟都能分到一碗来吃,夏季吃这个最消暑。   唐五捻了块绿豆糕,大呼好吃:“我家厨子做的光是甜味了,湘莲你这个还有绿豆的香气呢。”   湘玉凑在唐五身旁道:“你可别四处嚷嚷五姐姐厨艺好,悄没声多吃点,下次来还让姐姐给你做,我做主了。”唐五想厨艺好她羡慕的紧呢,只是当下女子以女红、琴棋书画为荣,会做菜确实算不得长项,还怕落下一个不学无术的口实。   唐五道:“我不说我不说,以后我要常往你家跑。”表情促狭无赖,湘莲和唐五不熟,就是说过几句话,常听湘玉说唐五不拘小节,今日玩了一会儿,也喜欢上了唐五,贵女间少有她这般爽利的性子,唐五家里有四个哥哥,只有这一个妹妹,哥哥们宠爱的要命,在家是说一不二的地位,难得的是性格直率却不刁蛮。   下月便是乞巧节,唐五说跟着唐夫人出去逛夜市,问湘玉去不去。   七夕是闺阁聚会,姑娘们关起大门自己玩儿,怎么有夜市逛?   湘玉无奈道:“我家太太不喜欢凑热闹,家里的哥哥宁愿在书房读书也不愿意去,我们几个小的更别提了,有什么夜市?”   唐五撺掇道:“今年不比往年,听说丽姐娘娘祖籍是湖南的,乞巧节前后要回来省亲呢。我爹和大哥谈话我听个大概,据说今年光是好看的烟花便是往年上元节的三五倍呢,那天晚上必然好玩,你去求求你家太太,不去可惜了。”   湘玉蠢蠢欲动,古代的烟花她就看过一次,还是四岁那年上元节,跟着大哥一起去逛的,古代的烟花比现代漂亮啊,百余架烟花齐齐宣放,气势非凡。上元节晚上不宵禁,大红灯笼排排高悬,游人如织,堪比地铁早高峰的北上广。   带着面具闹元宵,再猜上一个灯谜,提上一个龙凤灯,对于整日束缚在后宅、枯燥无聊的湘玉而言,是个有着巨大吸引力的节日。   皇上的宠妃回乡,必然是声势浩大、劳民伤财啊,荣归故里,总得摆摆谱。   最近苏老爹更忙了,不为别的,因丽妃回湖南省亲,上头发了话,各级官员务必全力配合。以往驿站送政令到各州府县衙,根据圣上的旨意上行下效,有章程可循。   这次接了旨意,众人都烦懑,虽说宫里会来人布置指挥,但这些地方官要如何做,还是一头雾水,场面办小了怕落下怠慢的嫌疑,奢华了又怕言官弹劾,没有先例可循,分寸实在是难以拿捏。   这些人当中,最愁的是苏鸿良,丽妃的老家,在他的管辖范畴,知府大人找他过了三次府,唤诸位同僚商议。   丽妃住的地方好说,前朝的十王爷曾在湖南住过几年,建了一座别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后来十王爷获罪被免为庶民,别院也充到国库,一直空置着,找人进去好好打扫一番,迎接丽妃娘娘最合适不过。   苏鸿良打点忙活,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冯氏拿针给他挑破,疼的哎呦着捂脸,百合、梨子、萝卜等润燥之物吃了不少,燎泡还是一个一个的长,燥邪入侵,大补养胃也不见效,只能盼着这摊子烫手差事早早收场。   ☆、第34章 假山私会   这个月二十八是按察使夏峰夏大人母亲的八十岁寿辰,冯氏早早的备了寿礼,说起来苏家和夏家还沾亲带故,苏家大房苏鸿益的太太苗氏是夏峰的表妹,拐着弯的亲戚也是亲戚,同在湖南地界儿,两家人年节常常走动。   夏大人掌管着司法,三品的官位不容小觑,湘玉跟着冯氏去过夏家两次,两家离得远,坐轿子得两个时辰才能到。   冯氏在金珍行给几个小姐定了花丝镶玛瑙长命富贵锁,姑娘们穿着一水的酡红色罗裙,穿戴皆一样,连小湘琪也是。   少爷们她没操心,只是张罗着量身裁衣,除了重宇跟着她一起,重秉、重明跟着老爷去夏府,坐爷们儿的席位。夏老夫人有三品的诰命,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饱经风霜的面上仿佛在诉说着往昔。   夏老爷子几年前过世了,怕夏老夫人烦闷,夏大人的幼女搬去了西院陪着老夫人。此刻站在夏老夫人身边的便是夏大人的小女儿云瑶。   大夫人徐氏拉着冯氏的手,亲密的把她引到座位上:“在座的夫人们可都到了,就你来得晚,老夫人您说怎么罚她。”   夏老夫人扫了儿媳一眼:“就你刁钻,小心把客人吓跑啰,苏家这几个闺女我是真爱看,红红火火的站了这一排,各个都跟天仙似的,瞧瞧人家这孩子是怎么长的?”   大夫人徐氏和夏老夫人打趣惯了,吩咐丫鬟给太太们上茶,十多个穿着草绿翠岩衫、梳着垂挂髻的少女徐步而至,茶点摆上桌,没有丝毫的慌乱,腰间都坠着一个玉佩,玉石是上好的翠玉,浅绿色的翡翠花青,刻着山水青松图纹,寓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求个吉利。丫鬟们步伐稳健,玉佩一丝的声响都没有,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   夫人们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徐氏便带着女眷们去了内院,老爷们来给老夫人拜寿,云瑶跟在大夫人徐氏旁边,徐氏生了两儿两女,大女儿三年前嫁到了京城,大儿子成了亲,二儿子比苏重秉大一岁。   云瑶招呼小姐们落座,内院搭了一个戏台子,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唱戏。夏老夫人爱听湘剧,现在一般人家请戏班子,大多都听京剧,京城的贵人们听京戏,下面也照葫芦画瓢,点了曲子看台上伶人咿咿呀呀。   老夫人点了《诛雄虎》和《百花赠剑》,大夫人点了《拜月记》。湘剧的故事大多取自传奇小说或者民间话本,要么姻缘缔结要么忠君报国,小姑娘们看的津津有味,在精神世界贫乏的这个时空,这也算是一大消遣了。   只是湘玉看了一会,就看不下去了,只顾着情情爱爱,连基本的逻辑都说不通,她在冯氏耳旁耳语一番,说想绕着花园走走。   戏台子搭在了花园的西侧,离得很近,绕一圈假山便到了,湘玉带着采薇,玉瑶也跟了过来:“我也同你去透透气,这些剧我不太爱看。”   鼓板、铙钹、大锣等乐器奏弄起来,后面夫人们的言笑晏晏淹没在其中。   花园里有个凉亭,玉瑶带着湘玉坐在凉亭里,清风徐徐吹来,凉亭建的高一些,假山的景况一览无余。   湘玉每年都得有几次跟着冯氏出来交际,各家小姐认个大概,和玉瑶虽不亲切,但也大致了解她的性子。   父亲是三品官,玉瑶从小锦衣玉食,脾气有些骄纵,但也进退有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八岁的年纪就有着小才女的称谓。   女子15岁及笄,到了十一二便开始相看了,有下手早的夫人,九岁十岁就开始留意城里各家的女儿,湘玉还听冯氏叹过,如果玉瑶年纪再大上三四岁,配给秉哥也不错。   湘玉当时听这话脑补了一下大哥那张扑克脸,玉瑶的脾性碰到大哥,估计得爆炸。玉瑶长得高,比湘玉要高上半头,身量纤纤,已经有了小淑女的模样。   二人正聊着天,听到假山后面一阵骚动,望过去是一男一女在争执,湘玉看男子有些面熟,等那人转过来,发现是玉瑶的二哥夏瑞海。   很显然玉瑶认识那女子,玉瑶起身说有事先离开一会儿,返身去戏台子找太太。   玉瑶走得急,脚下迈着小碎步往前赶,额头上渗出汗珠,咬着牙在心里把哥哥骂了一万遍,祖母寿辰大好的日子,差点就被他给毁了,若是宣扬出去,夏府的脸面还往哪里放,她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大夫人徐氏正和布政使家的夫人讲云州的风土人情,二人是同乡,有很多话说,见云瑶跟她使眼色,跟了出来,再等云瑶把始末一摆,气得大发雷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都被他害死了。”   赶到假山后面时二人在握着手诉衷情,幸好太太小姐们都在戏台子看戏,若是来逛花园子见到这一幕,夏家的声誉算是毁了大半。   大夫人循规蹈矩,恪守本分,没想到养出这样放荡的儿子,拿起地下的石子就往夏瑞海身上砸,小声的骂了一句:“平时教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里了?竟干出伤风败俗之事。”   “大伯母!”躲在夏瑞海后面的女子叫了一声。   听到这声大伯母,徐氏的火气更大,这是二房杨氏娘家的侄女,名叫素琴,素琴爹爹是一个九品小官,素琴穿戴贵气十足,目测老爹也没少捞银子。虽说手里有银子腰杆硬,但一个小县令,还是捐的官,仕途上也没什么建树,一家子便换了心思,琢磨着把素琴往妹妹这里送。   夏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夏家大房老爷是三品官,当地人人礼敬三分,杨家的豪奢比地主土绅强不到哪里去,不过是暴发户,哪里比得上夏家的底蕴。   妹妹能嫁到夏家去,也是有福气,当年两个老爷子交好,早早的定下了亲事,杨老爷子早逝,杨家本是农家贫户,杨老太爷科举取仕后飞黄腾达,杨家后人不争气,本来不厚的家底,不过三五年就败光了。再后来还是凭着几个古董花瓶卖的钱,杨氏的爹买了个官做。   杨氏性子跋扈,可自身没什么依仗,在夏府也耍不出去,丈夫左拥右抱,姬妾无数,幸好她生下了一子两女,地位才算稳固。   哥哥要把侄女接府小住,她也是愿意的,按照她的想法是想把侄女许给瑞海,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在夏家多了侄女作为自己的助力,她能过的更舒心。   可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妯娌徐氏可不是好相与的,彼此看不惯,她的侄女怎能入徐氏的法眼?   城里大户人家不少,素琴年纪不小了,亲事该操持起来,找一户家底殷实、有钱有权的,素琴嫁过去也算值了,为了寻求更多的机遇,她出门和太太们交际时总会带上素琴。也有太太问素琴的,可一听素琴的条件,通通闭了嘴。   这一小住就是三个多月,素琴在夏家待惯了,根本舍不得走,自己住一个小跨院,在家都没这样的条件,还有懂事灵巧的丫鬟伺候,比家里乡下买来的粗苯丫头顺手多了,小姐们裁衣打钗,也会捎上她一份。嫡出的小姐儿玉瑶看她不上,素琴脸皮子厚,也不在乎,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又如何,反正她过的舒心,管别人作甚。   倒是二少爷人极好,给她递诗词本子看,说她有蔡文姬之才貌。素琴相貌随娘亲,长的明眸皓齿,称得上仙姿佚貌。杨氏之所以打那些算盘,也是因素琴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素琴和二少爷接触越来越多,开始她还有些矜持,闺阁中的女子和外男接触,私相授受,说出去名声全没了,可情意难挡,她存着算计夏瑞海的心,但天长地久,也真心喜欢上了他,绣个鸳鸯手绢,织个如意荷包,他再给自己写几首情诗,已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了。   二少爷约她在屏门私会,拉着她的手说要去求太太,让太太答应他娶她为妻,听到这话素琴慌了神,知道闯了大祸,连忙去找姑母。   谁知姑母听了话反而说是好事,按照常理徐氏必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是亲儿子把事情闹大,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为了保全名声,只能认下这门亲事。   夏二夫人打着精明的算盘,她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敢做的出格,她可还有女儿没嫁人呢,嘱咐侄女挽住二少爷的心,到了时机成熟之时,必然能嫁进来,夏府这样的家族最注重脸面。   夏二夫人受了凉生病,卧在床上休养,连老夫人的寿诞都没精神参加。自然不知道假山后发生的这一幕。   徐氏何曾遇见过这种丑事?还是自己的儿子不检点,现下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先息事宁人,不然戏台后的太太们遇见,可真成大笑话了。   “还不快滚?等着被人捉住现行?”徐氏说完吩咐身边的婆子:“你们押着两个人去厢房,找个门锁分别关着,他们敢反抗来找我,反了天了!”   湘玉坐在亭子上捂着脸发愁,今日是走了什么倒运,遇见别人家里这等事。   ☆、第35章 藏钩游戏   纵然肚子里再多气,寿辰还得操办下去,不能让这两个糊涂蛋给搅黄了,大夫人拉着自己的女儿:“今日多亏了你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咱们回戏台子。”   谁成想又生了一个波澜,玉瑶指了指凉亭:“刚刚我和湘玉在凉亭上见了二哥,我才去找你的。”   大夫人念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凉亭有人你怎么不早说?”这么看刚刚的情景都被苏七小姐瞅见了,一个小姑娘没城府,如果嚷嚷出去可如何是好,就算是和苏夫人统一口径,可到底是自家的丑事,怎么拿出来提?   大夫人带着玉瑶往凉亭走,却发现凉亭上没人,绕着花园走,见湘玉蹲在龙船花圃旁边,听见后面脚步声连忙站起来,脸色羞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摘了两朵花。”   玉瑶一看,地上有两朵被摘下来的龙船花,花瓣都被一瓣瓣揪了下来,散落在泥土上,大夫人温声问:“七小姐怎么来花圃了?”   湘玉以为是要责问她,忙摇头:“玉瑶走了无聊,我跟着下了凉亭,然后来了花圃看花,只是龙船花红彤彤开的好看,我摘了两朵……”   大夫人不以为意,不过是两朵花,再说家里栽花就是为了把玩的,喜欢了摘上一朵还簪在发间呢,本不是大事,最主要的,苏七小姐妹没见到假山后的场景,她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无妨,七小姐如果喜欢,多摘几朵也不碍事,都是玉瑶,没好好陪着客人,自己乱走。”   一下子把话题转了过去。   四个人回戏台子,刚刚那出戏刚唱完,夏老夫人神色动容,眼中含着泪,湘玉带着采茶往自己的座位走,采茶迟疑耳朵唤了一声:“小姐……”   湘玉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道:“刚刚咱们什么也没见、什么也不知道,记住了吗?”采茶使劲点头,说记住了。   还好刚刚她反应快,带着采茶跳下凉亭去了花圃,大夫人必然觉得,一个七岁的小娃娃,没甚心计,好奇去摘了花,自家那点事瞒住了。   女宾这边是听戏,男人那边是请了杂技班子表演杂耍,耍酒坛、车上缘杆,看得人心惊肉跳,精彩非凡。   八珍玉食摆上来,香气垂涎欲滴,夏家的席面置办的十分阔绰,都是贵价食材,看得出是砸银子用心办了。   湘玉年纪小,肚子窄,没吃多少就饱了,吃席孩子和大人分开坐,她们这桌都是孩子,反正后面站着丫鬟或奶娘,不用姑娘们自己动手夹菜。   采茶给湘玉盛了一碗节瓜蚝豉炖瘦肉汤,喝了汤,几个小姑娘跳下了椅子,玉瑶带着大家去了后花园玩。   姑娘们聚在一起,除了聊聊首饰衣裳,便是玩游戏作诗,有一个穿鹅黄衣裳小姐提议写诗,被唐二否定了:“在家也作诗,出来还作诗,没趣,哪里比得上玩游戏。”   唐二的话得到多数人的赞同,大势所趋,鹅黄衫的姑娘也没再反对,想来想去决定玩藏钩,典故出自汉武钩弋夫人,两手握拳,内藏玉钩,被称为拳夫人。   玩法很简单,她们十二个人分成两组,钩藏在这些人手里,猜的叫曹人,猜中了算赢,赢一次为一筹,三筹为一都,湘玉觉得计算方法有些麻烦,就提议写“正”字计算。   两队其中一队由小主人玉瑶为首,另一组由唐二为首,湘玉在唐二那组。小姐们因为队名起了争议,众人各抒己见,有的要叫暗香,有的要叫盈绿,有的要叫浮云,叽叽喳喳争论个不停,湘玉站出来说了一句:“姐妹们的名字都很诗情画意,只是名字图个方便,简单便好,大家看,今日玉瑶穿的是红裙,唐二穿的是绿裙,要么就叫红队、绿队?”她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其实玩这个游戏,靠的是对人心理表情的窥察,得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从心理细节处猜测推导。几个人用了划拳的方法选出了曹人。湘玉这组是严从事家的大小姐做了曹人。   严小姐在站着的六个人中走来走去,姑娘们一溜严肃的表情,像是商量过的,站直身子,眼睛望着远处,漏不出丝毫的表情,严小姐在黄红绿蓝间绕了两圈,指着郝员外家的刘小姐说:“就是你。”   说完过去掰开拳头一看,空的,瞬间泄了气。   这么玩了三五轮,只有湘莲猜对了一次,还是因为发现拿钩的姑娘把钩倒了一次手。每队都提前商量好,不漏一点情绪出来,要么就是看着谁都不对劲,大家都是阅历浅显的姑娘,觉得难猜的很。   到了后面,湘玉划拳以石头取胜,另外一队商量了一会儿,站成一排,等着湘玉选。   绿队这边的姑娘给湘玉出主意:“玉瑶是主人,一定没在她那!不然太明显了。”另一个人反驳:“那不对,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正是因为大家觉得不在玉瑶那,我猜想,钩一定在她手里!”   湘玉身后的小军师们不停的给她出主意,她往前走了走,转了一圈,要说,湘玉大学还选修过两年心理学,对心理的各种基本理念还算熟悉,但是她心里说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纸上谈兵是没用滴。   面前都是瞪着眼、抿着嘴的木偶人,最多就是眨眨眼睛,换换姿势,情绪藏的很好。   湘玉走了三四圈,绿队的人都着急了:“湘玉你快些猜,别磨蹭了……”   再看红队这边,也觉察出一丝的焦躁,湘玉看时机差不多了,大声喊了一句:“就是你,我知道就在你手里!”   她光说这句话,人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正想问她的时候,湘玉走到了张五小姐面前,掰开了她的手,手掌间果然有钩。   玉瑶出来拍拍手:“湘玉妹妹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到的?我们可是商量好了,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漏出来。”   湘玉嘿嘿笑了一下,把钩递给旁边的丫鬟:“我观察你们的表情确实猜不到。”   唐二接了一句:“那你纯粹是蒙对的?”   湘玉摇摇头:“还记得我最后那句‘就是你,我知道就在你手里’吗?我是凭借这句话之后,你们众人的反应。人在紧急状况下,才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那一刻,最慌张的就是张五小姐,我就猜出来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之前的全是幌子,就等着最后这一句,来确定钩在谁人处呢!声东击西,让藏钩人露出破绽。   姑娘们围着湘玉,夸她聪明,张五站在旁边握着拳头,咬着压根:她倒是出尽风头了,脚下踩着得夸赞,她找出了钩,凸显了自己沉不住气,花园那次被爹爹骂了许久,火气还没消呢,今日寿宴她竟然还来惹她……   ☆、第36章 打架   小姐们这边玩藏钩,夫人们也凑过来问,云瑶把刚刚玩藏钩的经过讲了一遍,几位夫人捂着嘴笑,对冯氏说:“你真是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这么一喊,姑娘家可不是就慌了么?”湘玉得了夸赞,冯氏从心里乐开花,她还怕湘雪仗着会做诗出风头呢!   那边又凑过来几个小姐,要一起玩,除了小豆丁们,游戏的队伍又壮大了,湘琪抱着冯氏的腿道:“太太我想过去看看姐姐们。”   冯氏也没拘着湘琪,让奶娘带过去在旁边看着,湘琪看了一会儿,便和袁通判家的三公子摘花玩儿,都是三四岁的孩子,走路还晃晃悠悠的,哪有长性?见花开的娇艳摸上一摸,又见蚂蚁在泥里爬,伸着胖手就捉,最后蹲在地上玩起了泥巴。   孩子小,太太们也不严管,等大了学了规矩,做什么事都要规行矩步,受教条拘束,小孩子活泼好动些无妨,就任由孩童们玩耍。   奶娘闲着站一边没趣的很,三四个奶娘凑在一起,也扯起了闲篇,都是做奶娘的,互相能唠的话有一大车,我家姐儿走路摔了跟头,他家哥围着马车喊奶牛,说到欢欣处抚掌大笑,寻思着小孩子也翻不出花样、惹出祸来。   戏台子又唱起了戏,太太们过去听戏,把孩子们放在花园玩儿,过一会儿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湘玉听着像是湘琪的声音,和湘莲湘雪跑过去看,见湘琪满脸都是泥巴,狼狈不堪,裙角皆是泥点。   奶娘愣在一边,都没上前,湘琪面前的袁三少爷傲慢跋扈,手里拿着泥巴威胁湘琪:“不许哭了,再哭我还砸你。”   小孩子打架很正常,在现代,湘玉小时候混在男孩堆里没少打架,自己家粉雕玉琢的小妹妹受了欺负,撇着嘴哭,三个人看了都心疼,护短归护短,湘玉是讲理的人,先安抚着,转身对奶娘说:“怎么愣着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被泥巴砸?”   袁二小姐过来看弟弟,见弟弟胳膊上有道划痕,张口便是:“哎呦,三岁的女娃就会挠人了,长大了还不一定多泼辣呢!”   张五见缝插针,顺着袁二的话头继续说:“三少爷向来是个乖巧的,怎么今日就和人打了架呢?”话里话外指责都是湘琪的不是。   湘琪的性子湘玉清楚,是个老实孩子,和年龄相仿的重宇玩,从来都没掐尖过,孩子调皮,可她家的湘琪绝不可能主动挑事儿,本来想小事化无,看来对方也不领情,也就无所谓了,湘玉才七岁,仗着年纪小,豁出去争一回又能如何?不然真以为苏家人好欺负了。   湘玉语气冷淡:“袁三少爷,湘琪的泥巴是你甩的?”   袁三少气鼓鼓的说:“是我没错,我喜欢她手里的牡丹花,她不给我玩,还没人不听我的话呢,该打。”   袁三少爷在家里骄纵惯了,老爷太太都宠爱着,性子飞扬跋扈,年纪虽小却不容许别人忤逆。湘琪哭闹着不给,他气恼下从地上挖起一滩湿漉漉的泥巴,往湘琪身上掷,花匠早上刚在花圃浇了水,泥土活了水,成了软塌塌的泥巴,湘琪还不知道躲,愣是被掷中了好几下,袁三少爷年纪小,准头不够,扔空了好几次,饶是这样,湘琪也是一身狼狈。   道理是和明白事理的人摆的,这两姐弟一个飞扬跋扈一个颠倒是非,实在不用客气,就是两个毛孩子而已。   湘玉向前走了一步,一把夺下了袁三少爷手里的牡丹花,扔在地上拿绣鞋狠狠的踩烂了,平淡的说了一句:“这花踩着倒还好玩。”趁着人不注意,悄悄说了一嘴:“我八妹妹不玩这花,别人休想玩儿。”说话声音虽小,但袁三少爷听得清清楚楚。   袁三少爷虽只有四岁,脾气可不小,听到湘玉这句,双手往前一推,要把湘玉推倒,湘玉哪里能遂了他的愿,伸出脚一钩,袁三少爷跌在地上,脸扑在泥里,抬起头眼睛都被泥巴糊住了,一嘴泥,扑腾着晃晃悠悠站起来。   唐二没忍住:“噗!”   袁二小姐瞪了唐二一眼,唐二摇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刚说完这句,蹲下身捂着嘴又哈哈笑了起来,她这么一笑,在场的小姐们都忍耐不住了,笑成了一团。   袁二小姐跺跺脚,把弟弟扶起来,为了留证据只让奶娘把脸稍稍擦了一下,小跑到湘玉面前:“你竟然欺负我弟弟?”   湘玉无辜脸:“大家看到了,是他自己摔倒的,关我何事,他拿泥巴掷我八妹妹,可是你弟弟亲口承认欺负人的。”两个人正争论着,大人们闻讯赶了过来。   袁夫人见儿子一脸泥,嘴里喊着我的小心肝儿,冯氏看湘琪委屈着小脸盯着她,忙问几个大的:“不过是一会子功夫,这是怎么了。”   袁二小姐那边恶人先告状,说湘玉欺负弟弟,把他撞倒,把袁三公子往众人面前一推:“众位太太看看,我们家弟弟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湘玉心里呵呵了一声,感情就你家的金贵?她冲着几位夫人说:“事实胜于雄辩,在场的姐妹们都见到了,孰是孰非抹黑不了,袁少爷先往湘琪身上扔泥巴,就是因为要抢湘琪手里的牡丹花,湘琪不给,他自己摔倒前还要推我,和我无关。”   唐二仗义的接道:“我能作证,我们赶过来的时候,袁三少爷恶狠狠的捏着泥巴,湘琪被吓得差点哭了。”   唐夫人瞪了唐二一眼,嫌她多嘴,唐二做个鬼脸,站到了湘玉的旁边。   在外面都是一家人,湘莲和湘雪争前恐后的说:“就是唐二说的这样,我们都能作证,袁少爷是自己摔倒的。”   袁二小姐跺跺脚:“你们关系好,云瑶你来说!”   云瑶叫苦不迭,这几个人她都不想得罪,可这是自家的寿宴,她是小主人,此刻总不能不作声。   这时大夫人徐氏开口道:“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实属正常,让丫鬟带下去洗洗脸换身干净衣服。”袁夫人并不领情,自家儿子受了委屈她心里跟拧了苦水似的:“先不急。”她发话了,大夫人也不能再坚持。   湘玉幽幽的说了一句:“不知道袁三少爷手臂上的挠痕怎么样了,刚才袁二小姐也是生了大气呢,说我家湘琪这么小就会挠人,长大后不一定多泼辣呢,湘琪多泼辣我不知道,但愿别学袁二小姐这般。”   什么恬静贤淑、端庄典雅,平时表现一下就算了,有人欺负到头上了,再端庄就成大包子了,袁二小姐狂傲惯了,还真以为谁都得让着她??   嫌弃湘琪泼辣,你能有多好?小小年纪出口就是这样的话,也不嫌丢人。过来听到湘玉这么说,夫人们多撇撇嘴,打架归打架,到了攻击一个小孩子的性情和教养的地步,可就大大的不妥了。   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真这么说?”袁二低着头没说话。   袁夫人说了一句:“平时娘是怎么教你的?一个嫡出的小姐,贞静娴雅都去哪了?”   袁三少爷见姐姐被太太骂,跑过来拽着湘玉的裙子直打:“不许你欺负我姐姐,不许欺负我姐姐,我打死你……”湘玉也没客气,在他脚上用力气踩了一下,奶娘忙过去拉开了小少爷。   冯氏咳嗽了一声,转头对袁夫人说:“事情的缘由大家想必都明白了,就如夏夫人所说,就是小孩子间争执,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不得不说一句,贵府的小姐少爷的教养嬷嬷,该敲打一下了。”   你的孩子在家里怎么霸道是一回事,出来欺负人就不对了,丢人丢到外面,也不嫌臊得慌,这是夏家的寿宴,也不好太给主人家没脸,冯氏带着湘玉和湘琪,跟着夏家的丫鬟去换衣服。   大夫人徐氏打圆场,把人喊到戏台子看戏,嘱咐云瑶多照看着,袁二小姐还上前埋怨云瑶:“咱们在一个学堂上学,你怎么不帮我?”   夏家和袁家离得近,夏家请了一位京城过来的女先生,听说在京城很受推崇,连公主都夸,袁家和夏家商议,让自家的小姐也过来上学,女学生多了,上堂的氛围也能好一些,女先生也同意,就混在一起上学了。   可是同窗是一回事,你没理辩三分,为何还要拉上我?袁老爷是大皇子的亲信,仗着这层关系,在城里不可一世,没多高的官位,便观音菩萨坐莲台——高高在上,云瑶敷衍了她两句,懒得多和她争辩。   奶娘抱着湘琪,湘琪还小不懂事,抿着嘴问冯氏:“太太,我是不是惹祸了?姨娘说了,让我听话。”   一个软萌软萌的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话,湘玉心里都软塌塌的,忙刮了一下她鼻子:“湘琪没错,是小哥哥欺负人,下次有人欺负你,你使劲打他,打不过就喊人。”   冯氏笑道:“姑娘家家的,哪有你这样教妹妹的?”湘玉拉着湘琪的小手:“我没说错啊,总比受欺负强。”湘玉看着性子软,但关键时刻是个有脾性的,冯氏想,这样也好,有点气性以后免得受气,还好这孩子既不像生母,也没随了她去。   绿裙子的丫鬟带她们去了东侧的厢房,大夫人徐氏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怕宴会上出现什么状况,竟然准备了各个年纪的小姐的衣裳,湘玉叹了一句:真是壕无人性。   她八卦的问冯氏:“夏家很有钱吗?”   冯氏兴起勃勃的和湘玉解释,也没管她能不能听懂。   夏家除了夏老爷当官,还贩卖私盐,这个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谈的,心知肚明而已,至于收入,大部分入了大皇子的口袋,上面有人撑腰,这条财路自然顺畅。   冯氏一个后宅妇人懂得不多,说完后发现自己失言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洗了脸换了衣裳带两个孩子回了戏台。   ☆、第37章 调理   从厢房路过花园,湘琪还要摘花,冯氏看看湘玉,湘玉道:“太太先回去,我陪着湘琪摘几朵。”冯氏心说孩子真是心大,刚在花园惹了不快,转头还惦记花呢,也不想扫了湘琪的兴致,就让湘玉陪着她。   花园里只有两个小姑娘和奶娘,奶娘刚犯了错,头都不敢抬,慢悠悠的走在二人后面,湘琪欢喜的摘了两朵花,转过头和湘玉道:“七姐姐,凉亭后是有个风筝吗?”   湘玉抬头看,哪里有什么风筝,凉亭后面像是有人,漏出衣衫,像是冰蓝色的丝绸,离得远看不真切,是个身量不高的男子。   湘玉纳闷,这后宅子里怎么会有男客出没呢?难道是这家人不成?在别人家做客,少听少看最稳妥,摘了花便带了湘琪回去找冯氏。   等回了家,冯氏转头便发落了湘琪的奶娘,不好越过曹姨娘去,毕竟是她房里的人,给了曹姨娘极大的面子,让赵妈妈请了曹姨娘过来,把寿宴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她,曹姨娘自然知道太太是为了女儿好,咬牙道:“奶娘真是个不顶用的,院子里的活计都不干,不过就是照看着小姐,连这都做不好,幸好有七小姐和太太护着琪姐儿。”   冯氏倒是没在乎曹姨娘是不是承她的情,曹姨娘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在后宅从没出过妖风,自然要看顾一二,再说湘琪正是憨态可掬的年纪,冯氏也喜欢她。   先把袁三少爷欺负人放在一边,如若奶娘尽心职守,哪里会发生后面这档子事儿?这种奶娘,不放心搁在小姐身边伺候。   奶娘都是从外面招进来伺候小姐的,签了契的,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冯氏也没多为难,直接让收拾包袱出了府,反正找到了合适的奶娘照看湘琪。   曹姨娘抱着湘琪出了正院,摸着女儿的脸问:“湘琪还疼不疼?”   湘琪一把搂住了曹姨娘,闻着生母身上的体香才安心:“不疼,就是有点害怕。”曹姨娘看着直心疼,身边的丫鬟道:“那家的少爷小姐也真是猖狂,在别人家做客还打人,应该跟咱们赔礼道歉,夫人怎么没提这个!”   曹姨娘白了丫鬟一眼:“你知道什么?湘琪没吃什么大亏,七小姐也都还回去了,只怕打的更狠些,他们家丢了脸面,连教养都被在场的太太质疑,若是太太强按着让小姐少爷道歉,显得咱们霸道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面子有什么要紧。”   参加夏老夫人的寿宴,对湘玉来说像是插曲一般,过去了也没多思量,倒是过了几天,冯氏闲来和赵妈妈、汤嬷嬷闲聊时,她坐在里屋的书桌上写大字,听了一些八卦。   说的是夏家的,说来也奇怪,夏家二夫人的侄女,许给了夏家大房的二公子为妾,前日一台粉轿抬进了府,没大肆宣扬,自己家里吃了顿饭,即使这样,城里也都传扬开来。   夏家是有根基的大户人家,家宅里的八卦私事引人注目,看客也好奇,这二公子媳妇还没相看呢,怎么就先把妾室抬进了门?以后谁家的贵女还能愿意嫁进去?没准到时候连庶长子都生了,真正讲究的人家,连疼爱的庶女都不愿意嫁呢。   人最爱猜测,琢磨着这么急着抬进府,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不得已为之,不然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打算。   冯氏不是一个喜欢说嘴的人,可也禁不住好奇:“夏老夫人寿辰的时候见了表小姐一面,那可真是一个漂亮小姐,杏脸桃腮,真是标致,虽气质不够大气,但做妾可惜了,做个正妻多舒心。”   赵妈妈递给冯氏一盏切成块的香瓜:“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想必这位小姐也是愿意的,不然也没人勉强的了她。”   汤嬷嬷说的更加直接:“通常大户人家男子都是成了亲才抬举妾室姨娘,婚前伺候的不过是通房丫头罢了,这般心急,就难免让人怀疑是不是越了雷池。”   三个人没说话,湘玉想欲盖弥彰是无效的,连吃瓜群众都心知肚明啊,估计夏大夫人要烦心了。   夏大夫人烦不烦心她不知晓了,她自己有了点小麻烦,自从上次去了夏府,湘琪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每次跟着曹姨娘来冯氏这请安时,总会弱弱的问一句:“七姐姐呢?”丫鬟给她指了路,便从自己的小凳子上滑下来,晃晃悠悠的去找湘玉。   冯氏看湘琪的娇憨样觉得好笑:“她们两个倒是投缘。”   曹姨娘拿着帕子捂嘴笑:“我瞧着也是,湘琪才多大,她念叨的必然是极喜欢的,每日也是磨我,说要找七姐姐玩。”   韩姨娘搔之以鼻:这孩子真是随她生母,才多大啊,就知道攀着七小姐了,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小院里待得不知适不适应,每次见她都是一切皆好,姨娘不必忧心。   冯氏和几个姨娘聊了一会儿,挥挥手让姨娘回去了,把嬷嬷留下,问了几个小姐的情况,又问在苏府有没有不如意的,有了尽管和她提。   正说着话,湘玉拉着湘琪进来,湘琪扒着门框,不往屋子走:“外面玩,七姐姐玩秋千。”   外面艳阳高照,虽然穿着纱裙,可还是热,湘玉拿着泥人给湘琪:“不去外面,咱们玩这个。”   冯氏把湘琪抱上了炕:“她倒是真的追着你。”   湘玉可没有当孩子王的念头,陪着湘琪玩了一会儿,便让奶娘带了回去,冯氏叹了口气,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我要是生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好。”   赵妈妈见冯氏的心魔又上来了,忙安慰她:“生男育女在缘分,太太别急,京城的丁大夫都说体寒无碍,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放宽心最要紧。”   冯氏道理都懂,刚见湘玉和湘琪玩的开心,才感叹一句,如今日子虽然顺遂,可没生个孩子,终究是遗憾。   三个嬷嬷站在一边,汤嬷嬷道:“可是丁鹤木大夫?”冯氏点点头。   汤嬷嬷笑道:“丁大夫可是妙手仁医,他既诊治过,太太便放心,太太体寒可治好了?”   赵妈妈接道:“太太这几年操心,生过几次大病,丁大夫开的药断了好几次。”   汤嬷嬷说:“老奴在宫里也学过一些妇人养生之道,跟着医女学了些简单医术,倒不是为治病救人,主要是针对妇人们的症状。”   冯氏大喜,汤嬷嬷谦虚的说学了一点,那必然是懂得多,不然也不会拿出来提,她站起来给汤嬷嬷行了个礼:“调理身子见效慢,也不急于一时三刻,汤嬷嬷懂这些,希望能传授一点经验。”冯氏给汤嬷嬷吃了个定心丸,不管有效没有都不会怪她。   汤嬷嬷道:“那既然如此,老奴也就托大了,宫里的娘娘们,每日都要运动一番,做的叫八段锦,最初是从民间传进来的,之前皇后娘娘身体不好,娘家人进宫告诉娘娘练八段锦,为了女子练更合适,又做了改良,皇后娘娘每日晨起都会练上一次,能强身健体,太太可以试试。”   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皇后娘娘都练的,一定差不了哪去,身体强壮了才能做其他事,病病殃殃的连家务都操持不好,冯氏道:“那可感情好,就有劳汤嬷嬷了,若是做着有效果,我让别的太太也试试。”   汤嬷嬷温声道:“身子就像是屋子的大梁,只有大梁结实了,房子才不会塌,其他更细致的保养,还多着呢。”   冯氏追问:“还都有什么?”   ☆、第38章 有孕   汤嬷嬷换了个姿势,笑着说道:“有些太太可能听说过,药膳要吃十全大补汤,养颜美容要喝四物汤,四物包含着当归、熟地、川芎、白芍四味药,女子月事后容易虚亏,喝这个最补气血。既然说这些老奴再多说几句,在宫里当差的奴婢,仪容十分重要,体味、面容不佳是万万不可的,必然要以最好的面貌伺候主子,不然就是不敬之罪。”   冯氏没想过还有这些讲究,汤嬷嬷又说:“人不可思虑太杂,操心太多,不然再好的医术也枉然,太太可得好好保养。”   冯氏哪里不知道这些?她还算心宽的,不过料理一个宅子,内院的事儿都得经过她的手,幸好有赵妈妈帮衬着,这些年也算慢慢熟谙掌家之道。   她也是应该宽宽心,撂撂摊子了,第二日起,冯氏便跟着汤嬷嬷学起了八段锦,湘玉上早课去正院看见了,心说这不就是现代的健身操吗?不过是古代版而已。   湘玉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瑜伽,瑜伽对于女子塑性健身的效果可能更好一些,可是她暂时没有告诉冯氏的打算。   真是笑话,一个七岁的小娃娃,跑过来告诉你:我会练更好的操,太太我教你啊?估计会被当成妖怪,金手指不是随便开的啊。   冯氏唤湘玉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玉姐儿也跟着我练练,不必紧跟着,能做几个动作做几个。”   汤嬷嬷也附和:“玉姐锻炼锻炼也有好处,咱们湖南地界的小姐们身子还好,京城有些大户人家的姑娘,真是弱柳扶风,走三步就得喘上一喘,这样的身子骨怎么行?”   冯氏十分赞同汤嬷嬷的话:“可不是么,你看她们姑娘家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圈在院子里,也是该动动了。”说罢转过去和采茶说:“你们平时和小姐多踢踢毽子,动一动。”采茶点头说好。   冯氏练了半个月,觉得神清气爽,把这八段锦引荐给了其他的官太太练,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汤嬷嬷是京城来的,又是宫里待过的老人儿,本就是高看一眼,再见冯氏一个劲儿夸,也学了在家里练起来。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冯氏肚子没有消息,曹姨娘那却得了喜信儿。早晨姨娘们给冯氏请安的时候,曹姨娘没接丫鬟递过来的茶,说不宜饮茶,姨娘们大多生养过,韩姨娘迟疑的问:“曹妹妹是身子不适还是有喜了?”   曹姨娘心里欢喜,可也没露出笑颜,和冯氏回了一句:“只不过是一个多月没来月事,也摸不准。”   冯氏心下发酸,自己求菩萨求了好多年也没怀上,曹姨娘这已经是第二个了,但她是太太,还得操持着。   转过头和赵妈妈说:“去元福街把济世堂的李大夫请过来,给曹姨娘把把脉。”赵妈妈应声去外面吩咐,冯氏也没让姨娘们散,就坐着闲聊,给曹姨娘的凳子垫上一个软垫。   李大夫背着药箱在屋外等候,冯氏让丫鬟扶着曹姨娘去了外间,自己也跟了出去,待把过了脉,李大夫说道:“脉来流利,如盘走珠,是滑脉,恭喜恭喜。”   曹姨娘喜上眉梢,根本掩饰不住,李大夫又说道:“但是有一点,姨娘你身子虚亏,此时并不是怀孕的好时机,恐怕需要安心静养。”   冯氏忙问:“那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大夫有些迟疑,回道:“老夫尽力而为。”送走了大夫,冯氏安慰曹姨娘:“大夫皆是如此,喜欢把事情夸大,这样免得以后承担责任,你别忧心。”   曹姨娘点点头,怀孕的喜悦瞬间被冲散大半,如今她有一个湘琪,若能再生一个儿子,凑成一个好,最圆满不过了,后宅里还是有儿子才踏实,庶子也好啊,但看重明、重宇,老爷太太哪个也没亏待,重明跟着重秉一起读书,看不出差别,等以后分出去住,姨娘能跟着享福。   人家韩姨娘万姨娘都有这样的造化,自己怎么这般命苦?怀湘琪时怀象不算好,她战战兢兢过了九个多月,生湘琪时也费了好大力气,生完后调理了许多,得有半年左右,老爷进不来她的房。   如今也过了两年,怎的还是虚亏,这当口又怀了一个,只能自己调养着,希望能生下这一胎。   老爷在外面有外室她听说了,后来听人说老爷处置了,从那之后,老爷经常宿在她的院子,连万姨娘都比不了。   曹姨娘心下琢磨着,想必是老爷对那外室还有些留恋,据说也是会吟诗作对的,是乡下的姑娘,红袖添香、诗情画意,老爷是在她身上找那外室的影子吧。不过曹姨娘想的开,她委身做妾,讨老爷太太的欢心对她来讲是应当的,老爷在她院子里这段时间,连下人对她都巴结恭维起来。   晚间老爷听说她怀孕过来看她,握着她的手连说三声好,曹姨娘温柔的说道:“可大夫说这胎的胎象不好。”   苏鸿良不以为意:“你只管尽心好好养着,太太那说了,以后你每日的请安先免了,等顺利生下这胎再去请安,补品吃食,你想吃的尽管和太太要。”   曹姨娘没受到过这样的重视,苏鸿良听说曹姨娘怀孕真是大喜,不为别的,最近家里烦心事一堆,用这喜事冲淡一下也好,他最近是真忙碌,为着宫妃省亲,官员们都被调动起来了,商议细节,晚上就陪在曹姨娘身边,哪里也没去。   万姨娘的小院在曹姨娘旁边,曹姨娘刚进府时,本来和万姨娘、芳姨娘住在一起,后来生下湘琪,冯氏说三个姨娘挤一个院子太挤了,就让曹姨娘搬了出来,住在了隔壁小院。   为此事万姨娘苦闷很久,若是论在后宅的资历,她远胜各位姨娘,空闲时和苏鸿良说嘴,被苏鸿良堵了回来:“她刚生了孩子,搬个安静的院子也有利于休养,你和她计较什么?这个院子是大院子,不比旁边那个小院子强?”那时候苏鸿良还迷恋曹姨娘的温情暖意中,因为曹姨娘出口拿话堵她,万姨娘从那之后也不敢轻易说曹姨娘的是非。   万姨娘知道苏鸿良进了曹姨娘院子,心想必然很快就出来,她怀了孕,没法伺候老爷,万姨娘换了一身嫩绿色的衣裳,在小院前的那条路转了好几趟,就等着老爷经过求个偶遇,顺理成章带老爷回自己那。   谁知直等了快一个时辰,老爷也没出来,丫鬟跑过来和她说曹姨娘小院子熄了灯,万姨娘愤愤不平的回了自己院子,一个劲的啐骂曹姨娘是个狐狸精,怀孕了还不撒手。   后宅哪有隐秘事?按理说万姨娘也是伺候老爷的老人儿了,竟做出半路等人的事来,连家里的下人都偷偷的笑上两声。也不怪万姨娘,她虽不是年老色衰,但终究不必小姑娘新鲜艳丽了,之前老爷迷恋她,除了些许的情义外,就是喜爱她床榻间的花招。   苏鸿良有了晴芳那段时间,什么花样没尝试过?万姨娘的小打小闹也不怎么看上眼,转而找上了锦心绣口的曹姨娘。   冯氏听丫鬟给她学万姨娘等人的样儿,笑的直掩口:“以往也是我把她抬的太高了,不过是一个小动作不断、争宠的姨娘而已,最大的依仗就是生了一儿一女,对咱们家老太太有点小恩。老爷又不是长情的人,没对谁真心过。”   赵妈妈心道,哎呦我的太太,丫鬟还在屋里杵着呢,老爷的心性咱们心里清楚,虽说一屋子都是自己人,但大大咧咧说老爷终究不好,赵妈妈说屋子里人多热气大,让人都散了去:“太太可别失言,”   冯氏正襟危坐:“我都懂,刚心里痛快,只是曹姨娘那……”   赵妈妈说:“老爷是个明事理的,太太的性子老爷知道,你只管照看照看,能不能坐住胎看她自己的造化,大家心知肚明,家里庶子两三个,也不在乎多她一个,只是怕碍了其他人的眼。”   冯氏接道:“都是一家子人,姨娘们也都不傻,犯不着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自己犯险,最多就是看着膈应,我还膈应这一群姨娘呢?可有什么法子?城里的谁家不是姨娘一堆,孩子一群的?”   “正是太太说的这个理儿,心思舒畅,想开了多吃些饭,不比什么强?”   冯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玉姐儿倒是敞开肚皮吃,你看都胖成什么样儿了?我可不能步她后尘。”   赵妈妈也笑:“没见过夫人这样的,自己说女儿的不是,小心玉姐儿过来和你诉委屈。”   主仆正说着话,湘玉挑帘子进来:“赵妈妈你刚说什么?我没听真切。”   赵妈妈止了笑,岔开话题:“今日怎么没去学女红?”   湘玉道:“吕绣娘病了今日没来,我记得和太太请过假了。”冯氏点头,说请过了,这几日让她们清闲清闲。   湘玉才送走湘琪,得了信就来看看冯氏。湘琪有时间便会求着奶娘带她过来,三个姐姐都在这儿,她围着三个小院跑,咯咯直笑,刚湘琪告诉她,姨娘说要给她填个弟弟,问她开不开心。   湘琪天真地问湘玉:“七姐姐弟弟是什么?和小兔子一样,能和我玩儿吗?”湘玉耐心告诉她弟弟的含义,看着懵懂的湘琪,湘玉叹了一声,冯氏进府多年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到底是意难平啊,可湘玉也束手无策,只能希望冯氏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39章 判刑   吕绣娘五六天没来给小姐们上女红课,停了女红,几个姑娘下午无事干,湘雪依旧在屋子里看书不出院,湘玉常跑去湘莲院子,蹭些吃喝。   后来湘玉听到传闻,说是吕绣娘的老娘因乡下的土地被强占,怒气冲冲的背着家里人去寻说法,占地的是当地的朱员外,朱员外是大户,不仅在当地势力深厚,和京城里的朱公公是本家,朱公公可是目前最得皇上宠信的宦官,红极一时。   湖南当地的官员,知晓此事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朱员外也是多加忍让,农民的土地是安身之本,每年就指着庄稼的收成过日子,朱员外才不管这地是不是你的,仗着天高皇帝远,作威作福、无恶不作。   乡下人敢怒不敢言,告到官府又如何,官官相护,自己没准还得吃一顿板子,被朱员外记恨上,一家人就更别想过好日子。   这次朱员外贪的狠,把土地都搜罗去,任由庄稼人哭嚎,雇了打手在旁边站着,都是彪形大汉,谁也不敢动手,朱员外说,他把土地圈走,他也要招募佃户,每年按时给他送租子就行。   真是一点天理都没有了,自己的土地被圈走,从主人变成了租户。朱员外去年年底才回湖南来,之前在京城住着,年纪大了思乡心切,收拾收拾就回了老家,仗着自己的权势,今年开春就开始粗暴蛮横的占田掠地。   吕绣娘的老娘迈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寻到了朱员外的宅子,在外面又哭又闹,说没天理啊,庄稼人活不成了,围观的村民在一旁看,没人敢上前,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劝老婆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苦也认了吧,人家有权有势,咱们有啥法子。”   吕婆子盘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大腿:“真是要命了,让我们一家可怎么过活。”吕绣娘娘家有两个哥哥,大哥从小病弱,干不了农活,大嫂下地干活,偶尔做针线活卖钱,家里有四个孩子。她二哥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朱员外圈了地,大哥家连个男劳力都没有,每年出了租子,还能剩多少银子。   朱宅的管家派人出来,也不管吕婆子年老,照着身上就打,她那个年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毒打?周围没人管劝,等人撤了,差点丢了半条命。家里人得了消息把人带走,请大夫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吕家人也没法子,吕二哥去找了妹妹。   吕绣娘听说亲娘躺在床上,眼泪哭的像断线的珠子,和相公说了情况,收拾了包裹、带了银子回了娘家。   吕婆子喝了药,又养了养,好了大半,但到底年纪大了,得好好将养着,二哥和吕绣娘说:“你在苏府教小姐们女红,和太太说说,看苏老爷能不能管管……”   吕绣娘叹了一口气:朱员外横行跋扈,怕是苏老爷也不敢管,我且试试吧。”   朱员外在苏鸿良的管辖范围内,倒不是他不管,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这码子事,上下欺瞒,根本传不到他这里。   吕绣娘去苏府找冯氏,看见冯氏正在和湘玉绣荷包,见吕绣娘过来,忙唤她:“正好你过来,快帮我们看看,哪里绣的不如意?”吕绣娘也知道说话不急在一时三刻,拿着荷包看了看,说道:“针脚不匀,用力不均,说明下针的力度差别很大,这样绣出来的荷包,针脚不够统一细密,还有绣线搭配的也不好,换成浅红色的绣线,会更搭一些。”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吕绣娘把娘家的遭遇和冯氏说了,冯氏沉默了一会儿,这是烫手山芋,她也不知能不能管,一个妇人家,断然不能插手老爷外面的事儿,可也没驳了她,只是说:“是非曲直我也听明白了,等老爷回来,我和他说说,不过人在官场也是身不由己,怎么定夺,还是看老爷的意思。”冯氏肯给她转达,已经是给了脸面,吕绣娘此行也算圆满。   冯氏问何时能上课,吕绣娘老娘也好了大半,她回道:“明日便能照常上。”送走了吕绣娘,冯氏对着赵妈妈和湘玉说了一句:“真是欺人太甚啊。”   湘玉听说过古代的圈地,但也只限于书本上,等看到了血淋淋的例子,才觉得真是吃人,按照吕绣娘的话意,除了朝廷的苛捐杂税,还得另外交朱员外的租金,租子要的高,交完所剩无几,收成不好的话,连基本的生计都维持不了。   湘玉知道冯氏晚间必然和苏鸿良说这件事,便说想太太了,一直赖着没走。   掌灯十分,苏鸿良才过来,苏鸿良刚去看了曹姨娘,曹姨娘面色红润,一切安好,他   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几句,便过来正院这里。   冯氏正好在吃饭,苏鸿良赶上饭点,让丫鬟拿着碗筷跟着吃了一点,冯氏把吕绣娘找她的事告诉了苏鸿良,苏鸿良放下筷子,想了许久道:“这个朱员外可是朱公公的人。”   宦官的名声,虽然不及大官们体面,但侍奉在天子身边,一句话顶别人一百句,不可小觑,得罪了朱公公没好处,苏鸿良也犹豫。   湘玉说了一句:“爹爹,外面还有卖兔子的吗?我想要一只。”湘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童言,苏鸿良感了兴趣,问道:“玉姐儿怎么了?”   湘玉回道:“前几日,我的两个小白兔打架,爹爹你知道,我平日最喜欢这两只小白兔了,尤其是庄子上来的小白,最得宠,小白把小朵的毛都咬下来了好几撮,蔓草管着兔子,可是小白咬小朵的时候她没管,后来小白又咬了小朵几次,被我发现了,我好生气,就罚了蔓草五天不许吃肉。我不喜欢小白了,爹爹再给我买一只。”   冯氏插了一句,笑道:“你这处罚倒也奇怪,人家别人就是罚罚银子、罚个跪,要么就是一天不许吃饭,你罚人不许吃肉。”   赵妈妈说:“蔓草那孩子最喜欢吃肉,菜里有个肉末丁,也得捡出来吃了。”   冯氏调笑几句:“能吃是福,只是跟了这么一位古灵精怪的主子,小丫头们也受苦了。”   苏鸿良没听她们几个的说笑,女儿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他,他不管能不能管,都得硬着头皮管,那蔓草怕小姐怪罪,就瞒下来,等东窗事发还是落埋怨,纸里包不住火,朱员外猖狂霸道,早晚得跌跟头。   他是父母官,在他管辖的地界儿,出现了这么一个霸主,不处置就是他的失职,就算现在无事,等以后有人揭出来,也有碍他的官声,在湖南经营多年,可不能前功尽弃。   至于朱公公那……朱公公是七皇子党,和丽妃娘娘沆瀣一气,左右逢源固然好,做不到的话,那也只能得罪了,自己官场上小心些,别被抓到错处。   苏鸿良自己思虑了一会儿,有了主意,摸了摸湘玉的头发:“玉姐儿刚刚说的很好,爹爹得谢你。”   湘玉装着听不明白:“爹爹谢我作甚,若真想谢我,有时间给我买只兔子来。”苏鸿良满口答应,和冯氏说让吕绣娘安心,这个案子他接了。   湘玉见目的已经达到,就不打算做电灯泡,说要回小院,外面天色黑,冯氏让赵妈妈送她回去,路上采薇问道:“小姐咱们小白兔什么时候打过架?我怎么不知道?”   湘玉敷衍道:“我没和你说,不是大事。”虚虚实实,反正是自己小院的人,她撒了谎也没有关系,再说蔓草也真受罚了,不过不是因为兔子,而是她拔杂草的时候不小心把湘玉的花苗拔光了。   湘玉觉得无奈,自己能做的事太少了,男儿可以建功立业、恣意洒脱,可是古代的女子,不管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都是在四四方方的天地里过活。   还好她穿到了富贵人家,若是穿到乡下或是穿成丫鬟,更是苦不堪言吧,算了,湘玉裹紧了被子,想太多只能让自己烦扰,她的以后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尽量让自己过得舒心吧,希望能让身边的人也平安顺遂。   朱员外的案子,苏鸿良受了不少的阻碍,上峰特地找他问话,说丽妃娘娘省亲将至,这时处罚了朱员外,岂不是要和娘娘打擂台?朱员外圈地算不得大事,京城的王公贵族还在郊外圈地呢,京兆尹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苏鸿良很少这么倔强,此事非要管到底,知府大人双方都不想得罪,说起来苏鸿良家世不俗,自己愿意撞南墙就自便,知府修书一封送去了京城,把情况告诉了朱公公,只求能洗脱自己的过失。   朱员外的错处若真想探寻,几箩筐都装不满,苏鸿良雷厉风行,把朱员外关进了大牢,百姓见官老爷真为他们做主,纷纷站出来举证,强抢民女、霸占土地……等等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升堂审理完,没受完两种刑法,朱员外就签了字画了押,认证无证据在,还有朱府的家奴指认朱员外的罪行,算是彻底定了罪。   春夏不执行死刑,像朱员外这种普通的死刑犯只得在秋季霜降以后、冬天以前执行,苏鸿良判了秋后处斩。   不能斩立决便有些麻烦,等丽妃娘娘省亲来,想必会加以阻挠,苏鸿良也顾不得这些,证据据在、朱员外抵赖不得,拼着得罪丽妃娘娘,也得将刑罚执行,后宫不得干政,丽妃娘娘也会有顾忌。   百姓们自发给衙门送了匾额,上面写着:“廉明公正”,收了匾额苏鸿良洋洋得意,回家后和冯氏炫耀,湘玉在一旁当背景板,心说公正就算了,他这个爹定然不是廉明的,不然一年的俸禄哪里养得起这一大家子人,水至清则无鱼,能为民请命,也算好官、好官。   苏鸿良兴致好,跟冯氏来了一句:“若是曹氏肚子里是男丁,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取苏重廉,廉洁奉公,也算是警醒。”   湘玉:“……“渣爹脑补的戏份可真多,为自己加戏的技能max啊。   湘玉要的兔子是苏重秉送来的,苏鸿良事忙,就交给了儿子办,苏重秉寻来的是一只灰色的兔子,刚生下来两个来月,湘玉取名叫小灰灰,小灰灰也就比大人的手掌大一些,灰灰的一团,小兔子肠胃不好,怕热,更怕惊喜,嘱咐了蔓草精心照料。   苏重秉功课越来越忙,夫子已经开始给学生们讲乡试的题目,苏重秉做文章不错,不同于文人骚客的锋发韵流,他的文章一针见血、针砭时弊,更加适合科举取士的要求。   苏重秉笑道:“我拿着兔笼子在街上碰到了同窗,还被取笑了一句,都是因为你。”这个哥哥看着严肃,可对妹妹真是宠爱。   湘玉说道:“那多谢哥哥了,爹爹刚给我了一罐君山银针,这可是君山茶的贡尖,我让采茶给哥哥泡一杯?”   苏重秉道:“你看,爹爹可是疼你,可没给我君山茶。对了,关于君山银针的诗句,你可知道?”   自己大哥就有这个毛病,一言不合就开始作诗,好在湘玉知道一句,说道:“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我说的对吧。”   兄妹俩说话,采茶让梅香去烧热水,自己去黄花梨三柜橱里把乳白窑变釉茶叶罐拿出来,挖了一点茶叶,去看柜子,发现柜脚上下有些发霉,和湘玉禀告,湘玉去看了一眼,见到柜子上的斑点:“估计是受潮发霉了。”   这可是黄花梨的柜子啊,好可惜,采薇说有办法去霉,湘玉便交给了她。苏重秉道:“就是一个柜子,赶明儿我给你搬个柜子过来,那柜子有趣,四周是透气通风的格子,叫面条柜,还有一个名字,叫气死猫。”   “气死猫?”   “没错,柜子里的东西外面能看见,猫儿看得见、够不着,因此有了这个别名儿,我那有个储物的小柜子,放些吃食刚好,你如果要给你送过来。”   湘玉忙道:“要要要,明日你就让小厮搬过来吧,到我这就成了气死兔。”采茶端茶上来,苏重秉喝了一口:“好茶!”   哥哥心情不错,湘玉问道:“乞巧节唐二她们都出去玩,听说丽妃娘娘省亲,晚上会特别热闹,大哥你带我去吧。”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苏重秉。   ☆、第40章 七夕   苏重秉说道:“这有何难?等我去和太太说,带你们出去玩,只是有一点,得跟紧了我,不许乱跑,不过今年太太估计也出去逛,若是太太去,你们跟着太太更妥当。”   冯氏年节里不愿走动,有宅女的属性,湘玉在院子里关久了,出去一趟就跟犯人放风似的,抓住机会就想出去玩儿。   大哥说的也对,先问问冯氏的意思,如果她去,带着他们几个一起,七夕算是一年里重要的节日,加上丽妃省亲,一定有趣。   七夕的前几日,苏府就开始忙着筹备了,采买处从外面买来瓜果酒肉,庄子里也送来了时蔬瓜果,还拿来一只山上打的野猪。   冯氏让府里的丫鬟制作牛郎、织女的小像,用竹子编扎好身子,用裁衣剩下的布料做个裙子,做好之后悬挂在院子里的树上。   湘玉小院里,采茶和梅香手巧,做了磨喝乐,用土木雕成的,穿上荷叶半臂的丝绸衣裙,彩绘了一个木雕做栏座,用碧纱罩起来,桌子也有讲究,需用青绿销金桌布罩好。   七夕前四五天,人们互相就开始赠送瓜果,湘玉早早便想好了每人各送什么,她给湘莲送了苹果和桑葚,给湘雪送了葡萄和桃子,给湘琪和重宇送了西瓜,两个哥哥没送,食盒是她找木工做的,红木五彩点螺牛郎织女图食盒,符合节日的意境,装好让丫鬟送到了各处,下午便收到了回礼。   湘莲除了回赠水果,还让丫鬟给她拎来了缠枝番莲的攒盒,小拼盘里装的满满的。   冯氏在院子里“种生”,小木板铺层土,播下栗米种子,等生出嫩苗后,摆茅屋、花木在上面,做成田舍的模样,再把绿豆浸在碗里,等它长出敷寸的芽,再以红、蓝丝绳扎成一束,称为“种生。   前几年冯氏从未种过,今年赵妈妈撺掇她,说求个吉利,做个五生盆,又不麻烦,等冯氏摆弄好了,赵妈妈说再买一个蜡玩偶回来,放在水土上,是宜子之兆,做这些就是图个吉祥,冯氏心情舒爽,做了两套八段锦。   湘玉给交好的别家小姐赠送了瓜果,篮子下还压了一封信,小闺蜜间也不常见,偶尔写写信,大人也不管,反正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孩子也小,只言片语的笔墨落在外面也无妨。   到了七夕当日,冯氏把孩子们都叫在一起,指着碟子里的赤小豆,女孩儿吞二七,男孩儿吞一七,这是老传统了,吞了这个,一年稳稳当当的不生病。   冯氏早起用乌鸡血混着三月三的桃花粉,搽脸搽身子,这是美容养颜的圣品。   庭院里早早的就摆上了香案,放满了瓜果,下人捉来了蜘蛛,冯氏让放在了金银盒子里,就等着第二日一早,小蜘蛛吐出又圆又正的丝来。乞巧乞巧,便乞得了巧。   蜘蛛年年捉,图个吉利,下人们已有了经验,知道什么样的蜘蛛吐丝圆正,老爷太太求个吉祥顺遂,办好了差事,太太打赏的手可松的很,赶上了三个月的月例。   苏家的孩子早就做了新衣裳,每人选的颜色都不同,按照自己喜好来,也不用穿统一的衣裙,到了晚间,苏鸿良早早的下了衙,自家人围坐在桌上吃团圆饭。   姨娘是不能上桌的,就在太太一旁伺候着,湘玉看着冯氏身后站了一群,觉得有些滑稽,苏鸿良姨娘不少,四个姨娘排排站,冯氏后面密不透风,平时料理冯氏用饭的丫鬟都插不进去。   冯氏后面站着一排小妾,自己不自在,可平时不用小妾侍奉用饭就算了,年节她也不推辞。吃饭前苏鸿良先说了一会儿,反正就是一些酸腐话,如今富贵不易,后人要珍惜,要恭敬老爷太太,要做忠孝友悌之人。总之就是这些。   湘玉听着苏鸿良训话,想起了上学时候的校长讲话,可谓同工异曲,等熬到苏鸿良讲完,众人才动筷子。   七夕节的饭菜十分丰盛,不亚于过年,可压力也大,吃饭前苏鸿良让儿子应景作诗,苏重秉、苏重明每人做了一首,连最小的重宇苏鸿良都没放过,笑眯眯的和重宇说:“重宇小,不用作诗,背一首便可。”   韩姨娘和湘莲早就教好了重宇,重宇站起身,板着小脸背了一首杜牧的《七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重宇咬字清晰,看了三个儿子,苏鸿良生出一阵自豪感,连说了三声好。   问了儿子,也不能落下女儿们,简单问了问几个小姐的功课,吃这顿饭也是累得慌,桌上的人撑着笑意,到开席来舒缓一些。   冯氏后面的几个姨娘,站着笔直,互相扫几眼,都往苏鸿良那瞥,本来曹姨娘不用站着立规矩,毕竟有了身孕,曹姨娘非说站着不打紧,冯氏也不好驳了她的心意。   站了一小会儿,冯氏回头道:“扶着曹姨娘回去吧,站着一会儿已经够了,肚子别在有什么闪失。”苏鸿良忙附和:“正是太太说的这样,让厨房给曹姨娘端些饭菜过去,明天多睡一会儿。”   怀孕的这个当成金蛋捧着,剩下三个可就是平常的如同泥球了。芳姨娘夹了一筷子七夕果,放在冯氏的盘子里,笑道:“太太和老爷和和美美,吃个巧果来年更顺。”芳姨娘嘴甜,冯氏夹了一块放嘴里,回道:“就数你会说。”   韩姨娘也不甘落后,舀了一碗汤递到冯氏的手边,万姨娘一动不动,她旁边的丫鬟捅捅她:“姨娘别置气,姨娘们伺候太太用饭是常理,那两个都是会阿谀奉承的,姨娘好歹做个样子。”   万姨娘自然晓得,但就是看不上芳姨娘和韩姨娘的谄媚劲儿,有功夫巴结太太,怎么不想法子留住老爷?自己没本事罢了。   她虽然这么想,也夹了两次菜放在冯氏的碗里,结果到晚饭结束,她夹的菜冯氏一口没动。   其他人看不见,芳姨娘和韩姨娘可是看的真切,瞧瞧,整日吆五喝六的,到太太这就是不吃你这套,另外两人的菜冯氏悉数吃了,你万姨娘的,我就不动筷子,韩芳两个姨娘看着畅快,动作更殷勤了。   湘雪一直注意着姨娘这的动静,见姨娘受了委屈,她心里也发酸,可哥哥常说,不让自己掺和姨娘的事儿,她是小姐,得矜持着,不能瞎参与。   她说哥哥心狠,可二哥根本不理她,还让她好自为之,别意气用事。她嘴上虽不服,可心里是惧怕二哥的,此刻看着姨娘奉承巴结太太,难受的转过头去。   ☆、第41章 逛夜市   吃过了饭,冯氏说带孩子们上街转悠,苏鸿良也极有兴致,言道一家人一起去,算起来主子十来个人,老爷太太全家出动。   衣服也不必回去换了,都是穿好新衣服过来用饭,冯氏走前说姨娘丫鬟们不必拘束,三五成群的围坐欢聚也可,随意一些。   冯氏让赵妈妈拿出五彩绫线结成的樱桃、角黍饰品,给女孩戴樱桃,男孩戴角黍,一家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等主子们都走了,剩下的人也撒了欢,都是苏府的下人,最大的就是半个主子的姨娘们,除了跟着去街市的,关系好的都凑在一起,搬个方桌,嗑瓜子喝香茶,摇着折扇谈天说地。   芳姨娘和韩姨娘都去了曹姨娘那里,陪着曹姨娘说了一会子话,怕她身累,没多久就散了。   湘玉他们坐着马车去街市,马车到街口,前面都是人潮,大伙都下了马车,步行往前走,苏鸿良和两个儿子走在前面,冯氏和女儿们走在中间,家里的奴仆走在最后。   和往年不同,今年街上的小贩尤为多,猜灯谜、捏糖人、掷飞镖,应有尽有。湘玉跟在大人后头,一步不敢走散,不是她胆小,每年节日,街上都有小孩走失,人潮汹涌,挤几下就散开了,暗处若有人贩子,湘玉这个年纪的很容易成为目标。   湘莲挽着湘玉的胳膊,姐妹俩并排走着,湘雪跟在二哥后面叽叽喳喳。蔓草第一次跟着出来逛,她躲在采薇旁边,怯声问:“我听说街上有拍麻花的,我不会被掳走吧。”采薇没听真切:“拍麻花?”   蔓草解释道:“我们老家的叫法,就是偷小孩的。”   采薇掩嘴笑:“你放心,你这身量没人偷你。”蔓草生的圆润,皮肤黝黑,让蔓草跟着出来也是看中了她的一把子力气,不像其他丫鬟娇弱,街上人多,她走在湘玉身边也能护着她一些。   湘玉在前面听到二人的对话,转身和蔓草道:“有没有拍麻花的我不知道,前面倒是有喊糖葫芦的,等我买给你们吃。”湘玉拿出银子,给丫鬟们每人买了一串糖葫芦,丫鬟大多十多岁的年纪,皆爱吃甜食,笑盈盈的接过来,吃了一口甜在嘴里,谢着七小姐。   苏家父子停在了猜灯谜的摊位,这几个都是附庸风雅之人,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怎么肯放过?   湘玉也有兴趣,猜灯谜嘛,就是猜谜语,摊主看到小孩子要猜,挥挥手:“去去,小孩子凑什么热闹?”湘玉不服气,人小怎么了?人小还志气高呢,她指了指莲花的花灯,我要猜这个。摊主拿出题目,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武,打一字。   武……湘玉想了想,有了答案,她抬头和摊主说:“我知道答案了。”这个题目并不难,不过因为面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摊主没放在心上,拿了个简单题目出来,可也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快就知道答案,也不知是真是假:“你说出来我听听,和谜底的卡片对照一下。”   湘玉说道:“斐字。”湘玉说了这个字,哪里还需要验证,武,可不就是非文吗?   苏老爹笑着抚须道:“这个字我都没猜出来,把武字联想了太多,而忽略了字面本身的意思,有趣有趣。”   湘玉心满意足地拿了花灯。   冯氏扭着绣帕,含笑和苏鸿良说想要那个棱角灯,夫人这样简单的要求苏鸿良自然不会推诿,摊主拿出字谜的谜面,上面写着:“牛之头,虎之尾,猜不着,别多嘴。”   苏鸿良看了谜面,言道有意思。少顷,苏鸿良猜到了谜底:“先”。这可不就是牛的头,虎的尾嘛!冯氏羞赧的看了苏鸿良一眼,媚态横生,七夕本就是情意绵绵、祈求花好月圆的日子,在节日的烘托下,夫妻二人间也流露着别样的情愫。   湘雪也磨刀霍霍向灯谜,一行人换了一个摊位接着猜,湘雪猜中了两个,有一个没猜到,湘玉明白了谜底,也没告诉湘雪,不然按照湘雪敏感的性子,不但不会感激她,反而会觉得她是出风头,湘玉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苏重秉和苏重明每人猜了一个,都是当即便说出了谜底,每个主子至少拎了一个宫灯,好在带的下人不少,每人手里提上两个,还有富余的人手。   前面有珠钗卖,材质肯定不如首饰铺子的精致,但花样都是以牛郎织女为主,过节嘛,图个样式好看,冯氏带着苏鸿良过去选,湘雪追着重明去看杂耍。   湘玉听见前面有人吵闹,就和湘莲挤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一对兄妹在玩掷飞镖,十个铜板买十个飞镖,最少中三个十环,才能有奖品。   这一对兄妹掷了三十个,也没成功,妹妹生气了,拽着哥哥的袖子要前面的泥人。哥哥问摊主能不能单卖,摊主是个倔脾气,说你出什么价钱我也不单卖,出来摆摊要守规矩,你只有中了我的镖,才能拿。   湘玉瞧着兄妹俩年纪都不大,妹妹大概四岁左右,哥哥应该和湘玉相仿、或者大上一两岁,穿的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身边的奴仆劝了半天,妹妹哭着就是不走。   湘玉走上去从荷包里拿出十个铜板:“摊主我要十个飞镖。”湘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思绪恍惚回到了:“摊主我要一个煎饼果子,里面放三个鸡蛋”的青葱岁月中。   摊主并没有给她回忆过去的机会,递过来十个飞镖,冲着湘玉说了一句:“你这个小女娃小心点扔,我开门做生意不能不卖你,你可别失了准头,再把飞镖扔到人身上。”   摊主的话一说,围观的人都自觉地往后退了三四步,湘玉心道,她在现代的时候,玩飞镖可谓是高手,基本百发百中,当年玩这个是因为前男友劈腿,她被绿了,分手后把他的照片贴在靶子上,每日拿着飞镖戳戳戳,后来是真喜欢上了玩飞镖,经常参加俱乐部的活动。   小妹妹跑到湘玉身边,大喊着姐姐加油,湘玉摸摸她的头,露出一个你放心的表情。可湘玉没得意起来,第一镖不仅没中红心,竟然直接脱靶飞到了地上。   摊主坐在板凳上摇头:“真是捣乱。”   其实倒不怪湘玉,她年纪小,手腕上没有劲力,想的是一回事,飞镖脱手后又是另外一种境况,第二镖的时候她出手力气小了一些,中了九环,接下来的飞镖,中了四个十环,虽然湘玉觉得不如意,可是按照她目前的状况看,已经很不错了。   她望了望还在愣神的兄妹俩,把泥人递给小妹妹,笑嘻嘻说送给她,小姑娘毫不吝惜的抱着她亲了她一下:“姐姐是好人,我喜欢姐姐。”旁边的哥哥一把把妹妹拽走:“多谢了。”再没多说一个字,真是惜字如金。   妹妹不满意,噘嘴埋怨哥哥:“还不是你笨,还不如姐姐,人家中了四环。”哥哥回道:“今年开始就有师傅教我骑射了,下次定然能十环全中。”   湘玉刚要走,苏鸿良带着冯氏寻了过来,冯氏眼中带着焦急,见到湘玉拍着她说:“你这孩子,胡乱跑什么?我和你爹爹买完钗子不见你们,可是急坏了。”   湘莲在一旁说道:“太太没事,刚刚湘玉玩了一次飞镖。”冯氏倒不在乎湘玉玩了什么,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正说话遇到了熟人,是何通判一家人,何三小姐见了湘玉,忙拉着手和她在一边说话,这边两个老爷客套起来。   湘玉有点时间没见到何三了,之前何三去了外祖家一段日子,她外祖家在江浙一带,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没待多少日子便往回赶,饶是如此也折腾了快两个月。何三清减了不少,她叹道:“那边的饮食极其清淡,你不知道,我刚去时吃饭,那汤没有一点滋味,跟白水似的,可我也不敢问,饭后悄悄问外祖母,是不是厨子煮汤往放了盐,谁知道我刚说完,祖母笑的踹不上气来,我还纳闷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家那做汤喝的就是这个滋味。真是不习惯。”   何三又说:“我看你去刚好,吃不好能瘦一些,你看你的脸,都有双下壳了。”湘玉下意识的摸摸下巴,根本没有好嘛,胖点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年纪小。   何三和湘玉说了一些江南的见闻,和她们这确实迥异,作为北方人,在现代湘玉去江南旅游过几次,不过听何三说,古代的江南和现代的差别还是蛮大的,尤其是民俗风貌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去古时的江南走上一遭。   两家人说话的功夫,那兄妹俩悄悄离开了,什么时候走的也没人发现,蔓草道:“就在刚刚何老爷来了之后,兄妹两个听了几句,我就看见他们看了小姐一眼,然后就往东面走了。”   夜市有花灯表演,围着好几圈人,也挤不进去,冯氏没让湘玉她们外里挤,再照看着,里面人多也难免会挤散,还是家里人聚集在一起踏实,又玩了半个时辰,才往街外走去乘轿子。   ☆、第42章 拜见丽妃娘娘   第二日一早,湘玉刚要去上课,被冯氏急急的唤了回来:“快别去了,换身衣服,跟我去见丽妃娘娘。”   湘玉摸不清头脑,丽妃省亲她是知道的,只是苏老爹的官职不高,远没到得娘娘召见的地步。冯氏换了一身宝蓝色对襟羽纱百蝶穿花缎裙,给湘玉挑了一件流彩如意绣花百蝶裙,满意的点点头。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去,丽妃娘娘仅仅说见见家里嫡出的孩子,苏鸿良带着冯氏和一儿一女,湘玉自己小声絮叨了一句:丽妃虽是妃位,可在皇家也是妾室,竟然瞧不上别人家的庶出。   苏鸿良也不知道何事,丽妃娘娘毕竟是女流,他们这些地方官不方便相见,再者即便有事吩咐,找知府大人便可,也犯不着找他一个六品官。   他自己琢磨着,是不是朱员外的事被丽妃娘娘知道,动了气要找他算账?可若是如此,不会叫上苏家的家眷,想来想去也不解其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仔细的和冯氏、孩子们说,拜见丽妃娘娘不照在家里,要谨言慎行。   冯氏七上八下,她的交际圈子,不过就是城里的贵妇。丽妃娘娘啊,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她的一言一行都得矜重,冯氏特地带了汤嬷嬷过来,汤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对丽妃娘娘有些了解,趴在冯氏耳根嘱咐了几句,湘玉也没听见,等二人说完了,冯氏从容了不少。   汤嬷嬷又和湘玉、重秉说:“玉姐儿、大哥儿,你们不必紧张,宫里的娘娘和咱们也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孔,守着规矩便可,玉姐儿把嬷嬷教你的规矩都使出来,纵然是皇后娘娘,也挑不出你的过错。”   丽妃娘娘住在城东边的前十王府邸,下车从正门进去,先入眼的是叠石假山,迎门耸立着一座太湖石。   一个瘦脸的太监笑脸迎了出来,猫着腰说了一声:“苏大人来了!快请,娘娘在正厅呢。”说完便在前面引路。石头后面是一座四开间的正厅,东西各有一所配房。   进了厅见一个穿着藕丝娟纱捻金银线绣花长裙的佳人,年纪不超过三十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保养得当,瞧着雍容华贵。   她头上插了一只翡翠玉兰步摇,身旁站了两个孩子,湘玉打眼一看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昨晚掷飞镖的兄妹吗?没想到竟然是皇室的公主皇子,怪不得通身透着贵气。   一行人给丽妃娘娘见了礼,丽妃娘娘面色和蔼可亲,挥挥手:“不用这么拘礼,召你们来就是唠唠家常,听仲善说,他昨日和小九去夜市玩,小九要泥人,是苏小姐掷中飞镖送了她?”   湘玉忙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只是民女掷的不好,仅中了四镖。”   丽妃娘娘指了指儿子:“仲善还一个没掷上呢,姑娘家能有这般的手法不错了,可是学过?”   湘玉不敢含糊,恭敬答道:“民女拙笨,不过是运气好而已。”笑话,人家皇子一个没掷中,丽妃娘娘不过是客套,若卖弄自己不就是显露了皇子的无能,湘玉又不傻,推说是运气好,总不能打了皇子的脸。   丽妃娘娘满意的点点头,和冯氏道:“苏家女儿教的不错,进退有度,娴惠得体。”说完话看到了后面肃立着的汤嬷嬷,问道:“后面那位可是宫里的汤嬷嬷?”   丽妃娘娘问话,汤嬷嬷上前了两步,规规矩矩行了屈膝礼,声音不急不躁:“回娘娘的话,正是奴婢,娘娘万福。”   丽妃笑道:“这是在宫外,嬷嬷不必拘礼,起来吧,寒腿病症可好一些了?”汤嬷嬷起身回:“劳娘娘记挂,比之前缓解了许多。”   丽妃娘娘看看湘玉道:“想必苏府的小姐是汤嬷嬷教导的,怪不得看着知理乖巧,苏夫人,汤嬷嬷可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家里进了这样一个人,真是捡了宝。”   冯氏垂首站在一旁,听丽妃娘娘同她说话,硬着头皮答道:“回娘娘话,汤嬷嬷十分尽心,家里的孩子也十分信服。”   丽妃赐了座,让宫女端上来瓜果糕点,看起来是宫里边的吃食,让众人品尝,娘娘发话不能不吃,可谁人能使劲吃,糕点沾嘴吃了一块,就没再动,茶水是湖南本地的龙虾花茶,茶叶杏黄,茶杯里飘着几片嫩叶,喝了一口,唇齿留香。   茶还没喝上半盏,丽妃娘娘又开了口。   ☆、第43章 不卑不亢   丽妃娘娘问:“苏家大哥读过些什么书?”苏重秉行了拱手礼,庄重的回道:“四书五经都在研习,跟随着夫子的教学走。”   丽妃娘娘当年是有名的才女,就算是现今,圣上诗兴大发,也能跟着作上一首诗、填上一阙词。才貌双全难得,加之丽妃擅做人,才能在家世平平的劣态下争得妃子之位。   苏重秉仪表不凡,谈吐大方得体,丽妃娘娘心道,苏家的孩子虽长在湖南,教养却极好,尤其是苏家的嫡长子,打眼一看就知并非池中之物,将来想必大有作为。   丽妃存了考一考苏重秉的心思,于是问道:“《明史》里写,‘今海内清晏,内无嫡庶之嫌,’你怎么看?”   此话一出,连苏鸿良都直冒冷汗,丽妃娘娘真是个大胆的,嫡庶的话题随便讨论,难免就容易说到政党、朝政当中去,大哥儿虽然聪慧,到底是个孩子,若回复不当,娘娘迁怒可如何是好。   苏重秉微微低头,想了片刻抬头道:“回娘娘,草民看书颇杂,记得《列子》里曾说齐公嫡庶并行,而王明清书里写云泥之隔,嫡庶之异,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古人巨著里众说纷纭,法理人情,实难两全,我也茫然不解,还请娘娘赐教。”   苏重秉把软钉子扔了回去,言下之意,呵呵,人家古代学者大家都没研究明白的事儿,你来难为我一个未成年,好意思?   丽妃猝不及防,没成想人家原封不动把话头递了回来,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更加深了之前的判断,这时七皇子出来说道:“天真热,过来两个人给娘娘打扇。”便把话题掀了过去。   湘玉在心里给苏重秉竖了一个大拇指,敢和丽妃娘娘对抗,有种!   两名宫女各站一边,立在丽妃后面拿着一柄障扇摇风,丽妃跟冯氏聊了一会话,丽妃道:“你们也是拘谨的厉害,咱们就是唠唠家常,本宫是本地人,进宫多年,想家的厉害,蒙皇上恩准,有幸回家来看看,昨日见了族人,本宫进宫前的小侄儿,如今都娶了妻室了,真是光阴不饶人啊。”   丽妃指了指身边的公主:“九公主平素便爱和仲善玩耍,这次来湖南,小九张罗要来,皇上宠着他,便准了,兄妹两个路上也有伴儿。”   要说这个九公主,湘玉听汤嬷嬷提起过,九公主的生母是本朝的康贵妃,按理说爬上了贵妃的位份,在后宫来说,也只在皇后一人之下了。前两年康贵妃突然被打入冷宫,理由汤嬷嬷只说不知道,想必是犯了大忌讳,惹怒了圣上,不然不至于受到如此重办,康贵妃育有一女,当时只有两岁,公主不能无人照顾,圣上便指了丽妃娘娘照拂九公主。   虽然康贵妃不顶用,可圣上格外疼爱九公主,丝毫没受生母的连累,湘玉看九公主和丽妃极度亲昵,想必关系不错。   九公主天真烂漫,跳下椅子来到湘玉面前,拉着湘玉的手道:“姐姐明日来陪我玩罢。”冯氏在一旁忙道:“公主天潢贵胄,小女怎可担得起一声姐姐?”   丽妃娘娘笑的随和:“小孩子无需拘谨,在民间不必讲那些规矩条框,九公主这几天也没有玩伴,若贵府七姑娘无事,可常来玩儿。”   人家娘娘就是谦让几句,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推脱不可,冯氏道:“能伴在公主的身侧,是小女的荣幸。”这事也就这么敲定了,明日起,湘玉就过来陪着公主玩吧。   湘玉一脸黑线,这可不是一桩美差,虽说九公主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电视剧里说砍头就砍头的性子,但伴君如伴虎,跟庄如跟狼,万一行差就错,惹下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娘娘吩咐下来的差事,哭着跪着也得办好,一行人出了王府,才算松了口气,冯氏拍着胸脯道:“这些年我也没这般动魄惊心过,刚刚真是胆寒。”   冯氏一个深宅妇人,连个大官都没见过,丽妃娘娘贤身贵体,有天家的风范,冯氏生怕说错一句,出来后额角冒着细汗,再也不想觐见一次。   湘玉也没好哪去,虽说她有成人的灵魂,可现代人人平等啊,比封建社会宽松好多,好在跟汤嬷嬷学了规矩,不至于慌神。   苏鸿良和苏重秉到底是男子,神色从容,湘玉问哥哥:“大哥你刚刚怕吗?”   苏重秉大步向前行进,淡然道:“和平时见夫子同窗也无甚差别。”   湘玉:镇定自若、稳若泰山、波澜不惊这些成语已经不足与形容苏重秉了,如果可以在他脸上刻字,那么苏重秉脸上一定写着: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回府后湘莲在二门里张望,见湘玉过来舒了一口气,两姐妹拉着手回小院,湘莲问:“我听说你跟着太太去见丽妃娘娘了,家里谁也不知是何事,我有些担心,发生了何事?”   湘玉把经过简单和湘莲复述了一遍,湘莲听着心惊肉跳:“明日起陪公主玩耍?”湘玉点点头,湘莲又说了一句:“你可小心点,纵然公主小,但到底从小娇生惯养,公主金枝玉叶,容不得一点差池,也难为你了,熬过这几天吧,等丽妃娘娘回宫便好了。”   湘玉也是这样想,左不过就这几天而已。晚间冯氏把湘玉叫到正房,细细的嘱咐了不少,又寻来汤嬷嬷,和湘玉说丽妃娘娘的秉性,别一不小心触了娘娘的忌讳。   冯氏问苏鸿良,丽妃娘娘是何意思,苏鸿良也不解其意,娘娘丝毫没生气,不像是要迁怒的意思,估摸真是单纯陪陪公主而已。   说简单了是陪伴公主,可苏鸿良想的更深一层,从他本心来讲,并不想与丽妃一党扯上关系,纵然苏家表面中立,可丽妃娘娘也算朝中眼线众多,必定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不会看不出苏家赵家的倾向。   丽妃娘娘下了吩咐,无论心里多不情不愿,也得遵旨,玉姐儿平时看着顽皮淘气,到了丽妃娘娘跟前举止自然,进退得宜,也是冯氏教的好,心里对冯氏更高看了几层。   晚间苏鸿良歇在了正房,冯氏忧心湘玉,絮絮叨叨和苏鸿良说个不停,苏鸿良也不烦,耐着性子款语温言劝慰着,二人有了共同的话题,围绕湘玉展开了回忆,从湘玉襁褓、孩提时追忆到了现今。苏鸿良越看冯氏越觉得她温柔敦厚,不知不觉眼梢爬满了情意,拥着冯氏滚上了榻,*一夜值千金,自是没有辜负。   一大清早,湘玉就被唤醒,屋子里还掌着灯,外面一片漆黑,转头问采薇:“什么时辰了?”   采薇把帕子浸在铜盆里,在清水里揉了两下,把绞好的帕子递给湘玉:“寅时快过了,汤嬷嬷昨日嘱咐我们早些叫小姐。”   那就是还不到五点啊,鸡鸣三遍天将亮,湘玉忍下睡回笼觉的冲动,眯着眼睛盥洗,今日穿的衣裳汤嬷嬷昨晚便备好了,采薇帮着湘玉穿戴整齐,她机械的吃完早饭,天也才微微亮。赵妈妈张罗着备马车,一切打点停当,湘玉便坐马车往王府赶。   上次来湘玉没仔细看,原来王府大门前左右各有一座石狮子,一雄一雌分列两边,气派不凡,还是昨日的小太监引路,小太监说丽妃娘娘在正堂和家里人会面,娘娘吩咐下来,苏七小姐若是到了,直接引到九公主院子便可。   九公主见了湘玉十分开心,扔下手里的铜钱编狮子玩具,一下子拥住了湘玉:“我们今日掷飞镖吧,我也想中靶心。你不知道,自从前日从夜市回来,七哥让太监抬了一个靶子过来,整日练呢。”   湘玉心里想,公主不过四岁,能扔中靶子就不错了,想中十环无异于异想天开,可她的职责就是哄公主开心,她想练,那便练吧……   至于七皇子,湘玉有点忧心,希望自己的“出色”表现没惹起七皇子的嫌憎,小小年纪,心里可得阳光灿烂些啊……   九公主带着湘玉去找七哥,古人讲究男女之大防,男女不杂坐,不亲授,谨守礼法。好在双方年纪都小,黄口小二哪知儿女情长,再者说,以苏老爹目前的官位,不是她妄自菲薄,连皇子侧妃的位份都摸不着……   许是方便兄妹俩在一起玩耍,住所离得很近,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正如九公主所说,七皇子在练习飞镖。   湘玉默默的低头站在一边,只能见到七皇子鸦青色条锦绒鞋面。他见九公主带湘玉过来,有种秘密被人窥探到的狼狈,敛了一下心神,让太监端来清水净手,若无其事道:“你们两个进来吧。”   那晚见九公主任性的和七皇子撒娇,可见兄妹俩即便同父异母,感情也很亲厚,七皇子看起来温润平易,没有架子。   九公主说要玩飞镖,跑到外面拿着飞镖便扔,一个飞镖飞出去,砸在了小太监的裤脚上,小太监慌忙跪下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第44章 晚膳   七皇子笑道:“快起来吧,公主没想罚你,你们都躲远些。”   孩子玩游戏没有长性,不过一小会公主便腻了,缠着湘玉问玩什么,湘玉想起在现代,自己小时候玩的分线游戏,特别简单,就是拿一条毛线,打结变成圆形,一个人撑在双手间,另一人挑线变换花样撑在自己手里,直到其中一个人挑不出来认输,名字她不知道,小时候这个小游戏可谓风靡一时,此刻用来消磨时间刚刚好,简单易学。   这里没有毛线也没关系,扯一条细步条替代,公主虽然年纪小,可是聪明伶俐,一学便会,两个人乐此不疲的玩了好几轮,倒是把七皇子晾在了一旁。   外面人声嘈杂,等湘玉回神分辨时,人已经立在了屋里,公主撇撇嘴,似乎不太欢迎这几个宾客。   对方看起来却十分巴结奉承公主,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十来岁的年纪,穿着绫罗绸缎,都是最新的花纹。其中一个粉裙女孩红着脸朝着七皇子叫了一声表哥,这下湘玉基本明白大半,刚小太监说娘娘的家人陪娘娘在正堂闲聊,这些想必就是丽妃的娘家人。   丽妃娘娘的家世并不显赫,可容家人看起来,却冷傲的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外如此。   七皇子笑逐颜开,温和的说不用拘礼,都是一家人,这话四个人也当了真,觉得是丽妃娘娘的家人,皇子的表亲,便大咧咧的往椅子上坐,湘玉瞧出七皇子微微皱眉,但只有一瞬又舒展了,小小年纪,便深藏不露啊……   只是这家人的教养也让人无奈,再亲近的关系,到底隔着皇室的门槛,怎就能如此随意自在?湘玉记起谈到丽妃娘娘,汤嬷嬷说过这样一句话:“丽妃娘娘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湘地容家的女儿。”   当时她不明白,现在算是豁然大悟,丽妃娘娘算是歹竹出好笋,出类拔萃。   粉裙女孩眉语目笑,皆是情意,连湘玉都看得出来,才不过十岁的娃娃啊,情窦初开也太早了吧。   粉裙女孩见到桌上的细布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指着湘玉道:“你是陪着公主的小宫女吗?这是什么?”   湘玉:“……”   有穿着名贵的蜀绣锦裙、挂着金丝玛瑙长命锁的宫女?是她眼神不好,还是自己打扮的太接地气?   九公主说道:“她才不是宫女,她是陪着我玩的姐姐。”既然人家问了,湘玉便自爆了家门:“我叫苏湘玉,在家中姐妹中行七,爹爹是本地的知州苏鸿良。”   粉裙女孩听到知州二字,心说不过一个六品小官而已,根本没放在心上,脸上带出了轻视的神情。   后面靛青长衫的男孩补刀:“原来不过是六品小官的女儿。”   湘玉也没羞没恼,露出艳羡期待的表情:“想必令尊大人一定是位高权重,不知是什么官位?”   笑话,湘玉听说容家只有丽妃的三弟争气,做了将军,其他人不过庸庸碌碌,窝在老家的地界儿,想必是抬举不起来的,不然按照丽妃目前的恩宠,怎会不提携族人?   听到湘玉问父亲的官位,男孩脸一红,他说不出口,六品是小官,那他爹连小官都不如,不过是一个主簿而已,没答话。   湘玉也没想真跟他们闹个没脸,撅一句心里痛快,目的也就达到了,不然对方仗着自己是丽妃的亲眷,狗仗人势,以为她是软瓜随便捏呢。   九公主才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拉着湘玉分线玩,另外几个奉承公主却没成功,便转向了好脾气的七皇子。   男孩满口之乎者也,大声和七皇子讨论诗词,只是到底年幼,所学知识有限,拿出来显摆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短处。   大周朝的皇子宵衣旰食,孜孜不倦,学习以文为主,一摞子书读熟,腹中自有沟壑,七皇子年纪虽不大,但比这半吊子总强多了。   湘玉冷眼瞧着,倒也佩服七皇子的忍功,对方滔滔不绝讲诗经里的精妙之处,湘玉都能听出错漏百出,可七皇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认真的倾听。   屋子不算大,几个人挤在一起就显得紧仄了,夏天本来就热,虽说宫女给打着扇,散着冰,可人呼呼散发的全是热气啊,湘玉便和九公主跑去了厢房。   王府的规格,东厢房比湘玉的屋子要大一倍,西厢门外有一方荷花缸,再西一些还有一个金鱼池,九公主管宫女要来鱼食,掰小块投喂给金鱼,金鱼在水里畅快的游来游去,公主拍手道:“再快一些游。”   小孩子说话声音大,皇室的女儿讲究讲话柔声细语,可凡事总有意外,圣上宠爱,九公主的顽皮淘气便成了天真活泼。   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适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密布,落下了密密实实的雨点,外面还在晒着被褥,公主太监忙把被子抱进去,湘玉拉着九公主往屋里跑,九公主指着鱼说:“我的金鱼。”   湘玉拉着她:“公主放心,宫女们会料理好。”湘玉总不能顶着雨回去,丽妃娘娘传来了话,反正也是陪伴公主,今日便别回家去了,和公主一起睡,正对面的屋子刚好适合她俩。   公主听说湘玉不用走,欣喜极了,说晚上让湘玉给她讲故事听,这个难不倒湘玉,先不说她在现代看的那些寓言童话,光是来古代看的杂书,也够说上一箩筐的。   下大雨湘玉走不了,容家的家眷更是不会走,王府别的没有,空屋子多的是,再多一倍人都住得下,湘玉待的不自然,人家容家人在一起阖家欢乐,她一个外人多余。   丽妃娘娘的家人每日都来陪着娘娘,丽妃是宫妃,抛头露面不合适,回到故乡也就去了一趟佛寺上香,其余时间都是待在王府里。   知府大人派人送过来不少土特产,得知丽妃娘娘爱吃临武的鸭子,捉了十几只过来,圈在鸭笼里,给娘娘炖汤喝,临武鸭肉质细腻,滋阴降火,最适合女子食用,丽妃在宫里多年,深谙养生之道。   宫里虽有湘地的绣娘,但到底不如在本地有情怀,丽妃省亲前,知府便挑选了城里最高超的绣娘预备着。   果然,娘娘来了便点名要绣娘刺绣扎花,丽妃最喜欢双面异色绣,绣面正反皆有,两面图案针法相同,颜色不一,这种绣法也最考验绣工的绣艺。   公主带湘玉去给丽妃请安时,丽妃在花园靠湖边的亭阁里,端坐在花开富贵紫檀木美人榻上,榻脚是马蹄腿攒拐子纹,精雕细琢。   身边垂首站了两位绣娘,丽妃娘娘表述了一下自己要的图样,绣娘听明白,说几个人赶工,三日后可以绣好。   丽妃送走了绣娘,和两个小姑娘说晚上一起用晚膳,也没有别人,都是容家自己人,丽妃娘娘温声暖语的问公主有没有给湘玉添麻烦,湘玉忙夸了公主一通,丽妃宠溺的摸摸九公主的发:“可不许太淘气,小心回去我跟你父皇告状。”   九公主就不怕的就是圣上,听到此话小嘴一撅:“我最乖了,父皇才不会怪我,只是下雨了不能在外面玩儿。我还想捉蛐蛐呢。”   丽妃娘娘最娇惯公主,皇宫的草丛里,边边角角也有蛐蛐蝈蝈,安静的时候,能听到草丛里传来的“唧唧唧“的叫声,只是公主金贵,宫人们不带公主去捉,拿些高雅的玩具给她玩。   一位天家的公主,哪里有蹲在地上玩蛐蛐的?太不雅了。来了湖南,九公主像是撒欢的小鹰,无拘无束。   虽说当今圣上有好几个女儿,和九公主相近的也有两三个,可妃子间斗的跟乌眼鸡似的,面上亲密无间,姐妹相称,背地里煽风点火,暗箭伤人。   丽妃娘娘得宠,宫里眼红的妃嫔一大堆,女人们口轻舌薄,说九公主忘了生母,巴结上得宠的丽妃,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竟被她们扭曲成这般。   同父异母姐妹的情意打了折扣,都圈在自己宫里,轻易不和别人玩,要么怕被人盯上伤害,要么就是怕孩子性子玩野了不好管教,天家看着富贵,可像个牢笼一般。   九公主只有宫女嬷嬷和她玩,见到了大一些的湘玉,对了眼缘,在湖南的日子自由自在。   丽妃娘娘吃晚膳规矩多,晚饭摆在了堂屋,一个大圆桌立在正中,容家人都到了,湘玉打量了几眼,是两个穿着同样条纹见色群的妇人,等在旁边。   丽妃娘娘过来二人行了常礼,娘娘虚扶了一把:“都是一家子,不用客气。”娘娘坐上主位,便吩咐太监摆膳。六七个穿着淡绿色宫装的宫女把菜肴端上桌,摆盘也有讲究。   宫女们端上菜,有个小太监把菜肴摆好,小太监熟悉丽妃娘娘的喜好,把她爱吃的摆在面前,按理说娘娘用饭有专门的夹菜太监,可丽妃不习惯,说吃饭还得自己动手才进的香甜。   古代吃饭有很详实的餐桌礼仪,汤嬷嬷细心跟湘玉讲述过,首先满桌都没有带骨头的菜,啃骨头发出声响十分失礼,其次汤羹里有菜的话必须用筷子夹取,不可直接吸溜饮用,最忌讳的,就是吃饭时唉声叹气,所谓当食不叹,饭桌上哀叹触了霉头,是最惹人嫌的。除这些之外的还有许多,湘玉暗叹,不愧为礼仪之邦。   ☆、第45章 委婉的拒绝   湘玉跟着九公主坐在下首,屁股挨椅子边坐了一小条,不能实坐,腰板拔的直溜,双眼不乱逛,就盯着自己正前方。   丽妃娘娘见了心里暗暗点头,苏家教出来的女儿规矩真是好,不急不躁,恪守规矩。丽妃发了话,让众人动筷子用膳,湘玉在自己面前的菜里夹了几筷子,细嚼慢咽,不发出一点声响,偶尔和九公主耳语几番。   和丽妃用饭气氛还算热闹,没遵循食不言的规矩,亲近的和容家人拉家常,容家嫂子给丽妃讲乡野的趣闻,丽妃偶尔捧场笑几声,私房话白日都说过了,此刻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容家二嫂问了湘玉一句:“苏七小姐的大哥在哪里读书?”   湘玉回道:“家兄在白鹿书院读书。”听到白鹿书院四个字,容家二嫂的眼睛亮了亮:“那可是城里最好的书院了,束脩不算多,对门第也不作要求,最紧要的,是学子的学问要好,过了笔试才能进书院,苏家大哥念书不错,以后前途无量啊,不像我家几个孩子,读书不上心,有始无终。”   这话湘玉可就不好接了,人家亲娘怎么埋怨儿子都行,她一个外人总不能跟着说嘴,便笑着没搭言。   容家二嫂见湘玉置若罔闻,进白鹿书院,得有人引荐,没有门路任你是谁,都不成。   容家出了一个丽妃娘娘,看起来炙手可热,但对自家也无甚助益,外人谈起容家便说是借了宫里的光,他家也不认识在白鹿书院读书的学子,纵然想试试笔试,连个机会都没有,丽妃娘娘最爱惜羽毛,求她也没用,定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做亏理之事。   若是能和苏家搭上线,让苏家大哥儿引荐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会子容家二嫂急的鼻尖直冒汗,她对自家儿子是很有信心的,孩子是个出类拔萃的,缺少的就是一个机会而已。   要说搭上苏家这条线也不容易,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苏家那种官宦之家,是不屑与容家凭靠宫妃的家族扯关系的,赶巧容家二嫂遇到了苏家嫡出的女儿,不用别的,能让小女孩给苏家过个话,这事就成了。   容家二嫂想的简单,没甚难的,七岁的娃娃不懂措辞的迂回,她拿几句话绕一下,把苏七小姐缠进去,就说回家里和老爷大哥递个话,婶子给你零嘴吃。容二嫂最懂小孩子,巷子里的娃娃馋嘴的很,闻到谁家肉香果甜,都会问上一嘴,苏家不过是富贵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也爱吃东西不是?最好拉拢不过了。   她这么想着,心下有了主意,就等着散了席,找机会和苏七小姐搭话,这会又把心思放回到席面上,心下暗叹,小姑的排场也太大了,家常的晚饭都这般隆重,要是在宫里那还了得?人家一顿席面够她们全家人吃了,回家可得和相公吹吹风,对着小姑多哭哭穷,再多抠一些银子出来。   丽妃娘娘带着笑,看着两个不成器的嫂嫂发愁,七皇子一年比一年大了,可朝中的势力也只有三哥一人,俗话说一子悟道,九族生天。自己的亲哥哥,但凡能帮衬着,她早就帮了,可大哥二哥不学无术,是那扶不起的刘阿斗,若是硬往官场上塞,反而误了她的事。   哥哥自是不提,两个嫂嫂出身一般,也是眼皮子浅的,整日斗嘴扯舌,有这样的爹娘,孩子还能好到哪去?不过见了两次,仲善便和她提过,容家的儿子学问底子太薄了。   大的没出息,小的也指不上,三哥在京城独木难支,还得收拾老家这烂摊子,省亲后给哥哥塞了不少银票,足够锦衣玉食,不求别的,只求他们别惹事便好。   陪着娘娘用膳,湘玉主要在一个陪字上,悄悄盯着娘娘爱吃什么,她一筷子不夹,九公主刚会用筷子,后面侍菜宫女小声问,把公主想吃的单放在一个碟子里。   公主年纪虽小,却懂得待客之道,自己从翠竹粉蒸鱼的鱼盘中夹了一块鱼肉,颤颤巍巍放在湘玉碗里:“我最爱吃这个鱼,你也尝尝。”   丽妃瞧见了,和身旁的七皇子笑道:“快瞧瞧,咱们小九也有小主人的风范了呢。”   容家大嫂二嫂奉承了公主好几句,简直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湘玉听着都觉得尴尬,捧人也要有度,适得其反还不如不说。   丽妃情商多高啊,打断了还在夸夸其谈的容家二嫂,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把饭后的水果拼盘拿过来。”太监应声走了,回来后端上来一个巨大的多层水果盘。   宫女发给每个人一个小木棍,可以扎在水果上吃,比牙签要粗的多吃了水果,也就散了席位,丽妃娘娘每日饭后雷打不动做美容,便散了众人。   湘玉出了门,正要和公主回厢房,容家二嫂急急的追了出来:“苏七小姐请留步。”即便湘玉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也得好脾气敷衍着:“容二婶婶有何事?   容家二嫂搓搓手,看了一眼湘玉旁边的公主,示意她不方便,算了,既然盯上她有话聊,早晚也躲不过去,赶早不赶晚。湘玉和公主说了一句:“我和婶婶说句话,一会儿去找公主好不好?”   九公主惦记着院子里的金鱼,说道:“也可,我去看看金鱼怎么样了,也不知它身上湿没湿。”此话一出,湘玉有点愣,想了一下才反映过来,捂嘴偷笑,抬头看九公主已经走远了。   容家二嫂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拉着湘玉的衣边,引着她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拿出一个手帕,左手掀开一角:“这可是娘娘从宫里拿来的四喜乾果,好吃极了,我那还有一小攒盒,七小姐尝尝喜欢吃不?”   看来这是宫廷的干果了,湘玉见里面有虎皮花生、奶白葡萄,剩下的自己不认识,尝了两颗,确实美味。   容家二嫂见湘玉喜欢吃,心中隐隐得意,她孩子缘好,还没有搞不定的呢,拿着零食做诱饵,就不信七小姐不上当。   她天马行空的扯闲话,湘玉听的有些烦了,就直截了当道:“婶婶还有其他事吗?公主一会儿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容二嫂怕再拖下去人都走了,就和湘玉说道:“婶婶问你,你觉得容二哥如何?”   湘玉回了两个字:“很好。”容家二嫂面色一僵,这是什么回答,算了,好歹算是夸赞,她又说道:“最近他茶不思饭不想,有件难事,你说如果有人可以帮他,是不是应该帮个小忙?”   湘玉无语,这容二婶的套话技巧也太拙劣了,恐怕连真正的七岁孩子都骗不过,到了这时,湘玉已经知道容家二嫂求的何事,不过就是眼馋白鹿书院,想让自己儿子也进去嘛。   湘玉想了想刚才那会他在七皇子面前的表现,就算有人引荐,他也过不了笔试吧。   容家二嫂期待的看着湘玉,等着她说是,湘玉果然没辜负她,诚恳的点点头:“太太说要助人为乐,自然能帮便帮。”   容家二嫂面上一喜,就是这句了!她拉住湘玉的手,把抹了大蒜汁的手往眼角抹抹,挤出了两滴泪:“有个事让你帮个忙,简单的很,回家问问你家大哥,能不能帮着在书院引荐一下,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七小姐放心,这是好事,你家的老爷哥哥还得夸你能干呢。”   湘玉: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无知小儿诓骗了,这话如果传过去,不管愿不愿意,不看憎面看佛面,也得给容家引荐,湘玉隐约觉得,苏老爹并不想和丽妃娘娘多接触,估计不是同路人,她可不能给家里惹麻烦,还得委婉的拒了,也不能得罪她。   和容家二嫂这种人相处最麻烦,连小孩子的主意都打,明知她没安好心,还得应酬周旋。   湘玉不以为意点点头:“婶婶说得对,那花生好吃,我能再吃几个吗?”容家二嫂见事情将成,把手帕塞在湘玉怀里:“吃吃吃,都吃了也无妨。”   湘玉拿过来靠在窗下,囫囵吞枣的吃起来,可能是吃的太急,被呛到了,“咳咳”几声,喊着要喝水,迈着步拍胸脯往前走,宫女有眼力见,见到这边动静,扶着湘玉去屋子歇息,容家二嫂在后面嘱咐:“七小姐别忘了我嘱咐你的话。”   话音刚落,便听到前面的湘玉:“嗯……啊,咳咳……嗯嗯……咳。”容家二嫂只当她记住了,转身去找容大嫂谈天。   湘玉顺了顺气,心里想:记得你个大头鬼,我疯了才给你传这话呢。   七皇子从树下走出来,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姑娘,竟然觉得有趣,刚才他不过是在槐树下扔牙。   他正是换牙的年纪,上牙掉了扔房顶,下牙掉了扔床底,吃饭后掉了一颗下牙,只是他是在王府暂住,不想扔在床底下,就把牙扔在了槐树下,槐花雪白,把牙一掷,和地上散落的槐花融为一色。   等他转身要离开,就发现了那个促狭的表情,他捉弄人时,也会有这样的神色,不由自主就驻了足,倒也没浪费,让他看了一出精彩的表演。   七皇子后面的小太监百思不解,自家主子又笑又摇头,可是受了什么刺激?他正拍脑袋琢磨,听见主子吩咐了一句:“你去把廊下的鹦鹉笼子拿过来,去东厢房。”   ☆、第46章 通房   七皇子到东厢房的时候,九公主和湘玉坐在条凳上,湘玉在给九公主讲故事,阳光散落在湘玉的发梢,晕出一个浅黄的光圈,小太监报了一声,两个人转过头,九公主欣喜的抱住七皇子的大腿:“七哥你来啦。”说罢看见后面的鹦鹉笼子,和小太监说:“放桌上我要看。”   小太监依言放在了黄木桌子上,笼子里是一只虎皮鹦鹉,鸟毛是黄色和黑色相间的细密条纹,尾巴的羽毛是蓝绿色,小鹦鹉张口便是:“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吉祥话人人都会说,可是一个鹦鹉说出来更让人欢喜,九公主隔着笼子抚摸着鹦鹉毛:“真乖,晚上给你加饭吃。”   七皇子道:“外面人送进来的,鹦鹉学舌,这个鹦鹉会说不少吉祥话,可见费心教了,我猜你就喜欢,就给你拿了来,既然是你的鹦鹉,就取个名字吧。”   九公主说道:“它长的像老虎,就叫它小虎吧,我要教它说话。”鹦鹉怕生,一下子四五个人围在一起,任由九公主怎么逗弄都不在出声。九公主无法,自己拿着笼子去了里屋,说要单独跟小虎说悄悄话。   公主一走,只剩下苏湘玉和七皇子,气氛有点尴尬。湘玉随口说道:“七皇子的飞镖练得如何了?”   刚说完这句话,湘玉便想咬自己的舌头,她真是随口说的……   七皇子一愣,面色转红,还没说话,湘玉又说道:“我去看看公主。”说完小跑着去了里屋,过了半个时辰,公主都带着鹦鹉出去了,湘玉还躲在里面没出去,还是小太监过来唤她,说外面有洗净的瓜果,快些出来吃。   湘玉啃着一只苹果,偷眼瞧了七皇子一眼,他面无表情,想必没放在心上,湘玉自己默念了十多遍谨言慎行。   容家的四个孩子如影随形,听说七皇子来了九公主这,也跟着过来了,好在天色将黑,没多一会儿众人全撤了,只剩下公主和湘玉,外加伺候的小宫女们。   湘玉睡前和九公主挤在一张拔步床上谈心,宫女放下了床边的帷幔,只隐约看见外面跳跃的蜡烛,湘玉讲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只是湘玉忘记了,故事也讲究受众,这个故事公主听着水土不服,外间守夜的公主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公主:“阿里巴巴名字真怪,是何含义?”   公主:“马尔吉娜是少数民族吗?”   公主:“门竟然可以自己动?”   湘玉沉默了一会儿道:“公主我还是换一个吧,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好呀。”公主甜甜的回道。   丽妃娘娘省亲一共待了五日,再好终须别,第五日天还没黑,湘玉便收拾东西回府,九公主恋恋不舍,说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湘玉站在马车旁边,七皇子过来提着鹦鹉笼子,淡然说道:“我们要走了,路途遥远,这鹦鹉不方便带走,如果七小姐方便,希望能收下它。”   鹦鹉像是通人性一般,在笼子里大声喊了一句:“姐姐好人,姐姐好人。”   湘玉眉开眼笑,想必是九公主教它的,她家里有三只兔子,再养一个鹦鹉也不麻烦,会说话的鹦鹉,更好玩呢。对她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自然没有推脱的必要。   丽妃娘娘离乡回京,送行的队伍送到了城外,娘娘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湘玉陪在王府里,冯氏就没踏实过,每日都要和赵妈妈念叨上半天,担心湘玉惹下麻烦,这下送走了娘娘,冯氏也能睡个安稳觉。   湘玉回去给爹娘请了安,让采棠去和湘莲报个信,自己去了哥哥的书房,果不其然,苏重秉就在书房看书。自家哥哥生的俊俏,拿着一卷书端坐在椅子上,真有文人雅士的味道。   苏重秉抬头见妹妹进来,放下书,说道:“你可算回来了,太太这几日必定要拉着我说上一说。”   冯氏和苏重秉关系不算亲厚,毕竟冯氏嫁进来,苏重秉已经记事,再者她虽然是继母,可嫡子的教养也不归他,苏重秉一直养在前院,见面的机会就是每日请安,不像湘玉这样朝夕相处,积攒下深厚的母女情谊。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到书房外传来一声:“哎呀,水呀……”   苏重秉蹙眉:“是谁在外面大喊大叫,一点规矩都没有。”他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打着跌进来,迈门槛差点摔倒:“回大少爷,奴婢刚刚不小心把水洒在鹦鹉笼子里,说话的是一只鹦鹉。”   湘玉听到这话,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出去看,笼子里的鹦鹉现下成了落汤鹦,狼狈极了,梗着脖子喊:“救命救命。”   苏重秉也跟了来,问她是哪里来的鹦鹉,湘玉说是公主临行前送的,湘玉怕它淋水着凉,就让采茶找条毛巾给她擦一擦,旁边的小丫鬟听说是公主送的,扑腾一下跪下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湘玉语塞,她也没出口责备她,怎么吓成这样?就算是公主送的鹦鹉,到了她这也是苏府的物件,又不会真罚她,她记得哥哥院子里的丫鬟都讲规矩的很,说话做事安安静静,稳稳当当,连高声都不吱。   从刚才这丫鬟的表现看,倒像是进来的,走路慌慌张张,苏重秉像是看出了湘玉的疑惑,无奈的说道:“太太前两日刚送来的丫鬟,说在我院里伺候。”   湘玉又看了看这丫鬟的相貌,杏眼尖下巴,睫毛忽闪忽闪,齿如瓠犀、肌肤吹弹可破,比一般的小丫鬟要美多了。   湘玉这才发现,自己的哥哥已经十三岁了呀……十三岁,怪不得太太开始往他屋子里安排人了,只是看他,似乎不太情愿?   其实湘玉猜的没错,湘玉去王府那几日,苏鸿良和冯氏说,大哥儿到了通人事的年纪,该给他安排一两个通房了,自己家里安排好了,省的他自己憋狠了去外面惹事。   原是伺候他的下人禀报,少爷晚上梦遗了,被褥都脏了,苏鸿良这才想起这码子事。   冯氏也赞同,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一般人家,这个年纪确实该给哥儿筹划了,只是她到底是继母,此事也不好开口,既然老爷提了,她办下去就简单的多。   从一年前冯氏已经开始物色人了,通房不从外面找,一来不清楚脾气秉性,怕带坏了大哥儿,二来外面新来的伺候了哥儿,怕苏重秉自己院子里的丫鬟生了怨愤之心,只是大哥儿院里没合适的,冯氏便从府里搜罗。   人都是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找一个府里有资历、长的美貌一些的,能平了下面人的念想。其他人家找通房丫鬟都不愿找美貌的,说没得带坏了孩子,冯氏倒不这么想,自己家里圈着,无非就是房里那点子事,小丫鬟们都是规规矩矩没有花花肠子的,格局最多就是爬个姨娘,床帏之事,还能出什么大纰漏?   如若找的人不可心,哥儿不喜欢,费心的安排也就没了意义,花颜月貌才能情投意合些,再者说苏重秉的性子他知道,刚毅木讷,丝毫没学来他老爹的风流潇洒,男女之事上出不了岔子。   最后选中的是花园里管花草的宋妈妈的女儿,今年十四岁,在小花园干活。宋妈妈的女儿长的美貌,小丫鬟里算是拔尖的,冯氏把心思和宋妈妈透露了几分,喜的宋妈妈直搓手,本来打算求太□□典,给女儿求一门亲事,没想到竟有天大的好事砸了下来。   苏鸿良发了话,冯氏直接把人调进了苏重秉的院子,苏重秉给重新取了名,叫澄月,在书房伺候笔墨。   众人心知肚明,太太调了一个貌美如花的丫鬟进来,不就是往主子榻上送嘛,没过明话,可谁人心里都晓得。   只是苏重秉真是一个木头桩子,楚楚可人的小美人就每天在眼前晃,竟然都没多看两眼,眼里净是书本。   太太送来的人,苏重秉不好再还回去,只能先这么晾着,他明年就要参加乡试,要读的书还多得很,夫子教的课还要温习,哪有时间想情情爱爱。   他自己不好开口,只好寄希望于妹妹,只是妹妹还小,这种事要如何出口,思前想后,屏退了所有人,只憋出一句:“你也累了好几天,早些回去歇息吧。”   湘玉心想,你散了下人,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句?好在他妹妹冰雪聪明,知道他心里所想,大哥是怕拒了澄月驳了冯氏的面子,只能先晾着人,不过此事早晚得处理,过两天没准小丫鬟就自告奋勇爬山床了呢,丫鬟奋斗轨迹就是通房到姨娘嘛,现在一条锦绣的前程摆在面前,澄月没准就自己努力了,反正是官方允许的,其他人还没这个机会。   冯氏放人进前院的事,后宅里都知道,万姨娘去韩姨娘那坐着,开口便是:“明哥儿也不小了,也没见太太张罗。”   一句话说完韩姨娘答不上话,心道二少爷今年不过十岁,安排通房也太早了,这万姨娘什么都争,这是着急的事儿?说话前也不想想。   万姨娘说完也自知失言,她就是掐尖好胜,可自己也就私下过过嘴瘾,若是传到太太那,有她受的,韩姨娘是个嘴紧的,就算她传话,无凭无据自己不认就是了。只是她又想到一点,过两年自己儿子大了,若是太太心坏,找三四个美貌的丫鬟勾引重明,不让他认真读书可怎么办?   ☆、第47章 患病     湘玉回渌水院后,见湘雪坐在堂屋里喝茶,看她进来笑道:“好几日不见,怎么脸又圆了?”   湘玉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摸摸下巴,这几天虽然费点心思,但是吃的好,进贡给丽妃娘娘的全是一流水的好吃食,精挑细选后递上来的,娘娘分给九公主不少,两个姑娘无聊时就坐在案几旁盘着腿吃吃吃。你递我一块芝麻卷,我给你一枚吉祥果,吃得欢快。   湘莲过来除了看看湘玉是否安好,还有另外一码子事,原来湘莲和湘雪在女先生那上课时,课间偶尔听到湘雪和丫头说嘴,说什么舅舅那有难寻的孤本,让丫鬟找机会搭上二门的人,把东西递进来,她想看那本书许久了。   小丫鬟很为难,自从之前的事后,二门那的人嘴紧心狠,勤香院的差事一般不敢应承,怕惹上事,丫鬟说怕三小姐也受连累,湘雪横眉怒目:“你怕什么?我好歹是主子,他们还不敢不答应,从外面递东西的多了,检查一下便可,阻拦什么,你态度强硬些,他们如若不管就告状去太太那,看谁敢拦。”   要说去冯氏面前告状,湘雪定然不去,可拿来吓唬下人足够了,小丫鬟得了她的令,说找机会就去。   湘莲听着奇怪,太太明令说过,不许万姨娘再和娘家人往来,那一家子都是不成器的,没得连累了苏家,本就不是正经亲戚,上次一事已经全了情面,老爷恼怒了,也不顾及万姨娘和两个孩子的脸面,只说那家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别再登门。   这话连湘莲都历历在目,湘雪怎么这么胆大,还敢私下来往?还管万姨娘的兄弟叫舅舅,这叫冯氏听到情何以堪,湘雪看着聪慧,大事上竟然这么糊涂。   湘莲摇摇头,如果姐妹间关系亲厚,她一定会提点一番,可是湘雪就是一个炸毛鸡,如果她说了,一堆什么我和你不同,就知道巴结太太,连血缘亲情都不认的冷血儿的话等着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到底一家子姐妹,平时虽有龃龉,一起磕磕绊绊长大,情意还是有的,这话她除了湘玉,连韩姨娘都不能说。   依着韩姨娘的性子,她前脚提了,后脚韩姨娘就得去告诉太太,那样湘雪可就惨了。   听了湘莲的话,湘玉也百思不得其解,首先她想的是:湘雪脑子里是有坑?苏老爹就是一时气愤,日久月深,等火气消了,把万家的糊涂事忘掉大半,依着老爷太太的性子,一定不会断了他们的骨肉亲情。   不管嫡庶,正经外家只有冯氏娘家,姨娘的家人没在台面上,可表面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止万姨娘,曹姨娘也经常悄悄给娘家送银子送东西,冯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惦记家人没错,自己手里宽绰了接济一二,苏府不差那点银子,冯氏也不是心窄的人,断然不会为难。   不过就是多忍耐一些日子,这有什么难的,非得往枪口上撞,一来二去,难免走漏风声,苏鸿良大事不糊涂,上次万姨娘兄弟差点连累了苏老爹的官声,碍着孩子们的面子不能狠狠处置,本就憋着气,这下如果他们再不听话,谁知道苏老爹会怎么办。   湘莲又悄悄说了一句:“我听说万姨娘为了帮她哥哥,连湘雪的一盒子首饰都搭进去了。”   湘玉难以置信:“湘雪可就拿一盒子值钱首饰,之前没少跟咱们提,万姨娘怎么拿女儿的东西去填补?”   湘莲说:“拎不清呗,我姨娘听过一耳朵,湘玉哭闹着说要回来,万姨娘劝了半天呢。其实也就是她们看不清,勤香院的婆子扯舌,说万家日子过得不错,使奴唤婢的,住着二进的院子,就是跟万姨娘哭穷罢了。”   那可真是雾里看花当局者迷,万姨娘家人觉得女儿进苏府发达了,就使劲从她手里抠银子,万姨娘看着风光无限,可手里的银两到底是有限,连女儿的物件都搭上了,可湘雪怎么还和所谓的舅舅那么亲近呢?   湘莲一脸神秘:“这你就不知道了,万家人是做生意的,最懂人情世故、左右逢源,略使些手段,湘雪估计就觉得那是一家子人,得亲记些。再者又投其所好,找来了湘雪想要的孤本,人人都有死穴,下对了药而已。”   湘莲话说的有理,湘玉沉默了一会儿,湘莲又问:“那咱们怎么办?能帮上一把吗?”   湘玉摇摇头,喝了一口铁观音,茶水清香,顺着喉咙留下来,一片清润,缓解了不少口干舌燥之感,湘玉回道:“咱们什么也做不得,湘雪那性子……你也知道,或许她也该受受挫折,总是这么拎不清,现在还能说一句年小不懂事,以后呢?咱们先观察吧,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万家人不是已经离开湖南了吗?她记得苏老爹让万家人走了,再者就算人留在湖南,可下人哪个还敢递万家人的话?唯恐麻烦上身呢,万家人的消息得传进来,不然湘雪怎么知道?那接应人是怎么回事?还有其他的疑点,湘玉隐隐觉得,事情应该没湘莲说的这样简单……   送走了湘莲,又迎来了湘琪,几日不见,小湘琪像是晒黑了一些,曹姨娘带着过来的,她也没进屋,就在院子门口把湘琪一推,笑道:“刚在太太那略坐坐,听说七小姐回来了,湘琪嚷嚷要过来,太太便说去找七姐吧,我这就把她送来了,还得叨扰七小姐一番。”   曹姨娘说的客气,湘玉忙道:“不麻烦,我几日没见湘琪也想她,等一会儿我让丫鬟送她回去。”   湘玉勾勾湘琪的鼻子:“怎么黑了?”   湘琪已经爬上了榻,趴在榻上搭话:“我每日都在院子外荡秋千,逮蝈蝈,夏天真好,我最不喜欢冬天了,只能闷在屋子里。”   湘琪说完从袖子里掏出半个鸡腿,油乎乎的一大片递给湘玉:“刚太太给我鸡腿吃,我知道七姐姐回来,就剩下了半只,连奶娘都没看见我藏呢,七姐姐你吃。”   湘玉看着这半只鸡腿,知道湘琪的心意却也吃不下去,让采茶拿了下去,自己牵着湘琪去洗手,打了皂角,使劲搓了几下,湘琪咯咯直笑。   两岁的小娃娃正是粉雕玉琢,湘琪眉眼随曹姨娘,长大必然是美人胚子,湘玉在现代是独生子女,在这多了一个小妹妹还这么亲近自己,真是称心快意,可以过一把当姐姐的瘾了。天黑后湘玉说送湘琪回去,湘琪扒着湘玉的手不撒:“我要在七姐姐这儿。”   奶娘忙过来抱,好说歹说哄了好一阵子才算好,谁知湘琪来了一句:“三姐姐在太太院门前晃悠,见了我竟然不理我,七姐姐也要学三姐姐吗?姨娘老说我玉雪可爱,那你们怎么都讨厌我。”   说完自己呜呜的哭了起来,湘玉没哄孩子的经验,忙拍拍她的背,觉得好笑,小孩子记仇,湘雪不过是没看见她,就引来小孩子一肚子的委屈,她耐心说道:“湘琪乖,明日我和五姐姐还有重宇一起和你玩可好”   听到重宇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吸吸鼻子止住哭声:“真的吗?我要和三哥玩堆沙子。”   今日一天湘玉也真是精疲力竭,不过好在送走了丽妃娘娘,如果没差错的话,以后她和那几个天家人,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采茶说备好了木桶让湘玉去洗澡,湘玉说不急,先唤来了采薇,问府里的情况,采薇说一切安好,只是梅香像是不太舒服,今日干活有些没气力。   湘玉让人把梅香叫进来,梅香脸色有些潮红,像是生病了,苏府的下人生病会找城里的大夫诊断,此刻大门已经上锁了,可看病重要,湘玉让采薇去冯氏院子里找赵妈妈,赵妈妈去叫了门,小厮听了吩咐,应了一声去外面请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还带着些许的睡意,先是看了梅香一眼,神色有些迟疑,蹭过来一些,问梅香:“最近是否先是骤然畏寒?四肢发凉,而且身体酸疼?之后又觉得高热难忍?”   梅香点点头:“就是大夫说的这般。”   大夫又问:“小人再多嘴问一句,姑娘可是一直从小待在苏府,还是最近去过其他地方?”众人皆不解,不知大夫为何问这些,只是医者问话必有缘由,梅香说道:“我本不是湘地人,是最近被卖到苏家的,我家是云南的,前几个月从辗转来到这里。”   大夫像是证实了心中的疑问,点点头,然后手搭在梅香的脉上,眉头越皱越紧,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拱手道:“如果在下诊断没错的话,这位姑娘患上了疟气。”   疟气?如果湘玉猜的没错,疟气就是疟疾,这是一种很凶残的传染病,潜伏周期长,恶性疟死亡率很高,而且这是在医疗并不发达的古代,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要人命的古代。   这可不是小事,为了怕出现误诊的情况,湘玉让人去敲了冯氏的门,冯氏有些心慌,但也泰然自若的吩咐安排,谨慎起见,又找了城里医术高明的三个大夫诊断,结果都一样,大夫都说梅香患了疟气。   ☆、第48章 疟气慌人心     众人皆是一惊,家里出现这样难治的病,可如何是好,冯氏到这会儿也慌了神,让赵妈妈去前院差人叫苏鸿良回来。   大夫也就是开药先吃着看,能不能好要看梅香自己的造化,苏家人也得观察观察,看有没有染病的人,不过大夫说了一句话比较宽人心,梅香的病发现的及时,其他人得病的几率应该不大。   听到大夫这话还能稍稍松了口气,但也不能不留神,冯氏吩咐下人在宅子的每个角落都要仔细的消毒,尤其是湘玉那,得重点留意,至于梅香怎么安置,冯氏没了主意,苏府必然是不能待下去了,等老爷来定夺吧。   苏鸿良急急忙忙赶回来,听说家里有人患了疟气也是惶恐不安,拦下大夫细细问了几句,大夫也不想久留,开了药方捂着鼻子溜走了。   梅香被挪去了后院西边的最角落一个房间,没人敢到她近前去,苏鸿良摇摇头:“买了一个小丫头进来,没想到竟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冯氏听苏鸿良这话十分不喜,后宅的琐事都是她打理,老爷不用操上一分心,没功劳也有苦劳,再者后来买官奴之事和老爷提过,他也是赞同的,还说官奴的气度必然比一般的小丫鬟要高华一些,到出了事,倒索性都推到她身上了。   冯氏的耳坠摇摆晃动,她心烦的摘了下来,回道:“大夫都说了,这病平时根本看不出,我费心费力料理家事,竟得不到老爷一句好话。”   苏鸿良本来就心乱如麻,被冯氏一堵,还如何畅快,挥袖而去:“太太说的是,既然后宅都是太太打理,那我就不再多嘴一句,此事太太自己看着办吧。”   冯氏立刻愣在了当场,她不过是埋怨几句,老爷怎的就生了大气,赵妈妈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等苏鸿良出了门,才上前说道:“太太啊,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还是如此直拗,夫妻间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太太你温声撒撒娇,诉诉苦,老爷一定吃这套,像你刚刚这般强硬,烦心的人只会更心烦。”   可事到如今,冯氏骑虎难下,让她转过头去央哄老爷,她也做不出来,这时湘玉进来,问冯氏打算如何处置梅香。   冯氏想了一会儿说道:“咱们也算仁至义尽,把梅香送到郊外去,咱们在山底下有个小院,山下人烟稀少,梅香过去也不会传染旁人,大夫送的药都带上,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湘玉平心而说,冯氏的做法算是伤害小一些的,也为梅香做了思虑,可按照冯氏的意思,完全就没有让梅香再回来的打算,就算是梅香有幸逃过一劫,她一个弱女子,无亲无故,又怎么生存呢?   湘玉说道:“太太,我求你一个恩典。”   冯氏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你不用说,我便知道,是为了梅香求的吧。”   湘玉点点头,坐到了冯氏的旁边,亲手剥了一粒葡萄给她:“太太最心善,太太是活菩萨。”   冯氏打断湘玉的话:“你有话便说,可别给我带高帽子。”   湘玉嘻嘻笑了一声:“梅香也是受害人,她自己也不知道得了疟气,这两日还在卖力干活呢,若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山下无依无靠,不说别的,连饭都吃不上,咱们把她送过去,找上两三个大点的丫鬟,轮流给她送饭,反正就放在院子外,也接触不到,等梅香好了,再让她回府当差。”   冯氏有些提心吊胆:“送饭也就罢了,还让梅香回来当差?”湘玉知道,古代人都求个吉利,像梅香这种情况,有的人家直接挪出去,让她自生自灭了,别说回来当差,死活都不会管。   湘玉劝说冯氏:“梅香来了我这日子虽然不长,但是我使唤的十分顺手,她是一个知情识趣的,找一个顺心的丫鬟不易,太太可别拦着我,不然我可不依。”半央求半撒娇,又跟冯氏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冯氏也不是绝情的人,总算答应了湘玉的要求。   梅香被挪了出去,苏家的护院们用白布围上嘴,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抬了一顶绿蓬小轿子,送了梅香去山下。   临走前湘玉隔着帷幔见了梅香一眼,和梅香说好好养病,等她好了就接她回府,梅香的眼泪珠子巴拉巴拉往下掉:“小姐你没有诓骗我?我若是好了,真的能再回来吗?”   湘玉用力的点点头:“梅香你放心,我说到必然能做到,你只管好好养着,其他不用操心。”   梅香此去,刚刚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她到苏府不到三个月,就给整府带来如此大的麻烦,能送她去养病已经算是仁义,小姐竟然还说允许她回来?梅香身子弱,摇晃着给湘玉跪下磕了三个头。   湘玉也过不去,忙说快起来不用这样,梅香擦了一把泪:“小姐这是我的心意,待我好了,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此事对于湘玉来说,就是举手之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也没梅香说的那样伟大。   采茶在一旁说:“梅香你放心去,你的床铺我还给你留着,谁都不给。”   梅香憔悴不堪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好嘞,我一定健健康康回来。”   送走了梅香,湘玉要安排给她送饭、照看她的人,刚在冯氏那说的法子行不通,冯氏当时心烦意乱,加上苏鸿良拂袖而去,根本没心思仔细听她讲话。   山下离苏府太远,一日三餐每日跑过去送,要把人累死了,这段时间还得找人在附近照看着,湘玉想了想,去前院找了苏重秉。   湘玉的要求苏重秉几乎有求必应,帮人也是积福,湘玉都想好了,让采薇和采棠去山下,采棠最细心,两个姑娘家去外面湘玉也不放心,采薇哥哥在采买处,跟着一起去更妥当。   苏重秉道:“没问题,我再给你拨四个护院过去,院门总得有人守着才放心。”   大夫开了预防疟气的药方,厨房里煮了好几锅,苏府的每个人都喝上一碗,冯氏又搜罗出了一些食谱,什么.蒜头椒叶汤、赤豆鲤鱼汤,每日换着花样做好端上桌。   大夫说,先观察三个月,如若三个月家里无人发病,那说明大家都是无碍的,三个月作为期限,日子一过便一目了然,湘玉不知这疟气和现代的有何不同,大夫说潜伏期是三个月,那她就静静等着吧。   安排好有病的那个,没病的一家子人更难安排,疟气到底是传染病,也不知苏家人有没有人沾染,可也不敢冒险,苏鸿良跟知府大人禀告了情况,为了安全起见,苏鸿良被停了三个月的差事,先暂时在家做事,有公务往外传一声,避免感染。   苏鸿良直道流年不利,知府的意思,苏府这疟气先观察看看,三个月后若无事便好,如若有人染病,恐怕还得京城里传话,毕竟丽妃娘娘和苏家人都接触过。   这三个月,苏家人过得皆是提心吊胆,就怕哪天发热诊出了病,万姨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太的不是也不挑拣了,从冯氏那要来药膳的做法,和冯氏一样,每日都拿银子出来,让小厨房做,不止她吃,她把湘雪、重明的那份也做出来,让丫鬟拿食盒送过去,转佛珠求菩萨,一定保佑家人平安。   苏家自己人的走动也少了,孩子们都停了课,也不能说是传染病,就说家里有事,先缓一缓,授课的女先生听说先停课,正好收拾行囊去看望姐姐,倒也没耽误什么。书院那里,重秉重明都是勤学上进的孩子,夫子只嘱咐他们勿要忘记勤学苦练,不要贪玩。   两个少爷的日常很简单:吃饭、读书。除此外再无其他。冯氏嘱咐各人尽量少出院门,待在各自院子里,湘玉心里默默总结:冯氏的中心思想便是,各自待在屋里,避免交叉感染,这个决策确实科学。   能防止的尽量防止,不然本来没染病的人,说不准就从其他新病人那染到了,三个月日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从夏天入了秋,树上的叶子由绿转黄,一片片的往下落,湘玉的裙子也短了一小截,汤嬷嬷笑说玉姐儿长高了,这是好事。   入秋湘玉做了三身秋装,平素都是绣娘来府里给小姐们量身,今年不方便了,便自己动手,量好了尺寸,写在小纸条上递给冯氏,冯氏差人送给绣娘,按照上面的尺寸裁纸,冯氏怕量的尺寸不合适,便统统都放大了半指左右,大一些还能改改尺寸,若是裁小了可就浪费了。   拿着新到的衣裳,采茶叹了一句:“衣服倒是有了,可如今连穿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梅香是湘玉院子的人,梅香得了疟气,其他人虽不说,可私下都是对渌水院避之唯恐不及,用采茶的话,他们院门口之前每日人来人往,现在别人宁愿绕个大远,都不愿意从这过了。   真是矫枉过正,难不成空气还是传染源不成?湘玉安抚道:“也不能全怪他们,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就是杯弓蛇影了些,咱们待咱们的,还有一个月,就见了分晓。”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理,湘玉在院子外栽了一棵枣树,种下的是鸡蛋枣,若是长成了果枣子,果实是又大又圆,酥脆多汁,她这枣树是采用的是根插的办法,在现代,湘玉有个同学大学学的是栽培方向,她见过好几次栽花种树,心血来潮想试试,没想到成功了。   仅仅一墙之隔,湘莲和湘玉也不得见,偶尔隔空喊话,互相勉励几句,很快的,三个月的期限到了,日子到了十月份。   ☆、第49章 7.12|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里面农历的九月,指的也就是当下了,天气转凉,苏府的人都换上了秋季的衣衫。   大夫过来细细的给苏府人诊脉,又询问了各自的情况,三四个大夫忙了一整日,总算是尘埃落定,拱手笑道:“恭喜老爷夫人,苏府人无碍,皆没染病。”如此一来,大家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苏鸿良喜形于色,大手一挥:“重赏几位大夫。”管家把大夫送了出去,每人递上了一张银票,大夫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咧着嘴告辞。   苏家愁云惨淡了三个月,总算是否极泰来,晚间苏鸿良让厨房置办了一桌子酒席,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苏老爹少不得又长篇大论一番,湘玉早晨起得有点早,到天黑有些困倦,再听苏老爹教导主任一般的训话,饭桌上直磕头。   苏鸿良见女儿无精打采,忙问道:“玉姐儿你可是不舒服?”   苏家人现在心有余悸,湘玉忙说道:“没有,就是有些困了。”湘莲捏捏湘玉的衣角说道:“总算熬出来了,我不用喝那些怪汤水了。   ”   湘玉一笑:“五姐姐放心,以后咱都没机会喝它了,都过去了。”湘莲拍拍胸脯:“这一遭就够折磨人了,可别来第二次。”   山下梅香的病也大有好转,基本好了大半,不过她身子虚弱,需要好好将养一番,采薇哥哥每四五日会来给湘玉回一次话,告知梅香的近况。   苏鸿良无恙,开始重回衙门当值,少爷小姐们也开始出门上学,这几个月真是憋闷的够呛,对外说家里人染了病,在悉心调理身子,却也知道只是一个借口,外人定然不会尽信。   唐夫人带着唐二小姐过来,冯氏把这几个月的情况和她一说,唐夫人听着心惊肉跳:“亏的你们没染病,不然可如何是好,怪道你们都不出门了,原是为了这个,可得好好去寺里上上香,去去晦气。”   冯氏也是这般想的,和苏鸿良商议了一番,第三天便带着小姐少爷去上香,两个人坐一台轿子,去的是西边的白马寺,白马寺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众多,冯氏前些年为了求子没少捐香油钱,此行又见了住持,住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说道:“为彰显夫人的诚意,老衲建议夫人老爷本月做一次八关斋戒,修身静性。”   冯氏最信这套,冯氏一秉虔诚,细细询问了住持需要注意的地方,又觉得在家略有些麻烦,说改日和老爷一起来寺里一日。   苏鸿良正好本月初八休沐,冯氏和苏鸿良商量,苏鸿良点头:“大师说的必然没错,咱们但求一个心安,初八一起去白马寺。”   虽然只有一天,冯氏也把后宅安排出去,让汤嬷嬷帮忙看顾着,汤嬷嬷笑道:“太太放心,就是一天,裹不了乱,太太只管放心去就好。”   第二日一大早,苏鸿良和冯氏动身,要在寺里住上一日,隔天才回来。太太一走,后院里像是帐篷里撕了一个口,吹进了新鲜的风,每个人蠢蠢欲动   韩姨娘待女儿下了课,唤女儿来到自己的院子,母女二人待了一下午,平时虽也能相见,但若整日守在姨娘院子里到底是不妥当。   嬷嬷守在女儿身边,韩姨娘的贴心话也说不出口,她本想嘱咐湘莲,一定要讨好冯氏,以便以后有个好亲事。   倒不是她想得太多,湘莲如今也十来岁了,三四年可是一晃眼都过去,富贵人家的孩子,相看的都早,有的连娃娃亲便定了,她家的湘莲本就是庶女,如若不早早相看,还能寻到什么好人家?   此事非得太太上心不可,家里同龄的也就是这三个女孩儿,除了湘玉外,她自信她的湘莲定比湘雪更入得了太太的眼,便是看万姨娘那花式,湘雪也衬不了太太的心,那个还想给女儿培养成才女呢,她就且等着看。   韩姨娘笑道:“外间有热茶,天气凉了,嬷嬷去喝一盏?”双嬷嬷心里明镜似的,韩姨娘这是在撵人呢,必定有私房话和女儿说,她也不碍眼,笑道:“那感情好了。”说罢转身去了外间。   韩姨娘松口气,握着湘莲的手:“一定要记得姨娘的话,得太太喜欢。”湘莲不耐听韩姨娘说这些,可也不能逆她的意思,每次韩姨娘找她谈心,必然开口就是:“我的好女儿,你可一定得讨得太太的欢心。”   湘莲心里郁闷,说出去散散心,带着丫鬟去了小花园,却不成想让她撞到了别人的隐秘事。   湘雪的贴身丫鬟春花在和冯氏院里的秋白躲在假山后说话,秋白是正院里洒扫的三等丫鬟,平时也不出来,怎么和春花搭上了?   湘莲躲在一边,心下纳闷,不知二人讲了些什么,她本想再往近前走走,可风吹起她躲在石头后面的裙角,在外面露出一个淡粉色的衣边,湘莲怕打草惊蛇,往后退了两步,等二人先后离开她才出来。   湘莲琢磨,若是有事禀告太太,在院子外等着传话便可,或者去找赵妈妈,怎的也轮不上一个洒扫的小丫鬟来递话,二人鬼鬼祟祟的,定是没做好事,她想了想,此事她能和谁去说呢?湘莲先回了小院,坐了好大会儿。   这事越想越不简单,那边不一定打了什么鬼主意,若是因此出了差池可……,湘莲此刻能说道的,也就只有自己姨娘了,这么想着,湘莲赶忙起身去寻韩姨娘。   丫鬟们在一旁伺候,湘莲把韩姨娘拉到一边,小声说:“有件事我得和姨娘说一下,刚刚我去花园,见春花和秋白躲在假山后头悄悄见面。”   韩姨娘不明就里,惊诧的说道:“真是奇了怪了,太太房里的丫鬟怎么和三小姐的勾搭上了?”   湘莲俯到她耳边说:“我适才想不明白其中缘由,还是刚路过我院门口,蕙兰和蕙心的话提醒了我。我院子的大丫鬟彩心问蕙心,韩姨娘刚送来的糕点你接了吗?蕙心说不是我,这时蕙兰回话说是她接的,蕙心和蕙兰穿着一样的衣服,同样的发式,相貌有六七分相似,彩心看茬了,便说,不过就是一个递东西的事儿,你们下次谁接的回禀我,我好记下来。”   是啊,不过是一个递东西的活儿。   湘莲又说道:“上一次我见三姐姐说让丫鬟给万家舅舅递东西,我想着不是大事,就压了下来,这次又买通了太太正院里的丫鬟,怕不只是递东西这样不简单。”   或许是从递东西开始,但现下定是有了新的主意,那本孤本湘雪跟湘莲炫耀过,既然已到手,还频繁联系什么?   韩姨娘还在消化湘莲的话:“三小姐和万姨娘也太大胆子了,老爷都说了不许来往,还把万家人赶了出去,他们竟违背老爷的意思,再者上次你就应该告诉我,手都伸到正院了,谁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二人对视了一眼,韩姨娘道:“你先坐着,我去太太那。”   韩姨娘在去冯氏院子的路上,又把思路缕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按照湘莲说的,确实是搭上线了,可哪里不对呢?左思右想的脑仁疼,索性不再思量。   韩姨娘去找了赵妈妈,也没坐,茶都没让端,就说太太明日回来了,差个小丫鬟过来找她,她有事和太太说,赵妈妈满口答应。   冯氏是第二日午后回来的,正院小丫鬟传话,说太太回来了,韩姨娘也没发急,换了一身衣服,吃了一碟子糕,这才往正院走。   到了屋外,掀开一个帘缝见曹姨娘坐在冯氏的下首,大夫垂首在一边,看来是在说曹姨娘的胎象,韩姨娘左右无事,便坐在外间先等了一会儿,冯氏院里的丫鬟给看了茶,她随口问道:“除了平时伺候太太的,外面洒扫的丫鬟能进屋吗?”   冯氏的大丫鬟夏岚说道:“姨娘真是说笑了,咱们是规矩人家,各人办各人的差事,是半点不能逾越的,外面三等丫鬟就负责院外的活计,轻易进不得院,最多便是各屋的摆设需要擦洗了,唤他们进来擦擦,旁边还会有人守着。”   韩姨娘听完后,正好大夫出来,赵妈妈迎出去,她掀开绣着翠竹的薄门帘,给冯氏请了安,曹姨娘有眼力见,知道韩姨娘过来必然是有话和太太聊,从凳子上托着腰起身,说改日再来。   冯氏把安胎的方子递给曹姨娘的丫鬟,嘱咐说每日记得熬给曹姨娘喝,曹姨娘又夸了冯氏几句,这才离开。   曹姨娘一走,冯氏笑着的脸垮了下来,叹道:“做一家太太真是不易,不仅要料理琐事,连后宅女人怀孕都得操心。”韩姨娘自然懂,冯氏多年不孕,现下妾室怀孕了,她还得装出一副大度欣喜的模样张罗。冯氏就是感慨一句,韩姨娘算是她的人,也不用忌讳,收敛情绪问韩姨娘何事。   韩姨娘把湘莲见到之事告诉了冯氏,也没提湘莲,就说是自己巧遇到的,这起子糊涂事就不让孩子掺和进来了。冯氏点点头:“这些年我没看错你。”   冯氏的屋里的瓷香炉是上个月新得的,苏重秉去外面买来送她,冯氏高兴极了,把素来用的铜香炉撤换掉,换成这这个瓷的。   香炉上绘的是锦地开光折枝桃纹,炉底是三足兽,冯氏往里面填了青桂香,香炉上散出徐徐延青烟。   韩姨娘盯着香炉,疑惑冯氏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就像是早早就料到一般,冯氏见她露出不解的神情,自己个儿先笑了,拿起炕桌上的橘子给她吃:“有什么可着急的?这事我早就晓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始写的情节设定有问题,已经推翻后大修,如果看成其他版本的建议重看……   ☆、第50章   冯氏早就知道了?韩姨娘松了口气,那必然出不了差池,冯氏说道:“正院赵妈妈盯着,跟个铁桶似的,她们以为搭上了秋白,悄悄来往我便不知道?从她们第一次见面,赵妈妈便回了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就静观其变,真是不安分。”   韩姨娘问道:“那春花和秋白说了什么?”   冯氏摇摇头:“暂时我也没明白全部,应该是里外互相递东西传话,咱们府里的丫鬟。每个月有出去探亲的机会,每人半日,想必秋白会寻这个间隙,和万家递信。湘雪……真是万姨娘的好女儿。”   若是单纯递递东西,也算有情可原,只是递东西需要这般三番五次的见面?冯氏说,赵妈妈观察着,秋白干活时,苏鸿良一来,便放下扫把,往里面寻摸,每次老爷来都是如此。   若是万姨娘为了争宠,真不必大费周章,一个洒扫的三等丫鬟,能帮上多大的忙,所以冯氏自己也糊涂了。   目前的情况,只能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冯氏即便想向老爷揭发,也是无凭无据,一个秋白的证词顶不了事。   冯氏气极了,万家人骨肉亲情,虽不应该在这当口再联系,可在她这,也能理解,只有一点太可恶,万姨娘和湘雪的手,竟然伸向了她的院子,笼络收买太太房里的下人,这样居心不良她怎么还能容?   她自认为没有亏待她们母子三人,真真是白眼狼,此事非得弄清楚不可,冯氏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可这么被人算计,她也实在是不能再忍。   冯氏告诉韩姨娘此事她别插手,她自会处置,韩姨娘又和冯氏说了一会儿话,才出了屋子,往院子里看,秋白正在扫树下的落叶,对上了自己的眼神,不自然的转开了,问了一声韩姨娘好。   湘玉上女红课回来,采薇说苏重秉来过,给她送了五六本话本,放在了桌子上,湘玉坐下翻了几眼,苏重秉越来越清楚她的喜好了,这几本她都爱看。   湘玉看的出神,连汤嬷嬷站在跟前都没发现,汤嬷嬷慢声细语道:“小姐看什么呢?”湘玉骤然听到汤嬷嬷唤她,手一抖话本掉在地上,汤嬷嬷捡起来看了几眼。   湘玉心里急说不好,这种书大家称为杂书,哪有姑娘家看话本玩的?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   谁知汤嬷嬷翻了几翻,放回了原位道:“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也好,只是小姐可别玩物丧志,忘记了功课。”湘玉还以为汤嬷嬷会向冯氏告发自己呢,见此事轻轻掀过,忙不迭点头:“嬷嬷放心。”   汤嬷嬷是个爱聊天的,有机会总会和湘玉唠上一会儿,汤嬷嬷见识广,说出来的话听着舒心,讲的故事也精彩,湘玉也好奇古代皇宫里的二三事,现下有了现成的见证人,自然缠着汤嬷嬷讲讲,主仆二人常常一聊便是一下午,还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笑声。   嬷嬷话瘾又上来了,许是因为在宫里谨言慎行惯了,除了回主子话,轻易也不说上几句,毕竟祸从口出,宫里人的嘴巴,一个一个皆像个闷嘴葫芦,等她出了宫,总爱聊上几句,像是要弥补多年来的缺失。   湘玉让采薇拿来一把黄花梨圈椅,让汤嬷嬷坐下,总归比鼓凳、交杌坐的舒服,汤嬷嬷笑道:“你以为我会训导你?规矩是给外人看的,咱们深宅的女人,法则章程下来,能压的背疼,一板一眼有何意思?总得过得舒心一些,看些话本不碍事,无非是一些故事,世人觉得惊世骇俗了些,我却不这么认为,人活着总得有些愿景不是,再者说男儿女儿,分成你屈从我,我高于你来,本就是不公平。”   湘玉听着这话有意思,汤嬷嬷的话里竟有些众生平等的意味,她饶有兴趣的问道:“嬷嬷这言论倒是少听说。”   汤嬷嬷挽了挽袖口,说道:“皇后娘娘常这样说,耳濡目染,我也学来几句,娘娘常说,宫女离家来宫里当差不易,做了奴婢得谨慎小心,忐忑伺候人,本就值得哀怜,皇后娘娘宫里规矩虽大,可私下里娘娘对大家极好,后宫里的人都信服皇后娘娘。”   湘玉暗想,这皇后娘娘颇具现代人意识啊,莫非也是穿来的?如若不是,那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子,湘玉真想认识一下,不过她低头看看自己幼小的身体,且身在湘地,见一面怕是难。   汤嬷嬷话匣子打开,和湘玉讲了不少皇后娘娘的事,在她的口中,皇后娘娘堪称一代贤后,汤嬷嬷讲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给湘玉讲到天黑。   苏府沉寂了多日,趁着重阳将至,苏鸿良说一家子人去出游赏秋。   湘玉记起王维的那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作为四大祭祖节日之一,重阳节这天的讲究颇多。   厨房里早早备上了做重阳糕的材料,还询问了主子们喜欢米粉还是豆粉多一些,冯氏和苏鸿良都喜欢糯米和粳米粉的香甜软糯,便说多放些粉,一匣子红绿果脯是上月便置办好的,调味料厨房里都有,抬手就能用,烙花糕、蒸花糕每样都做了几屉,按照小院,每个主子来一屉,姨娘半屉。   倒不是冯氏吝啬,京城苏家就是这么个规矩,重阳等节日的吃食,小姐少爷太太老爷是一个份例,姨娘半个主子要减半给,也算是变相的敲打。   厨房的人寅时便起来忙活,平日回家去的,重阳前一日也都没回家,就在耳房里住,离厨房也近,方便早起做糕,做糕也颇费功夫,厨房的人全都忙起来,得老爷太太吃早饭时,得把花糕端上去。忙活了一早上,头上用布裹着,防止头发掉到菜里,不洁净,虽是金秋时节,忙碌起来也是出汗,杨水家的掌管厨房小半年,依旧是代为掌事,差事虽在手里,可到底不踏实,在厨房里巡视留意,生怕出了岔子。   待天色渐白,花糕上了蒸笼,很快溢出糯米的清香,烙的烙,蒸的蒸,做好后摆上碟,装上盒,也不用厨房的人送去,各院的丫鬟都在院外等着领。厨房的人把食盒一递,就算交了差事。   杨水家的颠颠地去给冯氏回话,自家忙活了一大早,总得卖个好,冯氏也给面儿,赞了杨水家的几句,厨房现今井然有序,也是她的功劳,辛苦了之类的,临走前还赏了一个镯子。   湘玉早上来的早,一会儿子出去登高,冯氏唤她一起用早饭,汤嬷嬷立在一侧,冯氏问道:“嬷嬷你看厨房杨水家的如何?”   汤嬷嬷身板立的笔直,听见冯氏问她回道:“不是一个成器的。”就这七个字,再没多一句话。   冯氏本想让汤嬷嬷析缕分条的多说几句,可人家这会子惜字如金,冯氏无法,只能又道:“嬷嬷为何这般说?”   汤嬷嬷松了一口气,她从宫里出来的,总忘不掉说话前先盘算几分,若是在宫里,乱开口得罪了贵人,死一千次都不够,她在皇后面前再得脸,在贵主们眼中,到底是个奴婢。   她不清楚冯氏的用意,杨水家的是不是冯氏的人,她都没摸清,可也得表明立场,杨水家的不是可以重用的人,让她没良心夸赞她也做不出来,只能先扔出几个字,看看冯氏反应,冯氏追问,便是她也不满,汤嬷嬷能放心的答话。   汤嬷嬷温声道:“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杨水家的是来邀功的,可她掌管厨房,本就是她分内事,委实不该过来这趟,这便罢了,太太您看这食盒,拎手上、盖子上还有些油污,想必是厨子放花糕时,手上不小心沾染上的,若她是个称职的,端给主子前,自己即便不细细查看一番,也得差人再检查一遍,能犯这样粗心的过错,可见她办事不用心、不细心,在厨房做事,细心妥当最重要。”   冯氏颔首,汤嬷嬷句句都说到了她心坎里,能发现小小食盒上的油污,且是一个观察入微的。食盒摆在她不远处,冯氏都没注意到,宫里待过的到底不一样,眼光如炬、心细如尘。冯氏本就存了一分考量试探之心,汤嬷嬷自入府来事事妥当,左右逢源,不止如此,也敢于直言,这点最难能可贵,湘玉那孩子,真是能放心交给汤嬷嬷训诲了。   冯氏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杨水家的心气窄,有些贪婪,但却惹不出大事,目前厨房那无可靠的人用,之前的秦四家的嬷嬷您也见了,更不成气候。也怪我,管家这些年,厨房连个靠谱的人都没有。”   其实这真不能完全怪冯氏,厨房这摊子事不如其他的,可以放手派人,吃食上最要谨慎了,厨房里的东西,可都是要吃到主子们嘴里的,若是出事,必然是大事,所以厨房的管事都是苏家知根知底的家生子,用着顺手放心。   苏鸿良这一房从京城过来,带的下人不算多,长途跋涉,中间还得病死了几个,到了湖南当地,买了不少下人进来,可到底不如家生子放心。再者也在湖南扎根落脚十多年了,当年跟着来的老仆,一大半已经年迈,身子不好做些闲差,新的一茬人,拔尖的少。   连苏鸿良自己都说,当时自己谋算错了,本以为在湖南外放个三五年便能回京,当时只顾着挑老成持重的,谁知待上这些年。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冯氏也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挑拣些可用的。   苏府宽宥,家生子也允许各人带着姓氏,杨水、秦四皆是本名,前面带上苏姓便可,所以外人一听,也分不清谁家生谁是新进的。   汤嬷嬷听冯氏诉苦,缓缓说了一句:“老奴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怕太太不应允,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51章 7.12|   冯氏和汤嬷嬷诉苦,本就是希望她能出个主意,冯氏接道:“嬷嬷见多识广,想到的主意必然比我的要好,嬷嬷但说无妨。”   汤嬷嬷点点头,字斟句酌的说道:“正如太太所言,掌管厨房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太太为何不写封信,求京城的苏老夫人襄助?”   冯氏蹙眉:“这恐怕不妥,我执掌苏府后宅诸事,可连一个厨房都管不好,还得千里迢迢找老夫人帮忙,这不是显得我懦弱无能吗?”   汤嬷嬷不赞同冯氏的想法,不过闲聊起来本就是各抒己见,汤嬷嬷有信心自己能说服冯氏:“太太此言差矣,若太太去求苏老夫人帮忙,只会更得老夫人的垂爱。”   汤嬷嬷这话让冯氏好生疑惑,她见汤嬷嬷还站着,忙让丫鬟搬凳子过来,汤嬷嬷也没推辞,顺势坐下了,汤嬷嬷又道:“太太您想,京城苏宅得力的婆子不少,挑一个送来湘地不过举手之劳,老夫人见您亲近她,有事找她相助,自会感念到底是一家人,一点也不生分,再者说,咱们府里的情况,老夫人都晓得,都是京城苏府出来的,每年递着信,可用的人还不在老夫人肚子里?这本就不是太太的过失,若太太强撑着不提,待有一天裹出了乱子,那时候才受埋怨呢。”   汤嬷嬷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有些微喘,歇息了一会儿又道:“奴婢托大嘱咐太太一句,太太谨记,出了差池不要紧,要懂得补救,好在杨水家的没惹出事端来,一切还来得及。”   汤嬷嬷没明说,可冯氏心里清楚,厨房的管事,忠心可靠最关键,那杨水家的,眼里贪财,不是一个守得住的,苏鸿良官场上树敌也不少,倒不是冯氏杞人忧天,如若有人起了坏心肠,买通了杨水家的,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冯氏听进去了汤嬷嬷的话,准备修书一封寄去京城,心道还得找个错处撸了杨水家的权柄。还没等冯氏去寻,杨水家的便自己撞上来了。   每年的花糕,苏家人吃完后从没出现过问题,可早上吃完糕,湘玉便腹泻不止,冯氏安慰了两句,以为是小孩子肠胃弱,吃多了闹的,谁知冯氏赵妈妈一行人也闹起肚子来,一人如此是巧合,可人人皆如此,便是有问题了。   冯氏招呼秋红过来,这丫头不爱吃糕,今日一口没沾,此刻稳稳当当站在冯氏面前,冯氏捂着肚子,说道:“快去二门让人请大夫,再者你去各院绕绕,看看都是什么情境,回来和我回话。”秋红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秋白在外面捂着肚子哎呦,见秋红小跑着出远门,在后面问道:“秋红你去做什么?”   秋红说了一句“请大夫。”   秋白两腿发软,太太赏了花糕给大家吃,她有心事没吃几口,也不知糕里放了什么,这么折腾人,她趁着满院忙乱,小跑着去了三小姐那。   秋白也没去院子周围,就是在通向湘雪小院的小路上,没多久就见一个小丫鬟过来,她忙拦住:“好姑娘,你帮我去唤一声春花姐姐。”说罢悄悄往小丫鬟手里塞了一个钗子。   小丫鬟看了一眼,就是普通的银钗,可是她琢磨着,自己有个银钗,两个都融了再添点银子,可以打个银镯子,反正就是跑个腿的功夫,也不耽误差事,还能落下一个钗子,甜甜脆脆应了一声就往回跑。   秋白也不敢在路上等着,往前走见到一棵白蜡树,索性躲在了树下,往外面张望着,肚子里一阵阵翻腾,她也顾不得这些。   春花走出来见路上没人,刚要回去秋白窜了出来:“春花姐姐,是我。”春花被她吓了一跳,手里提的食盒差点扔掉:“怎么这么不稳重?匆忙找我有何事?”   秋白说道:“春花姐姐没吃花糕吗?我们院里可都在闹肚子了。”春花瞥了秋白一眼,见她脸上苍白,还冒着虚汗,摇头道:“我们小姐不爱吃甜食,万姨娘喜爱糕点,且只有半份,小姐说怕是不够分的,便让我把食盒提去勤香院。”   秋白闻言,一双手扒在食盒上,惊得春花后退了一小步:“你今天这是魔怔了?”秋白说道:“姐姐别去送了,这花糕怕是不干净,吃完闹肚子,太太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估计整个后院都得鸡飞狗跳,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听了秋白这番话,春花拿不了主意,想了片刻说:“你且先回去,我回禀小姐,有决断了去找你,未时二刻你在正院外的枣树下等着。”   秋白脸色不自然:“在正院附近怕是不妥当。”   春花瞟了秋白一眼:“不过就是一两句话,你离开正院太久容易被怀疑,放心,没人供出你。”秋白的小心思被戳破,有些不自然,讪讪的笑道:“我自然信得过姐姐。”   秋白赶回正院时,大夫刚到,给冯氏等人把了脉,说是肠胃不适,食用了不洁的食物,没有大碍,喝两次汤药便好了,说完笔走龙蛇地写好了方子。   湘玉卧在暖阁里直哼哼,也怪她自己,早饭吃了四五块糕,这还是汤嬷嬷拦着呢,说糕点不宜多食,不然还会吃的更多,半个时辰跑了四次茅房,她穿来后最怕进的地方便是茅房了,纵使是苏府这样富贵讲究的人家,茅房的味道,依旧**的厉害,她十分想念现代的马桶。   采茶和采薇每人分了一半糕,比湘玉强太多,采薇拿了一个羊皮水囊,形状是弯刀状,主要是牧民使用,上面简单绣了放牧的图案,做工较粗糙,苏老爹那有四个,湘玉要来一个,主要做暖水袋用。   采薇灌满热水,把水囊递给湘玉:“姑娘暖暖胃吧,现下肚子怕是都空了,等熬好了药喝一碗便好了。”   拉肚子不算个事儿啊,一两粒泻立停马上见效,可现下还得苦哈哈等着抓药熬药晾凉,湘玉表示很忧桑。   她在里面听秋红给冯氏回话:“回太太,三小姐没吃花糕,院里人无事,五小姐吃的不少,也在肚疼,至于三位姨娘,万姨娘和韩姨娘都中了招,好在曹姨娘孕吐,一口没沾。两位少爷在前院,什么状况便不知了。”   冯氏松了口气,她们这些人倒无妨,若曹氏有个好歹,老爷必然责问于她。正说着话,苏重秉进了来,也没让人禀报,顺势坐在了榻上,温声问道:“太太可还好?”   冯氏点点头,拿了一个细绒棉香云纱软垫递给他:“榻上冰凉,老爷垫上这个。”   苏鸿良叹口气:“大好的日子,一下子全倒下了,今日的登高是去不成了。”神情里带着惋惜,说完又问道:“其他人如何?”   冯氏把众人的情形和苏鸿良讲述了一番,笑道:“玉姐儿吃的多,如今正在暖阁里躺着呢。” 苏鸿良闻听此话,忙去暖阁看湘玉,进去一看,湘玉横躺在炕上,怀里抱着从他那里要走的水袋,手里没闲着,抓着九连环皱着眉头拆解。   苏鸿良看着有趣,打趣道:“你倒是有心思玩这个?”   湘玉抬头一看是苏老爹,忙坐起来,把九连环放在一边:“爹爹来了。”   婆子熬好了汤药,给湘玉端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中药散发出苦涩的药味,湘玉皱皱眉,苏鸿良在一旁道:“待温热了一口气都喝了,不许耍赖,让采茶给你准备两颗梅子吃。”   湘玉喝完药抹抹嘴,问苏重秉的情况,苏鸿良笑说:“你大哥晨起有事出了府,说一会儿赶回来。”   好好的一个重阳节,就被一盒子花糕给搅合了,本来打算一家人去登高,也没了指望。湘玉闷闷不乐,冯氏劝她:“改日再带你出去,今儿咱们一家人在家里乐呵。”   湘玉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倒是想乐呵,可是身子不争气。中药药性慢,大概快两个时辰,湘玉才觉得有好转。   听汤嬷嬷的意思,想要彻底无碍,估计得明日了,湘玉除了浑身有些无力,倒没有其他的症状,冯氏吃的少,基本已经无恙了。   既然身子好了,总得腾出手来找找缘由。   冯氏也没急,逼得太紧,更容易出事,先缓缓再说。   花糕这一出,后院的人都伸脖子在看,众人心知肚明,必然是厨房的过失,每个主子点的菜都不同,唯有相同的一样儿,都吃了重阳节的糕,不为这个还能是哪个?   曹姨娘看万姨娘连连跑茅厕自己心里后怕,幸好自己没想吃,不然这胎怀的本就艰辛,这么一折腾,好好的胎儿还得出事呢,更何况她这本就不稳的胎。如今她也顾不得别的,忙抱着肚子去冯氏院里,哭哭啼啼了一顿,言下之意让冯氏在吃食上好好约束一番。   曹姨娘是真怕的厉害,否则这样容易让太太多心的话,她断然不肯说,一个姨娘去指摘太太管家的不是?   冯氏听了极其不悦,曹姨娘一向是明理伶俐的,今日怎么这么糊涂?赵妈妈见状,在一旁呵斥了一句:“曹姨娘别失了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了一下……作者犯蠢,把苏老夫人写成了赵老夫人,现在改好了……   ☆、第52章 7.13|   曹姨娘听到赵妈妈的话,立刻住了声,呆呆的看着冯氏,冯氏叹了口气:“你是我选进府来的,顺利的生下了琪姐儿,这些年你一直是通情达理的,老爷和我都觉得你是个好的,今日怎么糊涂了?厨房的事我自会料理。”说了这几句冯氏不想再多说,挥挥手道:“你回去吧。”   小丫鬟闻声给曹姨娘掀开门帘,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曹姨娘张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托着肚子离开了。   冯氏累的脑仁疼,她念在曹姨娘是一时情急,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没和她计较,不然顶撞太太,最轻也得罚跪一个时辰。   冯氏吩咐赵妈妈:“我去里屋歪一会儿,你替我审审厨房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审出了结果再来回我。”   赵妈妈应声了,回屋换了一身光鲜的苋红色衣裳,这才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厨房,这个当口厨房里还没忙起来,两三个婆子靠着门框闲扯,还有的在添柴,虽不是用饭时间,也得留个灶火,见赵妈妈来了,厨房里众人皆站直,问了声好。   赵妈妈也没工夫和他们敷衍,问道:“杨水家的去哪了?”   一个宽脸的婆子谄笑着说道:“回赵妈妈,杨水家的说家去一会儿,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可是太太想吃什么,有吩咐下来?”   跟着赵妈妈的夏岚心里想,这个婆子眼神不行,来厨房点菜都是小丫鬟跑腿,赵妈妈何曾为这事来过。   赵妈妈说道:“无论你们谁,出府去叫杨水家的过来,对了,厨房里今天歇息的,一并叫过来,有事要说。”   三个婆子自告奋勇,小跑着出去找,赵妈妈也不急,就在厨房等,一个有眼力见儿的绿衣裳丫头搬过来一个板凳,上面还有油花,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赵妈妈你坐。”   赵妈妈往板凳上一坐,后面丫鬟婆子站一排,厨房的人都不知是什么缘故,心下虽然好奇,可也不看多瞅几眼,绿衣裳的丫鬟在旁边的灶坑添火,其他人有的洗洗菜,大多数都闲着,赵妈妈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厨房平时都是怎么干活的?”   绿衣裳丫鬟抬胳膊擦擦汗,说道:“我叫绿萝,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干干粗活。”夏岚笑道:“这名字好,是花名,都说绿萝遇水即活,叫生命之花呢,人叫这名字压得住。”   绿萝又道:“咱们厨房平日就是饭前忙活一阵子,大家伙儿都干活,像现在主人们用了饭,下一餐还早,基本都歇下了,留个灶坑的火,备着主子有其他吩咐。”见旁边人没往这边看,绿萝小声说道:“虽说厨房得整日当值,不过平素无事,几个管事基本都出去耍,不在厨房。”   赵妈妈明白了一些,她也放低了声音:“杨水家的不是家去了吗?没回家去了哪里?”   绿萝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说回家就是哄骗赵妈妈的,平素管事几个人喜欢打打马吊,咱们府里后院的东偏角,有个小耳房闲置着,平时太偏远无人去,杨水家的都会在那打牌。”   苏府对赌博之事管的并不严格,下人们整天忙碌,得闲了玩玩牌,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样,不能在干活的时间里跑出去玩儿,若是被太太发现了,可是要严惩的,前两年曹姨娘院里的婆子,当值时不干活,跑出去打牌,曹姨娘好几个时辰找不到人,禀告了太太,冯氏大怒,直接打板子卖出府去,这惩罚确实严苛了些,但也有好处,自从那次,下人们当值尽心了许多,违规的事很少发生。   看来杨水家的是不怕了,撂下差事优哉游哉打牌去,还有人给她遮掩,听了绿萝的话,赵妈妈当下说:“去东偏角。”   一行人走的快,比平时走路要快上两三倍,几乎小跑着,夏岚一边喘气一边道:“赵妈妈,我知道一条小路要近一半,不过没铺平的路不好走,都是杂草。”   赵妈妈还等着抓个现行呢,难走点无妨,等走到一个分叉口,夏岚指指:“咱们往右边拐。”确实快了许多,赵妈妈带人赶到小院时,还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这个院子基本已经废弃,院子外的木门斑驳腐朽,开了一下直晃悠,院子里左边的小屋子,窗户框都掉了一半,里面高声再说话,隐约听到“开开”的声音,一个婆子趴窗户边听了一声,回来跟赵妈妈说:“杨水家的在屋子。”   婆子一脚踹开门,屋里人一惊,看到赵妈妈在门口站着,瞬间慌了神,连手里的银子都掉了,赵妈妈使了个眼色,把杨水家的拖了出来,杨水家的还不知怎么回事,忙喊冤枉,赵妈妈走在前面,丢下一句:“断然不会冤了你”扬长而去。   接下来审问起来便简单了,厨房的人都分开关,赵妈妈一个一个的审,拿话吓唬几句,知道的实情全吐出来了,绿萝说的最多。   说起来也可笑,做花糕的糯米粉,虽是从外面采买回来的,但杨水家的贪钱,用前年的粉替换了今年的新粉,那粉都长虫了,杨水家的试着在家里做了一顿,没任何事就放心的用在府里,赚了个差价。   她也没成想,糯米粉做成了花糕,竟然使得全府里的人都坏了肠胃,婆子去小院唤她的时候,她手气正好,舍不得回来,听婆子回话不以为然,以为是太太要赏这些人,左不过让赵妈妈多等片刻,不知是谁漏了嘴,赵妈妈带着人杀了过来。   糯米粉加上擅离职守数罪并罚,她心都凉了,只能一个劲的告饶。   晓得了前因后果,赵妈妈没含糊,一个一个的都绑了,杨水家的总得有几个帮凶,此事也不是就她一人知晓,待揪出了同谋,赵妈妈直接把人扔在冯氏面前,冯氏说道:“待老爷回来回禀给老爷,叫杨水一起过来。”   这事是一个烫手山芋,冯氏扔给苏鸿良,厨房是后宅事,可杨水却是前院跟着老爷办事的,得和老爷通气儿。   苏鸿良带着杨水来正院时候,外面天擦黑,屋子里掌上了灯,比平时亮三倍,堂屋里满堂都是人,跪着哀嚎的,悄声抹泪儿的,冯氏端坐上上面不苟言笑,赵妈妈杵在一旁,见苏鸿良进来,喝了一声:“老爷来了,都别吵闹。”   冯氏稍稍挪了挪,苏鸿良挨着她坐下,路上丫鬟已经把事情原委和他讲述了一边,苏鸿良也气得不行。杨水进屋,上前踢了婆娘一脚:“糊涂东西!这起子蠢事竟也敢做!”   冯氏懒得看杨水表忠心,转过头问苏鸿良:“此事老爷看着处理吧。”杨水是个精明的,杨水家的定然贪了不是这一次两次,厨房油水大,只要不过分,贪墨些主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以次充好这种缺德事都能做下,是短短不能容了。这次是吃坏肚子,那下次呢?   苏鸿良的作风向来雷厉风行,想了一会儿道:“这次万幸没出大事,可也不能饶过了,人证物证据在,也是抵赖不了的,念你们在苏府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家子即刻起出府去,没收贪去的家财,杨水夫妇各大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苏鸿良这个处罚说起来不算重,但也着实不轻,贪财暴敛,险些惹下大祸,按照这样的罪状,远远发卖也不为过,可家生子离开主家,还能靠什么生活?今后的日子怕是苦了,杨水一家在苏府下人里地位不低,虽不是锦衣玉食也一直衣食无忧,骤然没了苏府的庇佑,为生计操劳也十分艰难。   苏鸿良想到了另外一层,即便下人犯错,若处罚太过严苛,被人抓住把柄,落下一个残酷冷血的印象,对他无益。   人已经拖到外面的长条凳上去打了,苏鸿良叫来了下人,打算杀鸡给猴看,有的丫鬟胆子小,捂着眼睛不敢瞧。   冯氏在屋里听着外间的动静,慨叹了一声:“我打算给老夫人写封信,让她老人家派几个妥当的人过来,也实在是我无用。”   苏鸿良何尝不知道冯氏的艰辛?府里可用的人不多,好在也不会待太久了,这么一想,他心里的苦闷之气顺畅了许多,可是女人嘴不严,他也不敢提,只好安慰道:“你这样打算很妥当,下人不规矩处置了便是,你身子要紧,可别生真气。”   冯氏不过求个慰藉,苏鸿良慢声细语安抚她,冯氏舒畅了不少,剩下人最多是从犯,一口气该罚的罚,该放的放,特地赏了绿萝十两银子,说她勇气可嘉。   苏府的小姐们每月的月例银子才五两,绿萝一个烧火丫头,每月的月例只有四百钱,这十两银子差点砸晕了她,她结结巴巴问:“真的给我?”   赵妈妈点头:“你没听错,就是赏你的,放心揣着吧,听话懂事的下人府里断然不会亏待了。”赵妈妈说完话扫视了一下众人,厨房里其他人皆低下头。   ☆、第53章 7.13|   厨房的事料理完,冯氏便等着赵老太太送人过来,左不过个把月的事,厨房众人各司其职,倒也安稳。   重阳没登上高,冯氏说到做到,过了几日,和苏鸿良商议,趁着他休沐的日子,苏重秉、苏重明也得闲,夫妇俩带着几个孩子去登高玩。   家里的马车早早就在大门外准备好,待主子们收拾完出门,坐上马车往城外赶。湘玉和湘莲、湘雪一个马车,冯氏和苏鸿良一辆,剩下两个男孩一辆,前后挨着,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下来,说是贵州那边闹饥荒,传言说几日会有大批难民涌进来,城西的这个大门要关上,众人想进出只能走城东的门,那扇门窄一些,可进出的百姓,想走城西的去城东绕个大远,太过于麻烦,一时间怨声载道。   苏鸿良听到外面声音,下马车问了几句,守卫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边去,小爷这忙着呢,城墙上贴了告示,不懂的过去看。”   苏鸿良身边的随从道:“大胆,这可是知州大人,岂容你这么放肆?”   守卫先是一愣,从别处瞅了过来:“原来是知州大人,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可我也是无法,毕竟是听知府的命令。”   话里虽说是告罪,可一点诚意也没有,神情倨傲狂妄,苏鸿良也没和他一般见识,带着随从去了城墙那,周围围了四五圈百姓,他费了劲才挤进去,看上面写的话不禁怒从中烧,太过分了!   今年贵州闹旱灾,颗粒无声,百姓苦不堪言,实在没辙只能背井离乡找出路,往年这些情况不是没有,朝廷派人来赈灾,发放食物银两,苏鸿良也知道这过程被贪去了不少,可总归,能解解灾民的燃眉之急。   贵州地界儿紧挨着湖南,算是灾民们的首选之地,各州各府的库里都有不少余粮,若是等上面递下旨意,开仓放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归是朝廷发话、官员办事。   可现今上面还没一个字漏出来,这布告上就写着严禁灾民进城,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外面赶、往死路里逼吗?理由冠冕堂皇,怕灾民暴动,镇压不住引起霍乱,苏鸿良最清楚,城外五十里地可是驻扎着一个营的兵力,若是灾民暴乱,这些兵绰绰有余。   苏鸿良回了马车,和赶车的说了一句:“回府吧。”   三辆马车掉头往回赶,湘莲道:“咱们不是出城吗?怎么还没出城门又回去了?”湘玉放下撩开的帘子,叹道:“这次又没戏了,城门像是在严查什么,西城门不许进出,人都在城门口的堵着呢。”   三个人又议论了一番,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衣衫首饰上。这个月除了重阳做了新衣,众人还可以裁剪两件新衣,虽然夏天过完了,可是湘雪想要一件夏裙,,然后加上一身秋装。湘莲觉得湘雪真古怪,到明年夏天还好久呢,难不成做完放起来?   湘莲是实用主义,现下正是秋季,做秋装最合适,绣娘们出活快,四五天便能送到苏府里,不像在外面绣庄里,得十天半个月,做的时候放宽一点,来年还能穿,省下的布料可以留着。   苏府对小姐们并不小气,月例、每月的供应只多不少,湘莲想自己多攒一些,反正她衣服都穿不过来。   湘玉倒没想做衣服的事,她在想刚刚城门那的情况,看来是发生大事了,可惜她问了苏老爹也不会搭理她,湘玉有些隐隐不安,过了这些年安稳日子了,古代虽有各种不便,但她这只小米虫啃的也快活,无忧无虑,全仗有苏府的庇佑,在这个社会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这里也不时兴堵车,街上大多是行人,能坐得起马车的也都是富贵些的人家,一路无阻,到了家,苏鸿良家门都没进,又驱车去了衙门。   冯氏摸不着头脑,闹不清老爷这是哪一出,苏鸿良还带走了苏重秉,也不知道爷俩有何事要商议。   开心出门扫兴而归,冯氏打起精神,和小姐们说:“正好得闲,我让绣娘来给你们量尺寸,上次裁衣糊弄过去,尺寸也不太合身。”   冯氏打发人去请,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几个姑娘在厢房喝喝茶,待丫鬟过来唤的时候去了冯氏那,伸直胳膊、身子站直,片刻的功夫便量好了,布料都锁在库房里,冯氏温柔的问几个姐儿想要什么样式的。   湘雪扭扭捏捏说想要一件素纱罩衣,冯氏微微一愣,没成想湘雪要这个过了季的料子,素纱料子难得,京城的绸缎庄今年不知从哪搜罗到的,进了十来匹,赵老夫人知道的早,派人去庄里买了四匹。   倒不是她不想多买,这料子虽贵,但素纱的料子薄如蝉翼,即便穿上五六层也不显厚重,夏日太热,若做了这件,也能解解暑气,任由磨破了嘴皮子,老板说最多一人买四匹,赵老夫人回来说丫鬟蠢钝,派个脸生的去买,不就能悉数买来了?待再派人去,早就抢光了。   赵老夫人惦记着外孙女,正好有生意人来湖南做买卖,就托人带了一匹,冯氏性子爽直,也不会计较怎么没她的份,赵家女眷还不够分呢,她匀出一匹已经不易。素纱料子等来年做件衣裳,夏日穿在身上如若无物,比丝绸缎子凉爽太多,又带了些京城的酱菜、特产。   冯氏收到东西,把料子放在了库房,酱菜特产先给湘玉、重秉送去了一半,剩下的给各院的主子们送了一些,尝尝京城的酱菜,特产这种京城苏、赵两家年节皆会送,也不新鲜,可这料子,是赵老夫人专程送给湘玉和冯氏的,湘雪也能张开口讨要?   冯氏让绣娘先退下,屏退了下人:“这些人站在屋子怪闷的,咱们娘几个说说话。”她从炕桌上拿了一块金桔饼,细嚼慢咽,吃完又捡了一颗金丝蜜枣。冯氏不知湘雪是真不知素纱的来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实情如何,想从她手里挖素纱,门都没有,这素纱料子难得,可也不在这一匹料子上,湘雪没规没矩,她再放任就成了放纵。   冯氏只慢条斯理吃东西也没说话,赵妈妈立在一边,面无表情,屋子里静的出奇,直到湘雪等的不耐烦,冯氏拿帕子擦擦手,才缓缓说道:“选其他的罢,这料子给不得你。”抛出这句话,后面也没解释。   湘雪心道和姨娘说的一样,她笑道:“太太人最好,我两季不做衣裳了,就想求太太个做一身素纱罩衣,希望太太能成全湘雪。”湘雪何曾这般谦卑和冯氏说过话,看来是非要这料子不行了。   冯氏觉得奇怪,湘雪今儿是怎么了,非得和一匹料子过不去,可冯氏的性子丁是丁卯是卯,越是强行从她这要东西,越是不可能,冯氏直截了当说道:“这素纱料子是赵老夫人从京城送来的,只有一匹。”   念着湘雪是家里的小姐,冯氏没明说,总共只有一匹,湘玉是赵家嫡亲的外孙女,除了给她还能给谁,可湘雪没就坡下驴,反而顺势说道:“外祖母真是惦记咱们,还记得给咱们拿料子,今年夏天我中了暑,想必穿上素纱能好过些。”   冯氏就差骂一句不知好歹了,虽说赵家是正经外家儿,也是湘莲、湘雪的外祖母,可到底亲疏有别,难不成料子是送给没有血缘关系的湘雪?   冯氏胸里堵着一口闷气,湘雪被万姨娘养着,没想到如今这样刁钻,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非得小惩大诫一番。她刚要出口,湘玉说道:“太太,既然三姐姐想要那匹料子,便给了她,夏日有冰山有摇扇,也热不到哪去,好歹得全了三姐姐的念想,这些年了,我也没见三姐姐这般讨要一个东西呢,再者三姐姐热的中过暑,更适合这个料子,六姐姐你说是不是?”   湘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怕自己失言一直没开口,湘玉这话里带刺,她还是听得出来的,关键时刻得站队,她点点头:“确实如此。”   湘玉的语气看似平常,脸上带着微笑,可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坐她旁边的湘雪见了,暗暗握拳。   湘玉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驳了女儿的面子,招手让夏岚去库房取料子,既然是裁剪夏衣,尺寸还得重新量,素纱料子薄,尺寸还得小一些。   好在绣娘还没走,又进来低头给湘雪量身,夏岚拿来了一匹素纱的布料,冯氏问道:“按照三小姐的尺寸做身夏天的罩衣。”   绣娘问道:“只有府上三小姐做?”   湘玉接过话头:“对,三姐姐天生丽质,又最怕热,特别求了太太,专门要这身素纱,可得用心做,府里也只有一匹而已,若裁错了怕是没补救的料子。”   绣娘善于察言观色,补了一句:“这素纱料子我听过,很难寻呢,有价无市,三小姐真是得太太垂爱,也不知这料子哪里寻来的?”   冯氏总不能说,是七小姐亲外婆送来的,被三小姐求走了,这事说出去可不好听,连带着苏府小姐的教养都受质疑,哪有这么讨要东西的,她不在乎别人,还得在乎玉姐儿的名声呢,便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偶然得的。”   湘玉堵了湘雪几句,心下畅快不少,她这么算计冯氏,也不知道为个甚,冯氏的脾性大家都知道,最规矩不过的,赵家仅送来两匹素纱,她是断断不会给了湘雪,湘雪句句紧逼,若不是湘玉开口,湘雪必然受罚。   若真如此,那可是两败俱伤,湘雪讨要赵家的布料固然不对,可在苏老爹眼里,再名贵也是一匹料子而已,相对于湘雪的任性不懂事,苏老爹更会在意冯氏的“小题大做”。苏老爹就是这么个逻辑,什么都没自己孩子金贵。   可湘雪闹出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不过九岁的娃娃,没穿越没重生,就这么工于心计,万姨娘也一定躲在后面出谋划策,苏家后宅真不简单……   ☆、第54章 7.13|   湘雪回小院后,没多久去了万姨娘那,万姨娘在屋子转悠,见湘雪回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问:“事情可成了?”   湘雪摇摇头,略有些可惜:“本来没差池,太太被我激的要发脾气,可湘玉插了进来,说左不过一匹布料,三姐姐求了给她便是,太太让绣娘量了尺寸给我了。”   万姨娘也觉得遗憾,不过她想了想道:“这事办成以后虽好说嘴,但没成也无妨,咱们找别的话头,那事要办了。”   湘玉犹豫了片刻:“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办?”两个人说话,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即使这般,也怕被人偷听了墙角,刻意压低声音,窗纸被外面的风拍打的呼呼作响,万姨娘摸了摸桌角,往炕边一坐,不以为然的说道:“发现又如何?我便罢了,你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还能真罚你不成?我还有你二哥,看着你二哥的面子和老爷的旧情,早晚会无碍,这事,非办不可。”   湘雪不太放心,又问了一句:“那以后真能如姨娘说的那般吗?”万姨娘不满意的瞪了女儿一眼:“你是我的孩子,我还能诓骗你不成,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那边冯氏余气未消,赵妈妈端来一杯热茶,冯氏也没嫌烫,一饮而尽,赵妈妈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秋白这两天很老实,每日就规规矩矩的做活,也没往别处跑。”冯氏冷哼一声:“看她能装多久,我且等着。”   采薇和湘玉说,梅香的病基本好了,再休息几日便可回来,湘玉这下放了心,得了疟气,可谓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湘玉嘱咐采薇,过几日便把梅香接回府,采薇脆脆的应了一声。   可没成想过了几日,采薇带着哥哥去接人时,梅香却离开了山下的小院,并且留下一封信,说自己得病给府里带来了不少麻烦,没脸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湘玉看完信,先是愣了一会儿神,吩咐道:“咱们去看看太太吧。”转身带着采薇去了冯氏的院子。   冯氏在院子里浇花,本是丫鬟该做的,冯氏闲着无聊,从丫鬟手里接过喷壶,均匀的撒着水,院里种着菊花和海棠花,看上去花团锦族,抬眼瞧见湘玉满脸郁气,忙问怎么了,湘玉闷闷的问:“太太,梅香来找你了?”   冯氏见湘玉皆知道了,颔首道:“没错,两日前梅香托人来找我,说自己惹下大祸,没脸在小姐面前伺候,还希望能离府。”   湘玉跺跺脚:“太太她一个姑娘家,离开府里还能去什么地方,您怎么允许了?”   冯氏放下浇花的喷壶,带着湘玉来到屋子,缓缓说道:“她既然自己不想留,有什么可勉强的?再者她说的也没差,为了那疟气,咱们府里闹了多久?她自己是个懂事的,我把身契还给了她,她说去投奔亲戚。”   湘玉无言,患了疟气也不能怪梅香,可搅了苏府的清静也是实情,道理她都懂,也是因为懂才会求冯氏让梅香回来,这里不比现代,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她家道中落,还会有可靠的亲戚能投奔吗?只盼着她一切皆好。   冯氏安慰她:“梅香说她去了京城,咱们家早晚有一天是会回京城去的,若有缘再见,你再留下她也不迟,一切都是她的命数。”   离开冯氏那,湘玉问采薇:“你哥哥怎么答应帮梅香替她给太太传话?”   采薇没成想事情暴露,情急之下忙道:“小姐是怎么知晓的?”湘玉叹口气:“我也只是猜测,试试你,没想到真是如此。”   梅香不可能直接离开,她好歹得拿了自己的身契,身契捏在冯氏手里,梅香进不得府,身边也只有采薇和采薇哥哥两个人,采薇的性子湘玉清楚,如若她知道梅香的念头,必然会告诉自己。   采薇哥哥找了冯氏身边的小丫鬟帮传话,梅香得以见到冯氏一面,从管家太太去想,一个患过大病给满府带来惊慌的下人,再聪明伶俐她也不想留,正好那丫鬟也识趣,冯氏正好顺水推舟。   可采薇哥哥,为何帮梅香呢?   湘玉问采薇,采薇微微红了脸,低声说道:“小姐,我真没骗您,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哥哥……很心悦梅香,所以愿意帮她。”   湘玉长吁一声,原来如此,几个月的时间,采薇哥哥竟然对梅香动了情,可梅香不过才十岁啊。   采薇求湘玉别怪罪哥哥,他也是为了梅香着想,湘玉让采薇放心,问采薇是否还和梅香有来往,采薇摇头:“梅香最后说,就忘了她这个人吧,她本就是浮萍,要飘向其他的地方了。”   湘玉祈盼梅香能有好的境遇,以后还能有相见的机会。   日子过得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下,湘玉总觉得有些波涛汹涌的味道,课上女先生又夸奖了湘雪的字,说她的字颇有筋骨,比起闺阁小字的秀丽要更大气一些,湘雪含笑受了夸,湘莲在旁边和湘玉小声道:“你不知道,最近湘雪练字练的勤,前日我去找她,桌子上一堆练字的纸,倒是没写诗,写了一些亲启啊、前途无量之类的词,我没看两眼,湘雪便让丫鬟把废纸都搜罗走了,听说湘雪为了讨爹爹欢心,在学爹爹的字呢,真是用心良苦。”   湘玉翻翻书本,说道:“湘雪一直都是如此,咱们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她练她的,咱们学咱们的。”   湘玉有次上女红课,身子不舒服便歇了一天,采茶去厨房点银耳莲子粥回来道:“也不知太太找三小姐何事,我刚见太太院里的丫鬟在三小姐院门口说话呢。”   湘玉从食盒里拿粥拿出来,拿勺子搅了两下,笑说:“我哪里知道,不知道是哪位姐姐过来了?”   采茶撇撇嘴:“这才让人惊奇呢,不是太太的贴身丫鬟,是正院里的三等丫鬟秋白,秋白看着有点鬼祟,来了这么久也没学好规矩。”   秋白?湘玉长在正院,冯氏院里的丫鬟她都熟悉,这秋白是三等丫鬟,主要就是洒扫的活计,进不得屋里,传话这等事也轮不上她,莫非是冯氏身边没可用的人了,随手点了她?”   湘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也没自己钻牛角尖,去了冯氏那。   冯氏听她说了来意,冷哼了一声:“秋白和湘雪暗地里来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放心,我都留意着,不知湘雪那丫头耍什么鬼点子,我已经提防着,她一个十岁的孩子怕是没这些弯绕,万姨娘定也掺和了。”   湘玉想了想又道:“我听湘莲说,湘雪最近在练字,学了爹爹的字迹,练了一些和课堂无关的话,桩桩件件,是不是有干系?”   赵妈妈接道:“事有反常必为妖,后面一定有联系。”   湘玉同意赵妈妈的话:“上次布料之事湘雪便是故意在激怒太太,我虽不知为何,也拦了下来,怕太太中了她的圈套。”   冯氏捏着手里的茶杯,狠狠攥了一下:“便是这布料,也是她算计的?”   冯氏还是不了解湘雪,湘玉清楚,湘雪不是那起子见识短浅,有好东西非要不可的人,再好的布料,也不值得她得罪了太太,这里面必有隐情,也是为这个,她拼着冯氏不痛快,拦了下来,正如赵妈妈说的,事有反常必为妖,且一起看着。   晚上睡得早,湘玉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她起身唤了一声,外面值夜的采茶进来,撩开帷帐问:“小姐可是口渴了?”   湘玉爬下床:“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似乎不太对劲。”采茶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   过了一小会采薇和采茶一起进来:“不知道具体何事,像是阖府都惊动了,小姐还是别动了。”湘玉没听采薇的拦阻:“穿衣服出去看看。”   现在不过是寅时,外面一片漆黑,远处正院的灯掌起来了,湘雪小院也是一片嘈杂,那边湘莲也穿衣服出来,见了湘玉问:“七妹妹也出来了,可知发生了什么?”采茶回道:“咱们小姐也是刚起来。”   湘玉过来拉住湘莲的手:“一起去太太那看看吧。”   到了正院,发现跪了一屋子人,万姨娘、湘雪、秋白等人跪了一地。   赵妈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湘玉湘莲赶去了角落,悄声道“你们两个小祖宗怎么闻声过来了,出了大事,老爷怕是要发落人,你们小心点,别触了霉头。”赵妈妈再不肯多说一句,立到了冯氏旁边,冯氏顺着人群看到了湘玉,蹙蹙眉,示意她别出声。   湘玉扫视一周,发现除了怀孕的曹姨娘,其他的姨娘也赶了来,也对,姨娘们要么在一个院子,要么就是隔壁,总能听到动静。   苏重明神情焦灼的站在一旁,似乎想和湘雪说话,可湘雪扭头转到了一边。   冯氏和苏鸿良坐在正中,苏老爹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怒不可遏的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了……   ☆、第55章 7.13|   苏鸿良这一声吼的突然,尤其是做了亏心事的万姨娘和湘雪,吓得一哆嗦,湘雪直接跪坐在地上:“爹爹!”   苏鸿良向来疼爱子女,此刻见到泪水涟涟的女儿,心下不忍,冯氏在一边淡淡的说:“老爷,还不是叙天伦之情的当口,眼下还得查清楚。”   苏鸿良像是被当头棒喝,一下子清醒,再看湘雪,只觉她年纪虽小,可连他这个爹爹都觉得心思深不可测。   苏鸿良问道:“你们二人和秋白联系多久了?当初是怎么搭上线的?”   秋白哆哆嗦嗦,事情暴露后话都说不清楚,万姨娘刚开口,冯氏便道:“万姨娘住嘴吧,让秋白说!”   地下的地砖冰凉,秋白已在地砖上跪了好久,下半身酸麻,见太太问她,先是看了看万姨娘和湘雪,冯氏见后说:“难不成此刻你还指望万姨娘能救你?你全抖落了,老爷还能念在你悔过的份上从轻些发落。”   冯氏说了这些,秋白本还犹豫的心没了顾忌,双手伏地,在地砖上磕个不停:“老爷饶命,太太饶命,我说,我悉数都说。”   万姨娘踹了秋白一脚:“没用的东西。”   秋白年纪不大,被一惊一吓三魂吓丢了六魄,万姨娘用了大力气,她被踹的生疼:“姨娘别怪我,当时找我时可没说会败露,我就是一个听吩咐办事的,老爷太太,我冤枉啊,当时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春花找我,说就是简单留意老爷的动静,跟小姐汇报,我捉摸骨肉亲情,三小姐一定是想讨好老爷,不算大事,春花姐姐塞了银子给我,我一时糊涂就……就……”   苏鸿良道:“说话吞吞吐吐,到底怎么回事?”   秋白被吼了一声,又磕了几个头,额头上直渗血:“老爷何时来,我便告诉春花姐姐,后来,后来春花姐姐让我做一件事,我吓得好几宿睡不好觉,但是也没办法不应了。”秋白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明白,春花让她办的,一定不是一件小事,才会让秋白如此害怕。   秋白顺了一口气,刚要接着说,万姨娘扑上来,照着秋白的脸就是一道,万姨娘葱根似的指甲尖锐的很,一道划下去,秋白脸上一道血痕,秋白觉得脸痒,摸了一把满脸皆是血迹,万姨娘还要再扑,冯氏道:“两边的婆子都是死的吗?还不拉住万姨娘,难不成让她在这发疯?”   几个强壮的婆子听了冯氏的话,一边两个人死死的架住万姨娘,她再动弹不得,这边秋白接着说:“春花姐姐说,让我把一个物件放在太太院里便行,地方选的巧妙些,既能找到,又不轻易能寻着。可得计划计划,等机会合适,春花姐姐再来找我,重阳那日大家吃坏了肠胃,我去找春花姐姐,后来还是时机不合适,等到了……等到了今天,才做了这事。”   秋白说了半天,也没说清何事,湘莲转转帕子,和湘玉说:“咱们在这听了大半日了,怎么跟打哑谜似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湘玉安慰她:“咱们来都来了,别急,过一会儿自然分晓。”   冯氏和苏鸿良已经知道大半,现下不过是理清一些,让犯错的人伏罪,秋白抽泣着又说:“老爷太太,三小姐不让我看,我真不知道是什么物件,用布包遮的严严实实,我真的不知道啊。”   秋白开始以为,三小姐要诬陷冯氏什么,她是正院的丫鬟,本来不敢做,万一露馅太太生气,怕是小命都要丢了,可上了贼船想下去就不容易了,也怪她当时贪心,为了一点银钱就听了春花的吩咐,秋白是被买进府来的,无依无靠,六岁进府,到现在七八年了,依旧是一个洒扫的三等丫鬟,三小姐承诺,说事情成了,就求冯氏说喜欢秋白的机灵劲,求冯氏把秋白送给她。   秋白听了这话才是动了心,跟着小姐比太太要有出息,三小姐许诺让她做二等丫鬟,等以后还提拔她做贴身丫鬟,这就是一条锦绣的大路,秋白出身贫寒,家里连一顿干饭都少吃,小时候都是每日喝汤吃野菜,后来日子实在难过,家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就跟宝贝疙瘩似的,爹娘舍不得卖,把她卖给了人牙子。   开始进了苏府就已经感恩戴德,觉得自己进了金窝窝,人的**没止境,看正院里一等丫鬟夏岚过得是什么日子?穿的都比她们光鲜一些,在冯氏面前得脸,赶上半个主子。   她们秋字辈里,她是混不出来了,秋红比她嘴甜,秋黛有老子娘罩着,以后出路差不了,她嘴笨不会巴结,在冯氏这日子到头了,三小姐看得起她托她办事,秋白沾沾自喜,到后来发现三小姐要做的事没那么简单,却推脱不掉了。   秋白这时候才真的后了悔,怪自己猪油蒙了心智,闯下大祸:“老爷太太饶命,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知道,三小姐让我往太太院里塞的,是老爷的印章啊!”   在场的人基本不知道实情,芳姨娘忍不住出声:“秋白好大的胆子,连太太都敢诬陷,背后指使的更是可恨。”   湘玉把事情往一起串了一下,莫非从万忠找湘雪开始,便已经布局了?湘雪向来喜欢她这个所谓的舅舅,万姨娘潜移默化的在湘雪身边说万家人好话,很可能是她们联合起来设计冯氏。   冯氏问道:“湘雪,你前些天要了你爹爹手抄的诗集,你院子里的丫鬟说你最近都在练字,怕也是为了今天,对吗?”   湘雪辩无可辩,垂头丧气说:“回太太,是。”湘雪亲口承认,苏鸿良就像被女儿亲自捅了一刀,气的血气翻涌:“真是糊涂!太糊涂!也怪我,从小让你跟着姨娘长大,你姨娘小气计较,你和她好的没学来,学了一身的市侩心机!都怪我!当时生了你,就应该抱过来给太太养,阳春白雪看了那么多,大师文豪的心性,你半点没沾,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苏鸿良说的痛心,湘莲歪头过来和湘玉说:“怪道我觉得奇怪,这几日湘雪整日练字,学了爹爹的字迹,莫不是要仿造信件,给她那不成器的舅舅行方便?”   湘玉的猜测和湘莲的差不多,万忠从京城折回来,不会平白无故,找上湘雪是有事相求,苏鸿良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当日的同窗现今也在各地当官,本朝为官讲究人情往来,关系盘根错节,若是苏鸿良有事开口寻求帮忙,同窗定为出手相助,万忠能求的,不过是顺利的开铺子,要么就是给他十六七岁的儿子谋个好差事,容易办的很,还能得一份人情。   可如若是湘玉湘莲想的这样,苏鸿良就不会生现在的大气。   万姨娘、湘雪做下的事,比这要恶劣的多。   苏鸿良在家里从如此动气,冯氏让人端上来一盏安神茶,看也审的差不多,让老爷喝一盏,免得晚上睡不着。   苏鸿良瞥了瞥地下的几个人,一字一顿道:“刚刚带你们来之前,太太便绑了春花,抽了鞭子,她把一切都吐干净了,我再审一遍,只是看看你们到底有几分悔过之心。”说完十分心痛的看着湘雪:“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好孩子,知书达理,勤奋懂事,可没想到,你的心思,别谁都要毒辣。”   父亲用毒辣这个词说女儿,可见失望至极。   苏鸿良又道:“这次幸亏太太院里的人警觉,才没被你们陷害,刚知道此事时,我以为你们不过是偷了我的印章,让湘雪仿个字迹,替万忠谋求些好处,你们如果真这般做,我生气归生气,可到底能念着旧情。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做坏事,还要诬陷给太太!好大的胆子,竟然打算让秋白把印章藏到太太院子里,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丧心病狂。”   万姨娘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怕是不能善了,哪怕她生了二哥儿,伺候老爷多年,救过老太太,恐怕也抵不过这次的大错。   万姨娘适才还有些傲气,苏鸿良的性子他了解,他这样细声慢语,她真的是没以后了。万姨娘趴在地上,往苏鸿良身边爬,一下子抓住了苏鸿良的衣角:“老爷,老爷我糊涂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看在明哥儿和雪儿的份上,求老爷开恩。”   万姨娘保养得宜,年过三十了可看起来面若少女,一哭起来更是惹人怜爱,苏鸿良厌恶她至极,一副美人面下却是恶毒的心肠。   苏鸿良一脚踢开万姨娘:“你为了你那不成器的哥哥,糊涂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念在往日的情意,从没重罚过你,可这次,你挑唆小姐,陷害太太,已经惹下了大祸。冯家老爷两袖清风、官声清廉,因为你们,还得背负上一个结党营私的名声。”   冯氏幽幽说道:“万姨娘,雪姐儿,我自问对你们不薄,家父为官多年,高风亮节,万姨娘你安得什么心,家父去年调回京城,任翰林院编修一职,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你让湘雪冒充老爷的笔迹,写信给翰林院学士大人,让大人对家父照顾一二,你借用老爷的口气,学士大人必定给咱们老爷回信,到时再从我院子里搜出秋白藏的印章,那时候证据确凿,是我,是我为了一己私欲,偷偷写信送去京城,为了父亲能有好的前程,谁能不信呢?真是好计策!”   冯氏一口气说完,有些气短,咳嗽了几声,冯氏余气难消,指着下面几个人:“都是冷血的白眼狼!”   这一出真是土里长金块——出乎意料,万姨娘湘雪的招数 “高明”!如果事情没败露,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冯氏,就算万姨娘亲口说是自己所为,也没人相信。   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苏鸿良不会细查,而苏鸿良最爱惜官声,这一事触了他的逆鳞,冯氏有苦难言,苏鸿良必然会狠狠发落一番,冯氏到时空占着正室的名分,苏鸿良记着她犯下的大错,万姨娘又有了出来蹦跶的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白天出去浪了一天,北京好热啊啊啊,这一章基本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后续我还在码~~明天见~~   ☆、第56章 7.13|   冯氏如鲠在喉,得亏她早早有了防范,如若让这对母女得了手,她真的就是百口莫辩了。   冯氏想的清明,万姨娘早就开始谋划,连湘雪要布料不过就是一个幌子,到那时发现冯氏偷拿印章,湘雪出来哭哭啼啼,和老爷哭诉太太苛待她,连个料子都舍不得撒手,还为此罚了她。老爷护短,对京城赵家又有些成见,挑拨下自然怒气更盛。   她身体升起一阵凉意,冯氏问道:“老爷既然明白了前因后果,那便处置吧,到底是家丑,别拖太久。”   苏鸿良的拳头紧握,缓缓道:“我平时太过于宠爱纵容,惯出你们无法无天的性子,连太太都敢算计,真是翻天了,得好好惩治,万氏阴险轻狂,府里不能再让你待了,即刻收拾东西去庄子上,关在小屋里不许进出。”   万姨娘听了这话险些晕倒,进了庄子关进小黑屋,她的恩宠算是断送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苦寒孤独如何守得住,苏鸿良没理会她,又道:“雪姐儿是小姐,此事也是听了姨娘的教唆,即日起闭门思过,功课女红都停了,年节也不必出来,对外就说病了缠绵病榻,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说罢。”   对于家中的女儿,在后院禁足算是最大的惩罚,苏鸿良没给期限,如果太太咬着不松口,保不齐等她要嫁人前,才准她出院直接嫁出去。没有嫡母带着出去参加宴会见见各家太太,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   湘雪是真的怕了,她和万姨娘一起,哭着喊着要老爷恕罪。   万姨娘哭的凶,她嗓门尖锐,说话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刺耳无比,苏重明在一旁拉着:“姨娘、三妹妹,你们犯了错,就认了吧,别胡闹了。”   万姨娘看这个儿子竟然不替他求情,还劝她认了,一个巴掌扇过去:“我算是白养你了,你好歹是我的亲儿啊,怎么帮着别人对付我。”   万姨娘的话越来越没分寸,旁边婆子看不过去,拿布塞住了她的嘴,墙倒众人推,万姨娘已不是那个得宠的妾室,老爷没把她放眼里。   冯氏冷眼看着,湘玉突然走过来,站在她旁边,苏鸿良无心留意身边,冯氏板脸道:“小孩子不要掺和,过来做甚,要么赶紧回院。”   湘玉不是过来看戏的,她低低在冯氏耳边说了几句,冯氏先是蹙眉,转而豁然开朗:“年纪小鬼主意倒多。”   湘玉趁着苏老爹没往这边瞧,又悄悄的溜了回去。苏鸿良右手抚着头闭眼净神,冯氏清清嗓子,开口说道:“既然万姨娘不愿意去庄子,那我给你一个更好的归宿,万姨娘在后宅伺候老爷多年,且育有一子一女,庄子上清贫,委实不适合姨娘去住。”说到这她温柔的看着苏鸿良:“老爷,万姨娘向来喜欢拿串佛珠,想必是潜心向佛的,做了错事念念经,净净心,希望佛祖能宽恕才好,依我看,在勤香院弄一间佛堂,让万姨娘待在里面,潜心悔过,既不用离府,也受了教训,老爷看如何?”   苏鸿良还没开口,苏重明忙道:“回太太,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姨娘犯了大错,留在府里惹人话柄。”   冯氏冷冷的道:“这是咱们的家事,传不到外人耳朵里,若那个下人敢嚼舌根,告到我这,非远远卖了不可,明哥儿,你虽然刚正明理,可这到底是你的姨娘。”   冯氏此言一出,苏重明往后退了一步,再没多说一句,不然一顶罔顾亲情人伦的帽子,就要压下来了,可他心下暗暗着急。   冯氏这一招以退为进可谓果断,爹爹罚姨娘到庄子上,虽然清苦些,可过几年事情淡了,他们求一求,爹爹自会有心软的那天,姨娘受了罪,吃了苦,早晚能回来,可若是进了佛堂,可就出不来了,太太一句话就能堵上所有人的嘴,清修之人,怎么还能理会凡尘俗事?这一下绝了根本,便没了翻身之时,一时的安逸有何用。   苏鸿良没驳冯氏的话,说太太看着办。至于秋白,苏鸿良飘过一句:“她愿意跑腿,就打折一条腿,让人牙子远远的发卖到边疆之地,给所有人瞧瞧,背主弃义是什么下场。”   一出闹剧总算有了收尾,正院里飘荡着秋白凄惨的叫声和万姨娘母女的哭啼,众人皆散了,湘玉让湘莲先回去,自己留下来。   赵妈妈进了屋,跟冯氏禀告:“太太,秋白的两条腿都废了。”冯氏没再多问,打板子的是正院的婆子,秋白陷害太太,险些连累了整院人,众人心里憋气,平时五分的力气此刻使出了十分,秋白还能得好?打坏了双腿,出了胸间的闷气,一句下手没准头就能敷衍过去。   湘玉靠在冯氏的裙子上,料子上的金线有些扎脸,她把手放在脸上,又换了一个姿势,一会儿冯氏的手摸着湘玉的头发:“玉姐儿头发又长长了,赶明儿让赵妈妈给你剪剪枯黄的发梢儿。”   湘玉点头应着,冯氏叹道:“你倒是聪明,过来和我说给万姨娘建个佛堂,她进去了也就出不来了,后宅安静不少。”   外面的黑漆漆一片,还没到早起的时间,为这事惊醒了一府人,湘玉有些困,冯氏让她睡在暖阁里,赵妈妈抱来一床薄被,小声和湘玉说:“太太这些日子浅眠,今这事儿一过能睡个安稳觉,等一会儿用早饭你劝着太太多吃一些。”   早上苏鸿良也过来用饭,这倒奇了,平时他上衙早,多半都是在前院自己用饭,小厨房为着老爷还得早起一个时辰,苏鸿良说怕这事办不完,早就让人去衙门告了半天假,得空过来和太太吃饭。   冯氏的脸色略苍白,湘玉给冯氏碗里夹了不少菜,满满的摞成一座小山,苏鸿良笑道“你倒是懂事,知道你太太吃的少,就使劲给她夹,可我这怎么一筷子没有呢?”   湘玉一看,这渣爹还挑上理了,好在是说笑,她站起来给苏鸿良盛了一碗汤:“早上天凉,爹爹喝碗汤。”   湘玉在一旁吃饭,苏鸿良和冯氏闲话家常,后面苏鸿良话锋一转,说了一件事。   万姨娘等人偷用印章往京城递信一事,后果比现在的要复杂,翰林院李学士是七皇子党羽,苏鸿良跟岳丈大人通过信,和李大人要保持距离,莫要交往过密,冯编修虽有些迂腐,可党派斗争多么敏感他也清楚,好在他踏踏实实,不与人结怨结势,还能保持中立之身。   可那封信一递,便是一个大大的把柄,把苏冯二人都牵扯进去,更甚的,连赵家都脱不了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站队最忌摇摆不定,太子虽为人仁厚,可若被人因此事挑唆,真就有口难辩。   苏鸿良的字迹、苏鸿良的印章,所求是岳丈之事,谁人不信?苏鸿良的处境便如被诬赖的冯氏一般。   冯编修不知这桩事,苏鸿良寄信太打眼,便想让冯氏寄一封家书回去,问候父母安好,隐晦的提及此事,让岳父大人多加小心,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后宅事再大也逃不出四四方方的天,可朝堂皇宫波涛汹涌,冯氏想起丽妃娘娘不动声色的笑,便觉得汗毛直立,天家人深不可测。   她顾不上别的,忙让赵妈妈拿了纸笔,在饭桌上写了封家书,写的着急,墨汁透过纸印在了桌子上,苏鸿良封好信揣进衣服里,喝了湘玉盛的汤,这才不急不缓的出了门。   湘玉一边咬着兰花酥一边想,党争古往今来从未停止过,胜的一方加官进爵、声名显赫,败的那方轻则削官贬职,重则抄家流放,她们这些后宅的女子,未曾参与其中,却深受其结果的影响。   可惜这些她参与不得,上次去苏老爹书房,见到他写的文章本想评点一番,谁知她还没开口,苏老爹便把她往外赶:“去去,来我捣什么乱,回后院和你们太太做荷包玩去。”   湘玉一脸懵逼,苏老爹文章内容简单概括就是论小混混刘邦的能力在各朝开国皇帝中的水平。   其中苏老爹的文章里不乏引经据典,各个证明。湘玉心说我爱看野史花边,关于各朝皇帝也了解不少,这题擅长啊,毕竟湘玉也是读过几遍《资治通鉴》的人,可苏老爹毫不留情就轰走了她。   连个文章都不让她评,更别提讨论其他大事了。   吃过饭她去上课,只有她和湘莲两个人,女先生问湘雪,二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说湘雪得了病,要好好养着。   女先生有些遗憾,也没再多问,便开始授课。下课后女先生叫住了湘玉,说她想去看看湘雪,湘玉说湘雪病着,怕过了病气给女先生,待她好了早晚能相见。   采茶收好了书桌上的纸笔,放在书包里,女先生留了大字要写,午后还得上女红,湘玉刚到院门口,湘雪的丫鬟杏雨迎过来,一下跪在湘玉的脚旁:“七小姐,三小姐想见见你,你随我去吧。”   湘玉往后退了一步:“不去。”两个字干脆利落。   杏雨没想到被会回绝的如此快,又道:“七小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三小姐半天水米未尽,刚刚唤我进去,只说要见七小姐,七小姐,你随我过去吧。”   湘玉绕过了杏雨,快步走进院子,扔下几个字:“我说了,不见,老爷说过让三姐姐静思,你来这次我当没看见,如若再来渌水院为这事求我,我便回了太太按照规矩处置了。”   ☆、第57章 7.14|   杏雨愣了一会儿,七小姐竟然都没给她分辨的机会,待人走远了,她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慢慢腾腾往回走。   湘玉气结,不知道湘雪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让她去跟冯氏求情?她连太太都敢陷害,竟还仗着一点子情分来找她。   自从处置了万姨娘,后宅似乎清净许多,其他几个姨娘守规矩不逾越,掐着时间来给冯氏请安,曹姨娘胎像稳固许多,每日也跟着来。   湘琪年纪小调皮,曹姨娘怀着身子,好久不让湘琪近身了,平日里多是奶娘在照料,曹姨娘存着亲近太太的心思,牵着小湘琪过来,和冯氏说道:“奴婢行动不便,琪姐儿在我这照看不好,我想求太太一件事。”   冯氏随和的说道:“有事便说,都是一家子人。”   曹姨娘身子略重,从座位起来,给冯氏行了一个礼:“奴婢照料琪姐儿不周,在生产之前,还求太太能帮忙照拂一二。”   曹姨娘知道冯氏还算喜爱琪姐儿,琪姐儿在太太跟前养几个月,能处处感情,看湘玉和冯氏便知晓了,不是自己肚子出来的,照顾了七八年,竟也和亲生的无二,冯氏宠爱的紧。   她家琪姐儿若是能被太太怜爱一二,有了当家太太的喜欢,长大后能记在太太名下,也有了指望。嫡女和庶女一字之差,却如同天壤之别,她想的长远,记在太太名下不如亲生,可在外头说起来是太太亲自教养的,总比她这个姨娘要强,如此想来,曹姨娘有些酸涩,可强打起笑模样,期待着看着冯氏。   曹姨娘这胎怀的不顺利,湘琪年纪小,正是疯跑的年纪,不小心冲撞了曹姨娘可就不妥了,冯氏想了想,回道:“我平日也就是料理料理家事,大半时间都是清闲的,让琪姐儿过来吧,也就是半年,等你生产了,再给你送回去。”   曹姨娘笑逐颜开,一个劲的谢冯氏,冯氏没生养,她不怕到时候不送湘琪回来,冯氏膝下有了一子一女,再养小湘琪肯定嫌麻烦,人家再养,定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湘琪骤离生母,必然不习惯,曹姨娘几日前便开始和湘琪说,姨娘病了,需要好好休养,让她去太太院子里玩几天,不只她自己,七姐姐常去太太那,她如果去了正院,就能常和姐姐玩了。   小孩子最好哄,曹姨娘又说,太太那的糕点都是她平时少吃的,蛋花羹要比姨娘这的滑嫩,湘琪不会分辨,蛋花羹都是厨房做出来的,味道能差几分,可湘琪喜欢吃,听说有好吃的蛋花羹,还有七姐姐陪着玩,小脸阴转晴,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说行。   曹姨娘说服了湘琪,松了口气,如果湘琪死活不同意,冯氏即使答应了,早晚也得给她送回来,结果如她预料的一般,冯氏接纳了湘琪,请了安,让丫鬟把湘琪的东西抱到正院来,冯氏说暖阁以前是湘玉睡的,现下湘玉搬出了院,正好给湘琪睡,她照看也方便。   冯氏屋里的暖阁地方大,还可以摆下一张床,方便奶娘照看,小孩子最麻烦,睡觉时蹬被子,渴了要水喝,夜间得有人照顾。   丫鬟抱来一摞湘琪的小衣服,冯氏笑道:“不必全折腾来,还得送回去,湘琪来了,我还得给她做新衣服呢,挑几身小姐常穿的,其他的拿走吧。”冯氏的蔻丹染的红如琥珀,湘琪爬上来托着看,小手还摸了摸,咯咯地笑:“太太的指甲可真好看。”小孩子天真无邪,细滑的小脸上展开笑颜,夸得冯氏心花怒放,摸了摸湘琪的头发:“琪姐儿真会说话,想吃什么,中午给你做。”   湘琪听了这话瘪瘪嘴,说小孩子要懂规矩,不能开口胡要,曹姨娘到底是出身清白识礼之家,教出来的孩子也有规矩,冯氏心里更多了几分喜爱。   安顿好了湘琪,曹姨娘也不便多待,托着韩姨娘的胳膊离了正院,刚出门,眼眶就湿了,韩姨娘在一旁道:“这是好事,你哭甚,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韩姨娘有些吃味,她的湘莲和湘玉年纪相仿,冯氏有了湘玉,自然显不出湘莲的好儿了,湘琪和几个哥姐年纪差的大,加上嘴甜,才能抱来正院住些日子。   曹姨娘听着韩姨娘的劝慰没,心里舒服一些,第二日冯氏派夏岚说,湘琪没哭没恼,待得安稳。   曹姨娘是既放心又酸涩,摸摸肚子,只求照顾好这一胎,一举得男。曹姨娘自怀孕后喜欢酸口,酸儿辣女,是个好兆头,庄子上进上来一筐李子,冯氏尝了一个,酸的倒牙。姨娘们过来请安端上一盘,其他人吃了一个再不摸第二个,只有曹姨娘笑吟吟的拿着吃了五六个。   冯氏让丫鬟把李子撤下去,说酸李子吃多了伤胃,曹姨娘意犹未尽,望着那李子嘴馋,孕妇的脾性,可不是寻常道理能说通的,冯氏也没太拘着她,把一筐李子送到了曹姨娘那,吩咐丫鬟每次定量端给姨娘,别可劲让她吃。   冯氏在供应上一点不小气,曹姨娘怀着身孕,和其他人没得比,有了万姨娘的教训,冯氏再不能松口,让姨娘院子里单设小厨房。不为别人,乱了规矩长了心气就难办了。   厨房得了冯氏的话,但凡曹姨娘开口要的,就尽心寻来,外面集市上多半有,庄子每个月又送来新鲜的瓜果菜肉,每次冯氏都是按照主子的比例分下去,现下曹姨娘按照冯氏的比例来分,还允许她先挑。   曹姨娘受宠若惊,摆手说不合规矩,冯氏浅笑,说情况特殊,额外照顾有孕的不打紧,曹姨娘这才敢选。冯氏事事办的圆滑,可心里到底有些落寞,没哪家太太看见妾室怀孕真心开怀的,即便妾室毫无威胁。   苏鸿良看曹姨娘胎像渐好,整日开眉展眼,看见顺眼的丫鬟,顺手打赏个金裸子,从书画铺子里买了一张麒麟送子图裱好挂在了曹姨娘的屋里,麒麟辟邪,寓意多子多福,是个好彩头。   曹姨娘的院子就在万姨娘旁边,万姨娘打坐念佛,屋里整日燃着檀香,曹姨娘总觉得,像是能闻到那股子味,一出院子,便吐个不止。   丫鬟不敢瞒,回禀了冯氏,曹姨娘平素不常害喜,呕吐也是因为檀香味,孕妇禁搬动,既如此,只能让万姨娘挪地方了,她也没问苏鸿良,后宅事她还能做主,再者万姨娘早就不复当初,老爷厌弃还来不及,怎会多看她一眼。   冯氏让赵妈妈拿来府里的图纸,苏府不算大,也就是三进的院子,大多住满了人,下人主子塞的满满的,她指了指西耳房后面空着的小院:“这处空了许久,让万姨娘搬进去吧。”   赵妈妈附和说,这处离后院主子们远,最适合万姨娘清修了。万姨娘如今吃斋念佛,冯氏让人给她准备了缁衣芒鞋,绸缎衣服都收了起来,念佛要心诚,穿花哨的衣服便亵渎了,又吩咐厨房给万姨娘的饭菜要格外用心,一丝荤腥不能沾染,白菜豆腐不必吝啬,素菜变着花样上。   厨房的人奉承攀附,自然晓得太太的用意,刷锅水也不用扔,直接掰几片白菜,拿摸了柴火的手揪几片下锅,猪油早早就收放在柜子里,万姨娘的素菜可用不上油花,下一块半馊的豆腐,锅铲搅合两下,冒上热气便盛出来,米饭里的沙砾也不挑,万姨娘可是清修之人,才不会在意饭菜的口味。   万姨娘仿佛从云间跌落到泥沼,墙倒众人推,她得宠时稍有不顺意,对下人非打即骂,不得人心,现下她这是府里最冷的一个院子,还被搬了出来,没了出头之日,连带的院子里的下人也不受待见,那些有老子娘的,悄悄的在谋其他出路,不愿意跟着万姨娘遭罪。   西厢房后面的小院年久失修,破落不堪,冯氏命人简单打扫了一番,墙上连蜘蛛网都没扫下去,木门都掉了,窗户纸破了大半,刮起风来全兜进了屋。   丫鬟婆子不情不愿的打扫,把佛堂的物件小心翼翼的摆好了,回了一声姨娘快些念经吧,到了饭点叫你。   这里离后院偏远,当时苏家人搬过来,人口不多没往这住人,后来听说这个小院的井里面死过一个丫鬟,上任知州大人忌讳,找道士做了几回法事,也一直空置着。   冯氏憎恨万姨娘,趁着曹姨娘的话头,把万姨娘远远迁走,眼不见心不烦。转着佛珠念念经,清净一下身心才好,凡尘之事可别再搅合了。   万姨娘也曾要往外递消息写信,有给老爷的、有给小姐少爷的,更可笑的,还要往京城赵老夫人那寄信,妄想逃过一劫。   万姨娘使唤的婆子前脚麻利的应承,后脚就跑到冯氏院子里告状,冯氏把信往香炉里一丢,说让万姨娘死心,别出幺蛾子。   万姨娘被冯氏训诫一回,知道她的院子冯氏围的跟铁桶似的,根本传不出话,恨恨的骂这些吃里扒外的奴才。   ☆、第58章 7.14|   万姨娘吃斋念佛后,后宅可算清静了,冯氏日子舒心,不过她又开始琢磨其他的事儿。   大哥儿院子里的澄月,她找来问过话,小丫鬟羞涩的说大少爷一心趴在读书上,都没正眼瞧过她。   冯氏心想,秉哥儿的性子倒是不随他老子,十三岁也不算大,安排通房算早的,冯氏之所以放澄月进去,就是怕秉哥儿羞涩,不会提这个,万一惹出事可就不好了,既然这么久了,他自己没这个意思,再放一个娇滴滴的澄月在他面前也是碍眼,再者秉哥儿院里的丫鬟看了也是拈酸吃醋的,得不偿失。   等苏重秉来跟太太请安时,冯氏说管他要个人,澄月为人机敏,她想要过来,苏重秉自然借坡下驴,送走他心里的这个麻烦。   澄月和湘玉院子里的蔓草关系不错,蔓草以前在花园干活日子过得苦,澄月常接济她,带些吃食给她。   蔓草怕澄月失落,特地和大母告了一个时辰的假,去专程看望澄月,不过澄月气色好,没有任何的懊恼。   澄月一边剥李子一边说:“开始我娘跟我说,我交了好运了,太太看上了我,让我去大少爷院里伺候,我也没懂是何意思,娘亲告诉我,是要我做少爷的通房,如今虽没名分,可待大少奶奶进院,我再生下一个孩子,必能抬举做姨娘,做这苏家的主子。可我去了大少爷那,发觉大少爷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别说我一个丫鬟,以后大少奶奶还不一定受不受宠呢,再者主子那规矩太大了,也不如我在花园里痛快,后来我有点后悔,与其锦衣玉食,倒不如在外面做个正统夫妻来个痛快,省的受气。”   澄月说完痛快了,转头看蔓草一脸茫然,自己笑道:“你瞧我,你才十来岁,哪晓得这些,算了算了,赶紧去当差吧,七小姐那是好差事,你还有你大母罩着你,比以前日子强了太多,不用陪我了,赶紧回。”   四个嬷嬷每日的吃食总是吃不完的,汤嬷嬷晓得蔓草爱吃,也不拘着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了好的便拿给她,蔓草这次出来,悄悄装了一布包的零食,一见澄月就塞给她。   蔓草回渌水院时,湘玉正在起草一个小院规范,就是简单的奖惩制度,为了提高下人们的劳动积极性。   即便丫鬟婆子肯听湘玉的话,也不过是中规中矩做事,还有一些仗着资历老浑水摸鱼的,老仆老仆,好歹还有苦劳。   前两天湘玉午睡醒来,在院子里转悠,发现满地的瓜子皮,不用猜,就知道是婆子们当值没上心,靠着树干嗑瓜子拉闲嗑,吃完拍拍手走了,扫院子的丫鬟每日都定时会打扫一遍,婆子猜准有人会趁着小姐醒后打扫,才会放心没收拾。   万万没成想扫院子的丫鬟也躲了懒,被午睡后的湘玉发现了,这是一桩。   另外一件事才让湘玉火大,她小院里人不多,湘玉不习惯太多人伺候,现今这些下人各司其职的话,完全没其他问题。   除了贴身伺候她的几个采,其他下人的活计全是在屋子外面,有次湘玉说要喝热茶,采薇让婆子去烧水。湘玉院子的东北角有个小矮房,空间小,做库房也不合适,她喜欢喝茶,渌水院可没烧水的屋子,之前在正房喊一声便好,她搬过来便腾出这一间,喝水时让闲着的婆子轮流烧。   烧水费不了多少工夫,不过是一把柴,一壶水的事儿,湘玉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茶才喝上,她问采薇怎么这么久,采薇叹口气,说是婆子说柴火是湿的,不好打火,才拖得久。   说这话的是陈婆子,苏家搬到湖南后,在当地买的,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媳妇刁钻刻薄,不愿意要这个累赘,陈婆子便签了身契来苏府做工,她小女儿长的秀丽,被管家的二儿子看上了,三年前成了亲。陈婆子自从攀上管家这个姻亲之后,便觉得不可一世,等七小姐搬新小院,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跟着进来。   湘玉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茶水重重的放下。茶水里还飘荡着壶里的水垢和细小的灰尘,可见水壶是好久没有清洗过了。湘玉想起水垢容易得肾结石,恨不得把茶水泼在陈婆子身上。   汤嬷嬷主要教养的是湘玉的规矩,并不算这个院子的管事嬷嬷,冯氏也没给小姐们准备管事嬷嬷,一来是想历练她们,二来也怕小姐们被管事嬷嬷管的太紧,凡事放不开手去做。退一步讲,操持院里的事宜管的都是大面儿上的,水垢这个小节谁留意的到?到底是她这个小姐平时太纵着这些人了。   湘玉让采薇唤了陈婆子进来,通常婆子进不得小姐的屋子,她还当有什么好事,笑呵呵的大步走进来,问了一声好。   湘玉跟着冯氏跟前长大,也喜欢熏香,屋子里放置了一个香炉,白日里点上两个时辰,满室清香,她不喜欢用味道浓烈的香料,挑的都是淡薄一些的,此刻香炉熄了许久,炉里的香灰早就凉透了。   湘玉随手从香炉里抓出一把香灰,撒到茶杯里,右手拿着杯子晃了几晃,递给陈婆子:“这是上好的龙井茶,你运气好,赏你了。”   陈婆子犹豫的接过茶杯,颤抖的说:“小姐,这掺了炉灰的茶水,如何还能入口。”她一瞟,茶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炉灰,飘了一层,好家伙,喝下这一盏茶,一天都别想吃饭了。   湘玉看都没看陈婆子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也知道,掺了炉灰的茶水不能喝?你一个婆子都这么娇贵,怎么就没把主子放在眼里,把沾了水垢的热水递给主子喝?”湘玉最后一句提高了音量,横眉冷目看起来颇有威严,陈婆子忙道:“小姐,老奴再也不敢了。”   屋子外面站了一些下人,像是在听门缝,湘玉皱眉,真得好好立立规矩了,她没动声色,对着陈婆子说了一句:“茶水是我赏你的,喝了罢,喝了这杯茶,以后也能记得用心当差了。”   陈婆子见湘玉坚决,她再苦苦哀求,也改不了主意,自己一咬牙一闭眼,一口气把茶水都灌进了肚子里,喝完之后反胃的厉害,湘玉让她退下,陈婆子赶紧往外跑,得去茅房吐个干净。   湘玉大声说道:“屋子外面的,都进来。”湘玉看见门旁边露着一个绿色的衣角,这是院里丫鬟的服饰,她话音刚落,从门口面走出来三个怯怯的小丫鬟,低着头站在一边。   这三个是冯氏上个月刚拨给她的,说她院子里人手实在少,尤其是丫鬟,身边多几个人伺候,以后可挑选的余地大,冯氏没明说,湘玉却会了意。能挑选什么,还不是为以后做陪嫁丫鬟打算?为着这个,冯氏这次挑选的,都是和湘玉同岁或者大小在一两岁左右的。   新丫鬟进来湘玉也没放在心上,扔给了采薇让她教导一番,采薇在培训新人的方面,实为翘楚。她年纪不大,可管人有一套,在冯氏院子时,正院新进来人,她便从旁协助训导。   湘玉相信,采薇用心教了,可依照渌水院婆子上工嗑瓜子、烧水出水垢的懈怠情况,作为新人,目测也勤勉不到哪去,环境决定人的行为。   采薇在一旁说是自己的失职,哪有小姐问话下人扒着门缝听的,没规没矩,听八卦也不分分场合,湘玉念在都是初犯,便罚了小丫鬟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不是喜欢听话音吗?即日起午休时间不用休息,在院子里站一个时辰,就在屋子门口站一排,站一个月。   听了这个处置,小丫鬟们差点哭了,罚月例就算了,大不了手头紧一点,可罚站太丢人,虽说是午休时间,可院子里走动的人不少,犯了错被罚,这么一站,几乎人人皆知,太跌面子,比起罚月例银子,这个更让人难受。   湘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来一招杀鸡儆猴,还真以为渌水院是慈善堂,让她们来养老了?   采茶进来和湘玉说陈婆子呕了半日,苦胆都要吐出来了,湘玉看了看香炉:“采茶快把炉灰倒了吧。”   炉灰难吃,陈婆子气性高,吃了这一次,再也不敢怠慢了,管你家亲戚是管家还是长随,只要抓住了把柄,照样处置。   打个巴掌得给个甜枣吃,让下人心生怨恨也没好处,她吩咐采薇,拎上一篓金丝小枣给陈婆子送去,枣子各个肉薄深红,甜润香脆,说陈婆子喝了茶嘴里没味道,小姐特地赏了枣子润润嗓子。   陈婆子没被主子大罚过,被小姐责罚一番,喝下一碗炉灰水,胃里到现在还翻腾不停,以后再也不敢懒怠,又见采薇姑娘话里软绵带刺,一个劲的表忠心,说以后定然用心当差。   既已达到目的,采薇回去跟湘玉交差。   湘玉便和采薇、汤嬷嬷商议,给渌水院定个规章制度出来,事事有章可循,桩桩赏罚分明,平时也能少费一些口舌和心思。   ☆、第59章   湘玉在现代上学时,老师总喜欢制定班级规范,她照着样子,给渌水院写了十几条院规。比如上工时不许闲聊、不许偷懒,违者罚一百文。四个采每个人手下管两三个丫鬟,婆子也有婆子的管事,实行连坐制度,若下面人没当好差,管事的也有责任,诸如此类。   湘玉写的都是基本的规范,只要用心干活,一点不难实现,表现好的主子还会有奖赏,这些她不太懂,便问了采薇采茶几个,又叫来了汤嬷嬷,制定出几条奖励制度。湘玉让采薇手写了十来张,下人房里每个屋子贴上一张。   众人都见风使舵,看出小姐是铁了心要整治,都收起了轻慢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干活,湘莲常过来找湘玉,感叹道:“我来你院子,扫地的一直扫地,伺候的丫鬟腰板溜直,看着就心宽。”   湘玉拿出院规给湘莲看,湘莲看完笑的打跌:“你真是会想主意,还罚钱,拿着罚了的银子买糖分给大伙吃,那个挨罚的可怎么吃的下去,还根据每人的情况再行处罚,这是怎么说?”   湘玉掰着手指头说道:“非得因时制宜,量体裁衣才行,比如蔓草最爱吃,若她犯错,我便罚她七天不许吃晚饭。采茶最爱抹粉,我便扣她的胭脂盒,一个月不让她涂抹,采薇呢,最喜欢美丽的裙子,咱们府里的丫鬟每个季度可以得一匹布料,我就罚她一两个季度不许领。”   听了湘玉的话,采薇和采茶脸都要绿了:“七小姐……”   “你们放心,好好做事,罚不着你们,这些规章不过是给屋外那些人看的,现在咱们院子人杂,不好管,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若我不料理好,还得太太替我操心。”她一边吃青枣一边说道。   青枣是冯氏上午托人送过来的,这青枣是从海南那边运过来的,价格比其他水果要昂贵,拢共没有多少,小姐太太少爷每人得了一盒子,曹姨娘在孕中,冯氏破例也给了她一盒。   如今湘雪在院子禁足,只剩下湘莲和湘玉了,她俩平时交好,离得又近,常在一起玩,湘玉看时间,冯氏午休起来了,就携着湘莲一起去看冯氏。   她俩刚到院门口,小湘琪见了两个姐姐,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一手牵了一个姐姐,笑盈盈的说:“刚刚太太和我说,七姐姐会来看我,我还以为是哄我呢。”   湘琪刚睡醒,小脸红扑扑的犹如苹果,扒着湘玉的手不松开。冯氏头发散乱了,让她们稍等片刻,自己去里间梳梳头。   赵妈妈趁着没人,到湘玉耳边说了一嘴:“老爷这几日要去下面巡查,太太在给老爷归拢东西呢,晚上老爷过来有话说,晚上你来吃饭,吃完就回小院,可别来碍眼。”   赵妈妈说话一向爽利,湘玉听完想笑,极力忍住了,别来碍眼?要不是她芯里是成人,还听不出画外音呢,离别在即,自然是要温存一番。   冯氏情绪不佳,过一会儿韩姨娘带着重宇也来了,两个小的在一起玩,韩姨娘陪着冯氏说话。韩姨娘离曹姨娘近,冯氏便嘱咐多照看一些,韩姨娘连连答应,说曹姨娘一切正常,能吃能睡的。   晚间湘玉留在了正院,苏鸿良带着苏重秉一起来用饭,冯氏早得了信儿,吩咐厨房做了爷俩爱吃的菜,苏鸿良最近也没怎么见苏重秉,席间问了问他的功课,见儿子对答如流,满意的点头。   等吃到一半,苏鸿良便说了要巡查的差事,嘱咐太太照料好宅子,孩子们别惹事,大哥儿是长子,得约束好下面的弟弟妹妹。   是何差事苏鸿良提都没提,他双眉紧蹙,看起来很棘手,官场之事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冯氏也替他忧心,这一发愁,面上就带了出来,湘琪舍不得湘玉走,湘玉便说带湘琪回渌水院,不过是一晚上,还有奶娘照料,出不了差池,冯氏的心思放在苏鸿良身上,琪姐儿若闹起来说话也不方便,就打发人送他们回去。   待人走了,又屏退了下人,冯氏站着给苏鸿良宽衣,苏鸿良一把握住了冯氏的柔荑道:“此番辛苦太太了,若是为夫此去顺利,也能平步青云。”   冯氏惊愕失色,大计是外省地方官员的考核,三年一考,圣上会任命考官去各地进行考察,政绩卓绝方可加官进爵,离大计还有两年的时间,苏鸿良说这话信心十足,莫非出了事?   可冯氏不敢多问,官场上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插手不得,只能嘱咐老爷万事小心。苏鸿良一走便走了大半个月,来过一次信,说一切都好,家里勿要挂心,这之后便再无消息,苏府的众人只当老爷是寻常的巡查,皆没放心上,只有冯氏知道,没这么简单,好在冯氏有湘琪在旁边闹腾着,乏味的日子倒是增添了几许乐趣,她和赵妈妈叹说,有个孩子玩闹真是不一样,院子里都有了生气。   命里无子是冯氏的大心病,赵妈妈只得变着花的转移话题。   苏老太太送来的人到了,是京城赵家的晏二的媳妇,年纪大约四十多,冯氏见过两次,没太深印象,就记着是一个大方爱笑的。   人到的前一天,苏老太太的信也寄到了冯氏手里,晏二家的夫妻和顺,此次苏老太太挑选了一圈,就觉得晏二家的处事最为周全,更难得的是心肠好,便是碰上乞讨的叫花子,都忍不住打赏几个铜板。   晏二家的不是自己来的,求了苏老太太,说把女儿也带上,她女儿今年十二,因是家生子,早早的就在赵府做事,她福气好,能在苏老太太跟前伺候,端茶倒水,是一个妥帖懂事的,母女情割不断,晏二家的本就离家背井,和家人分别,这个要求苏老太太便应了,湖南那多这一个丫头也无碍。   晏二家的勤勉,来的第二日便在赵妈妈的带领下,去了厨房熟悉情况,晏二家的年轻时候在厨房做过工,桩桩件件别想欺瞒她,送走了赵妈妈,立在院子里喊来众人训话,立了威,又让众人介绍了一番,心里有了谱,才回去歇息,一路上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也这就是晏二家的身板好,换成体质一般的,得休息几日才能歇过来。   厨房一摊子事有人操持,冯氏发愁如何安置晏家姑娘,小姑娘叫碧水,名字是苏老太太取的,赵妈妈说让碧水在正院伺候,也不用做重活,端饭上菜、捶背打扇,做个二等丫鬟。   冯氏想了想说妥当,让人唤来了碧水,细细问了一番,见这丫头皮肤白嫩,身子已经抽条,腰肢纤细,可见在老太太跟前是得脸的。冯氏让碧水和夏岚住一个屋子,碧水甜甜的叫了一声夏岚姐姐。   苏老太太推荐过来的人用着放心,可冯氏也得自己擦亮眼睛观察观察,下人可得忠心才好,再者晏二家的忠心老太太,可不见得会忠心于她。   又过了几日,冯氏见厨房井然有序,各院送的吃食没出过任何错漏,不仅如此,她还能体察主子的心意,知道冯氏喜欢吃茯苓膏,午后还特地端过来一碗,这样的眼力见儿,以前哪个个管事也比不上,怪道苏老太太看重。   冯氏好些年没回京城了,几个嬷嬷来时,她便常拉着嬷嬷给她讲京城的趣事,晏二家的人在赵宅,对苏家事可谓了如指掌,冯氏不止一个人听,两个小的还不记事,她便派人唤来了湘莲湘玉,她们生在湘地,一落地到如今都没去过京城,听晏二家的说说家里的事,也能有个印象。   晏二家的讲话跟说书似的,十分逗趣,冯氏喜欢听,苏老太太一切安好,平素喜欢听听戏、念念佛经,她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大房的大姑娘苏湘雯是从小长在苏老太太跟前的,今年十五岁,快到了说亲的日子,苏老太太十分舍不得这个孙女,大老爷知道母亲的心思,便让湘雯常陪着她。   湘雯给老太太念念经,抄抄经书,京城里苏家交好的人家多,小姐们还常举办个诗社、茶社,彼此切磋作诗、分茶的技艺。   冯氏在一旁道:“等咱们回了京城,你们和几个姐姐一起玩,咱们京城赵家的宅子比现在住的大,在香儿胡同,那几条街住的皆是王公大臣,离宫里不算远,上早朝近,若是根基薄的,得往城南边买宅子了,宅子构造简单,离城里也稍远,周遭的环境也不行。”   湘玉听冯氏这么说,心道这不就是古代的富人区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住在那里,出门碰上宰相、碰上太尉,都算不得新鲜事。   最近京中发生了一桩怪事,晏二家的讲给太太小姐听,通政使吕家的千金得了一种怪病。她不过是出去逛了逛首饰铺子,回来后不知怎的,右手便开始溃烂,找了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通政使大人实在没办法,求了圣上让御医给瞧瞧,圣上拨了太医院德高望重的三位太医去了吕府,也找不到病因,吕小姐的一只手都要烂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小姐的病不能不治,吕大人放出了话,只要能治好小姐,便赏那人一千两黄金。听了这话,各地的大夫都趋之若鹜,有了一千两黄金,买房子置地,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每日都有往通政使大人家求见的大夫,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开始吕大人还激动的期待,可是十多日过去了,没一个能想出办法的,吕大人最喜爱这个千金,女儿遭了如此大罪,愁的差点病倒,后来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游历在外的丁鹤木回到了京城,吕大人病急乱投医,虽知丁大夫最擅长的是妇科之症,但丁鹤木医书涉猎广泛,说不准就有法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丁大夫也没推脱,收拾好行李当日就住进了吕府,仔细查看盘问了吕小姐的病情,自己关着门研究。   三日之后找出了破解之法,原来丁鹤木从古代的医书上,费了好大力气找到了类似的病症,这个病叫做坏疽,经过询问,吕小姐出门那日,曾经不小心被铁钉划伤过,自己也没在意,想必就是因为这个。   吕小姐的溃烂已经延伸到了小臂处,丁鹤木按古方抓药,小姐喝了几次竟然止住了溃烂,吕大人又惊又喜,据说抓着丁大夫的手谢了半个时辰。   这件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得病的不少,得这种怪病的可从没听说过,得了怪病还能治好就更难得了,可惜了吕家小姐,花容月貌的一个大家闺秀,即便能痊愈,半个前臂也没了。   吕小姐怪病医好这消息还在茶余饭后间议论时,吕大人下狱的消息便传来了,可谓让一众吃瓜群众大惊失色。   右都御使范大人弹劾通政使吕大人中饱私囊、结党营私,给千金诊脉悬赏一千两黄金,朝廷的俸禄定然没有这么多,况且吕大人出身寒门,并没有家财深厚的家族,那么这些钱财就值得深思了,正当朝中百官思量此事时,范大人递给圣上几封书信,还有几张吕家的土地、铺子的契约。   地契这类就算了,最多算是一个贪墨罪名,若是朝中有人相护,找借口就能推诿,可这信件就不好推辞了,和吕大人往来的,都是朝中的大员和地方官,里面的内容涉及颇广,隐隐指向了背后那个人,圣上知道此事无法深究,可也得揪出几个贪官来以正视听,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   圣上派了人下去查,开金口说举报者有功,这一下子和吕大人有牵连的官员人人自危,现下正在闹着呢。   晏二家的从京城来之前,圣上派出去的钦差刚刚出京,可见此事还得严查上一阵子,冯氏道:“男人官场上跌跟头,可怜了家里的女人,吕小姐刚从鬼门关上回来,手废了半只,如果依旧富贵荣华,日子还能过,这下家业凋零,真真成了一个可怜人儿。”   湘玉托着腮,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晏二家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吕大人会这么快的定罪下狱,里面还有丁鹤木大夫的功劳吧。”   冯氏不满的瞧了湘玉一眼:“小孩子不要胡乱说话,丁大夫是一个洒脱之人,怎么掺和这些事。”   冯氏的话音刚落,谁料晏二家的连拍两下手,惊喜道:“七小姐真是聪慧,当时这传闻到了老太太耳朵里时,老太太和我念叨,也说是丁大夫搞的鬼。”赵家老太爷老太太和丁鹤木交情匪浅,说话也没顾忌。   内情他们这些人便不知晓了,不过是当听一个八卦,听过后便忘了,不过打那之后,湘玉和湘莲见到木头和铁钉便绕着走。   晌午间冯氏正在用饭,二门那的小厮求见,说有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打探万姨娘的消息,那人就是侧面问,守门的小厮机灵,留下一个人缠住他,另外一个便说如厕来回太太,冯氏不用猜便知道,那人是万姨娘不成器的哥哥万忠。   他这是自投罗网来了,当时事情败露,苏鸿良也曾派人寻过万忠,只是不知道他躲到哪去了,派出去的人空手而归,现下不抓人更待何时。   老爷不在家,事情只能冯氏张罗,她放下筷子,冷静的吩咐:“带着人去门口,好言好语的请进来,大门外人多口杂,别传出闲话,到了院子里便拿粗绳子绑上关在地窖里,地窖盖上一半,给他见见阳光,先关着再说,等老爷回来定夺。”   冯氏咬牙道:“只要不折腾死他,你们看着闹腾,吃食不必用心,找最阴冷的地窖给他。”   想当年苏鸿良出了银子给万忠开铺子,冯氏贤惠的可是一声没吭,不过是姨娘家的哥哥,打秋风要几两银子便罢了,还没听说过谁家老爷给妾室的哥哥置办铺子的,也怪她当时心软,才放纵了他们贪婪的心性。   还不到半天,苏重明知道了消息,过来给冯氏请安,说想见一下万忠,冯氏一口回绝了,说此事事关重大,连她都没审没见,一切得等老爷回来再办。   冯氏看着这个不动声色的庶子,年纪比秉哥儿小一点,可心思重,肚子里花招多,比万姨娘、湘雪有心计的多,好在上面有秉哥压着他,庶子无论如何比不起嫡长子,如果没秉哥,冯氏这个无子的太太,待老了之后怕是真的替他人做嫁衣了。   苏重明又道想见见妹妹,劝劝她,兄妹相见冯氏没有了阻拦的必要,让赵妈妈带着苏重明去了湘雪院子里。   据赵妈妈说湘雪见到苏重明就掉了泪,泪水跟不要钱似的,赵妈妈关上门,让两个人说体己话,大约说了一个时辰,苏重明才恋恋不舍的出了屋。   过了两日,湘雪院子里的杏雨禀告,说三小姐病倒了,现下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湘雪犯错归犯错,可是有病了得医治,苏鸿良不在府里,要是湘雪出了什么意外,冯氏可推脱不清楚了。   杏雨来禀告的时候冯氏刚睡下,忙起来穿衣服让人去找大夫,都开始说胡话了看来病的不轻。   杏雨说已经给主子用冷手帕敷脸了,也不知什么样的病症,院里的人都慌了,全凭太太定夺。冯氏又不是大夫,开不了方子,只能静坐着等大夫过来。   大夫都不愿夜间出诊,睡的正香美梦被侥幸,一天都没精神,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分,忍着倦意,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湘雪还是闺中小姐,在屋子里设了一个纱帐,隐隐约约见到人影,但瞧不清楚。湘雪的腕上搭了一条薄薄的丝布,隔着丝布诊脉,既不影响脉象又能避免和大夫肌肤上的接触。   冯氏跟着大夫过来看湘雪,湘雪清减了不少,她本来就瘦,现在看如同弱柳扶风。就是寻常的发烧头疼,开一剂要和几次便能好转,可是湘雪说自己头疼得厉害,让大夫瞧瞧是何病症。   大夫把脉把了两次,心道就是寻常的风寒,还能诊出花来不成,只是这家的小姐反复的问,他来之前也得了话,他很会察言观色,便道:“小姐心思应该敞亮一些,切记勿要郁郁寡欢,忧愁伤身。”   湘雪道:“还求大夫能给开一个宁心静神的方子。”这方子好开,丝毫不费事,一点副作用没有,当然指着有成效也不太可能了,左不过就是加了宁神的中药,睡的稍稍好一些。   冯氏来了后张妈妈追过来禀报,待说完了进屋,大夫已经诊好了脉,把病情和冯氏说了一遍。   冯氏扫了扫纱帐,隔着帐子看不清湘雪,心道真不愧是万姨娘的女儿,主意不知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身边的人出谋划策。   冯氏不漏痕迹的笑着送走了大夫,吩咐丫鬟去熬药,说完这些自己便要走,湘雪撩开帐子和冯氏道:“太太,大夫说我心绪不佳,需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氏堵了回去:“适才大夫都和我说过了,只是禁足令是老爷开的口,即便我是当家太太,也不好违了老爷意思,你乖巧懂事,也不能让我难做不是?”   湘雪脸色讪讪,回道:“这个自然。”   冯氏暗想,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平素府里请大夫就是那两位,今日小厮不知道怎么请来了城南的大夫,她见都没见过,本身就透着蹊跷,幸好刚才赵妈妈过来拦住她和她说了一嘴,这个大夫不相熟,事情透着古怪,让太太万勿心软。   如果是平时,依照着冯氏的性子,见到湘雪楚楚可怜的小白脸,再加上大夫的一番话,说不定一心软就让她解一半的禁足呢。   这一家子都是不省心的,老爷出门在外,就又掀起了风浪出幺蛾子,不过她也不怵,万忠在地窖里关着呢,看万姨娘他们还怎么抖得起来,也不知道老爷何时回来,这一走,也大半个月了,除了开始的那封信,再也没了消息。   冯氏让人留意湘雪的动静,又往万忠那加派了看守的护院,便回正院查问大夫一事。大夫来时她没多想,还以为平素的大夫不得空来不了呢,没成想这都是他们算计了的。     ☆、第61章   冯氏回正院时,天刚微微亮,晨起花叶上沾着露珠,她让丫鬟收集了一些,放在罐子里,留着泡茶。   二门的小厮说,平日常请的大夫被人请走了,便请了这个回来,他回来时坏了肚子,跑了茅厕,让大夫略坐了一会儿。   细枝末节穿在一起,冯氏明白个大半,打了赏让人退下去,赵妈妈惊喜的来报说老爷回来了。苏鸿良风尘仆仆,先让人去回太太,自己先洗澡收拾一番,换上常服,捋着胡须去了后院。   苏鸿良这次是去办大事,他大功告成,心情格外舒爽,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到了冯氏那,坐下后兴奋的说了两个字:成了!   冯氏怕苏鸿良口渴,让人去端了茶,人一到便递了上去,常温的入口不会烫,苏鸿良一饮而尽,又缓缓说道:“怕是过不了几日咱们就搬到知府的府邸了。”   冯氏攥着手帕,更听不懂了,老爷出去一趟怎么疯魔了,知府大人稳稳当当的任职,他这说的什么胡话,冯氏忧心道:“老爷是不是不舒服,我叫人去请大夫?”   苏鸿良便知道冯氏不信,他又说道:“我这次出门,便是办这件事,如今知府大人下了台,官职空了出来,我这次有功劳,加上京城赵家、苏家的经营,一个知府的官职是跑不了的。”   此事是由吕通政使而起,他被弹劾后罪行震惊朝野,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进来了不少官员,太子一派在后面推波助澜,事情发酵的不可收拾,圣上大怒,派钦差严查,吕通政使是丽妃娘娘的人,吕通政使的夫人,是丽妃娘娘的表妹,这样亲近的关系,自然会怀疑到丽妃一党。   处置处置外人就罢了,自己的宠妃圣上不想动,虽要敲打敲打,可总不能让外人看出丽妃干政,丽妃不受罚,其他人就得替她受过,也不算冤枉,各个都是实打实的罪行,圣上铁了心要撸人,派了太子的人去,一来可以查出真相,二来也给丽妃一个警醒,制衡之术古往今来都最讲究尺度。   下面的臣子都揣摩圣上的心意,苏家和赵家商议一番,苏鸿良在知州的官位上一干数年,在六品的职位上一直没得以提升,依照苏赵两家的家世,调回京城平步青云不难,如今不过是攒些政绩,可事急从权,如今正是上位的好时机,断然不能错过。   写信来不及,快马加鞭派人来送口信,第二日苏鸿良便出门开始筹划。知府不过是攀上了丽妃的门路,为人不算精明,胆小怕事,听说京城里传来吕大人下狱的消息,急的一夜没睡。   吕大人是丽妃娘娘的亲戚,更是娘娘身边的红人,每年他都会给吕大人送厚礼,吕大人官位不低权力不小,,这一次也是说下狱就下狱,他这个小鱼小虾怕是更凄惨。   知府大人决定第二日卷着家财带着家眷逃走,若是落在钦差的手里,他手里过了好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便是圣上不发话,事情暴露,丽妃娘娘的人也放不过自己。   谁知他人还没走,就被苏鸿良带着人堵了大门,说知府大人中饱私囊,是本地的蛀虫,他如今为民请命,断不能让这样奸恶的人跑掉,一切等钦差大人定夺。   万事都在占一个先,苏鸿良早他一步,知府大人的如意算盘珠子都要散没了,也不知苏鸿良怎么说动了城外的驻军,知府的府邸每个门都派兵把守。   钦差大人三日后才缓缓到来,客气的道了声谢,说多亏了知州大人,不然这贪官必然逃掉,知府家里所有人都被圈禁起来,连销毁证据的时间都没有,逃走的包裹里,还揣着和吕大人往来的信件,还有京城其他的高官,内容涉及买官、湘地贩卖私盐的勾当。、   这些证据苏鸿良都查看了一遍,把和丽妃娘娘有关的全部抹去,只剩下不痛不痒的官员间往来。钦差拢了所有的证据,押送着前任知府上京,苏鸿良办好了这事,已经是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冯氏听得战战兢兢,苏鸿良说的平静,她都能想象当时如何的惊心动魄,知府大人奋力一搏,把护院召集在一起,意图突围出去,知府里的护院各个武艺高超,比一般衙差要强,可看守的都是禁军,看对方就是三脚猫功夫而已,分分钟料理了,有了这一遭,知府大人灰溜溜的再没反抗。   冯氏问道:“可老爷,你这般是不是太过扎眼了?”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苏鸿良“未卜先知”,早了钦差一步先发制人,圣上自然知道苏家赵家出了力,可知道也无妨,这事总得有人做,结局合了圣上心意,就足够了,查到臣子这,半片的污糟也甩不到丽妃娘娘的身上。   圣上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他想要的结果而已,全了圣上的意思,办这件差事的定能落下好处。   本朝若因罪行丢了官位,其官职或由朝廷重新指派,或由底下的有能者居之,前任知府垮了台,按照苏鸿良的经营,升个知府不成问题。   冯氏自然希望老爷步步高升,最好能早些回京城,也好一家子团聚,等苏鸿良说完这些,她把抓到万忠的消息告诉了他。   苏鸿良晒黑了些,眼睛有些红,想了想说道:“这几日我腾不出手来料理他,就让他在地窖里多待几天,小心点别让人跑了。”   苏老爹每年都会因为公事离家,其他人见怪不怪没当回事,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苏鸿良常说要享受天伦之乐,把孩子都叫到一起,挨个问几句,自豪感油然而生,再看向娇妻美妾,心里叹一句夫复何求,心里乐开花。   席间少了湘雪和万姨娘,苏鸿良知道湘雪得病的消息,只是淡淡说了句:自会有药汤给她喝,安静思过吧,心性若改不掉,也不用出门了。冯氏拍胸脯心说幸亏没心软,老爷可向来比她心肠硬。   湘雪的病就是风寒,她悄悄倒了几回药,缠绵病榻了七八日,爹爹回来知道她生病也没说见一次,湘雪泄了气,每日乖乖喝药,一两日就好了。   湘玉问苏老爹一路上的见闻,苏老爹虽然没去,可也信手拈来编出几个故事,骗了骗众人。   冯氏身后没万姨娘杵着,饭都多吃了半碗,韩姨娘、芳姨娘都是懂事的,不掐尖不惹事,冯氏便和苏鸿良商议,韩姨娘和芳姨娘都是老姨娘了,伺候老爷多年,自己也攒不下几个体己钱,加上有孕的曹姨娘一起,给提提月例的银子,每日的食材,也提提量,这账不明着走,就当私底下老爷太太贴补的。   也就是一点银子的事,苏家每年进账颇丰,姨娘们确实落不下多少,都是自己手缝里攒,除却平日的花费,也留不住太多。   冯氏有庄子有铺子,每年的银子留进她的腰包,银子再生银子,银钱上不愁,她还是听湘玉说,韩姨娘日子过得清苦,也怪她没留意着。   这三个姨娘和万姨娘不同,万姨娘能抠银子,老爷宠爱她那会儿,吹了不少枕头风,光是冯氏知道的,每个月苏鸿良便在万姨娘身上砸个现银一百两,这些还不算送她的物件,上好的龙泉双鱼洗给明哥儿净笔,簪头和针梃连为一体的翠盘肠簪也赏了她,这翡翠簪用了一大块的翡翠,价值不菲,冯氏当年知道呕了好几天的气。   冯氏前几年对着苏鸿良赌气、凡事不懂变通,苏鸿良就如同气她一般,更宠着万氏,若冯氏能退让委婉些,也不至于让万姨娘蹦跶了这些年,冯氏想通了,后来的日子一日日好起来,如今万姨娘没了出头之日,才真是大快人心,但想起过往的种种,到底是酸涩意难平。   苏鸿良这次归来没空着手,前任知府贪墨了不少好东西,在钦差大人来之前,他便聚在一处,捡了些喜欢的拿回来,知府收礼太多,这些好东西,怕是他自己都不记得。   每家的小库房都会有账本,进库出库,以便核实查对,苏鸿良得了账本先悄悄烧掉,没了这东西,谁也不知道缺了少了。   东西他也没分给家里人,现在正在风口浪尖,到底是扎眼,先收在了库房里,等时日长了,再拿出来不迟。   晋升的旨意是五日后传来的,苏鸿良回家后喜气洋洋,说三日后便搬家,搬到知府的府邸,冯氏没想到此事真成了,喜的说不出话来。   恭喜道贺的人络绎不绝,都要把苏宅的门槛踏破了,冯氏硬着头皮交际,脸笑的都僵了,各家太太聚在一起皆吹捧冯氏,赞她是旺夫益子的,嫁进来几年,苏大人事事顺利。   冯氏在后宅接待太太,苏鸿良在官场应酬同僚,知州到知府连升两级,如今苏鸿良成晋为四品官,这晋升的速度,令人艳羡。   越是得意的时候,越要低调的做人,暗地里看笑话的人多了,苏鸿良多次嘱咐前院的家仆,在外莫要生事,好的不灵坏的灵,不过是第二日,便出了一桩让人头疼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两章送晏二家的来湖南的应该是苏老太太~~误写成了赵老太太~~已经改好啦   ☆、第62章 7.14|   苏鸿良身边的一个长随,叫何大,何大的职位是“值堂”,是在衙公堂值勤的。他在酒楼吃酒不知怎的和人打了起来,打个架不算新鲜事,关键是这个长随回去召集了人,返回来给对方腿都打折了。   这本来是何大自己的错失,也不知是谁推波助澜,城里开始传出了新任知府大人盛气凌人,纵容手下的长随惹是生非,在市井中没有缘由便打人的传闻。   传闻传到苏鸿良这里时,他还在写送到京城的信件,他顿了顿笔,墨汁晕染到了纸上,形成了墨污,苏鸿良拿着毛笔把污渍划了几笔,心烦意乱的去衙门。   这个何大自苏鸿良来湖南便在衙门做事,勤勤恳恳,从不惹是生非,是个厚道人,待苏鸿良到了衙门,只见他跪在苏鸿良面前:“大人,小的给你惹麻烦了,可我真的是事出有因啊。”   苏鸿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要给他分辨的机会,何大伏地道:“启禀大人,今日发了工钱,我便和我婆娘去酒楼吃菜喝酒,平素是舍不得来酒楼奢侈的,也是赶上高兴,我婆娘的绣件生意好,多卖出去一倍,商量好了便去了。”   按照他这么铺垫下去,何时才能说完,苏鸿良蹙蹙眉:“捡要紧的说。”   何大点点头,又道:“谁知碰到了恶霸张六,这张六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城里说起来没有不皱眉的,小的和他没过节,他上来就调戏……调戏小的的婆娘。”   身边有人跟苏鸿良小声说:“老爷这些都是实情,何大的婆娘十分俊俏,是个美人坯子。”   何大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接着说:“张六就是个混蛋,上来便说小娘子如此俊俏,何必吃苦呢,不如跟了小爷,说完还要上手,我生气之下,就和他打了起来,他带的人多,我没占着便宜,带着婆娘走了,回家叫上了胡同里的兄弟们,折回去见张六还在,就打了他一顿消气。”   此事也怪不得何大,没有谁家的夫君能看到娘子被人调戏而坐视不管的,真相光苏鸿良明白没有,得堵住百姓的嘴。官场上尔虞我诈,放冷箭的、看热闹的,苏鸿良嘱咐来去,到底是没躲过这一遭。   这件事往小里说,不过是个人间的恩怨,往大力说,便会诬赖知府大人纵奴行凶了,这条可不是小罪过,人嘴两张皮,就看你如何说。   苏鸿良和衙门里的人商议了一番,也没寻到一个妥善的办法,天色黑了,他坐着轿子回了家,晚饭也没心情吃。冯氏差人来请他,说晚上做了他最爱吃的酥皮鱼。   太太的面子还是得给的,苏鸿良收起了愁容,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月亮门,去了后院,正院掌上了灯,屋子里亮堂的很,冯氏坐在正中,秉哥儿和玉姐儿也在,看着一双儿女,苏鸿良想起乐早逝的原配,自己颇感慨了一番,还有一月便是赵氏的忌日了,最近忙碌,差点把这事忘了。   席间苏鸿良叮嘱冯氏,把赵氏的忌日操办起来,忌日年年都办,冯氏和这个表姐感情不错,自是更用心几分,便说不用老爷提醒,一应的东西已经开始采买了,赵氏去世两周年,大祥便是冯氏操持的,这些年早就轻车熟路。   冯氏拟了七样水果和点心的单子、纸扎是早就预备好的,供桌是现成的,其他物件不急,到眼前再买便可。等到了那日,让孩子们给赵氏拜拜上上香,追念一下亡母,这话题沉重,冯氏怕勾起孩子们的愁肠,便问道:“老爷近日可真忙,好几日都没来后宅了。”   苏鸿良迎来送往,需要见的人太多,累的没时间喘气,整日吃吃喝喝,他叹道:“我再啰嗦一句,让府里的人小心谨慎,别惹出事来。”   冯氏心思细腻,问道:“老爷又这么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鸿良心结郁闷,便把何大之事告诉了太太,冯氏气的直骂:“登徒浪子!一点脸面都不要,在酒楼公然调戏良家妇女,翻了天了,老爷这样的恶霸你可得好好惩治。”   哪有那么容易呦,苏鸿良是一城的长官,若是平时,有了何大的指认不愁治不了张六,可惜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处,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这个知府大人,看他会不会包庇长随,苏鸿良若真处置了张六,是把现成的话柄往人家手里塞。   冯氏冷静下来,不吱声了。一件小事被火上浇油,引起了百姓的反感,官声受到影响,即便目前无妨,也影响以后的考核。本朝三年考核期会派钦差去各地调查,这就是一个导 火索,那时被翻出来,苏鸿良的官运非受累不可。   苏重秉在一旁道:“爹爹,你有了主意不是?只是心下不忍,可情非得已,也只能这样办了,事不宜迟,已经失了先机,还是越快越好。”   苏鸿良赞许的看了看长子,苏重秉年纪不大,可是心思灵敏,办事果断,性格如此,将来必成大器,苏鸿良叹息了一番:“何大跟我这么久,如今还得让他顶包,着实不忍。”   苏重秉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者此事宣扬出去,名声多少受损,也怕何大介怀,爹爹想办法弥补便是。”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并不是最好的主意,可最稳妥。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凑出了主意,旁边吃瓜群众苏湘玉同学,待两个人说完后,擦擦嘴角的甜瓜汁,又抱起了一截甘蔗,冯氏打她的手:“姑娘家家剥甘蔗不雅观,让丫鬟给你剥完再嚼着吃。”   湘玉脑补了一下采茶或者谁留着口水给自己剥甘蔗,再兴冲冲的递给她,幽幽的放下了那根甘蔗,转而捧起了一碗葡萄,她吃了几粒,二人还在讨论这事,湘玉开口道:“其实爹爹,此事根本不必如此麻烦。”   苏鸿良吹胡瞪眼:“大人说话不要插话,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湘玉摊摊手,不被信任的感觉真是……糟糕极了,她从凳子上下来,站立三个人旁边,又道:“既然传言是传出来的,再把真相传回去好了。”   苏鸿良道:“你说的简单,现今就算把事实摆在眼前,还有谁肯信?都觉得是知府放纵下人罢了。”   湘玉心想,民众就是容易被煽动啊,加上内心隐秘的仇富仇权心理的酝酿,更愿意相信散播出来的真相。   湘玉说:“爹爹大可找几家茶馆酒楼,那里面有说书的,按照真实的状况写一个故事,让说书人讲出来,开始大家即便不信,可是城里家家说书人都这么说,有鼻子有眼的,在出现几个当时的证人,衙门的人没出面,危机也就化解了。”   湘玉提供的只是一个可能性,方案里还有许多漏洞,可办法出来了,让事情圆满就简单的多。这就跟现代社会各种丑闻传闻一样,你正主解释有人听吗?呵呵,踩得更厉害,找一个吃瓜群众出个通稿,真的变的更容易被接纳,利用了舆论造势,效果会更好,也是基于此,湘玉想出这个法子,就是不知在古代会不会水土不服。   过了好久,苏鸿良才道:“玉儿冰雪聪明、大智若愚,倒是为父小看你了。”   等等……前面那个词还能听,后面那个大智若愚,是说她看着很笨?湘玉受了刺激,回头看看采茶,谁知采茶跟倒了霉似的苦着脸,冲湘玉点头,仿佛在说老爷说的对,老爷说得妙,我们这群丫鬟跟着小姐更笨了。   苏鸿良说还得问问何大的意思,毕竟此事宣扬出去怕对夫人名誉有损,待第二日问了何大,何大听说能解老爷的燃眉之急,忙不迭的说,我们二人不怕,名声是给别人听的,自己问心无愧即可,只要这档子事别牵扯老爷就好。   此后的几日,城中的酒楼茶肆说书人常说一个故事,恶霸调戏良家女,被夫毒打好报应。   在这之中,酒楼里常出现一些知情人士,大声讨论说这不和前几日知府大人家的长随打张六如出一辙吗,那日张六调戏何大的娘子,何大才忍不住出手打人。   民众就是如此,你若凑过去说来我给你还原真相,必定会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我只信我看到的,若是不经意中呈现,民众才会相信。   人的议论是止不掉的,话头转了风向,苏鸿良趁热打铁,张六自身错处一堆,他寻了由头重罚,以儆效尤,还被赞了一声青天大老爷。   为这事已经耽误了搬家的行程,冯氏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在这住了多年,收拾起来她一人就得两车,反正不算远,多拉几次就是了,物件扔了可惜。第一日先运了东西过去,知府的府邸早就打扫干净,连房梁上的灰尘都被掸净,就等着新任大人搬进来。   冯氏搬家搬的头疼,不仅得管自己院子,其他人她也得盯着,别出什么差池,各个小院都开始收拾起来,只有湘雪和万姨娘的小院,静悄悄的,仿佛万事和他们无关。   ☆、第63章 7.14|   搬家是一件麻烦事,林林总总凑在一起,真是费脑子,万忠得腾出手料理了,总不能把他从地窖里揪出来再带进新府邸。   苏鸿良寻了一个下午,让护院押着万忠来了前院,此事他也不准备惊动太太,女人家胆子小,见不得这些。   万忠嘴里被塞了布条,五花大绑的带进来,苏鸿良让人拿开布条,万忠哭诉道:“苏老爷,苏老爷你饶了我吧。”   苏鸿良懒得多看他一眼,可是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你出主意给万氏,让她陷害太太,伪造信件寄去京城,我还怎么能饶你?”   万忠早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此刻不住的告饶:“是小人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万忠是万姨娘的亲哥哥,苏鸿良待万家不薄,拿出银子给万忠开铺子,他们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结果呢?都是不知足的白眼狼罢了。他懒得多费唇舌,嘱咐下面的人道:“杀了他脏了我的手,城西有个野山林,里面人迹罕至,趁着午夜,你们带着万忠扔进山里,死活顺应天意吧。”   万忠听了苏鸿良的话,吓得差点瘫了过去:“小的真的不敢了,山里野兽出没,我怎么能活啊。”   苏鸿良没再搭理他,挥挥手让把人带下去。自己多年的枕边人蛇蝎心肠,苏鸿良一阵阵发寒,让人回冯氏,新宅子划分院子时,给万氏一个最远最偏僻的,省的住在大家身边碍眼。   小厮来回话,冯氏说知道了,和赵妈妈道:“老爷倒是没提湘雪。”   赵妈妈说了一声:“别怪老奴多嘴,三小姐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也是小时候抱着捧着喜欢的,此事三小姐就是从犯,听了万姨娘的挑唆,在老爷心里,到底还是顾念着,分院子时,和其他小姐一样吧,可别厚此薄彼了。”   冯氏颔首:“正是这个理儿,不过是个女儿,还犯过大错,就算是解了禁足又如何?到了年岁找门相应的亲事嫁出去就行了。”   冯氏炕上摆着做了一半的寝服,每季她都会自己动手,给老爷做上一套,拿最舒服的棉料做,既轻薄又柔软,针脚细细的,在衣服的内侧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每件皆是如此,苏鸿良见了,还笑过她是小女子情意。放下针线,冯氏让找妈妈把衣服收在柜子里,把各院的主子都唤了过来。   虽说冯氏可以自行决定各人的住处,到底叫来人,问上一嘴,安排的贴合各人心意才好。   几个姨娘忙道不敢选,但凭太太做主。按照长幼,湘莲先选,其次是湘玉,湘莲看了又看,选中了一个靠近湖边的院子。湘玉见湘莲旁边还有小院,便指着道:“我选在五姐姐旁边。”   冯氏一口气都做了记号,又道:“湘雪如今不便出门,这有三个院子,便把剩下的给她留着。”提起湘雪,众人皆没做声,仿佛提起了一个禁忌一般。   接下来是姨娘们选,韩姨娘资历最老,便推让她先选,韩姨娘选了一个小院,其他不说,离着湖边的三个院子倒是近,韩姨娘恋女心切,冯氏也没说破,那个院子可算不上好的,位置一般,怕是得冬冷夏热。   芳姨娘挑了一个离花园近的,平时无聊,姨娘们更是轻易不能出门,人家太太小姐还能参加个宴会,她们最多就是打打牌,刺刺绣,小院后门离着花园近,以后她出去逛也更便宜。   曹姨娘入府最晚,刚一直谦让让姐姐们选,新府邸可比如今的大了许多,光是后宅就大上了三分之一,曹姨娘没多想,选了一个离正院最近的院子,就在内影壁不远的小院,院门外种了一排梧桐树,夏天可以坐在下面乘凉。   剩下的冯氏就自己做主了,下人们多住在耳房,等到了新宅子,冯氏打算添一些下人,不说别的,光是平日的打扫,现在的人手过去只怕不够。除了耳房,她又指了两处院子给下人住,离主子们住的地方远。然后她又指着一个偏僻的角落:“这处清静,万姨娘清修正合适,便指给万姨娘住吧。”   坐着的几个姨娘皆没说话,后院里的人近日正伸脖子看风向呢,万姨娘惹了祸去“清修”,也不知凭着生儿育女的功劳和老爷的宠爱,能不能放出来,搬家是个好借口,若是老爷松个口,没准就出来了,可眼下看,万姨娘的苦日子才开始呢。   也是自己蠢,好好的荣华日子不过,胳膊拧上了大腿,偏偏和太太过不去。   选好了院子,湘琪拉着曹姨娘不让走,说想姨娘了,曹姨娘讪讪的,说小孩子不懂事。冯氏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孩子想念生母很正常,便说让她们娘俩待一会儿。   曹姨娘已经显怀了,身子明显笨重不少,脸上也不敢在涂脂抹粉,看起来气色一般,冯氏问:“晚上睡的可安稳。”   曹姨娘摸摸肚子,眼光柔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里压得慌。”赵妈妈说姨娘也是生育过的,这胎必定安稳。   湘琪喜欢上了湘玉院子里的鹦鹉,就是公主留下的那只小虎。湘玉便把鹦鹉笼子提到了正房,拿给冯氏和湘琪玩。   湘琪看着新鲜,她自己话还说不利索呢,整日站在廊下,踮着脚教鹦鹉学话,新学了一首诗,便不厌其烦的一句句教给鹦鹉听。   小虎是聪明的鹦鹉,等湘玉再来时,便听到小虎拍拍翅膀说:“七姐姐好,七姐姐好。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说完这句,又冒出来一句:“百合酥!百合酥!”   赵妈妈在一旁说道:“琪姐儿最爱吃百合酥,太太隔两日便会让厨房做上一碟子,这个精明的小虎,没成想它都记住了。”   湘琪抱住湘玉大腿:“我那还有百合酥呢,给七姐姐吃。”   湘莲和韩姨娘并排出了正院,湘莲叹气道:“姨娘这倒是何苦,如今我大了,姨娘不必太过操心。”   韩姨娘擦擦眼角:“你这话说的让人寒心了,这些年我容易么,我是先前太太留下的人,那几年万姨娘势大,说句不中听的,太太也糊涂,没镇得住她,我为了避其锋芒,整日躲在院里,这才没被牵累,你是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能不疼你,太太让咱们选院子,我便选离你近些的,也能常见面,再过几年你嫁了人,哪还像现在这样。”   韩姨娘说的伤感,丫鬟都甩在后面只有母女二人,湘莲觉得眼睛酸涩,她强撑着道:“姨娘自己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还有重宇呢,以后咱们的日子差不了。”提起重宇,韩姨娘撑起一口气:“没错,我有个儿子,你也有亲兄弟撑腰,我熬到你们长大成人,也就安心了。”   韩姨娘顺道拐去了湘莲的院子,府里都在收拾东西,她怕湘莲不会归置,打算给她掌掌眼,怎么放,什么该扔,一个没过几天日子的女孩,哪懂这些,韩姨娘扒拉了一圈,拾掇出来几箱子,累的满头大汗。   韩姨娘进府十五六年了,如今也三十多岁,她长相并不出挑,顶多一个清秀,这些年整日坐着,身子有些发福,眼角也爬上了细纹,老爷早就不来她房里了,左不过有时间过来坐坐,待一会儿就走了,就剩下这点子情意,还是满意她的谦卑有礼,养育了两个孩子。   男人的爱惜顶不了事,瞧瞧万姨娘便知道了,韩姨娘想的清明,也没指望拢住老爷,她有了孩子,万事皆不愁,在太太面前多卖卖乖,盼着子女有出息。   湘莲舍不得她那些炊具,韩姨娘劝了好几次,说姑娘家家别整日围着锅台转,咱们这种人家,以后嫁人丫鬟婆子一堆,别说做饭了,便是衣服都不必自己动手,又不是贫苦的农家,学这些做什么?   她哪里懂得湘莲的心思呢,用湘玉的话说,这些能给湘莲带来成就感,就是十分满足的意思,韩姨娘听这话翻了翻白眼:“你做她吃,感情好。”   湘莲知道和韩姨娘说不通,她这个姨娘,大事上不糊涂,有聪明劲,可是常在细枝末节处看不开。   韩姨娘趁着没人,和她说了一个好消息:“你娘家的表哥捐了个九品的小官,就等着两个月后就上任了。”   这个表哥湘莲见过一次,还是三年前,太太找她过去,说韩姨娘的哥哥探亲路过湖南,来到府上说想见上妹妹一面。   冯氏宽厚,找了屋子让人候着,去唤了韩姨娘和湘莲,带着去见人。同行的还有她表哥,年方16,考中了秀才之后,科举上便再无进益,看着浓眉大眼,可是眼神里偷着一股不安分,兄妹俩互诉衷肠,表哥和湘莲搭话,极尽的恭维她,说她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眼神总在她身上扫。   虽然只见过一次,湘莲对这个表哥的印象可是不好,她听到表哥捐官后问道:“姨娘怕是塞了银子吧。”   韩姨娘没成想被湘莲看破,面红耳赤的绞帕子小声道:“我也没给多少,捐官得银子打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反正在宅院里银子使不出去,就当是借你表哥的,来日他发达了再还我,再说了,你表哥混的好了,也能帮衬你们姐弟。”   湘莲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按照那个表哥的秉性,若是没有好处,想帮咱们怕是难,她还纳闷,姨娘节省的很,怎的攒了这么久,也没留下多少银子,原来是给别人捐官去了。   ☆、第64章 7.14|   十一月初四,壬子煞北,宜移徙。   这一日刚好苏鸿良休沐,一家子人打包好东西,坐上马车去了新府邸,主子们进府由人带着先去了各自的院子,几日前便有一些下人来这儿了,先熟悉环境。   湘玉和湘莲的院子就在湖边,地势稍稍高一些,院子的大小比之前要大上一半,湘玉先绕着院子转了两圈。湘玉让丫鬟把装了八分满的米桶和一包衣裳放进了厨房,寓意衣食不愁,冯氏再三交待,每个人都得照办。   门窗皆是敞开的,听冯氏说,开着三四天门窗,可以引来吉气。湘玉有些饿了,昨晚吃的是焦焦的饭,还让每个人留了碗底,把饭底和碗碟一起打包,代表着有家底。   赵妈妈、汤嬷嬷几人年岁大,风俗知道不少,搬家可是一件大事,陪着冯氏出了不少主意。湘玉去正院时,堂屋的角落散放着花生、糖果、烧肉、铜钱等物,冯氏手上拿着一把香,先是对着正门,再然后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湘玉没听清,隐约听到一句:“家宅安康。”   冯氏做完这些,坐在凳子上喘口气,脸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手上拿着一份名单:“咱们搬了新居,总得请亲朋好友吃饭聚聚,你爹爹最近升了官,也借由这个机会亲近亲近,左不过就是咱们相熟的那些人。”   冯氏又让丫鬟给曹姨娘送去一把新扫帚,嘱咐说要让曹姨娘拿着扫帚把家具挥洒一遍,免得犯了胎神。主子们虽然是刚搬来,可小厨房那早就安排妥当了,第一日的午饭,各院吃的都很满意,众人还以为会缺东少西,可但凡点了的,都能摆上桌。   冯氏和湘玉说着话,夏岚进来,面露难色:“太太,万姨娘不愿搬,眼下正闹呢,说要见老爷太太。”   冯氏冷哼了一声:“如今哪里还有她吵闹的份儿,能给她一个小院让她静修,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了,你们不用客气,几个丫鬟婆子,就算是拖,也得把万姨娘拖进去。”   若是这么简单,夏岚也不会来找冯氏,夏岚道:“若是万姨娘一人,我们倒好办,可……可三小姐和万姨娘抱作一团,旁边还杵着二少爷,我们也难做。”   今日搬家,赶巧万姨娘和湘雪的轿子前后脚到,进了府,这可不得了,母女见了面,万姨娘看湘雪瘦了黑了,湘雪见姨娘素净苍老了,愁肠入怀,抱着不肯撒手,二少爷也赶来,一句话不说就在那站着。   冯氏道:“明哥儿……真是万姨娘的好儿子,你去把前因后果回禀老爷吧,这摊子事儿我懒得管。”   湘玉唤了一声:“太太。”   冯氏把湘玉搂在怀里:“咱们这个家啊,别人看着富贵,内里也就自己知道,你那个二哥不是个简单的,出谋划策有一手。”   搬家本是开心事,被万姨娘一闹,冯氏心里膈应,后来夏岚回话,苏鸿良赶到时,万姨娘的泪水都要流了一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抱着苏鸿良的大腿不肯放,说求老爷原谅。   若是在以前,见到万姨娘这样他早就心疼死了,可男人最有情也最绝情,一旦厌弃你,你再可怜也不会疼惜。   苏鸿良让人押着万姨娘和湘雪回去,又狠狠的骂了苏重明一顿,大致就是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姨娘和妹妹犯了错,受罚是应当的,你不在前院,来后院瞎搀和,真是太不像话了之类的。   湘玉听夏岚说完,心里感慨:这个二哥的心思真是重啊,闹出这么一出,不就是希望苏老爹能念着旧情,把万姨娘放出来吗?还好苏老爹给力,没给她们这个机会。   冯氏找来宴二家的商议摆宴之事,拟定是要请二十几户人家,皆是沾亲带故的,要么便是苏鸿良的同僚,宴二家的大略算了算,拨弄会儿算盘,告诉了冯氏一个数,冯氏颔首:“差不多是这些银子,办个席面也不能寒酸,你放心用好食材就行。咱们家还有新得的崖州燕窝,做一道燕窝攒丝鸭子,摆上席面好看。”   请帖让小厮跑着送去了各家,快的的当天便有回音,基本上请了的人家都来,王道员老母病重,衣带不解的侍奉在床前,自是来不了了。   入冬的衣裳是刚做的,趁着搬家的当口,冯氏又让绣娘给每人做了一身,颜色挑选鲜艳喜庆的颜色,刚搬过来一两日,衣裳都做好了。   待到宴客那日,湘玉早早就被汤嬷嬷揪了起来,说要早些用早饭,不一会儿各家太太就登门了,因为宴客,今天的课也不必上,前院由苏鸿良父子三人张罗,后院由冯氏照看,湘玉和湘莲也能帮衬一二,至于那两个小的,阿弥陀佛,别惹事就行了。   姨娘们把院门关紧,自己在小院里待着,这种宴请的场面,姨娘们是断断不能上前的,不然就是主家的失礼,中午饭菜做的多,给姨娘们端过去一份就行。   各位夫人知道苏家来了三个京城里的教养嬷嬷,有的还没见过,和冯氏打趣说要见见京城里的气派,冯氏笑道:“一会儿我让嬷嬷们过来。”   湘地的官员本地人居多,像苏家这种京城外派过来的,还是在少数,京城那是天子脚下,有龙气在的,苏鸿良多年来官位一直不显,可同僚都很敬重他,不为别的,他是京城过来的,背景十分强大。   苏鸿良升官后捻酸的话不少,什么就是仗着自己的家世背景,才能捡个知府当当,苏鸿良也听到过几句,就是一笑而过了。   湘玉牵着湘琪、湘莲挽着重宇,各家夫人们最会赞许人,先是夸湘玉可爱,又是夸湘莲端庄,绞尽脑汁把好词往孩子们身上放。   一个穿着杏红衣裳的夫人道:“听说贵府的姨娘怀孕了,苏太太还把姨娘的孩子养在跟前,怕冲撞了孕妇,当真是贤良。”   如果说她不是故意的,连湘玉都不信,她瞄了一眼,记起来这个杏红夫人是张五小姐的姑母严夫人,夫家是做盐运买卖起家的,古代沾上一个盐字,就是有钱啊,夫君好像是七品的武官,看来这是替自己的侄女来打抱不平了?   各家夫人听了严夫人的话,面上丝毫尴尬都不带,教养是真好,哦呵呵呵,冯氏早已不是当年的冯氏,一句话她还是能反击的,何况是在自己家里,对方那里来的勇气说这些?   冯氏也没搭话,冲着唐夫人说了一句:“我听说咱们城里,有个夫人多年不孕,如今庶长子已经十五岁了,一个正室夫人将来得依仗着庶子,这才是真的贤良有气度呢,要是我可做不来。”   严夫人成亲后没生下一男半女,最后无法,只能断了姨娘们的避子汤,结果孩子是一个个的生,庶长子最得严老爷的心,严夫人眼下虽然得意,可老了连个依仗都没有。   冯氏指桑骂槐,严夫人不是一个有涵养的:“你……你”   冯氏笑靥如花:“严夫人说话有些不利索,莫不是口渴了?夏岚,倒一杯热茶来,要滚烫的那种,只有喝了烫茶,喉咙紧了,说话才能有分寸。”说罢凌厉的看了严夫人一眼。   严夫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侄女又备受当今圣上的宠爱,很不把当地的贵妇们放在心里,若是在以前,她还能和冯氏辩上一辩,可前几日夫君刚和她说,苏大人非池中之物,显赫之日还在后面,得多多拉拢,就算不拉拢,也万万不能得罪。   要不是出门后张五和她抱怨,说姑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一定要趁着机会为她出口气,严夫人也不会拿话讽刺冯氏。   一口热茶灌下去,严夫人讪讪的,再没多话。   ☆、第65章 7.14|   冯氏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严家到底是大户,严夫人娘家还有个得宠的嫔妃,这枕边风最厉害,万一严夫人日后有机会,找侄女告告状,人家在圣上面前说上苏家一两句坏话,也犯不上的。   若是摆在以往,冯氏被人刺上这么几句非得恼上几天,这几年她的心境也宽了,左不过一两句闲话,在她见不到的地方,谁人不一定怎么议论呢,还能见一个堵一个不成,湘玉有句话说得对,咱们又不是金银珠宝,做不到人人都爱,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   夏岚凑到冯氏耳边说:“太太别恼,严夫人的茶水里,被我兑了一指甲荷叶灰,荷叶灰颜色跟茶水差不离,她也喝不出来,回去估计得闹肚子呢。”   冯氏板着脸道:“瞎出什么主意,以后可不能这么办了!成什么体统。”冯氏虽然责怪夏岚,可脸色没真沉下来,夏岚应了两句,心道吃了苏家的宴席其他人无事,就她严夫人一个人闹肚子,可真是赖不上咱们家。   那边湘玉和湘莲带着各家的小姐玩,大家围成了一圈,互相打量首饰衣衫,女孩家最喜欢这个,你说一句哪家铺子的玉钗最好,我说一句谁家绸缎庄的料子款式最新,摘下她的钗子看看,猜猜价钱,一只玉钗拿在手里,众人每人说个价格,价格最接近的,可以管价格相差最远的要一个物件。   这游戏虽然简单,但是通俗易懂,也适合小女孩的心意,湘玉一提出,大家都附和道:“这个可以,咱们平素也喜欢首饰衣衫,猜猜价格,也差不离,全当是一个乐子。”   有小姐提出了质疑:“可猜的相差最远的,还得给猜的最准确的一个物件呢,这可怎么给?”说这话的是袁通判家的五小姐,五小姐是庶出,湘玉一看,她穿的是去年流行的衣裳,尺寸明显大了一些,袁五小姐话音刚落,袁二小姐便开口道:“咱们家还能差你一个首饰不成?出来玩就是寻个乐子,别小家子气,弄的咱们家都显得寒酸。”   袁二小姐上次可是好大的威风,偏向着自己的幼弟诬赖湘琪,如今一瞧,对自己的庶妹连讽带刺,哪有嫡姐的风范?   不过就是玩一个游戏,湘玉出面道:“咱们就是随便玩玩,袁五说的对,那这样,咱们谁要是拿东西出来猜,拿的那人把猜的物件给猜的最准的小姐,这样如何?反正就是讲究个自愿。”   这样说定了,先拿东西的是唐五,她拿了一个流苏玉簪出来:“这枚簪子是京城的舅舅拿来的,姐妹们来猜猜。”   湘玉扯扯唐五,小声道:“你舅舅买的东西你怎么好拿出来送人?”唐五促狭道:“我那舅舅送了我不少,不过啊,是我表舅,你放心。”   唐五可不是吃亏的人,明摆着要玩上一番,反正就是图个乐子,湘玉也没拦着。姑娘家纷纷猜玉簪多少钱,多的猜一百两,少的猜五两,为了让别人信服自己的猜测,还险些拌起嘴来,湘玉头有点大,扬扬手:“大家别吵,让唐五说个正确的数出来。”   唐五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唐五摇头:“二十两。”才二十两啊!   其实二十两不算少了,毕竟他们小姐一个月的月例也就几两银子而已,只是预想的太高,最终落差太大。   湘玉又改了改规则,自己想出心中的数字出来,也不必说出口,让丫鬟拿纸笔出来,每人写在小纸条上,正确答案也写上,这样几下一对比,就能分出胜负了。   这样玩了几轮,大家兴致越来越高,袁二本来没想捧场,可也按捺不住,晃了晃手里的翡翠镯子,一把撸了下来:“这可是上好的翡翠镯子,你们猜猜。”   大家先是往前凑凑,拿着镯子对着日光晃了晃,湘玉道了一声:“袁家姐姐向来喜欢穿金戴玉,你拿出来的必然是极品。”袁二没成想湘玉顺着她的心意说话,气焰更嚣张了,扬扬脖子道:“那必然了,我拿出来的东西,一定是佳品。”   何三小姐平时最爱翡翠的物件,城里的小姐们都知道,虽没到痴迷的程度,可也比一般的赏玉专家要强,翡翠水头如何,甚至产自哪里都能说上来,于是当袁二小姐拿出翡翠镯子时,众人把她撇在了后面,说不许她靠前。   何三就在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也没往前走,待小姐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番,又在纸上写了价钱,只听到有小姐吸了一口气:“这个玉镯子竟然要八百两?”   八百两这是什么概念,一般的小门小户,女儿出嫁的嫁妆也拿不出八百两银子来啊,何三的一个翡翠镯子就这么贵!   在座的虽然都是官家小姐,有的家世富贵显赫,有的藏着不露富,对女儿娇惯但是也有度,小孩子家家,带太贵的首饰也扎眼,刚猜的几个,最贵的也就是七八十两左右,在孩子堆里算贵重的首饰了。   湘玉记着生母留下过一对珍珠耳环,是嫁过来时压箱底的,据说成色极好,怕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那大家猜的差的就远了,猜的最贵的是一百五十多两,再者这个活动开始便讲好规则,袁二需要把翡翠镯子给猜的最接近的夏云瑶,偏偏到了这个时候袁二小姐不撒手,耍赖道:“饶是讲好了规则,我也就是拿出来同你们猜猜,这么贵重的镯子可舍不得给人,再者说了,我这镯子你们猜的相差太远,怎么能拿走呢。”   夏云瑶家富甲一方,官路财路都掌管着,身后的亲戚往来更是通往各地,她通身的小姐气派,怎么会觊觎袁二一个翡翠镯子?   不过就是大家玩个游戏,玩了就得守规则,若是为这镯子,她前脚开口后脚夏大人就能买一个比这个好上十倍的,她是气不过罢了。   可到底是有涵养,她也没闹,淡淡说了一句:“罢了,本就是图个开心,若为一个镯子生气不值当,既然袁二妹妹不愿意割爱,我也不愿意拿了。”   这时候何三从椅子上起来,摇着扇走近人群:“众位姐妹都是来玩的,怎么还拌上嘴了?适才你们都不让我过来,说我懂翡翠,带上我玩便没意思了,这下你们猜完了,可否给我看一看这翡翠镯子?你们不知道,我在那边站着可以心痒难耐呢。”   何三说话温柔悦耳,脸上笑意盈盈,袁二见有个行家来看自己的镯子,忙捧上来给何三:“何三姐姐最懂翡翠镯子了,这可是我表姐从京城寄给我的生日贺礼。”   如果没理解错误,袁二说的表姐应该是她姨妈家的大表姐,闺名叫灵芝,前年嫁给了京城武安侯府的六公子,爵位虽轮不上六公子承袭,但六公子是家里的老幺,侯爷一家疼爱的紧,媳妇进门也不用料理家事,乐得清闲自在,是以灵芝当年出嫁,城里的贵女们钦羡的不少,一朝踏入侯门伯府,那可真是荣华的日子享不尽了。   现下袁二这么说的时候,可是满脸的骄傲,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一个这样的表姐。   何三听了这话,眼中更欣喜:“那想必是好水头,我打眼一看,像是老坑种呢,若真的是,那可是翡翠中的翘楚了。”   连翡翠半痴都这么夸她,袁二更得意了,何三拿在手里把玩了几次,眉头却越蹙越紧:“我冒昧问一句,这镯子你平时在哪里放着,可有被人掉包的嫌疑?”   袁二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拿来之后可是贴身带着的。”   何三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给你一个台阶,自己不下也怨不得旁人了。   何三举了举手里的镯子,说道:“这翡翠颜色偏灰,一眼看不明显,仔细瞧上几眼,确实更偏向灰色,光泽和透明度虽有,但却像是被人工清洗的,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翡翠里竟然有一丝丝白色絮状的东西。”   众人听了何三的话,都凑上来看,连连点头:   “是这样。”   “没错。”   “我也瞧出来了。”   袁二的脸色涨红,一把夺过镯子,套到自己的手上:“你胡说!仗着自己会赏玉就胡言乱语,这可是我表姐送我的!”   言下之意,便是那个嫁进了侯府的表姐定然不会坑骗她。   何三也恼了:“是你自己让我看的,我不过是实话实话,你恼羞成怒了?我看过的翡翠可不少,你若是不信,可去城里的首饰铺子找掌柜的鉴赏一番,必定和我说一样的话,罢了罢了,你不信我也无法。”   说完这句,何三冲着夏云瑶道:“夏家姐姐你也别气了,不过就是一个中档的翡翠镯子,既然人家不肯给,姐姐你还不愿意要呢。”   夏云瑶往前走了一步,漫不经心道:“玩游戏时可没见人往后缩,拿东西便你阻我阻,若不是何妹妹,我真拿了这个镯子,还得承人家好大的恩情呢。”   袁二怒不可遏地颤声道:“是你,是你指示何三这么做的?”她正对着湘玉,两只眼睛像冒火一般。   湘玉手里拿着一枚蜜饯,放入口中才缓缓道:“袁二姐姐说话真有意思,玩游戏全凭自愿,我可没押着你把你那千娇万贵的翡翠镯子拿出来。”   其他的小姐皆附和:“你自己舍不得把镯子给云瑶,破坏规矩在先,现在又诬赖他人,实在是过分。”   袁二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还能听见嘤嘤嘤的哭声。   湘玉望着袁二离去的背景,往何三身边凑了凑,眼中闪过促狭的流光:“刚才真是多谢何三姐姐了。”   ☆、第66章 7.15|   何三睨了湘玉一眼:“我不过就是瞧出她镯子玉质不好,局可是你自己设的,这些花招我可耍不过去你。”何三话中似乎略略生气,可再看脸色,确是面上带笑,何三最正经不错,这次配合湘玉捉弄人,觉得过意不去。   湘玉嘿嘿一乐,挽上了何三的臂弯:“我也就是试试,还是她自己想炫耀罢了。上次欺负了我家湘琪,真以为就这样翻篇了?”   这时候唐五凑了过来:“说什么呢?也给我听听。”   两个人都往后退了退,唐五没什么心计,和她说了没准何时她说了出来,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正说着话,采茶从一旁道:“袁家太太带着小姐们回家去了。”   袁家人早退在湘玉的预料之中,依照袁二小姐不可一世的性子,才不会留在当场沦为别人的笑柄呢。   此事的后续是唐五从旁人口里听说的,袁二有个自己瞧不上的表妹,听这个表妹跟其他小姐妹咬耳朵,袁二写了一封信送去了京城,问表姐为何寄一只中等的翡翠镯子给她。她也没给家里人商量,自己递给了前院的人,以往袁二常跟京城的表姐通信,下人没当回事,等家人知道后,信早就寄到京城了。   袁二实在是蠢,你家表姐寄给你时定然知道是什么玉质,这样不管不顾去问人家也太打脸,平素袁老爷极其疼爱这个女儿,知晓此事罚她跪了一夜祠堂,又在背上抽了几鞭子,心疼的袁夫人梨花带雨,那场景真是感人。   信已经收到,再想截住已然来不及了,袁夫人只好又寄了一封信挽回一番,可收到的回信冷冷淡淡,不复往日的热络。   至于灵芝为何打肿脸充胖子,估摸着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娘家给她的嫁妆也就算是一般,在侯府这种地方应承着,丫鬟小厮哪个不想从你身上抓一把银钱?光是打赏的银子便不少,年轻媳妇脸皮厚,钱不够花了自然自己嫁妆贴补,每月的月例最多塞塞牙缝,越是大户花费越多。   送个镯子给表妹,夸的好一些,面子里子都有了,没料到会被拆穿,还会被表妹责问,这下心里的疙瘩算是结下了。   袁二挨打的时候一个劲的狡辩,说都是苏家的七小姐出的馊招,她才会出丑,气的袁老爷下手更重,说你自己不好出风头摘下镯子,别人还能按着你摘不成?做错事还不承认,实在该罚。   袁二的话没人听,挨了几下打,乖乖的去罚跪,从那之后好久没出门,可这都是一家子知道,传到外面成何体统。   湘玉蹙眉,袁二这个表妹也是拎不清,袁二是她自己的亲戚,袁二出丑了她也不风光。   唐五和湘玉说,此事只有两三个人知晓,不会传扬出去。   湘玉自己暗想,每个人都说不会外泄,你不是还告诉我了?不过袁二的事她也犯不上操心。   宴会后苏重秉有一次来正院用饭,还跟湘玉说:“前几日还听道方兄夸赞过你呢。”有人夸是好事,苏重秉又道:“你们不是玩一个拿物件猜价钱的游戏吗?唐五小姐回去念念不忘,整日拉着丫鬟跟她猜,她身边的丫鬟,每个首饰值什么价钱比这个主子都清楚,哭笑不得的陪着她玩,有几日满院的丫鬟都绕着她走。”   冯氏听了也笑:“唐五是真挺有趣,道方那孩子我看着倒真是不错。”   湘玉缩缩脖子,道方是唐五的二哥,冯氏一说谁不错她就胆战心惊,但凡她说不错的有两种情况:一是姑娘家不错:不错不错,可以考虑给秉哥儿娶进来。二是少爷不错:不错不错,可以考虑让玉姐儿嫁进去。   冯氏年岁不算大,可是骨子里有一股跃跃欲试的媒婆劲头。   快到了年关,冯氏开始张罗准备节礼,往京城送的得早早预备,也不用贵重的物件,苏家也不缺,就寻些湘地的特产、再买些湘绣便可,具体的冯氏要需要和苏鸿良商议。   冯氏记得苏鸿良有个同窗现任江西知府,江西盛产歙砚,歙砚发墨如油,笔毫无损,是砚台中的佳品,苏家的几个哥儿正是读书的年纪,能寻来几方砚台回去,当年礼刚好,现下已经没剩几个月,冯氏便让人去请苏鸿良,说有时间过正院来,商议一下年礼的细节。   冯氏把湘莲湘玉也叫来,问她们闺中女孩儿喜欢什么,要给京城苏家的小姐们寄些东西,湘玉掰掰指头:“女儿家喜欢的无非那些,衣料首饰,太太捡着挑便是。”   湘莲道:“正是湘玉说的这般,咱们这有蜀锦,衣裳好看,新出来的花样多选几种,咱们湘地的桃源县境内不是盛产桃花石么?石头里嵌满桃花斑,图个新鲜,拿这桃花石雕琢个图章、笔筒都行,或者找个大块的做个摆件。”   冯氏相当称意,眼梢扫了湘玉一眼“让你们过来是出主意的,都像你那样,太太看着挑,我还叫你们作甚,看湘莲便出了具体的主意,而且心思巧妙,我听着也不错,女孩既喜欢,又是京城不常见的,更别具匠心些。”   湘莲舒了一口气,自己平常鲜少说话,来正院也都是跟着大家一起,太太虽然和善,但也没怎么聊过天,得了太太一句赞赏,湘莲整个人都舒爽了,暗自攥紧的帕子也松了松,手心里冒的全是汗。   赵妈妈在一旁道:“小姐和太太们说的老奴可都记下了,年节的礼品就朝着这方面去置办,你们姐妹从没见过,若有自己做的小物件一起寄的,可提前跟太太说。”   每年冯氏都会拉上一马车的年礼送去京城,找上一家靠谱的镖行,先给一半银子,安全护送后再给另外一半,也未出过差错,一车的空间说大大,说小也是小,东西得提前安排妥,苏老太太也说,年礼就是一份心意,不必太多,若是送的太多也太过于扎眼,凡事低调为上。   这两个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能做的也无非是荷包手帕一类的,湘玉想了想:“我之前做的书包大哥十分喜欢,听说销路不错呢,可以做几个一起捎回去。”   冯氏忙拦道:“罢了罢了,就是你小孩子家玩闹的东西,还至于寄到京城去?不够占地儿的。”张妈妈说:“太太你可别这么说,我看玉姐儿那什么牛皮书包不错,听说现在学子好些背这个的,之前我上街,还见一个书铺门口摆着卖呢。”   湘玉暗自说:赵妈妈,你看的那家书铺,就是我大哥牵的线呢,哦呵呵。   赵妈妈是个稳妥的,她说好的差不到哪去,冯氏便松了口:“那便让你做几个,人家要是不喜欢用,压箱底了你可别哭鼻子。”   湘玉:“……”没这么打击人的。   剩下的细节冯氏就不必和两个孩子商议了,湘玉回了院后想,问问苏重秉能不能拿几个新的剑桥包回来,结果小厮的回话是:大少爷说了,送给兄弟姐妹的东西最讲究诚意,自己做的才显得心诚,这个忙他不能帮。   苏重秉人虽没来,湘玉已经可以脑补他那扑克脸是如何冷冰冰的挤出这几句话的,算了,自己动手吧,好在还有一群丫鬟帮忙。   牛皮好说,提早跟庄子上提,下一次便能送来好几张处理好的,湘玉负责画画图纸,其余动手的步骤小丫鬟们代劳,这次她改良了一下,传统的剑桥包不太适合小姐们用,她比对着常用的课本,又改了改大小,牛皮包到底自重较沉,缩小点尺寸能装书就行,为了怕压肩膀,她又把肩带放宽了一半,姑娘家皮肤嫩,背时间长了容易勒红了。   只是这肩带窄一点秀气,宽了一些总觉得不习惯,蔓草在一旁扫院子,过来怯怯的说:“小姐我可以试试。”   湘玉也没问她怎么自己过来了,疑道:“可有什么法子?”   蔓草咽了一口唾沫,又瞧瞧众人,有些紧张,声音都颤了:“我以前在花园,长拿尖尖的铁丝在花叶、花朵上刻个画儿,小姐,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破坏花草的。”   蔓草抽抽搭搭,眼泪珠子都要滚下来了,湘玉忙说:“你放心,我不追究你,你接着说。”蔓草这才定定神,脸色微红道:“我想着牛皮和花叶是一个道理,就是硬一点而已,我可以拿小刀简单刻个画,看起来就不那么单调了,刚才小姐和姐姐们谈话我都听到了。”越说道后面她声音越小,索性低下头,耷拉着脑袋。   这个丫头,怕是还怕她会怪罪她拿花草刻画玩呢,采茶在一旁道:“蔓草你可别泄气,你会这个手艺小姐开心还来不及呢,我们正愁怎么处理这条带子,这样你先画一个试试,咱们再研究。”   蔓草惊喜的抬起头:“真的吗?”眼神天真烂漫。   湘玉的丫鬟里采薇最稳重,此刻也拘不住笑意“真的真的,你放心画便是。”   蔓草说得寻一把称心的刀出来,说完风一般的冲出了小院,说去厨房寻寻看看。蔓草去了厨房一圈垂头丧气的回来,说厨房的刀都是切菜的大刀,再小的也不精致。   湘玉想起他在苏鸿良书房见过一柄极小的弯刀,最多也就是手掌大小,十分锐利,当时她打开刀鞘看了一眼,苏鸿良见了连忙夺过来,怕伤了她,说不定那把刀能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终于恢复早七点的更新了,和以往一样~~~   ☆、第67章 7.15|   苏鸿良让人把弯刀送来,比湘玉想象中还要小一些,蔓草拿在手里颠了颠,又找出一块废牛皮试了试,回过身笑道:“小姐,这个刚刚好!”   接下来几个人研究了一下每条带子上刻什么花样,一天其他的没做,蔓草把带子刻完,天已经要黑了。   厨房的人过来问小姐晚上想吃什么,湘玉点了几道菜,有两道菜的食材她供应里没有,让采薇摸银子出来,给那人带走。   湘玉根本不缺银子花,冯氏每个月都要塞给她五六十两,湘玉自己都惊呆了,没想到冯氏这么有钱,不过冯氏给她了,她就接着,压在盒子里面,偶尔打赏个下人,要么就是加菜时花。   冯氏开始本想着,湘玉花费的账都记在她名下,可转念一想不妥,冯氏毕竟是所有孩子的母亲,只管着湘玉的花销,难免被人说偏心,这偏心私底下摆摆就行,明面上还得让人寻不到一丝的错漏。   湘玉早起背着书包去前院学习,不过几个月,小重宇长高了一些,脸上的更加肉嘟嘟的,可见平时没少吃。   湘玉的字进展很大,苏重秉不再让她练字,而是拿了书诗本让她背,湘玉打开一看,册子像是个人装订的,随口问道:“这个倒不像是书铺里买的,哥哥你从哪里寻来的。”   苏重秉头也没抬的回道:“我自己抄的,快背你的,一早上五首诗,别躲懒。”   重宇放下毛笔,在一旁拍手:“七姐姐快背诗,别躲懒。”   湘玉一把揪住小重宇的耳朵:“好啊重宇,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打趣你七姐了?”重宇拿起笔:“我不和你闹,我要写字。”说罢自己一本正经的描字。   五首诗倒不难背,湘玉打好精神,摇头晃脑的背起诗来,还别说,这么晃晃脑袋真的舒缓身体,放松精神。   早课也就半个时辰,她让采茶拿了上课用的书本,小丫鬟带着重宇回了后院,她径直去上课,到了新府邸,冯氏专门挑了一个安静的院子,让女先生教书,院子里栽种了两棵梅花树,等到了严冬,能开出一树的腊梅。   湘雪是柳女先最喜欢的学生,她骤然不来上课,开始说生病这托辞女先生还能信,但时间这么久了,再好的病也该痊愈了,苏家人也不愿意柳女先去见湘雪,她自然察觉出不对,可她到底是外人,湘雪不管如何了,也轮不上她插嘴,安心授课罢了。   如今只有两个学生,学的进度也差不离,女先生也清闲自在,湘莲偶尔会请教问题,湘玉可是下课收拾书包便走,柳女先不是太满意,这哪里是求知问识的态度呢,想想之前,即便是下课了,湘雪也拉着她讲小半个时辰呢。   柳女先是一个古板的人,觉得湘玉太过于懒散,可人家是家里的娇小姐,湘玉平素也规规矩矩,她也挑不出错来。   待上完了课,湘玉把冯氏的话带到:“太太昨日和我说,若是女先讲完了课,去正院找一下太太,她有事相谈。”   柳女先觉得奇怪,她从来苏府授课就见过太太三次,一次是太太挑人,问了几个问题,二是来苏府授课,客气的说了几句辛苦先生了,这几个孩子若是调皮尽管告诉我,第三次便是湘雪生病,她找苏太太说想见一次湘雪,被苏太太回绝了,这次是为着什么。   湘玉话带到了,下课后柳女先跟着湘玉一起来了正房,湘玉笑道:“太太在屋子里,我去找鹦鹉玩儿。”   找鹦鹉玩不过是一个说辞,冯氏找女先生一定事出有因,她进去不合适,但又想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只能来正院等着,以求获得第一手消息。   湘琪见湘玉来了,搂着不撒手,两个人去了厢房。   冯氏见进门的女子面若桃花,身段比上次见时更轻盈了几分,年纪比她还大,可是竟然还有少女般的娇态。   冯氏和善一笑,让丫鬟赐了座,柳女先两手放在腿上,问道:“不知太太找我来有何事。”   冯氏没说话,让赵妈妈递上一样东西,随手说拿给柳女先看吧,脸上依旧笑着问:“柳女先看看,这件东西可曾眼熟?”   柳女先把东西接过去,脸色大变,颤颤巍巍的放在桌子上:“这可是奇了,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太太手里?”   冯氏万万没成想到了此刻她还嘴硬:“你不认?”   柳女先强自镇定:“太太这话真是诛心了,我要认下什么?我也没什么好认的,太太说再多,都是诬赖我的清誉罢了。”   柳女先看着柔柔弱弱的,内心倒是十分强硬,铁证都在手里了,还能抵赖不成?冯氏也不急,早晚她得自己忍,缓缓说也无妨。   丫鬟端来两碟子芙蓉糕,方方正正的样子,冯氏让丫鬟放一盘在柳女先的小桌子上,冯氏举起一块儿:“女先生尝尝,这糕点味道不错,厨子是江南过来的,之前是知名酒楼的大厨,年纪大了想念家乡,便回了咱们湖南,老爷得知他回乡,特地高价请到苏府来做点心,其他的不说,这位师傅的糕点,倒是真心一绝,女先生一定要尝尝。”   冯氏再三礼让,柳女先机械的拿起一块糕,眯着眼睛打算放在口里,只听到冯氏哎呀一声,手里的糕点也应声掉到了地上。   离她最近的赵妈妈忙过来问,冯氏拿帕子擦擦手:“没甚大事,只不过我在糕点上见了一只虫子,心下害怕,是以松了手。”   赵妈妈是何等精明的人,顺着冯氏的意思道:“莫不是咱们的面粉生了虫?”   冯氏把芙蓉糕厌弃的推到一边:“不是面粉生了虫,不然那就是饴糖招了虫,有了上次的教训,竟还能发生第二次,咱们的厨房真是宽松,什么错漏都能出。”   柳女先就算再糊涂,听到这里也全明白了,冯氏知道了前后的联系,特地叫她过来摆这一出鸿门宴,今儿想全须全尾的走出门,怕是难了。   但她到底见过世面,任凭冯氏如何说话,我自岿然不动,冯氏暗道,这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   冯氏手里捏着证据,不怕她逃缝,跟这种精明人也别兜圈子,索性撕破脸皮,眼神示意了一下夏岚,夏岚点头,低头悄声退了出去,院外的东北角好几个婆子蹲着呢,就等着夏岚来叫,夏岚让五六个粗壮的婆子悄悄的进了正院,守在窗根底下,冯氏可早就交待了,若是屋子出来的女子逃掉了,可拿她们几个是问,所以没人懈怠,集中精神盯着屋里的动静儿。   冯氏见柳女先死活不上钩,问道:“苏府待你不薄,你为何弃信忘义,做阴毒之事?”   柳女先挪挪屁股,脸上一片坦荡,就仿佛说这人不是她:“太太还是在说笑。”   冯氏又道:“你也是给小姐们上了好几年课的先生了,我和老爷都十分满意,看你孑然一身孤单,讲课也算尽心,一直用着你,可没成想,就喂出一条白眼狼,若不是我偶然间的发现,还不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呢。”   柳女先没吱声,静静的看着窗外。   冯氏说了好半天话,嗓子都要冒烟了,杯里的茶早就凉透了,赵妈妈出去换了一杯,茶水太烫,晾茶的功夫她又捋了捋思路,说:“本来我没明白其中关窍,直到昨日湘玉院里的丫鬟蔓草去了一趟厨房寻刀,她没找到刀,却寻到了另一个物件,你根本不想让人发现的物件,恰巧路过正院掉地上她低头找,被我看到拿了过来。”   冯氏说完看了看柳女先,她眼中的光芒似乎暗淡了几分,冯氏又说:“没错,就是你当日匆匆离开厨房,遗漏在厨房里的一只耳环。是一个珍珠耳环,你姓柳,上面刻了一枚柳叶,你第一次见我便戴的这幅耳环,我还夸过你珍珠柳叶,大俗大雅,心思巧妙。那你的耳环,怎么在厨房?你一个女先生,去厨房做什么呢?再者说后院没有人提起过,柳女先去过厨房,你是悄悄去的,这事就蹊跷了。可我仔细想想,前事后事串联起来,就不难估计了。当日重阳节的花糕大家闹肚子,厨房说是面粉不洁,我就生了疑窦,按理说不至于那般厉害,满院子都闹的不消停,现在全清楚了,你趁着厨房没人,偷偷的溜进去下了泻药,我猜是把巴豆碾成末?具体细节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而你之所以这么顺利,自然是有湘雪的丫鬟助你一臂之力,可你百密一疏,耳环松动落在了角落而毫无知觉,后几天你是提心吊胆怕被发现吧?后来你知道,你平安了。”   冯氏喘了一口气,又道:“对,你和湘雪,湘雪视你如师如母,十分敬重你,而你却利用了她,早在重阳之前,万忠说有孤本给湘雪,湘雪根本递不出话,她课下跟你抱怨两句,是你善解人意的说,可以去找万忠替她牵线铺路,到后面万姨娘和湘雪的种种,都有你的出谋划策,我便纳闷,依照万家人的秉性,是想不出那么狠辣的法子的,若是你,那就全通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派人去盯湘雪的丫鬟,几乎没什么收获,因为真正联络万忠的,是你柳女先。”   冯氏说道这里,十分痛心,摇摇头:“重阳节那日你们没得手,一是因为大夫的药见效快,我们无事,二是因为老爷没去万姨娘那,你们没把握能拿到印章,对吗?还有,湘雪不来上课你为何焦急的来找我说见她,不是担心她,而是怕她把你供出来,对不对?你为何这般做?一步步的,把苏家往困地上去逼?”   冯氏几乎说的分毫不差,柳女先惨然一笑:“我以为,你们不会知道,苏太太真是聪慧。”   “这句我权当你是在夸我。”   柳女先讽刺的扬了一下嘴角:“湘雪、万氏兄妹都是蠢货,还以为我是真心帮他们,他们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   冯氏想了一夜,虽能推测出前因后果,但柳女先为何这么做,她实在猜不出,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行事如此诡谲阴狠。   事到如今,柳女先也不想再瞒,她缓缓说道:“我夫君前些日子已经去世,我现如今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被你们知道了,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冯氏和赵妈妈皆是一惊:柳女先夫君不是早亡,她做了多年寡妇吗?怎么突然冒出一位夫君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不是很反转??大家可以猜一下柳女先夫君的身份,第一个猜对的送积分O__O "…   ☆、第68章 7.15|   柳女先手里拿着那只耳环,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摩挲:“这对柳叶珍珠耳环,是我夫君送我的,他找人刻了柳叶,他说天下间,只有我配得上这对耳环。你们怕是猜不到吧,还记得被苏大人拉下马的前任知府大人吗?我是他的外室。”   冯氏一惊,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苏家给小姐们找女先生,其他的不求,外貌要端庄,心思要正,对几个女先生的家世背景都是做了调查的,怎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可既然前任知府做了部署安排,自然不会让苏家人查出来,柳女先确有其人,只是年月久了,拿着一张画像去问,看画像像上四五分,其他事完全对得上,便以为冒充的这个是真的柳女先,不过她确实本姓柳。   柳女先原是京城教坊司里的一名乐师,弹琴奏乐本是雅事,可教坊司里却眷养了一群□□,教坊司所在的四牌楼南边是青楼所在的平康里,这一片的名声向来不好,哪怕柳女先洁身自好,可外面的贵人提起来,也是瞧不起。   柳女先家道中落,落到了这里,入了乐籍,就成了贱民,身份卑贱,用声色取悦男人,当时知府还是京城的一个小官,郁郁不得志,两人一见钟情,那时他已娶妻生子,家里妾室不少,可柳女先不在乎,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只要真心对她便好。   到后来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把她从教坊司捞了出来,再然后他成了湖南的知府,她也悄悄跟到了湘地。   柳女先的身份太敏感,也不敢接近府里,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在离知府府邸不算远的胡同里置办一处宅子,二人常常幽会,一过也是好几年。   到后来有一天,知府和她说,求她办件事,他没这么求过她,柳女先心软了,一听也不是难事,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都是从小时候学起的,教几个女孩一点不难。   就这样,在知府的安排下,柳女先冒名进了苏府做女先生,成了他安置在苏府的一双眼睛。   冯氏纠正道:“他不算你的夫君。”   柳女先讪笑了一声:“我知道,我不过是自欺欺人,能称他为夫君的,只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柳女先也是一个痴情的糊涂人,冯氏幽幽的说:“你可知道,我家老爷当时来知府府邸时,前任知府大老爷正带着家眷准备逃亡,连妾室一个不落都带上了,他可曾通知了你?”   冯氏的一席话,犹如压弯柳女先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捂着耳朵:“不,我不听,你说的话我不信,你都是哄骗我的,我家老爷不会这么对我,他说过,家里的姨娘都是为了绵延子嗣,对妻子敬重是为了得到岳父大人的支持,他最喜欢的只有我,只有我。”   这真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女人倔扭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冯氏觉得好笑:“前任知府大人,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你如今不过孤身一人,我哄骗你可以有什么好处?再者说,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多年的恩爱,都是泡影,你在他眼里,只是一枚棋子。”   柳女先恍恍惚惚,她眺望着窗外,窗柩的四周是隔开的角形,透过中间的花瓣状窗框,她能瞥见外面的那棵冬青树,冯氏院里的是秤星树,树枝纤细,指头还坠着黑色的圆果。   她隐约记得,教坊司有过一棵大冬青,那时她和夫君两情相悦,教坊司里有乐师收了官员的贿赂,去迷惑别人,做官员背后最温柔的剑、最毒艳的刀,夫君信誓旦旦说过,他此生不会这般对她。   谎言,一切皆是谎言,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他只是等待机会成熟,把她用在合适的位置,她也是他伤害别人的刀和剑,可她竟然甘之如饴,这些年,不过是场笑话。   柳女先仿佛抽尽了所有的力气,冲着冯氏粲然一笑:“多谢苏太太提醒,不然我这辈子,都明白不了,如今落到了太太的手里,但凭太太责罚。”因为醒觉,更感到荒凉。   柳女先虽是可怜人,受了前任知府的蒙蔽,但桩桩件件,都是她亲手犯下的,也不能轻饶,当初如果让她得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么想着,冯氏狠了狠心肠,吩咐了赵妈妈一声,自己转身进了内室。   几个婆子得了令,进来架着柳女先出了正院,赵妈妈在后面跟着。   湘玉从厢房出来,看情势不对,问赵妈妈怎么了,赵妈妈一如往昔,说没事儿,柳女先身子不适,让婆子送她回去。   搀扶着两个人便足够了,哪里用的上四个婆子架着人?   湘玉的预感没错,第二次柳女先没来上课,冯氏的意思是,柳女先病重教不了学生,她会再寻一位女先生过来。   湘莲在一旁和湘玉道:“你说也真是世事无常,昨天女先生还生龙活虎的,今天连课都上不了了,也不知新来的女先生脾气如何。”   湘玉倒不担心这个,柳女先的事情中透露着古怪,她正百思不得其解,赵妈妈来寻她,说冯氏找她,没成想冯氏把昨日之事,一股脑的都告诉了湘玉,说完后道:“如今你也渐渐大了,后宅之事不像以前那般瞒你,等以后你掌了家,糟心事都得经历着,整日阳春白雪也不行,得历历事。”   湘玉万万没想到,柳女先居然是这样的来历,简直难以置信。   湘玉问:“那昨日把柳女先带出去,怎么处置了?”   冯氏喟然长叹,她到底不是狠心之人,还是给柳女先留了生机,清醒的活着对她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柳女先以为当年知府是想办法把她脱离乐籍带出来的,其实不然,知府根本没这个本事,只是瞧瞧带她逃出来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能进门,到后来教坊司找上一阵,遍寻无果也就放弃了。   冯氏没多做什么,只是派人押着柳女先,回到了她本该在的地方,那个她尽力要逃脱的地方,把人送回了教坊司,惩罚已然足够。   冯氏张罗着给小姐们请新的女先生,这次没有在张扬,在外面和相熟的太太们打听,寻到了两三个合适的,冯氏全权交给赵妈妈去挑选,这三个女子都是城里的人,赵妈妈选来选去,选中了方氏。   方氏两年前和丈夫和离,在当下的社会,女子能勇敢合离的少之又少,大多数遵循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就算丈夫再不成器,日子过得在不顺,也在婆家隐忍着,别说丈夫还在的,就算是丈夫去世,还有的在婆家守寡一辈子的呢。   这个方氏开始不是个有主见的,她相公整日花天酒地,光是姨娘就纳了十来个,这就罢了,正经抬进来的姨娘好歹有名分,相公睡便睡了,自己院子里的,但凡齐头整脸些的丫鬟媳妇,她相公统统拽上炕,等到了后来,往院子里一扫,除了那些年老的婆子,没有一个是没被他沾过手的。   婆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儿子过分,也就是宽慰媳妇两句,说现在年纪还小,等大了定性了就好了,结婚也七八年了,这年纪还小?若单纯如此,方氏虽然觉得恶心,也就忍耐了,后面的事才是瞠目惊心。   公公和相公一样,都是好色的,五十多岁的人了,十七八娇花一样的丫鬟还纳成姨娘呢,年纪比自己孩子都小。   那一年公公纳了一个十八的丫鬟,水灵灵的跟画里人一样,是从外面买进来的穷苦出身的孩子,稀里糊涂被公公推上炕,半推半就成了姨娘,等她相公去给父母请安时,撩帘子一眼便相中了这个小姨娘,从此后便念念不忘。   到了后面也不知道二人是谁勾引的谁,趁着没人去了后面的空屋子有了首尾,自此之后经常私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丑事败露之后,公公气的病了好几日,可她相公不知悔改,还出言说反正是一个女人,给我睡几次又能如何?毫无廉耻之心,这事后方氏彻底死心,纵然之后和离后娘家难回,也是再不想待在这个虎狼yinluan之家了。   她提出和离时相公不同意,非要写休书,但到底人家手里有他把柄,最后不情不愿的和离了。方氏娘家条件不错,可三个哥哥嫂嫂都嫌她和离丢人,还说以后家里的孩子都不好成亲了,就连父母对她也有怨怼之气,不仅如此,夫家后来还抹黑她,说都是她自己的过失,娘家人没好脸色,整日寄人篱下日子难过,她本想教个书赚点银子,以后能搬出去,可是没有一家敢请她过去,说怕教坏了家里的小姐。   当赵妈妈去寻方氏时,左邻右舍说方氏不是个安分的,这样的可不能请回去教小姐,赵妈妈知道方氏的遭遇后,二话没说,对方氏家人道:“女先生我们家请了,还烦请后天去府里让我们太太看看。”   赵妈妈是自己做的主,也没询问冯氏意思,回府后冯氏道:“这个方氏是个有气节胆魄的,凭着这个,教咱们家姑娘足够了,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也不必去理会。”   ☆、第69章 7.15|   在这个世道女子过的艰难,冯氏亦钦佩方氏的勇气,等见到了人,更是赞不绝口,方氏并不拘泥于教条,性格洒脱,学识渊博。   方氏穿了一条洗的发白的水绿色长裙,裙摆的位置绣着金线织就的玉兰花,肩上披着一条狐毛织锦披风,头发简单的挽了上去,插着一支木钗。   冯氏跟方氏说了每月授课的费用,方氏淡淡道:“太太,我的情况想必赵妈妈都说了,银子不打紧,还希望太太给我一个住的地方。”   方氏的娘家早就待不下去了,她出来教课,也是想脱离出去,自食其力。   冯氏说这是自然的,不仅如此,伙食和跟着几个小姐走,女先生想吃什么尽管点,每月再给五两的银钱。   方氏有些诧异,忙摆手说无须这么多,后来拗不过冯氏,也就接受了。   五两银子确实很多,不过对于苏府来说不算什么,冯氏见方氏日子艰难,多些银子傍身才踏实,也是存了帮一帮的念头。   两个小姐见过新来的方女先,方女先见小姐们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暗自称赞,如此一来,这桩事也算有了结果。   苏鸿良告知冯氏,他收到了表弟的书信,说是本月的十五左右,将会来湘地办货,到时候来   家里看看。   苏鸿良这个表弟是母家旁支的了,从亲戚上论是远的,但是二人感情不错,倒也算亲近,这个表弟叫韩功,家族早就没落,早些年想走武举这条路,奈何考了几次没考上,后来熄了心,一门心思的做生意。   市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位的,地位不如入仕的官员,可苏鸿良不是一个迂腐之人,韩功经营多年,在京城和各地开了多家分号,自家手下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提起来也是一个有名的。   苏家人也做生意,大多是暗地里悄悄的做,韩功帮了不少忙,朝中有人好办事,借着苏家的名头,韩功也是如鱼得水。   苏鸿良在韩功的布料生意里投了银子,每年什么都不做,便能分得几千两,这次他来,说是置办货物,苏鸿良知道,定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找他。   苏鸿良让冯氏操持操持,表弟来了,总得接接风洗洗尘,见见孩子们。   冯氏扶额,亲戚间往来最琐碎,问了一句:“表哥可会带着孩子一起?”   苏鸿良摇摇头:“信上没提。”   冯氏想了想,韩家表弟家里两子一女,长子今年十五岁,幼子今年八岁,女儿今天十二岁,也不知带不带孩子,不管如何,冯氏把给孩子的见面礼备下总是妥当,若等到时候现抓,可要急死了。   正院的几个丫鬟绣了五六个大红的荷包出来,上面的纹样是栩栩如生的老虎,虎头虎脑的喜庆,冯氏往荷包里塞了一两个金元宝,又放了一个长命锁,每个荷包一模一样,放好后让赵妈妈妥善收了起来。   韩家表弟是北方人,家里的厨子们南北菜系都擅长,人家来了家里,总得宾至如归,冯氏便亲自去了厨房,嘱咐了宴二家的,这次可得用心,宴二家的正在厨房忙活,她虽然是管事,可是依旧摘菜、切菜,该干的活一点不拉。   宴二家的擦擦手,出了厨房和冯氏道:“太太放心,待表老爷来了,席面这块一定能办好。”说完犹豫了一下问:“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可曾给太太添麻烦了?”   母女连心,宴二家的惦记女儿也正常,冯氏说道:“你放心,碧水勤劳随了你,但凡我院子开有活计落在她眼睛里,必然一声不吭的做好,还是你教的好。”   宴二家的腼腆一笑:“太太过誉了,能在太太跟前伺候是碧水的福气。”   要说这碧水,冯氏和赵妈妈私下里都说,就算是放在正院的这些丫鬟里,也是拔尖的,冯氏院子里夏岚最稳重,办事牢靠,碧水年纪不大,隐隐也有夏岚的派头,冯氏嘱咐夏岚多教着点碧水,到底是年纪小,还得好好历练历练,再过几年,怕是也能独当一面了。   正如赵妈妈说的一般,有那样一个滴水不漏的娘,女儿还能差到哪里去?   冯氏院子里的下人不少,可真正可心好使唤的却没几个,好丫鬟可遇而不可求,秋字辈里除了一个秋红机灵一些外,其余几个勾心斗角,心思没在伺候人上,冯氏心里都清楚,只是人家无甚大的错漏,就是心思大,冯氏倒也无法。   夏岚跟着冯氏多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就算是留,也不过是留个三四年而已,等她配了人,再回来做个管事媳妇倒也可以,只是她这却缺了人手。   冯氏和赵妈妈商议过,赵妈妈眼光毒,说碧水是一个能提得起来的,冯氏也存了提拔她的心,夏岚巴不得有人接替自己的,自然笑脸盈盈的耐心教碧水。   这些话冯氏心里清楚,跟宴二家的一个字缝都没漏,凡事就怕生变故,给了人家希望,万一出了差池,话可收不回来了。   到了十五那天,韩功准时登门拜访,苏鸿良没去衙门,在正院的堂屋里见了韩功,说起来两兄弟也是四五年没见面,唏嘘不已,韩功身高体壮,浓眉大眼,看起来不像商人倒像将军,他带了一儿一女过来,大女儿十二岁,二少爷八岁。   苏鸿良让人去叫了冯氏,让冯氏带着孩子们过来。   湘玉进堂屋一看,打眼看到了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姑娘,穿着粉蓝色的长裙,站在一个威武的男人旁边,她还牵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   苏鸿良唤几个孩子过去,跟韩功介绍:“这是我那几个孩子。”又对着孩子们说:“这是你们表叔。”几个孩子齐声喊:“表叔好。”   韩功给每个孩子准备了见面礼,湘玉说了吉祥话,结果荷包在手里颠了点,这个荷包比平时用的大一倍,里面沉甸甸的,而且能摸到不规则的形状,好像是镯子一类的饰品。   冯氏心道幸亏准备了,也把荷包递给了韩家的哥儿姐儿,孩子们见了面,冯氏拉着韩家的孩子带去后院,让男人们聊天。   待人走了,韩功才开口道:“我那出了点麻烦,得把孩子放在兄长家几天,叨扰了。”   苏鸿良忙说无碍,家里孩子多,多几个玩伴也是好的,问发生了何事。   韩功不愿意多谈,便说左不过就是生意上的竞争,韩功也是大风大浪里熬过来的,这些年经历的阻碍不少,他把两个孩子千里迢迢的送来湘地,可见事情不小。   韩功没说原委,也是不想连累苏鸿良,苏鸿良也没多问,说表弟一路辛苦,晚上给表弟洗洗尘,这次韩功来是悄悄来的,以前要路过湘地,总会提前去拜访一下苏家老太爷老太太,看有没有要捎过来的东西。   正院这边,冯氏拉着韩家小姐的手坐在炕上,女孩略拘谨,报了姓名,她叫兰萱,今年十二岁,旁边的弟弟叫昌平,今天八岁。   小男孩稚气未脱,大眼睛眨巴眨巴可人疼,湘玉和湘莲带着两个小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孩子家容易玩成一团,疯跑着去了院子。   冯氏念叨一句:“这俩孩子,怕是得在咱们家里住上几日。”几日就是一个虚称,最少看来也得住上两三个月,否则何苦千里迢迢带孩子过来呢,冯氏心知肚明。   兰萱年纪大几岁,玩游戏时谦让着众位弟弟妹妹,昌平虽是家里的老幺,但是一点娇生惯养的习气都没有,跌倒了嘿嘿的笑一声,促狭的揪揪湘琪的头发,惹的湘琪瘪嘴,都是小孩子的脾性,并不惹人厌。   兰萱手上戴着一个银镯子,湘玉听冯氏提起过,韩家富贵异常,多年的积攒下,财富更是多的数不胜数,韩家的大小姐,不穿金不戴玉,就是戴着一个普通的银镯子,可见是一个低调的。或者这也是为什么,韩家一届商贾,能保全自身多年。   兰萱拉着两个湘聊天,说了一路的见闻,他们先是走的水路,走到一半的路程换了陆路,湘玉不解:“京城到湘地,不是陆路最便捷吗?你们怎么还舍近求远兜个圈子走了水路。”   兰萱也不解,爹爹就是这么带着他们过来的,坐船头脑晕得慌,兰萱吐了四五次,昌平也没好到哪去,从船头望去,茫茫的一片水上没有片船只帆,兰萱收拾了好几个包裹,没有任何情由,父母让他们姐弟来湘地小住,只是几个月而已,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求了好久,爹爹硬着心肠,让娘收开解开解她,说非去不可。   她平素交往的圈子多是商家小姐,那些官家小姐大多瞧不起人,官家摆宴她也跟着娘亲去过几遭,对方不过是□□品的小官,家里的小姐就趾高气昂,把她晾在一旁,还说怎么闻出了一股子铜臭气,她生气了再也没去过这种聚会。   听娘亲说,苏家的伯伯刚升了知府,那可是大官了,爹爹让她过去小住,也不知他家里小姐的秉性如何,担心来担心去,到了才知道,妹妹们都是和蔼好相处的,伯母也是,一点没有瞧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发晚了/(ㄒoㄒ)/~~   ☆、第70章 7.15|   韩功第二天便离开了湖南,冯氏本打算分个院子给兰萱、昌平住,可兰萱说不必麻烦,姐弟俩愿意和湘玉住在一起。   湘玉的院子大,饶是下人住了一群,还是空了好几个屋子,东西厢房还是闲置的,兰萱说搬厢房就行。   这哪里是待客之道,别人家的小姐少爷来了,好歹得分个院子出来,可兰萱坚持,冯氏也没再劝。   冯氏给兰萱、昌平拨了三四个伺候的丫鬟,婆子湘玉那有,有事吩咐便是,每日的饮食和湘玉一个标准。   湘玉的屋檐下搬进来表哥表姐,湘玉年纪虽小,但也送上了一份礼,苏鸿良总会送她东西,时间久了攒出来不少,人家韩家最不差的就是钱,金银类的湘玉没送 ,之前苏鸿良送过她两个轮船的模型,听说是从海外运过来的,倒也是新鲜。   兰萱还好,昌平拿了爱不释手,每日都要把玩,冯氏和苏鸿良商量了一番,觉得韩家姐弟怕是要在湘地长住一段日子,冯氏也做了长期的打算。   兰萱和昌平每日晨起跟着湘玉湘莲一起上课,女先生教两个和四个无甚分别,兰萱年纪虽然大一些,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家里没像苏府这样请女先生专门教,若论学识,其实还不及湘玉湘莲,跟着两个湘的进度也算刚好。   跟着女先生上课一端坐便是一个多时辰,昌平到底年纪小,在后面歪歪扭扭,一会儿扯扯湘玉的头发,湘玉回过头盯着昌平警告:“不许你再碰我了。”昌平示威的笑笑,下次拽的更狠了。   湘玉皱皱眉,手下也没手软,趁着女先生转头的功夫,扭过头去拿着毛笔在昌平脸上画了个圈。   昌平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哇的一下就哭了,兰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来弟弟前面看,一看墨汁和泪水混在一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女先生闻讯了走了过来,板着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昌平恶人先告状,抹了一把泪,抽泣着说道:“是七妹妹拿毛笔画我。”   这也不是能遮掩过去的,湘玉索性承认了:“是他先揪我头发。”课堂上不好好上课就是不对,女先生拿着戒尺,一人打了三个手板,这戒尺看着不起眼,打在手掌上真是疼死个人,湘玉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转头看看昌平,他更惨,不敢大声哭,小声的呜咽,女先生打完,叹口气挥挥手:“每人捧着书本,靠着墙根站着听。”   冯氏听丫鬟说了这事,说了一句好:“小孩子不懂事,就得女先生这样惩治。”   姨娘们给冯氏请安,芳姨娘笑说:“小孩子哪有不吵架的,只是这昌平少爷也是,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   韩家少爷好与不好都不是一个姨娘能议论的,冯氏接道:“昌平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孩子嘛,玩在一起摩擦也正常,是不是?”   湘琪虽然听不懂大人们讲什么,此刻她趴在冯氏的身边,突然起身:“太太是有人欺负我七姐姐吗?我去帮我姐姐。”   曹姨娘的肚子已经圆滚的跟西瓜似的,脸色有些苍白:“湘琪在太太身边待了几个月,跟七小姐的感情越发好了。”   冯氏也没让人拦着湘琪,湘琪这孩子老实,还没湘玉精怪,是一个憨厚的,断断惹不出事来,让奶娘丫鬟在后面跟着便行了。   曹姨娘身子越发看着柔弱了,冯氏也担心,女子生产困难,别说怀象健康的还有危险,像曹姨娘这样这胎怀的不稳,身子柔弱的,怕是生产要艰难的多。   苏鸿良一水的补品往从曹姨娘房里送,冯氏也是,这几个月皆是如此,大夫开了养胎的方子,曹姨娘每天都喝,食补药补,太阳好了去花园走走,下人们常看见曹姨娘出来溜达。   曹姨娘浅眠,夜间常被惊醒,安神汤也不敢用,怕对胎儿不好,冯氏往曹姨娘房里放了天竺兰,天竺兰花镇静安神,许是花香真能助眠,曹姨娘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   湘琪养在冯氏这里,曹姨娘怀着胎儿,也想女儿,每日来给冯氏请安时,近处看看湘琪,湘琪伸着胳膊让她抱,曹姨娘往后退退,生怕女儿撞到自己,肚子里这个更金贵些,曹姨娘肚皮子尖尖,院子里一个好几个婆子都说,曹姨娘这怀象一定是个哥儿,俗话说圆肚皮女儿,尖肚皮男,加上曹姨娘喜欢酸食,酸儿辣女,定是差不了。txtnovel   这几个婆子自己都生了四五个,男女都有,经验丰富,眼尖的看一眼曹姨娘便知道情况,曹姨娘分外看中这一胎,她倒是没想独宠,在后宅过活,什么也没有一个儿子实在,有了儿子她和琪姐也有了依靠,万姨娘当初再受宠,现在还不是说关就关?   可万姨娘生了一子一女,现在好歹还有个二少爷呢,曹姨娘想着,就算老爷再绝情,等过几年事情淡了,冲着二少爷的脸面,也会把万姨娘放出来,儿子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依仗。   她家老爷花心薄情,她花一般的年纪嫁进来,开始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呢,老爷写诗作词,也有一段甜蜜时光,但这后院这么多女人,没一个能走进老爷的心里,曹姨娘被抬进苏府,本以为会受太太磋磨,可冯氏是个大量的,她是冯氏的人,日子也风光,跟着太太,比巴结老爷还要强。   怀上这胎,曹姨娘还怕碍了冯氏的眼,冯氏没生下一子半女,后院的女人倒是一个又一个生,哪个女人能不嫉妒,还是湘琪的奶娘开导曹姨娘:“太太的位置稳固着呢,姨娘就是姨娘,就算姨娘生下七八个孩子,也挨不着太太什么,女儿赔点嫁妆许人,儿子分点家财出去单过,还能越过太太不成?太太越贤良,老爷越爱重。”   奶娘说的在理,冯氏心好,她怀湘琪、韩姨娘怀重宇时,冯氏也没出手做什么,待韩姨娘生下三少爷,冯氏还夸韩姨娘有功劳,为老爷绵延子嗣,虽是客套话,但也没见有恨意。   曹姨娘情绪不佳,时常暴躁,她平日可不是这个性子,院子里的丫鬟连骂都很少骂,怀孕后性情变了大半,后孕后期摔花瓶、拧丫鬟,有婆子悄悄告诉冯氏,冯氏放下手里的绣线,说道:“她现在怀着身子,我若出言斥责也怕影响她,左不过几个月,等生下孩子就好了。”   冯氏不想管,曹姨娘身边的丫鬟苦不堪言,倒个茶都哆哆嗦嗦的,曹姨娘人其实清醒,只是脾气忍不住,总想找个人来撒气,冬日里冷,她屋子里烧的都是上等的银炭,一篓子一篓子的摆在墙根下。   屋子里烧的暖和,傲雪寒梅在院子里伫立着,韩姨娘让人摘几朵带雪的梅花搁在屋子里,怀里暖个汤婆子,汤婆子的罩手是拿蜀锦做的。   苏鸿良送来三匹子蜀锦,说等来年曹姨娘生产后做衣裳穿,曹姨娘现下腰身粗壮,她肚子大,每季的衣衫腰身处都放出好多。   曹姨娘让人把那匹红地四合如意纹天华锦拿来,裁了一大块布料,让丫鬟做了汤婆子罩手,蜀锦昂贵,再富贵的人家也少这么用,曹姨娘这样看着舒心,仿佛就像是蜀锦穿在身上一般。   曹姨娘说卧室里的拔步床太硬,晚上睡觉不舒服,库房里还有几张床,开了库房门让曹姨娘自己选,曹姨娘一个没看上,苏鸿良知道后,从外面给曹姨娘买了一张架子床,床比之前的要高上一半,躺在上面极其敞亮开阔,床的围栏拼插着方形的纹样,门围子雕花精致,最巧妙的是棂子板拼成了四合如意的图案,寓意吉祥,床下有个大抽屉,可以放一些常用的物件。一问才知道,这床是小叶紫檀的,十分难得。   其他几个姨娘知道后撇撇嘴:“老爷还真是宠爱那个。”   韩姨娘打趣芳姨娘:“芳姨娘也进府多年,赶紧怀上个一儿半女,凭借着芳姨娘的美貌,只怕老爷待你更好。”   芳姨娘也就是牙根酸酸曹姨娘,羡慕嫉妒,可自己多年也不孕,早就歇了这个心思了,听韩姨娘打趣毫无波澜。   赵妈妈还跟冯氏叹过两次:“曹姨娘看着是最规矩聪慧的,这次怀孕也不知怎么的,规矩全混忘了,凡事尽是可着性子来。”   这些不过都是小节,冯氏每日迎来送往,打点上下,还得管着铺子庄子,后宅姨娘的小九九从眼前过一眼,放不到心里去,随口道:“曹姨娘这些年帮衬我不少,没了她,谁去分万姨娘的恩宠?当初本就是我做主抬进来的,也没做甚逾越事,我若为这点小事罚她,既伤了她体面又显得我小气,何苦来的,随她去吧,等生下孩子如果还是泽阳,到时候再敲打不迟。”   如此看也只能这样,反正现在后宅被冯氏攥在手心里,料想也翻不了天。   天是翻不了,可麻烦也惹下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一日是安生的。   ☆、第71章 7.15|   曹姨娘要生的消息,是半夜传到冯氏耳朵里的,冯氏刚睡着,赵妈妈敲门后披了件衣裳:“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半夜叫门?”   冯氏睡得不好,但凡能不惊动她,赵妈妈是万万不会来寻她,此刻她也顾不上了,说道:“刚才曹姨娘院子里的丫鬟说姨娘要生产了,还请太太做主。”   冯氏就着灯光摸摸索索穿好衣服,又对着铜镜梳梳头发:“不是还有些日子生产吗?东西虽预备下了,可是稳婆还没住进家里来,只能现下去叫人了。”   苏府但凡家里的女人有怀孕的,早早的就预定好了稳婆,根据日子,生产前半个月让稳婆拿着包袱住进府,一般就是在孕妇的院子里住,到时候有突发的情况方便照应。   可曹姨娘离着生产的日子还远着去了,冯氏顿时想起一句话:七活八不活,曹姨娘正是怀着八个月的当口,胸口一闷,觉得太不吉利,就把这念头摒除掉。   冯氏是当家太太,这事还得她安排,吩咐夏岚去二门处喊人,让人去城西的猫儿胡同、芳草胡同把两个稳婆请过来,事出突然,临走前让门口的小子包了两个红包,生产晦气,拿着红包先给稳婆冲冲喜气。   冯氏也不能坐着不动,今夜苏鸿良歇在了芳姨娘的小院里,搬到新府邸后,后宅的地界儿大了不少,拢共就这么几个姨娘,都是伺候老爷多年的,冯氏就没再让姨娘们挤在一起住,芳姨娘的院子离着曹姨娘远。   别人去冯氏不放心,就唤赵妈妈去请苏鸿良过去,曹姨娘生产,老爷虽不能进产房,在堂屋里坐坐等等也好,再者有男人在,她们也踏实些。   生产的物件都是预备好的,不需要冯氏嘱咐,曹姨娘那都已经开始布置了,烧水的烧水,一个婆子正拿着高粱杆在削皮,见冯氏赶过来,从凳子上起身问好。   高粱杆是早就备下的,剪刀到底是带锈的,用来剪婴儿的脐肠,高粱杆锋利,不易感染。   小院里虽然忙乱,但是也算井井有条,曹姨娘已经被挪到了靠东边的小屋子,这屋子密不透风,窗户框都是被钉的死死的,床上铺着软软的被褥,冯氏进去看了一眼,曹姨娘满脸都是汗,痛苦的shenyin着。   开始时声音还算小,到后面成了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冯氏听着,心都揪起来了,让丫鬟进去跟曹姨娘说小声些喊,留着力气一会儿生孩子用。   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稳婆匆匆赶来,忙进去看曹姨娘的情况,这时苏鸿良也赶来了,冯氏看了老爷一眼,帽子都带歪了,伸手给苏鸿良正了正:“老爷先去屋子里歇着,有情况我让丫鬟去叫老爷。”   苏鸿良睡意还未消,睁着怔忪的睡眼,也没去堂屋,就在外面跟着冯氏站着,丫鬟进进出出,端出来一盆盆的血水,看着众人头晕。   冯氏虽然没自己生产过,但后院里也生下这么些孩子了,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她的心也一寸寸的往下沉。   过一会儿胡稳婆满手是血的过来说:“老爷太太,姨娘血流不止,而且肚子里的胎儿绕了佛珠,生产难啊。”   苏鸿良脸色一变,喝道:“平日里好吃好喝银子给着,就是用你们这一时三刻,打起精神去接生,大人孩子都保住!”   胡稳婆左右为难,她做稳婆二十多年,在她手上出生的婴儿少说几百个,平安降生的有,胎死腹中的也不少,孕妇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没有十打十顺利的把握,这家老爷强势,可她也不是神仙,总不能从阎王爷手里夺人。   胡稳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老爷太太,这也是天注定,我们两姐妹尽力而为,定然努力保住大人孩子,可这话也得说,求老爷太太别怪罪,说起来绕佛珠的孕妇我也见过,可姨娘身子太虚了,根本使不上力。”   绕佛珠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就是婴儿的脐带绕着脖颈,危险之极,这种情况下的孩子,很容易窒息,曹姨娘怎会用不上气力?她每日饭食用的不少,也常走动,虽说身体有点虚,可大夫把脉说也算健壮。   常给曹姨娘诊脉的大夫赶了来,听了稳婆的话,给曹姨娘开了一剂补汤,晾温了让给姨娘灌着喝。   那边有丫鬟回报:“回禀老爷太太,姨娘情况稳定多了。”冯氏和苏鸿良松了一口气,芳姨娘和韩姨娘也赶了来,路上二人还看见了湘莲和湘玉。   曹姨娘生产阖府都惊动了,湘莲去敲湘玉的门,说要起来看看情况,她们院子里的丫鬟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就知道汤嬷嬷被太太叫走了。   这就奇怪了,大半夜的,怎么人都惊动了?湘玉湘莲没往曹姨娘那想,曹姨娘离生产还有两个月呢。   湘玉以为是冯氏出了事,忙穿戴整齐和湘莲去正院,路上碰到了匆匆而来的芳姨娘和韩姨娘。韩姨娘看见湘莲垮下脸,当着湘玉的面也不好责备,说道:“你们姑娘家裹什么乱?曹姨娘生产,我们过去瞧瞧便是了,你们赶紧回去,产房哪是你们能去的地方?”   湘玉问:“太太没事?”   芳姨娘在一旁笑道:“七小姐放心,曹姨娘要生产了,太太和老爷去了曹姨娘那等消息。”这么一说湘玉就放下心来。   两个人又往回折,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府里的灯掌着,还能听见打更的声音:“咚——咚!咚!咚。” 声音一慢三快,四更天了。   湘玉扭头突然和湘莲说了一句:“太太那人仰马翻,不知道湘琪被惊醒没有?”   湘莲望了望天:“左右我也说不着了,咱俩去正院守着湘琪吧。”   两个人没回自己院子,去了正院,湘琪倒是稳稳地睡着,小肚皮均匀的呼吸,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还笑着咧咧嘴,一瞬间口水又流了下来,床旁边有手绢,绣着金童玉女的纹样,湘玉给湘琪擦拭了嘴角,奶娘蹑手蹑脚的过来:“小姐们可有什么吩咐?”   湘玉摇摇头:“无事,照顾好湘琪。”   曹姨娘那边,叫声比先前还惨烈,喊声中夹杂着一种绝望:“我不生了,我不生了!”苏鸿良站了一个多时辰,双脚都麻软了,去了堂屋坐着。   女人生产慢,快的也得两个多时辰,慢的生上一整天的都有,东方透出一丝微亮,也是折腾一夜了。   冯氏嘱咐人去厨房做早点,这会子大家都是肚皮空空,曹姨娘生产艰难,其他人也得吃饭。   芳姨娘和韩姨娘陪着冯氏站着,苏鸿良看着一院子人,挥挥手:“都往旁边站站,别都堵在门口。”   芳姨娘韩姨娘面上一讪,转身站去了廊下。   屋檐下有几只乌鸦飞来飞去,苏鸿良大声喝道:“院子里的婆子都死光了吗?还不把乌鸦都轰走!”话音刚落凑上前几个婆子,拿着竹竿打冲着屋檐打来打去赶走了乌鸦。   乌鸦飞来飞去太不吉利,苏鸿良郁闷难抒,厨房送来了早点,冯氏吩咐摆了饭,和苏鸿良一起用了一些,谁都没胃口,苏鸿良就是喝了一碗粥,夹了几筷子咸菜,撂下筷子说吃饱了。   冯氏宽慰说曹姨娘定能吉人天相,苏鸿良点头,这几年也没填上一儿半女,孩子不怕多,子息不孤、儿孙满堂才是一家子的福气。   冯氏站在外面又冷又饿,心里焦虑当时没顾得上,到了暖和屋子,吃上热腾腾的早点,才算缓上来,冯氏刚放下筷子,曹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哭着说:“老爷太太,曹姨娘怕是不行了。”   苏鸿良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后来不是说能用力了吗?”   丫鬟哭哭啼啼:“开始姨娘生产还顺利,都看见孩子的头了,但后来,后来姨娘流了不少血,脸色越来越苍白,稳婆说,大人孩子怕是都保不住了,孩子在肚子里憋的时间太长……”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说下去。   苏鸿良眼前一片眩晕,要往曹姨娘房里奔,几个婆子拦住他:“老爷进不得啊,产房不吉利,万万不能进啊。”   冯氏长吁一声:“让奶娘把湘琪抱过来,再让曹姨娘看上一眼吧。”胡稳婆出来,说道:“回禀老爷太太,生下来的……是个小少爷,可是……可是胎里憋的太久,已经……已经没了气息。”   苏鸿良险些站不住,这个孩子也是千盼万盼了好几个月的,都说像个男胎,万万没成想,他的孩子会活不成,苏鸿良执意看了一眼,心下难受。   曹姨娘又灌了一碗参汤,眼下也就是吊着口气,冯氏提着裙角进去,满室都是血腥味,房间已经收拾了一番,曹姨娘躺在床上,颜色惨败的如同一张宣纸,嘴角还渗着汤汁,她见冯氏进来,黯淡的眼光里闪耀出一丝光亮:“太太……太太。”   曹姨娘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冯氏站在床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心,会好起来的。”   曹姨娘凄惨的一笑,就像是即将凋谢的花儿:“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好不了了……好不了了,都怪我,全都怪我,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曹姨娘反握住冯氏的手:“求太太善待湘琪,她还是个孩子,以后我再也不能照拂她了,还请太太垂怜。”   冯氏有些酸涩,同是老爷的女人,吃味还是有的,但到底一起在后宅生活了多年,曹姨娘向来和她和睦,没成想会有阴阳相隔的这天,冯氏拿着帕子擦擦眼角,声音有些呜咽:“你放心,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带湘琪过来了,让你见上一面。”   曹姨娘听到湘琪的名字,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湘琪,湘琪,我的女儿……”曹姨娘内里早已虚空,此刻就是撑着一口气,突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湘琪,湘琪……就交给太太了。”说罢搭在冯氏身上的手垂了下来,上下眼皮一阖,没了气息。   冯氏望望窗外,天已经大亮,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外面的树枝头上还挂着白雪,窗户纸太厚,其他的冯氏再也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些轮廓,如同雾里看花。   帘子外面传来湘琪奶声奶气的声音:“奶娘,是我姨娘要见我吗?她可是好久都不亲近我了。”冯氏心里倏的一痛,曹姨娘是真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   ☆、第72章 7.15|   湘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跑过去拉姨娘的手,转过头和冯氏道:“太太,姨娘是睡着了吗?她不理人。”   湘琪懵懵懂懂,忽闪忽闪的眼睛期盼的看向冯氏,冯氏一把抱起湘琪:“姨娘睡了,咱们别打扰她。”湘琪懂事的趴在冯氏肩头:“好啊。”   湘玉和湘莲在门口站着,冯氏板着脸子:“你们过来裹什么乱?”奶娘在一旁搭声:“太太走后,两个小姐来了正院,陪了琪姐儿半宿呢。”   冯氏赶走了两个孩子,去给苏鸿良报信:“曹姨娘去了。”   苏鸿良长叹了一声,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丧事太太操办吧,给曹姨娘体体面面的办,别吝惜银子,那个孩子……请大师好好超度超度,我没福气,不能看他来这世上。”   冯氏忙碌,把孩子放在韩姨娘那,反正正好有重宇,两个孩子也有玩伴,她这几天得腾开手操办曹姨娘的丧事。   按理说一个姨娘的丧礼不复杂,可曹姨娘在苏宅这几年,本本分分,为老爷生儿育女,她如今难产走了,好好操办一下丧事,也算是尽尽心意。   给曹姨娘招魂的是院里的一个婆子,拿着曹姨娘的一条裙子,一手拎领,一手执腰,对着北面的方向,拉着长音高喊曹姨娘的名字,反复喊几次,把魂魄招回来,再把寿衣穿好。   曹姨娘的遗体被安放到了南窗旁边的床,东侧设酒和食物,给鬼魂饮用,这是倒头饭。曹姨娘的身份不高,家里不必易服布素。冯氏怜曹姨娘早亡,给湘琪扯了几身素服穿上,也算是给亲娘居丧。   曹姨娘的娘家人就在湖南地界儿,老爷那边派人去报了丧,曹姨娘的老娘哭着来苏府,说要见上女儿一面,看门的小子来回禀,曹姨娘是带着身契卖进苏府的,不论死活一概和娘家人无关,但老娘来了,冯氏也不忍心拦,就让赵妈妈带着她娘去了小院。   曹姨娘的身后事,也不必在堂前西阶用竹竿挑铭旌,堂下挖坎为灶,洗米水烧热净净身,栉发剪指甲。   曹姨娘的老娘在遗体旁边哭了一个多时辰,连嗓子都哭哑了,说曹姨娘命苦,也怪她,把她送进苏府来云云,最后赵妈妈拖着把她老娘带走,曹姨娘她娘年纪看着不小,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都是皱纹,冯氏包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带走,夸了曹姨娘几句。   她还说想见见湘琪,冯氏自是不应,推说琪姐现在没在身边,待以后有机会再说,有人没下她面子,给足了脸面。   在家里停了两天,第三天,入棺下葬,一场丧事才算完,冯氏累了好几天,歇下后觉得空落落的,没成想后宅就这样,少了一个人。   汤嬷嬷来见冯氏,说有事禀告。   冯氏打起精神,她让汤嬷嬷打探的事,想必有了眉目。   汤嬷嬷不急不缓的都和冯氏说了,那天曹姨娘早产,冯氏便觉得事情不对劲,她倒是没想太多,就寻思得弄清楚是否有内情,不然出了事还是她的责任。   赵妈妈得在她旁边拿主意,靠得住的也就是汤嬷嬷了,汤嬷嬷现在也是半个苏家人,冯氏便托她带人好好围住院子,别放人出去,等曹姨娘离世,冯氏腾不出功夫,汤嬷嬷干净利索的审了曹姨娘身边的下人。   正如冯氏所料,曹姨娘早产是有缘由的,她听了婆子的话,说十二月初五是最吉利的日子,这日生产的胎儿,来日必能升官发财,前途无量,这话一听就是糊弄人的。   可曹姨娘那段日子情绪不好,性子也反常,最听得进去那个婆子的话,她的胎像也稳固,就是催催产而已,想必不碍事,便让婆子从外面的药婆那里悄悄买了催产药,药婆说的天花乱坠,这药对胎儿对女人都无碍,吃过的人多了去了,让放心吃。   这小小的一份催产药,花了曹姨娘五两银子,据说是药婆老家的偏方,比大夫开的效果都灵。那晚曹姨娘偷偷服下了药,没多久就发动了,她自己也没料到,那一副不是催产药,是催命符,一时的糊涂,葬送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冯氏大怒,曹姨娘这番动作不小,身边的丫鬟都知晓,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回禀的,实在是不像话!   汤嬷嬷叹道,曹姨娘不让人和太太说,就等着一举得个吉利时辰的男婴呢,谁要是敢告状,就打折腿发卖出去,没人敢提。   除了催产药,婆子给曹姨娘寻来了好几种安胎药,说比大夫开的好,曹姨娘的性情大变,想必和这药有关,汤嬷嬷又使劲挖了挖,再没有其他隐情了。   婆子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哄骗一下曹姨娘弄些银子,催产药就二两银子,这价钱已经算是高价了,婆子贪墨了三两,加上之前零零散散的银钱,到她自己兜里的有五两之多。   这催产药她之所有敢给曹姨娘用,是因为她的侄女就是催的产,顺利的生下了孩子,以为没事,若知道一尸两命,借给她胆子也不敢这么设计。   冯氏气的牙根疼,没成想后宅里会有这样恶毒的婆子,撺掇着姨娘催产,冯氏让人请苏鸿良来,把婆子绑来又问了一遍,苏鸿良茶杯砸在婆子的脸上,顿时淌出鲜血:“老爷饶命。”   求老爷太太饶她命,谁来还曹姨娘和孩子的命?苏鸿良握着拳头,手上青筋暴起:“拖出去打死。”   直到这时候,才算彻底料理完,冯氏想的多,此刻非得让苏鸿良知晓不可,若她自己处置,日后有人翻出来,说是在她的授意下陷害曹姨娘,有嘴都解释不清了,只是可怜了湘琪。   苏鸿良的意思,是看冯氏的态度,若是愿意养着湘琪,就抱到正房养着,若忙碌没时间管,给芳姨娘或是韩姨娘哪个都行。   如果在从前,冯氏毫不犹豫,断然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可她和湘琪相处了这些日子,积攒了感情,韩姨娘没了,湘琪孤孤零零,她倒是有想法要养湘琪,可冯氏没透出意思来,只说是思量一番。   苏鸿良也没催,养孩子不是养小猫小狗,女儿家十五六才嫁人呢,这十多年可都得精心照料着,不管湘琪给谁,只看太太的主意了。   冯氏是真的拿不定主意,湘玉那会儿她没选择余地,表姐早逝,她作为继母,必须要担起这份责任,可湘琪这儿,她是可以选择的。   冯氏多年无子,自己也有点断了子嗣的念想,湘玉一天天大了,膝下孤寂,有湘琪在旁边也是一个乐趣,待她大了记在冯氏名下,也算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了。湘琪年岁小,生母早亡,养在她跟前和亲生的也没差别,看湘玉便知道了,湘玉格外黏着她,外人谁看得出来她是继母?   冯氏让赵妈妈出主意,这事儿赵妈妈可掺和不得,还得要冯氏自己情愿,打定主意便再没反悔的余地,让冯氏坚定养湘琪的想法,是为着一件小事。   那日冯氏正在用午饭,韩姨娘带着湘琪过来了,说琪姐儿想太太了,湘琪还没用饭,爬上板凳跟着冯氏一起吃。   冯氏碗没拿稳,一碗滚烫的雪梨蜜枣扇骨汤一股脑都洒在了裙子上,冬天衣裳穿的厚一些,可隔着布料,依旧被烫的不轻,丫鬟跑出去端凉水,有的去请大夫。   湘琪咬着汤勺一一动不动,突然间,哇的一声哭了,爬过来抱着冯氏大哭,小手掀开冯氏的裙子,噘着嘴给冯氏吹气:“太太不疼,我给你吹吹。”   当下冯氏眼眶就红了,湘琪上个月被热饭烫过一次手,丫鬟给她吹气哄她,好在饭团刚落她手上就被拿开了,没伤着,她记住了烫人是很疼的事情,看到冯氏被烫,过来给她吹气。   冯氏低头看湘琪高高梳起的丱发,小脸都要扑在冯氏身上了,韩姨娘道:“到底是太太对湘琪上心,湘琪是真的心疼太太呢。”   韩姨娘说的不假,两三岁的娃娃,又不像大人那样懂得虚与委蛇的那套,这般动作定是发自真心的,冯氏虽被烫着了,可是心里熨帖。   晚上苏鸿良来看冯氏,还给她带来了药膏,下午大夫来看过,早就上了药,到底是老爷一番心意,冯氏笑盈盈的收下了,和苏鸿良商议,说自己想把湘琪养在正房。   湘琪年纪小,骤没了生母,得找一个细心的人照料,冯氏这些年宽厚识礼,尤其最近两年更体贴,苏鸿良十分满意,湘琪跟着太太是个不错的主意。   苏鸿良最近应酬少了,曹姨娘去世后他心情低沉了一阵子,半个月没进后宅,自己在前院睡。偶尔给湘琪送点小孩的玩具,冯氏知道他心情不爽,最近几天才恢复一些。   老爷来后宅走动,大多是来冯氏这里,夫妻间的感情倒是亲近许多,冯氏定了主意,打量打量院子,打算把湘琪接回来。   这次是常住,怎么也得住个五六年才搬出去自己管理小院,冯氏把东厢房给了湘琪,东厢光照好,到了晌午太阳洒进来,不比正屋差。   里面的摆设得费心,小孩子不能摆花瓶,一不小心容易割破手,湘琪有个玩具箱,都是自己攒的,冯氏让木匠打了一个架子,把湘琪喜欢的物件都摆上,方便拿。   屋子里的床是冯氏从库房取出来的,配上鲜艳的被褥,屋子的窗户纸又让丫鬟认真的糊上一层,待准备好了,就让韩姨娘把湘琪送了回来。   韩姨娘听说冯氏要养湘琪,自己个儿松了一口气,这个小累赘她可不想管。   ☆、第73章 7.15|   这几日韩姨娘也跟湘琪透露意思,你姨娘走了,以后在天上看着你,湘琪懵懵懂懂,大约也理解了姨娘不在的事实。   湘玉小时候用的东西还在,冯氏都扒拉出来,合适的给湘琪用,倒不是舍不得用新的,有老话说,小孩子用一些旧物件,身体会更加强壮。   湘玉过来抱着湘琪,湘琪被她逗的咯咯笑,赵妈妈在一旁打趣:“琪姐儿可别学你七姐姐,吃的这么胖,以后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湘玉嘿嘿一笑:“赵妈妈你看,太太还没嫌弃我浪费粮食呢,您倒是嫌上我了。”赵妈妈看着湘玉长大,和她说话也不拘束,嘱咐道:“你啊,别总是和昌平少爷闹了,人家是客人。”   其实这个真不怪湘玉,在她眼里,昌平就是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才懒得和他打架玩儿呢,可这孩子有点熊啊,要么往她凳子上洒点水,要么捉虫子吓唬她,典型的中二小少年。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年下。   韩家人寄了封信,过年也没有接孩子回去的意思,说再麻烦住些日子,韩家姐弟在苏家,一应过年的东西冯氏得准备好,反正就是跟着湘玉、重宇一样即可。   苏重秉大发善心的给湘玉停了早课,她终于可以睡个懒觉,可好日子没过三五天,就被汤嬷嬷给从床上拎起来,说要她早晨起来踢毽子。   湘玉听了理由哭笑不得:汤嬷嬷说,太太说了,湘玉太胖了,姑娘家还得身材匀称,趁着现在年纪不大,多运动运动减减肥。   湘玉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形,也没到忍受不了的地步吧,她这么想没几个时辰,就受到了暴击。在花园湘玉遇到了昌平,昌平小跑着跟湘玉做鬼脸:“胖玉,大胖玉。”   湘玉一脸黑线,提起裙子打算追昌平,昌平虽然是男孩子,但是和湘玉打架不占优势,他吃过亏,这次学聪明了,嘴上站了便宜赶紧撒丫子跑。   湘玉一步还没迈出去,汤嬷嬷一把拉住她:“闹什么?平时嬷嬷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女孩子家……”   湘玉:“女孩子家要贞静。”   算了,湘玉还得去冯氏那里,天寒地冷的,就饶过昌平一次。   湘琪跟冯氏越来越熟悉,此时正扒着冯氏的衣服,数冯氏脖子上珍珠项链的个数呢。   冯氏叫了各处的管事在商量年节的事宜,每处都交代的仔仔细细,庄子铺子一年的账本都收上来了,冯氏还没得闲看,都摞在一处。   冯氏让首饰铺子给苏重秉打了一个麒麟送子的挂件,形状是一个骑在麒麟身上的俊美状元,身上着锦袍,据说是文曲星的化身,贵子手里持着莲子元宝等象征财富,寓意高中状元。   苏重秉过了年,八月就得参加秋闱,苏家明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这个,赶着过年的喜庆劲儿,打个银锁给大哥儿带上,保佑他中个举人。   年下冯氏格外忙碌,湘琪湘莲还小,也帮不上她忙,冯氏老叹,说湘玉赶紧长大些,她也能松快松快。   湘玉万事不愁,来冯氏这吃着糕,逗弄小湘琪,颇有小米虫的架势。她眼睛落在账本上,走过去拿下一本翻了翻:“太太,这账本怎么查看?”   冯氏扭过头说了一嘴:“账本需要细细查,对对账,里面的花样多着呢,你一个孩子不懂,可别翻扯了,少了一两页可不行。”   冯氏算账时总会摆上一个算盘,噼里啪啦算来算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摞子账本得看好几日,湘玉在现代不是学会计的,没算账方面的天分,不过她会看。   前几年冯氏算账本时她都是趴在床上玩,冯氏是随机抽查几本出来,细细的看,倒是很少出问题。   湘玉把一摞账本看了看,归了归类,发现主要分下面几种:一种是湖南的庄子,苏家名下有五个庄子,都是来湖南之后置办的,冯氏嫁妆下也有两个庄子,一大一小。第二就是当铺,当铺很赚银子,低价买来死当能转手高价卖出,是一个稳挣不赔买卖,掌柜的是从京城带过来的,长了一双慧眼,想拿廉价东西蒙骗他门都没有,苏家名下的当铺有两个,后来聘了一个掌柜。   再者就是布庄和酒楼,布庄还算能盈利,可是酒楼每年不亏钱就不错了,挣银子的时候少,但苏鸿良坚持开下去,当时湘玉想,苏鸿良一定是有其他的打算,毕竟酒楼是三教九流来往的地方,最能探听到消息,有了这个酒楼,就是安放在市井中的一双眼睛。   这些都是能摆在明面上的,苏鸿良私下跟着韩放做生意,细情湘玉不知道,可每年账面上都是财源滚滚来。   苏家开的铺子不算多,听唐夫人悄悄和冯氏提,唐家开的铺子那才叫遍地开花,唐家是本地人,经过了好几代人的经营,底子厚实,但看唐家人的穿戴气度,看来每年也是赚的钵满盆满。   为什么很多官员都愿意外放,一来资历浅的在京城不好混出头,出外做官可以积攒政绩,二来天高皇帝远,所谓伴君如伴虎,在京城的地界谁人敢猖狂?怕是王爷都得规规矩矩的守着礼数。   可是在外地就不同了,离京城远,拘束少,做事更能放开手脚。要是说苏老爹不贪墨银子,湘玉是肯定不信的,水至清则无鱼,苏鸿良的性子明显是在官场上混得开的,可苏老爹也有底线,做官不糊涂不欺民,在本地的官声还不错。   湘玉先把账本分了类,她琢磨了一下,上次冯氏去庄子上敲打过一回,这会想必没有任何疏漏,再者庄子上也贪不了多少银子,完全可以不用看。   酒楼今年有一点利润,她看了看采买的价格,支出和收益基本差的不多,肉菜等跟着季节会有变化,湘玉对这方面不熟悉,差人去厨房叫了晏二家的,晏二家的的听说是七小姐唤她,心下觉得奇怪,赶来时太太在旁边歪着歇息,小姐在一旁看账本,真是新鲜事,一个七岁的女娃,难不成会看账本?   她按捺着疑惑的心思,问道:“七小姐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湘玉听冯氏提起过晏二家的时,总是赞不绝口,说厨房自从有了她掌管,一点错漏没出过,众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可见是一个有本事的。   湘玉极其客气,让丫鬟搬个了杌子,得主子召唤时,只有有脸面的下人才有坐着的权利,可见七小姐是高抬她,晏二家的笑意越发浓厚,更谦卑了:“小姐客气了,咱们站着回话就行。”   湘玉也没勉强,温声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所以想问问。”说完把账本递了过去:“上面都是采买肉菜酒水的价钱,劳烦您看看,可有什么差池?”   要么说晏二家的稳妥呢,说起来她来湖南没几个月,换成一般人,也就是刚刚摸出门道来,生疏到熟悉且得一段时日,可晏二家的有时间就出府走走,采办有人管,她怕被蒙骗,自己去走几趟,多询问两句,心里就有谱了。   湘玉问物价丝毫没有难道她,基本是张口就来:“这价格得按照季节看,鸡蛋还好一些,全年价格差异不大,像蔬菜这种,价钱浮动就大了,若是有出入,也主要在这上面,肉类全看肉质的好坏,优质肉和普通肉得相差一倍价格,这个单看账本看不出,要么得实际去酒楼摸摸看看,还有个简单的法子,看酒楼菜式的口碑如何,可以实际去吃几次看看,若没猫腻的话,基本没错处。”   晏二家的说起来头头是道,湘玉不住地点头,显然鼓励了她,晏二家的挺挺胸脯,继续说道:“再者这个蔬菜的话,我看了看,账本写的实在,小姐您看,上面写的韭菜每斤两文钱、一束葱大约半斤,四文钱左右,再看白菜,白菜采买的最多,菜式丰富嘛,价格是四文钱一斤,老奴记得京城白菜要便宜一些,三文钱,咱们这儿主要种植的是秋白菜,所以春夏价格梢贵一些,也实属正常。”   湘玉听着天花乱坠,脑子里满是几文钱几文钱,她也没打断,这方面她完全不懂,只要晏二家的说的有理,她看结果就行,晏二家的扫了扫冯氏,见冯氏也坐了起来,像是在听她说话,更是增加了气力,清了清嗓子,吐字清晰的说:“在京城听到过这么一句,一个屠户每年杀一千头猪的收入,相当于一个千户侯的年俸呢,猪肉京城百姓爱吃,可猪肉咱们城里客人不爱点,这上面没买多少斤,主要吃牛羊肉,每斤在二十文左右,白米一石900文,其他杂七杂八的例如糖、盐等物价,也没相差多少,按照老奴看,酒楼账本里的物价,应该没纰漏。”   晏二家的说的话湘玉相信,一斤差个两三文也正常,毕竟物价有涨有降,问好了账本,湘玉好言好语让人送走了晏二家的,晏二家的行个礼,对着冯氏道:“我来了一回,斗胆子求太太一句,可否见见碧水?”   反正已经来了正院,母女俩顺道诉诉情意,这点面子冯氏还是给的,颔首道:“这也是应当的。”   冯氏从榻上起来,让丫鬟给梳了梳散乱的发髻,问湘玉:“玉姐儿怎么看上账本了?我还以为你是一起兴起,刚观察一会儿,倒是有模有样。”   ☆、第74章 7.15|   湘玉莞尔一笑:“我就是随便问问,若是有不妥的,太太再纠正也不迟。酒楼这应该没错处。”湘玉说完,又翻看布庄的账本,她发现了一处不对。   苏家的布庄,布料来源于全国各处,像云南的云锦、苏州的宋锦、成都的蜀锦都是难得的好布料,每个月也运来不了几匹,基本早就被阔太太们预定了。缂丝普通的布庄是没有的,俗话说一寸缂丝一寸金,缂丝的生产被江南织造局牢牢的拿捏着,其他就是普通的布料了,大多是从湖南附近购入。   布庄的大掌柜是本地人,苏家来了湖南后聘请来的,以前在江南多年,后来回了家乡,因为他在布行沉浸多年,苏鸿良放开手让他来管。   布庄看起来不起眼不挣钱,可是利润也大,紧紧跟着京城贵族小姐太太们的风向总没错,京城时兴穿什么,布庄里卖什么,准能一抢而空。   大掌柜江南有人脉,云锦、宋锦这种城里布庄卖的店铺本来就少,加上价格昂贵,也就是官太太和商家女来买。   湘玉看着家里的铺子,觉得除了赚银子之外,苏鸿良也在下一盘棋,一盘织罗自己关系网的棋,唐夫人是怎么和冯氏交好的?冯氏不擅长交际,还不是因为有次太太们聚会,无意中提起云锦做衣裳好看,可惜没买着,冯氏匀给她一匹,关系才慢慢亲近起来。   湘玉把账本放在一旁,拿不准主意,仰头对冯氏说:“太太,布庄的账目似乎有些不对劲。”   冯氏的表情,像是在她意料之中,她走过来,拿着账本翻了翻:“每年都对不上。”   这就奇怪了,冯氏是知情的,怎么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她一贯的个性啊。   冯氏打算细细和湘玉讲说讲说,耐心说道:“管家也不能全分对错,你能看出里面有猫腻就十分不易了,布庄的情形我清楚、你爹爹更清楚。有些事情总得讲究一下制衡,大掌柜的是苏州织造的内侄,而苏州织造受了丽妃娘娘的庇佑。算了,你是小孩子,这些不需明白。”   虽然冯氏只是一带而过,湘玉已然明白个大概,布庄的大掌柜是丽妃娘娘的人,那就是敌人的部队啊,而苏鸿良故意安放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耳目在身边,也是为了让丽妃一系安心吧,毕竟这个人的底线他已经摸清楚,防备起来很简单。   大掌柜的经历造了假,丽妃一系也是费尽了苦心,怎奈何苏鸿良不是吃素的,把每个聘来掌柜的境况都查了个底掉,最终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掌握了大掌柜的真实身份。   在官场上可谓步步惊心,尤其是党派的倾轧尤其惨烈,苏鸿良还是外放,都这么步履维艰,更不要提在京城里的官员需要多么谨小慎微了。   彼此的渗透更是防不胜防,这还是发现的卧底,其他躲在暗处的,更让人揪心,留下大掌柜利大于弊,最起码可以让丽妃一系放松些,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这些话冯氏自然不会和湘玉多提,湘玉又看了看其他的账目,账都是平的,没什么差池。冯氏不太信任湘玉,自己找时间又查了一遍,她用的笨法子,可比湘玉的速度要慢,心道这孩子倒是管理后宅的一把好手,将来必然强过她。   湘玉去了前院找苏重秉,苏重秉刚跟同窗吃酒回来,浑身散着酒气,湘玉往后退了两步:“大哥你怎么喝了这些酒?小心爹爹知道骂你。”   苏鸿良管教子女上还是十分严厉的,尤其是这个给予了众望的长子,每一步都恨不得拿尺子量着规划,苏重秉也争气,很少让大人操心。   可今天喝的大醉真是少见啊。   苏重秉精神还清明,洗澡后换身衣服出来,撑着精力,眼神有些迷离,湘玉找他也没大事,从他书房里翻了几本书。   可到了晚间,就传来了苏重秉被老爹打板子的消息,不得不说湘玉的消息太滞后了,还是蔓草蹦蹦跳跳的进来,说听正院的秋红说,冯氏赶去了前院,老爷正拿着板子要打大少爷呢。   湘玉在汤嬷嬷的逼迫下在踢毽子,汤嬷嬷面无表情的说道:“七小姐别动,还差五十六个没踢呢,天大的事情,也得踢完走。”   汤嬷嬷的脾气也倔强,这是湘玉的教养嬷嬷,在管束湘玉方面有绝对的话语权,湘玉低着头,虽然心急如焚,也踢完了毽子。   蔓草在一旁差点跳起来:“54、55、56……小姐,够了够了。”   汤嬷嬷瞪了蔓草一眼:“整个院子的丫鬟,就你最冒失,怎么学不到一点采薇几个的稳重?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   汤嬷嬷训气人来板着脸子,眼睛瞪的溜圆,气势十足,蔓草挠挠头:“大母……我以后改……”   蔓草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汤嬷嬷只能盼着一点点掰正,欲速则不达。   湘玉琢磨了一番,苏老爹最得意的就是教养出教科书般存在的大儿子,长这么大也没动过一次手指头,苏重秉也不是叛逆的性子,这次到底是为什么,苏老爹动真气了呢?   蔓草说的板子她可是知道,苏府不知道从哪里继承来的陈规陋习,每房都准备一个粗粗的棍子,磨的光滑,得有半人长,触犯家规情节严重的,就要动用家法了。   那根棍子湘玉就在前院见过一次,她穿来多年,也没见苏老爹用过一次,苏重秉喝醉了酒,不会是做了什么蠢事惹怒了苏老爹吧……   等她赶到时,听到冯氏抽泣的声音:“老爷,万万不可啊,秉哥儿细皮嫩肉的,怎么能抵得过你的这顿打。”   冯氏抓着苏鸿良的袖子,苏鸿良动弹不得,旁边苏重秉跪在一侧,脸上面无表情,不愧是大哥,面对即将挥舞下来的大棍子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女人家难缠,苏鸿良也不敢用太大力气,怕伤到冯氏,但冯氏不依不饶,他根本动不了手,回头对站着的婆子说:“快把太太拉走。”   冯氏的威严也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谁敢动我?”   太太和老爷打起擂台了,帮谁都不行,往前凑不就是上赶着当炮灰吗?   苏鸿良的胳膊使劲往后一甩,冯氏措手不及,涨红着脸磕到了桌子角上。   湘玉喊了一声太太,小跑着过去看冯氏的伤势,苏鸿良后悔太过用力,冯氏的额角没流血,她拿着帕子纠缠:“老爷今天就是迷了心窍,非要打大哥儿不成吗?”   苏鸿良长叹一声,放开了手里的棍子:“外面的事太太不懂,秉哥儿胆子实在是太大,我护不住他,若是我不打他,给个狠狠的教训,莫非让外人来说道吗?”   冯氏愣愣的拦着苏鸿良,她还没反应过来,苏鸿良嗖的一下挥起了棍子,第一下打在了苏重秉的腰上,喝道:“不肖子孙。”   湘玉力气小,也拉不住苏老爹,苏老爹打了五六下,手边女儿太太都围上来,他看苏重秉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知道已经给了个大教训,随即扔掉棍子:“你可冤枉?”   苏重秉倔强的咬咬嘴唇:“我理解爹爹的一片苦心,我不冤枉,但我没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这么办。”   实在是顽固不化!苏鸿良的火气一下子腾腾的冒了上来:“你们就为了所谓的道义,不顾后果,不顾念全家人?一群糊涂东西!”   苏鸿良不解气,拿脚踢了苏重秉好几脚,冯氏从小看着苏重秉长大,此刻心疼的厉害,她过去劝:“秉哥儿你就跟你爹告个饶,自家爹爹,有甚死扛的。”   苏重秉还是那句话:“我没错!”   真是犟脾气,湘玉怕再这样僵持下去,苏老爹下不来台还得打人,打断说:“大哥脸白的跟纸似的,请大夫来看看吧。”   冯氏如梦方醒,点头道:“湘玉说的对,请个大夫来给秉哥儿看看,老爷下手这么重,可别落下什么毛病。”   前院一片鸡飞狗跳,瞒不住苏重明的眼睛,他在廊下久久的站着,听下人跟他回禀了大哥的情况,呆呆的凝视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下去吧。”   作为家里的二少爷,他肖似苏老爹年轻时候的容貌性情,为这个就颇得苏老爹青眼,加上他姨娘受宠,自己并不觉得比苏重秉差在哪里。   不过就是一个嫡庶的身份而已,先帝的宰相权倾朝野,风头无二,还是庶子呢,不也照样风光?他只要寒窗苦读、蛰伏待机,总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等他姨娘三妹出事,苏重明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苏重秉就像是压在他背上的一座大山,让他喘不上气来。   这个沉静自持的大哥,没想到也有被训斥责骂的一天。   苏重明大概明白原委,这次苏重秉办了件大事,书院里的同窗叫孙蒙,家里只有孤儿寡母,父亲曾在京城做官,后来病逝,寡母带着儿子回到了湖南,但京城还有两处宅子、三个铺子,托付老仆人照料。   前段日子老仆来信,说宅子被孙家在京城的族亲霸占了,对方女儿是五皇子的侧妃,颇受宠爱,仗着这份关系,欺负孙蒙一家无权无势。   孙蒙气不过,上京讨公道,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方根本不怕,找人打了一顿拖出去,孙蒙去衙门告状,京兆尹收了族亲的好处,才不会得罪人,他求助无门,只能悻悻而归。   孙蒙回书院气愤的把经过告诉各位同窗,这些孩子冲动下做了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今天男子乒乓团体决赛好精彩啊,第二局许昕挺棒的了,0比2落后的情况下能连扳回两局,心理素质好强大,感觉今天昕爷有点落寞啊~~~   ☆、第75章 7.15|   书院里的大部分学子,写了一封联名上书的状告信,可不要小看这封信,本朝最重文,书院里的学子上书陈情,递到了京城的衙门,京兆尹就不能再坐视不理。   可京兆尹是个有眼色的,先跟五皇子通了气,五皇子惹上麻烦事气的够呛,可到底是他半个岳丈,得出手帮忙,他也没放在心上,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还能翻天吗?   嘱咐了京兆尹几句,就把这档事掀篇了。京城里盯着五皇子的人可不少,经过有心人的添油加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五皇子纵容侧妃的父亲强占民宅,还收买京兆尹施压,妄图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五皇子是大皇子的人,等大皇子听说后,已经没了回天之力,市井里的流言传播的最快,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入耳的更没法听,到了后面,御史大人告到了朝堂上,说一定要细细查问以正视听。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话古来就有,可圣上真想惩罚自己的儿子?那肯定不是,悠悠民口也得在意着,圣上让都察院接了烫手山芋。   苏家人将此事告知了苏鸿良,苏鸿良接到信看完直接摔在地上:“这个混账东西!”   此事的后续已经没那么重要,大皇子一派与苏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联名信出在苏鸿良管辖的湖南,他的长子还参与其中,恐怕别人都会觉得是苏鸿良在当中推波助澜,换成他,也会那么想。   苏鸿良第二天去看了苏重秉,他趴在床上,一动浑身痛楚,到底是自己亲儿子,苏鸿良也不忍心,可严父的模样依旧,上来就责备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哪怕你和我商议商议,也不会到如今没法收场的局面。”   苏重秉无奈的笑笑:“那我问一句,如果我把此事和爹爹说了,你会怎么办?”   苏鸿良神色一窒,那他只会采取一种处理办法,把事情尽力压下去,犯不上为着一个学子得罪五皇子还有他背后的派系。   苏鸿良身处官场,做事的方式利益最大,对自己有助益的情况才会考虑谋划,此事纯粹费力不讨好,还惹到一身嫌疑。   正是因为清楚苏老爹的性格,苏重秉才先斩后奏,没留任何余地。   苏鸿良又道:“为父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年纪小却睿智机敏,可这次却办糊涂事。”   苏重秉强撑着坐起身,盯着苏鸿良一字一顿说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或许父亲你觉得此事诸般错漏,可我们遵从了本心,守住了道义,我没错。”   苏鸿良显然没料到儿子会说出这番话,只当是一群热血学子在意气下冲动之举。   坚持心中的善,苏鸿良是做不到了,苏重秉还年轻,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现在的他,只是当下,他也不准备太过打击他,说道:“你好好养伤,孙蒙之事会妥善处理。”   苏老爹向来言而有信,孙蒙京城的宅子看来可以追回来,此事后续愈演愈烈,五皇子亲自在大殿门口跪下,说都怪自己名声有损,甘愿惩罚。   其实真正追究起来,在天子脚下真不算大事儿,惹祸的又不是皇子本人,只是他侧妃的父亲而已,推波助澜的不用猜,肯定是丽妃那派的人,连圣上心里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圣上没想揪人出来,下面的大臣自然低头不管,有个五皇子当靶子就足够了。   最后孙蒙家的宅子收了回来,五皇子侧妃据说受冷落了好久,侧妃父亲被降职,五皇子扣了两年俸禄,在府里反省一个月。   湘玉还是听汤嬷嬷和其他两个嬷嬷在小院里八卦时听了一耳朵,她不禁哂笑,一个皇子的侧妃,怎么至于为了两处宅院这么下作呢。   听到后面湘玉才明白,还是因为房子啊!不仅现代房子贵,京城更是寸土寸金,不仅贵,现在好地段还买不到!   苏蒙父亲当时官位不低,在城东购置了宅子,那时物价还没通货膨胀,京城的土地也没现在这样紧张,可谓很轻松的置房买地。   城东大多是官员聚集地,从一品大员到五品的翰林院侍读,没点子根基在城东立不住脚,光是房价就能吓死人。   侧妃娘家住在城南,早就惦记上了孙蒙家的宅子,正好有机会,本来以为孤儿寡母,吞了也不碍事,反正有五皇子撑腰,根本料想不到态势会失控到这般田地。   恶人自有恶人磨,孙蒙收回宅子,学子们都松了口气,那几日神情都松快了,依靠着自己星星之火的力量,扳倒了京城的恶势力,这些舞勺之年的孩子,振奋不已。   苏重秉的伤修养了七八天就恢复了,期间冯氏每天都炖好几碗补汤送过来,换着花样给苏重秉补身子,不过几天的功夫,湘玉一看,大哥的下巴就肥了一圈。   苏重秉到底年轻,苏鸿良有次不经意的说道:“孙蒙这孩子读书有天分,可仕途算是完了。”苏重秉一愣,但他聪明,当时义气大于一切没多想,这次经过苏鸿良一提,马上明白过来。   世上没有黑白分明的对和错,只是看你的取舍而已。   再争回宅子,可得罪了五皇子,孙蒙无权无势,还能走到多远?   苏重秉额角不禁浮上一层细细的冷汗,他泄了气,像是埋怨自己,又像是被深深地无力感所束缚。   苏鸿良瞥了儿子一眼:“你说心之所向,不过是管中窥豹,舍本逐末,慢慢悟吧。”苏鸿良辞简理博,苏重秉哑口无言,后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日。湘玉去看他时,见他愣神静思,手在眼前晃也没发现。   湘玉转到他后面拍他肩膀:“大哥!”苏重秉被吓了一跳:“怎么默不作声就过来了?”   湘玉心说明明是你心不在焉,苏重秉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很难得的漏出了沮丧的情绪,他双手环抱在膝上,轻轻的问道:“湘玉大哥问你,如果因为你,你的好友失去了很重要的机会和前程,你会怎么办?”   苏重秉的话问的没头没脑,湘玉认真考虑了一下,说道:“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待,既然前事改变不了,那就努力弥补,他失去的,你但凡有了能力,帮忙拉一把不就行了。”   苏重秉眼睛重新有了焦距,是啊,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待!   苏重秉突然站了起来,拍拍湘玉的脑袋:“好妹妹,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书房里的花瓶你随意拿。”说完了抬脚往外走。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苏重秉书房里有几个难得的花瓶,湘玉最喜欢那个白釉剔粉雕花瓶的,不愧都是一家人,湘玉和苏重秉审美一致,苏重秉爱不释手,也没松口给湘玉。   苏家平时用的花瓶要么是景泰蓝刻花花瓶,要么是青花、青釉印花瓶,白釉的很少,加上这款花瓶造型特殊,是小口圆腹式,这下湘玉总算拿到手,她问了一声:“大哥天都快黑了,你这是去哪?”   苏重秉脚步轻快,头也没回的甩下一句:“我去书院看看。”   湘玉抱着花瓶刚回院子,就见到汤嬷嬷走过来,一副冷漠的表情:“今天的毽子还没踢呢。”   湘玉垮下脸,抿着嘴小声说:“可不可以不踢了?”   汤嬷嬷吐了几个字:“做事要有始有终,今日事今日毕,不行。玉姐儿快些踢,等你踢完,嬷嬷和你说个事儿,保证你有兴趣。”   湘玉闷闷不乐的踢完毽子,踢的时候旁边站着两个小丫鬟给她计数,等三百个踢完,出了一身的汗,采茶已经给她备好了洗澡水,湘玉在木桶里洗澡,采茶还在水里洒了她最喜欢的月季花瓣,红的黄的粉的飘荡在水里,宛如一碗诱人的西红柿鸡蛋汤。   古代可没有吹风机,湘玉的头发散下来到了腰附近,只能使劲擦干,反正在自己小院,也不需要顾忌仪容是否不整洁,她散着头发穿着自己做的拖鞋溜达着去找汤嬷嬷。   还真别说,汤嬷嬷和她讲的事情,湘玉还真感兴趣,原来是京城里现在流行一种弹棋,据说是从番邦传过来的,现在京里风靡一时。   棋局用木料做成,中间高,四周平滑,棋子有木质有玉质,汤嬷嬷拿出一盘弹棋,说是京城的老姐妹托人带来的。   弹棋最开始盛行于宫廷里,番邦进献给圣上,圣上转手就赏给了丽妃娘娘,丽妃娘娘可是才女,自诩没有她不擅长的,弹棋靠技巧取胜,丽妃娘娘玩了小半个月,遂在后宫里推广开来,宫苑里的女子常日无聊,沐浴皇恩的可没几个妃嫔,丽妃娘娘打造好些弹棋送给众位姐妹,可真是能打发漫长枯燥的时光。   无论是公主妃嫔,还是宫女太监,都流行起玩弹棋的风气,圣上闲来也玩上几局,有时拉上臣子一起弹,大加赞赏丽妃,说推广弹棋让后宫都活泼生动起来。最值得玩味的,是皇后娘娘的举动,皇后娘娘让人打造了一副和田玉制的弹棋赏给了丽妃,仿佛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后妃不合的传言。   ☆、第76章 7.15|   湘玉听汤嬷嬷说弹棋,大概理解了玩法,就是类似于台球嘛,她整日无聊,拉着湘莲一起玩,还让人按照样子打造了送给唐二她们,一时间也在湖南的小姐中间流行起来。   兰萱和昌平和湘玉住在一个院子,自然也落不下,兰萱盘腿坐在床上,和湘玉两个人忙的不亦乐乎,汤嬷嬷进来说:“玉姐儿,你舅舅来了。”   舅舅?   她第一反应是赵家还是冯家呢?这两家可都是算她舅家,汤嬷嬷笑着补充道:“是你赵家的小舅舅,这不是去蜀地办差事,顺道路过咱们这,来家里看看你们。”   原来是小舅舅啊,她这个小舅舅,名叫赵承进,字玄朗,湘玉见过一次,大概是在四岁左右,说是小舅舅,其实年纪真的不大,今年才十八岁,还没娶亲呢,十六岁的时候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做了七品的翰林,当今圣上格外喜欢赵承进,可谓寄予了厚望。   小舅舅在翰林院混的顺风顺水,赵家可都是精明人,赵承进可算是得了赵老太爷的真传,看着温和不羁,实则绵里藏针深藏不漏。   翰林院翰林没甚实权,但被圣上点翰林是件荣耀事,翰林院差事不少,赵承进负责论撰文史,编修实录圣训这一类的差事。   湘玉倒是很想见见这个小舅舅,少年得意,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湘玉绕过长廊,穿过花园很快到了前院。   苏重秉和苏鸿良都在,湘玉规规矩矩行了礼,抬头一看,哎呦,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只见面前的人穿着青色的绸缎衣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一双桃花眼望着湘玉:“这就是我外甥女?没想到几年没见长这么大了。”说完走过来围着湘玉转了一圈:“个子不高,身材太胖,一点不像赵家人。”   湘玉满脸黑线,这真是她亲舅舅?   苏鸿良客气的和赵承进奉承敷衍,赵承进看着性格随和,过了一会儿苏鸿良说先出去一会儿,把时间留给了她们三个。   赵承进揪揪湘玉的头发:“湘玉你还记得舅舅吗?”   湘玉乖乖的点点头:“记得。”   赵承进显然很满意,他的年纪没比苏重秉大几岁,如果论成熟稳重,还不如她大哥。赵承进这次去蜀地,是听说旺苍县有《新晋遗史》的残本。   《新晋遗史》是一百多年前的史书,皇宫里也只有十几页的残本,这本书藏在皇宫,印了好几本,但改朝换代,等新的君主坐上宝座,再去整理藏书阁时,发现这本书只剩下了残缺不全的十来页。   文化的断层总是让人唏嘘,多年来的君主总是想找到此书的完整版,有传说当时逃离皇宫的公公揣走了一份印刷本,但也只是传言而已,真相无人得知。   当今圣上从登基之后,就广为搜寻这本书的下落,年代越隔越远,寻找起来更费劲,能不能一代代保存下去还未可知。   两个月前,翰林院得到消息,说是蜀地旺苍县的一家人手里似乎有《新晋遗史》的书,当地的官员欣喜若狂,立功的机会可不想错过,可等登门去寻时,人家竟然搬走了。   无奈下只好上书陈情,翰林院负责编撰、修正史书,这件事顺理成章落到了翰林院的头上,可是众人互相推诿,没有人愿意跑这一趟。   茫茫人海,寻找那家人没那么容易,这一去,如果没寻来是回京还是不回,万一圣上怪罪怎么办?难不成为了找书要在蜀地待上一两年?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差事。   赵承进主动说愿意前往蜀地,掌院学士正愁找不到人,有了赵承进的毛遂自荐,喜上眉梢,公开赞许了赵承进几句,派他去蜀地寻书。   赵承进还没去蜀地,首先拐道来了湖南,明明是奉旨找书,可是这个小舅舅一点也不着急,一个丫鬟上来给赵承进递茶,他看了一眼,笑道:“你们府里的丫鬟长的倒是好看,皮肤细嫩,可见风土养人。”小丫鬟不过十三四,突然听到夸赞,面上一红,羞涩的退了下去。   这小舅舅……还真是不拘小节,赵家人性子不是如此吧。   赵承进没比苏重秉大几岁,但是大哥似乎很尊敬这个舅舅,问道:“听说舅舅要寻书,准备何时动身?”   赵承进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又扫了一下两个小辈,摆摆手道:“不急不急,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先在湖南玩儿几天,找书可以往后延迟延迟。”   湘玉可还记得呢,冯氏说他这个小舅舅天资聪颖,有这小神童的美称,一路考试一帆风顺,是赵家人的骄傲。   可湘玉今日一见,小舅舅的性子明显和她大哥形成鲜明对比啊。   血缘上是舅甥,可到底是情分浅,湘玉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就在一旁安心的做背景板,竖耳朵听两个人说话。   苏重秉明年乡试,两个人围绕着八股文聊了半个时辰,湘玉在椅子上靠着,困得打哈欠,说话声跟催眠曲似的。   赵承进说单独给两个人带了礼物,既然是单独,那就是只悄悄给兄妹俩,毕竟明面上赵承进是苏家所有孩子的舅舅,趁着没人,赵承进掏出来两颗大大的夜明珠,递给她:“湘玉你拿着,这夜明珠是西域流传进来的,晚上看时满屋子都是亮的,你俩每人一个。”   湘玉握着夜明珠看了看,普通的夜明珠就是一个球状,可是小舅舅给的这一颗,底部竟然能呈现宝莲灯的形状,活灵活现,有了这颗珠子,就权当手电筒用吧。   晚间苏家给赵承进接风洗尘,主子们凑了一桌,客客气气吃了饭,席间冯氏介绍了几个孩子,赵承进年纪不大辈分大,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苏重明见到赵承进有些激动。   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京城赵家的小公子,年仅十六岁中了进士,才华横溢,深受圣上的赏识,更关键的,论资排辈,他可是他的小舅舅!   苏重明本来以为只有以后回京城才有机会见到他,万万没成想他会来家里!名义上的舅舅也是舅舅,苏重明十分奉承他,席间找话题聊,赵承进回应的也热情。   赵承进被苏鸿良安排在前院东侧的院子,离着苏重秉近,他前脚刚到院子,后脚苏重明就跟了过来,行了礼客气的说道:“小舅舅,这么晚了真是叨扰。”   赵承进竟然都没客套,点头道:“确实有点。”   他这么一说,苏重明愣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的回道:“舅舅学识渊博,我有几个不懂的问题,可以问问吗?”苏重明笑的诚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承进继续往前走:“进来吧。”   苏重明把放在背后的史书拿出来,就着烛火,认真的询问,等送走了苏重明,亥时快要过去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望了望苏重明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赵承进由苏重秉兄弟二人陪着,在城里玩了三四日,赵承进到底是男子,虽是亲戚也不方便来内宅,所以除了湘玉和冯氏,其他人少见。   湘玉去找兰萱时,她正在绣荷包,抬头看见湘玉往后藏了一下,还没说话脸就红了,不过就是一个荷包,有什么可藏的,难道是怕绣的太丑怕湘玉笑话?   湘玉说道:“兰萱姐姐有什么可遮掩的?我的女红也一般,断然不会笑话你。”   昌平跳出来说:“我姐姐的绣功不知道比你要强上几倍,羞不羞,羞不羞。”   湘玉撸撸袖子:“找打了?”昌平绕着兰萱跑,手放在姐姐的肩膀上:“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湘玉不得不说,她这副身体,好像是有点微胖,加上昌平是男童比她体力好,她一般还真追不到他。   湘玉原地一动不动:“我有一颗大夜明珠,你想不想看?”   昌平撇撇嘴:“夜明珠有什么稀奇的,我家里库房里有一匣子。”   兰萱喝道:“昌平,不许无礼。”   韩家家财丰厚,确实不缺东西,湘玉又说:“普通的夜明珠我还不提呢,这个夜明珠能绽放出莲花图案,你家里也有?”   昌平挠挠头,想用话把湘玉堵回去,但他家里还真没有这种的,他有点好奇,叉腰道:“那你拿给我看看,不然我才不相信你。”   真是一个小少爷,湘玉也不恼,说完往椅子上一坐:“我不给你看又怎么样?这是求人的态度?”   兰萱看着两人拌嘴头疼,放下针线:“你们两个啊,到一起就吵架,难不成长大了也这样?昌平你被父亲娇惯的太不像话,回去非得好好管束管束你不可。”   昌平虽然调皮,但是惧怕长姐,吐吐舌头:“湘玉麻烦你把夜明珠拿给我看看?”   湘玉让丫鬟从屋子里把盛着夜明珠的盒子拿过来:“我这颗是莲花的图案,大哥那颗是鲤鱼的图案,他那个更吉利。”   鲤鱼跃龙门,寓意飞黄腾达,对于即将乡试的苏重秉来说,确实是一个好兆头。   昌平拿在手里把玩,一边看一边吃桌上的糕点,湘玉打掉他的手:“看便认真看,不看了还给我。”   昌平摊开手:“我手里又没有糕点渣,你怕什么?”他手没拿稳,端着夜明珠的右手歪了一下,夜明珠从手上掉下去,直接跌落到地上。   湘玉想去接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唰啦一声,夜明珠碎成了好几半,昌平不停的晃手:“这可不怪你,是你自己过来打我手,才没端稳的。”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昌平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兰萱低头捡拣起一个碎片,摇摇头:“摔的太碎了,怕是黏不上了,湘玉妹妹别恼,虽然我家没有带着图案的夜明珠,但是可以给你找更好玩的物件。”   昌平附和:“没错没错,我再给你寻别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算了,本来就是意外,湘玉还不至于迁怒别人,抿嘴道:“无妨无妨,不用放在心上,采茶,把地上的碎片扫走。”   采茶自言自语:“那我可得小心扔,别被发现了。”   湘玉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虽然是舅舅送的,但摔破纯属偶然而已。”   兰萱听到这儿,歉声道:“原来是小舅舅送的,你们多年没见,这一份见面礼就被昌平毁了,实在抱歉。”   兰萱神色惆怅,抄起针线篓扔在昌平身上:“让你淘气。”   ☆、第77章 7.15   湘玉去正院时,见冯氏和赵妈妈在歪头聊什么,瞥到湘玉后神色略略不自然,湘琪跑上去让湘玉抱,赵妈妈说给湘玉端奶茶,掀帘子出去了。   湘玉预感一定发生了事情,可冯氏一个字儿也不透露,她也不能抠着问。赵妈妈进来后和湘玉告状:“玉姐儿你可得劝劝太太,她今日总是贪睡少食,这么下去可不行。”   冯氏的身体条件只算一般,在医疗情况差劲的古代,更需要好好保养了,冯氏摆摆手:“可别听赵妈妈瞎说,年关事情多,有些疲乏而已,不碍事,对了,你小舅舅来一次不易,你多亲近亲近。”   湘玉点头,冯氏又问道:“兰萱住在你院子,平时得多关照关照,来者是客。”   兰萱这几日的情绪不好,坐着绣东西一绣就是半天,湘玉唤她都没反应,在往手里一看,分明没动几针。   湘玉琢磨着,许是她想家了,兰萱性子内敛,有话都憋在心里,听丫鬟说昌平想家都哭了好几次鼻子。   冬日外面寒冷,众人轻易很少出门,可该赴的宴席还得去,这不何家大少奶奶年前生了一个儿子,喜庆事儿冯氏得去贺喜。   何三的大哥成亲两年多,家里人都盯着大少奶奶的肚子,一举得男算是松了一口气,苏鸿良嘱咐道:“你带着兰萱一起去吧,不然剩下她一人在家里怪冷清的,别人问说是亲戚便可。”   兰萱娴静有礼,冯氏不过就是多带一个姑娘,老爷这么说也一定有他的考量,遂没推辞。   何三早早的在门口迎客,见了苏家的轿子,小碎步过来拉着湘玉的手:“我都等了一早上了,你们怎么才到?”说完看了看后面:“这个姐姐倒是面生。”   冯氏在一旁笑道:“这个是湘玉的表姐,从京城过来的。”何三也许久没见湘玉了,肚子里有一篓子话要说,唐二早就过来了,姑娘们扎堆在一起玩儿。   大少奶奶咋遮着头巾,面色有些蜡黄,但是起色不错,让奶娘把孩子抱出来,各家太太都围了上去逗弄:“哎呦,哭声响亮,一看就是一个结实的。”   “可不是么,你看细皮嫩肉的,将来定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何夫人接过孩子抱着:“你们可别夸了,就是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还且看呢。”   何家大少奶奶是远嫁,两家人打小就有婚约,大少奶奶娘家姓许,父亲是五品京官,两家是世交,到了年纪三书六礼迎了亲,小夫妻感情不错,蜜里调油一般,何夫人现在更是有孙万事足。   何夫人对冯氏道:“你快来抱抱,孩子软软的很有趣呢。”冯氏连忙往后退:“我可不敢抱。”何夫人往前一步:“怕甚,奶娘在旁边盯着呢,你托不住自然有奶娘给你搭手。”   何夫人知道多年无子是冯氏最大的痛处,都说抱孩子能沾好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遂怂恿着冯氏抱孩子。   何家大少奶奶也在一旁敲边鼓:“娘说的对,有奶娘呢不碍事呢。”何家人都这么说,冯氏也没推辞,只是她从来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托住,手臂僵直着不敢动,仔细瞅瞅孩子的眉眼,倒是有几分像何家大少爷,孩子像是饿了,哇哇哭起来,奶娘抱着下去,何太太说道:“光顾着看孩子了,你身边的女孩儿真是标致,怎么藏着掖着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其他家的太太也凑趣:“对啊,是哪家的亲戚,看着真是如花似玉。”苏鸿良让她带兰萱出来,也是为着介绍介绍,冯氏大大方方说道:“这是京城苏家的远房亲戚,路过湖南住上几天。”   夫人们最八卦,拉着兰萱手问个不停,湘玉在一旁和湘莲道:“我瞧着怎么像是要给兰萱表姐说亲的架势?”   湘莲瞪了她一眼:“小孩子瞎说什么?表姐才多大?再说亲事有人家父母呢,也轮不上咱们家操持。”   这倒是,兰萱姐弟就是小住些日子,总归会回京去。   出乎冯氏的意料,好几家夫人都会兰萱感兴趣,她倒是好奇了,何夫人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你家亲戚的来路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咱们城里,没事情能瞒住人,听说京城韩家生意做得好,要成皇商了呢,虽说市农工商自古排着,但本朝开明些,再者真金白银比虚名要实在,韩家成了皇商,财路更广了,你没看那几家太太争着和你套近乎吗?你可别被糊弄了。”   何夫人的消息比她都要灵通,老爷可没跟她提韩家的事,在这个场合她也不好问,按捺下心下的疑惑,颔首道:“我能做什么主?还得看人家爹娘的意思。”   何夫人点头:“可不是吗,刚才那几个夫人的情况你也知道,家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成器的,要么整日花天酒地、二十了还没娶亲,要么天生体弱,一年下来得病大半年,还有一个赵夫人底细你都清楚,那家儿子小时候摔了腿,现在走路有点歪扭,真好意思开口。”   冯氏刚才也是被烦的不行,接道:“她们不过就是试探,知道我最多牵线而已,下次我不搭理便是了,没想到招来这么多的惦记。”   韩家若真成为皇商,那可真是炙手可热,冯氏可懒得敷衍这些贴上来的太太,索性一步不落的跟着何夫人。   兰萱有些拘谨,好在身边有湘玉湘莲,唐二活泼话多,亲昵的拽着兰萱,谈笑风生,兰萱由衷感叹:“你们这儿真好,姐妹间真情实意。”   何三说道:“都是一起长大的小姐妹,相处的时间拢共没几年,可不是得彼此贴心么。”   兰萱在京城里,也有相熟的几个小姐妹,可到底不如湘玉几个这么稔熟无顾忌。   唐二建议道:“何三听说你二哥那养了两只金花鼠,我还没见过呢,反正咱们闲着无聊,不如你带我们去看看?”   湘玉道:“那得去前院了,前院现在都是男宾,咱们过去不方便。”   唐二反驳道:“不过就是去小院,咱们小心些,不会碰到人的,何三你说好不好。”唐二跑过去摇何三的胳膊,何三忙道:“好好好,唐二我都要被你晃晕了,我带你们去可以了吧?”   ☆、第78章 716   几个人走过十字甬路,穿过垂花门,到了前院。   何三走在前面,带着她们去了二哥的书房,何二哥也是奇怪,把金花鼠关在笼子里放在书房。他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何三仗着二哥的宠爱,入书房如入无人之境。   何三刚靠近书房,书房里伺候笔墨的丫鬟挡在旁边:“三小姐,书房少爷不让外人进。”何三看着面前的绿枝就不顺眼,绿枝在二哥的书房伺候,现在是通房丫鬟,隐隐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书房她进来二哥都不管束,偏偏每次绿枝看不清眉眼高低,必得和二哥打小报告。   何三身后都是小姐妹,被丫鬟下了面子她可觉得丢人,挺挺胸脯说道:“这个家里还轮不上你说了算,别拦着我。”   小姐说进书房,哪有下人拦着的,偏偏绿枝无惧无畏,连头都不偏:“少爷不让别人进。”何三气的直跺脚:“你去院子外面站着,站满三个时辰再进来。”这下绿枝没吱声,乖乖的挪出院子。   何三定定神,回头道:“走走走,别被搅乱了兴致。”   金花鼠笼子放在屋子的东侧角,何三一把提起笼子,隔着笼子逗弄,湘玉打量了一下何二哥的书房,西侧的书架摆满了书,书桌收拾的整洁,桌子上的花瓶上插着鲜花,何三撅噘嘴:“花是绿枝摆的,我顶看不上她,可我娘喜欢她,说她懂规矩,真心待我二哥,我二哥成亲后准备抬她当姨娘呢。”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何三咬咬唇:“糟了,听起来像是二哥的声音,咱们赶紧出去。”几个人探头一看,人群已经进了院子,再往外走已经来不及了,也不知道绿枝告没告状,书房里面有一扇大屏风,可以遮人,何三拉着几个姐妹躲到了屏风里。   外面的人果然是奔着书房过来,湘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她大哥,还有元明清,这也难怪,少爷们都在一处念书,加上各家彼此都有往来,关系都很亲厚。   只听何二哥说道:“听说你那个曾经名动京城的进士舅舅来你家了,怎么没带我们见见?”   苏重秉不急不缓,语气里不带有一丝情绪:“舅舅这次来有公务,在家里就是小住几日,如果你们想见,我安排就是。”   元明清也说:“不只是别人,我也想见呢,好好切磋一下学问,咱们几个明年乡试,还希望能得过来人指点指点。”   何二哥瞥到了桌子上的笼子,提起来疑惑道:“真是奇怪,金花鼠从来不往桌子上摆,不知道是哪个下人不上心,竟然放到了这儿。”   唐二做贼心虚,听到外面的响声本就紧张,再听何二哥问金花鼠,她一激动,右脚踢到了旁边的小杌子。外面的人听到声响,问了一句:“谁在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的人都给唐二翻白眼,唐二吐吐舌头,率先站了出来:“是我。”话音刚落,她后面刷刷的站出了一排人,除了湘玉都耷拉着脑袋。   苏重秉瞪了湘玉一眼:“不在后院待着来前院干什么?不知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何二哥:“苏兄说得对!”   何三说道:“别怪她们几个,是我带她们过来的,来看看金花鼠,要怪就怪我好了,要是没事我们先走了。”   何二哥也不好当着众人面斥责妹妹,等着以后再找她算账。   满满一屋子都是人,几个少爷往旁边站站,给她们腾出位置,几个人连忙出了书房。等到了花园唐二拍拍胸脯:“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他们几个应该不会告状吧。”   湘玉摇摇头:“你放心,指定不会。”俗话说男女有别,她们此行太不妥当,何二哥指定不会告诉旁人,其他几个人也不会提。   湘玉往后看看,没看见兰萱,忙问:“刚刚就顾着出来,你们谁看见兰萱了?”   那两个人摇摇头:“我也没注意,咱们往回找找。”   何三说道:“你们跟着我走,这条路我熟,咱们先别声张,先自己找找,若实在寻不到,只能告诉太太了。”   湘玉有些懊恼,她把兰萱带出来,虽说在何家出不了什么大事,但她太粗心,才会和兰萱走散。   等往前走了一会儿,在偏厅下看见兰萱和一个珠环翠绕的太太说话,湘玉喊了一声,兰萱回头走过来,那个太太往这边瞧了一眼,从西面的小门离开。   湘玉问刚才说话的是谁,兰萱笑道:“我第一次应酬,也不太清楚,刚刚和你们一起跑,我力气不足落到后面,正好看见了这个太太,她自称是赵夫人,亲切的和我聊天,毕竟是长辈,我也不好先走。”   原来是如此,何三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幸好没事,我们三个都要着急死了。”   刚刚那个赵夫人,可不像是一个正派人,眼珠滴溜溜乱转,兰萱表姐单纯,可别诓骗了她,湘玉回去在冯氏耳边说了几嘴,冯氏攥着手绢,自言自语道:“下手真是快,我算是见识到了,这事你别管了。”   冯氏心里存不住事,回家先去找了苏鸿良,问他韩家的情况,果然如同何夫人所说,韩家今年变成了皇商,还是圣上钦点的,皇商的招牌竞争可是厉害,三个派系间互相倾轧,最终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韩家夺了去。   苏鸿良没跟冯氏提,是觉得没必要,她不过是照看一下两个孩子,外间事和内宅无关,但今日在何家众人的表现,竟然是已经盯上这块肥肉了。   兰萱今年十二岁,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只是人家父母健在,可轮不上他们远房亲戚做主,那些个想搭通天梯的,怕是打错了主意。   苏鸿良说道:“兰萱虽长的京城,可鲜少交际应酬,我本想着你带出去历练历练,没料到出了这些事,你多留意些,别被人利用了,既然孩子放在咱们家里,就得好好照顾着。”   这话不用苏鸿良嘱咐,冯氏自然知道,冯氏觉得可笑,韩家冠上了皇商的头衔,各家的太太闻风而动,就起了意思,别说没合适的,就算是有也不能嫁过去。   夫妻俩正说话,一个丫鬟进来禀告:“回老爷太太,三小姐说想见老爷。”   苏鸿良想都没想,回道:“不见。”   后宅里没有这对母女兴风作浪平静了好久,这会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丫鬟又说道:“三小姐说知道错了,这些日子跪着抄了好多遍女戒,说拿来给太太老爷看。”说完后双手递上来厚厚一沓子纸。   到底是自己亲女儿,苏鸿良有些动容,嘴角动了动:“她倒是真诚心。”   冯氏在一旁轻轻说道:“是啊,可见雪姐儿真的在用心悔过,抄书谁都会,抄完攒一起,还记得特地送来给老爷看,这份心思更难得。”   苏鸿良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亲情瞬间飘散,挥挥袖子道:“抄书不是给旁人看的,是要自己体悟,下次别拿给我了。”   苏鸿良院子里的丫鬟,基本都是冯氏亲自筛选的,留给老爷用的人,首先得人老实,没歪心眼,容貌过得去便行,她可不想有一个爬床的丫鬟碍她眼。   面前这个有点眼生,似乎叫紫儿?紫儿还跪在地下,双手保持着托举的动作。   冯氏也没让她起来,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冯氏才起身说道:“在老爷这坐了许久,我腰了酸了,咱们走吧。”赵妈妈搀扶着冯氏,出了前院冯氏小声和赵妈妈说:“你摸摸紫儿的底细,看来是被那母女收买了,想办法从老爷那调走。”   赵妈妈应和了一声,这样一个不安分的可不能放在前院,晚间赵妈妈来回冯氏,说紫儿的婶子是三小姐院子里的,想必是因为这一层的关系,双方才搭上线。   发落个丫鬟再简单不过,哪怕是前院的,揪个错处小菜一碟。不过冯氏心里清楚,湘雪和万姨娘不一样,万姨娘就是一个妾室,苏鸿良在她身上的感情有限,可湘雪是老爷的亲骨血,解了闭门不过早晚的事而已,难不成还能关着小姐一辈子?   冯氏翻了翻湘雪抄的《女戒》:“这段日子湘雪的字倒是精进了不少,希望脑子也有进益。”冯氏贪懒,走动一天累的很,晚饭夹来夹去,能入口的也没几样,索性推了碗撂筷子,旁边的湘琪不干,让冯氏多吃点,不然饿了肚子疼。   赵妈妈在一旁撺掇:“琪姐儿说得对,太太你最近身子不爽利,我去找大夫瞧瞧?”   冯氏忙拦道:“这大年下的可别找大夫了,我忙过这一阵子歇歇就好了,我记得庄子上时兴冻苹果吃,带着碎冰碴,咱们城里少有这么吃的,我突然想吃这口,明日你吩咐吩咐,下次庄子来人给我半筐。”   最近庄子上的人跑得勤,山里打了野味,野鸡野兔熏干了送到城里来,家里的太太小姐喜好这口,冬日活少,庄稼汉往山里跑的更勤了,每日都收获满满。   没几日冯氏便吃上了冻苹果,吃多了贪凉,冯氏身子本就阴寒,更是不宜多吃,冯氏咬一个,赵妈妈的眼睛盯着她,把其他的收走了不让多吃。   冻苹果吃了两日,冯氏开始肚子疼,赵妈妈慌忙间顾不得年下不年下,让人去叫了大夫。   ☆、第79章 7.16|   赵妈妈丝毫不敢怠慢,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撑着不让喊大夫,也不知道患了什么病,赵妈妈开始自责,她是贴身照料太太的,怎么能任由她胡闹呢?   大夫匆忙赶过来,听说太太叫了大夫,湘玉湘莲,还有几个姨娘都挤在正院里,韩姨娘芳姨娘没进屋,就在廊下站着,伸着脖子往里瞧,夏岚端着茶水路过,客气的说道:“姨娘们别着急,里面有什么消息,我打发小丫鬟出来和姨娘说。”   夏岚会做人,她是冯氏院里的大丫鬟,小丫头和琐事都归她料理,是太太身边的红人,可是人随和有礼,对她们这些姨娘也十分客气,韩姨娘忙回道:“那感情好,可麻烦姑娘了。”   里面大夫诊了脉,又细细的询问一番,冯氏忐忑不安,看大夫紧皱眉头,生怕自己得了大病,大夫又把了一次脉,这才谨慎的起身回道:“恭喜太太,脉象入行云流水,如盘走珠,这是喜脉,只是月份尚浅,老朽虽有九分的把握,也不敢托大,保险起见,半月后我再来给夫人诊断一次。”   冯氏喜不自胜,盼了多年,肚子一点信儿都没有,本来都已经没了念想,这突然间怎么就怀上了,她一时间失语,赵妈妈喜上眉梢,让小丫鬟给大夫装了足足多一倍的银子,扶着冯氏坐在榻上。   屋子里暖意融融,冯氏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阿弥陀佛,总算盼来了。”这一句里隐含的心酸,只有她自己晓得。   夏岚进来道:“太太,小姐们在外间喝茶,姨娘在廊下等着,可要喊过来?”   冯氏颔首道:“都叫进来,只是大夫也说了,还不一定作数,你们嘴紧点,别往外面说。”   冯氏胡诌了一个理由,说吃冻苹果吃坏了肚子,叫大夫过来开副药。   剩下的苹果冯氏是一口不敢沾了,韩姨娘说爱吃这一口,冯氏让人把剩下的多半筐都给了她。   湘玉没随着人走,留在了正院写大字。   转眼要过年,她已经迈进八岁的大关,这一年个头长了一些,婴儿肥的脸蛋没变,湘莲个子比她窜的快多了,冯氏看着焦急,每顿都让厨房给她做补品吃。   听说生母纤瘦高挑,怎么也得165以上吧,苏老爹的身高目测得超过180了,有这么良好的基因,湘玉不发愁长不高。   女先生每日都会布置大字让她们写,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还得有一笔好字拿得出手,湘玉铺展开纸,羊毫笔沾满墨汁,写大字要心平气和,不能焦躁,她年纪尚小,握笔的力度不足,一篇字写得略慢。   这张书桌是冯氏专门给她准备的,摆在了阳光最好的东窗处,冬日的阳光挥洒进来,抬头便能看见傲放的红梅。   写的累了,夏岚端进来一碟子糕点,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小块,快到晚饭的时间,糕点吃太多了饭便食不多,于是冯氏控制了糕点的量。   湘玉刚写完第二篇,小舅舅便来冯氏这找她,这倒是稀奇,赵承进这两日忙得很,跟着大哥四处应酬,怎么有时间找她玩儿?   待人进来,湘玉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荷包,神色不豫,伸手把荷包递给湘玉:“你还给她罢。”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湘玉大惑不解,她看了一眼手里的荷包,是白缎底路路连科方形荷包,绣法是平针绣,能看出是用了心思的,图案是两只鹭鸟连在一起,是祝颂考试顺利之词,不知道这荷包是谁送给他的。   赵承进面色微红,轻声说道:“此事我就说与你听,把荷包还给兰萱姑娘,告诉她她的歉意我领了,可男女授受不亲,这荷包我不能收。”   竟然是兰萱表姐送的!原来上次昌平打碎的夜明珠,兰萱知道是舅舅送湘玉的,觉得过意不去,便打了荷包送给赵承进表示歉意。   赵承进自然不肯收,荷包乃贴身之物,收姑娘家的绣作可怎么说清楚,兰萱跑开他也不好追,这才找到湘玉这里。   赵承进大概仗着湘玉年纪小不懂男女之情,才放心托付她,唉,看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兰萱表姐的一番绮丽情思,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幸好没出大的差池,目测也就是刚刚接触,按照古代的情况,兰萱表姐真的是大胆,在现代这算是勇敢的追寻爱情,可在古代,如果被人发现就算是纲常败坏,古人讲究门当户对,按照赵家的门楣,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两情相悦,最终也是棒打鸳鸯的下场,韩家再是皇商,终究算是末流。   湘玉恍然大悟,为何近日兰萱魂不守舍,看来是少女怀春的缘故,湘玉去了兰萱那,她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在看,小丫鬟去端茶,趁着没人的功夫,湘玉掏出荷包递给兰萱,压低生硬说道:“小舅舅让我还给你。”   只这一句话,兰萱的脸色迅速颓败,挤出一丝惨笑:“到底是我痴心太过,让妹妹笑话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湘玉不会拿着古人的标准规行矩步,兰萱又没错,只是超乎这个时代而已,再者古代还有张生崔莺莺、司马相如、卓文君等人呢,渴望爱情本身没错。   这一段夭折的qing shi,只有这三人知晓,兰萱骨子里还是恪守礼仪,加上和赵承进见面的机会不多,少女心事想必很快就能纾解。   兰萱和湘玉在一个院子,她有什么动静湘玉便能知晓,兰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概五六天,除了吃饭很少出门,连湘莲都看出不对劲:“平日兰萱找咱们玩耍可勤了,如今怎么转性了?”   湘玉笑着替兰萱遮掩,好在湘莲没再追问。   湘玉踢毽子是一天的日常,她踢的时候昌平在一旁捣乱,要么揪住毽子不还她,要么冲着她做鬼脸,这个熊孩子汤嬷嬷治起来毫不手软,先是罚昌平靠墙根站了一个时辰,站到他双脚酸麻,耷拉着脸子认错才算完。   汤嬷嬷才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客人,进了这个院子,礼仪举止全都归她管束,兰萱也不偏向,和汤嬷嬷说就得好好打消打消这个小少爷嚣张跋扈的气焰。   兰萱端庄稳重,是汤嬷嬷喜欢的那一挂,汤嬷嬷也不藏私,白天把两个姑娘叫到一处,教习她们宫廷的礼仪。   从祭天到宴礼,都是皇家那一套,估摸着两个姑娘谁也用不上,可汤嬷嬷愿意教,两个人也愿意学,尤其是兰萱,听的及其认真,皇宫有一套严谨的礼仪制度,比王侯官宦家要严格的太多,光是面对不同身份的主子行礼称呼,就有多个不同的规矩。   湘玉算了一下,按照苏老爹升迁的速度和苏赵两家的家世背景,她送入宫为嫔为妃的概率还是有的,不过估计冯氏舍不得让她进宫去,当今圣上年纪可不小了。   兰萱情绪平稳了很多,湘玉觉得应该是想开了,汤嬷嬷满肚子全是故事,闲来搬个小板凳就给她们讲趣事,放上瓜果点心,怀里搂上一个汤婆子,冬日里乏味无趣,全靠着汤嬷嬷解闷了。   日子过得快,接近年关,苏家过节的氛围愈来愈浓,待半个月后大夫确了诊:冯氏的确有孕!   苏鸿良大喜!冯氏入门多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他虽然从未表现不满,但到底觉得遗憾,好在他子女众多,也算稍稍弥补。   苏鸿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回来,笑吟吟的提着一兜点心,冯氏见老爷回来,娇俏的低头:“老爷没在衙门,回来作甚?也不知道是谁嘴快,把消息递了出去。”   赵妈妈在一旁抚掌说:“太太若是恼了就罚老奴吧,这喜事我可忍不住,找人告诉了老爷,太太可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小少爷。”   苏鸿良过来搀扶冯氏坐下,仔细的叮嘱:“听了这信儿,我还如何坐得住?告了假往回赶,路过德月斋,买了几样你虽爱吃的点心。”说完撑开了袋子,让人倒在盘子里。   冯氏瞄了一眼,有红酥皮、炸荷花、长沙奶糕、灯芯糕、还有冯氏最爱的小花片,平素冯氏见了必然吃上不少,可她看了一眼,便觉得油腻,大多都是过油炸的,油渣子味扑面而来,她歪歪头:“快端下去,我如今吃不下。”   孕妇的口味最难琢磨,前一刻抓耳挠腮想吃到口,端过来就改了主意都算寻常。苏鸿良让人端下去,问道:“年关事项多,现在你也不便操劳,可想好怎么办了?”   冯氏也发愁这个,大夫虽说她胎像稳固,可冯氏不敢大意,毕竟她年纪也不小,这一胎必然要精心养着,后宅里能帮衬她的寥寥无几。   芳姨娘看着精明,可肚子里没一点管事才能,韩姨娘倒是能搭把手,只是她性子柔软,容易被人糊弄,两个小姐年纪尚轻,管家理事也指望不上。   冯氏思前想后,只能托付托付赵妈妈和汤嬷嬷,汤嬷嬷在皇宫摸爬滚打多年,苏府这点琐事,她必然能应付的来。   只是冯氏还得问问汤嬷嬷的意思,人家没签卖身契,只是来府里教养小姐的,若不想沾手,冯氏也不能勉强。   苏鸿良听了冯氏的主张,同意的点点头:“汤嬷嬷信得过去,你万事不必操心,先养胎要紧。”   晚间苏鸿良留宿在了冯氏处,两个人盖着被对着脸儿,聊了许久,直到亥时将过,屋子里的油灯都还亮着。   赵妈妈守在外面,心里焦急,心道老爷也一把年纪,应该不会不知轻重吧,忐忐忑忑等了许久,见没要水熄了灯,她的心才放回了原处。   ☆、第80章 7.16|[]   冯氏怀了孕,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可小衣服、被褥已经开始准备,还有七个月,时间充足的很。   湘玉和湘莲商议,两个人打算做几个婴儿肚兜出来,算是姐姐的心意。湘莲的绣功比湘玉要好很多,湘玉选了料子图案,大红色喜庆,湘莲裁剪后,一针一线细细的绣制,中间是一个黄线绣成的“福”字,两旁加了花草的图案。   冯氏的胃口不好,肚子里翻江倒海,一天得吐好些次,精神不佳,见到了两个女儿绣的肚兜,让赵妈妈收了起来:“你们也真是,费神绣这个做什么。”   湘玉笑吟吟的坐到冯氏旁边:“反正我和六姐姐也是闲着,我没做什么,大多都是六姐姐绣的。”   湘琪趴在炕头上玩娃娃,冯氏整日就是闲着休息,府里一应事务全权交给了汤嬷嬷,汤嬷嬷这下忙的脚不沾地,也没时间给湘玉她们讲故事听了。   冯氏怀孕,苏鸿良破例在正院给冯氏设了小厨房,冯氏推辞说不合规矩,可老爷说行便行,晏二家的从厨房拨了一个厨子过来,这还不算,苏鸿良从外面酒楼里请来了一个大厨,是二十多年的老师傅,彼此知根知底,谈妥了银子,只需在府里伺候一年,等冯氏生产后,厨子还能回去。   苏鸿良出的银子高,赶上他三四年的收入,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了,冯氏胃口弱,吃食上一定得用心。   到了三个月满,苏鸿良往京城里递了信,苏家、赵家、冯家都报了喜信。   冯氏院子里设了小厨房,湘玉也跟着沾光,她常来冯氏这用饭,午后过来,一赖便是两三个时辰,冯氏也不撵她,汤嬷嬷有时立着回事,湘玉也在一边旁听。   湘琪很乖巧,湘玉告诉她太太肚子里有了娃娃,让她一定听话,不要撞到湘琪。   湘琪听话的点头:“我知道,奶娘嘱咐过我了,我一定乖乖的,不让太太生气。”   湘玉叹口气,冯氏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可湘琪还小,也到底不是冯氏亲生的,若她没有亲生的还算罢了,有了亲生的儿女,对湘琪的好不知道会不会打折。   女先生和冯氏告了假,说家里的侄子要接她回家过年,冯氏允了,许她年后再过来,这样一来,她们每日便不必上课,上午的时间也空闲出来。   到了冬日人都是懒懒的,湖南的冬天虽比不得北方那样雪虐风饕,可到底也寒风刺骨,湘玉平日里缩在屋子里,看看书打发时间。   冯氏给湘玉送来两筐柑橘,数量太多她也吃不完,便分给了下面的丫鬟,婆子也有份,蔓草怀里抱着柑橘,和湘玉说道:“大母不在,我给大母留着。”   湘玉笑道:“你不用留,汤嬷嬷的份我留下了,不过我要吩咐你一个差事,若是办好了,我再赏你这些。”   蔓草得了吩咐小跑着出去,采薇过来担心的说道:“蔓草性子急躁,小姐怎么派她去了?”   湘玉冷笑:“你能扯下脸皮去争辩吗?”   采薇一愣,摇摇头,那她还真的做不出来,平素让采薇吵个架都难。   蔓草站在湘雪的院子,琢磨着小姐告诉她的话。   湘雪这半个月,隔几天便会派丫鬟来找湘玉,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七小姐和咱们小姐是一家姐妹,如今三小姐被关禁足,她已经醒悟,希望七小姐在太太老爷面前美言几句,让三小姐早日出来。”   湘玉每次听的都头大,后来索性不让人进来,湘雪真以为自己和她姐妹情深了?当初她和万姨娘那么阴险的陷害冯氏,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掀篇?   湘玉可以不搭理,但心里憋了一口气,她吃了一个柑橘,酸甜润喉,且看蔓草的了。   蔓草是抱着一只兔子出去的,到了湘雪院子门口把兔子一放,它机灵的蹿了出去,蔓草在院子门口张望,见院子里的丫鬟出来,拉住问:“七小姐的兔子跑进去了,我得进去找找。”   对方是去厨房拿午饭的,她们院子里的饭菜向来一般,主子的还好一些,轮到她们这些下人,比以往打了四五分的折扣,烦躁的说:“去里面捉吧,只是三小姐在思过,别惊扰了她。”   蔓草应了一声跑了进去,院子开阔,根本寻不见兔子的影子,杏雨皱着眉赶人:“你怎么进来了?别惊扰到小姐。”   失势了威风还不小,蔓草叉着腰:“我怎么不能进来,七小姐的兔子跑进来了,我来寻它。”   杏雨叫两个丫鬟过来:“都快帮着找找,找到了赶紧出去。”   蔓草一边找一边喊,屋子里的湘雪听到了,放下了手里的书,问了一句:“外面什么动静?”   杏雨走到窗户根下,隔着窗户回道:“回三小姐,是七小姐院子里的蔓草过来了,她说兔子跑进咱们院子里,过来寻兔子的。”   湘雪心下一喜,她已经是许久没见人了,自从爹爹下旨让她禁足,搬到新府邸,这处罚也没变。   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有多煎熬,从养尊处优到门庭冷落,其中的落差太大。她开始本以为,七妹妹最没主意心也软,使劲磨磨她,也许能替她说上几句话,谁知道她连面都不见。   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诗句读的不少,可一点用处都没有,到了现今,竟然还不如整日做菜蒸米的湘莲!   她清清嗓子:“让蔓草进来回话。”   蔓草怯怯的走进来,给湘雪行礼,湘雪眼下乌青,可见睡的不好,屋子里用的还是上好的银炭,一进来暖烘烘的烤人,似乎除了不能外出之外,一应供应和平时差别不大。   蔓草再往桌子上一看,果盘里摆着苹果、樱桃、牛奶蕉等当季水果。湘雪客气的说道:“听说你是汤嬷嬷的干孙女,汤嬷嬷身份不凡,可见你一定是一个中用的,平时在妹妹房子,也是一个能进屋的一二等丫鬟吧。”   蔓草没抬头,规规矩矩的回道:“回三小姐,奴婢是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   “哎呦,怎么才是三等呢,我可得替蔓草你不值了,按照你的资历,升迁到二等丫鬟才对。”   杏雨进来端上奶茶:“现在我们小姐禁足,也没什么好茶叶喝,这有一杯奶茶,妹妹尝尝,正是刚刚主子说的那样,妹妹你聪慧可人,做三等丫鬟真是可惜了。”   湘雪继续附和:“可不是吗?只是我现在不像以前,不然蔓草在我这,一等丫鬟也是能做得的。”   蔓草不动声色的听着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她虽然单纯,可是并不蠢,简单分析分析也知道是要拉拢她。   湘雪见说的也差不多,外面丫鬟进来回禀说兔子捉到了,蔓草这才回去。   事态的发展和湘玉预料的不一样,本来湘玉是想让蔓草去帮忙出口气,杀杀湘雪的架势,其他丫鬟脸皮薄,也只有大大咧咧的蔓草战斗力最强,大不了出事她兜着,不然整日光受窝囊气了。可到了小院,,蔓草话还没来得及说,湘雪怎么挖起墙角了?   蔓草站着剥柑橘,含糊说道:“小姐放心,我对小姐坚贞不渝,断断不会出卖小姐的。”采茶就差捂住蔓草的嘴了:“好妹妹,成语不要乱用,是要惹笑话的。”   采茶对着湘玉问道:“小姐你说,三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拉拢蔓草做事?”   湘玉慢慢的想了想,否定了采茶的意思:“不太可能,湘雪没这么傻,蔓草到底是我的人,还有汤嬷嬷这层关系,她如果倒戈,从湘雪那里得到的,不会比我这儿还多,以前的秋白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那这样就很难琢磨了,她费尽心思和蔓草说了一阵子话到底是为何。   湘玉头疼,之前采薇还和她说,上次去正院拿东西,发现苏老爹的意思有松动,没准突然就会把湘雪放出来了。   若湘雪真心改好,以后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过往一笔勾销也未尝不可,可按照目前的架势,她若是出来,心里憋了一口气,真怕会出幺蛾子,冯氏现在怀着孕,可没心思去应付其他的。   湘玉嘱咐了一句:“蔓草你多多留意,若下次三姐姐再找你,你随机应变,之后再来禀告我。”   蔓草一根肠子通到底,忐忐忑忑的站在院子门口等汤嬷嬷,汤嬷嬷回来天都黑了,她上前拉住手:“大母,我有事问你。”   蔓草最信任的人莫过于汤嬷嬷,二人名义上是祖孙,感情上亦然,听了蔓草的陈述,汤嬷嬷没当回事:“你在小姐身边伺候,这才是三等呢,以后成了贴身的,往你身上打主意的人多了去了,光凭着忠心可不成,还得有给主子分忧的本事,不能拖累主子。”   蔓草认真的听着,打了个哈欠,汤嬷嬷忙了一天口干舌燥,喝了半壶茶又说道:“比如今天之事,肯定还有后招,三小姐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你就要替小姐筹谋妥当,如今太太孕中不理事,三小姐蠢蠢欲动,既然找到了你的头上,你硬着头皮也好,主动应付也罢,都不能退缩。无论是宫里还是府里都是一个道理,想出头,想出人头地,就得有让主子赏识的本事,你虽然是我的孙女,可也不能完全依仗我。”   汤嬷嬷也不是进宫就得到皇后娘娘垂青的,开始她不过是一个小宫女,从伺候太妃开始做起,一点点的熬资历,后来分到了皇后娘娘那,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忠心,替皇后娘娘扫平了前面的障碍,才获得了皇后娘娘的信任,。   蔓草一下子豁然开朗:“我明白了,谢谢大母。”   蔓草暗下决心,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三等丫鬟啊。   ☆、第81章 7.16|   湘玉晨起刚洗漱完毕,重宇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七姐姐,小舅舅找你,说让你去垂花门那。”   湘玉摸摸重宇的头:“你刚刚去大哥书房了?”   重宇重重的点着头:“嗯,我把写好的作业拿去给大哥看,正好碰到了小舅舅。”   也不知道赵承进找她何事,湘玉换了一身衣服,带着采茶过去,赵承进等在了树下,看见湘玉过来,眼神焦急的问道:“湘玉,我听重秉说你那有好几本关于各省风土人情、人文类的风俗书,你拿来我瞧瞧。”   赵承进平素看着桀骜不驯,可此刻透露出些许的焦躁,看他鞋上、衣角沾满灰尘,像是走了远路,这几日他都没在府里,也不知去了哪里。湘玉回道:“这个简单,我让采茶去给你拿。”   说完转身吩咐采茶:“我的书在哪你都清楚,就是书架上右边第二层的四本,你拿过来。”采茶应声快步回去取。   湘玉往前走道:“咱们也别站着了,我大哥那可是有上好的花茶,听说是从外面买的,咱们去尝尝。”   一进苏重秉的院子,丫鬟、小厮各司其职井然有序,说话都是低声慢语,整个院子一片安静。   苏重秉端坐在书房里温书,离乡试还有半年,他像上了弦的钟一样牟足了气力。湘玉也没打扰他,和赵承进坐下,低声问道:“小舅舅要这个作甚?”   赵承进也没瞒着湘玉,灌了一口冷茶说道:“我这几日去了旺苍县找寻《新晋遗史》,那户人家果然已经搬走,问了身边的邻居亲朋,只是说走前一个字没留下。”   这和管她借民俗书有什么关系?   赵承进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我经过打探,发现那家人是摩西族人。”   湘玉恍然大悟,原来小舅舅为的是这个。蜀地少数民族众多,像回族主要居住在青川苍溪,旺苍县混居着汉、羌、彝、藏、回等民族,那家人是以前搬过来的,既然搬走,很大的可能性是回到了摩西族的聚集地。   可是小舅舅管自己借书也说不通啊,他是奉圣上的旨意办差,管当地的衙门借当地的地志看看便一清二楚了,何必舍近求远呢。   赵承进捏着茶杯,用了好几分的力气,冷冷的说道:“我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当地的官员百般阻挠,借口颇多,我见不到地志。”   那看来是朝廷有人已经授意,不希望赵承进找到《新晋遗史》,设置了阻碍。可湘玉也不确定她这书里会不会出现摩西族相关的描写。   这几本风俗书她没仔细看,更多的时间去看话本里的佳人了,采茶喘着气过来,递上了书:“小姐,都在这里了。”   赵承进取过书,一页页仔细的翻看,湘玉也没闲着,捡了一本拿着看。   翻书很耗费精力,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湘玉觉得自己的眼都要花了,古代印刷的字体很小,加上字体她不熟悉,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读起来更费劲,她半本还没看完,再一瞧赵承进,已经扫了两本书,真是神速。   过了一会儿,听到赵承进惊喜的说道:“找到了!”他指着一行念道:“摩西族,多群聚,凉山州盐源、木里县为其聚居地,族人使用东巴象形文字,信奉东巴经……”   湘玉问道:“那小舅舅你准备怎么办”   赵承进沉思了一刻说:“现在只能动身去碰碰运气了,情况不算太好,摩西族最大的聚集地是在云南,但愿他们还留在蜀地,这样还能好寻一些,若真的回了云南,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皇差多艰难都得办,赵承进没耽误,大致研究了一下地图,这时候苏重秉也走了过来,和赵承进讨论了一番,说道:“我跟小舅舅一起动身吧。”   赵承进皱皱眉头:“你别添乱,快要乡试的人了,还是留在家里读书最妥当,再说这一趟也存在风险,你不要掺和。”   苏重秉反问:“既然知道有风险小舅舅还去?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也想长长见识。”   这事赵承进可做不得主,待到了苏鸿良放衙归家,苏重秉把想法和苏老爹一提,难得的是苏老爹竟然没有阻拦,摸了摸自己不长的胡须:“为父不阻拦你,男儿顶天立地,不能总圈在四四方方的天地,你如今也十二岁,身量不比为父矮上多少,跟着你舅舅历练历练也不错,机会难得,只是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苏老爹赞同,反倒是冯氏忧心,冯氏因为怀孕有些浮肿,托着肚子来前院找苏重秉,给他带了几个防蚊虫的香囊:“你跟承进拿着,蜀地蚊虫比咱们这还多,还有这些银子,出门在外银子得多拿。”   苏重秉往回推了推:“香囊我收下,银子便不要了,爹爹已经给了我一些。”   冯氏瞪了他一眼:“你平时有什么进项?无非就是每个月的月例,买书交际还怕不够用呢,你爹爹是你爹爹的心意,我的你也揣好。”   冯氏忧心的问:“就不能不去吗?承进是背负了皇差,你安心在家温书准备考试多好?”苏重秉耐心的和冯氏说:“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也想出去涨涨见识,这些经历在书本里学不到。”   男人间的事冯氏也不晓得,既然老爷都同意了,她也阻拦不了,正好湘玉也在,她拉着湘玉往外走:“你别在这耽误你大哥了,他得好好收拾收拾东西。”   苏重秉和小舅舅后天走,湘玉连夜带着几个小丫鬟,给两个人制了一双鞋出来,和普通的男靴不同,湘玉加厚了鞋底,这样走路碰到难走的山路不会硌脚,颜色她选用了耐脏的黑色,料子也耐磨。   紧赶慢赶在两个人走之前做好了,赵承进摸摸湘玉的发髻:“还是湘玉对舅舅好,你放心,舅舅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湘玉心想,其他的不求,只要两个人能完完整整回来就行,谁知道摩西族都是些什么人。   苏重秉和赵承进都会骑马,尤其是赵承进马术精湛,苏家一家人在大门口站了一排,苏老爹按例洋洋洒洒讲了一堆,什么不要辱没家门的名声,一定要办好差事云云。   湘玉往后一瞧,兰萱在南房旁边站着,侧着身子,往大门外面张望,湘玉叹口气,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送走了苏重秉和赵承进,湘玉回去看发现南房那空无一人,冯氏情绪不佳,和湘玉抱怨:“你爹爹也跟着胡闹,秉哥儿才十二岁,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能长途跋涉。”   湘玉扶着冯氏,让她小心脚下的地砖:“太太,你如今不要顾忌这么多,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冯氏刮刮相遇的鼻尖:“借你吉言,希望像你这样白白胖胖的。”   苏重秉和小舅舅走了半个月,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古代送信慢,通讯不发达,只能耐心的等着。   湘莲擅长做菜,自冯氏怀孕后常给她端来补身体的汤羹,虽说冯氏那有了小厨房,可大厨做出来的菜式总是循规蹈矩,湘莲由着自己的性子,味道更独特一些。   冯氏先是嗔怒了两回,说哪有让姑娘家动手做菜的,可湘莲笑呵呵的说无妨,反正她喜欢,加上冯氏确实更喜欢吃湘莲的的菜,便任由她做。   最高兴的莫过于韩姨娘,按照她的话,湘莲这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知道讨好太太了,她到正院来的更勤,怕太明显,拽着芳姨娘一起。   现在后院姨娘少,只有她们两个,芳姨娘颜色好,老爷到底去的回数更多一些,可韩姨娘有子女傍身,也算是平分秋色。   两位姨娘赶上饭点,冯氏还破例留下人用过饭,这在后宅里可少见,饭桌上的菜大半是湘莲做的,冯氏在韩姨娘面前赞个不停。   韩姨娘闲来打算给冯氏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穿不穿倒无所谓,冯氏那定然有更好的料子和绣功,可她做完送过去,太太能念她一处好儿,也该过年了,重宇虽然小,可是吉祥话得会说,韩姨娘翻来覆去教了好些次,可是重宇调皮,嘻嘻哈哈不肯学。   过年全家人吃饭,重宇若能讨得老爷欢心,才能更受宠,见儿子不听话,气的她打重宇手板,正好被进来的湘莲看到。   湘莲把重宇拉到身后:“姨娘这是做什么?”   这个女儿最近让她舒心,韩姨娘说话态度也软上几分:“重宇不争气,连个吉祥话都不会说。”   重宇抿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湘莲拿着绢帕给他擦:“他才几岁?姨娘何必这么逼他呢?”   这话韩姨娘可不爱听:“我逼他?在咱们家,我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姨娘,你看看,家里有嫡子嫡女,万姨娘那一儿一女,之前也颇受宠,只有你和重宇,老爷何曾放在心上过?你们两个再不争气,我们娘儿几个更没好日子过了。”   苏老爹对湘莲、重宇的确不够重视,这是事实,可湘莲想得开,十个手指还不一边长呢,总有亲疏的分别,她哄道:“姨娘你看,现在太太怀着身子,我做菜她爱吃,这不就是咱们的机会吗?也不必刻意做什么,擅长的,放手做便行,之前你还不许我做菜呢。”   韩姨娘拿起了布料,比比划划要裁剪:“你说的也是,都是老爷的亲儿女,总归不会薄待,给孩子的小衣我得快些做,若是不合适还得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哪,网审了小一天了,终于算是过了……哭   ☆、第82章 7.16|   赵承进舅甥二人一直没消息传来,有一日常去蜀地办货的药材商人摸到了苏家的铺子,点名要找苏家人。   掌柜的没敢耽误,去衙门叫了苏鸿良,商人来给苏鸿良报信,说在蜀地听到了传闻,苏家的长子和舅舅进了盐源县的深山,山下酒铺的老板见到了,还劝二人别进去,山里野兽出没,太不安全,可是二人执意要去也阻拦不住。   进山七八天,也没见人出来,酒铺老板也着急了,报了官,当地的县太爷不太愿意管,可在自己的辖区出了事,总要做做样子,这深山平时连猎户都很少进,衙门里的捕快说是进山搜人,其实就是敷衍一番,在外围绕了两圈便出来了,说寻不到。   赵承进进山前留了自己的一封信,表明了身份,正好赶上湖南的药材商经过,他常和苏家打交道,办好货回家连忙来报信。   苏鸿良拆开信,里面只有潦草的几句,可见是在焦急的情况下书写的,大致的意思是寻到了《新晋遗史》的下落,要进山搜寻。   信里就是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苏鸿良把信往桌上一放,千谢万谢送走了药材商人,唉声叹气的回了家。   冯氏有孕,情绪忌波动,他也不敢和冯氏提,也不知道两个人进山什么情况,苏鸿良不敢多想,生怕出差池,刚回前院便见到湘玉等在门口,强露出笑容问道:“湘玉怎么过来了?”   湘玉指指苏重秉的书房:“我来大哥书房找书,现在时间还早,爹爹怎么没在衙门?”   苏鸿良面上略有愁苦之色,长吁了一声,没有回话。   湘玉的心往下一沉,最近家里诸事皆顺,唯一让人牵挂的便是远行的大哥和小舅舅,难不成是他们出事了?   湘玉拽着苏鸿良的衣袖:“爹爹别瞒我。”   眼前这个不过是七岁的小女孩,可是眼神里露出坚毅,像个历经世事的大人一般,苏鸿良竟然觉得拒绝不了她,把信舒展开给她看:“他们两个人进了深山,至今没有下落。”   说的残忍一点,那就是生死未卜。   苏鸿良又补充了一句:“此事莫要和太太提起。”   湘玉艰难的点点头,现在的冯氏经不起折腾,无论结果怎么样,也得先瞒着她。苏鸿良没再说话,转身叫了管家过来,长子在蜀地下落不明,他也不能坐视不理,苏鸿良打算让管家往蜀地跑一趟,带上十来个有进山经验的猎户,到了蜀地再从当地高价雇人,总得进山寻一圈心里才踏实,他沉重的吩咐着,面上看着平静如水,心里却焦急万分,只能祈求大哥儿没事。   湘玉那边也没好哪去,苏重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这个大哥万分宠溺她,但凡好东西,只要她开口,便没有不给的,小舅舅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只是他的伪装而已,实际心细如尘,对湘玉也不错,这两个人都是她在这一世的亲人,进到深山,谁知道会碰到什么,湘玉也不敢再想。   第二日,有贵客上门,湘玉在后院还是听丫鬟们小声议论,她院里的采薇毕竟跟前院有联系,偷偷在湘玉耳边说:“听说老爷在前院见贵客,吩咐不让人过去打扰,好像是一个和咱们大少爷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具体什么情况奴婢就不知道了。”   湘玉心里一动,莫不是大哥他们有了下落?   湘玉跳下床穿鞋就要往外走,采薇拦住她:“哎呦我的小姐,老爷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此刻湘玉听不进采薇的话,心说我也不是别人,万一是有大哥的消息呢?光是这么等着太煎熬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因为是日常穿的,所以只是六七分新的旧衣裳,穿到外面就太失礼了,还有头发也有碎发掉下来,再着急也得注意仪容,她只好耐着性子梳头换衣裳,一折腾就是小半个时辰。   等湘玉去了前院,本以为爹爹在堂屋或者书房见客,可是两处都寻遍了,也没见到人,难道是因为自己动作太慢,所以人走了吗?想到这里忍不住的懊恼。   前院有一个戏台子,戏台子旁边是一个小型的水池,夏天里面荷花盛开,甚是好看。   她走到戏台子旁边,发现水池旁边立着一个人,身量不算高,穿着茶褐色绸缎长衫,虽然只能瞧见侧脸,也难掩周身散发出来的俊朗气质。   那人回过头来,看到湘玉不觉得诧异,问道:“这位可是苏家的七妹妹?”   湘玉一愣,这个人他从来没见过,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不好无礼,客套疏离的回道:“正是,不知阁下是?阁下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对方笑了:“重秉兄常在信里提及他的这个胞妹,年方七岁,古灵精怪。”   可这话说不通了,苏家不是就湘玉一个女儿,湘莲、湘雪年纪都和她相仿,再者小孩子的身高有高有矮,他凭什么就猜测出她是七小姐呢?   对方像是读出了湘玉的疑问:“重秉兄一直头疼,说家妹心宽体胖,吃的略多……”   湘玉:“……”   苏重秉的意思就是嫌弃她胖呗,怪不得对方一下子认出她了,湘玉觉得自己很受打击。   对方又说:“我叫石明哲,是你大哥的好友。”   湘玉心想,看来眼前这位是苏重秉学院里的同窗了,她没多想,脱口而出:“刚刚见了我爹爹,是有我大哥的情况吗?”   湘玉这话问的突然,石明哲怔住,旋即说道:“我并不知重秉的近况,此次特地前来,是收到了重秉兄的信件,没想到他已经动身了。”看他的神情颇为懊恼。   湘玉来了一趟,没想到是一场空,失落的行了礼:“既然如此,那我告辞了。”   “七妹妹。”石明哲叫住了她。   他又说道:“你放心,你大哥不会有事的。”   湘玉机械的点点头:“希望吧。”   湘玉是自己出来的,等她绕过影壁,就瞧见采薇和采茶张望着:“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刚刚往正房去了,你要不要过去?”   湘玉摇头:“咱们回去吧。”   晚间湘玉去冯氏那,冯氏告诉她,家里来了贵客,是京城平定侯府的三少爷,石三少爷和苏重秉交好。   平定侯府?   湘玉有些印象,之前汤嬷嬷给她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这一家,据说前两朝的时候显赫异常,开始是伯位,再然后不知道犯了什么禁忌,被圣上怒贬爵位降到了侯位,可饶是如此,地位也不容小觑。   本朝现有公伯侯共八位,多年前有三十多位,可是削爵的、不能世袭的,到了现今,只剩下这八家了。   平定侯府的侯爷没掌管实权,就是做了散职,侯府的大少爷已到弱冠之年,走了荫庇的路子,在礼部任主事,只等时机成熟继承爵位。   汤嬷嬷见多识广,和湘玉说过这么几句,她说京城看着锦绣一片,可实际暗潮汹涌,就比如平定侯府,当今圣上明显不喜欢这一家,可是碍于情面却不得不厚待,等到了侯府的长子继承爵位之时,只怕没那么顺利。   汤嬷嬷就是顺嘴一提,湘玉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汤嬷嬷虽然谨慎小心,可是跟湘玉却是知无不言,冯氏一再请求,说让汤嬷嬷多教一些人情世故,把京城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湘玉说道说道,冯氏留了心,他们这一家子早晚是要回京城的,按照老爷在官场上的运势,到湘玉出嫁时,亲事低不了,汤嬷嬷可是人精,耳濡目染着,湘玉必然笨拙不了。   湘玉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汤嬷嬷八卦的原主,今天竟然来了他们家。   苏鸿良来找冯氏必然是因为石明哲,只是湘玉纳闷,石明哲怎么会对寻书一事这么上心,难不成还有隐情吗?   湘玉本来以为石明哲会小歇几日,结果第二日就跟着管家的队伍走了,一起去了蜀地。   石明哲今年十一岁,比苏重秉还小一岁呢,古人是真的早熟,十多岁的孩子言行跟个小大人似的。   很快便到了除夕,春节家家披灯挂彩,鞭炮声声,冯氏欢喜的张罗着过年,苏家除了湘玉和苏鸿良,谁也不知道苏重秉的情况,冯氏还以为石明哲是去和舅甥二人汇合呢。   冯氏怀着孕,一切得以她为主,苏鸿良和湘玉交换了眼神,湘玉点点头,让苏老爹放心,湘玉敛了敛情绪,挤出一丝笑容。   苏府上下洒扫一新,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门框上贴上喜庆的春牌,晚上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一顿饭,冯氏吩咐,下人们不必伺候,让厨房做了一桌子酒菜,放几张桌子也好好的过个年。   除夕之夜需要守岁,院子各处都亮亮的掌起了灯,一夜不熄,长夜无聊,湘玉几个捏糖人、剪彩纸,打发无聊的时间。   冯氏怀孕需要多休息,不到亥时便回了房间,汤嬷嬷往人群中间一坐,发挥讲故事的特长,讲了一个发生在京城的趣事,汤嬷嬷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待到了丑时,湘玉趴在榻上昏昏欲睡,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第83章 7.16|   湘玉听到喊声,披上斗篷往外跑,迎面看见了苏重秉,她鼻子一酸,苏重秉把她揽在怀里:“哭什么,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   湘玉擦了擦泪,带着哭腔说道:“谁让你自己非得去,自找的。”   苏重秉难得的笑了一声:“好好,湘玉说的对,都是为兄自找的,能让我进去了吧?”外面天寒地冷,湘玉侧侧身子,让两个人先进去,抬头一看,见到了石明哲,石明哲也是全身狼狈,袖口还溅上了泥点,但精神不错,还知道逗趣,可他冷峻的脸上毫无笑意:“难不成七妹妹不欢迎我?”   湘玉没心情和他说笑,干瘪瘪的说道:“请进。”   安静的苏府一下子热闹起来,苏重秉几个人刚回来,手都是凉的,湘玉吩咐丫鬟拿了几个汤婆子先暖暖,屋里烧的暖和,脱掉外面的衣裳,赵承进搓搓手:“还是家里好,这些天过的……”   湘玉没忘了正事,问道:“书找到了吗?”   赵承进抱着一碗姜茶,喝了一口才回道:“找到了,这趟也算没白遭罪,只是拖累了重秉和明哲。”   石明哲淡淡的说道:“寻找此书本也是我的一桩心事,谈不上拖累不拖累。”   苏家少见外男,石明哲外表俊朗,神色淡然,性子和苏重秉差不多,可是更多了一些阴冷的气质。   冯氏和苏鸿良得到消息赶过来,姨娘和下人都散了,冯氏不知道他们的遭遇,只是见几个人狼狈不堪,埋怨道:“走了这么长时间连封信都不递,也不怕家里人担心。”   冯氏张罗厨房生火做饭,好在留了灶,菜米都是现成的,厨房的人都靠着睡着了,晏二家的挨个唤醒,揉揉惺忪的睡眼,打足精神做饭。   厨房的人动作很快,大概就是半个时辰,丫鬟端着菜一样样端上来,湘玉和湘莲没走,加上苏鸿良夫妇,陪着一起吃,听他们讲这一路的遭遇。   两人到了蜀地,问了几次人去了盐源县,带走《新晋遗史》的那户人家姓苗,赵承进二人循着足迹,到了深山下,茶肆的小二听了对苗家人的描述,告诉他们那家人进了山。   深山老林不能轻易进去,平时猎户打猎也得三五成群,准备足工具才进去一趟,赵承进也不敢贸然进去,给小二留了一封信和一锭银子,如果他们二人一个月还没出来,就把信按照纸上的地址送出去。   小二一看银子,他几年也赚不到这些,反正就是顺手寄信,点头应承了,赵承进又找了熟悉山路的猎户,他虽然急切,但并不蠢钝,靠着他们两个人进山还能出的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老猎户答应了,背着一个竹筐跟着他们进山。   山路难行,他们二人都是养尊处优,就算平时强身健体,可到了山里,这点体力没用处,歇歇停停,走了四五日才到了山的深处。   到这里老猎户不想再前行,他平时打猎没在往里去过,里面野兽出没,没碰到是运气好,可都到了这当口,想退也退不出去了,摇头晃头说自己真倒霉,不该贪银子跟着进山。   他们三个人运气是真好,又走了三日,见到了一个小木屋,一看就是人生活的地方,进入只有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家里没男人,女人裹着布巾,吓得抱着孩子,以为来了歹人。   在木屋里大概等了两个时辰,扛着猎户回来的男人进屋一愣,戒备问是谁,赵承进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身份,说来寻《新晋遗史》。   赵承进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家人,他存着试探的心思,没想到对方承认了,还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承进一笑,说我不要你的命,我就要书而已。说着表明了身份,他是奉命寻书的钦差,连圣旨都拿过去给他看了。   苗家男人从床边取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的拿出书,递给赵承进:“就是这本。”   而他们之所以要连夜逃走,竟然是怕被抓到问罪。   想当年祖上亲眷私自带出这本书,就留了遗言,说此书要好好守护,但怕惹来杀身之祸,让后人一定谨之慎之。   赵承进听了哭笑不得,寻到了书,圣上嘉奖还来不及呢,谁去翻老黄历惩治私自藏书之罪。   这一趟差事办的还顺利,只是赶上下了一场大雪,山路难行,困在深山好多天。   等雪停了化了,正好碰到了来寻人的苏府管家,怕家里人担心,一路紧赶慢赶回湖南,正好赶上了除夕夜。   赵承进讲的平淡,可冯氏和湘玉听的惊心动魄,幸好没遇到什么老虎、野猪类的攻击性强的野兽,不然那个老猎户都怕招架不住。   赵承进也没心思再待下去,春节不好走,打算过了初三和石明哲一起回京。   后面的情况是赵承进来信说明,他回京给圣上呈了《新晋遗史》,圣上对照残本,是真正印刷本,龙颜大悦,赏了赵承进金银财宝,虽然没有加官进爵,可是明眼人都清楚,赵承进平步青云早晚而已。   到这时候,因为不愿意找书而后悔的大有人在,按照赵老太爷的话说,这也是一种运数,赵承进抓住了机遇。   赵承进走了之后,正月初十,韩家派人接走了姐弟俩,是韩管家亲自来接的,说老爷生意忙无暇过来。兰萱恋恋不舍,她在苏府待习惯了,平时有姐妹们一起玩闹,回到家里只有一个昌平,除了淘气也不会别的,她连个玩伴都没有,不禁有些落寞。   冯氏精力不济,琐事都是汤嬷嬷打理,兰萱姐弟走,她撑起精神细细打点了一番,兰萱姐弟一搬走,湘玉的院子瞬间似乎空荡荡许多,都有些不适应了。   春节这段时间,湘玉别的没忙,光忙着迎来送往,前前后后家里的客人都走光了,她刚歇下喘口气,蔓草急急忙忙的说要见她。   三等丫鬟没有直接进屋的规矩,得大丫鬟通报才行,采茶规矩的回报,湘玉想了想,说道:“让蔓草进来吧。”   不一会儿蔓草进来,焦急的和湘玉说道:“回禀七小姐,我有事和小姐汇报,是关于三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寻书这个内容其实还有其他隐情的,→_→到后面的情节会提起。   ☆、第84章 飒飒飒   蔓草声若蚊呐:“小姐,前两日杏雨姐姐悄悄塞给我二两银子,我想知道她的后招,就假意应承下来,杏雨试探我好几次,觉得我可靠,昨天又给了我五两银子,说托我从外面带苋菜和甘蔗回来,我觉得奇怪,三小姐再禁足,可是吃食上没禁着她,好端端怎么找我……”   湘玉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她问道:“杏雨还说了其他吗?”   蔓草挪了挪脚步,回道:“杏雨只是催我动作快些,别被人发现了,她给我支招,去二门那找人帮忙跑腿,就说是七小姐想吃。我答应她了,现在应该怎么办?”   采茶使劲的啐了一口:“好歹都是一家子姐妹,到这田地了还来算计人。”   蔓草听得迷迷糊糊:“算计人?”   采茶解释道:“你来的时日短不清楚,咱们三小姐有过敏的毛病,断断不能吃苋菜和甘蔗,否则便会浑身起红点,疼痛难耐,若是两样一起吃,还会头痛恶心,她可不就是拿这个来算计七小姐吗?”   如果蔓草真的把东西递给湘雪,湘雪吃完过敏,众人的目光首先就会盯在厨房,厨房的管事是苏家人,听的是冯氏的吩咐,再者全家人的食物都是从厨房端出来的,就算晏二家的能撇清绝非故意,一个失察的罪名是逃不过的。   苏老爹向来自负,湘雪过敏必然会算到厨房头上,就算退一步查证起来,也只会查到是蔓草使银子出外购买,这就更辨不清楚。   湘雪用身体过敏,可以换来苏老爹对她的怜惜和对冯氏的猜疑,还能获得解除禁足的可能,正所谓一举两得。   湘玉想清楚了这一层,就更觉得悲凉,十岁的小孩,心计真是深沉,湘雪没这么聪明,究竟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授意?湘玉觉得应该摸清这个问题。   湘雪的院子长日紧闭着门,偶尔出来一两个丫鬟,也都是有吩咐去做,隔着高高的院墙,仿佛阻断了所有的往来。   苏老爹下令任何人不得探望湘雪,苏重明虽然有心和妹妹相见,却也不得不守着规矩,明面上见不到,私下里动没动心思,湘玉就不得而知了。   湘玉把湘雪身边目前的下人的底细让汤嬷嬷查了一遍,除却从小跟着湘雪长大的,半年前调过来一个婆子,是以前在厨房帮厨的,厨房的管事的嫌她懒怠,诸事不让她上手,正好赶上湘雪那缺人,湘雪便要了过来。   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调动,可是湘玉在这中间,发现了不寻常,因为这婆子是初夏的舅母。   初夏便是万姨娘给苏鸿良的通房,自从上次挨罚之后,苏鸿良厌弃她,再也没宠幸过,初夏低着头继续做万姨娘的丫鬟,也没人找她麻烦。   万姨娘吃斋念佛后,这个初夏也是守在万姨娘旁边,婆子和初夏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免惹人怀疑。   汤嬷嬷忙碌,没太多功夫耗在湘玉这,查清楚了来历,汤嬷嬷便回到正院去见管事,年后各处的管事都来府里求见老爷太太,分散着见太累人,冯氏索性归拢到一起,有外地赶过来的,来的早的就在香耳胡同的宅子里先住下,那里是苏家的宅院,平时空置着,等管事们都聚集在一起,冯氏才见。   说起来是冯氏召见,但她精神不济,还是得靠汤嬷嬷主事,各个管事禀告一年的情况,汤嬷嬷再挨个询问,一来二去很费时间。   如果在平时,按照汤嬷嬷的性子一定会搞清楚湘玉在策划什么,可是目前她的精力有限,完全顾及不上,湘玉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敢让汤嬷嬷帮着查。   这个婆子姓朱,朱婆子家就在湖南,是临县的农户,机缘巧合来了苏家做工,一干就是好多年,朱婆子是万姨娘的人,除了湘雪不能随意走动外,她院里人的行动不受限,朱婆子如果悄悄去万姨娘那,也没人知道。   如果湘玉猜的没错的话,过敏这个主意,一定是万姨娘透过朱婆子传递给湘雪的,真是没想到,都禁足了,一个个的还是不安分。   蔓草犹豫的问道:“那这东西,我是不是不能买?”   湘玉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冷声道:“买,为什么不买呢,你过来,我细细和你说……”   蔓草听了湘玉的话,应了一声小跑着出门,捏着杏雨给她的银子,去二门处找人买东西。   湘玉约了湘莲一起去假山处踢毽子,湘莲带着重宇一起过来,还笑话她:“汤嬷嬷如今忙,顾不上你,你倒是自己勤奋,没人逼着你照样踢毽子,只是在自己院子踢便罢了,天气这么冷,还找我来花园受罪。”   湘玉掂了掂手里的毽子:“换个环境嘛,五姐姐你整日闷在屋里不觉得无趣吗?冬日里最无聊,连个游戏都做不得。”   湘莲瞧见了湘玉戴的是碧玉滕花耳坠,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湘玉拉着湘莲和她踢毽子,重宇拍手要加入,又加上两个丫鬟,五个人围成一圈,踢了一会儿累的满头是汗,湘莲拿着手帕给重宇擦,出汗再吹些冷风最容易生病了。   等她抬眼一看,湘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假山上面。   湘莲叫道:“湘玉你快下来,上面危险。”   湘玉坐在上面看看风景,等下来的时候哎呀了一声,懊恼的说道:“我的耳坠掉了一只,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对。”   这对耳坠是湘玉去年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是她生母的陪嫁,赵家有钱,当初成亲陪嫁了不少好东西,冯氏是个敞亮人,进门后直接全部收起来封到库房里,和苏鸿良说等哥姐儿长大后再交到她们手里。   耳坠失去了还能再买,可是生母的遗物又有了另外的含义,湘莲忙道:“咱们一起找找。”丫鬟们也跟在后面找。   可是谈何容易呢,假山旁边长着一大片的石蒜,葱绿色带状的叶子舒展着,湘玉的耳坠是碧绿色的,若是落到其中,肉眼真是难以辨寻。   湘玉也没一味的找,她去冯氏那请求,说让后宅里闲着的下人帮忙去找耳坠,得到冯氏的应允,她让采薇去挨个院子找人,不用丫鬟,专找各院子的婆子,她有自己的理由,婆子比小丫鬟们心思更细腻一些,一下子整个后宅都被调动起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找耳坠。   湘莲咂舌:“出动了这些人,一定能找得到了。”   找到找不到湘玉不是很在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一切安排妥当后,她就窝在屋子里喝茶。   苏老爹知道湘玉喜欢喝花茶,每两个月就会给湘玉送来,湘玉最爱菊花茶,黄山贡菊最佳,一杯贡菊茶泡好,杯子散发着热度,她指尖划过杯身,漫不经心的问道:“蔓草回来你和我说一声。”   没等来蔓草,湘玉等来了几个婆子,原来是耳坠找到了,湘玉笑盈盈的谢过,拿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子挨个打赏,所有来找耳坠的婆子人人有份。   采茶看着一包银子转眼空了,心疼的说道:“好姑娘,每人分一点,拢到一起也赶上你一月月例了。”   采茶晃着荷包,湘玉拿过来放在桌上:“这点银子可别心疼,大家帮着找,撒点银子落个好名声,不然被埋怨不值当。”   晚饭摆上来,湘玉一瞧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香烤鸡、糖醋鲫鱼、清炒虾仁、还有清爽可口的拔丝山药,凉菜是凉拌三丝和蒜泥白肉,热气扑鼻,酱汁辣椒油的味道袭来,白肉肥而不腻,令人食指大动,湘玉一口气吃了三四片白肉。   采茶忙给湘玉盛了一碗番茄豆腐汤:“小姐小心太腻,喝口汤缓缓。”   半杯汤下肚,采薇进来说道:“小姐,三小姐那的丫鬟去找太太请大夫了。”   湘玉心道,果然来了,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形势再说。   湘玉去了正院,冯氏坐在榻上,面色如常,发间的赤金镶宝石点翠簪华美富贵,炕桌上摆着羊奶山药羹和酥蜜粥,羊奶山药丝毫没动,酥蜜粥喝了小半碗。   冯氏说道:“湘雪院子的杏雨回禀,说湘雪身子不适,我让人去请了大夫。”湘玉就等着这一下,她和冯氏耳语了一番,冯氏惊诧道:“这其中竟有这些弯绕,倒是我想的简单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屋子里只站着赵妈妈和夏岚,都是冯氏信得过的人,冯氏让夏岚出去找人,夏岚应声出去,赵妈妈走过来,问道:“太太我去三小姐院子瞧瞧?”   冯氏想了想答应了,她现在怀着身子不愿意走这趟,听了湘玉的话,确实需要一个人去看看情况。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冯氏摸摸肚子:“这个孩子盼的不容易,我必然要护她周全,咱们后宅,不能再出幺蛾子,家宅安宁,诸事才会平顺,人心也能安。”   冯氏已经不是几年前莽撞轻率的冯氏,而湘玉,也要护冯氏周全。   ☆、第85章 飒飒飒   苏鸿良刚刚回家,刚进后院就看到湘雪的丫鬟守在那,哭哭啼啼的跪在苏鸿良脚边:“老爷,我们小姐浑身不适,求老爷过去看看。”   湘雪身体一向很好,这个女儿虽然糊涂,多年来也是宠爱非常,苏鸿良一慌,迈开步子说道:“走,去院子看看。”   冯氏这边有人禀告,说老爷去了三小姐院子,湘玉弹了弹桌上的算珠:“比我想的还要快呢,太太,想不想看戏?”   冯氏饶有兴趣的说:“走走走,咱们一起去瞧瞧。”   常日紧闭的大门敞开着,湘玉和冯氏走近屋子,大夫立在一旁和苏鸿良回话,苏鸿良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见到冯氏欲言又止,又盯着冯氏的肚子。   湘玉心道,摆了这个局不就是等着这一刻吗?冯氏有孕在身,不然一番责备的话是少不了的。   冯氏淡淡的说道:“三小姐怎么回事?”   大夫擦了擦汗,说道:“回太太,小姐像是用了过敏的东西,导致身上起了红点,不知道贵府小姐是不是容易过敏?”   苏鸿良说道:“正是如此,小时候不知情,误吃过几次,也是这样的红点。”他的语气和缓,问冯氏道:“太太也是知情的吧,雪姐儿不能吃苋菜喝甘蔗。”   冯氏进门多年,自然知道湘雪食物过敏,她也跟厨房下令,一定不能给湘雪送这两样,很显然,今天就是冲着她来的,有了湘玉的话,冯氏心里有底气,她微微一笑:“瞧老爷说的,我自然是知道的。”再一看,晏二家的立在中间,低头等着回话。   苏鸿良开始问厨房的人,晏二家的坦坦荡荡:“回老爷,厨房最近并没有购买这两样食材,如果老爷不信,可以找采买的人来问。”   杏雨在一旁忍不住说道:“明面上不能买,私下里谁说得准。”   冯氏勃然大怒:“大胆的丫头,主子们说话,没让你开口,一点规矩都没有,赵妈妈,掌嘴。”   下人平时受罚,一般就是扣月例、罚干活,严重起来打板子,掌嘴这种惩罚很耻辱,办了错事被当众掌嘴,半个月也抬不起头来。   杏雨吓得跪下求饶:“求太太饶恕,奴婢错了。”   里间躺在床上的湘雪听到动静说道:“太太息怒,杏雨不是故意的,都是我没把丫鬟教好……”冯氏打断了她的话:“你身子不好,平时静思己过自然没有精力管教下人,既然如此,我这个太太就代劳了,赵妈妈!”   赵妈妈应了一声,上前便是啪啪啪五个巴掌,杏雨的脸瞬间肿了一半,冯氏这才说道:“咱们家是最讲规矩的,如果谁懒怠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苏鸿良没做声,冯氏的怒火他不是看不到,可家里就这些人,厨房归冯氏管,湘雪过敏只能是因为吃食,厨房的人再怎么说,难道还凭空就过敏了不成?   冯氏对大夫说道:“能查出是因为什么过敏吗?”大夫行医救人,可他也不是神仙,大夫摇摇头:“老朽看不出来。”   冯氏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老爷为何非要审问厨房的人呢?”   冯氏怀着身孕,苏鸿良不敢和他辩驳,再看看床上的女儿,心里不痛快。湘玉插话道:“我看三姐姐难受的很,这次一定得查清楚,不能让三姐姐白受罪。”   苏鸿良满意的点头,向湘玉投去赞许的目光。   冯氏对着外面的几个婆子说道:“为了三小姐的安全,你们几个把里里外外好好搜一遍,其他的人,不止是这里,其他主子的院子,都派人去搜,翻遍后宅,也得找出缘由来。”   湘雪躺在床上欢喜若狂:冯氏的主意正中她下怀,反正苋菜是蔓草买的,最不济也能赖在湘玉身上,姨娘不愧纵横后宅十多年,招式就是狠辣。   院子搜查的婆子捧着一截菜叶过来,苏鸿良问:“这是什么?”杏雨说道:“这是苋菜啊老爷,怎么会在七小姐院子里?”说完意有所指的看向湘玉的方向。   苏老爹怀疑的目光射过来,湘玉装作没看到,问那个婆子:“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婆子回话:“回小姐,在院子的墙根下。”   湘玉呵呵了一声:“这就奇怪了,如果我要害人,怎么不把东西藏好,反而大摇大摆的放在墙根呢。”   冯氏附和说:“看起来倒像是从院外面扔进来的。”   凡事讲究一个凭证,菜在湘玉院子里,她总得有说法,湘雪在里屋幽幽的说道:“爹爹,你别怪七妹妹,她一定不是故意的。”一句话就把此事下了结论,湘玉自然不认。   湘玉拿过菜来,随手递给一个婆子:“你自己看看,这个是什么菜?苋菜?不见得吧。”   婆子翻来覆去仔细看,菜叶烂了一半,只剩下一半的叶子,分辨仔细后回道:“回禀老爷夫人小姐,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不是苋菜,而是和苋菜长的类似的竹芋。”   苏鸿良问道:“竹芋?那是什么?”   婆子恭敬的回道:“回老爷,竹芋的叶子长得类似苋菜,想必才会认错吧。”   湘玉巧笑嫣然:“爹爹,听说竹芋的叶子捣碎后堪比淀粉,可以放入汤羹中调和,我本来想自己研究研究是否有效,五姐姐喜欢下厨,打算送给她,可我试了一次,发现味道带苦味,便让丫鬟把竹芋处理掉,想必是小丫鬟做事不用心,留了几片叶子在墙角吧,我回去真得好好惩罚一番。”   苏鸿良尴尬万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心如明镜,无论是冯氏还是湘玉都是冤枉的,背后有别人在推波助澜,他想息事宁人,还没开口,湘玉抢先一步说道:“那还真是奇怪了,可三姐姐真的过敏了,一定要找出原因,不然下次再过敏可如何是好。”   冯氏挥挥手:“你们几个仔细点,三小姐屋子里的物件好好查查,也麻烦大夫帮忙瞧瞧。”   冯氏一声吩咐,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婆子们开始翻箱倒柜,杏雨打算往里屋走,湘玉叫住她:“我口渴了,你去烧水泡壶茶。”杏雨纠结的朝湘雪那扫了一眼,不情愿的出去烧水。   一个婆子拿了一盒玉簪粉,大夫闻闻味道:“家里的小姐可曾有使用这盒香粉的?”湘雪的丫鬟道:“小姐一直用这盒粉。”   苏鸿良神色不悦,也难怪,一个闭门思过的小姐,整日的心思都放在涂脂抹粉上,难怪苏老爹生气。   大夫叹了口气:“小姐过敏的罪魁祸首,正是这盒子玉簪粉。”   ☆、第86章 飒飒飒   姑娘家都爱美,玉簪粉由玉簪花和胡粉混合而成,玉簪花有利湿祛斑的功效,近十年来,玉簪粉开始盛行。妆粉是在湘雪妆台上摆着的,每日都用,其他人的手可伸不进来,苏鸿良听完大夫的描述,玉簪粉里含有令皮肤过敏不适的蜂花粉,所以才会脸上起红点。   苏鸿良怒不可遏,掀开毛毡卷帘对湘雪道:“好好,你现在连你爹都诓骗,自己把蜂花粉掺在妆粉里,还谎称是食了苋菜污蔑太太和你妹妹,兴风作浪,整个后院都被你搅的鸡犬不宁,我的本意想放你出来,如今看来也不用了,你便好好思过吧,好自为之!”   苏鸿良扶着冯氏,气冲冲的拂袖而去,剩下一大摊子人干瞪眼,赵妈妈看看湘玉:“玉姐儿你看?”   大夫送走了,湘雪靠在拔步床框上,眼中含泪:“我……”   湘玉对着满屋子人道:“今天的事,你们都闭好了嘴,一个话缝都不能漏出去,听到了吗?”众人忙说一定保密。   湘玉对着赵妈妈说道:“剩下的交给赵妈妈了,三姐姐这儿的药,劳烦赵妈妈看着煎服。”这会儿还得盯着点,防止湘雪还有后招。   湘玉揉揉肩,带着采茶会小院,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一路上看到高高悬起的大红灯笼,除夕祈福的彩带挂在树梢,风一吹飘荡不止。   周围静谧,湘玉能听到自己走路的声音,采茶走在后面提着灯,说道:“小姐,适才真是痛快,三小姐屡次算计咱们,总算漂亮的扳回一次,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湘玉正色说:“一家子姐妹,没有什么争不争的,咱们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采茶在后面心想,小姐就是小姐,说话滴水不漏,这几日的筹谋没白费!   回到院子,炕桌上摆满了各色零食,糖椰丝、栗子糕、蜜饯青梅、醪糟汤圆、杏仁茶,盘子都要摆不下了,湘玉笑道:“采薇你真是把你家小姐当饭桶喂了,这么些我哪里吃得完。”   说着话,采薇又递上来一碗薏仁银耳甜汤,手腕上的翠镯嗑在五彩瓷碗边,发出悦耳的声响:“小姐累了一天,回来必定欣喜,我让厨房做了小姐爱吃的,专门等小姐回来呢,没成想一句夸赞没收着,还落下一顿埋怨。”说罢扭过头去。   湘玉拈了一块栗子糕递给采薇:“你看你看,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倒引来你长篇大论,来来,咱们一起吃,对了,把蔓草叫过来,她喜欢吃甜食,再者这次也是功不可没呢。”   湘玉缓缓又说道:“我有意提蔓草做二等丫鬟,你们意下如何?不为着她是汤嬷嬷的干孙女,也不为着这次的事儿,而是我觉得,蔓草看似单纯莽撞,可遇事沉稳还有一颗赤诚之心,我身边,缺的就是这种人。”   屋子里的几个采默不作声,采薇巡看了一圈,她年纪最大,资历最老,于是开口道:“小姐说的是,无论在哪里办差事,忠心最要紧,蔓草和咱们相处的也不错,小姐提她也是应当的。”   湘玉颔首,她提丫鬟不需要和任何人交待,可家和万事兴,丫鬟和谐小院才能太平,几个采是她贴身的一等丫鬟,凡事替她操劳,二等丫鬟这位置不高不低,她怕几个采有其他的心思,看采薇的话头,是她想多了。   蔓草笑吟吟的过来,换了一身鲜艳的衣裳,进门便道:“小姐真好,有好吃的还想着我呢。”采茶和蔓草在一个房间,平日里打闹惯了,一记暴栗弹在蔓草的头上:“吃吃吃,整日就知道吃,还没给小姐请安呢。”   蔓草自然知道采茶提点她,吐吐舌头:“我忘了,请小姐安。”   湘玉关心另外一件事:“拂尘要安抚好,彩花玉簪你可曾送她?”   蔓草道:“刚才趁人不备,我依照小姐的吩咐拿给了她,拂尘自己吓得半死,说下次打死不敢做这种事,小姐放心,她就算为了自己,一定也会守口如瓶。”   湘玉的心,这才完全放下。   从蔓草和她说湘雪要拉拢她,局就已经开始布置,苋菜换成竹芋,二者虽类似但骗不过生活经验丰富的婆子们,湘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蔬菜都分不清,每日的菜肉都是做熟端上来,她贴身的丫鬟亦是如此。可湘雪身边还有几个婆子呢,穷苦出身的婆子什么没见识过?   也是因为这个,她借着耳坠遗失的由头,调走了湘雪院里的婆子,等她们以为吃了过敏的苋菜,才放人回去。   湘玉喝了一口甜汤,甜润到了喉咙里,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湘雪收买不了蔓草,可湘玉却成功收买了湘雪院子二等丫鬟拂尘。   这还要感谢蔓草,蔓草偶尔去湘雪院子走动,和拂尘闲谈得知,她家的大哥得了病,常年守着药碗,嫂子拉扯着三个孩子,还得管她老娘,整日骂骂咧咧,拂尘的月钱一大半都寄回了家,最近大哥病重,她急的直哭,凑不上银子。   拂尘去求了三小姐,问问能不能提前预支月钱,赶上三小姐心情不好,骂了她几句撵了出来,拂尘蹲在白蜡树下小声哭泣,正好被蔓草看见,拂尘满腹的心酸和蔓草抖个干净,第二日蔓草悄悄给她三两银子,说是七小姐心善,怜惜拂尘的兄妹情深,让她拿去用。   拂尘是三小姐的丫鬟,不敢收七小姐的东西,耐不住蔓草强塞,说小姐钱银多,不在乎三瓜俩枣的银子,不用她担心。   拂尘收了银子战战兢兢,用这钱给哥哥抓了药,稳定了病情,七小姐那也没再找她,她心里记下这份情,等过了一阵子,有一天蔓草突然找她,说有一件事希望她帮忙。   湘雪院子里的丫鬟不算多,她在屋里静心,能进她里屋的就是贴身的丫鬟,拂尘是二等,没机会进屋贴身伺候,不过屋里子的花瓶、桌椅都是她擦,每日早晚各擦拭一次,若哪个角落有灰尘,还会被杏雨责骂一顿。   蔓草让她往七小姐的妆粉里加一样东西,拂尘打开纸包发现是一堆粉末,闻一下还有甜甜的味道,她需要在蔓草指定的日子,早上把粉末掺在妆粉里。   湘雪的妆粉放在妆台右边第二层左数第一个格子里,妆台摆在了屋子东侧的角落里,湘雪的书桌和拔步床都在西侧,再加上湘雪一拿起书来就全神贯注,根本不理人,所以拂尘下手很容易。   拂尘没有拒绝的权利,先不说七小姐帮过她,再者按照府里的地位,她回绝了七小姐,也坑了自己。   小姐间的斗争倾轧,她一个小丫鬟可不想冒冒失失的当炮灰,七小姐答应她,此事仅此一次,以后也决计不会牵连她,拂尘才敢帮衬。   老爷太太都聚集在湘雪院子时,拂尘趁机溜出去,蔓草带给她一个玉簪,这簪子一看就名贵,蔓草说在外面的当铺,最少能换得四五两银子。   拂尘哥哥的病还得汤药喂养着,有了这钱,也能维持一阵子。   湘玉的这枚簪子,不是苏家人所赠,也没在小库房登记,是当时赵承进来苏家,私下里送给湘玉的,她这才敢明目张胆的转赠人。   湘玉不想害人,可人算计到她门口,也不能任人欺凌,那盒子过敏的妆粉,就是她送给湘雪的年礼,还希望她这个姐姐,有点自知之明。   苏府规矩大,湘玉让人搬来了几个小圆凳,可丫鬟们没一个坐下,就这么站着吃糕,湘玉指了指蔓草:“蔓草你先坐下,你这几个姐姐,礼节大着呢。”   蔓草迟疑道:“我不坐,我站着吃,站着消化好!”   古人的尊卑和等级观念是深入骨髓的,若湘玉说什么人人平等,估计会吓得跪倒一大片,湘玉也勉强不了,只能日后一点点的渗透给她们。   第二日,湘玉和汤嬷嬷过了话,告诉嬷嬷自己要提提蔓草,汤嬷嬷始料未及:“她还不经事呢,担不起来。”   湘玉道:“以后升了二等,还怕没机会历练?汤嬷嬷你可别拦我,咱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喜欢蔓草,而不是看您的面子。”湘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汤嬷嬷没法再拦,补充了一句:“小姐放心,若是她不尽心办差事,我都饶不了她。”   湘玉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叫到一起,当众宣布了这个决定,蔓草来湘玉这时日虽不长,可她勤勉上进,院子扫的都比别人干净,也漂漂亮亮的办了好几次差事。   蔓草涨了几倍的月钱,差事也变了,原先的活计由小丫鬟做,蔓草以后负责烧水,外加里屋的擦拭拂扫。   湘玉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手下的丫鬟,也得按照梯度建设,年龄就是一个分水岭,等她既笄时,到时候嫁人的嫁人,剩下一群担不起事的,可就糟糕了,说白了,她这也是提前筹划丫鬟预备役,避免中坚力量的断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飒飒飒   自从湘雪过敏苏老爹拂袖而去之后,她便消停沉寂下来,湘玉估摸着,短期内湘雪也翻不出幺蛾子来,至于那个挑事的婆子,汤嬷嬷有的是花招对付她,不用湘玉操心。   过了年,时间飞一样的溜走,冯氏的肚子跟气吹的皮球一样,身子越来越重,冯氏万事不操心,现在后宅清静,赵姨娘、芳姨娘恪守本分。   转眼快到了秋闱之期,提前三个月,苏家就开始给苏重秉准备收拾,湘玉一直头疼送哥哥点什么,大哥什么都不缺,重点还是彩头和心意。   湘玉和苏重秉见面的时候更少了,他在家里,除了书房还是书房,连饭菜都是丫鬟端到书房里,苏老爹劝阻过几次,但苏重秉执拗,离乡试之期越来越近,他的压力不小。   苏重秉是苏家的长子,家族对他寄予了厚望,无论是赵家还是苏家,走的都是科举取士的路子,朝廷分清流和贵族两派,苏赵两家介于二者之间,更像是清贵派。   赵承进给苏重秉来了几封信,信里指点了一番,苏重秉来找湘玉时,湘玉抬抬手,摸了摸苏重秉的脑门:“也没发烧啊,大哥你怎么舍得出书房了?”   苏重秉往黄花梨的座椅上一靠:“真是长了一岁,开始调笑你大哥了,是这样,明哲从京城寄来了一些东西,里面有送你的,我拿给你。”   石明哲?湘玉和他没甚交集,估计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她伸手去拿,是一卷画,打开画轴,湘玉惊喜的说道:“是郭熙的《早春图》!他手里怎么有这张画,我记得坊间传言,此画失传了。”   苏重秉笑道:“我是之前偶尔提起过一次,你不是说过最喜《早春图》吗?明哲不知是从哪里找到的,不过他交友广泛,京城又是风雅之地,能寻到也不足为奇。”   湘玉之前只见过这幅画的仿品,《早春图》可谓是山水画中的极品,瑞雪消融,云烟变幻,极富线条美,她卷起画,迟疑的说道:“这画太贵重了……”   “你收下吧,对明哲来说不过是小意思,你别和别人说。”湘玉点头,虽说她年纪不大,可私下收其他男人的礼品,终究不好。   苏重秉没多待,刚想走赶上湘莲过来,带来了刚出炉的莲蓉酥,每个莲蓉酥上顶着黑芝麻,看着很有食欲,湘玉道:“大哥你尝几个,五姐姐的手艺不必厨房差。”湘莲把食盒往苏重秉那塞:“这些给大哥哥带走吧,我让丫鬟再给你拿一些过来,做了好几屉。”   苏重秉惜字如金,尝了一个说道:“嗯,好吃。”   苏重秉的小厮过来寻人,说元少爷刚到,在书房呢,苏重秉听见,连忙往回赶。   湘莲说道:“元少爷和大哥关系真不错。”   两个人都在一个书院念书,是同窗,加上苏老爹的关系,显得更亲近,元明清今日过来,是有事商议找苏重秉商议。   不单单是元明清一人,书院里的同窗来了五六个,见苏重秉提着食盒回来,寇文辉一把抢过来,打开闻了闻,招呼同窗过来:“快来,真是香啊,难不成重秉去厨房专门拎食盒?”   寇文辉是寇通判家的二公子,在书院就坐在苏重秉的后面,平日里耍闹惯了,也不拘礼,苏重秉无奈的说道:“什么厨房,这是我家五妹妹做的,放下别动啊。”   寇文辉笑嘻嘻的说道:“你家妹妹真是多才多艺,比我妹妹强多了,我那个妹妹,就知道从我手里抢东西,好在年后又回了灵逸庵。”   一提到寇文辉的妹妹,苏重秉不自觉的皱皱眉,寇三小姐是嫡出小姐,和寇文辉一母同胞,出生后小病缠身,找了大师算运势,说她命里带衰,注定多灾多病,也不是不能化解,只要十岁之前,找个庵堂静养便可。   骨肉亲情哪能那么容易割舍,可寇家人信这个,当月便收拾包袱,送了小姐去了灵逸庵,虽说离的不远,但最多也就是一年见上一面。   随行的人浩浩荡荡十多人,就怕委屈了小姐,在庵堂后面找了一个安静的院子,衣食供应全部缺,只是在庵门清净地,不能穿太鲜艳的衣服,所以多年来,小姐的布料全是素雅寡淡的。   等到了年纪,还请了女先生来庵门授学,看起来和家里别无二致,可到底没在亲生父母跟前,下人一味的顺从,寇小姐性子十分跋扈。   过年回来一趟,寇家被搅弄的天翻地覆,可寇老爷寇夫人只觉对这个女儿有亏欠,便任由她胡闹,寇文辉不堪其扰,大过年的常出来躲清静,和同窗们诉苦水。   他一提这个妹妹,众人便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忙岔开话题:“莲蓉酥不错,多谢重秉兄。”   寇文辉把那个磨人的妹妹抛之脑后,搂着食盒道:“你们别抢啊,是我从重秉那夺来的,重秉你那妹妹不错,今年芳龄几何?”   苏重秉淡淡的说道:“你要再胡言乱语,我让护院把你叉出去。”   寇文辉缩缩脖子,苏重秉可是说到做到,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这些人前来是为着一件事,乡试将至,蠢蠢欲动、等着钻空子的人很多,试题被泄露,前些年也不是没发生过,买卖答案之事屡见不鲜,只是大多就是骗银子而已,等考完再寻人便寻不到了,就是诓骗赚银子,没人有真试题。   今年的主考官,是京城里的翰林院马学士,以铁面无私著称,各地的主考官有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主考官不能是本地人,这样也是避免人情上的走动。   除了主考官,还有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具体的运作这些学子不清楚。   秋闱在即,书院里有些学问差、家世好的学子窃窃私语,说有人能搞到乡试的题目,开始自然没人相信。   可这几个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家里背景也厚,京城有做大官的亲戚,三分真的,传来传去就成了七八分,人都有从众的心态,这样一来,从他们拿预定考题的有三五个人。   这种事不能宣扬,做的小心谨慎,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寇文辉有次和同窗吃酒,对方喝醉后不小心说出来的。   考题泄露可是大事,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几个人来找苏重秉,不为别的,苏家老爷是湖南的知府大人,是这地界儿最大的官,何去何从,还是听听苏重秉的意思。   苏重秉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元明清:“明清怎么看?”   元明清穿了一身青色长衫,虽说里面加了棉花,在冬日里看起来依旧显得清冷,他随手拿起苏重秉桌子上的花瓶,瓶里是五彩水仙,他把花瓶背在身后,站在一个角落里:“你们猜,这水仙有几种颜色?”   众人刚才只顾着聊天,谁去留意书桌上小小的花瓶?   元明清见众人不解,又说道:“咱们就是做个游戏,这样,你们来猜,从身上拿一个物件出来,若猜不对便给我,猜对了,我赠你们一件。”   寇文辉首先不服:“明清你这样就不对了,你这是稳挣不赔的买卖,我们这么多人,能有一半猜对的便不错了,不过反正就是玩玩,倒无所谓。”说完捧场的拽下自己的玉佩:“这个是我年前刚买的,水头极好,若我猜错了,这个便给你。”   大家都拿了东西出来,苏重秉在书房扫了一眼,从书架上拿出一个霁红釉笔洗:“我赌这个。”   每个人的东西都摆在桌上,小厮拿来纸条和笔,每个人背对着大家,写下自己认为的数目,并注好名字,写完后小厮收起来交给元明清。   元明清一一展开,摊在桌案上:“文辉写的是七,你当这是你家的染缸吗?想染几个色便染几个色。”众人大笑,寇文辉尴尬的挠挠头:“我刚又没注意,写多些兴许蒙对。”   苏重秉成竹在胸:“其他人便算了,我的一定正确,你难道忘了?这是摆在我桌案上的水仙,每日我抬头看许多遍,别说是颜色,便是花蕊的个数,我都怕一清二楚。”   元明清了然的笑了:“错了,重秉兄你也错了。只有林敬兄猜对了。”   被点名的林敬傻笑道:“呵呵,蒙的,我是蒙的。”   除了蒙对的林敬和不按寻常套路选的寇文辉,众人基本都完美避开了五这个选项,五彩水仙,五彩水仙,既然元明清让人猜,答案一定不会是五,抱着这样的心理,众人都越过了五的选择。   苏重秉疑惑不解:“怎么可能?这彩色水仙就是五种颜色,黄白红粉紫,怎么可能还有另外一种颜色?”   寇文辉大呼道:“五彩水仙便是五种颜色,也太简单了吧……明清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元明清没理会,继续说道:“开始我的问题是什么?”   寇文辉抢话:“你让我们猜花瓶里的水仙花一共有几种颜色。”   元明清点头,把花瓶拿出来,抽出瓶里的水仙:“重秉你错了,黄白红粉紫绿,还有绿色,你忘了,叶子是绿的,花叶,也是水仙花的一部分,所以,是六种。”   寇文辉叹叹气:“明清你太狡诈了。”   “多谢夸奖。”元明清虚心接受寇文辉的评价。   “我比你们多两个选择,五六都能算正确的答案,看我如此自圆其说罢了。”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嗯,收获颇丰。”   寇文辉回到了刚才讨论的问题上:“这和考题泄露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元明清这才说道:“刚刚文辉说了,这游戏我是稳赚不赔,哪怕是熟悉水仙花的重秉兄,也猜不对,我觉得,考题这件事,和游戏一样,不过是雾里看花,掩人耳目,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就像五彩水仙,就是五种颜色而已。”   苏重秉分析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想卖试题?”   元明清这时候又摇摇头:“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们想,卖考题的话是咱们自己说的,他们和别人交流,只是说有一本资料要卖,读了对乡试有好处,虽说心照不宣,可也没话柄,只要没抓到现行,就定不了罪,这就跟刚刚的水仙颜色一样,五种还是六种,主动权在游戏主人这边。”   元明清说的隐晦,寇文辉只听懂一半:“明清你简单说,我听不明白。”   元明清嫌弃的一瞥:“简单说,我认为,他们是真的打算卖试题,至于后面有没有另外的打算,我不是神仙,也不清楚了,咱们几个,别往里面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寇文辉的手伸向了食盒:“明清兄你也是,直接说结论就行了,还玩什么劳什子游戏,太费脑子了,我得吃两块莲蓉酥补补,替我们谢谢你家小妹。”   苏重秉幽幽的说道:“你吃莲蓉酥没用,赶明儿我给你送去一锅猪脑汤吧。”   寇文辉愣神片刻,哀嚎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88章 飒飒飒   湘莲和湘玉抱怨,不知道大哥发什么疯,最近喜欢吃上了自己做的莲蓉酥,每天都自己颠颠的来取,湘莲想大哥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看书,便每日派小丫鬟去给他送。   除了莲蓉酥,湘莲又做了其他味道的糕点一并放在食盒里,苏重秉还让丫鬟送来小纸条,写着味道甚好,湘莲哭笑不得。   湘玉道:“大哥平时没见多喜欢吃甜食,怎的转性了?难不成是读书魔怔了?”   湘莲一怔,差点哭出来:“我的莲蓉酥可是清清白白的,不怪我。”   湘玉看湘莲沮丧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五姐姐你放心,老爷太太又不会吃了你,我看其中有古怪。”   实践出真知,湘玉自己溜去了前院,也没带着丫鬟,湘莲那刚把莲蓉酥送去,她躲在门口侧耳听,苏重秉吩咐人:“把这食盒送去寇府。”   湘玉攥了攥拳头,感情他是送人的啊。   湘玉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苏重秉面上一怔,挥手让小厮下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湘玉指了指小厮的背影:“我和五姐姐还纳闷,大哥怎么每日吃上莲蓉酥了,你怎么能送给外人?”   苏重秉不以为意:“文辉喜欢吃,我答应送他七日。”   湘玉说道:“怕是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他答应了大哥的什么条件。”   苏重秉揉了一下湘玉的发髻:“还是玉姐儿聪明,文辉说把那盏云纹灯给我。”   湘玉:“……”   寇家和苏家关系也很亲厚,年节下都会走动,寇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和湘玉年纪倒是相仿,不过因为常年住在庵里,所以没见几面。   湘玉想了想:“大哥这到底是五姐姐亲手做的,下次别轻易给外人了。”苏重秉满口答应:“我知道了。”   湘玉去过一次,第二天苏重秉没再来要,她得意洋洋的跟湘莲邀功:“还是我厉害吧。”   湘莲咽了口唾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刚好是第七天。”   湘玉满脸黑线,这个大哥……   冯氏的胎已经八个月了,她现在行动都困难,跟抱了大西瓜似的,大夫每个月都来诊脉,每次都是胎象很好,湘玉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古人医疗水平低下,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加上曹姨娘难产早亡,越临近产期,湘玉就越觉得揪心,祈求着冯氏能度过这一关。   冯氏自己倒没担心这个,为母则强,胎儿很调皮,常蹬蹬的踹冯氏的肚皮,湘玉赶上,冯氏便会攥着湘玉、湘琪的手,放在肚子上:“小弟弟又调皮了。”   这样美好的时刻,存在每一天当中,离乡试还有四十多天的时候,冯氏早产了。   当时冯氏已经怀孕九个月零两天,九个月的胎儿发育基本完好,只要生产不出岔子,应该无事。   说起早产,还是怪冯氏自己大意,她平日里常走动,说免得生产时艰难,府里的花园繁花似锦,她带着赵妈妈和两个丫鬟,去了花园,赶上花园浇水的婆子刚给花浇水,一些水溅到了石子路上,上面都是一颗颗的小石头,冯氏没看到,一个趔趄,赵妈妈手疾眼快,身子歪着挡了一下,当了冯氏的肉垫。   饶是这样,冯氏也动了胎气,捂着肚子喊疼。   赵妈妈忙让丫鬟去准备,冯氏怀胎九个月,稳婆早就住进了府里,就在耳房住,方便随时召唤。   赵妈妈扶着冯氏去了待产的屋子,并让人通知了苏鸿良,湘玉闻讯赶了过来,和曹姨娘那次似的,正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赵妈妈把人都赶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呢,大家伙都回院子罢,等有了好消息让丫鬟们挨个通知。”   两个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韩姨娘咬咬嘴唇:“那便有劳赵妈妈了。”   韩芳姨娘牵着手往外走,韩姨娘瞥见了湘莲,一把拽住她:“跟我走吧,一会儿也得轰你,小姑娘别添乱。”   韩姨娘力气大,湘莲看看湘玉,湘玉招招手:“听韩姨娘的话,你先走。”   赵妈妈赶走了其他人,可湘玉却死活不走,赵妈妈好劝歹劝,还拉出了汤嬷嬷:“玉姐儿听话,带着湘琪先回你院子。”   湘琪抱着湘玉大腿,脸上红晕满满::“太太是病了吗?疼的直哼哼,我去给太太吹吹。”湘玉挺挺身子:“我哪也不去,我答应不添乱,我就在廊下坐着。”   赵妈妈知道七小姐主意大,摇摇头叮嘱道:“玉姐儿去东廊的厢房里坐着,外面晒得慌,再者生孩子生一天的都有,你总站着也不像话,回头太太要怪罪了。”   湘玉知道赵妈妈说的也是实情,便抱着湘琪去了厢房,厢房一直没人住,可是每天都有小丫鬟打扫,所以十分干净整洁。   屋子的西侧有个拔步床,床的右边是一套黄花梨桌椅,听说这个屋子,是前任知府的二小姐住的。家具还是以前的陈设,擦拭的一尘不染。   湘玉和湘琪并排坐在床上,湘琪靠在湘玉的肩头:“七姐,以后有了小弟弟,太太是真的不会喜欢我了吗?”   湘玉蹙眉,湘琪一个小女娃,怎么问这些,她耐心的问:“湘琪怎么这么说?是谁告诉你的?”   湘琪天真的仰仰小脸:“是我奶娘说的,她说我要多讨好太太,这样才能吃得好穿得好,才能有地位。”   真是反了天了,奶娘好的不教,竟教小姐小小年纪虚情争宠!   湘琪这个奶娘,从湘琪出生便开始照看,曹姨娘死后,冯氏也没预备换人,湘琪都习惯了,乍的换了别人,也怕小姐哭闹。   奶娘忐忑了好久,冯氏也知道,还特地叫到身边好言宽慰,说其他不用考虑,只要用心照顾小姐,自有她的好处。   这些湘玉也都知情,冯氏还感叹过,说湘琪没了生母,身边就奶娘一个熟悉的人了。湘琪的奶娘姓连,相公是乡下的庄稼汉,前几年兄长挣了些钱,搬到城里住,等连奶娘生了孩子,正好赶上苏府招奶娘,看她长的周正,脸色白皙,谈吐也不露怯,就聘了她做了湘琪的奶娘。   这几年连奶娘照顾湘琪也算尽心,几下相安无事,等曹姨娘一没,湘琪抱到正房这里,奶娘就起了其他的心思。   她在府里这几年,平时回家日子很少,后来发现相公在外面有了相好,还要抬进门当姨娘,不过就是乡下的泥腿子,有朝一日进了城,就妄想享受齐人之福了,也不照照镜子!   连奶娘气的摔了家里所有的物件,她在苏府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苏府的规矩,嫡子嫡女的奶娘,是每月二两银子,像湘琪这种庶女,奶娘每月一两银子,另外每日还有猪肉八两、鲜菜一斤、粗盐四钱、稻米六合等等。   奶娘在府里的位置比一般的下人要高,毕竟是要伺候小姐少爷的,尤其是吃食上从不马虎,连奶娘进府姨娘多,腰身足足胖了一圈。   也是因为这样,她相公更嫌弃她了,说什么成亲前的纤纤细腰再也没了,女人变胖,还不是因为生了孩子?   对于相公的变脸,连奶娘伤心过,可随后就看开了,哪个男人不风流,好在她家男人手里没钱,要纳的那个女人也是一个穷苦出身,任她拿捏。   夫妻间没了恩爱相随,连姨娘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湘琪的身上,这个孩子,可是关系着她所有的荣华富贵。   人只要想的一多,心思也就大了,欲壑难填。   湘琪进了正院,奶娘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重宇的奶娘从前和她平起平坐,现在也开始巴结起她来,常借故来找她吃饭聊天。   太太无儿无女,湘琪养在太太膝下以后就是半个嫡女了,可突然间太太怀孕了,其他人不说,连奶娘急的上火,不管男女,太太有了自己的孩子,湘琪就不显得那么金贵了,琪姐儿又失去了生母的庇佑,在府里还能有什么地位?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湘琪好好讨好太太,这样才有她们的好日子过,连奶娘家里污糟一片,所有的指望全在湘琪身上,老爷对儿女还算不错,但和湘琪感情谈不上深厚,后宅琐事,还得依仗太太,哪怕以后的婚配,各家也都是当家太太给掌眼相看。   这样捉摸着,连姨娘趁着没人,总要把这些话灌输给湘琪,小孩子好拿捏,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湘琪自己个儿也喜欢慈眉善目的太太,奶娘常带着小湘琪往太太屋里走动。   童言无忌,连奶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实属正常,但实在不应该去教唆小姐,这是大忌。   湘玉看看窗外,太太还在艰难的生产,这时候发难不是时候,等生下孩子安定一阵子,再出力也不迟,谅她也捅不了大篓子。   ☆、第89章 飒飒飒   冯氏生产并不顺利,到了天黑,湘玉还能听到冯氏的惨叫,湘琪已经躺在床睡了,她出了厢房,在廊下见到了苏鸿良。   苏鸿良靠在一根柱子上,神色焦灼,夏岚递给他一盏茶,苏鸿良挥挥手让端下去。湘玉走过去说道:“爹爹。”   苏鸿良没料想湘玉在正院,开口道:“玉姐儿怎么在这?快快,回你的小院去。”怎么每个人都想赶她走?湘玉咳咳了一声:“我还想等着看小弟弟小妹妹呢,爹爹你可别赶我,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赵妈妈让我留下。”   父女俩沿着廊下搬了小杌子坐下,苏鸿良一会儿心急的站在窗口,见丫鬟端出来一盆盆的血水,差点站不住,赵妈妈从屋里出来,苏鸿良忙问:“太太怎么样了?”   赵妈妈满头大汗,拿袖口擦了擦说道:“老爷放心,胎儿和太太都好,只是生产需要时辰,老爷别着急。”   赵妈妈又急急忙忙的进去,苏鸿良站在门口碍事,又转回了廊下,还不忘安慰湘玉:“你放心,会平安的。”像是对湘玉说,又像是安慰自己。   一直到了子时,冯氏才生下孩子,婴儿的一声啼哭打破了夜的宁静。   赵妈妈抱着孩子欣喜的说道:“回禀老爷,太太生啦!”   苏鸿良赶忙问:“是少爷还是小姐?”   赵妈妈喜滋滋的说:“恭喜老爷,太太生了一个胖胖的小公子,您瞧。”   掀开小襁褓,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婴儿,脸色发红,湘玉忍不住说了一句:“好丑。”   苏鸿良瞪了湘玉一眼:“你小时候也是如此。”   婴儿不能见风,给苏鸿良父女看了一眼,赵妈妈又抱了回去,过了半个时辰,屋子收拾干净,苏鸿良和湘玉进屋,屋子也不能通风,还能闻到丝丝的血腥气。   苏鸿良动情的说道:“太太辛苦了。”   冯氏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嘴唇血色全无,可是精神很好,扯出了一个微笑:“老爷,我们有孩子了。”苏鸿良紧紧握住冯氏的手:“是,有孩子了,孩子名字我想好了,就叫重嘉。”   冯氏挪了挪身子,说道:“这个名字好,嘉的寓意也好。”苏鸿良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湘玉往前站了站:“太太。”   冯氏板着脸:“半夜了你怎么不去睡?在我这守着干什么?赵妈妈竟然任由你胡闹。”   湘玉不能连累赵妈妈啊,便说都是自己的主意,后面冯氏精神不济,便歪头睡了一会儿,湘玉也没走,反正厢房还有湘琪,还有几个时辰天便亮了,她跟湘琪挤在一个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早晨醒来,湘琪正趴在她身上,怪不得觉得身子沉沉的,湘琪咯咯的笑:“七姐姐陪我去看看太太吧。”   湘玉揉揉她的小脸:“咱们先洗漱。”话音刚落,门外听到秋红问:“两位小姐可起来了?”湘玉脆生的回了一句:“进来吧。”   秋红笑盈盈的说道:“昨日七小姐歇在正院,赵妈妈嘱咐我得伺候好了,小姐有事便吩咐我罢。”   秋红现在是正院的二等丫鬟,虽进不得屋子贴身照看,可她人机灵,有眼色,颇得赵妈妈的喜欢。   秋红放下铜盆,后面还有一个小丫鬟,低头把铜盆放在盆架上,搭了两条洗脸巾,准备伺候湘琪净脸。   冯氏从小屋子挪了回来,前几天不能下床,奶娘是早就寻好的,冯氏比昨日起色好了许多,生育伤体力,可也不能吃油腻的食物,厨房给做了红枣蛋花粥、莴笋炒胡萝卜丝、芹菜豆腐鲤鱼汤、姜糖水蒸蛋。   冯氏瘪瘪嘴:“没一样想吃的。”   湘玉说道:“太太先养好身体,赶明吃什么都没约束。”湘琪则爬到冯氏身边:“我陪着太太吃。”   冯氏宠溺的看了看湘琪:“琪姐儿想不想看看弟弟?”   湘琪现在有重宇这个弟弟,平时和重宇一起玩,她清楚弟弟的意思,开心的拍手道:“要看要看,弟弟能陪着我转圈圈吗?”   冯氏失笑:“弟弟还小,连爬都不会呢,等他大了陪你顽。”正说话苏重秉在外间求见,冯氏招手让他进来。   苏重秉规规矩矩的请安:“听爹爹说太太生下四弟,儿子前来看看。”冯氏让赵妈妈去里间抱孩子。   小重嘉还在睡着,小嘴嘟囔着,湘琪觉得好奇,摸摸他的手,碰碰他的脚,苏重秉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弟弟真小,不过比七妹妹那会儿好看的多。”   赵氏生湘玉那会儿,苏重秉已经记事,隐约记得妹妹比笤帚疙瘩大不了多少,皮肤紫黑,肉泡眼,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不少阴影,郁郁寡欢了许久,觉得妹妹太丑了,不像苏家任何一个人,他还暗暗发誓,不管妹妹以后长相如何,他都要保护她。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小婴儿都一个样,长长就变了。   冯氏最喜欢燃香,孕后不宜焚香,香炉早早地就收到库房去了,如今屋子布置十分简单,待客的屋子,除了一个贵妃榻,左侧有一扇仕女图镂空屏风,右侧的桌案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牡丹花,便再没有其他的物件。   冯氏小口吃饭,其他人在那逗弄弟弟,过了一会儿,重嘉像是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吓人一跳,奶娘忙赶过来,看了看笑道:“看来四少爷是饿了,无妨,吃饱就好了。”说完去里间给少爷喂奶。   湘玉没陪着冯氏多会儿,冯氏停了姨娘们一个月的请安,先调理调理身子。湘玉出院,苏重秉叫住了她:“玉姐儿过来。”   湘玉听话的过去,苏重秉难得的温柔:“你听我说,虽说太太生了弟弟,你万万不可因此而心生怨愤,太太有了儿子,咱们有了四弟,你要开心些,知道吗?”   苏重秉的意思她自然懂,冯氏之前无儿无女,待她入亲生,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苏重秉怕湘玉钻牛角尖,觉得宠爱被分走,心里郁闷,她又不是八岁的孩子,自然懂得是非曲直,再者冯氏的性子,有了重嘉,待她也不会差上半分。   湘玉乖巧的说知道了,苏重秉拉着她的手:“走,去书房,写一篇大字让大哥瞧瞧,看看精进没有。”   夏日的灼热依旧,可苏府喜气洋洋,苏鸿良还在府前放了几挂爆竹,京城里去了喜信自是不必说,用红纸包了一只毛笔,说明生的是儿子,送到了赵府、苏府。本想着再送一些煮熟的红鸡蛋一并送去,可现在这天气,到了京城鸡蛋都要臭了,也不吉利,遂熄了这个念头。   湖南交好的人家,都知道冯氏生子的消息,月子里也不方便探望,反正满月会设宴,也不急在一时。   湘莲和湘玉做的肚兜,冯氏给重嘉戴上了,大红色看着喜气洋洋,月子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模样,湘玉每天都去正院看,冯氏床上躺的乏味,湘玉过去聊聊天,正好纾解一下烦闷的心情。   几日后便是乡试开考的日子,若在平时,冯氏给张罗着准备备考的东西,现在冯氏自顾不暇,便委托汤嬷嬷和赵妈妈帮着打点。   会试的考场在城东的贡院,答卷和吃睡都在号房里,说是文采的比较,同时也是体力的考量,毕竟在这种情况下答题,没有好身体是行不通的,所以苏家才会让苏重秉练习骑射、平时也多加运动,这正是为了考试打下基础。   会试的学子们,吃饭得自己想办法,每逢乡试,像一些酒楼会推出为学子准备的干粮,方便携带,食用方便,只是味道欠佳。号房里有一盆炭火和一支蜡烛,那炭火倒是可以做饭,可真正去考试的学子,哪个有心思做饭呢?一般就是买点干粮应付。   湘玉想了想,大哥考试过程的干粮,她还是能给准备的,古代没有面包,想做出来也不易,毕竟没有现代这些器具。   陕西地区的肉夹馍,倒是十分合适,好携带,就是有一个弊端,夏天容易坏,但是不要紧,苏重秉早晨入场,中午前肚子饿了,吃肉夹馍正相宜。她又想了想,现代的披萨,之前他告诉湘莲制作办法,记得苏重秉还挺喜欢吃,可以做几张披萨带上,既方便食用味道也好,可以作为主食吃。   离苏重秉考试的前两天,她跟湘莲商量好,一大早起来做,正好大哥早起走时带上,湘玉湘莲睡了半宿觉,在厨房忙活,湘莲睁着睡眼,噗嗤一声笑:“你看你都成小白猫了。”   厨房外面是水缸,但黑漆漆也看不清,让丫鬟拿镜子来照,可不是么,脸上都是白面,下人们在厨房打下手,切菜烧火,没多久便全部做好。   两个人亲自送去了前院,正好看见苏老爹在那里临别告诫,苏老爹见两个女儿过来,这才停下来:“好好考吧,你看为着你,阖府都在操心,两个小妹妹早起给你做干粮。”   苏重秉已经依旧一张脸:“爹爹说的是,孩儿谨记。”   八月初九第一场,初八学子已经入场,场外各家望眼欲穿,考完那天,苏鸿良命苏府的小厮在外面候着,出场的学子各个面无血色,看起来劳累的很,待苏重秉和元明清出场,精神气倒很足,只是眼下一片乌青。   湘玉隔着老远,便听到蔓草在喊:“小姐,大少爷回来啦!”   ☆、第90章 飒飒飒   湘玉放下手里的绣棚,提着裙角赶去前院。苏重秉去洗漱,苏鸿良坐在书房,拿着狼毫笔在那里写写画画,可明显心思飘忽,眼光常往门口这扫视。   苏重秉来书房,苏鸿良细细的问了一番他的作答,听完不住的点头:“不错,答的不错。”湘玉倒不担心苏鸿良的答题,她问道:“干粮可还可口?”   苏重秉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绸缎长衫,袖口用丝线勾出傲竹的图案,他挽挽袖口道:“好吃的很,多谢二位妹妹了。”   苏重秉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乡试规定,考生需提前一日入场,那便意味着,他明日要赶去贡院。   六日后乡试结束,剩下的便是静静等候消息,苏重秉第一次乡试,中举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没中倒也无妨,他还年轻,权当历练了。   苏家派了管家和小厮去接,马车先把元明清送回家,这才往苏家的方向走,湘玉一大伙儿人早就等在门口,等苏重秉下车,重宇第一个扑了上去:“大哥大哥,贡院好玩吗?”   韩姨娘忙抱走重宇:“你大哥儿要歇着,你别凑着吵闹。”   苏重秉回屋倒头便睡,直到快晚饭时间,才从炕上起来,问问丫鬟时辰,小丫鬟回道:“大少爷,老爷差人来禀告,说让你晚上去东屋用饭,全府人一起。”   苏重秉让人打了一盆水,自己拿帕子放在盆里,拧干拍在脸上,又喊了丫鬟进来:“你去后院一趟,把东西给湘玉送去。”说罢从桌案上拿出一个楠木小箱子,丫鬟不知何物,听了吩咐应声下去。   箱子里装的是书,适才送元明清回家,他嘱咐苏重秉先别急着走,揣着几本书放在箱子里,又折回来递给苏重秉:“给你七妹看吧,都是猎奇之书。”   湘玉是个姑娘家,平日里不过喜欢看些杂书,也算不得过错,苏重秉担心的是其他事……   掌灯时分,院里的各人都去了东屋,东屋在后院,就离正房不远,冯氏可以下地行走,身子好了大半,只是身上恶露还没排干净,大夫说最少还得二十天。   为了让冯氏少走几步路,苏鸿良选了东屋,这里屋子又大又敞亮,摆上桌子刚好合适。满屋子全是儿女,这个月又添了一个小的,苏鸿良可谓春风得意。   东屋灯火通明,廊下挂着几个红灯笼,还是除夕那晚挂的,冯氏没让撤,说大红灯笼瞅着喜气。   冯氏的椅子背后面垫了织花的小锦垫,门窗关的严丝合缝,漏不进一丝微风,两个姨娘自觉的站到冯氏后面,嘘寒问暖,冯氏跟她们自是不必客气,她眯着眼靠了会儿,生子后她身体大不如前,还没将养过来,整日懒懒的,提心吊胆,生怕此番垮了身子。   几个主子坐定,冯氏自苏重秉回家,还没搭上一句话,撑起精神来问了几句,安慰他耐心等消息,嘉哥儿由奶娘在正院照看呢,冯氏不放心,嘱咐赵妈妈回去看看,还道:“奶娘的吃食可得小心些,让晏二家的上心,鲫鱼汤千万别往盐,猪蹄炖的烂一些,加一把花生……”   赵妈妈哭笑不得,一脚迈出门槛又收了回来:“太太您别操心了,老奴保准办的妥妥当当的。”冯氏这才点点头,湘玉抿嘴笑,冯氏白了她一眼:“胆子肥了,连你太太的笑话都敢拾。”   湘玉忙告饶:“我可不干,要是太太疯魔了,追着我喂什么,可吓死人了。”   芳姨娘笑声像铜铃一般:“哎呀玉姐儿这话,真是逗死人了。”冯氏心情不错,从桌上抓了一把桂圆、杏仁塞到芳姨娘手里,顺势拍了一下:“就你话多,快吃一些罢,看你还有没有功夫说笑。”   芳姨娘见冯氏和她亲昵,心里开心的很,笑哈哈的陪着笑了几声,韩姨娘在旁边拿眼睛直剜她:就她最显勤儿,巴巴的溜须太太,看着大大咧咧,心思比谁都多。   苏鸿良坐在主位,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挨个敬了酒,连孩子都没放过,说姑娘家不吃酒不要紧,拿着筷子沾着舔一口。   看桌子上摆的菜,便知道谁是主角,满满一大圆桌,皆是苏重秉和冯氏爱吃的菜,也不单这些,依照别人的口味,每人也有道最喜的菜。   厨房的人每日伺候饭食,对各个主子的喜好了如指掌,每个院子的丫鬟寻来问一嘴,小姐太太哪个菜没动筷,哪个菜赞个不停,有哪个菜连着点了半个月,再没有比厨房人最清楚的。   苏鸿良吩咐人置办一桌饭菜,说以大少爷、太太口味为主,再照顾照顾他人,在晏二家的操持下,可谓皆大欢喜。   湘莲吃着面前的这一道红煨鱼翅,一筷子进口,软糯的舌头都要吞了,她纳闷道:“这道菜比上次点手艺精进不少,难不成厨房换了掌勺?”   还真被湘莲猜中了,菜式也要不断研习精进的,之前的做红煨鱼翅的那个厨子,是湖南当地的,最擅长一手湘菜,可他最近一年懒惰,连火候都不关心,做出来的菜自然差强人意,主子跟厨房管事抱怨过几次,待晏二家的全面接管厨房,站稳脚跟后便请走了他。   湖南当地的名厨不少,滤滤出身,晏二家的寻到一个年轻不错的,只有二十几岁,眉清目秀的,老爹是湖南有名的厨子,虎父无犬子,他年纪轻轻便有一手的好厨艺。   湘莲吃的这道菜,就是新厨所做,冯氏也赞不绝口:“老爷,听说厨房来了个新厨子,我尝尝这几样菜,真真是不错,咸淡适宜,卖相也好。”   太太夸赞人,苏鸿良大手一挥:“给新来的厨子打赏一两银子,外加玉器三件儿。”吩咐完苏鸿良又改了口:“去厨房把人叫过来吧,我也看看。”   苏老爹吃的尽兴,对新厨子也好奇,不过满屋都是女眷,也不好让一个男子进屋,便让他在门外回话,隔的不远,声音大些能分辨清楚。   只听到外面一声请安,声音爽朗似洪钟:“给老爷太太、少爷小姐请安。”   苏鸿良问了问家世和做菜的心得,隔行如隔山,他也听不明白。湘玉隔着珠帘,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对方身量高,双手规规矩矩的垂在身前,不像是厨子,倒像是学子。   问了姓名,知道这名厨子名叫聂曾,七岁起蹬着板凳就守在大锅前做菜,深的老父的真传,烧的一手精致湖南菜,以创意闻名。   那人接了赏银,默默的退下,苏鸿良亲自盛了一碗花生山药枸杞粥递给冯氏:“太太来喝一碗。”冯氏含着笑,略微低低头,一抹红云飞上脸颊。   吃过晚饭,湘玉携着湘琪,和冯氏有说有笑的回正院,韩姨娘本想叫住湘莲说几句体己话,扭头一看芳姨娘失魂落魄的,脸色苍白,像是生病一般,平时里虽有龃龉,可到底多年相伴,又没甚冲突,感情还有上几分,她忙伸手扶住她:“可是身子不适?”   芳姨娘说哪里有那么娇贵,兴许是站的久了,腿有点打晃,韩姨娘撇撇嘴,感情都是装的,她最金贵,站一会子就撑不住,以往给太太请安,站着等一个多时辰都有呢,矫情坯子。   心里啐了芳姨娘两声,快走两步跟了上去,韩姨娘掸掸绸子衣裙,可惜的说道:“一桌子好菜,咱们这种身份,一辈子登不上台面,就溜溜在后面伺候着,妾就是妾呀,再生儿育女也没用。”   芳姨娘不以为意,一双鱼戏莲花绸缎面绣花鞋走的缓慢:“咱们都是什么出身?我自是不必提了,自小在那火坑里熬着,被送到苏府是我的福气,总比死在外头强,韩姨娘你不过是一个丫头,即便是先头的夫人活着,替你做主也不过是配府里的下人罢了,生的孩子依旧是奴才,被主子捏着卖身契,生生世世都是这宿命,能比的上现在?你跟了老爷,儿子女儿是府里正经的少爷小姐,这才是交了好运哩。”   芳姨娘凡事看的透彻,说话有些像冯氏,不会拐弯抹角,必定一针见血的让你哑口无言,一席话韩姨娘听的讪讪的:“我不过就是随口一句。”   韩姨娘怀念起曹姨娘的好儿来,芳姨娘这人,嘴太毒,姨娘间抱怨抱怨,过过嘴瘾便罢了,谁还认真分辨,这点芳姨娘就不够识趣,她也不敢再多说,万一被抓住小辫子都没地儿哭去。   芳姨娘没注意看路,绣鞋踢在了尖锐的石子上面,她哎呀一声,低头去看,鞋面上破了一个洞,正好在扎眼的位置,想修补都没办法,她败了兴致,韩姨娘见状道:“莫要恼,一双绣鞋罢了,我那好几匹料子呢,都是新鲜的款式,石榴红、青色的星纹缎好看,你用亮底起个黄花,不比你脚上这双差。”   芳姨娘搅搅手里的帕子,定了定神:“姐姐有心了,我那还有布料,回头自己再做双一样的。”   韩姨娘顺着芳姨娘的背影说了一句:“绣鞋就知道作鱼戏莲花图,这么些年她没穿腻我都看腻了,珠线芙蓉、嫦娥奔月、凤穿牡丹,哪个不必她的好?送她一双绣鞋,五六年没上过脚,我……”丫鬟过来扶住韩姨娘的白臂:“姨娘,谨言慎行。”韩姨娘这才住口。   ☆、第91章 飒飒飒   冯氏身子渐渐好转,重嘉比刚出生白净了许多,满月酒那天,苏府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湘玉和湘莲在后院张罗,苏鸿良带着儿子在前门迎客,冯氏穿上一身胭脂红绢丝绣花长裙,外面套了一件胭脂色的罩衣。   寇夫人来的最早,她头上插了一只镶玉百合攒珠步摇,一双柳叶眼里含着笑意:“我早些过来沾沾喜气,不得了,现在苏夫人真是令人艳羡,先不提刚生了哥儿,单看家中的女儿,也是俊俏乖巧。”   冯氏脸色不好,晨起时擦了妆粉,又扑了胭脂,再用石黛染了眉,丫鬟给她梳成回心髻,这才红彤彤的,看着容光焕发。   冯氏引着寇夫人落座,嗔道:“你家哪里差了,比我要省心多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太太间走动,谁人不是带着自己的女儿,只有她,唯一的亲生闺女,常年见不到面,老爷总让她带着庶女们出来应酬,每每此时,她便更想念自己的女儿,推己及人,也怜惜无子无女的冯氏,她好歹还有儿子傍身,冯氏可是一进门就得教养先头太太的嫡子嫡女,比她还要糟,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寇夫人送的满月礼十分厚重,紫檀月琴一把、哥窑细款青花杯一套、伽南香三盒、如意纹紫砂壶两只,外加未经雕琢的羊脂白玉两块和一只如意云头纹长命锁。   过了半个时辰,各家的夫人全到齐了,宴席摆在亭子里。苏家正房西侧有一处荫凉地,周围树木环绕,湖边温度低,加上假山顺着地势而建,长廊围在其中,后院便把宴席摆在此处,比在屋子里凉快。   丫鬟们在后面给夫人小姐摇扇,菜式是皆大多是新厨子的手笔,色香味俱全,冯氏让奶娘把重嘉抱出来,夫人们围着逗弄,何夫人笑说:“你可得谢谢我,上次抱了我孙子,现在自己可不就抱上儿子了?”   唐夫人附和说:“何夫人真真是送子观音,苏夫人赶明儿给她供起来。”冯氏亦是感概,不到一年,从前不敢奢望之事,竟成了真。   孩子居然不怕生人,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也不哭闹,还伸手抓人。寇夫人说:“嘉哥儿性格不错,等周岁抓周,必然能抓一个好的。”   湘玉吃了几片西瓜,宴席没甚好玩的,她参加好多次了,家家都是大同小异,吃饭谈天看戏,哦对,家里有十几岁儿子的夫人,还会多一项任务,那就是相看席间的女孩子。   好在湘玉目前没这个烦恼,她不过八岁,若有人看上了她,不得不怀疑是恋童癖。蔻家的三个女儿似乎在小声的争吵,几个人就在湘玉不远处,站在亭子外,拉拉扯扯的,湘玉跟湘莲耳语了一番,自己起身过去看,谁让是苏家设宴,她这个小主人总不能坐视不理。   寇家三个庶女,大小姐的生母是灵姨娘,灵姨娘原是寇夫人的丫鬟,后来抬了姨娘,和苏家韩姨娘的地位类似,而三小姐和四小姐的生母,都是寇老太太赐给儿子的,所以寇夫人极其不喜二位姨娘,但碍于婆婆的面子,不好面上不好看,最多就是坐冷板凳罢了。三个庶女在跟前碍眼,湘玉想想也觉得不好接受,更何况这三个并不是省心的。   湘玉私心忖度,寇夫人也藏了私心,庶女的教养她不掺和,长成长废皆看天分,只要没大的过错,顺顺利利嫁人即可,总不能耗费心血tiao jiao,和亲生儿女一般,毕竟冯氏这样好心肠的正室,少之又少。   湘玉走近听了几句明白了原委,原来是席间,冯氏送了各位小姐一点小礼物,每人各不相同,全都摆在桌上让小姐们自己选,有盘锦三多纹香荷包,有银质的喜鹊登梅铃铛,首饰类有彩头簪、耳挖头钗、最巧妙的是那只蝴蝶蝈蝈纹钗。钗上是一只深蓝色的蝈蝈,银软好捏造型,蝈蝈下面是一个银线弯成的灵字,在往下是一只镀金的蝴蝶,栩栩如生。   小物件湘玉和冯氏一起摘选的,冯氏首饰盒众多,婚后她添置不少,还有苏鸿良买给她的,挑出一些从没戴过的,说摘出来送给小姐们玩儿。   银夹豆胡梳、金镶玉发圈、银钱穿成的八卦文项饰,各种小物件都有,可供选择。   寇家三个小姐,在争抢的是那只蝴蝶蝈蝈纹钗,这种钗子外面很少卖,还是上次去庄子冯氏无意得到的。   寇大小姐得了纹钗不肯撒手,三小姐和四小姐打算用手里的香荷包、夹头胡梳去换,寇大小姐把手背在后面:“你们整日就知道欺负我,我是姐姐,你们可有妹妹的样子?”   两个小的显然不服气这个姐姐,三小姐嗤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家里的大小姐了,不过和我们一样,都是庶出的,比不上庵里那个小尼姑。”   湘玉扶额,寇家两个小姐的教养实在是……差强人意。同样是寇家人,大小姐就得体多了。   大小姐斥责道:“这样的话别再说了,二妹妹只是暂时离家,什么尼姑,太太听到小心罚你们。”   寇二小姐似乎很惧怕寇夫人,神色有些慌张:“你就知道告状!”   寇三小姐说道:“头钗我们要了,赶紧拿过来,别等着在别人家没了脸面。”这是何等的狂妄啊,先不说长幼有别,在别人家吵架,是一件很光彩的事迹?   湘玉看不下去,往前走了几步,拉住寇大小姐的衣袖:“寇姐姐你在这里啊,唐二说瞅不见你,姐姐先和我回去。”   湘玉转头笑容可掬的对着两个人道:“失陪,先走一步了。”   绕着湖边到了假山后,寇大小姐黯然道:“多谢妹妹给我解围。”和聪明人说话不需拐弯抹角,湘玉也没推辞,靠在山石上:“姐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只是……”   今日碰巧湘玉遇到,若是下次呢,她们如此咄咄相逼,小事上寸步不让,有点姐妹间情分也不留,若一味躲避,只有吃亏受罪。   按理说也不至于,大小姐的姨娘和寇夫人亲厚,算是寇夫人的左膀右臂,湘玉刚才见寇夫人进来,是大小姐挽着手臂走在身侧,其他两个小姐跟在后头的,由此可见,寇夫人更偏爱大小姐一些,那两个小姐,到底是凭什么怎么张狂?湘玉猜不透。   寇大小姐踩踩鞋底的杂草,小声说道:“我姨娘谨小慎微,让我低调,加上……我家太太因为二妹妹之事忧心,做子女的自然要体谅,两个妹妹得祖母喜爱,自是不同旁人。”   寇大小姐话里有话,说的隐晦,可湘玉听明白了。太太为二妹妹忧心,庶女再好也不是自己女儿,自然看不上眼,所得的宠爱也是有限的,祖母喜爱妹妹,偏袒维护,有撑腰的才有恃无恐。   寇家这本家经更是难念的多,从前寇大小姐少出来交际,听说体弱多病在家里养着,还是这几个月,才出来走动走动,如今湘玉看,哪里像弱柳扶风的,分明健康的很,明摆着是寇夫人不愿意带出来。   罢了,别人家事她也管不了,湘玉叫来采茶,吩咐她回院子把纹钗取过来,采茶为难道:“小姐的便罢了,五小姐的也要取吗?”   湘玉斩钉截铁道:“你只管去取,我一会儿和五姐姐说,她必然不会拒绝。”寇大小姐听了主仆间的一番话,愧疚的说:“妹妹原不必如此。”   权当是湘玉多管闲事吧,只是寇家两个小姐太过分,听刚才大小姐说,平素得了好东西,两个人非得讨去,若是不给,便去祖母膝前苦闹,说长姐不够大方,一点小东西都舍不得,寇夫人隔岸观火,撒开手不管,那个祖母的三观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把大小姐叫到跟前,鸠杖狠狠的戳地,责怪大小姐不够怜惜幼妹,偏心到了极致。   开始大小姐还分辨几句,后来麻木了两个妹妹喜欢什么自己取,这次的纹钗,她打算拿给两岁的幼妹把玩,坚持没给,回府后不一定闹出怎样的风波。   蝴蝶蝈蝈纹钗,当时得了五只,四个女孩每人一只,冯氏自己留了一只,湘玉让丫鬟把自己和湘莲的取了来。   回到宴席,她和湘莲耳语一番,湘莲连连点头:“七妹妹你拿走,真是欺人太甚。”采茶半盏茶的时间跑了个来回,摸了摸脸上的汗:“小姐给你。”   湘玉拿着钗子,见两个寇小姐在巴结嫡母,她款款的走上前,拿出两个钗子,用众人皆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刚才见寇二小姐和寇三小姐喜欢这只纹钗,正巧了,我和五姐姐那有,让丫鬟取来送给二位,这样了了心愿,也就不必惦记自家姐姐的那支了。”   湘玉绵里藏针,听着和气一片,确实讽刺奚落,两个小姐羞的无地自容,冯氏在一旁喝道:“湘玉,休得无礼。”   湘玉回头粲然一笑:“太太,我不过就是送二位小姐钗子罢了,并无恶意。”   寇夫人漫不经心的说道:“多谢七小姐,苏太太不必斥责,七小姐玩笑两句,算不得事。”寇夫人几句话把事情揭过去,众人开始点戏看。   湘玉悄悄和寇大小姐说道:“你放心,你家夫人不会怪罪你。”   寇大小姐瞬间回味过来,笑道:“真是鬼机灵。”   ☆、第92章 飒飒飒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冯氏和赵妈妈常常窃窃私语,后宅还常有年轻女子进进出出,湘玉在里屋逗弄嘉哥儿,隐约能听到外间的声音。   此举不为别的,冯氏产后身子虚亏,将近两个月,身子还没全好,自然也伺候不了老爷,后宅现今只有韩、芳两位姨娘,都不算得宠的,苏鸿良时间久了难免烦腻,决计不能出现第二个晴芳。   冯氏不是闺中娇羞的小儿女,自然懂得大家生存的艰辛,没有哪个男人是不爱美人的,妾室凋零,苏鸿良虽不提,为了防止他去外面风流,冯氏决定再纳一个小妾进府。   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但决定要寻又是另外一回事,赵妈妈苦劝许久,说当家太太要有容人的雅量,身契捏在手里也不怕她什么。   冯氏想了又想,这几天打起精神让人牙子寻人。   人牙子常做苏府的买卖,如今苏大人升了知府,办事更加用心,带来的女孩颜色皆好,冯氏问了家世,又简单攀谈两句,大概折腾了七八天,才算定下一个姑娘。   那人姓康,闺名中带杏字,家里是湖南人,爹娘是年轻时候老家旱灾,迁徙到湖南的,后来在湖南生儿育女,乡下守着几亩地,日子清贫。她家中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张口全得吃饭,生活捉襟见肘,实在无法,这才卖了大女儿。   身家清白,冯氏再问,发现竟是读过几天书的,乡下姑娘识字的少,大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仔细一询问,康姑娘原是在私塾偷学过一年,她就趴在窗户边上偷看,秀才怜惜她好学,也没赶人,学了这一年,肚子里好歹有点墨水,和普通的村女不同。   曹姑娘呆呆笨笨,冯氏问她有何要求,她张口问的是:“我若是来了苏府,能给我书本看吗?”   冯氏听这话便笑了,人家都说书呆子书呆子,眼前这一位活脱脱是女书呆。   人呢本性纯良,没那么多弯绕,冯氏就喜这种性子的,相处起来省心,她抬进府的是伺候老爷的小妾,可不是算计她的精女。   冯氏和赵妈妈看过,又喊来汤嬷嬷给掌掌眼,言行举止细细的观察,汤嬷嬷不漏声色,等人走后在冯氏身侧颔首道:“回太太,这曹姑娘人单纯,性子随和。”   冯氏也是这般想,既然选定了那便简单,冯氏又选了一天,唤曹姑娘过来,又派人叫老爷来正院,理由都是现成的:湘玉写了一篇字,让老爷过来点评点评。   湘玉默默在里屋吃着糕,心道:躺枪了呢。   苏鸿良掀帘子进来,第一眼便看到坐在玫瑰椅上的曹姑娘,年约十九,一袭水纹萱桂茶花素罗,头发挽成一个髻,满头仅插了一枚木钗,打扮上还不及苏府的丫鬟,可清秀中带有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自然灵逸。   苏鸿良呆呆的望了两眼,非礼勿视的教化使他羞的挪开眼,冯氏皆看在眼中,也没说破,笑着喊湘玉出来:“把你那字拿给你爹爹看看,被骂了可别扶我膝上哭。”   湘玉笑盈盈的递上大字,不得不说,这一年多她的书法精进不少,水滴石穿积少成多,有各路名师指点,加上勤练,换个丫鬟也能做到。   曹姑娘也不傻,明白这是当家的老爷,也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紧张的攥着手,心里砰砰砰跳个不停。   人见过了,剩下的就是冯氏透透老爷的话风儿,晚间苏鸿良过来,冯氏给他捏捏肩,夫妻俩逗会儿嘉哥儿,趁着气氛好,冯氏问:“老爷觉着白天那位姑娘如何?”   苏鸿良一愣,他这位太太,无论多少年也学不会婉转,苏鸿良点点头:“还可。”   冯氏谈不上欢喜,也谈不上失落,一切早就注定,她机械的喊来人牙子,用二百两银子买了人,签了身契,走过场后才算彻底定下来。   冯氏不是无情之人,并不阻隔姨娘和家里人的亲缘,一年允准看望一次。   五日后,一顶素帷小轿,由后面的小边门将曹姑娘抬进府,曹姑娘变成了苏府的杏姨娘。   姨娘抬进府低调静悄悄,第二日杏姨娘来给冯氏请安,众人才知道府里多了一位小姨娘。韩姨娘私下跟芳姨娘道:“阿弥陀佛,咱们这个杏姨娘也姓曹,莫非是曹姨娘转世?”   芳姨娘就差捂上她的嘴:“怪力乱神之言莫讲,人家杏姨娘和曹姨娘丝毫关系都没有,不过是撞了姓氏,我看着长得颇有姿色,老爷一定能喜爱。”   韩姨娘甩甩袖子:“新人都来了,难不成老爷还喜欢你我不成?”   没有哪个子女是赞同自己老爹纳妾的,这个便宜爹左拥右抱,湘玉嗤之以鼻,可又没办法,冯氏贤惠得体,人是她纳进来的,可冯氏也郁郁寡欢了几日,那晚苏鸿良去杏姨娘院子歇着,第二天听赵妈妈和夏岚私语,赵妈妈陪着冯氏说了半宿话。   杏姨娘和芳姨娘住在一个院子,湘玉在冯氏那见过一次,年纪不大,从年龄上都可以当苏老爹的女儿了,老牛吃嫩草,苏老爹挺乐呵。   自从上次满月酒后,湘玉便和寇大小姐熟悉起来,以后的每次聚会酒席,寇夫人皆带上她,和外人说大小姐“身子痊愈”。   冯氏有子万事足,日子倒也舒心,苏家人最关注的乡试也放了榜:苏重秉中了第二名亚元,阖府大喜!而第一名的解元,由元明清摘得。   元明清的学问底子在苏重秉之上,可谓实至名归。元明清由苏鸿良资助照拂,算是自己人,桂花飘香之际,喜气洋洋。   苏鸿良为官谨慎,嫡长子摘得亚元,也顾不得矜持,先在门口放了一整日炮仗,又大宴宾客三日,苏府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恭贺道喜之词不绝于耳,苏鸿良笑的脸都要僵了。   湘玉特地把那只风筝找出来,风筝被她放在库房里,当初拿过来冯氏就说真吉利,如今她物归原主,抱着风筝给苏重秉送了回去。   苏重秉人淡淡的,没有中举后的狂喜,仿佛和平日里没甚区别。湘玉戳戳他的脸:“大哥儿怎么不开心。”   苏重秉淡淡道:“意料之中。”   湘玉:“……”   巡抚主持鹿鸣宴,苏重秉早早的出门,听说还要跳魁星舞,深夜苏重秉醉醺醺的回来,席间被灌了不少酒,湘玉和冯氏皆没睡,吩咐厨房准备了醒酒汤,苏重秉酒品尚可,酒醉后没吵闹,就是闷闷的不出声。   冯氏道:“哪有这么灌人的?脸都喝白了。”苏老爹没在前院,去了杏姨娘那,新姨娘老爹还挺喜欢,连着宿了四五日,中间来过冯氏这两次,再然后的小半个月,韩姨娘和芳姨娘那只去过三四次,剩下都是杏姨娘。   湘玉和杏姨娘没说过几句话,放在现代,这年纪也就是高中生,整日趴在书海里学习,在古代,就成亲生子了,赶上杏姨娘这种的,做了别人家的姨娘,更谈不上自由。   湘玉发现,杏姨娘是真的喜欢看书,可冯氏那里没什么书,不过就是几本《女诫》、《内训》、或是《女论语》,都是给女儿家看的封建教条书。饶是这样,也被杏姨娘借走。   一个姨娘家不做针线活,整日躲在屋子里看书,下人们议论纷纷,嘲讽说家里来了一个才女,杏姨娘脸皮薄,听到丫鬟谈论红了脸,在屋子里自己生气,还是冯氏杀鸡儆猴,发落了几个下人,众人才闭了口。   一日姨娘们凑在冯氏处,湘玉正好下课回来,书包里装的都是书,杏姨娘的眼睛都要黏在书包上了,湘玉心下不忍,打开书包展开书,说道:“听太太说姨娘喜欢看书,我那倒是有一架子,前两年的书本早就不翻了,姨娘不嫌弃我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杏姨娘眼睛亮亮的,犹豫道:“这似乎不大好。”   冯氏接话道:“也没甚不好的,我这人不喜欢看书,看书脑袋仁子都疼,玉姐儿那书成摞的堆着,话本、地理志也都有,你想看找她要。”   咳咳,湘玉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成想自己看杂书的事,冯氏知道?她心虚的瞄了一眼冯氏,冯氏瞪道:“我早知你看这些书,不过没过问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湘玉连忙抱大腿:“太太长命百岁。”   “罢了罢了,活那么大成妖怪了。”   湘玉和冯氏感情一向亲厚,杏姨娘是新进府的,觉得奇怪,太太是继母,和嫡女这般亲昵倒是少见,待回院子,她问身边的丫鬟:“七小姐和太太感情很好。”   丫鬟端来一杯酸梅汤给杏姨娘,笑道:“咱们太太人好,待七小姐如亲生女儿一般,姨娘待时间长便晓得了,对了,七小姐身边的采茶送来几本书,姨娘现在看吗?”   杏姨娘眉开眼笑:“现在便看,对了,我得先净净手,端清水和皂角球来。”   丫鬟应了一声,自己嘀咕:她伺候的这位姨娘,真成女书呆了。   ☆、第93章 飒飒飒   苏重秉中了亚元,苏鸿良和京城的苏老太爷、赵老太爷商议,打算把苏重秉送到国子监读书,国子监是本朝的最高学府,长子能进其中,也为后面的科举打下基础。   为官也讲究关系亲疏,有了国子监的学子做同窗,以后说不准便是同僚,同窗情意在,也是一份累积。   苏重秉和元明清一起,半月后动身前往京城,银钱上不必费心,两人的花销全由苏鸿良掏,苏家在国子监不远处有一处僻静的宅院,周围邻居安静不吵闹,也没有三教九流之人,打扫干净,再派几个仆人照顾。   湘玉是晚些得知这个消息的,她跑到冯氏那,问是不是真的,冯氏叹气道:“你爹爹拿的主意,也是为着秉哥儿好,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少了,罢了,你爹爹说,等当了京官,便能一家子团圆。”   苏鸿良不是随便说说,湘玉大致考虑了一下,苏鸿良外放多年,确实到了回京的时候,只要机会合适,就算不升职,回京还做五品官,也是值得回去的,毕竟京官的含金量比地方官可要高多了。   湘玉在苏重秉走之前,挖了一些土,把石砾筛走,加上干花瓣,做了一个香包,香包上绣了金榜题名的图案,送给大哥,湘玉说道:“这里面有咱们家的土,若是大哥想家了,拿出香包看看。”   苏重秉看着这个逐渐长大的妹妹,想到自己即将远行,不放心的叮嘱道:“ 你不必忧心我,反而是你,一定要听话,别惹事。”   送走了苏重秉,苏府安静了许多,多日间的喧闹不见,冯氏平时逗儿管家,再管管湘玉几个,妾室安分守己,倒也过得自在。   湘玉的日子一如既往,和湘莲谈谈心,上上课,小姐妹坐在一起在绣棚上绣个小绢帕,一年又一年,转眼到了苏鸿良即将到任的日子。   苏鸿良考期将至,所幸上下官员皆已打点妥当,他的官声不错,加上京城苏家赵家的运作,很顺利的调任至京城,任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按照常理讲,苏鸿良这个官位不算好。   大多进士出身的官员,官场之初都愿意在翰林院熬几年资历,不为别的,翰林院虽是清水衙门,也无甚实权,但翰林郎颇受人尊敬,等再然后,或去其他部门,或外放几年历练,在回到京城时,自然就调任到实权的肥差部门,苏鸿良在外为官多年,绕了一圈只是升了级回到起点。   得这职位自然有其中的道理,现在三个皇子争权,为官者难免牵涉其中,远离了政治中心,远离了万众瞩目的机构,也就远离了纷争,苏鸿良并不适合参与其中。   苏鸿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接了旨喜滋滋的谢恩,离京多年,总算有机会回去。新任知府是京城调来的,还是赵老太爷的学生,按照马车的行进速度,大约一个月能上任。   剩下的时间,苏府忙碌的很,从湖南回到京里,每个人要带的东西都是好几箱,苏鸿良在后宅走了两圈头疼,发话道:“京城苏府一应物件都全,没必要带的就留下来。”   苏家在湖南置办了两三个宅子,走之前卖掉两处,剩下一处三进的宅子,留下几个仆人照应着,剩下不带的物件,都可以放在宅院里留着,又不浪费。   狡兔还有三窟,既然在湖南来了一遭,总得置办一处宅子留着,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冯氏更忙,她来了湖南后,苏府买了三处庄子,几处铺子,主子都要回京,庄子和铺子没有留下的必要,离着太远,老爷太太的手伸不过来,难免下人懒怠欺瞒,最近急着脱手。   唐夫人听说苏家要走,来苏府找冯氏说,铺子她家能买,卖给熟人再好不过,这几年铺子经营的不错,除了京里带过来的苏家人,其余的伙计掌柜都给唐夫人留下来,不过是铺子换个老板而已,其他一切都没变。   冯氏用自己的嫁妆,也买了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这些年凭借这些,每年都有两千两的进项,现在卖了确实舍不得,可目前也没法,只好忍痛割爱。   湘玉转眼已经十一岁,这两年她的身量纤瘦了些,隐隐抽条,身高窜了不少,从冯氏说让众人收拾东西,湘玉的小院就没消停过。   采薇:“小姐,咱们的衣服可是全带着?”   采茶“小姐的书要装木箱子吗?”   蔓草:“咱们烧水的炊具都是使顺手的,我去捆上?”   湘玉挠头:“不必什么都带,捡着重要的拿,不然十个箱子也不够。”   回到京城,一辈子都可能回不到湖南了,苏家的下人,有的是苏府的家生子,更多的是在当地买的人,虽说签了身契,冯氏和苏鸿良也不是无情之人,若有舍不下父母亲眷的,放了身契可以回家去。   冯氏把话风一放,下人们也犹豫不决。   湘玉这儿,蔓草首先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跟着小姐。”采茶打趣道:“我看你不是舍不得小姐,是舍不得苏府好吃的糕吧。”众人笑作一团。   采茶几日都没睡好,湘玉院子里四个采,她是唯一一个湖南当地的人,其他三人皆是从京城带来的,冯氏看她机灵聪明,才拨给了湘玉用。采茶父母兄弟皆在本地,若是跟着小姐回了京城,怕是这辈子便无缘再见。太太仁慈,还让她们有选择的机会。   小姐和采茶说,若她想回家去也无妨,她提前给她备出一份嫁妆来,也算是全了主仆情分。   采茶憋着心思,无人肯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同屋的蔓草闷闷的说道:“采茶姐姐有心事?可是为了回京之事?”   采茶小声地嗯了一声,蔓草开解道:“采茶姐姐,你来苏府的日子比我长,若让你回了家,你可还能适应乡间的生活。”   采茶一愣,她恐怕是适应不了,在苏府穿的是绫罗绸缎,每日的三餐荤素俱全,按月还能领月钱,像她这样的一等丫鬟,一丁点劳累活都不用干,就是伺候伺候小姐,清省极了,如果她回了家,还得顶着太阳去种田翻地,穿粗布衣裳,逢年过节才能迟吃顿肉菜。   蔓草接着说道:“采茶姐姐,你若是留在湖南,长大些不过是门当户对,配给乡野村夫罢了,过着清贫的日子,可留在府里不同,小姐待咱们好,再不济,配给府里的小厮,也是在苏府做工的,还有小姐做倚靠呢,一般人也不敢轻视咱们去,是奴婢又怎么了?咱们过得也不差,日子照样红火。”   蔓草的话虽然简单粗鄙,可是道理都在,采茶不过就是惦记家里的老爹老娘,他们年纪大了,嫂子刁蛮,想必给了爹娘不少气受,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多攒些银子给父母,父母手里有了银钱,是不是哥嫂态度能好些?   采茶想了一宿,第二天顶着乌青的眼圈和湘玉道:“小姐,我留下伺候小姐。”   湘玉早就猜到了,温声劝慰了几句。除了大丫鬟,湘玉院子里的小丫鬟,有三个要走的,湘玉打开木匣,每人赠了首饰和银子,让汤嬷嬷去冯氏那报备。   冯氏的此举,湘莲有些不解,和湘玉道:“咱们府里的这些下人,可都是花银子买来的,身契都在太太那,怎得要走了,太太这么宽大,还允许她们拿身契归家?”   湘莲心疼的是那些银子,主子们的下人都是有定数的,到了京城还得补上空缺,这么一折腾,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湘玉倒是明白冯氏此番主张的用处,收买人心罢了,想必又是苏老爹的主意,她这个爹爹,人虽然有点渣,可是为官处事确实一把好手。   放本地的下人走,银子再多苏家也花费的起,苏知府心地善良,返京前遣散了下人,放了身契,还每人赏了银钱,这话传到坊间,必然溢美之词不断,官员最喜欢的就是名声,名声好了,百姓赞许了,扶摇直上自然不难,有了这番事,算是给多年的湖南之行划上了完美的收场。   再者说,若强行带下人全回京里,难免会有几个怨愤的,下人亏了心,万一做出什么错事伤了主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湘玉的早课也停了,冯氏把女先生介绍给其他家太太,让她去其他府里教小姐学习,安排妥当后她才放心,也是一个可怜人。   赵妈妈最近成了话唠,要回京城,在没有比她更激动的,转眼她跟着来湖南了十几年,一朝要回京,喜的是老泪纵横,闲时抓住湘玉便要讲讲苏府、赵府的事儿。湘玉也不敢不听,耷拉脑袋听赵妈妈翻来覆去讲,还是蔓草机灵,找借口把湘玉叫走。   湘玉没什么收拾的,她停了所有的课,每日闲着无聊,便去冯氏那找湘琪、重嘉玩,嘉哥儿一转眼也已经三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奶声奶去的叫着七姐姐,嘴上嘟囔着吹泡泡玩,湘琪像个小大人一般护着弟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襦裙,比小时候稳重了许多。   湘玉不禁慨叹,真是时光飞逝啊。   ☆、第94章 飒飒飒   四月二十八,苏家人踏上了回京的路程。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前行,湘玉和冯氏、嘉哥儿、湘琪坐在一辆马车,湘莲跟着韩姨娘坐,路上需不少时日,湘莲和韩姨娘重宇一起,也能说说体己话。   几个教养嬷嬷年纪大了,冯氏特地找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让三个嬷嬷和赵妈妈坐,铺上了鸭羽的软垫,能稍稍缓解下路上的颠簸。   冯氏虽不喜万姨娘和湘雪,可回京也得带着她们,万姨娘看着安分,出来时脸上清瘦,颧骨高挺,看着憔悴不少,艳丽的姿容不复,种种过往浮上心头,若说不恨那不可能。   万姨娘和芳姨娘、杏姨娘坐一起,湘雪跟着湘莲韩姨娘坐,母女两人分开,免得她们咬耳朵出馊招。   一路上走走停停,路不好走,颠簸不止,湘玉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怀念现代的高铁飞机,古代出行真是难。   嘉哥儿年纪虽小,可两岁多也算是养住了的年纪,一路奔波也无妨,嘉哥儿打出生就没出过后宅,看着什么都新奇,总想撩开布帘子往外瞧,外边尘土飞扬,冯氏不敢老让他掀,把嘉哥儿往中间一放,佯怒道:“再不听话可就打手板了。”   嘉哥儿看太太杏目微瞪,他往湘玉身上靠了靠:“七姐姐护我。”   湘玉摸了摸嘉哥儿的粉脸:“嘉哥儿听话,不然我也打你。”嘉哥儿委屈的歪歪头,看向湘琪:“八姐姐……”   湘琪老成的点点头:“我也打。”   嘉哥儿嘟囔一句:“全部都是坏人!”   湘玉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九连环,递给嘉哥儿:“你玩这个。”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遂不再执着看风景。   路上的食宿不算好,看每日的路程,在镇子上的客栈休息一夜,他们人多,基本占了多半个客栈,就算是天字号的客房,比苏府的下人房好不到哪去,出门在外只能将就。   一行人走到河南地界,县里发了瘟疫,他们进城时没发现,等休息了一两日,准备出城时,守门的士兵拦住人:“所有人不许出城,只许进不许出,这是上面规定的!”   城门口守了一堆人,把守的士兵开始只有十多人,没过多久,便调来了一个总旗的人数,大概50多人,全部站在城门口。   苏鸿良去了南阳府的府衙,找到了知府大人,说明来意,同朝为官,虽互相不熟悉也给几分薄面,寒暄后落座,南阳知府说上面规定不许放人,他也无能为力,若是不嫌弃,可以住在府衙,衣食可保证安全。   如今南阳府人人自危,一时间又出不得城,客栈鱼龙混杂,谁知道哪个人染上了瘟疫?太过于危险,哪怕苏鸿良不愿欠下这份人情,此种情形下,只能拖家带口住进府衙里。   冯氏怕的要命,她倒不是为自己,家里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若是染上瘟疫可如何是好。好在府衙里还算安全。   府衙的后院是一片宅子,苏府一家人被安顿在东北角上,南阳知府夫人过来作陪,还没进门,就听见她在外面吩咐:“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可得伺候好了,不然小心板子伺候。”   掀帘子进来,笑靥满面的握住了冯氏的手:“姐姐勿要客气,我家老爷都把情况说了,把这里的当成自己家就行。”   湘玉坐在椅子上,望了一眼,这个知府夫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她想起了从马车缝见到的知府大人,年近四十,这个夫人看来是后娶的。   她穿红着绿,衣裳甚是鲜艳,脖子上是一串南海的大珍珠,也不怕坠到脖子,再看头发上,一只金闪闪的簪子斜插着,脚上的绣花鞋是蜀锦的,价值不菲,手腕上是一抹翠绿,一看水头极好,浑身上下,全是银子砌成的,活脱脱一个会呼吸的ATM机。   知府夫人和冯氏坐在榻上,看了看几个孩子,夸个不停,随后还拿出了见面礼,每人一个荷包,湘玉拿到手掂了掂,像是金裸子。   湘玉的第一宿睡得极不踏实,比路上还要忧心,南阳城里闹瘟疫,他们虽躲在府衙,可是躲得了一时,但往后呢,听苏老爹的意思,为了防止疫民流窜,封了城,进得来出不去,往后恐怕进来都难,他们这些健康人在城里关着,难免不会患上瘟疫。   依照古代的医疗条件,得病之后,治愈的几率很低,就算是治好了,恐怕也会留下不同程度的后遗症。   南阳知府的厨房做菜甚是小心,蔬菜肉果都是从乡下送来的,那一片没有得瘟疫的,目前还安全,知府家里有几个庄子,供应上足够,饮水是打的井水,水源有没有被污染,就不得而知了,知府大人派人在各个水源洒了药。   城里的大夫全都被召集起来,瘟疫多年前也得过,当年来势汹汹,死了不少人,县志上都有记载,瘟疫每次的病源和症状都不尽相同,前人的记载只能作为参考,不能照搬,朝廷派了人下来,恐怕还得过几日才到,城里的大夫先研究药方,只是草药暂时只能缓解,还没研制出遏制瘟疫的药。   南阳城人人自危,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米铺、肉行的掌柜也紧密大门,城里的供应成了问题,百姓叫苦不迭,守在衙门口讨说法,知府也无法,瘟疫还没来,人总不能饿死,只能派兵强行让店铺开门。   铺子是开了门,掌柜的不敢露面,涨了两倍工钱,派伙计在前面应付,这当口,城里的物价飞涨。   苏鸿良写去京城的信,托南阳知府才寄了出去,按照时日,也差不多收到了,信寄去了苏家,苏鸿良上任也是有期限的,总不能一直耗在此处,再者城里瘟疫横行,一不小心全家都陪在这里,不免如坐针毡。   苏家人也是提心挑担,所有人整日聚在一处,知府夫人常过来陪客,她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讲了不少本地的趣闻给苏家人纾解情绪。   湘玉听她谈话得知,她今年二十四岁,是南阳知府的第三个夫人,前两个夫人皆过世了,留下三个嫡子,一个嫡女,她嫁过来七年,一直待在南阳。   湘玉心道,按照古人的迷信,这个南阳知府可谓是克妻啊,不过人家的八卦湘玉没兴趣,如今知府一家也住在衙门后院,在西南角,知府夫人领着见过一次。女儿教养一般,年纪十五六了,见人高冷傲慢,想是在本地蛮横惯了,并不把人放在眼里。   湘玉一行人只是过客,也不必放在心上,平日里说说话,一日的时光便打发了,转眼已经过了十多日。   在湘玉厌腻无聊时光之时,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到了。   朝廷派来的钦差是刑部尚书李大人,李尚书颇得皇上看重,这次若是治瘟疫有功,回去必然一番褒奖。刑部尚书来治理瘟疫?不过转念一想,刑部严刑峻法,最是冷酷,若是疫民暴动,李尚书必然有法子应对。   和李尚书同往的还有一人:石明哲。   石明哲来拜见冯氏,送来了苏重秉的信件,说他很惦记一家人,委托石明哲来南阳看看。而石明哲能跟随钦差来南阳,是因为李大人是石明哲的亲舅舅。   苏家人困在南阳一事李尚书禀告了圣上,圣上特地允准苏家人离开南阳回京,不过回京之后,需要隔离一段时间,喝上几日的药,若是平安无事,便能自由出行。   石明哲已经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人,和几年前见面时的童颜不同,他还在屋里,正巧碰上知府夫人带着嫡女过来,一进门小姐撞个脸红。   啧啧啧,湘玉在一旁看戏,这小姐看来是动了芳心了,满屋子全是女眷,他完成了苏重秉的托付,便说要告辞,说两日后出发。   石明哲刚要出门,听到小姐娇滴滴的说道:“这位公子是?”   知府夫人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冰冷,不悦的说道:“琳姐儿慎言。”一个大家小姐,公开问男子的姓名,如果传出去,全家人的脸面也不必要了,难怪知府夫人动怒。   知府家的小姐明显不服这个继母的管教,她愤愤把帕子甩在一边:“还轮不上你责骂我。”冯氏算是开了眼,这些年见过不少太太小姐,没见谁家小姐敢顶撞太太的,真是纲常败坏。   人家的家事冯氏不好插嘴,小姐堵了继母一句,气鼓鼓的扭头便走,知府夫人自觉丢了脸,气的直跺脚,转过头来赔笑:“让您笑话了,赶明儿我让他爹管管她。”   湘玉看的明白,这小姐是个鬼见愁,全家恐怕没有也管得了她的,知府夫人也纵容,随着她的性子,这性格早晚吃亏。   等到了晚间,冯氏听到消息,说知府家的小姐跑过去找石明哲,非要聊聊琴棋书画呢。石明哲是什么身份?京城平定侯府的公子,望门贵族、千金之子,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不顾礼仪,上来拽他的衣袖,气得他扭头便走,扔下一句:“小姐请自重。”知府家的小姐在原地呆若木鸡,须臾哭的半个府都能听清。   ☆、第95章 飒飒飒   寄居在别人府里不像在自己家,湘玉和湘莲挤在一个院子里,丫鬟住在院子里西侧的耳房,湘玉认床,晚上睡不踏实,准得起来喝口茶,这几天过去,脸上瘦了不少。   石明哲没回京,和钦差李尚书同住,听冯氏说,要和苏家一起返京。有了圣上的口谕,苏家人可以破例返京,四更天一行人收拾完毕,坐着轿子由西侧的城门口出城。   之所以夜间走,也是为了避人耳目,整个南阳城只进不出,光天化日之下离开难免落人口实,夜间清冷,湘玉披了一件织锦的云肩。   石明哲骑马走在最前方,嘉哥儿在冯氏的怀里安然入睡,冯氏长吁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些日子可熬死人了。”   马车出城的那一刻,湘玉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总算出来了,瘟疫,这两个词听起来遥远,但也曾离她咫尺之间……   剩下的路程没遇到阻碍,平平安安的到了京郊。舟车劳顿,苏鸿良决定歇息一晚再进城,找了客栈住下。   湘玉下马车时,见到石明哲真在和苏鸿良说话,他年纪不大,但身量和苏鸿良相差无几,不苟言笑,侧脸俊朗。   湘玉在想,苏重秉多年一直在湖南,怎么会有京城的这个好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湘玉在客栈舒舒服服洗了澡,等她下楼,桌子上摆满了菜,男女席位分开坐。   出门在外也不讲究太多的繁文缛节,冯氏给姨娘们置办了一小桌,万姨娘也在。   湘玉已经两年多没见到湘雪,她长高了许多,容貌越发像万姨娘,娇俏美艳,算算年纪,今年她十三岁。   湘雪一字不发,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吃菜,吃完后独自上楼,万姨娘那边便没有这样简单。也不知道为着什么,万姨娘和杏姨娘发生了争执。   冯氏观望一阵,让赵妈妈去看,不一会儿赵妈妈回来,在冯氏耳边道:“杏姨娘不认识万姨娘,刚说了句‘哪里来的下人,怎么也来桌上吃。’万姨娘不悦,和她争辩几句,你来我往,拌起嘴来。”   冯氏听完喝口汤,拿绢帕擦拭嘴角,望了苏鸿良一眼:“咱们别管。”   冯氏这个太太不伸手,苏鸿良不能坐视不理,他正和石明哲谈的兴起,被姨娘桌的争吵打扰,因现在不是用饭的时辰,整个大厅只有苏家人,苏鸿良呵斥道:“都消停些!”   老爷发话,两个姨娘闭了嘴,湘玉的座位在最里面,看不清外面的情形,湘莲道:“等吃完饭,爹爹就要发错了,也不知道回京城怎么样,我这心里发慌,祖父祖母都是从没见过的,我嘴笨,也没什么才气……”   不止湘莲发憷,湘玉也发愁,她虽仗着一个嫡女的身份,在苏鸿良和冯氏面前吃的开,但回了京城苏府,祖母身边嫡亲的孙儿、孙女一群,且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这个半路回来的嫡女,分量能有多重自己也不清楚。   湘玉听赵妈妈说,苏府现今是长房的伯母管家,祖母虽不问家务事,可在苏家的地位举足轻重,人人都爱重顺从。   湘玉刚穿来那会儿,听下面的婆子嚼舌根,说万姨娘之所以这般猖狂,是因为她当年救过祖母,后来抬进府,有这样一层的情缘在,不知她这个祖母是不是一个糊涂人,会偏袒一个姨娘。   但愿祖母是明白事理的……不然百善孝为先,她仗着一个孝字,冯氏就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饭后石明哲上了楼,苏鸿良阴沉着脸,对万姨娘杏姨娘说道:“没有一天是安分的,还有外人在,你们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杏姨娘不复刚才的巧嘴,她小声嘟囔道:“她说我是一个贱蹄子……老爷我……”   苏鸿良厌弃万姨娘之极,走到她面前横眉直竖:“以后不必出来用饭,让下人端到房间里,回苏府一切照旧,继续念你的经罢。”   万姨娘哀怨的抬头,喃喃了一句:“老爷,你真的厌弃我至此?”男人变心薄情,向来如此。   晚间入睡前,汤嬷嬷进来,给湘玉递了一碗安神茶,让她喝了再睡,湘玉说放凉再喝,她撒开发髻,和汤嬷嬷道:“嬷嬷,咱们家的杏姨娘,也是个懂眉眼高低的。”   汤嬷嬷赞许的颔首:“玉姐儿真是长大了,她怎会不知道万姨娘的身份,不过是借着由头让老爷打发,此一时彼一时,回了京,谁知道她会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是啊,杏姨娘替冯氏打压万姨娘,也能在太太面前露脸得个好儿,何乐而不为,苏老爹后宅现在最宠的便是这个新姨娘,可谓有求不应,也不会舍得狠罚她。   湘玉神色郁郁寡欢,汤嬷嬷劝慰道:“妾便是妾,心再大格局摆着呢,跃不太高,咱们玉姐儿可不必担心,以后你出门子就是正室太太,怕个甚。”   汤嬷嬷最爱取笑她,这要是换成一般的小姐,早就羞红了脸,湘玉尝了安神茶,接道:“嬷嬷说的在理。”反倒是汤嬷嬷一怔,这个小姐,真是妙人儿。   苏鸿良归心似箭,起大早便往城里赶,昨日先派人去城里送了消息,说今日归家。进了城门口,行到闹市区,街上的叫卖声不绝,湘玉掀开一小角,看见街边摆着小摊,有卖瓷器的、有卖字画的、有卖蔬菜的,还有卖糖葫芦的,比湖南热闹多了。   到了门口,湘玉下车发现府前站了好些人,她自然是一个不认识,穿灰蓝色襦裙的女子大约三十多岁,平日保养的很好,皮肤细致紧嫩,走过来拉着冯氏的手说道:“弟妹,咱们可是十多年没见了。”说罢像是真的伤心,还抹抹泪。   不用猜,这个必然是大房的伯母吕氏,门口不是诉衷情的地方,苏老夫人苏老太爷都在堂屋,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去,苏鸿良带着冯氏和孩子们跪下,苏鸿良哭诉道:“孩儿不孝,多年前未能侍奉在父母身侧。”   苏老夫人精神健烁,起身扶起苏鸿良夫妻,垂泪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认亲的场面嘛,必然要感人至深,湘玉说实话没那么深的感触,最起码目前来讲,京城苏府的一大家子人,对她而言,只是有血缘而已的陌生人而已。   她眼睛尖,在人群中看见了苏重秉,苏重秉难得冲她挤眉弄眼,苏重秉站在苏老太爷的身旁,看着位置,就知道颇得老太爷的喜爱,其他儿孙可没有这个待遇。   儿子诉完情意,孙子孙女齐齐上前,苏老夫人一个不认识,和冯氏说道:“哎呦,这些孩子我从小就没见过,如今长这么大了。”   冯氏挨个介绍,苏老夫人让冯氏牵着重嘉上前,一把抱在膝盖上:“这是我的小孙子,想祖母吗?”   重嘉一个两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想不想,何况是从未谋面的祖母,冯氏提前教过他,所以重嘉一点也不怵,笑嘻嘻的在苏老夫人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脖子搂上她:“重嘉想祖母,祖母这一定有好吃的糖,以后重嘉陪着祖母玩儿。”   冯氏在一旁嗔道:“这孩子,就知道吃。”   苏老夫人被重嘉暖的心都要化了:“小孩子可不都是如此?”   等湘玉几个人见过礼,苏老夫人问问各人的情形,问完后往外张望,说道:“湘雪可是太瘦了,姑娘家别为了美就不吃饭,那可行不通,还是丰腴些好看。”   湘雪平静的面颊上闪出一丝光芒,她颤抖的回道:“湘雪知道了,多谢祖母挂心。”   湘玉在这一刻明白,回到京城,苏湘雪同学彻底的告别了禁足时光。   祖母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当年湖南发生什么事她一清二楚,万姨娘和湘雪禁足她也晓得,只是碍于天高皇帝远,她没办法插手罢了。   万姨娘不过是一个姨娘,她可能不理会,湘雪无论怎么说,也是苏家的孙女,她定然会偏袒,可能在祖母眼里,觉得又没有成事害到人,雪姐儿只是被诱导,糊涂而已。   苏老夫人此话一出,冯氏面上一僵,旋即笑道:“母亲说的是,赶明儿我让厨房做些补膳给雪姐儿。”   吕氏上前说道:“今天真是大喜的日子,我早早让厨房备了席面,给二弟一家接风洗尘,如今弟妹回来了,可得帮我分担分担管家的事宜,有人帮我,我也能松快松快。”   吕氏不过是试探冯氏,冯氏自然听得出来,她连忙推辞:“大嫂能者多劳,我在湖南轻省惯了,京城的人际往来我一抹黑,怕会越帮越乱,大嫂可饶了我吧。”   苏老夫人掩口笑说:“老大媳妇可别躲懒,掌家还得你来。”   ☆、第96章 飒飒飒   苏老太爷一直沉默着,湘玉望了一眼,她这个祖父,胡须发白,脸颊爬上皱纹,不过面色红润,看起来神采奕奕。   他坐在一张八仙椅上,沉稳的扫视下面,开口道:“如今佳儿佳妇已经回家,是喜事,之行、慎晖,你们两个跟我到书房来一趟。”说罢静思片刻:“秉儿也一同过来。”   之行、慎晖是苏老爹和大伯的字,看来老太爷是有话要嘱咐,等苏老太爷一走,小辈明显的松快不少。   吕氏引着人和她们认识。大房里大伯娶了吕氏为妻,大伯母的父亲是户部右侍郎,官至三品,吕家也是京城的大户人家,祖上起便出了十多名进士。大伯有妾室三房,除却没生育的一个姨娘,另外两个生儿育女,诞下了三名庶女、两名庶子。   而大伯母吕氏,生了两子两女,如今最大的儿子,已经年方十八,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两个女儿和湘玉几个相差不大。   湘玉看着满屋子人,不免觉得头痛,光是记人名,便要好好认上一番,古代亲戚满街走,七大姑八大姨,处理起来错综复杂,宗妇们能把事项料理的妥妥当当,实在是一种本事。   大房的嫡长女叫湘雯,今年十六岁,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吕氏愁个不行,自己家女儿容色俏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在京城里也是出名的,选来选去,低不成高不就。一眨眼拖到了16岁,京城里这个年纪的女孩,有的都出嫁了,便是留在家的,也都定了人家,再等下去,都要拖成老姑娘了。   二小姐湘琳是福姨娘所生,今年十四岁,看着畏畏缩缩,手心攥着手绢,说话声音极小,很害怕吕氏。   六小姐湘晴是吕氏所生,今年十二岁,似乎有些娇蛮,湘玉发现,刚才进门,湘琳不小心踩到她的裙角,湘晴便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手还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湘晴不敢吱声,闷闷的憋着泪。   九姑娘叫湘彤,今年四岁,比湘琪还要小上两岁,是大房云姨娘所生,年纪小胖乎乎的,甚是可爱。   听说大房本来还有一位四小姐,八岁的时候掉下湖,捞上来的时候便没了气息,四小姐是福姨娘所生,听说福姨娘知道信儿也不敢大哭,晚上没人自己躲被窝里,哭个不停,哭得伤了眼睛,现下有只眼睛看不清。   大房还有几个儿子,湘玉的脑子乱乱的,现下吕氏说的她都背不过,遂嘱咐采薇,让她都记住,采薇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有采薇在旁边,湘玉也不怕下次见人不知道是谁。   在屋子里说了一大会儿话,吕氏带着二房的人去住处看看。   住的地方早就收拾停当,是在府里的北面,大房人住在南面,中间隔着一个花园。湘玉的院子离冯氏不远,门前种了一排芍药花,簇生的花朵是渐变的粉色。院门刚漆了红漆,门框上喷了绿漆,红绿相应,和附近的花草倒也相配。   灰白的围墙不算高,围墙的上半部分砌了镂空的圆形花纹。绿门上贴着倒“喜”字,新年的氛围仿佛还在一般。   采茶推开门,拱形的院门映入眼帘,门下面是三四节台阶,院子不算大,大致是湖南湘玉那个的一半。京城寸土寸金,在繁华地界儿有出宅子已属不易,不像是湖南,地广人稀,富贵人家的宅子赶上半拉王府大。   长廊把整个院子围起来,大红的柱子挺立着,仔细看有两根有点斑驳,漆掉了一半,可见没怎么维修,除却青砖铺就的地面,院里有四块四四方方的角落,被载种上火鹤花,现下还没开花,满眼绿油油。   湘玉进正屋,里面摆了一张拔步床,金丝楠木的,十分金贵。床的周围挂上了绿色天香绢的帷幔,被束在一旁。   拔步床不远是一个小架子,上面摆了一盆大岩桐,花大色艳,西侧有一张榻,摆放小炕桌一张,平日里可以坐上面绣绣花、看看书。靠窗柩的位置是一张大长桌,摆着三只花瓶。   湘玉把屋子前前后后扫视一眼,谈不上满意与否,以后小院她自己住,再慢慢添置东西便是了。   湘玉把下人做了安置,在京城不比在湖南,像采薇这种大丫鬟可以两个人一间房,现在统共就一个院子,几间房,不管是谁,都得睡大通铺。   湘玉的院子一出门,就能看见一个人造湖,湖不算大,里面的绿水浮动,湖的中央有一处小亭子,通过长廊可以走到湖中心去。   湘玉走了一路,裙子上定然沾满了灰尘,她让采茶去烧水,好好的洗了一个澡。从湖南带来的东西有好几箱子,丫鬟们都翻出来四处安置。   吕氏院子打扫的不错,下人们都用了心,角落里一丝灰尘都没留。采荷进来回禀:“大小姐来了。”   湘玉拽拽衣服:“快请进来。”   湘雯跟丫鬟进了屋,湘玉初来乍到,茶叶都在箱子底下压着,说道:“大姐姐来了本应该奉上茶,可我如今还没归置清净,大姐姐别介意。”   湘雯笑笑道:“七妹妹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虚礼不用讲,若是有甚需要帮忙的,只管跟我提,对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些香囊,都是自己做的,咱们这蚊虫多,尤其是院子里,花草树木成群,最容易招虫,你先用着。”丫鬟递上来竹篮,里面放了十多个香囊。湘玉留心多看了几眼,这香囊是用粉缎子打底,绣以梅花、宝纹,精致极了。   湘玉告谢收下,湘雯高挑纤瘦,相貌随生母吕氏,并不大像大伯,她落落大方、举止有度,十几岁的姑娘,大多更爱娇俏的颜色,可湘雯穿了一身蟹壳青色合领对襟大袖印花褙子,十分美丽端庄。   两个人仅仅第二次见面,也无甚聊的,不过是说几句平日读了什么书,会绣什么花样儿,坐了一会儿,湘雯起身告辞。   采茶走上来道:“小姐,我刚才在院门口,见到大小姐是从太太那出来的。”   湘玉点点头,这个大姐姐很会做人,她们刚到,便挨个儿拜访,礼数周全,聪明人好,聪明人不糊涂,和湘雯这种人相处起来省心省力,一家子姐妹,又隔着房,没什么利益冲突,不奢求姐妹情深,有面子情便好。   丫鬟们进了京兴奋开心,心气难免浮躁,刚进府,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呢,可不能出了错漏,等收拾停当,湘玉让汤嬷嬷把众人都召齐。   湘玉坐在石凳上说道:“你们都是跟着我从湖南过来的,也伺候我好几年,我自然不会亏待大家,咱们渌水院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府虽说是自己家,可到底初来乍到,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谨言慎行,别闹出笑话。我话搁在这里,如果有人惹是生非,我决不轻纵!”   湘玉声音不大,可底气十足,一句一句从她嘴里吐出来,眼睛清冷的扫视一圈,下人们起个哆嗦,忙说一定好好办差。   湘玉这边有一两个婆子爱嚼舌头,心眼不坏,就是话多喜欢凑热闹,且是当年从京城跟着去的,如今回了京,必然会找其他的婆子叙叙旧,该说不敢说的,她得敲打敲打。   此事也不必她亲自动手,吩咐了汤嬷嬷,汤嬷嬷眼珠转了转:“小姐放心,我唬她们几句,再多留意,出不了事。”   这几年,汤嬷嬷是真心为湘玉打算,本来汤嬷嬷只是湘玉的教养嬷嬷,渌水院的杂事她不插手,湘玉院里只有大丫鬟,没管事嬷嬷,后来冯氏挑来挑去,也没寻到可心的,汤嬷嬷渐渐的担了管事嬷嬷的活儿。   湘玉愧疚的拉住汤嬷嬷的手:“嬷嬷,这些年难为你了,太太怀孕那一年你没少操劳,我这儿也让你费心。”   汤嬷嬷扶着湘玉坐下:“玉姐儿啊,你不必想太多,我呢,说起来是教养小姐的嬷嬷们,在皇宫待过、伺候过皇后娘娘,听着唬人,可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出了那座城,拿个包袱连家都没有,大半辈子都关在高高的红墙里,出来后也算尝尽人间冷暖,本来我打算,挣些银子,去江南买处宅子养老。也是我老婆子有福气,来了苏家,遇到了玉姐儿,咱们主仆一心,我拿着苏家的银子,理应为太甜小姐分忧,再者说,将心比心,小姐太太待我不薄,玉姐儿我可和你说,老婆子算是赖上你了,以后便是你出嫁了,也得捎上我。”   湘玉噗嗤一声笑了,她这几年大了,汤嬷嬷越发常取笑她,湘玉不住的点头:“好好,嬷嬷放心,我不管去哪,一定带着你。”   汤嬷嬷这个人,无论放在谁家都是一个宝,礼仪规矩、掌事管家、人情往来,可算是样样精通,跟着汤嬷嬷学上一两年,什么样的姑娘也都能变精明。   主仆二人正说话,听见外面一片喧嚷,湘玉吩咐小丫鬟出去看看,不一会儿丫鬟进来说:“小姐,外面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飒飒飒   湘玉横了她一眼:“别慌慌张张的,有话慢慢说。”   小丫鬟吞吞口水,怯怯的说道:“采薇和采茶姐姐都过去了,让我过来回一声,杏姨娘和三小姐起了争执,太太在大夫人处,杏姨娘的丫鬟偷偷溜出来报信。”   湘玉心里一惊:“让杏姨娘屋里的丫鬟进来。”   来找湘玉的是杏姨娘的贴身丫鬟山楂,冯氏一共拨给她三个丫鬟,分别叫做山楂、葡萄、石榴,都是水果的名字。   山楂以前是冯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为人机灵,处事沉稳有担当,杏姨娘看似娇蛮,实际上性子软,人也怯,若不是有山楂时刻提点,在府里怕是得走不少的弯路。   山楂头上滚着汗珠,步伐不乱,行礼后说道:“回七小姐,杏姨娘刚回院子,热水还没喝上一杯,三小姐带着丫鬟婆子过来找茬,说姨娘房里的丫鬟葡萄得罪了三小姐,要带回去处罚。”   山楂说完后匀匀气息,接着说道:“葡萄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平日里姐妹们拌拌嘴,都是葡萄从中调和,有人刺她几句也是默默忍受着,断然不会争吵,所以这里面一定有古怪,三小姐来了,不分青红皂白让婆子捆了葡萄带走,杏姨娘要说法,三小姐挡在面前,伸手打了杏姨娘一个巴掌,杏姨娘半边脸都肿了,我们丫鬟没办法参与,太太又不在,只能过来求小姐拿主意。”   湘玉震惊:姨娘虽说不算正经主子,但好歹也算半个主子了吧,再者说是伺候父亲的,若不是行为太过分,不好让姨娘们没脸的,湘雪不管不顾,上来就打了父亲最宠爱的杏姨娘,不管从什么方面讲,都说不过去,她太猖狂了些。   如今在京城苏府,掌事的是大伯母,二房的小事自然是冯氏当家作主,她如果受了委屈,规规矩矩的回禀冯氏,情况属实,太太一定不会偏袒,湘雪越过当家太太自己打姨娘,太给人没脸。   也许湘雪信不过冯氏,毕竟之前的种种,生了莫大的隔阂,可她这一步,做的太错了,生生的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递。   湘玉也不能不管,她起身道:“咱们去看看,采茶采棠跟着我,再找几个壮实的婆子后面悄悄尾随着,藏好了别被发现,如果有什么变数需要人,我会让采棠去通知。”   湘雪禁足多年后,性情大变,湘玉已经摸不清她的脾气路数,做好万全的准备妥当些,杏姨娘的院子在湖对面的西侧,湘玉抄近道去,进院子发现杏姨娘在对着镜子哭,拿着药膏往脸上抹,听到动静扭身道:“让小姐看笑话了。”   湘玉上前劝慰道:“让姨娘受委屈了。”   杏姨娘忙说:“委屈不敢说,想必是事出有因,可罚人也得让人信服,不知道葡萄究竟犯了多大的错处,我连问都不行,直接绑走。”   湘玉问道:“她们人呢?”   杏姨娘指指北面:“出门后我让石榴偷偷追着,去了大夫人那边。”   湘玉面上一怔:湘雪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蠢笨。   杏姨娘拽着湘玉的衣角:“七小姐,你可一定得救葡萄啊……刚刚三小姐身边的婆子说,如果葡萄再敢放肆,就打断她一条腿。”   “她敢!”   湘玉想了片刻,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湘雯那里,丫鬟禀告说七小姐过来,湘雯不解,她才刚回来片刻,怎么七妹妹就过来了?想必是有事。着人赶忙请进来。   湘玉进屋便道:“真是打扰大姐姐。”   湘雯微笑:“一家子姐妹不必客气,不知妹妹可是有何事?”   湘玉寻了一个借口:“刚才我院里的采茶去花房,想寻几束蔷薇花房的人说,蔷薇花最好的开在大伯母院子里,连花房都比不上呢,我是想着,大姐姐带我去一趟,我想管大伯母要几枝蔷薇养。”   湘玉说的一半是实情,大伯母院里的蔷薇开的最盛,不过不是问的花房,而是适才在路上,无意间听扯闲篇的下人们说的,她随口拽来当由头。   湘雯自然是不信,若想要花,什么时候来不行?急在一时三刻?必然有其他的念想,可她也没必要拆穿,不过是走一趟罢了。她起身道:“这有何难的?我带你去一趟,母亲最爱一院子的蔷薇花,巴不得别人喜欢呢。”   湘雯的院子就在吕氏近旁,穿过影壁和一排围墙很快走到。进院子听屋子里热闹,湘雯转身道:“平日里太太院子里最安静不过了,今儿难不成来客人了?”   湘雯也没让人禀告,轻车熟路的进了屋,一进屋傻了眼,地下跪了人,吕氏和冯氏坐在正中,冯氏眉头紧皱,神色不好。旁边站着湘雪和一堆下人。   刚进来的湘雯湘玉不清楚情况,吕氏埋怨道:“雯姐儿进来怎么没让人禀告一声?”   湘雯走到母亲的身边,笑道:“平日里散漫惯了,下次我注意。”吕氏满意的点点头。   湘玉问道:“大伯母,太太,发生了何事?”   吕氏也是头大:“我和你家太太也不清楚,三小姐带着人刚来,还没分辨呢。”   湘玉心里有了数,敲锣打鼓好戏刚开场。   湘雪条理清晰的讲明情由:杏姨娘身边的丫鬟葡萄去库房领东西,他们刚到京城,冯氏分了布料和桌椅,让各人去领。   葡萄带了两个婆子去的,回来的路上经过湘雪的小院,也不知怎的,搬着凳子的葡萄竟然撞在湘雪的身上,凳子棱锋利,木毛边还在呢,把湘雪的腿刮破,流了血。   湘雪说葡萄撞伤主子毫无悔意,还言语顶撞,实在可恶。太太不在院子里,听说在大伯母这,加上大伯母掌管府中的大小事务,让两个人给做主。   湘雪避重就轻,葡萄趴地上哭诉道:“奴婢冤枉,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在路上没见到人……三小姐撞上来吓奴婢一跳,奴婢立马跪下认错,可三小姐不听……”   湘雪身边的杏雨呵斥道:“糊涂丫鬟,你的意思是说三小姐诬赖你?”   葡萄哭道:“奴婢不敢。”   湘雪向前走上两步,掀开裙子,正如她所言,膝盖上长长的一道伤痕,上面还有血迹。湘雪小声道:“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留疤。”   湘雯劝慰道:“五妹妹别慌,治这种伤的药膏不少,京城名医众多,必然不会留疤。”   湘雪报以感激的微笑:“谢谢大姐姐,一见面就觉得大姐姐亲切,果然大姐姐为人友善随和。”   冯氏是过来和吕氏聊孩子们上学的问题。   京城里有女私塾,女孩们可以上学,苏家附近便有一处,苏家的女儿们都是在女私塾上学,里面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私塾的风气很好。如今苏鸿良一家搬过来,学得尽早上,她想和吕氏商议,让几个女孩子尽快入学。   吕氏和私塾的孔女先相熟,她说明日去走动走动,安排进去几个女孩子不成问题。刚说完话,湘雪就捆着人进来。   冯氏心里恼怒,刚到京城第一天就不消停,让阖府看笑话,可湘雪受了伤,具体的缘由她不晓得,不能贸然接话,毕竟还有吕氏在跟前。   湘玉道:“也真是奇怪了,刚才我经过杏姨娘的院子,小丫鬟在外面慌的哭,我好奇问了一嘴,听说杏姨娘抹泪呢,问原因,竟然是……”   湘玉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吕氏催道:“然后呢?”   湘玉为难的瞥向湘雪:“听说是湘雪打了杏姨娘的巴掌。”   她的话音刚落,冯氏便训斥道:“湘玉不可胡言乱语,你三姐是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做如此鲁莽之事?”   湘雪暗自咬牙,她本意没想掌掴杏姨娘,落下话柄,但她实在忍不住,如果不是因为杏姨娘,她姨娘回京后必然能放出来,过上以前的日子,都是杏姨娘为了巴结太太,故意和她姨娘起争执,这才惹恼了父亲,连累姨娘还得清苦的抄经念佛。   她禁足的时候听丫鬟们说过不少次,说杏姨娘在父亲的耳边,没少说她姨娘的坏话,这样搅弄是非的姨娘,怎么能不让她恨?装无辜、博可怜,假惺惺的和她说周旋,伪善的嘴脸让她恶心,她这才忍不住出手。   湘雪自己隐隐后悔,可做都做了,也只能挺挺胸脯往前走,她得在府里拼出一条路来,不然非让冯氏给磋磨死,反正已经撕破脸,她也不怕什么,好歹她还是府里的小姐。   这几日她暗中查过,杏姨娘身边的丫鬟都是冯氏送来的,其中这个葡萄人最坏,没少给杏姨娘出馊主意,只怕上次杏姨娘和她姨娘的争吵,也是这蹄子从众推波助澜,她怎么能饶过她?   湘雪还留了后招,毕竟她有错在先,如果让冯氏处置,一定不会轻纵,所以她才会捅到吕氏这里。   ☆、第98章 飒飒飒   二房的人今天刚回京,后宅就闹出事来,冯氏脸上无光,吕氏觉得自己更冤屈,小姐和姨娘的龃龉,自己房里悄摸处置,她一个隔房的伯母,也不便插手。   可如今湘雪带人到了她这里,也不能一字不发,她看向冯氏,冯氏面有恼色,转头说道:“雪姐儿不懂事,还闹到大嫂这儿,赵妈妈,你让杏姨娘去我院子等着。大嫂,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吕氏求之不得,起身相送:“谁家没点烦心事,弟妹别急。”   湘玉倒是没想到冯氏会直接带人回去,毕竟香雪已经闹到大伯母这儿,不过想想这也是冯氏的性格,不会拐外抹角。   回到正院,杏姨娘已经等在堂屋,脸上未施粉黛,半边脸肿着,眼睛像核桃一般。   两方人几句话就讲清楚经过,湘雪一口咬定是葡萄先无礼在先,冯氏心知肚明,小姐和姨娘的下人起争执,无论谁对谁错,都得偏向小姐,不为别的,得护住小姐的颜面。   湘雪也是认清这点才敢胡闹,反正她不在乎冯氏如何对待她,闹一闹也不怕。冯氏忍着怒气,让人拉葡萄下去打了十个板子,扣了半年月例,斥责了杏姨娘几句,怪她管教不严。   处置完冯氏冷冷说道:“湘雪,杏姨娘好歹是伺候你爹的姨娘,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大家小姐掌掴姨娘,实在不成体统,你回去好好静思一下罢。”   湘雪莞尔一笑:“莫不是太太又要我禁足?”   湘玉搭话道:“三姐姐这话就是委屈太太了,让你禁足的,从来都是爹爹,太太何曾说上过一句?如今三姐姐有了依仗,自然万事不怕。”   湘雪气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姐姐想的那个意思。”   湘玉湘雪两个人斗嘴,冯氏忙拦住:“好了好了,事情处理了,晚上一大家子还得吃饭,都回去歇会儿。”   送走了湘雪,冯氏叹口气:“委屈杏姨娘了。”   杏姨娘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自然知道此番之事对方是有备而来,没这次也有下次,她躲不过去,太太心里向着她,但面上不能表露,她全都清楚,说道:“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姐年纪小,我不能和她计较。”   年纪小?也委实不小了,这个年纪,也到了相看的时候,左不过一个庶女,早晚得嫁人,在家里这几年,冯氏得加倍留意,如今的湘雪性格阴沉,和以往大不相同,若是在湖南还好,冯氏压制的住,如今回了京城,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态度,她这个做嫡母的,还得哄老太太开心。   晚间苏鸿良歇在了杏姨娘处,回京的第一晚,苏鸿良本来去了冯氏那,刚回家,若宿在别处也太不给冯氏脸面,冯氏说杏姨娘心情不佳,她还得看顾嘉哥儿,把苏鸿良撵去了杏姨娘处。   杏姨娘哪里知道苏鸿良会来?苏鸿良进屋没让人通报,正好听到杏姨娘和贴身的丫鬟说话,得知今天湘雪打了杏姨娘耳光,杏姨娘幽幽说道:“算了,过两天老爷来你们可别多嘴,让下人嘴都管严了,小姐还小不懂事,别让老爷忧心。”   苏鸿良大为感动,一个姨娘,能够这么知情识趣,被小姐掌掴还替她人着想,实在是懂事。   苏鸿良抱着杏姨娘,心里对湘雪的印象减上几分,再是自己的女儿,这般骄纵也不合适,看来得好好管教,不能让她学了她的姨娘。   赵妈妈进来禀告冯氏:“太太,都妥当了。”   冯氏逗了逗嘉哥儿问:“可熄灯了?”   “回太太,刚熄灯,老爷和杏姨娘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杏姨娘房里的山楂说,老爷动气了。”   冯氏暗忖,生气好,娇滴滴的姨娘受了委屈,还大度的不提不论,老爷怜花惜玉,哪怕是亲女儿,也得怨上几分,这就是男人。   冯氏有些悲凉,夫妻间到了互相算计的份上,委实无趣,但在这大宅子生活,前有狼后有虎,不算计那成?不是所有人都有她娘的好运气,一辈子不用操心这些。   说到娘家,今天爹爹还递了一封信进来,问她何时回家看看,她打算明日和苏鸿良商议,这两日便回家看望一下二老,她离京多年,爹娘牵挂不已。   更何况冯氏是继室,都说继母难当,进门便管着嫡子嫡女,多年来无所出,日子难熬,父母惦记不已,若从家世老讲,冯氏是妥妥的高嫁无疑,身后没一个可以依靠的娘家,父母时常担忧。   二房的人刚回京,诸事不熟,吕氏热心的带着冯氏四处走逛,介绍管事们给她认识。冯氏每日需要带着孩子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的室内常年焚着檀香,幽幽的香味从香炉里散出来,屋子里的家具全是紫檀木,十分压重气。   湘玉站在其中,头低低的,老夫人话多,年纪大了说话较慢,还常咳嗽,冯氏和吕氏服侍在左右。甚至喂药、递痰盂,每每此刻湘玉都想,做人家媳妇真是不易,媳妇熬成婆的喜悦从小事中便可窥见一番。   小辈中女孩里老夫人最喜欢的便是湘雯,湘雯从小就养在老夫人膝下,加上又是苏家第一个嫡孙女,地位不一般。   湘雯和老夫人说话十分随意,老夫人言语中也宠溺,这份祖孙情是其他人比不了的。冯氏回去还撺掇湘玉:“你刚回京城不久,可得亲近老夫人,虽说不是从小的情分,但现在培养也不算晚。   冯氏的心思湘玉皆懂,先不说让她虚与委蛇的奉承她做不到,再者也得有机会啊,跟着众人一起请安,其他人都走了,难道她赖着不走不成?再者平时无事,她也不好时刻去祖母跟前晃悠,大半辈子精明的人,还看不惯她的小九九?实在是画蛇添足,还不如顺其自然。   老夫人喜欢嘉哥儿倒是真的,每每都要抱一会儿,嘉哥儿嘴甜,有时候老夫人留嘉哥和冯氏用午饭,冯氏欣喜不已。   湘玉隐隐有些担忧,这不算是好事,她侧面提醒冯氏:“太太,若是嘉哥儿让老夫人照看,你觉得如何。”   冯氏立马满眼戒备,母鸡护雏般的姿势:“无论是谁,也别想把嘉哥儿从我身边带走,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既然如此,她只好把话挑明:“太太,我看祖母……甚是喜欢嘉哥……”   冯氏心里一怔,目前苏家的嫡孙里,重嘉年纪最小,老夫人除了亲自教养过湘雯外,再没养过其他的孙儿,如今对嘉哥表现出极大的喜欢,莫不是……   冯氏心里慌乱不已,老夫人是她的婆母,孝道大于天,如果老夫人真的提出要亲自教养嘉哥儿,她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不然就是忤逆不孝。   老爷那更不用指望了,男人家心思粗糙,怎么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思,嘉哥儿是冯氏带大,把孩子带走就像是剜走她的心一般。   赵妈妈在一旁说道:“太太,湘玉说的不无道理,不得不早做打算。”   在一般的人家,说起由祖母教养,都是荣耀之事,可冷暖自知,生母离开孩子,这种缺失只有自家能懂。   冯氏盼了多年的孩子,一朝如愿,让她舍出去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这一切只是猜测,还做不得数,但愿是他们杞人忧天。   冯氏没时间去胡思乱想,还有更重要之事等着她操办:明日她要带着孩子们回赵家。   赵家和冯家说起来都是外祖家,这段时间都是要回的,可要有个先后顺序,冯氏想都没想,自然是要先回冯家。   礼单长长的一张,说起来冯氏还是婚后第一次带着孩子们拜访,在湖南一待就是十几年,现今回京了得多走动走动。   赵妈妈和汤嬷嬷去备礼,冯氏坐在榻上,问湘玉道:“玉姐儿回外祖家,可高兴?”   湘玉点点头,她还是挺期待的,好奇赵家都是什么人,之前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赵家的消息,湘玉一想,她也好几年没见过小舅舅了,舅舅回京之后时常来信,二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没成亲。   在古代,二十岁孩子都遍地跑了,像小舅舅这样的的确少,不过好在是男子,晚些无妨,这次去赵府,湘玉见不到小舅舅了,小舅舅如今不在京城,去了江南游历,他总是喜欢遍访各地的风土人情,让湘玉很是羡慕,古代交通不便,他去这一趟,需要三个多月才能回来,那个时候夏天都要过完了。   湘玉坐在廊下,微风袭来,抚上她的面,她拿手拢好碎发,出神的看着院子。院子里小丫鬟在扫地,扬起一阵灰尘,小丫鬟咳咳的咳嗽两声,嘴里嘟囔着什么,跺跺脚,扫把使劲往地下一杵,远处的采薇见了,过去训斥两声,让她好好干活。   小丫鬟低着头,怯懦的说晓得了,采薇抬头望见湘玉,歉意的挠挠头,似乎是在愧疚自己管教不严。   ☆、第99章 飒飒飒   赵家离苏家距离不远,一大早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一行人穿戴整齐,跟着冯氏出了门。前院苏鸿良带着三个儿子,先一步坐上马车。   湘玉还没去过外祖家,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赵府的门前,湘玉踩着素锦面车凳下了马车,迎面是两个雄武的石狮,看门的小厮迎上来,另外一个去里面禀告。   出来相迎的是湘玉的舅母李氏,她穿了一件暗花细丝孔雀纹锦衣,梳着抛家髻,两耳旁散落几丝碎发,戴着一双翡翠珍珠耳坠。   李氏年约三十,因保养得宜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一行人进了门,湘玉悄悄张望,赵家比苏家府里看起来要大,赵老夫人坐在正中,老太爷没在厅里,今天被圣上召进了宫,还不知何时能归来。   湘玉有两个舅舅,大舅舅是李氏的夫君赵承行,小舅舅便是赵承进,另外还有一个姨母嫁到了江南。这些都是赵家嫡出的长辈,庶出湘玉不太清楚。   依照顺序见了礼,湘玉抬头看,赵老夫人慈眉善目,温和的问道:“哪个是玉姐儿?”   湘玉款款而行,上前一步道:“外祖母,我是湘玉。”赵老夫人招招手:“快到我跟前来,如今我老了眼睛不好,看不清楚。”   湘玉走到赵老夫人的近旁,她年老的手握住了她,拍了拍道:“像,真像我的珍儿。”珍儿是湘玉生母的闺名。   其实湘玉和生母并不算特别相像,用冯氏的话多,最多三分像,容貌相差甚远,生母是温婉的佳人,柳叶眉,一双笑眼,容貌上湘玉更像苏鸿良,杏眼浓眉,更艳丽些,现在年纪小,若再过几年,瘦上一些,是真正的美人胚子。   赵老夫人思女心切,加上湘玉和生母的气韵有几分相似,勾起了赵老夫人的愁肠:“那我苦命的女儿。”   李氏忙过来劝:“哎呦我的老夫人,如今玉姐儿他们回了京城,是件高兴事,您怎么还哭上了,快点把泪抹了,小心把玉姐儿吓到不来看你。”   赵老夫人破涕为笑,点点儿媳妇:“就你嘴最快,快来落座上茶。”   今日来赵府,除了湘玉和苏重秉冯氏,其他人不过是陪衬,苏鸿良跟着大舅哥去了前院,厅里是女流和孩子。   赵家的孩子不算多,大舅家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庶出的只有一个女儿。小舅舅还没成亲。   冯氏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每个孩子一个金镯子,也不是她俗套,金镯子最实际,融了镯子还能打其他的首饰,外加一件湘绣摆件。   男孩子的见面礼是苏重秉备的,文房四宝,送的是上好的端砚和徽墨。   湘玉也拿到了李氏的见面礼,她捏捏荷包,当着人不方便打开,湘莲在旁凑过来耳语道:“我刚看了,是玉佩,玉质温润。”   那想必所有人收到的都是一样的,虽说亲疏有别,但李氏在见面礼上,必然一视同仁。苏重秉回京城已有几年,平日没少往赵府走动,此番赵老夫人最念的还是湘玉这个外孙女。   外祖母拉着她说个不停,李氏也和冯氏聊着多年的见闻。赵老夫人喜爱冯氏,未出阁前便夸赞她性格耿直,心思恪纯,加上她爹爹为官清廉,深的赵老太爷的敬重,两家人也时常往来。   赵妈妈多年来给老夫人写信,每每都说夫人心善,待玉姐儿秉哥儿如同亲生,百闻不如一见,如今湘玉被教养的甚好,大多都是冯氏的功劳,心里更高看她一眼。   重嘉被冷落,自己跌跌撞撞走到赵老夫人面前,很会找存在感:“外祖母,抱!”   “哎哟喂。”赵老夫人咧嘴笑道:“嘉哥儿都长这么大了,来来,外祖母抱抱。”嘉哥儿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上次讨好苏老夫人成功,这次照搬到赵老夫人身上,果然奏效,他得意的笑笑:“外祖母真好。”   湘玉钩钩他的小脸:“马屁精。”   重嘉哼了一声:“奶娘说我这是嘴甜。”   赵老夫人笑的打跌:“感情你们姐弟平素就是这么相处的,我算是开眼了,重嘉别理你七姐姐,嘴甜的孩子大人都喜爱。”   赵家的孩子也出来见礼,大舅家的两个表哥,今年分别是十四岁和十二岁,大表哥叫赵清沣,二表哥叫赵清凌,表姐今年十三岁,叫赵心雅。庶出的是表妹,今年十岁,唤作赵心蓉。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家子人,湘玉嘱咐两个丫鬟:“你们用心记记,回家我再好好回忆,下次可别错人。”   既然人来了,就留下用饭,男女分席,湘玉一抬头,就看见了湘雪阴沉的脸,她别过头去,她这个三姐姐,越发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本来今日来赵家,湘雪说头疼不愿意来,还是祖母发话,说吃药休息一晚,反正第二日成行,别让人挑了理去,这般湘雪才来。   湘雪索然无味的吃着菜,回京城后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转机,如果一直在湖南,恐怕她被放出来,只能是出嫁之时了。   二哥苦口婆心劝她,一定要冷静沉稳,回了京,祖母是最大的靠山,庶女又如何,也是苏家的孙女,代表着苏家的颜面,只要她能讨的祖母欢心,前途不愁。   十三岁的湘雪,回了京后充满希望,她在赵家的宴席上,有些烦躁,但无可奈何,赵家才是她正经的外家,万家永远不是。   湘雪看着湘莲和湘玉说笑,湘琪在一旁亲切的叫着两个姐姐,她已经融入不到姐妹之间了,失落寂寞如影随形,她专心吃着桌上的饭菜,听见悦耳的女声道:“湘雪平时喜欢做什么?”   湘雪抬头,见是赵家的表姐心雅,她冷淡的说道:“我常年在屋子里,不过是弹弹琴看看书罢了。”   赵心雅一怔,往常祖母和母亲提起苏家人时,对湘雪没甚好的印象,不过她听说这个表妹极擅长琴棋书画,算是小才女,如今见了人,她存着切磋的心意,没成想吃了个瘪,她心里不爽,但表面没表现出来,尴尬的笑道:“那有机会可要讨教了。”   这边湘莲说道:“看见没,咱们这个三姐姐,如今赶上那个女仙人了,不沾凡尘,来别人家做客,还摆一副冷面……”   饭后冯氏陪着赵老夫人说话,女孩们围坐在一起,因为年纪相仿,所以甚是聊得来。湘玉她们刚回京城,对京城很好奇,心雅跟她们讲最近京城的趣事,还别说,天子脚下,怪事多多,比说书人讲的故事还要一波三折,只是心雅年纪小,又在后宅,还有许多趣事没听闻过呢。   湘玉问道:“小舅舅何时能回来?”   赵承进比他们这些小辈大不了多少,赵心雅和这个小叔叔关系也十分亲近,她说道:“二叔怕是得下个月才回来,昨日刚收到了信,说云贵风景好,还想再流连几日,祖父急的不行。”   小舅舅无心官场,虽说年少得意,圣上看重,官位上一直没有进益,他的心思也不在升官之上。   按照赵承进的性子,确实不像是传统的仕大夫,努力只为升官发财,他的志向更为洒脱,甚至有些超前,若不是赵老太爷的逼迫,恐怕他连这个官位都不想要。   赵承进的书房有一副字画,卷轴很长,画的是市井风情,心雅从书房把画拿来,对着围观的小姐们道:“来来,大家看看,这幅画可是二叔的最爱,平时不让人摸。”   湘玉笑道:“那你胆子可够大的,还从书房拿出来,被二叔知道了小心报复你。”   心雅展开画轴,又让丫鬟拼了两张桌子,这才放下画,她说道:“二叔脾气好,知道最多骂我两句而已。”   湘玉走到前面看了一眼,这幅画有点像清明上河图,但是又不是那幅,长约十五尺,也是绢本设色,人物活灵活现,仿佛重现了真实的市井风光。   湘玉趴近一点仔细看,这幅画描绘的是扬州的风土人情。短短一幅画,囊概了一座城。城北的卷石洞天、楼桥佳构,街巷上人来人往,翠花街的首饰铺子,可以看见妇女在铺子里挑选闲逛,食肆开在东门街,食物画的仿佛隔着绢纸映入眼帘,湘玉仔细的分辨,还能看出几样:多糊炒田鸡、骨董汤,小八珍有人驻足购买,上面摆着香椿、莴苣、茭瓜、萝卜等,都是可口的小菜,再看旁边,写着卖西瓜的小摊位,桌子上都是切好的西瓜,一个农户坐在旁边,摇着扇子等待客人。   远处的湖上有画舫经过,波光佳人,交映于天地之间。   湘玉再一看,这幅画真是越看越有韵味,难怪小舅舅喜欢,作者工笔很纯熟,连人物的表情都能拿捏到位,一颦一笑,都符合身份。   湘玉看完后往后挪了几步,给别人留出位置,大家争相看,到后来心雅打算收起来:“大家都看过了,我收起画放回去,这么逼真的市井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止是心雅,湘玉也是第一次见,不得不感叹古人的画艺高超,桌子旁边围着一圈人,大家挤在一起,心雅收图时,不知道谁撞了一下,她拿画的手不稳,往旁边一偏,画绢撕了一条,心雅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画,自言自语道:“这下完了。”   ☆、第100章 飒飒飒   这幅实景图是赵承进的最爱,挂在书房,鲜少挪动,心雅不过是想拿出来给众人瞧瞧,想着不碍事,万万想不到会撕破。   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责道:“都怪我,拿出来作甚。”   刚刚心雅收画之时,没站稳才会失手撕画,她周围站着一圈人,混乱中也寻不到那个人,湘玉扫视一眼,挤到前面拿起画。   撕裂的部分,正是湖上的一角,呈长长的一条撕痕,湘玉画工不好,她记得心雅画工不错,小舅舅夸赞过,这个表姐颇得本朝女画师吴真景的真传。   湘玉安抚心雅道:“表姐别着急,还有挽回的余地。”   心雅挤出一丝微笑:“绢都撕了,还能如何补救?”   湘玉指着湖的部分说道:“表姐你看,这里是湖泊,上面除了一两只灯船空荡一片,撕裂的部分只是湖上,表姐可以在这部分画上一簇簇的荷花荷叶,小一些,莫要影响了此画本身的韵味。”   心雅问道:“可这一长条,不能全画荷花啊,太过集中局促。”   表姐说的也是一个问题,湘玉灵机一动:“除了荷花,再画一两条跃出水面的鱼儿,虽说并不能切合情境,但也只能如此。”   心雅让丫鬟准备好笔墨,提笔运气,按照湘玉的话,在撕裂处画好。若不仔细分辨,仿佛和画的其他部分融合到了一起。   缺陷终究还是存在,她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弥补,画绢铺在桌上晾干墨,背后还需缝补,这方面湘莲擅长,湘莲女红最好,连湖南的绣娘都夸,湖南虽不必京城繁华,也是钟灵毓秀之地,湘绣名声在外,当地的巧手绣娘无数,湘莲的手艺,只怕比京城本地的绣娘还要强上几分。   丫鬟拿来一只红漆针线笸箩,里面盛放着绣针和各色绣线。湘莲选好杏色的绣线,和绢本身颜色类似,分针走线,小心翼翼的缝好,表面光滑连凸起都没有。   心雅心情一波三折,亲自把画送了回去,回来进门拍拍胸脯:“幸亏母亲不知道,不然我可惨了。”   因这件事,心雅和苏家的表妹们心情亲近许多,小女儿家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她笑嘻嘻的对湘玉道:“二叔从湖南回来,老是念叨你,说湘玉胖乎乎小肉球一般,十分可爱,若为此事二叔罚我,湘玉你可要问我求情。”   他这个小舅舅,夸人都是别具一格……   小姐们这边的动静没影响太太们谈天,李氏正和冯氏聊起赵清沣的婚事,他今年十四,现在相看小姐有些早,可李氏不得不早早准备,京城里年纪相仿的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拖来拖去更怕寻不到可心的。   赵家走的是仕途的路子,从老太爷到湘玉两个舅舅皆是如此,赵清沣从小便对诗书无意,反而喜欢舞刀弄棍,文武自古相轻,赵老太爷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但对长孙寄予厚望,赵清沣没按赵家人既定的路子走,还是十分失望。   赵清沣习武多年,下次科举准备考武举,儿子年纪不小,李氏打算给儿子娶一房妻子收收心,赵家现下只有她一个儿媳妇,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很少,如今冯氏回来了,她托冯氏帮忙掌掌眼,平素带小姐们交际应酬时留意留意,若有合适的,她也好早点定下来。   赵老夫人回了内室,让丫鬟叫湘玉过去,冯氏招手道:“你外祖母叫你,快过去。”   很多话当着外人没法聊,赵老夫人坐在床边,拉着湘玉的手,另一只在她脸上摩挲,眼圈红红的道:“见到你,就像见了女儿一般,你别嫌我这个老婆子啰嗦。”   湘玉有些酸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难熬之事,湘玉靠在赵老夫人肩头,轻声说道:“以后我会常来看望外祖母。”   “好好好。”赵老夫人连说了三声好,勾起咳嗽,嬷嬷过来递茶,老夫人抿了一口问:“你母亲是个纯善的,当年我们也是看中了这点,这些年对你可好?”   赵老夫人眼中盈满殷切的关怀,湘玉笑道:“太太人极好,这些年的待我犹如亲生,这两年虽说有了重嘉,也未见分毫改变。”   刚刚在厅里,赵老夫人怕湘玉是敷衍之言,私下里听到她这么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那就好,从你出生我就没见过,多年来也肖想,我这个外孙女到底是何样貌,如今终于如愿了,回了京就好,回来就好。”   赵老夫人让嬷嬷送过来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叶紫檀木妆匣,正面是三个铜锁,雕着喜上眉梢的图案,梅花枝头俏立两只喜鹊,光是这妆匣,就值不少银子。   赵老夫人见湘玉拿着不动,说道:“想什么呢?打开瞧瞧。”   湘玉闻言拿银钥开了锁,嘣的一下锁应声而开,里面装的是碧玺珠翠手串、祖母绿戒指。   老夫人缓缓起身,从盒里拿出手串说道:“这两件你别以为普通,都是太后娘娘早年间赐予我的,是宫里的好东西,都留给你罢,权当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湘玉连忙推辞,这份见面礼实在太贵重,赵老夫人不容她拒绝,转头和嬷嬷说道:“这妆匣太碍眼,湘玉走之前你再塞给她。”   老夫人身子不算好,撑着精神说会儿话,乏力的歪在榻上,嬷嬷送湘玉出去,湘玉问道:“外祖母看起来身子不太好,可曾看了大夫?”   嬷嬷回道:“前几日还唤了大夫进府,开了汤药,老夫人说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小姐有时间多过来陪陪老夫人,她时常念叨你。”   湘玉点点头,外祖母的屋外是平坦的石砖路,廊外栽着葡萄架,除此外再无其他。   湘玉上马车前,赵老夫人出来相送,她的年纪身份不需要迎送小辈,湘玉鼻子一酸,和赵老夫人招手,踏着车凳上了马车,撩开车帘还能见赵老夫人张望的眼神,不免更伤怀。   冯氏劝慰道:“现今到了京城走动起来容易,若无事,你来外祖母家住上半个月也不打紧。”   湘玉而已只好这般安慰自己,好在离得近,以后常来常往就是了,她这个大舅母也是一个直爽的人呢,颇合冯氏的性格,对她的热情也是真的,不像大伯母,皮相肉不笑,分不清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刚刚撕的画虽然做了弥补,但湘玉心里一直有个疑影儿,当时采薇站在不远处,回到小院湘玉屏退所有人,单独留下了采薇,问道:“你离的近,当时表姐撕画更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可曾看清楚了?”   采薇犹豫了一番,仿佛知道内情,她踟蹰不定,咬着嘴唇。   湘玉明白了大半,平时采薇是最有主意的,很少这么畏首畏尾,想来一定是有隐情的。回忆一下当时的状况,湘玉看完画之后站在最后面,画是如何撕扯的,她一概不知。   湘玉等了一会子,开口说道:“你放心说,这话只有你知我知,咱们主仆多年,我的性子你了解。”   采薇忙道:“小姐,你的秉性我自然晓得……只是毕竟涉及到家事……”   一个丫鬟嚼主子的舌根可是犯了大机会,采薇向来循规蹈矩,不愿意说人闲话。可不就是家事么?桌子旁边都是自家亲戚……   采薇咬咬牙,说道:“小姐,我看的清楚,当时表小姐正在收画,是表小姐撞了她。”   我疑惑道:“采薇你慢慢说,我听不明白,什么表小姐撞了表小姐?”   采薇解释说:“是大表小姐撞了二表小姐。”   竟然是这样!赵心蓉撞了赵心雅!她这个表妹,比她小一岁,听李氏介绍,是大舅房里怜姨娘的女儿。   开始湘玉怀疑过湘雪,当时湘雪立在心雅旁边,方便动手,再者她现今的性子有些阴沉,刚在席上对表姐冷言冷语,湘玉没成想,不是湘雪,是心蓉表妹!   湘玉在赵府,见到心蓉表妹追在心雅表姐身边,亲昵的叫着大姐姐,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谁能猜到她在背后放冷箭,明知小舅舅最爱这幅画,手推向自己的姐姐,惹出麻烦。   采薇又说道:“我当时也好奇那副画,小姐们都围在一起,我跑到前面,正好八小姐跑开没在,空出位置,我看见心蓉表小姐趁人不备,悄悄在后面推了心雅表小姐一把。”   采薇是不会骗人的,她说的话可以百分百相信,若不是湘玉逼问,采薇只怕会把这番话永远的藏在肚子里。   湘玉挥挥手让采薇退下,她最近刚学的分茶,滚烫的开水浇在茶粉上,搅到上面浮起一层层茶油,搅出各种图案,她的心里不平静,把茶具一推,吩咐采茶泡壶热茶送来。   春意深深,暖阳透过窗柩投射在红木托盘的青瓷闻香杯上,湘玉捏着茶杯,心里一阵阵发寒,一家子姐妹,何至于如此……   ☆、第101章 飒飒飒   赵家是湘玉外祖家,可说到底,她毕竟是外人,这种事哪里好去说,湘玉思前想后,第二日给祖母请安后,找机会告诉了冯氏,冯氏拍胸脯道:“你别管,交给我吧,看着一个乖巧的孩子……”   湘玉一个女孩家不方便掺和,冯氏和李氏说话就没那么顾忌,礼部孙员外的大公子成亲那日,冯氏在宴席上碰到了李氏,把撕画之事简单告诉她,还嘱咐道:“这可是人家女孩的私房话,你别怪你家心雅,不然可就把我卖了,防着点那对母女。”   李氏艰难的点头,若轮平日她待心蓉也不薄,一应穿戴份例和心雅别无二致,拿一个庶女当嫡女来养,竟然还这般不知足,这个梁姨娘不一般,是太常寺典簿的姐姐,当年家里贫穷,赵府要给大少爷找姨娘,正好梁家要为女儿说亲,做姨娘虽然不体面,但赵府的银子丰厚,脸面不及钱来的实在。   后来梁家儿子中了进士入了官场,现如今混到了六品的官位,有这个做妾的姐姐,总是觉得伤了颜面,平时走动少。李氏看梁姨娘也可怜,很少难为她,谁成想,养出一家子白眼狼。   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李氏心里有了谱,她一个正室太太,她们最多背后使阴招,还得在她没防备之下,李氏有了主意,她那个女儿,从小被她保护的太好,还以为心蓉是最亲的姐妹呢,你拿别人当亲人,人家背后算计你。   李氏由衷的和冯氏感慨:“花团锦簇一片祥和,下面全是污糟,好在老夫人明理。”   有明理的老夫人,也就有糊涂的,自从二房回了京城,苏家大宅可算热闹了一番,以前只有大房一脉,多年来平静,现在来了一群主子,下人们都看花了眼,小姐太太们从湖南回来,带的下人不多,回了京各个院子指定还得加人手,遂都往这个方面使劲。   苏家的家生子多,几辈人都是奴婢,从几岁起就学会伺候人,能巴结上管事的,在夫人老夫人面前说的上话的,都没少收礼。   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在马房洗马的婆子与小姐房里的婆子,待遇可是天差地别。采棠采薇三个人不堪其扰,湘玉院子里的四个大丫鬟,三个都是家生子,像采薇的娘是老夫人房里的妈妈,采棠的老子娘看管库房,身边的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送礼,要么想把妹妹塞进来伺候小姐,要么想让女儿进来做二等丫鬟……   湘玉劝慰道:“有人给你们送礼,你们就接着,不然且得烦呢,就跟从前在湖南一样就行,用不用人是我一句话,总赖不到你们身上。”   采棠笑了:“别人的小姐可不像你这样,感情还鼓励我们去收礼,小姐你不知道,大小姐院里今天刚处罚了两个丫鬟,就是为着这个,大小姐上个月屋里有两个丫鬟嫁人了,出了空缺,满府的人都使劲往里钻呢,大小姐人随和,待人宽厚,再者在老夫人面前也极有脸面,进了她的院真是什么都不愁。我是听别人提的,说是两个丫鬟收了别人送来的钗子和金裸子,就放在铺盖的枕头下,被同屋的人给告发了,大小姐知道后生了好大一顿脾气,把两个丫鬟全发落了,赶出了府,说是这样贪墨的人断断不能要。”   采茶听完后身子一阵冰冷:“如果这么罚,我们不知被赶走多少次了。”   湘雯的做法不能说不对,此风不可长,扼住苗头杀鸡儆猴。湘玉倒不怕手下人贪银子,求人办事礼尚往来再正常不过,现在如此,古代亦然,说起来大家都是社会人,还能过隐士的日子不成?   人心难测,你拒绝她一次,她对你怀恨在心,还觉得你看她不起,指不定哪天给你下绊子呢,湘玉这几个丫鬟,她都了解,做不出越格的错事,她们收收礼,湘玉还能筛筛人,但凡是送礼塞银子的,她的小院一概不要。   说到湘雯,她打发的那两个丫鬟,其中有一个是老夫人房里出来的,后来拨给了她用,湘雯雷厉风行,处置之后阖府才知晓,吕氏为此还责备她:“好歹是你祖母屋里出来的,你怎么连个脸面都没留。”   湘雯娇俏的脸上浮起一层愠色:“脸面?她们收银子的时候,何曾考虑过自己的脸面?伺候我好些年,摸清我的脾气属性,最知道我看不惯这个,如今空了缺,一个一个的伸手捞银子,若是有一天谁给他们置房子置地,保不齐把我给卖了,贪心的人最留不得。”   吕氏自然知道这两个丫鬟不能轻纵,听说癫狂的很,下面婆子跟她说,还嫌人给的少,放出话来说只要银子够,一定在小姐面前说好话,不过是一个丫鬟,轻狂如此绝对不留。   道理是道理,但总得讲人情,她这个女儿在家里大刀阔斧,都是自家人疼她宠她还来不及,自然没人怪罪,可出了门子呢?小姑子、妯娌亲戚一大群,使劲扒错还来不及呢,她这个女儿只怕会上赶着给人留话柄。   事缓则圆,吕氏只好对女儿道:“你去祖母那告个罪,老夫人即便不怪你,礼节也不能少。”湘雯说好,吕氏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再打驳回儿。   苏老夫人知道此事,只是淡淡说了句:“湘雯做的对,这样的刁奴,绝对不能轻饶。”府里传话最快,不到两个时辰,湘玉便晓得了。   她感慨一句:“祖母是真心疼爱湘雯啊。”   采薇接道:“毕竟是从小养在膝前的,听说咱们家两个老爷都没得到过这样周全的照拂。”人心换人心,向来如此。   湘雯在祖母面前第一得脸,现在湘雪也往老夫人那走动。献给祖母手抄的佛经,知道祖母有咳疾,炖了沙参玉竹莲子百合汤送过去,汤是湘雪自己围着炉子炖出来的。   老夫人眼睛不好,平时看经都是身边人念,大多是湘雯代劳,湘雯有事不在,湘雪便捧着经书立在一旁,声音清脆的念文。   湘雪翻看医书,听说烤橘子能化痰止咳,便在祖母的院里西侧游廊里,拿一个小炉子,燃上黑炭,夹着橘子在小火上翻烤,待橘子皮发黑,放凉后去皮,橘子瓣摆在盘子里,递给祖母吃。   湘玉去给祖母请安时,湘雪正掀帘子进来,笑盈盈的说:“红枣水炖好了,王嬷嬷让我送过来。”   湘雪见湘玉坐在一旁,微微一怔,问好道:“原来是七妹妹来了。”   祖母笑着招手,接过红枣水一饮而尽,拭拭嘴角的余汤道:“你啊,整日为我费心劳力,有这时间找姐妹们玩会儿,在家最是自在,可别都浪费在我身上。”   湘雪手扶在祖母的肩膀上,说道:“祖母这最宁静,湘雪以前心浮气躁,来了祖母房里就觉得舒服,您可别赶我。”   苏老夫人笑纹更盛:“好孩子。”   苏老夫人敛了笑意,温声问湘玉道:“嘉哥儿在暖阁睡下了,等晚间我让人送他回去吧。”   湘玉颔首道:“既然睡下那就不便再挪动了,辛苦祖母照拂。”   老夫人坐的端正,穿着藏青色交领马面裙,暗色丝线绣着蝙蝠,外面搭一件褐色单罗纱褙子 ,领边、袖角处的云气纹是拿金丝线勾勒的,金光闪闪。手腕处戴着一串紫檀佛珠,她嘴角微微上扬:“我也该午歇了,你们全退下罢。”   湘玉和湘雪起身告辞,祖母每日午后总要睡上一会儿,年纪大了浅眠,出了门,见到两个穿着翠绿色襦裙的小丫鬟,梳着双挂髻,手里拿着竹竿黏蝉,此刻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刻,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两个丫鬟后背湿了一片,想必在此黏了好大一会儿。   湘雪吩咐人道:“煮一锅绿豆汤放凉,这个时节容易中暑,大家喝上一碗。”   湘玉微微摇摇头,没多言语。   湘玉和湘雪一个往南一个向北,湘玉沿着檐瓦灰白砖院墙走,湘雪终究是太过于心急。   苏老夫人在苏家向来是说一不二,湘玉回来时日不长,也看的清楚,甚少有忤逆她的人。这个月中旬天气渐渐热起来,蝉鸣越来越盛,祖母睡不好,便让丫鬟每日午后黏蝉,小半月都是这么做的,湘雪自认为自己宽厚体贴下人,让人熬绿豆汤送来,可不就是打祖母的脸,别人还得以为是祖母苛待丫鬟呢。   湘玉此行的任务没完成,不免有些沮丧,算起来有十多天,早起请安后祖母便把重嘉留下来,说她一个老婆子常日无聊,重嘉是苏家最小的孙儿,陪陪她纾解心情。   冯氏一个儿媳,自然不能说不行,还得欢天喜地的留下儿子。若在平时,午饭后祖母就派人把重嘉送回冯氏那,今日一直没送,正好湘玉去冯氏那里,便让她过来瞧瞧,祖母一句午休就把她打发了。可湘玉看的真真的,隔着窗户,她看见重嘉正在屋里玩呢……   ☆、第102章 飒飒飒   湘玉回去跟冯氏说,重嘉在午睡,抱过来怕吹到风,祖母说等醒了给她送来。冯氏正在喝一碗银耳红枣汤,听到此话沉默一阵子,吐口浊气道:“罢了,也难为你跑这一趟,我记得下午你还得和小姐们赏花,快去收拾收拾吧。”   湘玉刚回京城,对一切还不熟悉,好在有湘雯,打点的妥当,要说湘雯确实有长姐的风范,平时温和有礼,笑如春风,友爱姐妹。   湘雯几日前约了相好的姐妹们来苏府赏花,邀请的全是和她关系亲近的,大概七八个人,家世也想当,住的都不远,坐轿子一会儿便到。   湘雯自然不会漏掉自己家姐妹,几个妹妹刚从湖南来,京城的小姐太太还很陌生,吕氏嘱咐过她,要把几个妹妹带进小姐妹的圈子。   湘雯怕妹妹们忘记,特地差几个丫鬟挨个提醒,湘雯的贴身丫鬟绿拂过来时,湘玉正在发愁穿哪件衣裳,客气的请绿拂吃了茶,又塞了些碎银子,客客气气送走了。   采茶捧着妆匣过来,叹道:“大小姐真是一个周全的人儿。”   湘玉一手拎着一个衣角,把几个丫鬟叫进屋:“我穿哪一件合适呢?都快挑花眼了。”   采茶和蔓草一个说杏黄色好看,另一个说石榴红的俏丽,争持不下,湘玉摆摆手:“算了,我还是自己选吧。”   最后湘玉选中一条海棠红的金石如意云缎裙,这身是来京城后找绣娘新做的,听说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布料。   妆匣里各色首饰都有,冯氏和苏鸿良毫不吝啬,几乎每个月都会送她首饰,以前湘玉年纪小,太奢繁的首饰戴起来压不住,遂大多压了箱底,今日各府小姐都来,她也不能穿的太朴素。   湘玉从妆匣里捡出一只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对白玉耳坠,还有外祖母给的碧玺珠翠手串。   湘玉把双扣镯递给采薇,让她给湘莲送去,湘莲首饰原本也不少,她自己私下里变卖了大半,换成了银子,为甚这么办?还不是为了她那个糊涂姨娘。   这还是去年的事儿,韩姨娘娘家的哥哥,平日里从来不走动,好几年也不登门一次,韩姨娘侄子说是打点需要银子,她哥哥没什么积蓄,便把手伸到韩姨娘这里。   韩姨娘接到传话愁的不行,她虽然每个月有月例银子,但也仅仅足够花销而已,一院子全是嘴,要让下人们忠心听话,银子得给上去,还有外院的丫鬟婆子需要打点,这么一花,每个月剩不下多少碎银子。   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亲儿子,若是侄子以后有了大出息,她面上也有光,还能帮衬帮衬重宇和湘莲,韩姨娘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她银钱不够,就求着湘莲,从她手里抠。   还记得当年万姨娘贴补娘家时,湘莲还摇头说糊涂呢,现如今栽到自己的头上,确实半分拒绝不得,自己的秦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湘莲狠不下心,托外面的小厮把首饰全卖了,韩姨娘侄子凭着这点银子做了甚到底没跟韩姨娘再提,气的韩姨娘三天没吃下饭。   这件事冯氏知道,她管着整个后宅,什么风吹草动她不清楚?也只是装傻当不知情罢了,好在不是大事。   湘玉出门带着采薇采茶去找湘莲,赶巧她也刚出门,手上戴着湘莲刚送的双扣镯,抚上湘玉的手道:“多谢妹妹的好意。”   湘玉送了一口气:“我还怕你多想呢。”   湘莲瞪了她一眼:“好歹我还分不出吗?难不成我会以为,你是故意来寒碜我不成?”   两个人有说有笑,去了后花园,离约定的时辰还早,可湘雯已经开始吩咐丫鬟们布置了,见两个妹妹过来,湘雯招招手:“快来,这里有刚酿的玫瑰露,冰镇着正爽口,你们每人来喝一碗。”   京城的小姐们爱喝玫瑰露,据说美容养颜,对皮肤好,湘雯更喜欢自己做,自家后花园的玫瑰花晾干,用砂锅煮到花色变白,汤呈淡红色,加些蜂蜜、糖料,味道甘甜。   后花园里有好些石桌石凳,都是固定不能移动的,她们人多,湘雯吩咐婆子搬来一张大桌子,上面摆上了糕点干果。   花园里蚊虫较多,燃了一把艾蒿驱驱蚊,再看一把椅子上摆放着十多个香囊,湘雯说是驱蚊用的,每个人腰间挂上一袋,想的真是周全。   湘雯打点好一切,见时间差不多,起身去前面迎客,她拉着湘玉湘莲一起:“正好你们都没见过,我帮着引荐引荐。”   湘莲摇摇头:“你们两个去罢,还有其他的姐妹没来,若是到了后花园不见人怕也不知所以,我留在这里等人。”   如此也好,湘雯也没再劝,拉着湘玉去了前院。   湘雯和湘玉在假山后面站着,绕过假山迎面便是大门,湘雯吩咐两个丫鬟去迎客,等人到了,她们在出来,姑娘家在大门口抛头露面委实不太合适。   前面一片嘈杂,不用说就知道人到了,湘雯说道:“人多一时半会你也记不住,我就不和你多说了,等咱们相处的时日长了,自然全都认识。”   那感情好,湘玉最怕记人,来京城后其他的还算适应,就是苏府往来的人太多,每个都得记住来历实在是费精力。   一行人穿过假山,湘雯上前道:“你们可算来了,我可是盼了一天了。”   接话的是工部章郎中的二小姐,唤作云乔,云乔和湘雯是手帕交,两家常走动,云乔说道:“苏大小姐请了我们,谁不得巴巴的过来呢,倒不是为了你,主要是想尝尝你酿的玫瑰露。”说罢望向湘玉:“早听我家太太说,苏家二房回来了,莫非这就是你的妹妹?”   湘雯把湘玉往前推推:“这是我七妹妹,湘玉,你们可不许欺负她去。”   云乔笑道:“那我们谁敢,你还不得吃了我们。”   谈笑间丫鬟领路往花园走,云乔和湘雯同龄,今年十六,已经订了亲,对方是大理寺卿郑远的嫡次子,比云乔大两岁,如今在翰林院任侍书,官职极低,不过他还年轻,熬点资历再往上走。   云乔和湘玉说道:“我听郑二公子提起过你家舅舅,天纵英才也不为过,同僚里他最佩服你舅舅了。”   云乔说的是赵承进,湘玉这个小舅舅才华横溢、博古通今,就是性格洒脱不适合官场,翰林院是一个纂修撰文之地,算是官场上的一片净土,清水衙门一个,大多都是抱着攒资历的心思进来。   有小姐调笑道:“云乔真是客气,什么郑二公子,明明就是郑郎。”   云乔被笑的脸皮都红了,面颊飞上一层红霜,横了那人一眼:“你且等着,你看以后你定了亲我怎么说你。”   那小姐往湘雯身后一躲:“行行,我等着。”   湘雯给湘玉介绍道:“她就是这个性子,洒脱率直,这是神远将军的女儿,唤春雨,今年十三岁,比你大两岁。”   春雨穿着一袭灰墨色交织绫长裙,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剑眉星目,容貌看起来更偏英气,颇有气质。   她常年在关外,去年才回了京,所以性格和闺阁小女大相径庭,更豪放一些。   等一行人到了后花园,苏家其他的姐妹全到齐了,先是围坐着互相介绍,再然后玩起了投壶。   湘莲把湘玉拉到一边,见没人注意她们,悄声说道:“你没发现吗?湘琳和湘晴话都没说,你们没在那会儿,两个人刚吵了一架。”   这是为甚?湘玉回来时间短,对大房姐妹间的不清楚,湘晴是大房的嫡次女,最受吕氏宠爱,宠惯的有些刁蛮,可是人不坏。   湘莲道:“就是为小事,大姐姐不是制了玫瑰露吗?她们两个来了要喝,桌上摆着玉碗和瓷碗,玉碗只剩下一只,本来是湘琳先拿到的,可湘晴抢了过去。这下惹恼了湘琳,她说平素湘晴什么都抢她的,如今一个碗也不放过。”   当着二房的两个姐妹,湘琳觉得丢了面子,她这个六妹妹仅比她小两岁,年纪相仿,常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她,一点点小事累积,她姨娘总是让她忍忍忍,若是刚巧被大姐姐看到,大姐姐会训斥六妹,可六妹全记在她身上,下次会出更多的花样。   太太管着后宅怎么会不知情?自己嫡亲的女儿没吃亏,不插手罢了,湘琳一直忍耐,湘晴连一个杯子都不放过,你来我往的争辩几句,见到湘雯过来,湘晴瞬间蔫了下来,转头吩咐道:“大姐姐过来了,一会儿谁也不许吱声!”   湘莲和湘雪是局外人,大房的姐妹争吵,她们两个恨不得捂上耳朵,正不知道怎么劝呢,生怕惹出麻烦,刚巧湘雯湘玉带着各家小姐回来了,可算松了口气。   湘玉听完湘莲的话,叹道:“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也不好插手,先看看吧……”   湘玉心想,此事估计不会如此简单的收场,只希望别捅出篓子……   ☆、第103章 飒飒飒   那边湘雯在分茶,小姐们围在一起,湘玉坐在藤椅上,捡起一块芙蓉糕,入口有些甜,她皱皱眉,京城的口味她有些不适应,点心偏甜口,跟糖不要钱似的往里放。   苏府有一个大厨房,一应人的吃食都是大厨房来负责,本来大房是想设个小厨房来着,但是老夫人说,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此风不可长,吕氏只好断了念头。   厨房做的菜都是京城口味,湘玉在湖南待了多年,更喜辣口菜,好在这次回来,从湖南带了三个厨子回来,不然连顿可口的饭菜都吃不到。   因为这三个厨子,苏鸿良还落了埋怨,老夫人责怪他贪图享受,到了京城所有东西都俱全,还带来厨子纯属多此一举。   当时湘玉也在场,苏鸿良咧咧嘴没说话,估计苏老爹心里在想:娘啊,我不带厨子我吃甚!   湘玉咬了一口糕,强咽了下去,湘雪也没围着,而是去了花园,停在了牡丹花丛前,湘玉过一瞬再看,湘雪已经不见踪影了。   湘玉问身边的丫鬟:“你们看见三小姐了吗?”   好几个人都摇头,有一个小丫鬟怯怯的说道:“我瞧着三小姐往影壁那边走了。”   湘玉心里一沉,影壁在北边,再往前走就是前院,女子轻易不得进前院,她往那边去做什么?那边湘雯分了茶,拉着湘玉和湘莲去瞧,湘雯抬眼:“湘雪呢?”问了这句也没再追问。   湘玉不经意的问道:“大姐姐,今日前院来了人吗?”   湘雯让丫鬟端来清水净手,拿绢布擦干后说道:“你成活神仙了不成?怎么知道今日前院也来了客人?”   湘玉就是随意一猜,没成想让自己猜中了,湘雯说道:“我也是听父亲提起的,咱们家的少爷们像是在前院有个什么诗会,请了一些同窗好友过来。”   后院花会,前院诗会,倒也是相得益彰。   湘玉吩咐采薇:“你最稳妥,你去垂花门那瞧瞧,若是能碰到大哥的小厮最好,熟人好搭话,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三姐的下落,注意别声张。”   采薇认真的答应了,她悄悄溜出花园,隐没在一片繁花当中。   春雨坐到湘玉的近旁,问道:“平时湘玉妹妹喜欢做什么?我先说,我可不喜欢吟诗作对。”   春雨从小生活在关外等地,跟着将军南来北往,自然和普通的小女儿不同,湘玉回道:“我小时候喜欢爬树,但是我家太太不允许,每次都好一顿骂。”   春雨眼睛亮了亮:“你小时候还爬过树?没想到你们这些贵女还这般调皮,摸鱼爬树,我还以为只有我干得出来呢。”   湘玉嘿嘿笑了一声,她也就是这副皮囊蒙蒙人,在这种世情下不得不规行矩步,可她骨子里,到底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啊。   春雨对湘玉的好感更深,她拉着湘玉的手:“姐妹们都围在一起,看什么分茶,我是瞧不懂,你跟我去假山上坐一会儿?”   假山就在花园的南侧,上面有一个小亭子,是前年刚建成的,红漆绿瓦,颜色甚是艳丽,亭子下面的假山有一个人造的小瀑布,湖水叮咚从洞口而出,哗啦啦的流下山去。   湘玉没带丫鬟,春雨走在前面,爬上了亭子,这处地势高,能见到附近的景色,春雨感慨道:“我家里之后我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大我七岁的哥哥,连玩伴都没有。”   神远将军只有一个妻子,不知是常年在外的缘故,还是夫妻伉俪情深,他没有纳妾,春雨从小成长的环境简单,性格开朗大方,说话的声音都格外爽朗。   春雨出神的看着亭下的湖,指着里面的游鱼说道:“你看她们多自在,不像咱们,关在大宅子里。”   湘玉抓住了春雨的衣袖,说道:“莫非你想变成鱼不成?”   春雨有心事,唉声叹气,湘玉不便多问,过一会儿春雨自己说了出来:“我爹娘要把我许人了。”   春雨今年不过十三岁,这安排的也太早了。春雨说就是先定下来,等过两年成亲,那人她见过,是京城里豪门里的公子哥。   湘玉问道:“那我可要问问了,不知是谁?”   春雨哼了一声:“你可认识。”   湘玉认识?她刚来京城,别说男子,便是小姐们也不识得几个,若说她认识的男子,也就是在各家亲戚里了。   春雨闷闷的说道:“是你赵家的表哥,赵清沣。”   原来是沣表哥!   上次冯氏带湘玉去赵府,大舅母还在发愁儿子的婚事,这才多了多久,竟然有了眉目,湘玉也晓得春雨为何亲近自己,她忙摆手道:“你也知道,我刚回京城,和沣表哥可不熟,关于他的事一概不知。”   春雨往湘玉身边靠了靠:“我是湘雯的朋友,你是湘雯的妹妹,那你就是我的朋友,湘玉你要帮帮我。”   湘玉惊诧道:“我能帮你什么?难不成你不满意这门婚事。”   春雨仿佛被说中了婚事,低头不言。   春雨幽幽的说道:“我不想在京城,我想回边关,回塞外,回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我也知道不太可能,我爹娘说了,我是神远将军的女儿,身份贵重,不会让我再去不毛之地。”   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春雨,她甩甩手,笑道:“算了,我就是抱怨抱怨,等你了解你表哥,一定要告诉我他的性情。”   等两个人下了假山,绕路到湖边时,见到前面站着两个男子,看装扮是谁家的公子哥,湘玉皱眉,后宅轻易外男不许入,真是无礼。   她本来想装作没看见,带着春雨从另一侧离开,谁知其中一人转过头来,扫视一眼道:“七妹妹,好久不见。”   湘玉往后退了两步:“石公子。”湘玉淡淡的回道。   石明哲身旁的男子她不认识,穿着玄青色直襟长袍,腰间束着青缎底如意纹宽腰带,袖口绣着精致的秋香色缎边儿,整个人华贵不已,周身透着贵气。   湘玉也不好奇那人的身份,施礼道:“男子不便在后花园走动,石公子还请快些离开。”   石明哲不怒反笑,清俊的脸上浮上一层笑意,手里的柳叶往旁边一扔:“你是在赶我走?”   湘玉忍着心底的怒意,说道:“这里是后宅。”   石明哲旁边的男子低声说了一句:“他这个妹妹倒是有意思。”   春雨拉住湘玉:“算了,咱们走吧。”这时苏重秉和苏重君从南面走来。   苏重君是大房的长子,湘玉回到京城,只是请安和一家人吃饭时见过几面,苏重君和苏重秉关系很好,常在一起。   苏重秉见湘玉在这儿,一把拉过妹妹,把她置在自己的身后,抱拳道:“舍妹不懂事,还希望别和她计较。”语气十分恭敬。   “无妨。”   说罢几个人从湖边离开,苏重秉嘱咐湘玉道:“别乱跑,也别乱说话,晚上我去找你。”   回到花园,发现里面一片喧闹,春雨挤进去看,众位小姐都在看一副字画。宣纸上画的是早春图,初阳、绿水、碧树,隔着画卷都感受到生机盎然之气。   湘雪笑着站在一边,一位小姐羡慕的说道:“画的真好,提的诗也符合意境。”   湘晴轻哼一声:“画工不如大姐姐。”   湘雯瞪了妹妹一眼:“别多嘴,后面吃糕去。”   湘晴委屈的抿抿嘴,退了出去。湘莲冲着湘玉招招手:“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湘莲性子沉稳,这般幸灾乐祸倒是难得。   湘莲拉着湘玉佯装看紫薇花,两个人俯身摘花,湘莲见四下无人,这才说道:“湘雪适才刚回来,是前院大哥的丫鬟送回来的,手里还捏着这副字画。当时你没在,小姐们问怎么回事,湘雪含羞说,她本来是去前院找二哥,但是苏府地形不熟悉,误闯了大哥的院子,正撞上少爷们作诗。她本想马上离去,可看见桌案上一张张的诗作,一时兴起,便让丫鬟取来瞧,自己兴致好也做了一首,还留下一幅丹青,闺阁小姐的只字片纸都不适合外传,遂做完自己悉数拿了回来,也不算坏规矩。”   湘莲啧啧道:“我还真不信她是误闯,哪儿就那么巧了?二哥的书房她去过好几次,怎的这次就去了大哥院子?”   不只有湘莲猜疑,湘玉也不信湘雪的说辞,那会儿她悄悄带着丫鬟离开,可不像是临时起意,苏家兄弟以诗会友,邀了朋友做客,苏重宇透露消息给妹妹十分简单。   可湘雪打着什么主意呢?京城规矩甚严,门第家世才是姻缘第一考量的标准,她如果想凭自己所谓的才华美貌来给自己攀上一门好亲事,那就太过天真了。   湘雪在前院出了风头,不管她初衷如何,湘玉也难以推度,湘雪身穿鹅黄色的缕金挑线纱裙,言笑自若的站在众人之间。   花会散场后,湘玉回院子拿木桶洗澡,新采摘的各色花瓣浴在水中,散发清幽的香气,她刚穿上衣服,采薇在外面敲敲木门,说道:“小姐,三小姐被老夫人请走了。”   湘玉轻轻嗯了一声,本就在意料之中。   ☆、第104章 飒飒飒   湘雪从老夫人院里出来时,天已经擦黑,各院掌上了灯,小丫鬟们去厨房拿菜,湘玉净净手道:“三姐出来是什么神情?”   采薇从小丫鬟手里接过食盒,一样样的摆上桌,又递给了湘玉一条绢帕:“我听老夫人院里的扫地丫鬟说,三小姐出来红着眼圈,像是哭过的。”   湘玉屋子里有一张黄花梨五足内卷香几,平时她的饭菜都摆在上面,反正样式不多,足够摆开,采茶搬来一张扶手椅,刚要吃饭,湘琪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七姐姐你在就好了,太太要打重嘉呢,你快过去劝劝吧。”   冯氏素来宠爱嘉哥儿,这个儿子盼了多年,生他也不易,全家都宠着他,尤其是冯氏,稍微磕碰便难受不已,怎么舍得打他?   湘玉顾不上吃饭,嘱咐采棠道:“饭菜先都盖上,等我回来再热热。”   到了正院,听到里面一阵喧闹,湘玉跨过门槛,重嘉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七姐姐救我。”   冯氏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扫,追在重嘉的后面:“你别躲,真是翻天了,等你爹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湘玉把重嘉护在后面,笑道:“我可是饭都没吃就来了,太太先莫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在榻上说道:“重嘉太不像话,非得整治整治不可,也怪我平时太惯着他。”   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还能惹出什么大事来,重嘉虽然调皮,但是性子没偏。   事情是这样,重嘉最近都在祖母那玩儿,平时祖母读经的时候,他无聊都是院子里十几岁的小丫鬟陪他。   今日祖母午睡,院里的左偏角一个婆子在熬药,老夫人最近身子虚,大夫开了药需要补上七天,今日才是第四天。   重嘉的皮球跑远,他自己过去捉球,见到汤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洒在锅里。   这下可惹了祸了,婆子没敢耽误,叫了管事的嬷嬷,嬷嬷也是头疼,小少爷毁了老夫人的药,她们还得担着一个看管不严的的责罚呢。   正巧老夫人醒了,嬷嬷回禀说药里进了沙砾,喝不得了,让小厮连忙去药方又开药。   苏老夫人虽说疼爱重嘉,但她看到自己药汤里飘起的灰尘,神情不悦,重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天真的往苏老夫人怀里钻,苏老夫人心一软,揉揉他的头发:“真是一个惹事精,算了,这次不罚你,再有下次,可该让你吃苦头了。”   重嘉的奶娘跟在后头,回去把前因后果跟冯氏讲了一遍,冯氏气的发昏,作势要打重嘉,好在身边人及时拦了下来,湘琪趁着空隙跑去找湘玉。   湘玉蹲在重嘉的面前说道:“重嘉是个好孩子,跟七姐姐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重嘉蹬着小短腿扒在门边,捂着耳朵道:“不能说,我不能说。”   湘玉心一沉,觉得异样,她不动声色的问道:“重嘉不说没关系。”湘玉拿出一个重嘉最喜爱的布老虎,递给重嘉:“重嘉去暖阁,我们谁也不进去,你跟小老虎说,大家保证不偷听。”   重嘉还小,听了湘玉的话点点头:“重嘉乖,快去吧。”   等重嘉爬上了炕,躺在炕上抱着布老虎自言自语,湘玉示意冯氏,两个人走到门边,侧耳听着。只听重嘉的童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布老虎,你听懂我的话了吗?我跟三姐姐说好了,我谁也不告诉,我想每天跟母亲在一起,三姐姐说,只要我往祖母的药汤里扔一把沙子,我就可以回来了。”   冯氏紧紧攥着拳头,她以为只是重嘉贪玩淘气罢了,谁料想背后有人唆使,现在连她儿子都要算计上,真是心肠歹毒。   湘玉怅然若失,她没防备到,湘雪会教唆重嘉,重嘉年纪小,分不清是是非非,以为这样做了就能回来,可他哪里知道,他三姐姐要的,不过就是祖母厌弃于他。   湘雪低估了老夫人对重嘉的喜爱程度,重嘉是苏家最小的孙辈儿,血脉使然,纵使苏老夫人谈不上多喜爱冯氏,对这个孙子,确是宠爱有加的。   冯氏进屋,见重嘉在炕上睡的香甜,她把窗户关严,又让人拿来一床软被盖上,关门退出来道:“来了京城更不省心。”   湘玉握住冯氏的手:“太太放心,此事交给我吧。”   冯氏艰难的点点头:“我以为我退一步,就能相安无事,看起来是我太心软了,一家人又如何,有人坏了心肠,断断不能容。”   湘玉望了望外面的天,黑茫茫的一片中,偶尔有几盏灯点缀,心底仿若有一阵寒风拂过,她定定神,又安抚了冯氏几句,带着采茶离开。   采茶一路上没敢搭话,小姐脸色沉的像天边的乌云,采茶缩手缩脚的提着灯跟在后面,经过一棵油松树下停了下来,湘玉说道:“我差点忘了,大哥还说晚上来找我,咱们快些走。”   湘玉回了院子,发现苏重秉已经坐等小半个时辰,在厅里喝茶看书呢。   湘玉屏退了下人,朝着苏重秉说道:“大哥你若是想教训我,那我可躲了。”   苏重秉本想上来拧拧妹妹的耳朵,转念一想她也大了,此举不太妥当,讪讪的垂手道:“心虚了?知道是错的当时还那般行事?好在殿下没怪罪,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殿下?当今能称殿下的,世间只有一人……那是……   湘玉忍不住打个寒颤,在律法森严的古代,她午后的言语冲突冒失,确实不妥。   苏重秉见妹妹已然明白,便全都摊开跟她讲:“外面的事儿,和你姑娘家无关,可也要有分寸,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不出意外,那可是未来的圣上,满朝的文武,谁不是客客气气的?你倒好,直接要把人请走。”   湘玉直觉得冷汗涔涔,那人竟然是太子殿下!   她听汤嬷嬷提起过,当今太子年二十五,娶的是常太师的嫡长孙女,另外太子还有一个侧妃,左侧妃父亲是参军,正三品的官衔,除此之外,还有姬妾四五人左右,太子膝下有两个女儿,分别是太子妃、左侧妃所生,遗憾的是太子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儿子。   前几年皇后娘娘还盼着喜信儿,让妾室们喝避子汤,可太子妃只生育一个女儿,之后便再没消息,这才停了汤药,盼着姬妾有孕,皇后娘娘期望多年,也只有侧妃生下一个女婴,除此外便再无女人怀孕。   外界对太子的质疑,也都是来自他年富力强却缺少子嗣,汤嬷嬷在宫里时常见到太子,太子隔几日给皇后请安,母子间的情分很深。   当今圣上喜怒无常,就算是太子皇后也得小心翼翼的做人,太子的性子更深沉些,情绪不漏,这大概是长于深宫的皇室子弟的“通病”。   苏重秉也不忍心太苛责妹妹,又嘱咐道:“今日太子是秘密来咱们府上,你装作不知情,记住,万万不要和其他人提起。”   湘玉使劲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为了何事?有事你们去前院谈,还来了后院……”   苏重秉拍拍湘玉的脑袋:“刚和你说了,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湘玉正好有事找苏重秉,她摇了摇苏重秉的手:“大哥我来了京城,还没出去逛过呢,我和太太说她指定不许,你帮我求求情,我想出去看看。”   苏重秉身形颀长,两年多没见,容貌上有了很大的变化,逐渐脱了稚气,有一份少年人的沉稳。   苏重秉冥想片刻,微微叹了声:“这有何难,赶明儿我有了空闲,就去和太太说带你出去玩。”   苏重秉又问:“你还带其他姐妹吗?”   湘玉摇摇头,她想带湘莲一起,可捎上湘莲就绕不过湘雪去,既然如此,倒不是谁也不问,出去玩个清净。   苏重秉温声道:“不知道你想去什么地方,明哲家在京城有几处铺子,首饰、胭脂、布料、酒楼都有,咱们出去的话就去那。”   王府侯府没有几家是指着那点俸禄的,侯府有朝廷赐的皇庄,还有马场等,加上其他的生意,每年的收入想必不少。   送走了苏重秉,湘玉唤了蔓草进来,她问道:“我听采薇提起过,你和老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香草关系亲近?”   蔓草瞄了湘玉一眼,犹豫的说道:“是,我们两个名字里都带一个草字,觉得有缘,我也扫过地,算是同病相怜,啊不对,应该是惺惺相惜,对!所以有几次我跟着小姐去请安,在院子外面等小姐无聊时,和香草搭过几次话,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蔓草涩声道:“小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湘玉笑道:“放心,你没做错,说不准还立功呢。”   蔓草一下子就雀跃起来:“那感情好了,我虽然比不上四个姐姐聪慧,但我忠心!”   采茶刚好抱着布料进来,听见蔓草的话,佯怒道:“好啊,你看我们不在,就告黑状,难不成我们不忠心不成?”   蔓草这才发觉失言,她往后躲了躲:“采茶姐姐你可以饶了我,我最怕你抓挠我。”   湘玉瞧着采茶手中的布料问:“这是哪里来的?”   采茶把布料铺在床上,回道:“刚刚大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月华锦,像是没得几匹挺难得的。”   月华锦是蜀绣中的精品,多重颜色深浅不一,过渡晕染自然,面料光绸,做披肩最是好看,确实难买。   湘玉让采薇收起来:“等入秋前,再把这匹布裁了做衣裳。”   说完她招呼蔓草过来:“我有事吩咐你。”湘玉凑到蔓草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第105章 飒飒飒   六月十四是湘玉的生辰,离她生辰还有六七天,吕氏和冯氏商议,在家里给湘玉办一个生辰宴,湘玉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刚好借着这个名头,多认识认识京城的小姐。   冯氏巴不得呢,她许多年未回京,再者以她过往的家世,也和官太太们打不上连连,这下回来了,她也得从头开始,顶着苏家二房太太的名声,外人也看高一眼。   吕氏过来找冯氏商议生辰宴的细节,正巧湘玉也在,客气的问了湘玉的喜好,湘玉抱着重嘉,笑道:“我没甚特殊的喜爱,一切由大伯母做主便可。”   天气渐渐炎热,苏府的冰窖里的冰开始凿碎,往各房送冰,苏府各个主子都有份例,像湘玉是每日一大块冰,加三小块,足够一天的用量。   冯氏怕热,湘玉平时大半天不进屋,便匀出一些给冯氏,吕氏知道消息,又让下人凿了些给冯氏送来。   吕氏问湘玉道:“可想好了请哪家的小姐?”   湘玉笑道:“学堂里的几个同窗自是不必说,要请过来,剩下的让大姐姐做主便好。”吕氏满意的的点点头,湘雯是长姐,弟妹的事她也乐意帮忙,吕氏见到长女能干,也十分高兴,打算找机会和老夫人提提,让湘雯开始学习管家事宜。   湘玉三姐妹和湘雯她们一样上学,授课的是严女先,同窗大多是官家女,像公主、郡主之类的贵族,是上官学的,开在皇宫里,官学是女子官学,和男子的不同,主要的教授对象是公主等,还会从官家女中挑选才学好的伴读。   湘雯本是升平公主的伴读,去年生了一场病,在家休养了三个多月,病好后发现公主早就找了其他的人伴读,为此事吕氏还长吁短叹过一阵,湘雯倒是满不在乎,说在宫里事事都要谨慎,不如躲在家里省心。   吕氏和冯氏在谈生辰宴的细节,湘玉趁机溜出去,去了湘雯的院子。   湘雯的院子接近前院,在靠北的方向,位置是苏府顶好的,可是看出十分受宠。   小院四面是湖,这一处是依着地势而建,顺着高低的脉络,砌了假山出来,院子很开阔。   湘雯的屋子打开西边的窗户,满眼皆是湖边的风景。湘雯坐在书桌旁练字,她写的是女子都爱的簪花小楷,湘雯见到湘玉过来,让丫鬟收了纸笔,起身相迎:“七妹妹过来了?丫鬟都没来通报一声,我也好出去接。”   湘玉坐在圆凳上:“我刚来,你屋门口的丫鬟便帮着说要去拿点心,姐姐可别罚她们。”湘雯处处都好,就是太过古板较真儿,丫鬟们步步小心,唯恐犯错,湘玉进了院子,下人们连个笑模样儿都没有。   湘玉此番前来是有事找她,小姐们湘雯最熟,湘玉就在花园小会上见过众人一次,这次她生辰,也不准备多叫人,最多十来个人,人多了也杂乱,湘雯冥想了一会儿,告诉她几个人名,说这几家的小姐,双方府里也是常来常往,适合多交际。   湘雯是最稳妥的,湘玉完全能放心,回去便让人去准备请柬。   请柬她刚写了两张,采茶通报说大少爷来了,苏重秉一把拿走请柬:“别写了,跟我出去玩儿。”   湘玉木讷的问:“就现在?”   苏重秉拍拍她:“以前是谁整日叫嚷着要出门,这会子怎么傻了?”   湘玉没有思想准备,谁知道苏重秉都没提前告知,大咧咧要带她走,她把苏重秉推出去:“大哥你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裳。”   门口的马车早就套好,一个圆脸婆子守在车边,见湘玉二人过来,上前一步走:“七小姐,快上去吧。”   湘玉没带丫鬟出来,苏重秉带了两个小厮,这辆马车十分宽敞,坐四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对面坐,苏重秉说道:“先带你去胭脂首饰铺子,书摊也有几个,偶尔能淘换到孤本,想必你也感兴趣。”   湘玉听到书摊瞬间来了精神:“书摊?咱们先去书摊吧,其他的不急。”   苏重秉依了湘玉的话,让车夫赶往书摊,首饰铺往北一里地,聚集着好些书摊,都是铺张布,摆在地上,把自家书拿出来卖,这种书摊比正经的书铺,往往书杂的多,能淘到宝贝。   湘玉下了马车,跟着苏重秉后面,拿书需要蹲下才行,湘玉蹲起不雅,便相中哪样儿让小厮帮忙捡。   两个人正挑选着,听到后面一声:“没想到重秉兄也在。”   湘玉一回头,看见石明哲站在不远处。   苏重秉搭话道:“明明是约好的,看来你是昨天看戏疯魔了,今日还想自己演不成?”   竟然是约好的?   湘玉有些迷惑,苏重秉解释道:“你不是想出来玩吗?明哲家里有一个马场,就在近郊,我和他商议了,一会儿逛完铺子,去马场玩儿。”   湘玉下意识的摇头,苦着脸道:“可……可我不会骑马。”   石明哲在后面说道:“七妹妹不会可以学,马场有一位女师傅,可以让她来教你。”   湘玉有些跃跃欲试,在现代,她去蒙古草原玩儿,骑过一次马,战战兢兢的骑在上面,下面有人牵引着,不过瘾,如今她有机会学骑马,倒是很有兴趣。   书摊的摊主大多是落魄的书生,家里贫苦,只能把藏书拿出来卖卖,若论价格,地摊上卖不出高价,还有客人抹零,最多就是拿些碎银子回去买点米。   湘玉看着有点心酸,满腹经纶,可却屡考不中,古代毕竟不像现代,这些书生除了科举,再没有其他的成才之路,考上秀才还好一些,可以开个私塾教教学生,不过也只是勉强糊口而已。   湘玉看中了一本扬州的怪物志,这本书能看出来已经好些年头,纸张脆薄,但是保存的算是极好了,每页都很干净,偶尔有些注脚,字体极其苍劲有力。   湘玉随口问道:“这本书上面的注解,都是你写的吗?”   那书生白白净净,挠挠头道:“嗯,看的时候没忍住,就写了几次,不过小姐放心,除了一点注解,这本书没有折页也没有其他的毛病。”   湘玉回头道:“大哥,我要这本。”   苏重秉问了价格,也没还价直接让小厮掏钱,湘玉在这个摊位上有选了两本,小厮一并给了银子。   这时候石明哲拿起一本书,说道:“这本书你是哪里来的?”   书生接过去翻了翻,回道:“这本有些年头了,一直在我家的书架上,只是泛黄缺页,公子若是喜欢,送你便可。”   石明哲从腰间摸出银子,递给书生:“不必了,银子给你。”   书生说道:“公子给的太多了,这本书不值这些。”   石明哲倒是难得的笑了笑:“给你就拿着。”   离开书摊,湘玉简单在首饰胭脂铺子逛了逛,两个大男人在后面等着,她也不好意思多待,铺子都是石家的产业,   湘玉的余光掠向石明哲,他在小声和掌柜的交谈,一袭墨色的直襟长袍,衬得唇红齿白。过了不久儿,一个十四五的男童回来,手里端着两件衣裳,湘玉定神一看,是两套骑装。   石明哲指指左边的:“这件是给七妹妹的,不知七妹妹可还喜欢。”   湘玉的是窄袖茜色短衣,还有一条蹀躞带、一双长靿靴,是根据胡人骑装改良而成的,便于活动。   一路上花草盛开,路边的树木繁盛,道路并不平稳,十分的颠簸,湘玉坐在马车里,手扶着座位,大概半个多时辰,到了马场。   说是马场,映入眼前的是一片草原,走近看有几处房屋,马场的管事迎了出来,带着三人进去,先到大厅休息一会儿,喝茶吃糕,石明哲去后面吩咐。   苏重秉嘱咐道:“回家你别跟太太说我带你来马场,不然她一定会怪罪于我。”   马场管事过来叫人,说让两个人去选马。马房很大,每个栅栏里面是一匹马,湘玉挑了一匹白马,苏重秉挑了一匹枣红马,石明哲告诉湘玉,她的这匹马有名字,叫做飞沙。   这匹马性子温顺,教湘玉骑马的是辛三娘,听石明哲说,辛三娘夫妻都在马场做活,两个人是关外人,多年前来了郊外的马场,一待就是十来年。   石明哲牵着马,跟在湘玉后面,湘玉停下来,辛三娘说要温柔的和马讲讲话,抚摸它的前额,辛三娘抽出马镫,检查鞍具后让湘玉上马。   湘玉左手将缰绳与马鬃并在一起抓住,右手抓紧马镫,右脚点地起跳,同时左腿蹬住马镫,借着冲力转体上马。   湘玉开始不适应,她回头看,苏重秉已经骑着马不见了踪影,只有石明哲慢悠悠的跟在她的后面,湘玉有点慌,辛三娘安慰她道:“小姐是第一次骑,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多骑几次就好了。”   辛三娘肚子疼起来,说要上茅厕,马场开阔,她牵起绑在桩上的另外一匹黑马,把马绳交给了石明哲,翻身上马离去。   ☆、第106章 婚事   石明哲牵着绳,小声跟湘玉说:“七妹妹别怕,马也有灵性,它不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苏重秉从远处飞驰过来,利落的下马后说道:“湘玉,咱们要回府了。”   湘玉问道:“怎么这么快?才刚出来一会儿。”   苏重秉心乱如麻,也不方便多说,含糊道:“府里出了点状况,先和我回去。”   湘玉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就这么被打断。苏重秉表情严峻,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小事,等到了苏府,苏老爹的随从在外面迎着,见了少爷小姐说道:“老爷等少爷半天了,请随着我去偏厅,大老爷也在。”   苏重秉应了一声,转头嘱咐湘玉:“你回去梳洗一番,去见太太。”   湘玉不知所谓,可苏重秉也不会随意的嘱咐,她出来没带丫鬟,一个人回了院子,梳洗后去了冯氏那,冯氏带着湘琪再绣花,见到湘玉过来,放下绣棚道:“你跟你大哥出去,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张罗一会儿,不过是贪新鲜。”   湘玉也不好开口问,冯氏像是什么都不知情,笑吟吟的跟湘琪讨论花样儿。   偏厅那边,苏重秉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沉重的氛围,老太爷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苏老爹和大伯分别坐在下首,他进门行礼落了坐后,老太爷缓缓说道:“今日找你们两兄弟来,是有要事相商,重秉在小辈中最为沉稳,跟着长辈多历练历练。”   苏重秉十分尊重老太爷,起身道:“多谢祖父。”   老太爷摆摆手,长吁道:“我还有几年的活头?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子孙安好,府里平静祥和,今日召你们来,是为着一件事,太子……想和我我们家攀姻亲。”   听了此话,众人的脸色皆变,大老爷抹抹汗:“太子殿下年纪二十有五,咱们家里的女孩子年纪尚小,最大的便是我的长女湘雯,莫不是想求湘雯?”   老太爷点点头,又摇摇头:“此事还没这么简单。”   苏重秉紧皱着眉头,和太子攀姻亲,听起来是一桩好姻缘,其实也只不过是外表锦绣罢了,内里糟粕一片。   人所皆知,太子如今一个太子妃一个侧妃,还有姬妾无数,求娶苏家的女儿,也不过是抬进府做侧妃罢了,本朝规定,太子可娶太子妃一人,侧妃两人,姬妾无定数,侧妃是可以上皇家玉牒的。   若是以后太子等级,侧妃的头衔,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说不准还能封一个贵妃当当,或许在其他府眼里,这是一门顶好的姻缘,但苏重秉并不认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先不论当今圣上多疑,最忌讳前朝结党营私,按照目前朝中的情形,三方势均力敌,如果苏家的女儿嫁进了太子府,以后算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   苏重秉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在体内纾解不开,这时苏老太爷又道:“太子殿下,倒是说看中了老二家的嫡女。”   苏重秉胸口一闷,想起了那日花园中的情景,太子殿下高深莫测,苏重秉最多揣测一二,可也摸不透殿下的性子。   湘玉……湘玉才十一岁而已。   苏鸿良连忙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湘玉只有十一岁,怎么能够嫁人?还有四五年的光景,也不能让太子殿下等人,实在是大不敬。”   老太爷捋捋胡须:“我当时也是这般回绝,太子殿下倒没在坚持,你我心知肚明,他看中的,不过是老二的仕途而已,可苏家大房二房皆是一家,有甚区别。”   老太爷一针见血,若论官场的前途,苏鸿良仕途的前景要比大哥可观许多,大老爷在京城当个五品的京官,勉勉强强而已,他性子和顺,不适合官场的勾心斗角,老太爷也没指望老大有何建树,以后苏家门楣的光耀,还要靠老二和孙辈人。   苏重秉松了口气,湘玉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女童,身量还没张开,太子殿下想来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不过是因为她背后的二房罢了。   大老爷试探的问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老太爷扫视一周,垂眸道:“我又何尝想湘雯嫁过去?咱们家的女孩儿,自家千娇万贵的,进太子府里要受多大的委屈?可现下实在没有其他的法子,太子既然张口,必然是皇后娘娘已经探了圣上的口风。”   那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苏老太爷挥挥手:“就是这番事,我也都说,剩下的你们自己商议。”   苏重秉万万没想到是为这个,他回京这几年,在国子监念书,因苏府的缘故,和太子走动颇近,近日他常陪在旁,没成想会打苏家女儿的主意。   苏鸿良带着儿子绕过偏厅并排走,苏鸿良沉沉的说道:“适才的话,一个字缝都不要泄露给太太和湘玉,一定谨记。”   苏重秉点头,他问道:“爹爹急着把我找回来,为了何事?”   苏鸿良放慢了脚步:“跟我回书房说。”   苏鸿良极为看中这个嫡长子,如今他日益长大,一些事情苏鸿良愿意和他商议,书房摆着一张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屏风前有一张座椅,苏鸿良坐上去,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苏重秉。   苏重秉接过来看了一眼,惊诧道:“父亲说的,可曾确有其事?”   苏鸿良苦笑,回道:“刚才找你便是为了此事,只是小厮传话不方便说清,看来是八九不离十,现下又赶上太子要娶苏家的女儿,就更棘手。”   苏重秉盯着书桌的均釉笔洗,缓缓道:“到时随机应变吧。”   苏家大房那头,大老爷火急火燎的往吕氏房里跑,步伐快的像一阵风,吕氏端坐在榻上:“老爷何时这般惊慌,要是被老夫人见到,又该责备你了。”   大老爷走得急,进屋先灌了一杯冷茶,吕氏忙夺下杯子:“大热天出一阵汗,还喝水喝这么急,身子骨哪里遭受的住。”   丫鬟端上来一壶菊花茶,水温刚刚好,大老爷润湿了嗓子,咽咽唾沫道:“夫人,我有事和你说。”   吕氏在染蔻丹,此刻放下手里的花汁,不以为然:“来了必然是有话说,老爷神色这样难为情,难不成是看上哪家的姑娘,想太进门做姨娘吗?”   吕氏平素就爱拈酸吃醋,大老爷不耐道:“你别胡思乱想,我要说的是湘雯的婚事。”   提起长女的终身大事,吕氏来了兴趣:“你快说说,是不是看上了朝中哪家的公子哥?或者是王府里的少爷?”   吕氏笑意盈盈,大老爷不知如何出口,硬着头皮也得说,早晚瞒不过去,他吞吞吐吐道:“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要求娶咱们湘雯做侧妃。”   “太子?”吕氏提高了音量:“殿下身边美人无数,怎么惦记上咱们的闺女……”   具体的大老爷不便多说,把湘玉那段隐藏过去,又道:“你不满意也无法,我也不愿意女儿嫁到皇家,可这是太子亲自开的口,圣上皇后娘娘都知情,恐怕过几日,连圣旨都得下来了,我提前和你说,让你早做打算。”   吕氏心里五味杂陈,一会儿怪太子好色多情,一会儿怪自己应该早点把女儿许人,心头的念头转了几转,问丈夫:“那如今要怎么办?湘雯哪里……她性子刚烈,怕是不心甜这门亲事。”   苏家不是那起子拿着女儿填补前程的人家,太子的侧妃在其他人眼里是一条通天大路,在他们眼里确是□□□□。   按照湘雯的家世,完全可以在世家子弟里选一个上进的公子,做当家太太。大老爷心烦意乱:“你抓紧机会,跟湘雯漏个底,让她有个准备。”   吕氏攥着手绢,迟疑道:“家里的女儿不止咱们湘雯一个,就不能……”   大老爷打断她的话:“咱们家就这些人,还能有谁?二房只有一个嫡女,今年才十一岁,让她嫁人不成?其他的都是庶女,苏府一个庶女嫁到太子府当侧妃,那可真是好大的脸面,真以为太子是软瓜任咱们随便捏吗?太子看中的不过是苏家的势力,你多少也知道,咱们家是太子一系的人,可维系起来,没什么比姻亲更可靠的,嫁一个庶女,有甚助益?”   吕氏垮了脸,她本来还抱着有转圜余地的念头,听完自家老爷的分析,瘫坐在榻上,喃喃道:“我的雯儿,非嫁不可吗?老爷,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女儿,疼爱了十几年,就去受委屈吗?”   大老爷瞪眼道:“太太别失了分寸,自家关上门说什么不要紧,在外面莫要多言,嫁给太子殿下,那是无限荣耀的,怎么是受罪?”   吕氏挥手:“你走你走,我自己静静。”   大老爷拂袖而去,门口站着的丫鬟也不敢进去,一个穿着绿罗裙瓜子脸的丫鬟迈了进去:“太太可还要染蔻丹?我去搅弄花汁。”   吕氏哪里还有心情染蔻丹,她整整衣领:“你去大小姐院子,让她来见我。”   ☆、第107章 圣旨   关于湘雯的婚事,湘玉是几日后知晓的。湘玉生辰那日,她一大早被汤嬷嬷拽起来,洗漱后按在妆凳上,汤嬷嬷亲自给她梳发,湘玉不喜欢戴头饰,嫌坠得慌,汤嬷嬷从首饰盒里翻出一支累丝嵌宝衔珠翠簪,斜插在发髻。   湘玉推门而出,见外面落叶满地,一个小丫鬟在打扫,廊前盛开着紫薇花和美女樱,倒是白掌谢了几朵。   采茶吩咐小丫鬟在廊角烧水,湘玉早起习惯喝一盏蜂蜜花茶,采茶瞧见湘玉出来,迎过来道:“小姐,半个多时辰前大小姐院里的绿拂姑娘来过,说六姑娘染了风寒,今儿来不了了。”   湘玉心里跟明镜似的,前两日,大伯送了每个女儿一件首饰,连二房的女孩都有份,湘琳那里得了一支银彩扇形步摇钗,湘晴是一把金光灿灿的梅花梳。   湘晴先前喜欢这把梅花梳喜欢的不得了,有一日见到湘琳发间插着步摇钗,就想着要抢过来,多年来,她霸道惯了,全家人皆宠着她,哪怕是爹爹也不管制,惯得她越发无法无天。   湘晴下完课跑去福姨娘的院子找湘琳,作势要拔钗子,湘琳不给,两个人争执起来,推搡间,湘琳磕到桌角,额头上汩汩的流血。   丫鬟们一拥而上,拿绢帕捂伤口,湘晴再霸道也是一个孩子,愣在原地不敢作声,这时大老爷进屋,见到此情此景气的掌掴湘晴。   湘晴何时受过这般委屈,捂着脸哭着跑出院,去找太太求公道。湘琳这边忙乱成一团,请大夫,拿药箱,福姨娘瞧了哭的差点背过气去,但也不敢说湘晴一个不字儿。   大老爷平息怒气,他过来是因为福姨娘最近身子骨差,半年前小产后一直调理不好,他也是心存愧疚,得了几支上好的人参,给她送一支过来,谁知进了院子,就瞧见姐妹的争端。   大夫来后敷了药粉,愁容满面道,说这个伤口怕是得留疤。女儿家容貌最要紧,大老爷问:“用上好的去痕药也无用吗?不怕花银子。”   大夫收拾药箱,为难的说道:“不是银子的问题,小姐这伤口实在是太深,不知是怎么伤的,竟用了这么大力气,只能尽力让伤疤不明显。”   福姨娘愁眉不展,她的孩子,留住的就这一个女儿,她哀怨的躲在一边小声啜泣,湘琳出声道:“姨娘父亲别忧心,以后用额前的碎发遮遮,想必也不碍事。”   大老爷心存愧疚,他不是不知道湘晴霸道,本以为孩子哪有不吵架的?加上吕氏的劝慰,也没当一回事,他越想越气,抬脚去了正院。   大老爷一向对吕氏言听计从,这一次却驳了她的面子,下人在外面听到屋里瓶碗乱响,不用猜也知道砸碎了不少物件,吩咐人进屋收拾时,听大老爷说道:“你教女不严,湘晴闭门思过一个月吧,就算这样,也弥补不了琳姐儿。”   因为如此,湘玉的生辰,湘琳要养伤,湘晴要思过,两个人皆不能出场。   早饭湘玉是在冯氏那里用的,一大海碗的长寿面,荷包蛋卧在碗底,面上撒了碎碎的葱花,筷子一夹面条长的绕好几圈。   冯氏慈爱的说道:“咱们玉姐儿又长了一岁,湘琪和重嘉都这般大了,我还恍惚记得,你像重嘉这个年纪时,伸着藕节似的胳膊往我怀里扎呢。”   赵妈妈给冯氏盛了一碗排骨汤:“太太这是什么话,您现在花容月貌的,才不老呢。”   冯氏捂嘴笑:“赵妈妈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专拣我爱听的说。”   吃过早饭,冯氏倚靠着临窗的大炕,上面铺着牡丹如意纹花软缎条褥,绣了一半的绣棚摊在玉枕上,蝴蝶少了半边翅膀,湘玉伸手拿过来道:“太太这绣的什么?”   冯氏指指湘琪:“琪姐儿嚷嚷着要一双蝴蝶绣鞋,京城最近流行穿,小姑娘家穿的多,我闲来无事,就绣绣花。”   重嘉抹抹嘴,手脚并用的爬到湘玉肩头:“七姐姐,太太说今天是你的生辰,不让我惹你生气。”   湘玉捏捏重嘉的鼻子:“那嘉哥儿听话吗?”   “我听话!”说罢又爬了下去,小腿蹬蹬的往外跑,奶娘放下手中的碗,在后面唤他,连忙往外追。   冯氏笑道:“随他去,整日里调皮的不行,和你小时候一个样儿。”   湘玉接过赵妈妈递来的玫瑰香茶,送到冯氏手边:“太太那可是诬赖我,重嘉是你的儿子,自然是随太太。”   冯氏作势照着湘玉的后背打了几下:“这么能说会道,也不知学了谁。”   重嘉抱一个木匣晃晃悠悠的走进来,和湘玉道:“这是我送给七姐姐的生辰礼。”   湘玉打开一瞧,是一堆泥娃娃,捏的歪歪扭扭,绘的五颜六色。冯氏解释说:“嘉哥儿做了五六日,说要送你呢。”   湘玉笑着接过来:“重嘉真是好孩子。”   湘琪含羞的凑上来:“这个给七姐姐。”   湘玉接过来一瞧,是一个拉锁绣蝉纹香囊,这香囊织法略复杂,湘琪一个六七岁的娃娃,也是真有心。   冯氏招呼赵妈妈过来:“都送你生辰礼,你家太太自然不能少。”   冯氏送的是青白玉双凤朝阳的玉牌,还有一对银蝴蝶纹帽花:“你渐渐大了,可不能穿戴的太过素简。除了这些,我让珍宝斋给你赶制了一套头面,大约半个月能送来。”   冯氏真是大手笔,珍宝斋以贵著称,手工赶制,定一套需要不少时日,当然造价不菲,毕竟用的都是好料。   算算时辰,别家的小姐也该到了,湘玉带着弟弟妹妹们去了花厅。   今早天气阴沉沉的,蜻蜓低低的绕着花圃飞,蚂蚁聚群、湖边青蛙集会,汤嬷嬷说这是下雨的征兆。   花园虽诗情画意,但淋了雨可不行,遂改到花厅。   丫鬟婆子听从湘玉的意思,把金漆刻灰填彩围屏挪到门口,挡住门槛的一半,夏日天热,要敞开门,开门后厅里的情景一览无余,围上屏风,外面路过的人看不清楚。   桌子、窗台都摆了花瓶,红釉菊瓣瓶里斜插几支盛放的百合与紫罗兰,采茶拿着釉碗往花瓣里洒水,回头道:“厨房都安排好,菜都是按照小姐点的做。”   京城的小姐习惯吃北方菜,苏家从京城带来的厨子聂曾,治的一手好厨艺,湖南菜尤为拿手,连挑剔的苏老夫人都连说美味。   这次湘玉把做菜的差事全权交给聂曾,拟了一份单子过去,食材是聂曾亲自买的,吕氏派了七八个厨房的婆子帮忙。   湘雯引着众位小姐进来,多人落座后,湘雯问道:“三妹妹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湘雪款款进了门,绕过屏风,她穿着一袭嫣红色金边琵琶襟纱裙,脸颊涂了胭脂,笑道:“七妹妹生辰,我怎会不过来?”   说罢递上礼物:“七妹妹什么都不缺,这个不值什么银子,权当姐姐的一番心意。”湘玉按下心里的厌烦,维持着笑脸:“那多谢三姐。”   湘雪送了一副踏雪寻梅的山水图,落款是湘雪的名字,湘玉递给身后的采薇,让她放在一边。   还没说几句话,吕氏身边的丫鬟急匆匆的赶过来:“大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让我过来寻你过去接旨,对,小姐们一起过去领旨。”   众人面面相觑,颁下旨意也该是苏家的老爷们接,怎的轮上小姐?一个小姐妹调笑道:“湘雯赶快去,说不准圣上给你定了一门好亲事呢。”   湘雯心乱如麻,前几日母亲探过口风,和她说太子殿下想要求娶苏家的女儿,难不成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她一丝笑意都挤不出,勉强道:“你们先玩儿,我们去去就来。”   湘雯领着妹妹往前院赶,领头的太监宣读旨意,下面跪倒一片,果真是赐婚的圣旨。   能得圣上的赐婚,是何等的殊荣,湘雯不敢露出一点情绪,撑着笑道:“多谢公公。”   老太监呲着牙花,谄笑道:“大小姐太客气,以后就是皇家人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有机会,还希望小姐垂爱。”   “那自然,公公放心。”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吕氏再也忍不住,扑到湘雯身上大哭:“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进了那个虎狼之地。”   苏老夫人蹙蹙眉,刚要开口,被大老爷抢先:“内宅妇人!你懂什么?圣旨都接下,板上钉钉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大庭广众之下,说话注意分寸,再有下次,我绝不轻纵!离成婚还有两三月有余,婚事赶紧操办张罗起来!”   湘雯忍下酸涩的眼泪,她扬扬头,拉着湘玉道:“咱们回去,花厅里还一群人等着呢。”   湘玉有些不忍:“大姐姐,要么你先去歇着?”   湘雯性格倔强,不肯轻易示弱,哪怕内心翻江倒海悲痛欲绝,也不让其他人瞧出端倪,她的指甲盖狠狠掐进肉里,按出一条条的血痕,暂时的疼痛舒缓心头的烦闷,她强装笑脸:“那怎么行,其中几个小姐你不甚熟悉,我不在便要冷场了。”   湘玉不好再多说什么,挽住湘雯的柔荑往后院走。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大家谈谈~~关于男主,目前出现的:石明哲,元明清,其他的都是次要配角,我开始想的是,这两个人其中一个,鉴于元明清的家世,和女主似乎不搭,当然想做男主也可以,用剧情圆回来。石明哲的话,目前出现的戏份和他的家世,似乎符合男主的人选,但是出场这几次,我觉得我并没有写出彩,小天使们觉得,第一眼更喜欢谁啊~~~~或者都不喜欢,再出来一个新的当男主更好………………因为我写小说,总有一种把男主写成男配,男配成男主的既视感,非常需要大家的意见!!!!!   ☆、第108章 借人   湘雯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和众位小姐谈笑自若,她撑着笑意,直到送走宾客,走湖边时湘雯裙角沾了湿泥,她微微屈膝,搓搓裙角,这条是雨丝锦,稍稍揉搓就会有褶皱,湘玉道:“前面左拐就是我的院子,大姐姐过去拿清水清洗一下吧。”   湘雯摇头:“罢了,左不过多走几步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湘雯转角去了吕氏那。   门口婆子张望着,远远的见到湘雯走过来,颠颠的跑进去通报:“大夫人,大小姐来了。”   吕氏从榻上起来,顺手往香炉里扔了一把香饵,那篦子拢了拢碎发:“我的气色可还好?”   身侧的丫鬟垂首道:“奴婢给夫人敷一层妆粉吧。”   吕氏往拿着铜镜照了照,叹口气道:“也好。”   湘雯进屋先让人打水,用干净的白绢帕沾水浸湿泥点,最后只剩微笑的痕迹,做完这一切湘雯抬头道:“太太别忧心,太子侧妃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也不算坏事。”   女儿如此懂事,明明眼圈通红,声音略略颤抖,却还来安慰她,吕氏再也绷不住,过来抱着湘雯低低的啜泣:“都是娘没用,那些个好人家,从你十三挑到如今,总觉得谁家的公子也配不上我的女儿,拖拖拖,最后拖成如今的局面,被太子惦记上……”   屋里的下人早就退到了门外,在廊下站成一排,湘雯眼里的坏姻缘,下人间却喜气洋洋,但也不肯轻易漏出来。   宣旨时下人也在后面跪着,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后院传遍了,大小姐要成太子侧妃。   就连万姨娘清修的偏僻小院都听到了风声。   万姨娘身边没有得力的下人,每个人都是冯氏亲自挑选的,都会察言观色,自然晓得太太不会想让万姨娘过得舒服。   虽说回了京城,但大房二房的后院之事还是每房太太操持,就算是老太太,没由头也伸不进来,两三个婆子搬个杌子靠墙根坐,懒洋洋晒着太阳,嘴里嚼一片地瓜干,闲来扯闲篇:“你们说,大小姐真是叫了好运,太子,那可是未来的圣上,以后的娘娘,等太子殿下登基,咱们苏家可就是皇亲国戚,圣上的岳丈家里。”   另外一个宽脸婆子吐吐瓜子皮:“还岳丈,正经的岳丈可只有皇后娘家,若嫔啊妃啊全算,那京城一抓可就一簸箕了。”   那婆子嘿嘿笑:“你说的也在理,但我听说太子妃没生一个儿子出来,咱们小姐进了太子府,生了儿子那可就地位不一样,谁也越不过去。”   “你家的幺女今年也十四五,不准备使使劲,往大小姐院子里送送?万一能跟着小姐嫁到太子府,被太子看上,说不定能捞个娘娘当,以后你就享清福了,你家闺女长得好看呢。”   说到这儿那婆子脸垮下来,跟蔫冬瓜似的:“谁不想?现在想攀上大小姐的人多了,这才多会儿功夫,都已经暗处活动了,大小姐院里李婆子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大小眼儿,铆劲儿把侄女往里送呢?人家是自己院里的不必咱们便宜?加上各房的管事,哪轮上我?你也不瞧瞧,咱们伺候的是什么半死不活的主子。”   “这倒也是,跟着这倒霉的姨娘,能有甚好处?外面扫地的柳婆子是什么人?前日还挤兑我呢,我气的两天没吃好饭,真窝囊。”   几个人越说越气,其中一人道:“咱们这姨娘真能装,那佛经念的,跟真要出家似的,要给谁看?中午的饭咱们再私扣点,肉菜留下,蔬菜送过去,反正没人理会。”   几个人商量定,万姨娘斜坐在窗边,透过万子字隔窗柩,外间影影绰绰的影子映进来,她开了一条窗缝,风徐徐吹进来,把对话一次不漏的递进屋里。   万姨娘拔下钗子,把桌案的经书戳出几道破痕,心里解气后掷到一边,她又听到一句:“哎,我记得要发布匹了,姨娘能分三批布呢,我小孙女一年多没扯一身新衣裳,儿媳妇更是破衣服破衫,咱们私下分一匹,剩下再给姨娘,反正她也用不上。”   “这不太好吧,万一被发现了……”   “有甚不好的,太太厌恶万姨娘人所皆知,才没人理会她哩。”   万姨娘靠在大炕的墙边捡佛珠,唇角逸出一丝微笑。   那边湘雯和吕氏哭完,纾解纾解情绪,也不能忘了正事,吕氏抬头叫嬷嬷送东西进来,吕氏翻过一个线装深蓝的册子,看样子像经常翻看,册子前几页出了褶皱,吕氏道:“婚事操办的急,娘想给你细致的准备嫁妆也是不可能,好在有些东西都准备好,你的嫁衣一年半以前就开始找绣娘,做了半年多才做好,都是找的最好的绣功,七八个月做了几个月才做成,保证穿上后美艳动人。嫁妆……嫁到太子府不能太寒酸,也不能太扎眼,太子妃成婚时抬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侧妃成亲是六十四抬,但侧妃家里较清贫,底子不算厚,嫁妆不丰厚,你出嫁娘不会委屈你,咱们也是六十四抬,但里面的东西也讲究,捡着实用的、值钱的装,满满当当的六十四抬,面子里子都适宜。”   湘雯道:“太太不必如此为我操劳……”   此话牵到吕氏的愁肠,她压下涌上来的悲伤,低声道:“娘不为你打算还能为谁?你可是娘的掌上明珠,你出生那年,你爹爹升了官,你爹都说,是你旺家里,不得已让你嫁进去已属亏欠,以后少不得勾心斗角,也是苦了你。”   湘雯倒吸一口凉气:“想必不至于。”   吕氏使劲瞪她一眼,说道:“你就是心思太直,你也不用心思想想,为何这些年来,太子连个儿子都没有?就算太子妃不能说,侧妃不能生,其他的姬妾呢,我可是听说,太子院里的女人少说十多个,这些人统统生不出孩子不成?太子可是有女儿的,唯独没儿子……”   湘雯并不傻,只是她从未往其他方面想,经吕氏一提醒,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心:“太太的意思是……这也太恶毒。”   吕氏没接话,慨叹一句:“身处上位也身不由己,各人顾着各人的利益,侧妃和小妾也不是好相与的,皇家和咱们宅门还不同,并不注重嫡庶,若有一日太子登基,立太子还是未知之数。”   这也是吕氏最担心的情况,若是普通的太子府,嫁就嫁了,最多就是委屈一些,做不了正室,但好歹是天家,也能上玉牒,不算亏待闺女,但这太子府里都是些什么人?都是能吃人的女人,她这女儿嫁进去,真怕骨头渣子都没了,吕氏自诩也是后宅宅斗的高手,收拾好一干小妾,把丈夫管制的服服帖帖,唯独在女儿的婚事上,使不上任何劲,这种无奈让吕氏恐慌。   吕氏掰掰手指头,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她得好好教教女儿,人心险恶必须得防备,咱们不害人,也不能让人害了去。   吕氏以往,寻思女儿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成亲,哪怕低嫁点也无所谓,只要人上进有礼便可,不让女儿受委屈,湘雯聪明劲儿还是有的,占着正室的名分和礼法大宗,不愁收拾不了后宅的幺蛾子,但现在有了变化,进太子府,湘雯那点子聪明远远不够看。   吕氏在女儿的脸庞上扫扫,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湘玉身边的汤嬷嬷,可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的,在宫里待过多年,深谙嫔妃间的龃龉,若能请汤嬷嬷管教湘雯数月,想必大有长进。   吕氏想到这里,心下松快不少,大房二房同气连枝,冯氏也不会拒绝。   吕氏是个急性子,第二日给老夫人请完安,快步追上前面的冯氏,笑盈盈道:“我有个香囊的花样不知如何选绣线,弟妹可曾方便?你最擅长湘绣,还希望能讨教一番呢。”   冯氏瞬间领会吕氏话里的意思,这就是有事找她说,冯氏握住吕氏的手:“这有何不方便的,大嫂随我回去,我整日也是闲着。”   丫鬟在后面跟着,进了院子,冯氏让人立在廊下,不必进来伺候,挽着吕氏进了厅屋。   吕氏也没拐弯抹角,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求弟妹帮忙。”   “都是一家人,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大嫂但说无妨。”   吕氏长吁一声:“还是为了我那女儿,湘雯被赐了婚,太子府……想必弟妹多少听到过一些传闻,总之不是一个好生活的地方,湘雯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也怪我没约束过,嫁到皇家,那样的性子断然不成,若惹怒太子,也给咱们家带来祸事,二房三位小姐的教养嬷嬷,都是皇宫出来的,离湘雯出阁还有两三个月,嫂子冒昧想借嬷嬷几日,管教管教湘雯。”   这也不算大事,只是吕氏说话让人不舒服,她若直接说借人,冯氏也是毫不犹豫就应承下来,非得拐弯提到牵连苏府上面,无非就是提醒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她不要舍不得。   冯氏心里虽不悦,可依旧笑靥如花:“大嫂太客气,别说是借几日,就算是跟着湘雯嫁过去,也不成问题呢。”   吕氏内心宛如惊涛骇浪,跟着嫁过去感情好,她可没敢肖想,冯氏不是信口开河之人,难不成有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都要成断更王了/(ㄒoㄒ)/~~   ☆、第109章 决断   冯氏杏目含笑,面颊上的腮红红润俏丽,加上绯红色挑丝织彩单罗纱绉裙,整个人光彩夺目,这么一笑,仿佛满室都鲜活起来。   青釉彩绘熏炉上方冒着丝丝香气,吕氏深吸一口气,问道:“此话可当真?”   冯氏浅酌一口冰凉的青梅酒,热气消散几分,缓缓道:“我还能诓骗你不成?湘雪的教养嬷嬷温嬷嬷是伺候过太妃的,太后娘娘都赞过几句,说进退有度、忠心为主。咱家老夫人当年怕几个孩子长在湖南,教养欠奉,特地找来嬷嬷教养几个姐儿,前段日子,湘雪说规矩礼仪她已熟知,再者回到京城,规行矩步也没甚差池,我也在忧虑,温嬷嬷如何安排,说实话,放嬷嬷出去养老我也是舍不得,规矩这么齐全、性子还好的嬷嬷,真是难寻了。”   吕氏附和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冯氏又说道:“湘雯即将嫁进太子府,我也是替她忧心,身边没有一个有手腕的嬷嬷可不成,得吃大亏,若是大嫂愿意,回去我问问温嬷嬷的意见,愿不愿随着湘雯出嫁。”   吕氏眼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一下子握住冯氏的手:“那可感情好,咱们湘雯,性子太单纯,需要一个见过世面的嬷嬷在后宅给掌舵,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妥帖靠谱的,从外面找,我也怕是有心人给使绊子。”   话不必明说,绊子还能谁给放?无非是太子府的女人,嬷嬷寻不成,引狼入室招一个内鬼进来,到时候哭都没处哭。   两人相谈甚欢,冯氏回去也没耽搁,把话头掰扯清楚,问温嬷嬷的意思,温嬷嬷慢悠悠道:“请太太容我考虑三日。”   冯氏颔首,这可是大事,温嬷嬷慎重也实属正常,若随着湘雯进太子府,肩上的胆子可不轻,比在皇宫里还要小心谨慎。   温嬷嬷从冯氏院里出来,拐了几道弯,穿过耳房,途径后堂楼,来到花窖旁边的假山附近。   春夏季节,花窖是闲置的,只有秋冬寒冷之际,府里的花匠才会用花窖培育花朵。这里位置偏僻,很少有人过来。   三位嬷嬷下午闲暇的光景,愿意在这里打发时辰,树荫环绕,围着石桌坐,打扇闲聊,花果纹青花折口大碗里盛着冰镇的西瓜,细语间吃上一瓤,西瓜的香甜顺着喉咙往下留,满肚子清凉。   适才温嬷嬷出来,招手让两个小丫鬟分别去汤嬷嬷、双嬷嬷那喊人,不必说何事,只说温嬷嬷找人即可。   三个人有默契,小丫鬟这般一说,就知道往花窖这边赶,还没过小半个时辰,两个嬷嬷前后脚过来。   双嬷嬷抱怨道:“你这老货,大热天不搁屋里躲太阳,急匆匆唤人为何?”   温嬷嬷也没拐弯抹角,她指了指石凳:“我拿帕子擦过,坐吧。”   待二人坐定,她才说道:“刚刚太太找我,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大小姐陪嫁。”   汤嬷嬷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她扯扯嘴角,往前凑了凑,问道:“以前一点口风没透出来,怎么突然提这个?”   三个人往深里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冯氏的用意。   湘雪自从禁足之后,基本不见人,她这个教养嬷嬷,也就成了摆设,加上冯氏透出风声,三小姐闭门思过忙碌,院里人不许叨扰,温嬷嬷一个月也见不了小姐几面。   若说这三小姐,对嬷嬷委实算不上敬重,态度虽称不上颐指气使,但高高在上摆出小姐的姿态,款儿倒是不小。   等回了京城,她更是看温嬷嬷不顺眼,总觉得温嬷嬷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温嬷嬷真是冤枉,后宅的尔虞我诈她才懒得参合,再者,她是苏老夫人挑选送来的,三小姐如此想,真是偏颇不公。   上个月,湘雪和苏老夫人提议,说回了京城,自己的教养自然有祖母操心,还有大姐姐做榜样,嬷嬷可以歇歇。她话说的漂亮,又捧高苏老夫人,自此自后,温嬷嬷更像是被束之高阁的碧玉,无人问津。   温嬷嬷不在乎坐冷板凳,到了京城,去给小姐们授课,一个月的银子也水一般的流进口袋,又不是非苏府不可。   她正琢磨着离开苏府后怎么安排,不料冯氏来了这么一席话。   汤嬷嬷思考一阵子,说道:“这倒也是一个出路,不说前途还是其他,大小姐为人不错,待在她身边也值得,像咱们这种人,其实也就是如同浮萍一般,四处飘摇。”   温嬷嬷娘家没什么人,有也等于无,难道老了还指望侄儿来奉养自己?她也没痴妄,只求多攒些银子,老了别太孤苦罢了。   双嬷嬷说你自己拿主意,谁也不能替你做主,说着话,蔓草从远处一蹦一跳的走过来,两个圆髻稳稳的贴在头上,丝毫没散。   她过来也不拘束,喝了一口香茶,笑道:“我就猜大母来了这里。”   蔓草的性子一如既往,天真烂漫无拘无束,汤嬷嬷发愁不已,说大户人家的丫鬟,哪有这么不守礼的。   反而是湘玉不当一回事,说蔓草看起来单纯,但心思算计不必别人少,吃不了亏。   汤嬷嬷微怒道:“你不在院子里伺候七小姐,跑来这么作甚?”   蔓草委屈的吸吸鼻子,瞥了一眼汤嬷嬷说道:“我……我有话想和大母说。”   “说罢,两位嬷嬷又不是别人。”   蔓草似乎被吓到,拍拍胸脯说:“我不敢和七小姐说,只好先告诉大母,大母你看着拿主意。刚刚丫鬟找大母,我便想跟着来,我知道是在花窖这儿,路上经过西围院,无意间瞧到芳姨娘在和人交谈。”   汤嬷嬷纾了一口气,神色松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芳姨娘就是和人耳语几句?你大惊小怪的。”   蔓草连忙摆手:“不是的,没这么简单,我见到……见到芳姨娘在和厨房的聂曾说话。聂曾我知道,七小姐尤为喜欢他的手艺,上次小姐们的宴席,全是他一手置办的,一水的湘菜,那菜我也尝了,真的好吃。”   蔓草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偏离了主题,又生生的把话头拐了回去:“他们二人就站在洋槐树下面,聂曾手里拿着小包裹,我看不真切,但是芳姨娘皱着眉不要,正撕扯呢,我不敢多看,趁着没被发现,连忙走开。”   三个嬷嬷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四个字:私相授受。   这对于后宅的女子,是最大的过错。不论真假,一旦有了风声谣言,名声也就毁了,更是没办法细查。   蔓草踌躇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汤嬷嬷正色道:“你今天什么都没看见。”   “可……”   汤嬷嬷严厉的扫视一眼,大声道:“没有什么可是!蔓草,很多事是说不得道不明的,在后宅里,管紧自己的嘴,别多话,嬷嬷没少教你,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蔓草打了一哆嗦,似乎不相信汤嬷嬷的话。   汤嬷嬷望了望花窖,蔓草没吃过太多苦头,以前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纷争,离她太远,就仿若花窖里的鲜花一样,温阳暖室,不及花园泥土里扎根的鲜花更经得起风水雨打。   蔓草最大的长处便是听人劝,尤其是汤嬷嬷的嘱咐更是照办无误。撵走蔓草,汤嬷嬷长吁一声:“哪里都是不清静啊。”   双嬷嬷像是习惯了一般:“看着繁花似锦的,谁家没点污糟烦心事?泥点子别溅到咱们身上,就阿尼陀佛了。”   温嬷嬷回去琢磨了两日,回了冯氏说愿意随大小姐陪嫁。   吕氏大喜。   她命人从珍宝斋打了羊脂白玉蝙蝠簪,从嫁妆的小库房里拣选出几样:浮雕镂金手串、墨绿色菱锦一匹,又包了三百两银子,一起让房里的大丫鬟给温嬷嬷送过去。   这份礼可真是太厚重,温嬷嬷又不能不收,人家太太送了礼,就是盼着以后能对小姐尽心尽力,花银子买份心安,她也没推辞,笑着收进箱子,吕氏这才放心。   大房二房的动静,苏老夫人一清二楚。陈妈妈背着手立在一旁,轻声细语的告知老夫人。苏老夫人转佛珠的左手稍稍停滞,旋即又捻上佛珠,淡淡说道:“让她们折腾吧,反正就是自己人的琐事,翻不出花样来。”   陈妈妈讪笑道:“太太说的是,只不过,那嬷嬷毕竟是老夫人挑选的,当时给了三小姐,如今又换了人……这有点……”   苏老夫人眼下掠过一丝不悦,只是她向来擅长隐藏心绪,鲜少被人窥见:“雪姐儿不喜欢,我也没法子,随她去吧。”   陈妈妈鼓鼓勇气,摇扇的力度加大几分:“小姐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意,老夫人别在意。”   苏老夫人本来平静的脸上,终于漏出一丝怒气:“长大有主意了?真以为我是糊涂老太太,被哄骗两句就晕头转向?要不是看在……罢了,不提也罢。”   陈妈妈伺候老夫人多年,最了解老夫人的脾性,言至于此,便是再也不想多谈一个字,檀香阵阵,老夫人靠在榻上小憩,室内留下两个丫鬟,她带着其余的人退下去。   她快步回到后罩房,她是老夫人面前得脸的妈妈,自己可以住一间屋子,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外,仅仅放得下一张小桌子,饶是这样,已经是优待。她推开门,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被褥最下面,计划着下次家去,要把银子带走,免得夜长梦多。   啧啧,七小姐出手真是阔绰,不愧是嫡出的小姐,就是有底气,一锭银子说赏人就赏人,自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透露几句话,银子的余温仿佛还停靠在指尖,陈妈妈笑着闩上门,回去当值。   ☆、第110章 争锋   天气渐热,屋里越来越闷人,冯氏前几日给她送来一方瓷枕,枕面刷一层釉,冰冰凉凉,晚间能舒缓体内的热气。   采薇低头拾起凋零的花瓣,悉数收进竹篮里,低声道:“小姐,昨日温嬷嬷收拾行李去了大小姐院子,据说以后要跟着大小姐陪嫁。”   湘玉神色淡然:“这样也好,跟着大姐姐是个好出路,对了,陈妈妈那你多联系一些,她不过是贪些银子,咱们多给就是了,祖母那的消息,全靠她了。”   提到这里,采薇莞尔一笑:“银子能打发的再简单不过,老夫人跟前的人,随便一句话,就顶大用,最近,三小姐常往老夫人院里跑呢。”   湘玉闭目养神,湘雪的心思摆在明面上,人人都看的出,就是想巴结老夫人,可愣是说不出一句她的不是来,孙女孝顺祖母,不是天经地义么。   可老话说的好,画虎不成反类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老夫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湘雪又不像湘雯,有从小的情分在,一个不如意,从云端跌到泥底,不过转瞬间而已。   苏府最近的大事,就是安排湘雯出嫁。时间紧急,吕氏忙的脚不沾地,拉着冯氏一起操办。冯氏多年来躲懒惯了,家里也没嫁娶过谁,完全一头雾水,好在身边有经验的丫鬟婆子一大堆,才不至于忙中出错。   阖府最清闲的,反倒是几位小姐,几个小的自是不必提,年纪尚幼,正是天真烂漫之际,湘雯在家里的日子屈指可数,更珍惜这段时光,整日呼朋喊伴,日子过得热闹无比。   湘雯不能只玩闹,规矩也要学起,侧妃要学习皇家礼仪,言行举止都要合乎规矩,本来皇后娘娘要指一个嬷嬷过来教养,听说苏家有三位皇宫出来的嬷嬷,她放下心,发话说三位嬷嬷用心教导小姐,便不再特地指派人。   三位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儿,当年也曾出宫教导过王妃、郡主们,这一套礼仪规矩轻车驾熟,湘雯又是一个聪慧好学的,不到一个月,气质已经有了变化,有了皇家人的高贵气派。   侧妃是半妃,更何况是太子府的侧妃,以后登基就是娘娘,自然有倨傲的本钱。湘玉被汤嬷嬷拉着,每日跟着湘雯在一堆,耳濡目染也熏陶不少。   汤嬷嬷感慨,大户人家的嫡女实属不易,婚姻大事父母都做不了主,上面大山压下来,心里多苦也得咧着嘴嫁。湘雯的婚事板上钉钉,她只希望,湘玉以后能寻觅到一门好亲事,琢磨是琢磨,让玉姐儿多学些规矩,以后做了命妇,进宫赴宴谢恩,也省的出笑话。   往年也不是没出过笑话,内阁大学士的孙媳妇,是从小指腹为婚的,女方小时候家道中落,但婚约没变,及笄后嫁到京城,闹了不少笑话,妯娌亲眷们,背地里哪个不是指指点点,那媳妇人倒是不错,就是规矩不行,连小官家的女儿都不如,没个体统。   要么说门当户对,这个孙媳妇是孙长媳,进门就要管家的,这样的手腕,别说管家,规矩都没学好,愣是让孙幼媳管了好几年,大学士家里闹的没脸,满京城的人都捡乐听。   吕氏安排绣娘给湘雯做衣裳,连带着其他的小姐统统一起做,反正不急,先可着湘雯的时间赶,其他的工期不拘限。   苏府有固定的绣娘每月上门来,是京城月华绣庄的秦绣娘,湘雯的嫁衣便是出自她之手。秦绣娘年纪不到三十,白净清秀,穿一袭葱绿色长裙,笑盈盈的站在一旁。   湘玉伸手让绣娘量尺寸,她身量纤瘦不少,个子也窜高半头,秦绣娘量完后记在纸上,吕氏和她交谈:“秦绣娘日日操劳,也得注意眼睛,可别累坏了。”   秦绣娘拂拂头发,说道:“多谢太太关心,我其他的没有,好在有这一身绣工,开个绣庄贴补家用,家里的侄子当兵去了,每日也是担惊受怕,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跟我一起操持绣庄生意,还好有人替。”   吕氏挑眉道:“哦?大壮亲事定下了?”   提到她侄儿,秦绣娘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可不是么,那孩子我也见过,以前是高攀不起的……哎,都过去啦,等大壮回来,就让他们成婚。”   那大壮吕氏瞧见过,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为人也朴实,她房里的大丫鬟年纪也不小,陪着她多年,本来打算放了身契,许一门好亲事,她瞧上了大壮,大户人家的大丫鬟,搁到外面也是抢手的姑娘,没成想人家有了婚约,真真是可惜了,吕氏遗憾的摇摇头。   湘雪量完尺寸,又急急的赶回去,老夫人到了喝药的时辰,平时都是她伺候在旁,可不能让别人插手。   湘雯冷冷的扫了一眼湘雪的背影,她近日忙碌,每日请安后和祖母说不上几句,就从祖母的静心居回来,出嫁在即,她虽说安心待嫁,有些事也得经过她的手。   湘雯把炖好的银耳羹让丫鬟装在食盒,带着人去了静心居。她的院子离静心居很近,十几岁湘雯才从静心居搬出来,祖母不舍得离她太远,就近找了院子,亭台楼阁,还有一个绿湖,环境幽静自在。   烈日当空,后面撑伞的丫鬟满脸汗珠,湘雯白皙的脸上,也透出一丝汗来,她拿着手帕轻轻拭拭,前面便是静心居。进了远门,陈妈妈正在廊下摇扇,见大小姐进来,忙迎上去:“大小姐来了,老夫人正歇着呢。”   湘雯点头,说自己去偏殿略坐片刻,祖母每日雷打不动午休,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也就要醒来,她把食盒放在桌上,静心居的丫鬟端来瓜果糕点,湘雯也不急,缓缓的吃了两块,粉彩锦荔枝莲花碟里的葡萄只吃了五六颗,外面的丫鬟说道:“大小姐,老夫人醒了。”   湘雯起身,拿起食盒笑道:“我这就进去。”   老夫人睡后习惯焚一炉檀香,门帘被高高挂起,还没进屋,满室的檀香味飘散开来,定睛一看,湘雪就站在太师椅旁,手里捧着一条绢帕,老夫人正在净脸,抬起头后湘雪娴熟地递上帕子。   湘雯挨到老夫人身畔:“祖母可睡饱了?我熬了银耳羹,食盒还热着呢。”   苏老夫人慈爱的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孙女,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快拿来给我尝尝,睡醒后嘴正干呢。”   说话间,丫鬟早就懂事的掀开食盒盛了一碗出来,苏老夫人拿着汤勺喝了几口:“不错不错,更难得的是一番心思。”说罢转头跟湘雪说:“雪丫头带的桂圆枸杞鸽子汤先放起来,一会儿我再喝,人年纪大胃口小,喝几口就饱。”   湘雯晃晃苏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才不老,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祖孙说话,湘雪插不进去,她尴尬的站在一边,指甲抠在肉里,慢条斯理的说道:“祖母,我忆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苏老夫人歪歪脖子,往湘雪这边转转:“去吧,不用陪我这个老婆子。”   湘雪出屋门,听见廊下两三个小丫鬟在嚼舌头,一句一句的飘进她的耳中:“三小姐真是有趣,非要跟大小姐较较长短,先不提大小姐是嫡出她是庶出,单是情分就没可比性,刚刚端了桂圆枸杞鸽子汤过来,你是没瞧见,老夫人看都没看一眼,吃了大小姐端来的银耳羹呢。”   另一个丫鬟一边扫地一边说:“可不是么,同样都是孙女儿,也有亲有疏,我可是听说,咱们三小姐连二太太都不敬重,一心巴结老夫人,真是笑话。”   那名丫鬟八卦心渐渐起,拽住人问:“这话我可没听说过,怎么回事?”   “我是听我娘提过一嘴,我嫂子是跟着二老爷二太太从湖南回来的,你知道为何三小姐的亲姨娘会被禁足吗?听说是要害二太太,啧啧,一个姨娘,真是要上天了。”她说话手上活计也没听,扫帚把落叶拢在一起,讥笑干活两不耽误。   湘雪直直的走过去,针尖一样的眼神射不过,丫鬟身上顿生寒意,背后嚼舌头最忌讳,主子们都在屋里谈天,谁成想三小姐会突然出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本来以为三小姐会发难,抓住她们打板子,没料到三小姐直接出了院门,这才松口气,心道下次再也不敢碎嘴。   陈妈妈从北面出来,手里握着一堆瓜子皮,拍拍丫鬟的肩膀:“好好干活,大小姐怕是得待上一个时辰,屋子暂时不用我伺候,我去耳房歇会儿。”   湘雪扯着帕子,路上狠心的辣手摧花,折断了好几枝紫薇、芍药花。废旧的木门上攀爬着几支蔷薇花,湘雪扯下一朵掷在地上,绣鞋踩上去狠狠的碾压,后面的杏雨吓得一哆嗦,三小姐的脾气越来越难捉摸。   湘雪发泄完,问杏雨道:“二哥的丫鬟可曾来传过话?”   杏雨低低的回答,生怕惹怒小姐:“回三小姐,二少爷还没话递过来。”   湘雪烦躁的快走几步,心道二哥那怎么回事,按理说早就应该有回音。   ☆、第111章 纳征   湘雯陪着老夫人用过晚饭,天色已晚,她带着丫鬟出了院门,行过灰白的围墙,绿拂忍不住说道:“小姐,你不久后便要嫁人,又何必跟三小姐一争长短。”   湘雯粲然一笑,端量绿拂一眼:“争?我根本不需要争,在祖母眼里,我始终是她最亲近的孙女儿,没人能代替,只是湘雪……你可知道她想些什么?”   绿拂愣神,她虽然每日近身伺候大小姐,却也不是何事都清楚的。湘雯唏嘘不已:“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什么时候轻易挤兑过人?湘雪接近祖母,你以为是为甚?血缘亲情一叙天伦?不过是利用罢了,祖母老了,难免糊涂,再锐利的鹰隼也有被蒙蔽的一刻。”   “那……”   “湘雪,我猜是想赢得祖母的宠爱,期望有一天把她姨娘放出来,再者便是为自己寻一个庇佑,二房的家事我知之甚少,但也能猜忖到几分,湘雪太不安分,对苏家来说目前是负担。”   湘雯也不想再和丫鬟解释,回去的路变得漫长难行,她来之前,祖母告诉她,待她出嫁前,会给她一些压箱底的陪嫁,不能放在明面上,让她悄悄拿着,看着祖母爬满皱纹的脸,湘雯心酸不已。   湘雯让绿拂先回去,自己拐去湘玉的院子。湘玉正在指挥手下的丫鬟收花瓣,都是从花园里采摘回来的,桔梗、茉莉、紫罗兰、六月雪等等。   正屋前铺开一大张土布,花瓣零零散散的洒在上面,晚间露水太重,需要收起来,湘玉抬头瞥见湘雯,忙让人让出一条路来:“大姐姐怎么这时辰来了?”   湘玉把人让进屋,吩咐丫鬟去泡茶,湘雯笑道:“我明日打算去绸缎庄看看绸缎,还要买些胭脂水粉,七妹妹和我一起?”   湘玉没犹豫便答应道:“好啊,反正我没其他事。”   送走湘雯,却又来了苏重秉,苏重秉在国子监读书,很少回家,算日子今天不是假日,大哥怎的回来?   苏重秉头发还湿漉漉的在滴水,进屋也不客气,拿起茶杯先灌了一杯茶:“国子监走了水,学生们全都遣回家。”   湘玉忙前后转着看了一圈,苏重秉毫发无伤,她的心放下来:“好好地怎么会走水?烧的严重吗?”   苏重秉的眉间浮上一层忧色:“校舍损毁三间,几棵百年老树没保住,学生们休息的屋子烧个精光,还得重建,两个直讲救火时受了轻伤,这不,我们全回家来。”   好在人没事,湘玉顺口问道:“元大哥怎样了?”   苏重秉重重的叹口气:“他啊,这个傻子,先走水的是我们住的地方,他非说有个木箱不能丢,打湿衣服冒死进去拿了一回,我拦都没拦住,我当是什么重要物件,不过是几本书、一堆字画而已,真是个呆子。”   湘玉心道,生命最可贵,命都没了其他东西还有什么价值,元明清就是手臂被房梁上的椽子砸下来时磕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国子监是培养栋梁之地,走水后圣上极其重视,派了大理寺卿查明原因。大概两三日后,此事有了决断,原来是一个学生独自一人在学舍里烧毁信件,结果不小心引起大火,酿成大祸。   国子监里禁止明火,就是怕惹出事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幸好没有人丧亡,不然更是罪上加罪,最后圣上圣裁,判了那个书生流放尚阳堡。   国子监停课十多天,需要进行修缮,苏老夫人得知孙儿遭逢厄运,忙叫过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看一番,晚上摆了宴给他压惊。   湘玉上次跟湘雯出去买布料,得知湘雯嫁妆基本准备停当,就等着日子一到嫁人。湘玉在琢磨,给大姐姐送什么贺礼,金玉之物大伯母给准备不少,手工绣品说起来是心意满满,到底没什么实用价值。   湘玉趁着苏重秉在家,询问道:“大哥,你说我送什么好?”   苏重秉词不达意:“我听说,太子殿下喜欢古籍。”   湘玉一时间没领悟:“这和我送贺礼有甚关系。”   她端起茶杯,又轻轻的放下:“大哥你说的对,投其所好嘛。”   送的贺礼,不论是什么,湘雯都是要带到太子府,锁到小库房的,至于两个人能不能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外人决定不了,湘玉送一份合乎心意的贺礼,也算是帮衬大姐姐。   只是湘玉发愁起来:“古籍说起来简单,大多数都存档在皇宫里,宫外去哪里寻找?”   苏重秉神秘一笑:“别人没办法,元兄有法子,你找他帮忙。”   元明清?他对于寻书上,好像一向都有自己的法子。   湘玉直接躲懒:“反正现在你们休假,大哥你帮我问问,时间也不多了,如果没合适的书,我就考虑其他的贺礼。”   苏重秉点头:“行,我帮你问问,对了,我刚才从太太那经过,听说重嘉身子有些不适,刚唤了大夫,你记得去看看。”   重嘉生病了?这个弟弟,身子骨向来好,虽说冯氏生他的时候年纪不小,但是从小很少生病,一直活蹦乱跳,苏重秉说苏老爹找他,一会儿要去书房,湘玉换身衣裳,带着采薇去正房。   大夫在屋里诊治,湘玉没进去打扰,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不一会儿大夫背着药箱出来,开了药又嘱咐几句,湘玉问:“太太,重嘉怎么了?”   冯氏往前一步,带着湘玉进了屋:“兴许是晚上着凉,大夫说无碍,喝几次汤药就能痊愈,你别在这守着,让重嘉睡一会儿,刚才你大伯母来过,我得去老夫人那一趟,你去外面盯着丫鬟煎药,别人我不放心。”   冯氏有点草木皆兵,湘玉也能理解,冯氏千辛万苦生下重嘉,容不得他有任何闪失,湘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也来到正院,陪着湘玉坐在廊下,提起了湘雯的婚事:“湘玉,你说大姐姐会幸福吗?”   幸福啊,这个词这是一个很宽的定义,或许在外人看来,湘雯是有福气的,太子侧妃,未来的娘娘,如果生下儿子,更是贵不可言,天家从来不讲究真情,利益才是握在手里最大的权柄。   湘玉低沉的说道:“大姐姐幸不幸福我不知道,她会是苏家最尊贵的人,有时候命运没办法自己抉择,哪怕是大姐姐,还是我们两个,身在京城,长在苏府,能做的,就是及时行乐,无愧于心。”   湘雯的婚期日益接近,重嘉病好后的第二日,太子府的管事太监过来苏府纳征,也即是俗称的送聘礼,六礼的纳采、问名、纳吉都一带而过,圣上赐婚,圣旨里定了吉日,换庚帖,媒婆说几句吉祥话,到了纳征这一步。   管事太监后面是十几个太监,抬着好多箱子,晃晃悠悠进了府门,侧妃纳征太子殿下是不必亲自出面的。   聘礼堆满后院,苏家两位老爷客客气气送走管事太监,把大房二房的太太叫了来,这些聘礼的礼单留了下来,需要找人一一对过清点,这是耐心仔细活儿,吕氏吩咐三四个嬷嬷、丫鬟来做,又让大老爷喊来前院的账房,一起核对。   前面忙的人仰马翻,吕氏让丫鬟把湘雯叫来,趁着开始人不在的间隙,把箱子里的聘礼打开给她瞧。   太子殿下好大的手笔,箱子里有东海的夜明珠好几颗,珍珠首饰、翡翠玉镯、灵猴献寿合欢紫砂壶、镂空金镶玉方形香奁、里面还竖着几幅名人字画。   开了第一个箱子,吕氏要掀开第二个,湘雯按住吕氏的手:“太太,不用看了,太子殿下的聘礼厚重,我已经晓得。”   吕氏的手停在半空,无力的垂下来,讪讪的说道:“好在太子殿下还是重视你的,进门之后收起小脾气,温婉顺和些,殿下高高在上惯了,你不能任性,等过段时间,生下个一儿半女,也算站稳脚跟,好好过,别让娘担心。”   湘雯忍住满鼻的酸涩:“娘,我知道。”   聘礼是在三个时辰后清点完毕,本来不需要这么久,但是复核时发现少了一对蝴蝶鎏金耳环,废了好大力气寻找,在柜脚的缝隙里瞧见,浪费好长时间。   湘雯大门不出门不迈,有一日突然找上湘玉,跟她说要去府外。   湘玉第一时间劝说道:“咱们没有任何由头,出去作甚?太太和大伯母不会同意的。”   湘雯突然来找她,一定事出有因,湘雯微微踟蹰,像是下很大决心,又屏退下人,凑到湘玉身边说道:“出去的由头简单,我就说出去买首饰,现在太太宠着我,不会多问,上次我去绸缎庄就是让你陪着我,这次太太不会起疑心。”   “那这次出去你要做什么?”   湘雯咬咬嘴唇,望望窗下没人影,小声说道:“我昨日听我大哥说,明日他们在太平楼吃酒,太子殿下也去,我想趁着机会,见一面太子的真容。”   湘玉喟叹一声,她倒是偶然见过一次,也还隐约记得太子的容貌,可是大哥三令五申,她不能提。   湘雯又说道:“我只任性这一次,我不想到我洞房花烛那日,我连夫君的相貌都不知道。”   湘玉听到这句,由衷的心疼湘雯,她从来都自己做不得主,罢了,豁出去放肆一次,她们小心一些,女扮男装,不会被发现的。   ☆、第112章 啊啊   湘雯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在思虑之后,早就想好妥帖的办法,第二日两个姑娘跟太太打好招呼,换好方便行动的衣裙,坐上家里的马车。   出来身边有丫鬟簇拥,幸好没婆子跟来,湘雯身边跟着绿拂,湘玉身边跟着采薇,都是贴身的丫鬟,断断不会出卖她们。   街上热闹非凡,二人到一家绸缎庄停下来,进门后有小姐太太们在挑布料,幸好没有相熟的。湘玉问道:“可有男装的成衣?”   掌柜的见两位姑娘绫罗绸缎,身后跟着小丫鬟,一猜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忙不迭道:“有有,成衣都在里间,小姐请随我去瞧。”   像这样的大绸缎庄,平时虽然主营布料,但是成衣也卖,只是买的人少而已。撩开藏青色的帘子,后面是宽敞的里间,挨着墙有两排的衣架子,上面挂着各种款式的衣裳。   湘雯选了一身紫酱色直襟宽袖长衫,一双帛黑锦靴,从旁边捞起一条缎白的腰封,略宽松的束在腰间。   湘玉绕着瞧了一圈,她肩窄身量小,能选择的余地不大,最后选中一件豆青襦袄,锦靴和湘雯的一样,店里只有这一种款式。   两个人换好衣裳,把带来的襦裙裹在包裹里,扔在马车座位下,湘玉又从街上买了一枚盘白纹白玉玉佩挂在腰间,乍一看,两个人像是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对视一眼,噗嗤笑出声。   采薇在后面整理自己的男仆装,小声问道:“咱们去哪啊。”   湘玉敲敲她的头:“别问太多,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太平楼开在京城繁华的地段,菜品价格昂贵,不是普通的百姓能消费起的,通常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   湘玉两个人穿的衣裳不俗,小二最会看人眼色,笑盈盈的问道:“二位楼上雅间请。”   湘雯满意的点点头,随手掏出银子来:“两个小爷自己挑位置,总可以吧。”   小二掂掂手里的分量,笑的合不拢嘴:“没问题,你们随便坐,随便坐。”   太平楼十分雅致,通过楼梯上到二层,先是一间间屏风隔开的座位,屏风是镂空的,雕琢飞鸟鱼虫,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   除了隔座,还有几间单独的雅间,私密性更强。   湘雯拉着湘玉小声道:“咱们坐在这儿。”   湘雯挑选的位置,无论是谁,下楼的话是必经之地,他们隐藏在楼梯旁,隔着镂空的屏风,不会引人注意,但是经过的人她们却可以一览无余,确实是个好位置。   既然有机会来大名鼎鼎的太平楼,就不能补尝尝特色菜,湘玉摩拳擦掌,点了锅塌豆腐、白扒蟹油、茉莉虾仁、文昌鸡,湘雯选了几样素菜,按照时辰,他们早就过来太平楼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湘玉正琢磨着,靠里面的雅间门打开,出来一群人,听起来再聊诗词,湘雯冲着湘玉点头,没错,正是他们。   湘玉通过缝隙,瞧见了苏重秉的靴子,上面绣上了小竹子图案,另外一双脚,是元明清,看来他们皆在。   这时小二急急忙忙跑上楼,他低头往前冲,没瞧见人,猛地撞倒元明清的怀里。元明清往后退两步,掸掸衣衫上的灰尘,皱眉问道:“怎么慌慌张张的?”   小二擦擦汗,这些客人他可得罪不起,连他们掌柜的都礼让三分,揪着耳朵让他好好伺候,小二结结巴巴道:“我找这桌的客人,他们点的菜没了……”   小二说的正是湘玉这一桌,他的手一指,众人皆看向这边,湘玉吸了一口凉气,恨不得把头埋的低低的。   元明清率先走过来,瞧见湘玉一皱眉,冷峻的面上仿若结上一层冰霜,扭头示意苏重秉过来。   苏重秉沉声道:“坐在这里等着。”   周围人每当一回事,径直下楼,湘雯刚才趁乱瞧见太子一眼,身形颀长,长的偏清秀,看起来不苟言笑,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绸缎衫。   湘雯语气里充满愧疚:“都怪我,连累你。”   湘玉忙道:“大姐姐你别和我客气,我出来也吃吃玩玩,一点没吃亏,我看到太子殿下了,一点不显老,你放心。”   湘雯噗嗤笑道:“太子殿下不过二十几岁,让你一说,还以为是老太爷。”   出了太平楼,宫里的轿子早早就等在门口,太子上轿回宫。苏重秉和其他人告别,望了元明清一眼:“回去吧。”   今日的聚会,本来湘雯的大哥苏重君也要来,可他临时有事耽搁了,便遣重秉来。   元明清郎朗笑道:“七妹妹真有趣,倒是给我们一个大惊喜。”   苏重秉重重的说道:“惊吓还差不多,太子殿下是何人,就差一条窥探天颜的罪状了。”   湘雯心事满满,满桌的菜丝毫未动,湘玉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推了推湘雯:“别管太多,大哥不会声张。”   姑娘家私自出门不算美事,湘雯是准侧妃,在酒楼遇到太子,听起来就引人无限遐想。苏重秉是一个最护短的人,他连冯氏都不会多提一个字。   湘玉最了解他这个哥哥,整个一个宠妹狂魔。   苏重秉一言不发,坐到位置上和元明清开始吃菜,湘雯看呆后扯扯湘玉的衣袖,元明清尴尬的咳嗽一声:“刚才没吃饱。”   也是,光顾着吟诗作诗,酒也许喝上不少,菜是没夹几口。   元明清今日本来不打算来,重秉说今日来的这些都是太子身边的人,他来见见对自身有好处。没成想会在酒楼遇见湘玉。   湘玉作一身男子打扮,像一个锦绣小少爷,就坐在屏风后面,他心里蓦然一软,发觉这个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元明清又道:“你们放心,你们大哥不会怪你们。”   苏重秉不满意的说道:“我还没说话,倒是替我做主。”   吃过这顿饭,几个人往外走,元明清突然开口:“上次重秉说,七妹妹要找书,我还没寻到,应该不急吧。”   湘玉回头瞥了一眼湘雯,好在她专注的和绿拂说话,没注意到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不到三千字,啊啊啊啊啊,我今天倒霉死了,十点多码字的时候,电源线老接触不良,我动了动没当回事,过一会儿,它自己出火花了,窜出一团,吓死我了,感觉拔了插头,我把电脑放在床上写,周围都是易燃物品,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京东买了电源线明天到,文档没保存,重新写的,家里台式六年多了,平时都闲置,难用的要命,现在直接罢工了,我的心情烦躁无比,我去缓一缓PS 这章没捉虫,明天去公司再说吧   ☆、第113章 训诲   湘玉扭头和元明清说道:“我不急,你慢慢寻。”   元明清现下每日在家,偶尔和同窗出来小聚,更多的时间是关在书房里读书练字。他在京城有一处二进的宅子,就在城南,说起来还算是机缘巧合。   他是家里的庶子,老爹病逝后,嫡母改嫁,只剩下相依为命的姨娘,家里没甚财产,这宅子,还是多年前在京城里置办,后来全家人举家迁回老家,宅子托付给城里的故人,时日一场也便再没提起。   直到元明清来京城念书,才从家里的一个老仆人嘴中得知宅子的存在,故人耍赖说这是自己的宅子,要地契也拿不出,僵持间还是苏鸿良出面,帮忙把宅子要了回来。   元明清和他姨娘身边有一个老仆人一个书童,外加一个打点其外的婆子,拿了包裹住了进去。元明清虽然清寒,可比一般的寒门子弟还要强。   学舍里有官宦人家的子弟,也有清贫人家的儿郎,虽然不是泾渭分明,却也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在。   太平楼离元家的宅子不远,他独自步行回去,刚到宅子门口,便望见周叔在门口张望,见少爷回来赶忙迎上来,低声道:“半个时辰前,有人来找少爷,说是今晚的亥时,在城北的野竹林见面,少爷嘱咐过,不能声张,也不能让老夫人知道。”   元明清平淡如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波澜,墨黑色的缎靴往前迈了一步:“我知道了。”   进了府,辛姨娘在纳鞋底,虽然关起门来,院里人都尊称一声老夫人,但礼法如大山,就算元明清的嫡母再不成体统,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疼爱他的姨娘,也只能是姨娘而已。   罢了,以后功成名就,若能给姨娘封个诰命,身份也就提起来了。   两进的宅子不小,前前后后也有十多间屋子,这么瞧着,几个人住实属浪费,元明清提议过把空出来的屋子租出去,可是辛姨娘不同意,说图个清静,谁知道对方是什么底细?等元明清参加科举当了官,一切自然会好起来。   哪里有那么容易,元明清暗暗叹气,官场需要各方的打点,苏大人虽然对他多般照顾,视若己出,但到底不是己出。   他摇摇头,从书房里的书架子上抽出一本《武经总要》,知道小丫头要找古书,他便去找了那人,前几日送来这本书,他仔细的誊写一遍,百无一用是书生,谁说文官据子不懂行军布阵之理,他偏生不服气。   今日还剩下最后几页,婚期将至,这本书也应该送出去。   木门吱呀应声而开,辛姨娘端来一碗酸枣仁汤:“你这两日睡得不佳,把这碗汤喝了,今日是跟着苏家的少爷出去来着?”   元明清接过汤碗,碗沿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轻轻吹散,回道:“刚和重秉分别,路上遇到一些事,今日回来的早。”   辛姨娘忧心忡忡,说道:“人家那些人都是大家少爷,惹是生非也不怕,反正后面有靠山,你可不行,少和他们厮混,多用些心思在读书上,科举取仕才是正途。”   元明清并没有反驳,奖手里的那本《武经总要》使劲捏了捏,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湘玉耷拉着脑袋跟着苏重秉回府,苏重秉眼睛冷的像一汪寒潭,湘雯打了个哆嗦,往旁边站了站,进府后几乎逃着回院,心里默念,湘玉别怪你大姐,我这个隔房的大哥实在是吓人,抱歉抱歉。   湘玉也十岁出头,个子快到苏重秉的肩膀处,苏重秉一点面子没给她,刚踏进月亮门,手拎起湘玉的衣角,似乎像是把她整个人提拉起来,语气中蕴含着满满的怒气:“跟我走。”   湘玉百思不得其解,刚刚那个温柔的大哥去哪了,怎么回了家就变脸无情?她也不敢问,苏重秉平日虽然宠着她,但是惩罚起来也绝不手软。   采薇在后面紧紧跟着,到了湘玉的小院,苏重秉甩下一句:“合上门闩。”   说罢带湘玉进了东厢房,采薇急的不行,虽然知道大少爷不会动手打小姐,但一顿口头教育是少不了的,她可见识过大少爷的嘴炮功夫,平时不声不响,教训起人来头头是道,适合去学堂里当夫子。   汤嬷嬷不在,院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采薇望望天,只能祈求大少爷口下留情。   东厢房基本不住人,小丫鬟没日都进来打扫,这间屋子是留给湘琪的,湘琪还没自己开院子,跟着冯氏住在正房,等她大一些,冯氏的意思是不单独给湘琪开小院,一来京城的宅子不照湖南,地广人稀,家家的宅子大,不缺房间,她扫一圈没剩下太好的院子,二来湘玉湘琪两姐妹关系亲厚,从小一起长大,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湘琪过来的少,这间屋子一般就闲置着,苏重秉把人带进来,按在梨花椅,靠在门框上问:“你可知错了?”   湘玉撇撇嘴,她这个哥哥力气不小,现在她肩膀直酸疼,湘玉拿手使劲揉揉,差点哭出来:“大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重秉剑眉一竖:“还想有下次?刚才在外面给你留面子,你真是胡闹,跟着湘雯一起来酒楼看人,对方可是太子,一个不高兴你摸摸你脖子,看看你脑袋还在不在。”   苏重秉夸大其词,按照苏家和太子殿下的姻亲,这段胡闹指多就是被大人狠狠训斥一顿,禁足一段日子,可两个姑娘实在胆子太大,不好好教训一番也不长记性。   湘雯跟他隔着房,自己不好训斥,不过没关系,还有苏重君呢,这种事决计不能出现第二次。   苏重秉招招手,面上稍有缓和,冲着湘玉道:“玉儿你过来,听我仔细和你说……”   采薇在原地绕圈,帕子都要扯碎,总算门打开,大少爷跟七小姐走了出来,她跑过去一瞧,没哭,眼圈没红,瞬间放下一半心。   湘玉拍拍采薇的脸:“放心,没事,你看你鼻子都哭红了,蔓草在院子吗?”   采薇吸吸鼻子,说话有些哽咽,扫视一眼院子里的小丫鬟各司其职,没人瞅见她的窘态,略略放放心,答道:“蔓草刚出去不久,去了老夫人院子寻人。”   话说一半湘玉全然了解,她颔首道:“我知道了,晚上湘琪要过来,你们准备好铺盖,记得泡上一壶茉莉花茶。”   采茶笑道:“小姐放心,左不过都是老规矩,我们都记着呢。”   天擦黑,湘琪带着丫鬟春熙过来,湘玉迎她进门,坐在雕花椅上,让采棠开始传菜,她让厨房做的都是湘琪喜爱的菜式,又比照平时多填了一汤一甜点,冯氏那还给两个丫头填了两个热菜:腊味合蒸和翡翠豆腐。   湘琪不住的赞道:“都是咱们小时候常吃的湘菜,是聂大厨的手艺吧。”   湘玉夹了一筷子辣子鸡:“可不是么,除了聂师傅还有谁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吃完饭,外面天彻底黑了,婆子在院里各处掌上灯,屋里还摆上几支蜡烛。   湘琪手拿一本话本出神,湘玉抢过来道:“白日再看,小心伤了眼睛。”   湘玉在现代就近视,戴着一副黑框眼睛,现在这个环境,如果眼睛近视了,连眼镜都没地方配,又不是明清,偶尔还能碰到几个洋人,东西文化碰撞,说不准能捞到一副眼镜戴。目前的京城,连一架西洋古董钟都瞧不见。   湘琪看似腼腆文静,可在湘玉面前极其活泼,冯氏很会教育孩子,湘琪在她膝下这几年,性情恪纯,加上汤嬷嬷的教导,举止优雅端庄,年纪不大,通身透出得体来。   湘琪相貌随了曹姨娘,年纪虽小,娃娃脸娇俏可爱,长大后必然是一个小美人。不得不说,苏家人的基因不错,不说这几个太太姨娘姿容俏丽,单看苏老爹,年轻时也是俊秀的公子哥。   吃饱喝足,湘莲踏着月亮来串门,进门便道:“我准知道今日湘琪会来,真是让我说准了,快来,我刚熬好一壶山楂汤,刚吃完喝一碗消消食。”   三个人在榻上排排坐,湘玉问道:“我刚听采薇说你刚从老夫人那回来?”   湘莲无奈的叹口气:“今日你跟大姐姐没在家,刚过午后,老夫人就头疼不适,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过去侍疾,少爷们不必时刻守在床前,只需要过来问候一声便可。”   老夫人头疼来的急,一下子惊动了阖府的人,冯氏带了几个女儿过来,湘莲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去,一到那,只见湘雪立在门口,楚楚动人的行礼后道:“太太妹妹们随着我进去。”   大夫刚诊完脉,大红酸枝圆架几案上赫然摆放着一杯明目汤。不用多想,必然是湘雪献殷勤奉上来的,每日老夫人午睡醒来,她必然会侍奉在侧,孝顺无比,满府的小姐少爷,也没有湘雪一个人殷勤周到。   ☆、第114章 食物相克   老夫人在里间休息静养,让丫鬟唤两位夫人去近前,其他小姐们在偏堂等候,小丫鬟备上普洱茶和糕点瓜果,侍疾连人模样都瞧不见,算哪门子侍奉,老夫人说屋里人多乱哄哄,她头疼的厉害,更喜清静,饶是这样,也没松口让人回去,就在偏堂端坐了将近三个时辰。   湘莲哪曾这般端坐过?老夫人屋里的两个妈妈眼珠都不转的盯着几位小姐,湘莲连身子都极少动弹,等起身时,身上酸麻一大片。   湘玉觉着奇怪,问道:“若是祖母不舒坦,我和大姐姐归家后,怎么都没人提醒让我们去瞧瞧?”   湘莲轻哼了一声:“咱们这个老夫人性子有些古怪,我也不太明白,我出院时,隐约听见下人们谈什么两相冲撞不利于身子,也不晓得是什么含义,祖母连面都没让我们见,就打发小姐们全走了。”   湘莲略坐一会儿,天色太晚夜路难走,打着一盏灯笼带丫鬟出院,湘琪困得直打盹,湘玉笑着把她送到厢房,看她熟睡后才离开,嘱咐守夜的丫鬟警醒些,防着小姐踹被着凉。   等回了屋子,蔓草垂着手早早地等在一旁,湘玉绕过长桌坐到榻上,让采薇把扇门关紧,问道:“事情办得很妥帖。”   蔓草憨笑道:“小姐放心,咱们有陈妈妈做内应,做起事来万无一失,该损毁的奴婢都损毁了,没留下蛛丝马迹。”   湘玉舒口气:“我也是万不得已,还好祖母无碍,羊肉加田螺,就是腹胀难受些,于身体无损害。让陈妈妈管紧嘴,别露出马脚来。”   蔓草答道:“这等事她吓得不行,自然不敢透露一个字儿,再者她是奴才,被揭发出来最好的结局也是赶出苏府,她怎么舍得。”   陈妈妈不是老夫人面前得脸的妈妈,老夫人身边有四个妈妈,陈妈妈手里没甚权柄,平时吆五喝六,丫鬟婆子们表面敬畏她,实际上并不真正信服,不过是跟着老夫人的老人儿了,给几分薄面罢了,现在管着最不起眼的几个小丫鬟,手里的进项只有月例,不像其他得脸的,还有孝敬可拿。   也是因为这样,湘玉才派蔓草盯上陈妈妈,软磨硬泡拿银子让她帮忙递消息,这次湘玉也是无奈,湘雪太过殷勤,祖母难免会怜惜她一二,湘雪一次次的算计出击,之前重嘉身上的那笔,湘玉还没跟她清算呢,既然她愿意摆孝顺孙女儿的款儿出来,那么湘玉便成全她。   京城的庄子上刚献上来一筐田螺,厨房的人过来问,老夫人早上要不要加一道炒田螺,刚送来的,现吃正好儿。田螺肉鲜嫩,老夫人便让厨房做一盘。   湘雪每日皆会去祖母那儿,端着爱心汤,承欢膝下,好不孝顺。这日中午湘雪送来一盆白萝卜羊肉汤,汤汁熬得白白的,一看就很滋补,大中午的,老夫人就喝了一碗半,要不是身边的人拦着,只怕碗里还得盛。   当时吃的时候还好好地,到了午后便腹部涨的难受,开始没当回事,以为是进食太多,后来实在忍不住,头还疼,就让人唤了大夫。   苏老夫人本以为是吃的积食,谁知道大夫说,是吃了相克的食物,田螺跟羊肉,吃了定会腹胀,寻常人许是没注意,不过不是什么大病,养养便好。   老夫人气急,掷出手边的青瓷茶杯,陈妈妈从外间进来道:“老夫人,您先吃的田螺,谁也不知道庄子上今天进田螺啊,算计不了,您吃了田螺,中午三小姐就端羊肉汤给您喝,这……”   “住口!”苏老夫人呵斥道:“小姐也是你能随意猜测的?”   陈妈妈不过是给老夫人提个醒,她一时半会琢磨不到湘雪身上,只是提醒她罢了,讲说小姐的是非,借她胆子她也不敢,主就是主,仆就是仆,不能僭越。   老夫人心里有一杆秤,不用别人深言,这一次她就算不怀疑湘雪也不打紧,心里到底存了一个疑影儿在,几次之后,还能坚信不疑?湘玉不信。   采薇拿手捶打蔓草,粉拳落上去一点不疼,跟挠痒痒似的:“幸亏你机灵,昨晚听见杏雨问厨房那有没有白萝卜和羊肉,猜到明日要做这种汤。”   蔓草嘿嘿道:“我不过是碰巧撞到的,我去找厨房的二丫玩儿,陪她坐在灶坑旁烧柴火,他们外面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进了我的耳朵。”   湘玉疑惑的问:“二丫?二丫是谁?”   采薇搅了一张温热的帕子递给湘玉,让她擦脸:“二丫是厨房的烧火丫头,今年十五岁,人很是憨厚,又高又胖,大家叫她二丫或者胖丫,老子娘是厨房里的窦二家的。”   湘玉心道,蔓草有一点好,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刚来苏府也没多久,哪个院子里的丫鬟,都有那么一两个人能搭得上话的,倒不指望多亲近,都是各为其主,能相识已属不易,这也是她的本事。   第二日湘雪一大早端汤过去,老夫人连屋都没让她进,打发身边的二等丫鬟各立一边,说道:“老夫人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三小姐这段日子不必日日过来,等老夫人身子完全好了再说。”   湘雪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耐和失落,笑道:“今日汤已经熬好,麻烦姐姐转交给祖母,我先回去。”   湘雪扭脸的瞬间,脸色垮下来,祖母何时派一个二等丫鬟跟她说过话?这等于在打她的脸,身子好了不过是一个说辞,看来一时半刻,祖母不想见自己……   湘雪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昨日还好好地,祖母头疼后连性情都大变?这不合理。   陈妈妈守在杨树后头,见湘雪走后,一溜小跑蹿出府,乐得牙花子都要咧开,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哩,她就是添油加醋说了一两句,就能有银子可拿,这买卖可不亏,以后有七小姐做靠山,非得把自己孙女弄进小姐院子里当丫鬟不可。   湘雪瞬间就安静下来,清晨跟着众人一起给老夫人请安,规规矩矩的一起离开,更加沉默寡言。   无论是哪个女先生,都有一个共同的要求,便是让学生们练字,这不,湘玉端坐在书桌前,认真的完成女先生布置的练字功课。   书桌放在南边靠窗的位置,阳光顺着窗格洒在纸上,晕出一个个微黄的光圈,湘玉歪着头,能瞅见窗外那棵歪脖子柳树,也不知道当初栽种出了什么问题,整个树都是歪的,湘玉让丫鬟拿布条拴在树干上,捆了三个月也没丝毫效果,依旧歪歪的斜拉在一旁。   她正出身,采茶唤她:“小姐,刚大少爷的书童来禀报,大少爷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湘玉收回目光,手一抖墨汁染在纸上,她遗憾的摇摇头:可惜一张好纸,白白被糟蹋了。   虽说前后院有别,但通常主要是男眷轻易不得进后院,反而是女眷来前院,一家子没太多的约束,在湖南如此,在京城也是如此,湘玉进苏重秉和苏老爹的书房,如入无人之地,书童丫鬟们都习以为常,连拦都不拦。   书房大门紧闭,湘玉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并没拴门闩,湘玉有些诧异,书房里除了大哥还有另外也一个人:元明清。   元明清笑道:“七妹妹来了,你让我寻的书我找到了,看看满不满意。”   湘玉也没客气,接过来只见封皮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武经总要,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内容她就不懂啦,看着样子是本好书。”   以往元明清也没少替她寻书,大大方方道了声谢:“多谢元大哥。”   元明清咳咳一声道:“那日回来你大哥没难为你吧。”   湘玉指指苏重秉:“你问他。”   苏重秉不自然的转头:“玉儿你还有其他的事吗?无事便走吧,我跟你元大哥还有要事商谈。”   这就是赶她走呗,湘玉偏偏不想走,她找张椅子桌下,从书架上拿本书:“你们聊,我看会书。”   另外两人憋笑,指着湘玉的书道:“你确定看这本?”   湘玉抬头茫然道:“没错,就看这本,难不成舍不得给我看?”   元明清轻声道:“你再仔细瞧一眼。”   湘玉合上书,心道一声糗大了,这本是《农政全书》。   她一个五谷不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拿一本农业书看,不可谓不滑稽。   湘玉把书放回原位,又拿起一本论语:“你们聊。”   苏重秉见湘玉不打算走,叹口气开始跟元明清聊天,两个人聊的都围绕学业,湘玉在一旁总结:看两个学霸的日常。   如果这两个人在现代,一定是那种:我好无聊,让我做一套题放松一下的学霸战斗机。   湘玉开始还竖耳朵听几句,到后来直接无视,她一个学渣,到了古代成为学渣渣,完全不理解这种科举男的世界。   湘玉看完一小段,想舒缓眼睛,望望窗外的翠绿,听到两个人的谈话。   只听苏重秉问:“你救过他?”   元明清:“偶然见遇见过一次,不过是顺手帮忙而已。”   苏重秉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也是好事,我们现在已经成定局,但形势难料,你那有一个保障,万一有差池,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两个人仿佛在打哑谜,湘玉看书看得有些微困,她灌了一口凉茶,决定继续端详窗外的风景。   ☆、第115章 长姐出嫁   湘雯的婚期越来越近,她连门都很少出,被温嬷嬷押在院子里绣东西。   皇家亲事虽说比民间更加繁琐,可也不需要走民间那一套,像普通人家娶亲,新娘子要绣些东西给婆家人,小玩意即可,绣帕之类的,如果自己绣工不擅长,找身边人代绣的也不是没有,总之得走个过场,更用心一些的,绣双绣鞋、披肩,围屏。   皇家没这些礼节,即便如此,吕氏也让湘雯绣些小物件,女儿嫁进太子府,别让人挑理儿,太子府别人不说,还端坐着一位正主呢,一妃一侧妃,刚进门得周全些。   吕氏这几日管家诸事大多撇给手下的嬷嬷,劳烦冯氏帮忙照看几日,冯氏也管过家,京城苏家她虽然不熟悉,可管家大同小异,自己宅子关起来那起子琐事,她还能应对自如。   吕氏夜不能寐,整宿的做噩梦,梦到湘雯过的不顺心,早上醒来一抓头发,掉下一大撮,女儿在家的时日不多,嫁妆等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安心待嫁。   湘玉拿着那本《农政全书》去找湘雯,湘雯瞧见湘玉,立马扔下手里的绣棚,温嬷嬷摇摇头,起身道:“小姐们聊,我去看看神仙玉女粉做好没,得勤盯着,免得小丫鬟偷懒。”   湘玉疑道:“神仙玉女粉是什么?”   湘雯垂下眼角,无奈道:“还不是我家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几个秘方,说是女子可以美容养颜,这个神仙玉女粉,据说是药典上的古方,制法繁琐,还需火烧,我也没问,都是温默默在操持,每日都泡花瓣澡,脸上涂上厚厚的红玉膏,说什么嫩滑,真是遭罪。”   湘玉过来是给书,她把书递过去,悄声道:“这本书姐姐拿着,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寻来的,想必……想必太子殿下能喜欢,以后大姐姐嫁过去,可以找合适机会呈上去。”   湘雯感激的说道:“难为妹妹替我操心,你放心,我早就没甚波澜,这也是我的命数,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吧。”   湘雯带着湘玉看自己大红的嫁衣,柔夷轻轻抚上去:“你看上面的丝线,还是太太几年前特地从江南制造局那寻来的,绣娘绣了许久才绣成,尺寸正合适,我穿上你瞧瞧?”   湘玉点头:“好啊,大姐姐一定美艳动人。”   湘雯嗔道:“促狭鬼。”   湘雯肤色白,红唇皓齿,大红嫁衣穿在身上,宽袖一挥,带起一阵清风,五彩缂丝线压着鸳鸯牡丹纹图,石榴红妆花缎配上八团喜相逢的掐腰锦带,胸前是如意云纹对襟的款式,绣工栩栩如生。   湘雯喜气洋洋的脸突然垮下来,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这身嫁衣最多压箱底抬过去,当日不能穿。”   湘玉了然,正红色只有太子妃出嫁时可以穿,侧妃最多能穿洋红色、桃红色。吕氏又不会掐算,给自家女儿准备嫁衣自然准备大红色,堂堂的官家小姐,又不会给人做妾室,怕什么来什么,做太子侧妃,听起来显贵,也是妾室的一种罢了。   湘雯兴趣缺缺,打发丫鬟小心收起嫁衣,连个褶皱都没留,拉着湘玉在院里捉蝴蝶。   湘雯院里各种繁花,蝴蝶飞的很低,丫鬟递上来两个蝴蝶罩,做起来很简单,找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围上一圈铁丝,固定好后罩上薄纱袋,用针线缝好,留着扑蝴蝶用。   两个人绕着院子补来补去,半个时辰,每人扑到两只蝴蝶,湘雯净手后跟丫鬟道:“把这几只蝴蝶放了吧,自由自在才本该是它们的天地。”语气里带有几不可察的怅然若失。   六月二十八,宜嫁娶。   一大早,外面吹吹打打,阖府的人早早起来,湘玉拉着几个姐妹给湘雯填嫁妆。   湘雯穿着嫁衣坐在窗前,红盖头摆在一旁,脸上涂的粉厚厚的,像一座移动的白墙,脸颊处打了好几层胭脂,本来的面貌被遮盖住,湘玉都认不出来这是她的大姐姐。   湘玉叹道:“成亲要化成这样,还不把新郎官吓到啊。”   温嬷嬷瞪了她一眼:“大喜的日子,说点吉祥话,玉姐儿等你成亲,也得这么抹。”湘玉打个寒颤,再美的美人,经过这样一番打扮,也美不起来了。   几个姑娘都把贺礼奉上,湘琪年纪小,做了一方荷包,还有一个玉镯,湘莲的是一件石榴红的银鼠皮披风,还有一对珍珠耳坠。   湘雪站在最后面,递上一枚雕漆柄扇坠,外加一幅自己画就的山水画。   湘玉的是一方镂雕穿花纹玉香筒,一件熏衣袖炉。这些最实用,大姐姐绝对都能用得上。   填完嫁妆,温嬷嬷看看时辰,得带着大小姐去给长辈请安,湘玉几个不必跟着去,被大人轰赶着回后院,说乱哄哄的碍事。   湘玉心里五味杂陈,大喜的日子,还没过门就先愁上,大姐姐连个笑模样儿都没露,皇家深似海,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湘雯出嫁后的第三天回门,太子殿下跟着回苏家,吕氏恨不得立马拉住女儿细细的询问,吕氏知道不符合规矩,再多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嘴角绽出笑容,招呼众人:“别在门口站着,快进厅。”   湘玉坐在做下首,礼过三巡,吕氏给太子介绍家里的众人,也不指望殿下真能记得,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湘莲挨着湘玉做,凑过来跟湘玉咬耳朵:“我以为太子殿下很老了呢,没想到这么年轻,配大姐姐也刚好。”   人与人是否合适,从来不在年纪相貌上,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分辨清,世间就没有那些糊涂账,湘雯羞红脸,挽成妇人头,眼角撑开笑意,这几日过的似乎很滋润。   太子殿下见过众人,便由老太爷跟两位老爷请去前院,太子殿下一走,厅里的人都长舒一口气。   苏老夫人起身道:“大家先散退吧,我乏了,去里间歇会儿。”   这句不过就是托词,想寻机会跟湘雯说说私房话,冯氏笑道:“可不是么,老夫人从早上一直劳累着,赶紧去休息一会儿,省的身子骨受不住。”   吕氏这个亲娘,搅着帕子回院子,大约半个多时辰,湘雯才回来,吕氏忙迎出去,一句话还没出口,眼圈先红:“我可怜的儿啊。”   湘雯搀着吕氏进屋,嘱咐丫鬟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斜靠在吕氏的肩膀上,闷闷的说道:“我想老爷太太,祖母,想念家里的姐妹们。”   吕氏心都凉下去半截,踌躇的张张嘴:“难不成,难不成是殿下对你不好?”   湘雯忙道:“太太别多心,殿下……温柔极了,虽说他身边佳丽无数,这三日对我很和气,身边的下人也都是知理的,太子妃看面相是一个慈善之人,虽说规矩严苛一些,也是因为撑起来这个府邸,需要多些担当。侧妃见过一次,太太放心。”   吕氏如何能放心的下来?她千娇万贵的女儿,抬进太子府做侧妃,以后不一定遇见什么糟心事呢,好在有温嬷嬷在,她还能放心一点,温嬷嬷在旁边提点着湘雯,总归不会出大的错漏。   湘雯望着香炉里徐徐升起的青烟,努努鼻吸口气,轻声道:“我现在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咱们苏家,太子的侧妃是苏家的女儿,有我一日在,我就得保住苏府的富贵,不给家里带来灾祸。”   女儿这般懂事,听的吕氏心如刀绞,她哽咽道:“傻女儿,咱们家不是那起子贪慕荣华的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你过的舒心就行。”   母女两个小声说了一会儿私房话,不知道吕氏说些什么,湘雯羞涩的别过脸,等聊完,吕氏叫了温嬷嬷进来,打发湘雯去找姐妹们玩儿,说有话问温嬷嬷。   湘雯出嫁从家里带走四个陪嫁的丫鬟,五个婆子,外加一个温嬷嬷,太子府里下人众多,太子妃早就给湘雯的院子准备好侍奉的下人,依循旧例,不多不少。   湘雯自然不能信任太子府的下人,可也不能薄待,进门后先把人唤到一起,软硬兼施,最后发了红包,荷包里的银裸子都是足量的,掂在手里极有分量。   她虽嫁过去三天,也对太子府有了大致的了解,若说她院子里没有太子妃的眼线,她自己都不信,一个侧妃进门,太子妃总归想知道对方的动向。   不过正如温嬷嬷所言,这些都是后面操心的,先不急,站稳脚跟再说,太子殿下这几天对湘雯不错,但男人的真心最不可信,更别说是这种心怀天下的男人,努力怀上一儿半女才是正途,最好一举得男,即便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也算有个依靠。   ☆、第116章 喜报   温嬷嬷从吕氏那出来,笑眯眯的去找其他两位嬷嬷,那两位早就在老地方等她,温嬷嬷大声道:“还是跟你们混自在。”   汤嬷嬷抓一把瓜子塞她手里:“那感情是,在那些贵人面前,连笑容都得丈量着,你进那太子府感觉如何?”   温嬷嬷使劲摇摇头:“龙潭虎穴啊,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就说咱们那位太子妃吧,外面的评价多好,又是孝顺又是贤惠,咱们在宫里待过一遭的全晓得,女人的贤惠啊,都是装给旁人看的,哪个愿意跟别人分享夫君呢。太子妃没生育,脾气有些大,手段狠辣,府里的下人倒是规规矩矩,就是眉眼中透露着算计,看着我心惊。再说那位侧妃,进府好些年,笼络不少下人,提起来便是太子侧妃心善,连丫鬟都没遭过罪,她的院子是最轻省不过的。”   双嬷嬷嗤笑:“没听说过伺候人还能清闲,这位看来是笑面虎。”   太子府里伫着这么两位根基身后的门神,大小姐往后的日子显而易见。   好在有一点,太子妃和侧妃面和心不合,阖府都知道二人的龃龉,按照太子的精明不可能不晓得,但双方背后的势力他全不想得罪,装作不知罢了。   温嬷嬷打算让大小姐亲近太子妃,太子妃是府里的正室,又深得太子的敬重,既然一定要站队,和太子妃交好总比亲近那个身份地位相当的侧妃要强。   日子还得一天天的熬,等到了跟前在谋划也不迟,刚刚大夫人嘱咐温嬷嬷,让她替湘雯好生调养,争取早日生下一儿半女。   三位嬷嬷都沉浸在宫里多年的,宫里的娘娘们,哪个手里没有握着一两张生子秘方的?成亲前三个人搜罗的秘方温嬷嬷就已经备好了,打算照着方子替湘雯调养,也不必担心方子是骗人的,宫里的娘娘一茬茬的用,没见一位发生过闪失。   而今最关键的,反而不是怀孕,更要提防外面伸进来的黑手,别害了大小姐去。太子府包括湘雯的小院都是人龙混杂,得先清清人,净净眼。   回门日不会耽搁太久,三位嬷嬷谈谈天,便一起往外走,汤嬷嬷感慨道:“”越到以后,相聚的时日也就越少了呦。”   双嬷嬷把瓜子皮倒在小竹篮里,跨上竹篮道:“你还有甚不知足的,跟着咱们七小姐保管你日子红红火火。”   温嬷嬷叹气道:“我是最不省心的,现在是太子府,往后说不准就得跟着大小姐进宫,又得重新来一遭,可既然揽了差事,就得对得起大太太,尽心竭力罢,只希望大小姐能够早日诞下一儿半女。”   汤嬷嬷愿望成真,在湘雯成亲后得一年后,顺利怀上孩子。   湘雯自己浑然不知,她月事向来不准,推迟也是常有的事,当时也没当做一回事,她在跟着太子妃学习料理府中的大小事务,每日早出晚归,连饭都吃不消停,看账本,对名册,每日嗜睡的厉害,她怕被人笑话,连温嬷嬷都瞒着没说,每日强挺着。   那日中午吃了一道鲫鱼豆腐汤,大概是鲫鱼做的不干净,鱼汤腥腥的,她胃里翻腾,跑出去干呕,开始温嬷嬷以为是脾胃上的问题,又听湘雯说嗜睡懒动,欣喜的说八成是有喜了。   不过这种事没确定就四处嚷嚷万一错了惹人笑柄,温嬷嬷去太子妃那禀告,说苏侧妃身子不适,想请太医来瞧瞧。   宫中有三位太医是给太子府瞧病的,太子妃取了对牌,让太监去宫里请太医,太医把脉说恭喜侧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当时太子妃脸上略略僵持,旋即笑说这是大喜事,得让人赶紧禀告太子去,又让太医开了养胎的方子,扶着湘雯坐在榻上,添了鸭绒的软垫给她靠。   太子年长无子,后宅的女人不少,可没一个能生出儿子来,已经为朝臣所诟病,听到湘雯有喜的消息欣喜若狂,当日从京郊赶回来,惊的几个兄弟合不上下巴,险些以为是皇上老爹驾崩了。   太子府阖府都瞒着有孕一事,当下婴孩养活艰难,襁褓里一场小病都可能送命,更别说未满三个月的胎儿。   太子和太子妃让人精心照理苏侧妃,特地在她院子里拨了小厨房,想吃什么只管随意点,连太子妃那都没有这般待遇,太子妃话说的敞亮,不必在于规矩不规矩,只要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其他都不必拘礼。   府里有喜气洋洋的,自然也有气急败坏的,赵侧妃虽然生育过一个女儿,今年已经五岁,但是太子并不看重,在太子府,非得生下儿子才成,法子她也用过不少,她娘寻过不少秘方和私密的招数,可愣就是没用,去年抬进来一个侧妃,本来以为跟后院那群女人一样是不能生的,谁成想就怀上了。   太子妃的地位稳稳当当她越不过去,一个新来的小丫头,若真生出儿子来,可就爬到她头顶上了……   三个月满,湘雯让绿拂回了趟苏家,把消息递给家里人,太子也秉明圣上,圣上龙颜大悦,虽说现在分不出男女,好在有一半一半的机会,赏赐不少东西下来,太子统统搬进了湘雯院子里。   吕氏听到消息,有一刻钟没缓过来,当时冯氏正跟她一起核对账本,笑着拍拍吕氏的肩膀:“大嫂可是开心糊涂了?咱们大小姐有喜啦,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得通知老夫人老太爷一声。”   吕氏这才如梦方醒,感激道:“幸亏弟妹在这儿,不然我都回味不过来,对对,快去,把喜信儿传下去,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统统加一倍!”   湘雯本想亲自回来报信,但太子不肯,说马车太颠簸,她有刚出头三个月,不能出任何闪失,湘雯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只能作罢。   晚上吕氏两夫妻,久违的对着红烛平和的聊天,说的都是女儿,第二日一早,吕氏便让人套好车,送了多半车的东西去太子府,太子府里自然什么都不缺,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如果是普通的姻亲,想见女儿直接去就行,太子府到底不是一般的府邸,吕氏心想守着规矩吧,省的给女儿惹事,定日子通报说想见侧妃,太子妃哪有不放行的?说只管随便来。   湘雯写信说整日无聊,想见几位妹妹,老夫人念完信道:“大丫头最要紧,带上,把咱们家的丫头们全带去,两个车也就够坐了,也让她们见识见识太子府的气势。”   湘雯一句话,苏府的小姐们一大早全被从暖烘烘的被窝了抓起来,去太子府不能太寒酸,那就是丢长姐的脸,一个一个的由着丫鬟摆弄,涂脂抹粉,戴上压箱底的首饰,贵气却又不显得突兀。   二房的四个小姐用一辆马车,大房的小姐跟着吕氏一起坐,乘坐一辆马车。平时太太小姐们出门怕惹眼,都是乘坐普通的绿色油布车。这次的马车装棚施幔,车厢内铺席设几,极为宽敞。   吕氏走前细细的嘱咐,太子府不照家里,必须得谨言慎行,别失规矩在外面丢人,吕氏最了解自己的女儿,板着脸教训湘晴:“你平日在家骄纵就罢了,大家都让着你,太子府的任何一个主子都比你大,可不能任性,不然我和你爹爹轻饶不了你。”   吕氏宠惯湘晴不假,但也分时间地点,如果给苏家抹黑,她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街市,大约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太子府邸。   府门口的院公见有车停下,进去回禀太子妃,一来一去一柱香的时间,这才领着人往里走。太子府占地很大,随处可见的古树最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一砖一瓦,都透露出历史岁月的痕迹,不是一般的宅院能相比的。   前院是太子议事的居所,行到此处时领路太监加快脚步,说道:“咱们快些走,寻常女眷不得出现在此处。”   绕过前院便走进了后宅,拱形青石门前面,是一处处的院子,看的人眼花缭乱,湘雯的院子在东北角,绿拂早早地守在院门口,瞅见人影,连招呼都顾不得打,回去禀告湘雯人来了。   湘雯在门里迎着,吕氏带着苏家众人给湘雯行礼,湘雯忙扶起吕氏:“太太不必客气。”   吕氏道:“如今咱们母女隔着君臣之礼,规矩不可废,不然就是苏家人没规没矩。”   在外面站着总不能说话聊天,湘雯带着人进了厅,偌大的花厅只有一张贵妃榻,一面回字格楠木书柜,显得十分空旷。   湘雯解释道:“自从怀孕后,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花瓶等一应物品全收到库房去了,免费磕到碰到,刚开始有些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反正我要什么都有下人帮我拿,摆不摆在明面上差别也不大。”   知道娘家人要来,湘雯一大早就让小厨房准备一应吃食,太子妃体谅,说留苏夫人在这儿吃饭,她便不过来了,省的太拘谨。   小丫鬟进来禀告,说厨房做好了各色的糕点,都是宫里的吃食,问端不端进来。   湘雯摆摆手道:“都放在偏厅去,我闻不得那股子味,你们带着小姐们过去吃糕,我跟太太说几句话。”   ☆、第117章 皇孙   湘玉几个跟着绿拂走,偏厅就在西侧,绿拂看起来比在苏府更大方些,笑道:“小姐们先坐着,我吩咐丫鬟们端吃食,喝点花茶可行?”   湘玉道:“麻烦绿拂姐姐了,什么都行。”   太子府里的厨子,都是宫里的御厨,太子当时开府之际,圣上赏给他三个御厨,再加上从外面搜寻的美食名厨,凑成了现在的厨房。   太子府的丫鬟们统一身着撒花鹅黄色烟罗衫,年纪皆在十三四岁左右,统统都面生,看来是成亲后拨过来的。   等糕点端上来,湘玉定睛一瞧,确实是自己平日里鲜少见的,有翠玉豆糕、四喜乾果、鸽子玻璃糕、珍珠翡翠汤圆等。   端上来的茶是珠兰花茶,味道清香怡人,湘琪挨着湘玉坐,从座位上滑下来,扯着湘玉裙角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家去?”   太子府威严,下人不苟言笑,湘琪待着有点怕得慌,不如自己家自在,湘玉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悄声点,快了,中午在这用饭,午后便能回去。”   吕氏问了问女儿的情况,她生过好几个孩子有经验,细细的嘱咐了不少禁忌,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心里再惦记,也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湘雯说太医说她身子很好,胎儿也没甚问题,只要好好将养着,现下太子府所有的好东西一水儿的全流进来,啥都不愁,连每日给太子妃的请安都免了。   吕氏略略放心,招呼丫头们过来,湘雯挨个说话,几个姑娘不敢离湘雯太近,刚刚温嬷嬷嘱咐了,说大姐姐肚子里有了小娃娃,被撞倒会吓跑小娃娃。   湘琪盯着长姐平平的肚子,如何也肖想不出,里面怎么会爬进去一个小娃娃的。   说话间,赵侧妃的贴身丫鬟来求见,说是听说苏侧妃的娘家人来,送了东西过来,还希望别嫌弃。   湘雯笑道:“真是谢谢姐姐了,难为还这么记挂着,绿拂。”湘雯唤绿拂过来,绿拂拿出一个银锭子,塞到金桂的手里。   金桂每月的月例也都是有数的,她们侧妃手紧,轻易不赏人,就算是赏人,一般也就是她不喜欢的钗子罢了,聊胜于无。   金桂笑呵呵的把银锭子塞到宽袖里:“我就不加叨扰了。”   等人走后吕氏道:“赵侧妃礼数真是周全,人如何?”   湘雯瞧了一圈妹妹们,心道都是半大孩子,也不怕甚,说道:“赵侧妃是一个厉害的,能够顺利的生下一个女儿,可是在府里绝无仅有的。”   湘雯说的简单,湘玉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不得不感叹,皇家真是磨练人的地界儿,她这个长姐,讲话一向爽朗,有话直说,何曾拐弯抹角过?如今讲话也是耐人寻味。   这句话无非是点明这么几个意思:太子妃盯得紧,想生下一儿半女不容易,赵侧妃既然能生下女儿,也是一个心计深的。   湘雯孕后精神头不好,整个人看着像抽了水的花儿,有些打蔫,还容易犯困,午饭端上来没吃几口就跑去外面墙角呕,看的人心疼。   再好也终须别,临走前吕氏恋恋不舍,拉着湘雯的手,泫然欲泣:“你人虽然不方便出来,但是可以给家里写信,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收到,有事多跟温嬷嬷商量。”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时间荏苒,转眼湘玉已经十三岁了。过年前,湘雯顺利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圣上大喜!按照规矩,皇家的孩子需要先养养,待到了三岁以上,才给取名入宗谱,毕竟孩子夭折的太厉害,若出生一切都备的齐全,后面夭折就乱套了。   规矩是人订的,圣上没理会这套,给皇孙取了名字,因为从的是黎字,所以取名叫黎昕。在朝堂上说起此事,据说圣上眉开眼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圣上年纪不算大,五十左右,古人虽然命数短,但若保养得好,不说年富力强也能老当益壮。   当今圣上不注意保养身子,夜夜笙歌不说,还让人炼制丹药,丹药吹嘘什么延年益寿的丹药都是骗人的,提劲只是短暂的,长久吃会掏空身子。   湘雯是苏府的大小姐,生了太子的长子,连下人们都觉得腰杆更硬了。   但这在几个男人眼里,并不算太好的事。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兴盛在明面上。苏重秉对着苏老爹叹气:“眼下圣上身子不好,皇子们明里一片祥和,暗地里你争我夺,太子能不能顺利继位,还未可知,别忘了贵妃娘娘还盯着呢。”   苏鸿良默然,眼下苏家已经没有退路,之前苏家虽是太子一系,但好歹还有退路,若真的皇权政治斗争失败,还能奢望一下连累不到全家。   现在想也别想,太子的侧妃是苏家的嫡女,这样的姻亲关系,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家几代都是靠科举兴旺,家里出的全是朝中的大官,苏鸿良年纪轻轻已是前途无量,又经过多年的历练,升官指日可待。   下一代尤推苏重秉,他有着祖父的沉稳和苏老爹的精明,性子更加不浮不躁,有才有脑子,适合做官。   明天开春的科举,苏重秉和元明清皆要参加,论年纪苏重秉已经十九岁,其他同龄人连孩子都好几个了,不过苏老爹也没替他操持,男儿先立业在成家,科举在即不能分心,若明年真能蟾宫折桂,再考虑婚事也不迟。   儿子婚事可以等,女儿的却不能拖,一眨眼,一个个的奶娃娃都长成了大姑娘,冯氏操心的日子才真正开始。   湘雪和湘莲已经十五岁,亲事应该相看起来了,有成亲早的人家,这个岁数都出嫁了,女儿做姑娘时的日子最为舒心,冯氏也是想稍稍多留两年。   湘莲懂事知礼,冯氏自然愿意留,至于湘雪,她不是那等狠心的嫡母,即便她心术不正,也做不出坑害庶女之事。   湘雪年纪大到了,说亲事嫁人亦是天经地义,论谁也挑不出理儿来,男人家粗枝大叶,苏鸿良整日忙于外面的公务,没时间细想后宅之事。   冯氏跟湘雪母女的龃龉,苏鸿良再清楚不过,她也懒得讨嫌,越过湘雪直接问老爷:“湘莲转过年就要十六了,亲事我得帮忙相看,老爷你也留意一番,瞧瞧同朝官员的公子里有没有合适的,要求也不高,咱们湘莲是庶出,找庶出的公子哥也合适,只要家世清白,父母好相与,哥儿自己上进即可,千万别挑看着锦绣,内里污糟的人家,莲姐儿能过上好日子就成,要里子不要面子。”   这番话谁家的嫡母肯说?庶女养到嫁人,生怕别人说嫁的人家不好苛待人坏名声,不管对方的情况如何,听起来富贵也就罢了,又不是亲闺女,谁管你是不是火坑。旁人盯着的也就是家世,内里没人晓得。   可见冯氏是真心实意为湘莲打算,这份心思也难得,苏鸿良有些动容,说道:“这些年真是难为你,孩子们渐渐大了,婚事都得留意起来,除了咱们相看,你托托大嫂,她在京城里毕竟待的久,认识的人更多些。”   冯氏昨日睡得不好,眼下一片乌青,饶是拿脂粉遮上几层,也还是隐隐若现,她叹气道:“大嫂那我早就打招呼,不过大房的孩子也都不小,除了湘琳定了亲事,定下太常寺少卿的庶子,其他的也都在相看,哪里顾得过来。”   苏鸿良默然,又道:“你是嫡母,湘雪今年也十五了,亲事也不能耽搁,一耽搁就成老姑娘了,太太大人有大量,一起帮忙操持起来,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去寻媒问礼,还得太太操心。”   冯氏等的也就是这句话,她把丑话放在前头说:“我的性子老爷也晓得,用人不疑,等我找到合适的,老爷别说我故意难为她就成,若是老爷不满意,就自己去找罢。”   冯氏自从生子之后,整个人柔软许多,身上的棱角仿若渐渐被磨平,说话虽算不上委婉,但举手投足间的气韵越发妩媚,夫妻二人的感情竟然和缓许多,苏鸿良心神荡漾,捉住冯氏的柔夷道:“一切但凭夫人做主。”   冯氏得了苏鸿良的许诺,一切就顺利的多,婚事她撒手不管也是徒增笑话,到底是一家子,冯氏本来不愿意参加京城太太们的聚会,可现在不去也不行,好在有吕氏,两个人结伴一起去,除了普通的婚丧嫁娶,太太们也会聚集在一起赏花喝茶,谁家的儿子女儿多大,参加个两三回肚里就有数。   这些太太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往上再追溯一下,没准还是亲戚,这点最好,门当户对,家里的情形问问人就一清二楚,不至于被人蒙骗,冯氏找了一圈,还真让她寻到两三家合适的。   ☆、第118章 姻缘   冯氏相看的几家,一家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庶二子,今年十七岁,在都指挥使司任职,听说长的魁梧端正。另外一家是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公子,也是庶出,今年十九岁,都督佥事是正二品,而且她家的夫人脾气不好,连嫡子的正妻都刁难,虽说庶子以后搬出去单住,可对上这个嫡母,也是难相处,好在公子争气,所以冯氏也在犹豫。   还有一家是苏鸿良的同窗之子,家境算不上太好,在靠近京郊的光门胡同置办一处二进的宅子,家境稍稍贫寒些,同窗任礼部主事,七品的小官,好在说合的是家里的嫡幼子。公子现下已经中了举人,明年春儿就科考,前途倒还好,就是家里贫寒了些。对方家里也不在乎嫡庶,说大户人家的女儿,无论嫡庶,教养指定差不了。   冯氏亦挑花眼,不知择取哪家好,冯氏把身边适龄的公子哥都筛选了一遍,结果不容乐观,男子虽然成婚晚些,但到了十七八岁,基本都已经定下,或者有了合适的人家,湘莲是庶出,挑选各方面皆合适的更不易。   这三家的夫人冯氏都聊过几嘴,她带着湘莲出去应酬,夫人们见湘莲落落大方,长相又端正美丽,反正是给庶子娶亲,面子上过的去也便可,加上苏家算是半个皇家的姻亲,更是没有不欢喜的。   冯氏把这三家说给老夫人听,苏老夫人常年诵经念佛,整个人仿佛沾染了一丝仙气儿。   她缓缓说道:”也是难为你,这三家都不错,条件相当,倒不一定要门第高,我瞧着除了五军都督府的不合适,其他两家都不错,湘莲也是你的女儿,你跟良儿自己个儿做主,我这土埋半截的老太太就不跟着掺和啦。“   苏老夫人帮她剔除一家,冯氏省心大半,老夫人毕竟从小长在京城,谁家的情形明明白白,她说五军都督府内宅太乱,嫁进去操心,冯氏就把那家放下不提。   苏鸿良下衙后来到后院正房,冯氏亲手递上一碗热茶,让老爷拿主意。苏鸿良更倾向礼部主事的幼子,虽说家境一般,但前程是靠男人自己挣的,靠着家里总不是长久之计,再者那个孩子他是见过几面的,温文有礼,也是有抱负的,配给他家湘莲不会亏。   冯氏最多不过是比照一下家世,既然苏鸿良见过本人还大加赞许,想必是不错的,事关湘莲自己的亲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问问她的意见。   冯氏寻个时间,把湘莲叫过来,两家的情况摆出来说了一番,屋子里就她们母女二人,没有别人,省的女儿家的害羞。   湘莲低着头,羞红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低声道:“我相信老爷太太,全凭父母做主。”   冯氏点点头,又让人唤来了韩姨娘。小姐的婚事不需要知会姨娘,韩姨娘在苏家也算勤勤恳恳,老实低调,冯氏还是给她这个脸面,温声道: “咱们湘莲如今也不小了,我和老爷给她寻了门亲事,说出来给姨娘听听。”   韩姨娘受宠若惊,屁股从椅垫上欠起来道:“辛苦太太操劳。”   韩姨娘面上欣喜,可心里不不算太心甜,最近太太张罗湘莲的婚事她是晓得的,她一个姨娘不好插手,期待着给湘莲找一个家世好的,也好替她扬眉吐气,好歹是苏家的女儿,总不会嫁的太差。   冯氏挑选的几个人家她可是都听说了,她最中意的是都督佥事的儿子,庶出也不要紧,人家可是正二品的大官,她家湘莲如果嫁进去,那可真是有福。   就这么好的一户人家,太太竟然都不选,找了一个八品小官的嫡子,再是嫡子又如何,那般贫寒,湘莲嫁进去就得受苦。   韩姨娘也不敢埋怨,太太可是正室,她抱怨两句,万一太太记恨,只怕湘莲连这门亲事都捞不着。   韩姨娘母女出门,湘莲感叹:”咱们家太太真是个好人,我的亲事用心劳力。“韩姨娘想说点什么,张张嘴没开口。   礼部主事姓李,冯氏透露了风声,那边就找了媒婆上门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问名合八字,卜婚的吉兆传到苏府,媒人替男方送来一把木梳、两节头绳、几尺鞋布,女方这边回了一双手工百蜡底血鞋、一方手帕。选了一个好日子送来彩礼,到这一步基本尘埃落定。   湘莲虽然早就及笄,不过成亲也不急,反正男方公子还得科举,待明年成亲也不迟,免得分心。冯氏也想多留湘莲一年,做姑娘的日子最幸福,她们这些小姐感受不深,冯氏可深谙其中的不同。   苏鸿良跟李主事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对方是一个纯厚之人,想必儿子也不会太差。   既然双方皆是满意,就早早定下来,省得生出变数,再者苏鸿良看好那家的公子,万一没走这形式,明年及第后悔了亲,那就得不偿失。   湘雪的亲事冯氏也在掌眼,不过她也就是筛选出几家,让老爷做主,省得都以为她坑害庶女。   那日湘玉过来找重嘉玩儿,冯氏盯着湘玉瞧,心想湘玉还差两年及笄,一般人家的女儿,婚事也开始留意上了,这次冯氏才发现,京城里的好姑娘好公子,可一般早早就全定下了,身边的人都是拐着弯的亲戚,有合适的全惦记上。   冯氏去跟苏鸿良商议,要不要留意湘玉的亲事,苏鸿良摇摇头道:“玉姐儿的先缓缓再说,如果不是两个女儿年纪到了,再拖就成老姑娘,就连湘莲湘雪的亲事,我也想缓一缓。好在玉姐儿小,再等上三四年也无妨,等时局稳定再说。”   冯氏虽是后宅妇人,但从苏鸿良的话中也嗅出一丝的不寻常:“老爷的意思是……”   苏鸿良叹口气:“圣上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准什么时候,京城就要变天了。”   湘玉还是几日后才知道湘莲定亲的喜事,她消息如此滞后,忍不住埋怨道:“我不知道就算了,你们几个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采薇笑道:“那可要怪蔓草,这几天她肚子疼,趴在炕上哼哼了好几日,自然消息滞后。”   湘玉出门拐去湘莲的院子,平日这个时间她一定是在研究新的菜式,可湘玉进院子,发现湘莲倚着回廊在绣手帕,绣棚高高举起,她戏谑道:“果然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湘莲自然晓得她指的什么,未曾说话脸先红:“就你最坏,小小年纪就会打趣人,难不成你没那天?”   湘玉收起打趣的脸,认真问道:“那人如何?”   出嫁从夫,古代女子成亲宛如第二次重生,湘莲摇摇头:“我没见过,虽然家世一般,听爹爹的意思人是极好的。”   苏老爹看人虽然精准,但人隔一层肚皮,谁真正晓得谁的品行?再者审美不同,五大三粗的壮汉在苏老爹的眼里,还能美化成魁梧雄壮呢。   湘玉去找苏重秉,苏重秉提笔的手都没放,脸都没抬,淡淡道:“我知道你寻我是为甚?是为了湘莲的亲事吧。”   被戳穿后的湘玉没有丝毫的不自然,说道:“还是大哥了解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帮着湘莲悄悄见上那位公子一面?”   苏重秉当即说道:“不能。”   湘玉泄气。   苏重秉瞧了瞧垂头丧气的湘玉,心说这一位拉人见面还上了瘾,次次都要管。   斟酌了一会儿说道:“我不认识他,不过你可以找明清,他认识李家的大公子。”   元明清?湘玉一想也没什么难的,元大哥常来苏府,等何时来了她去求一下,保准他不会拒绝,湘玉光想着这点,完全忘了问为什么大哥不能帮她提一嘴……   元明清答应帮忙,说改日带李家公子来找重秉,两个姑娘可以躲在后面的屏风里,悄悄见一眼。   待送走欢天喜地的湘玉,苏重秉闷闷的说道:“可别说我没帮你。”   元明清眼底露出一丝落寞:“多谢,不过且看吧,到底天差地别。”   苏重秉不以为意,泼了一方墨汁洒在纸上,轻声道:“何必拘俗礼,对了,五皇子前两日找你去打猎了?”   元明清颔首道:“嗯,一行不超过十个人,要我说,五皇子才是有宏才大略的,只是可惜出身不好,朝廷众人有保太子的,有押七皇子的,也有选大皇子的,唯独没人注意这个没恩宠的五皇子。”   苏重秉亦说:“我听老师提过,说五皇子性子不张扬,但很有见解,和圣上性子南辕北辙,加上生母是纯嫔,地位太低,故此在朝中地位不高。”   五皇子常年在外领兵,甚少回京,军中众人极为拥护,本朝重文轻武,行军作战交给将军即可,不需圣上亲自领兵,所以五皇子虽然战功赫赫,但却未曾晋封过。   近几年圣上身体渐微,越发在意手中的权柄,对五皇子产生了忌惮之心,两年前召回后收回军权,再没让他出京。   五皇子倒是闲然自得,每日饮酒作对,很少插手朝中之事,本来对他观望的朝臣,渐渐转入其他皇子的阵营。   苏重秉意有所指的说道:“大丈夫加官进爵、平步青云,从来不是看一时之长短,政权倾轧更迭间,方显英雄本色。”   元明清脸色不变:“或许你说的是。”   ☆、第119章 遇到劫匪   元明清只认识李家的大公子,二人在学子的聚会上见过,加上父辈相识,相对较清贫,也算是惺惺相惜。   两个小儿女婚前见上一面也不算大事,李家大公子捶道:“你这是受了谁的托付,还来寻我。”   元明清掸掸衣衫:“受人所托罢了,你只说应还是不应。”   李大公子自然没什么异议,幼弟的婚事全家人上心,母亲说苏家的小姐人不错,但幼弟到底没见过,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既然有了这次机会,倒还合适。   元明清常带国子监的学子来前院书房找苏重秉,也没人在意,寻了一个日子,带着李家小公子过府,湘玉那边跟湘莲早早就在屏风后面坐等。   屏风是今早拿出来摆上的,透过镂空的图案,可以隐隐看到外面。湘莲有些紧张,两只手不停的揉搓,湘玉覆上去安慰道:“是骡子是马还得拿出来溜溜呢。”   湘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么安慰人,还不如不说话。”   李家小公子穿了一身墨青色长衫,脸瘦腿长,面庞温和,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苏重秉心里不住的点头,果真比那些纨绔子弟要强。   都是即将应试的学子,聊的自然是之乎者也,安邦镇国之道,湘玉听的昏昏欲睡,待人走后,元明清冲着屏风说道:“都出来吧。”   湘玉跳到元明清面前,发现自己最多到他胸前的位置,不忍有些憋闷,她仰头说道:“多谢元大哥出手相助。”   许是湘玉的笑容太过于灿烂,元明清有些晃神,他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可没下次了。”   湘玉轻扯一下他衣角:“元大哥放心!我总共没几个姐姐,一定没有下次!”   元明清:“……”   那片被湘玉扯过的衣角仿佛还残存着温度,他的洁癖向来让人发指,身边很少人去碰他触霉头,湘玉的手上还沾着刚才吃糕的残屑,耀武扬威搬挂在他的衣服上,元清明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苏重秉在一旁冷眼瞧着,轻笑着没说话,怕被人发现,拿起书本遮住面容。   湘莲见了真人,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她要求也不高,只要对方明理懂事,能举案齐眉就行。   最让冯氏操心的,还是湘雪的亲事,吕氏给她出主意,把烫手山芋扔给老夫人,省的全都盯着她。   两个人都是做嫡母的,院子里有一群庶子庶女,最能感同身受,苏老夫人可不讨这个累,说二房的婚事自己操办,冯氏也寻了一些人家,基本都是跟湘雪合适的,给湘雪找就不像湘莲那般用心了,只要家事好,统统都留意,省的别人以为自己舍不得让庶女嫁的太好,湘雪跟她隔阂的厉害,她懒得讨嫌。   湘雪依旧每日都去老夫人那里,只是老夫人始终对她淡淡的,不及以往那般亲热,她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依旧晨昏定省。   万姨娘听说太太要给湘雪说亲,想尽办法传了消息出去,她可不能让太太给湘雪给害了!万姨娘闭着眼睛就能想出来,冯氏会给湘雪说成什么亲事,湘莲算是孝顺懂事,处处顺着太太,跟她姨娘一个样巴结,饶是如此,也只得一个八品的小官公子,她的女儿,恐怕会配一个无权无势的举子了。   还真被万姨娘给说中了,冯氏挑了些人家,她心不黑,除了挑家世挑门风外,也了解了一下公子的情况,但凡能看过眼的全递给苏鸿良瞧。   苏鸿良一个都没看上,他老师有一个学生,读书既有天分,为人处世又很妥当,以后一定能在官场大展拳脚,苏鸿良暗暗留心,觉得配给湘雪正合适。   那学子是一个举子,名叫魏光,今年二十岁,年纪稍稍有些大,不过没关系,家境贫寒,家里是京城西面的,家里只有一个老娘,父亲生前是小官,生病去世后全靠着收租子维持生计。   家里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一个最多能操持家务的老母,生活自然不会太滋润。官场不论出身,再者有苏家帮衬,仕途上必然能一片顺遂。   苏家虽然是富贵的大户人家,到底家里的儿郎都是凭借科举入朝为官,相比那些锦绣的王候贵族,更倾向于上进的学子,再者又是家里的庶女,即便是嫁也嫁不得门第过高的人家。苏鸿良还有一样最关键的打算,朝廷风云莫测,湘雯嫁给太子是不得已而为之,现下不能再沾染任何一派系。   苏鸿良先找了苏重明,他是湘雪的同胞哥哥,手足情深,苏重明见苏老爹说的洋洋得意,似是十分满意,不禁皱眉,试探的说道:“门第未免也太低了些。   苏鸿良的脸低沉下来:“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魏光现在不打眼,以后恐怕得抢着跟他提亲,莫欺少年穷,明儿你要眼光放得长远一些,湘雪的脾气不好,得找一个包容她的,嫁的门第高了,她的性子人家能忍让她?门第低些无妨。”   苏重明不敢在驳苏老爹的话,点头称是,私下却生了其他的主意。   十月初一祭祖节,焚烧五色纸,送去御寒的衣服,祭奠先人,每到这一天,冯氏会带着家里的小姐少爷去寺庙里上香,祈求平安顺利。   这是之前在湖南养成的习惯,京城的城郊有好几处大的寺庙,香火鼎盛,苏家常去的是泰安寺,离得不远,老夫人老说灵验。   冯氏带着子女和众奴仆一同前往,去寺庙很无趣,湘玉机械的跟在后面,无非是祈福上香,求签解签。等要下山之前,湘雪突然肚子疼,腹痛不止,冯氏再看不顺眼也得关心,问能不能撑到山下找大夫。   湘雪脸色苍白,小声说要去如厕,冯氏无妨,只能等她,一来二去,她前前后后跑了小半个时辰,苏重明说,让太太带着众人先下山,一会儿他带着妹妹回府。   湘雪有同胞的哥哥照顾,冯氏没甚不放心的,又留下了三四个仆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府去。   谁知过了两个多时辰,兄妹二人也没回来,等冯氏想派人去寻时,竟然是都督佥事家的公子把人送了回来,被请去了前厅。   冯氏气血翻涌,直觉要坏事,她忍住晕眩,强撑着身体:“走,随我去前院。”   等冯氏到了前院,湘雪跟苏重明跪在地上,湘雪大哭不止,再看上首的老夫人老太爷,满脸皆是怒色,老夫人念叨了一句:“家门不幸啊。”   冯氏站在正中,老夫人使劲敲了敲拐杖,喝道:“老二媳妇,这就是你管教的好女儿,好儿子?”   到底发生了何事冯氏懵然不知,却又不能为自己分辨半句。   吕氏过来解围,牵着她的手说了前因后果。   刚刚都督佥事家的公子跟着少爷小姐一同回来,没错,就是之前冯氏给湘莲相看,最后筛掉的那一位。   说是苏家小姐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正好赶上都督佥事家的公子从郊外的庄子回来,带着家丁打退劫匪,当时情形混乱,有劫匪想掳走马车里的小姐,危难之际顾不得男女大防,他冲过去救人,撕扯间,不小心撕破了小姐的衣衫,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是那种浪荡之人,愿意回禀父母后上门提亲。   苏家几代人也从来没有女子出过这等行风败俗之事,老太爷气的提不上气,差点昏厥,可事已至此,如果把人往外面撵湘雪还如何嫁人?再者万万不能传扬出去,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咬牙应承下来。   若能娶到苏家的女儿,哪怕是庶女,都督佥事家的公子也欣喜不已,他爹爹虽然是二品官,但他上面四五个嫡亲的兄弟,将来无非是分到一小部分家产单过,他那狠心的嫡母,想必不会舍得给他太多银子。   苏家是京城的大户,娶了他家的小姐对他有利无害,还能接着太子侧妃的姻亲关系捞些好处,他在北城兵马司任职,就是一个小官,跟着七皇子做事,可皇位以后不是太子的吗?不知道他老爹怎么暗地里保着七皇子。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打算,都仔细的揣放在肚子里,冯氏听完吕氏的话,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谁人一说也是她教女无方,竟纵容儿女如此出格,还被蒙在鼓里。   冯氏不傻,哪里就那么凑巧,遇上劫匪?这条路她来来回回走过不少次,一次劫匪山贼也没遇上过,瞎子都看得出来,是湘雪不满意她和老爷找的亲事,兄妹两个串通好了做出这场戏。   冯氏顺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是我教女不善,但凭老夫人老太爷责罚,只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还希望长辈能拿个主意。”   冯氏就算不在意湘雪的未来,还得考虑下面几个子女的婚配,她的湘玉和重嘉可是还小呢,断断不能被连累了名声。   老太爷一直没怎么发话,这时淡淡说道:“找个人把老二叫回来,子不教父之过,你们先回去,这两个孽障去祠堂跪着,让老二回来去我书房。”   ☆、第120章 惹祸   苏鸿良是被家里的下人从衙门里叫回来的,他家老爹轻易没喊过他,既然让他回去,一定是大事,苏鸿良汗涔涔的摸摸额头,坐着马车往回赶。   苏鸿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女竟然惹下这样的丑事,苏老太爷句句铿锵,问他这个父亲要怎么处置。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苏家丢不起这个人,如果同意了这门亲事,还能掩盖过去,也勉强算是一段佳话,如果真等外面风言风语传来时,脸面再也找不回来。   苏老太爷自然知道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让小辈给算计了,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说到最后也是自己的孙儿孙女,难不成能打死,挥挥手让苏鸿良下去准备婚事。   苏鸿良绕去祠堂,苏老夫人发话,让兄妹二人跪上一夜反省,不许吃喝,软垫护膝都不许戴。   祠堂的风口一到晚上呼呼的灌风,别说穿着单薄的衣衫,就是披上大氅,也得冻得嘚嘚瑟瑟。   明天二人起来必然会大病一场,不过也算长个教训,苏鸿良心想,不孝的儿女,连家里的长辈都算计,那门亲事可是提着灯笼都难找,如果不是他知根知底,以后都轮不上湘雪。   都督佥事家确实更富贵一些,公子长的一表人才,男人空有一副好皮相无用,还得有才学,油头粉面又不能换前程。   湘雪年纪小,只知道风花雪月,苏重明竟然也看不清楚,真是糊涂。   那家人他可是听说过,府里一点规矩都没有,乱成一团糟,嫁进去鸡飞狗跳,别说好日子了,连安生都没有。   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就算湘雪不满意亲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哪怕在说动别人家,谁家也比这家人强。   当初要说给湘莲时,他也找同僚打听过,说起这家都是撇嘴,有好事的透露几句,听说佥事大人连大儿子房里的丫鬟都往炕上拉,正经人家哪有这种污糟事。苏鸿良连连摇头,幸好后面冯氏也没提这家人,他也就没说,毕竟是人家的家私,不好随意张扬。   到这时候,他才真正回味出冯氏的好儿来,嫡母做到这份上,实在是难得,他是男人,不太留意这些,可单单看冯氏给几个姐儿筛选的婚事,皆是实心实意为女儿打算。   苏鸿良长吁一声,罢了,儿女都是孽,都随他们去吧。   从祠堂瞧了一眼思过的儿女,他也没吱声,悄悄又走了,以后只当是少这么一个女儿。   从湘雪决定要算计这门亲事的伊始,苏家就不会再护她周全,出嫁的女儿最大的依仗就是娘家,但当其中掺杂太多的诡谲时政后,就失了本心。   都督佥事家支持大皇子,而他们家保的是太子殿下,饶是这点,就已经是站在对立面,好在湘雪是庶女……嫁过去影响不大。   湘雪的亲事得早日操办,不能像湘莲那样,先定下来再过一两年成亲,昨日的事虽然是有意设计,但是谁也保不准,参与的那些人能不多嘴,不一定哪天多灌几口猫尿,就全盘嚷嚷出来。   女儿家的亲事总是要提早预备的,哪里有这么急着成亲?喜被家具都得预备,嫁妆箱子里一应物件都得装。   下定的时候都督佥事家的夫人跟着来了,周夫人穿着掐腰小袄,整个人欢喜极了,冯氏懒得应酬,就托付吕氏去见人。   周夫人心下不高兴,两家的孩子牵了姻缘,正室夫人总得碰碰面吧,找了隔房的嫂子来应付人算怎么回事,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家迎娶的是庶女,想必不受嫡母待见,也就没再多想。   周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这个庶子心计深,她那几个傻儿子没人比得上他的手腕,简直要在府里翻天,给他娶苏家的女儿,面子上好看,别人也得赞一声她贤惠,可娶的是庶女,却有打了折扣,就算这小姐有个亲兄弟又如何,人家嫡亲的儿子可有两个呢,一大一小,怎么的苏家也轮不上这位做主。   再者就算庶子飞黄腾达,她到底是他的嫡母,占着礼法大宗,也得尊重她。周夫人纳闷,庶子让媒婆来提亲,没成想提成了,前段时间苏夫人也透过话儿,是另外一个女儿,后面就没下文,果然是姻缘一线牵,那个没成,倒成全了这两位。   湘玉这几天花园多去的少,家里一直闹嚷着,湘雪的亲事搅弄的人仰马翻,她从祠堂回来,病了四五天才好,之后更沉静了,安心待嫁。   这时苏老夫人发话,说万姨娘这几年一直本本分分,想必静心反省了不少自己造下的业障,现在女儿要出嫁,就放来出来两个月,等湘雪嫁人,再让她念经吃斋也不迟。   冯氏摸不准老夫人的用意,汤嬷嬷提醒道:“两家人结成秦晋之好,最后找亲近的人打听一下对方府里的情形,如果对方知道三小姐有一个思过的姨娘,对小姐的名声有碍,三小姐再不对,这也关乎着苏府的脸面,”   汤嬷嬷说的有理,可还是意难平,她遂说头疼甚少出门,吕氏是一个愿意揽事的,湘雪的嫁妆她接过手替冯氏操办,庶女成亲不算麻烦,跟二房一家和老夫人商量之后,决定给湘雪陪嫁一个京郊的水田庄子,一个果树庄子,另外还有京城的两个铺子。   至于嫁妆银子,商议之后,决定给湘雪带两千两银子过去,吕氏笑道:“你还真是大方,庶女给这么些银子,开了头,下面的可就全照着这个数嫁了。”   冯氏不是小气之人,不止湘雪,还有湘莲湘琪呢,那两个孩子她很喜欢,嫁妆银子是摆在明面上的,陪嫁的多了,免得婆家人看轻,当然,其他三个女儿成亲,她私下还得贴补些。   苏老夫人给了湘雪一盒首饰,都是以前的老玉匠打磨的,很是珍贵,不过比不上老夫人给湘雯的那两个名贵。   湘雪的婚期定的紧,就在两个月后,选吉日时选了一个最近的日子。   不管过程有甚龃龉,府里有小姐要成亲,贴红纸,挂红灯笼,一片红火。   万姨娘被放出来,这次老实许多,整日就在院子里窝着,每日跟着其他的姨娘一起给冯氏请安,眉毛都不抬一下。   万姨娘总爱湘雪院里跑,赵妈妈跟冯氏禀报,冯氏懒得管,大手一挥:“她们是母女,出嫁前要说几句私房话就随他们去吧,不然老夫人还以为我刻薄。”   下人们不知情,只当是和和美美的一桩好姻缘。万姨娘为着小姐成亲放出院来,还是老夫人开的口,谁知道风向会不会变呢,不过她们就是拿钱做事,太太就是太太,谁也越不过去,万姨娘也不得罪,两头讨好才是正理。   湘雪十分满意这门亲事,苏老爹估计是听了太太的枕头风,偏要把她嫁给一个落魄举子,幸亏她跟哥哥商量,姨娘又千方百计传出纸条,告诉她计策,这才能谋求一段好姻缘。   万姨娘这两年老了许多,眼梢爬上细碎的皱纹,但是精神头好,牵着湘雪的手,给她讲婚后如何驭夫。   不得不说,万女士前些年还是十分成功的,有很多的经验可以借鉴,毕竟能够获得老爷的独宠并且在后宅风光,除了太太没手段外,主要还是她会逢迎。   至于后面这些年……全是失败的经验,吸取教训。   湘雪认真的听着,觉得万姨娘说的全是金玉良言,正当她思量成亲后如何琴瑟和鸣时,她的准新郎就出了一桩丑事。   都督佥事家的庶子叫李琼,说是在北城兵马司供职,其实也没甚实权,他这个人好逸恶劳,那些人也瞧不上他。   李琼成亲在即,听说新娘花容月貌,身边的狐朋狗友操持着要带李琼去翠花楼玩,说等成亲后就拘束了,这种风月场所肯定就来的少。   李琼这几年在脂粉堆里待着,身边的女人也经历过二十来个,自然不会怵,他在翠红楼有一个相好的姑娘,名叫莺莺,今年十八岁,跟个花骨朵似的,柳叶眉,杨柳腰,一双杏眼会勾人,唇涂口脂,像诱人的樱桃。   李琼不是一个长情之人,青楼里的女子,玩玩还行,带回家是断然不能的,连做妾室都登不上门。莺莺善解人意,也没指望从良,就说李郎现在没成亲,你我欢好全凭本心,等以后你成亲,我决计不惹你厌烦。   知情识趣又会唱几句小曲儿,李琼隔三差五便来,结果没想到惹出了麻烦。   翠红楼的客人,喜欢点莺莺的不少,他砸银子买下莺莺几个月,最近忙于亲事,好久没过来,谁知刚跟着好友过来,就听说莺莺在陪客人。   李琼气的踹门而进,正看到二人衣衫不整,他上去就连砸带打,对方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李琼抡起拳头照着脸上就是一下,两个人滚着厮打起来。   龟公可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呆若木鸡,回过神来去楼下叫人,对方也是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气不过使劲在李琼胳膊上咬了一口,齿印得有小半寸深,拼了力气下嘴。   李琼气不过,从右侧的架子上拿起一个花瓶,照着他的头上砸了下去,这样还不算,又拿起铁烛台砸膝盖。   对方的头上顺着流血,捂着膝盖哎呦喊冷,李琼的一个朋友无意间瞅见了对方的玉佩,哆哆嗦嗦的指着道:“你们瞧这个玉佩,咱们可闯下大祸了……”   ☆、第121章 递信   李琼还不以为意,手下的动作也没听,说道:“怕什么,不就是打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吗?”他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瞧,心都凉了。   那块玉佩是安和郡王府的,安和郡王数日前带着全家人进京,如果他猜的没错,眼前他暴打的这位,是安和郡王的儿子。   此事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安和郡王直接上达天听,跟圣上告了御状,好在公子的伤势不算严重,李琼喝了酒身子虚浮,看似用尽全力,实则下手不狠,李太太正愁没机会整治庶子,反正他惹了祸,跟老爷吹枕边风,李老爷亲自绑了儿子送去京兆尹。   安和郡王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近年来圣上对他颇为忌惮,加之儿子跟人争青楼女并不光彩。如今之事他虽占理,但如果逼的太紧,难免会被有心人翻出来大做文章。   儿子的罪不能白受,安和郡王知会了京兆尹,要对李琼“特意关照”,他被关的日子不会太顺心。   养不教父之过,李老爷被降了职,扣了俸禄,当官的没几个人真的指望俸禄过活,如果手里只有俸禄这点银子,每个月连下人都请不起。   破财免灾不心疼,但官位降了才让人恼火,李琼被放出来时,浑身的伤痕,还革了差事。   苏家自然也听到流言蜚语,李琼成亲在即,在外花天酒地闹的满城皆知,连带着苏府跟着脸上无光。   湘雪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大红花轿抬进李府。新郎官成亲那日,连上的淤青还未消散。   湘玉跟着其他姐妹一起给湘雪添的嫁妆,万姨娘一直守在湘雪身旁,湘雪神色淡淡的,隐隐有种傲气流露在眉宇间。   湘玉心想,嫁进李府,前面有虎视眈眈的嫡母,后面有不省油的小妾,中间再加上一位风流的夫君,湘雪的日子,可谓“异彩纷呈”,这条路不管艰难还是锦绣,都是她自己抉择的,甚至是她自己背弃亲人谋算来的,希望这是她想要的。   湘雪匆忙嫁人,湘莲也再待嫁,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似乎只剩下湘玉一个人。大房的姐妹们湘玉跟湘雯最为熟稔,她也早早嫁为人妇,竟然发现身边连个说话的姐妹都没有。   湘琪歪在她腿边,湘玉咧嘴笑了,还好还有三个小的。   操持完湘雪的亲事,冯氏跟吕氏总算喘口气能歇一歇,冯氏这几个女儿她都操持大半,吕氏那边可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湘玉坐在里间跟重嘉玩捉迷藏,听到外面冯氏问道:“大嫂,你也寻了几个月了,是没有合适的吗?”   吕氏正愁着满腹委屈没地方说,回道:“如果跟咱们小姐差不多的人家,也能泽上几家,但我家老爷的要求我实在没辙,既得是嫡出,身世还不能太差。咱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门当户对是正理儿,上哪找这么大的便宜去。”   人家夫妻两个的龃龉,冯氏不好深言,只能顺着说:“可不是么,我给湘莲找的时候就发现了,能让咱们满意的人家不多,还得问问人品如何,便是庶出里都不好扫摸,更别说要得要求嫡出。”   湘玉躲在一扇屏风后,十分不理解大伯父的心思,湘琳是庶出,如果找庶子,合适的倒是不少,甚至还能找到家世高于苏府的,但是家世不低,又得是嫡子,那谁家还愿意,还不如找别人家的嫡女呢。   吕氏头疼的厉害,湘琳转过年就十七了,再拖就真成老姑娘了,女大三抱金砖说起来是有福,但男人都想娶年级小的新娘子,断断不能再拖。   大老爷执着这点也是有原因的,湘琳的亲娘福姨娘温顺懂事,伺候他多年,又夭折过一个孩子,待女儿大了,只有一个小愿望,就是希望女儿嫁个嫡出的公子。大老爷一想也不难,寻一个跟自己家里家世相当的,苏家的小姐教养好,加上湘雯是太子侧妃,还说不成一门亲事?   大老爷随口一提,倒是难为了吕氏,冯氏给她支招:“大嫂你寻不到就是寻不到,你不急,总会有人急……”   吕氏深以为然。   重嘉已经找了过来,绕过屏风,颤颤巍巍的小跑过来,嘿嘿笑道:“七姐我找到你了……”   湘玉一把抱住重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重嘉真乖,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外面没了声响,看来是大伯母起身告辞,湘玉不禁感慨,后宅真是磨练人的地方,冯氏也会给别人当军师了。   冯氏这一招还真有效,又过了两个月,大老爷开始催问湘琳的亲事,二房适龄的女儿一个嫁人一个过了定,自家这个年纪最大,还没有着落。不免有些埋怨。   吕氏心下抱怨,但是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说自己这些日子多不易,腿都跑断了好话说尽也没说成一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算让大老爷改了主意,庶出也行,只要哥儿有出息。   吕氏长舒一口气,之前她也是跟老爷憋了一口气,每次提到儿女亲事两个人就起争执,软和下来果然有效,男人还是吃笑意温存这套。   吕氏雷厉风行,不到一个月就找到几家合适的,最后选定了一家。   前院有一方水池,里面养了各色的金鱼,湘玉拎上鱼食,带着蔓草去喂鱼。   她去的早,刚刚吃完早饭,今日休息,不需要去上学,路上的柳树的叶子上海挂着滴滴露珠,她回头嘱咐蔓草:“你记得提醒采茶收集一些露水,留着咱们泡茶喝。”   湘玉站在水池边,掰开鱼食喂鱼,沉寂一晚的小鱼活泼起来,围着湘玉的鱼食打转。   “你的鱼食已经不新鲜了,来,用我的。”后面传来元明清的声音,吓了湘玉一跳,她起身回道:“元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吓我一跳。”   元明清的钵里也是鱼食,湘玉接过来投进水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鱼食不新鲜了?”   元明清并肩站在她身边,脸上似乎没有过多的情绪,淡淡说道:“颜色变了,边缘已经泛黄,你自己看。”   蔓草拿起篮子瞧了瞧,吐吐舌头道:“小姐,我拿错篮子了,采薇姐姐准备了新鲜的鱼食,这个是上次剩下的。”   湘玉:“……”   蔓草连忙道:“我今晚不吃菜!”   湘玉没说话。   蔓草咬咬牙,又到:“不不,我今晚饭也不吃!”   湘玉还是没说话。   蔓草脸上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带着哭腔道:“我一天不吃饭。”   元明清在一旁提醒:“湘玉妹妹故意吓唬你的。”   湘玉眼里狡黠的眼神瞬间出卖了她。   鱼儿游过来是被吃食吸引,渐渐的一个个的吃饱喝足,翻翻肚子游去了远处,元明清拿出来一一张折了三折的纸,说道:“给五小姐的。”   湘玉瞬间明白过来,但还是打算确定一下:“他给五姐的?”   元明清点头:“嗯,我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这样做方便不方便,你做决定吧。”   湘玉了然,在古代就算是已经定亲的男女,互相传递信件也是私相授受,不被允许的,如果双方不相识,顶多也就是婚前见上一面,大概囫囵知道对方的长相,想婚前先相处培养培养感情?那真是搞笑啦,没这么方便的条件。   湘玉毕竟是现代人思想,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写封信,最多写写情书罢了,按照古代人的保守,也不会太出格,最多也就是什么“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身无彩凤□□翼,心有灵异一点通。”   再者说,男方愿意给湘莲递信,最起码说明初期,对这门亲事还是比较憧憬的,纯情小男生情窦初开,对方还是自己的未婚妻,没毛病啊。   湘玉准备做一下鹊桥,给两个人牵线搭桥,婚前多有些了解还是很有必要的。   元明清看起来仿佛又高了一些,但是人还是清瘦,脸色有些苍白,湘玉忍不住说道:“元大哥,读书诚然重要,但是也得主意自己的身子,可别累垮了。”   元明清的身体晃了晃,他右手的拳渐渐松开,难得漏出一丝笑意:“多谢七妹妹关心。”   元明清出入苏宅十分随意,就跟自己家无二,几年前两人回京城读书,他常来苏宅找重秉,加上苏鸿良在信中字里行间对他极为推崇,一来二去老太爷也上了心,极其喜爱这个后生。   湘莲身边围着好几个丫鬟,湘玉等人都出去时,把信塞到她手里,趴她耳边私语几句,湘莲羞的红到耳根,把信往湘玉怀里一塞:“爱给谁给谁,我不要。”   湘玉拿起桌子上的烛台,自言自语道:“人家的一片心意有人不在乎,没关系,那我烧了就省心啦。”   她话音刚落,湘莲一把抢过去,嘟囔道:“你给我。”   ☆、第122章 海运   湘玉渐渐越发像一个“邮递员”,在二人鸿雁传书中间牵线搭桥,每次元明清过府后,总会在池边略坐坐,湘玉过去后两人偶尔闲谈几句,或者直接拿信便走。   苏重秉也知晓此事,算是默许了,好在那两个是有婚约在的,也不算出格。元明清多年来一直出入苏府,像是这些人的兄长,于男女大妨上倒不太在意。   元明清那里总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有一次直接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本外文书来,湘玉一瞧,看起来像是英文,但是又不太一样,估计是早期的文字。   元明清解释道,有朋友跑海上货运,这些是从海的那边换回来的,本朝海运十分繁盛,不管是官船,还是私船,都络绎不绝的把赚银子的目光盯到海上。   湘玉记得偶尔听苏老爹跟大哥提起过,他们说的隐晦,可是湘玉听明白了,太子跟皇子们,都想争夺海运的控制权。   这件事自然要靠圣心的裁决,太子有天然的地位优势,七皇子有得宠的母妃,大皇子有庶长子的名头,各有各的优势。   湘玉想了想问道:“难不成元大哥也跟着做海上的生意?”   元明清一愣,显然没料到湘玉会想到这层:“七妹妹真是聪慧。”   元明清早就不需要苏府的资助,他拿一笔钱投到了海上,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主要是以官船为主,私船的船舱简陋,遇上海浪很难抵抗,出海的人都冒着生命危险。   可出去一趟是真的赚钱,元明清还得感谢那人,若是没有他,今日的他,恐怕还是落魄的少年郎,若论魄力,当朝没人能越过他去。这些元明清自然不能告诉湘玉,这个七妹妹脑子太灵活。   元明清心思辗转,最终还是明白了这个机灵鬼打的算盘,主动抛砖引玉:“你也想入伙?”   湘玉嘿嘿一笑:“我这有点碎银子,这些年一直是压在箱子里放着,能生财自然好。”   苏家确实富贵,可没有人嫌钱多,湘玉毕竟是一个孩子,手里大把的银票没有,可所有的银子物件拢在一起,总数目也是惊人的。   采薇大略算算,说湘玉光是这些银子,就够普通的庄稼人过上二十几年,更别说她这儿最值钱的是一些器物了。   湘玉听元明清话里话外的意思,这生意虽然有风险,但是利润也大,那些出海的商人基本出去一趟歇半年,可见真的是赚钱。   元明清稍稍思虑了一下,四处看看,这个地方是在前院的东北角,平时很少有下人从这里经过,尤其是午后的时间,更是冷清。他嘱咐道:“也不是不可,只是你不要告诉别人,要保密,知道吗?一个月后有一条船出海,做的都是瓷器绸缎等的买卖,你数好银子后给我。”   湘玉忙不迭的点头:“元大哥说话算数!”说完一溜烟拿着走跑开。   元明清的书童就站在不远处,他家主人跟小姐说话,他无聊的靠在树上,一只毛毛虫落下来,钻到他的衣领里,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正撞到了刚过来的少爷,书童侧到一边,问道:“咱们是回府还是去苏公子的书房?”   元明清沉思一会儿道:“回府吧,七妹妹要一起做商船的买卖,你帮我记一下,下次来记得找她拿银子。"   书童一愣,他是多年来一直跟在公子身边的,所以这些隐秘事他全知道,可公子怎么让七小姐加入呢,毕竟涉及到一些秘事,万一……书童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出现问题?七小姐毕竟……”   元明清像是忆起什么,微微一笑:“她信得过,姑娘家攒些银子傍身也好。”   后面那句他没说出口,攒些银子做私房钱,以后嫁人底气更足,嗯,反正都是给自己家赚钱,不在意早带她几年……   元明清所言不虚,湘玉背着人,偷偷往海运里投过几次钱,第一次为了凑足多一些本钱,卖了几件首饰,首饰是最值钱的,她妆匣里的全是好材质的,拿出去卖不少钱,这么参与过几次,她足足赚了一百倍,听说还是最近生意不太好。   其实做的就是倒买倒卖的生意,像一些最普通的蚕丝,算是最简单的加工品了,商人收蚕丝根本给不上大价钱,但是他们出两三倍的价格从当地的养蚕人手里收过来,再以数十倍的价格转手倒卖,海的那边,像蚕丝品极其受欢迎,具体做什么,那些商人就不懂了。   本朝陶瓷业十分兴盛,拿一些陶瓷品搬上船,也能卖上好价钱,除了出海危险些,其实成本不大,一艘船也没有多少银子,减去船员的花费,剩下的全是赚下的。   湘玉后来才知道,现在朝廷想把海运收归,可能再过一段时日,就要渐渐禁止私船出海贸易了,海运这一块是钱袋子,国家盯上这块肥肉,就不会轻易放手。   元明清告诉她,上有政策下面自然也有应对之法,让她不必担心。   元明清似乎又长高了,不过是一个少年,湘玉仰头一看,总觉得,元大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局促少年已经变了,时光似乎有种强大的魔力,把这个少年雕琢。   湘玉以前以为,她大哥不知晓此事,有一次她去苏重秉书房,想要大哥的一方徽墨,苏重秉笑道:“如今你的荷包里有那么多银子,喜欢自己去买,别给你大哥哭穷。”   湘玉眉舒目展,过去给兄长捏捏肩膀:“我还以为你不知晓呢?”   苏重秉瞪她一眼:“你以为你大哥是摆设?明清出入前院,还能偷偷摸摸带你做生意不成?不仅我知道,爹爹也知道。”   “那你们也……”   “有钱大家一起赚。”苏重秉一脸正色,说的从容不迫。   苏重秉仔细端详一番自己这个同胞妹妹,这是他看着长大的,苏重秉还隐约记得,生母去世的那天,满府入眼的白灯笼,素衣,他被奶娘抱着,说带他去看妹妹。那时她就躺在摇篮里,天真无邪的冲他笑。   这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一个人了,生母早亡,父亲忙于公务,还有满院的莺莺燕燕,能够相依为命的,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好在继母纯良,妹妹在后院过的飞扬快乐,虽说性子跳脱了些,但也无妨。   苏重秉把那方徽墨推过去给她,傲娇的说道:“下次赚银子记得给大哥买礼物。”   湘玉:“哦。”   苏重秉去卧室歇了一会儿,穿堂过室去找苏老爹,苏老爹今日休沐,中午跟同僚出去吃酒,小厮回他老爷早就回府。苏重秉到时,苏老爹正在作画,是一副梅花图。   苏重秉走到近前,说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苏老爹意有所指:“所有的蛰伏,都是为着以后的腾飞。可惜啊,咱们没退路。”   苏重秉笑道:“也不是没有,那人机警睿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圣上刻薄寡恩,他还能在众方的压制之下有如此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朝政风云诡谲,再聪敏的谋士,也算不出最终的赢局,苏家已经立于风暴的中心,再没有回转的余地。苏重秉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就没有其他的退路?”   苏鸿良无奈的摇头:“我跟你祖父还有你大伯皆商议过,我们能做的,只是不争,不动,观望罢了,以后若有一日清算,也不至于累及满门。”   苏重秉说道:“或许也不至于这么悲观,也许……那位能……”   苏鸿良的眼光如炬,仿佛要直抵儿子的内心:“那位?那位有兼济天下的心胸吗?”   苏重秉默然。   苏老爹收起那副画,从梨花椅上站起:“你祖父本意是让我在湖南多躲几年,可到底咱们家还是躲不过去,罢了,都是命数,且看吧,对了,明清如今今非昔比,等科举之后,恐怕更是炙手可热,也算是咱们家里的一大助力。”   “是爹爹慧眼识珠。”   苏鸿良大笑:“我当时也是有私心,只是他确实是可造之材,我不过是推他一把而已,他能势起是早晚之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苏重秉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或许是他想太多,反正还不急,待明年科举后再看吧……   苏重秉盯上苏老爹书房里的松墨,伸手揣在袖子里:“我书房的徽墨刚被你女儿要走,这个就当弥补我。”   苏老爹大手一挥,大方说道:“随便取,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上个月托同窗从西北寻的和阗羊脂玉快到了,得定下一家首饰行,湘玉说想要一个玉平安扣,正好送她。”   苏重秉一脸无语,把袖子里的松墨使劲往里收了收,生怕苏老爹一时兴起,让他再拿出来。   ☆、第123章 科举取士   湘雯生了太子目前唯一的儿子,母以子贵,在太子府地位极高,湘雯每日带儿子给太子妃请安,每次太子妃都会问问黎昕的近况,湘雯生产后脸跟身形圆了一圈,好在温嬷嬷那里有保养的秘方,不过三月有余,湘雯便恢复到少女的身材。   连赵侧妃都暗暗称奇,跟身边的侍女道:“我生女后足足一年才恢复细腰,怀孕太毁身材,我倒是想跟她讨要一下秘方儿。”   赵侧妃的院子汤药常年不断,太子府人人皆知赵侧妃生子心切,太子每次来时都皱眉,说胭脂跟药香都缠在一起,闻着不习惯。   湘雯待身子好全,跟太子妃请旨,说要带黎昕回苏府瞧瞧,太子妃翘起拇指的蔻丹,面色温和:“也该回家去瞧瞧,带上奶娘,随行人多带几个,早去早回。”   湘雯是太子侧妃,苏家阖府需在门口迎接行礼,繁文缛节后,湘雯攀着吕氏的臂弯,奶娘在后面小心的抱着孩子,一行人进了府。   湘雯先跟去苏老夫人的院子,隔代亲隔代亲,再隔一代越发亲厚,老夫人瞧着怀里的孩子喜不自胜,嘴角都要咧歪,笑道:“我可真是老婆子喽,如今湘雯都生了孩子,老啦。”   下面一众小辈恭维说不老不老,说出一套吉祥话,湘玉跟着众人张张嘴,却不由自主打个哈欠,今日大姐姐回府,天还没亮就被汤嬷嬷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拽出来,睡眠不足不长个儿啊!湘玉心里咆哮。   湘雪跟长了顺风耳一样,也在今日回娘家,她不是自己回来的,带着她那个不成器的夫君一起。   湘莲跟湘玉咬耳朵:“大姐姐回来早三天通知了大伯母,咱们二房能知道的也就是太太跟爹爹,想必是爹爹说漏嘴,告诉了万姨娘。”   万姨娘不复当年的盛宠,但到底有微薄的情分在,苏老爹偶尔会留宿一夜。苏老爹现在最宠爱的是杏姨娘。   小妾间的恩恩怨怨湘玉没兴趣,再过半个月,待湘雪过了新婚期,万姨娘也该回到她的小院继续清修,不过就是让她多沾染几天尘世气息罢了。   后院都是女眷,外男不方便久留,李琼由苏鸿良作陪去了前院,湘雯先被吕氏带走说悄悄话,老夫人说累了要休息,留下冯氏带着几个儿女大眼瞪小眼。   冯氏无奈,总不能老在老夫人厅里守着吧,起身道:“都跟着我走吧。”   冯氏不是一个善于虚与委蛇之人,别人家的太太接见出门子的庶女她见过,明明成亲前两两相厌,跟乌眼鸡似的不顺眼,可就能从眼角挤出几滴泪来,抱着说我儿操持家务,侍奉双亲辛苦了。   冯氏憋笑憋得差点内伤,差点把衣角搓出来一个洞,女儿也会演,说什么舍不得家人,舍不得太太,适时的哽咽两声,后面的女婿信以为真,被这真情打动了。   要说演技,冯氏还真没有,她淡淡的问一句:“成亲后一切可好?”   湘雪是那种有五分好得辩出十分的,回道:“一切皆好,夫君待我十分敬重,公婆都是明理之人,家里的亲戚也是好相处的,虽说成亲前后宅有几个通房,但夫家守规矩没有生儿育女的,我进府后抬了一位伺候他多年的通房丫鬟做姨娘,又把我身边一个颜色好的丫鬟开了脸,夫君也是赞我的。”   啧啧,湘玉不禁佩服她这个三姐姐,这般糟心的日子,在她的嘴里仿佛像品蜜一样香甜。成亲前一堆通房,这刚成亲多久,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惦记上了,沉迷女色,能有什么出息。   冯氏又问了几句,后来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聊,刚好院里马房的管事婆子求见,说有事要秉,大太太那忙着见侧妃,她不好打扰,就来找冯氏求个主意。   冯氏有了借口,让几个女儿下去玩,派人唤婆子进来回话。   湘玉跟湘莲面面相觑,从小到大湘雪可都是不屑跟她们玩耍的,现下更没什么可说的。   湘雪的院子空了出来,她说想回去瞧瞧,于是两人跟着去。   到了院子进了屋,湘雪微微皱眉,她的床跟梳妆台都换了位置,连带她以前最爱的那个梨花木的书架也不见了踪影,床帏换了她最厌恶的紫红色,上面的粉杜鹃恶俗极了,她没忍住,问道:“这几个屋子还有院内怎么全变了?”   接话的是湘莲:“三姐姐你已经嫁人,空出来的屋子收拾出来,以后给其他的弟弟妹妹住,不仅是你,以后我也是如此。”湘莲怕她辩驳,特地说出后面半句堵她的嘴。   湘雪脸上一滞,又问道:“那怎么了大姐姐的屋子大伯母还给她留着?”   湘莲:“……”   如果湘雪非得这么比,那她真是无话可说。   湘雪出嫁时从苏家带走几个陪嫁,冯氏又给她几个,不过冯氏给的那几个,她就放在院墙外面扫地做粗活,怕是冯氏的眼线。   冯氏知道后只是略笑笑,一个出嫁的女儿,她还真犯不起那么费心。   湘雪夫妻来苏府是有事相求,李琼想托苏鸿良帮忙找个差事,他亲爹如今正在气头上,觉得他丢了李家的脸,对他不理不睬。   李琼便把主意打在岳父身上,谁知道委婉提了半天,苏鸿良就是装傻充愣,丝毫不想管,李琼带着湘雪离开时,脸上的浓情明显淡上几分。   湘莲忍不住感慨:“三姐这是图他什么呢?嫁谁都比嫁他强。”   姐妹多年,湘玉还算了解湘雪的心思,她是最不愿意吃苦的,心比天高,既想享受优渥的生活,又想夫君有出息,世事难两全。   苏老爹更看重男子的上进心和潜力,他选的全是潜力股,可湘雪想嫁的是绩优股,明显供求不对应。   李琼呢,好歹有一副好相貌跟一一个相对好的出身,他爹官居二品,在那个位置上,银钱想必没少捞,听下人嚼舌根,听说李琼的姨娘在府里极其受宠,湘雪带入盛宠时期的万姨娘,想必也就不在意嫡庶了,夫君有个差事,以后分家得到一大笔家财,总比嫁给屡试不中的穷举人强。   湘雪最看不上的那个举人,在来年春天的科举考试中,进士及第。   苏老爹一直夸这个举子有潜力,不然也不能撮合自己的女儿,湘玉倒不意外,令她吃惊的是,元明清中了状元,苏重秉赐了探花,另外湘莲定亲的未婚夫,也中了三甲,苏老爹的确独具慧眼。   俏探花,俏探花,圣上选探花,除了才学要寻一个长得俊俏的少年郎,这大概就是最古老的看脸吧。琼林宴上探花要簪花,总不能找一个粗壮大汉或中年大叔。状元嘛,老成持重镇得住场面最佳,毕竟代表一朝科学的才学脸面。   元大哥看似温和,但对外人常常冷着一张脸,面色凌厉,以上这些纯属湘玉的猜想,若没猜对,她不负任何责任。   苏老爹显然没料到自己儿子跟元明清考这么好,若能中进士就已经烧了高香,竟然中了探花,真是始料未及。   苏重秉酡红脸,冯氏打趣道“咱们秉哥年纪可不小了,中了探花,想必媒人要踏破家里的门槛,该是说一门亲事了。”   苏老爹缕缕胡须,满意的说道:“夫人说的是,秉哥的婚事确实该操持起来,如今殿试得中,也能找到更好的姑娘。”   古代的婚姻本身就是看门第出身看男子的前途,这两样苏重秉都不缺,可谓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资源”。   苏老爹想到一事,嘱咐道:“宴席得操持起来,摆它几日,也不必在意扎眼不扎眼,这本来就是大喜事,庆贺一番任谁也挑不出理儿来。”   苏家这一年喜事不断,苏老爹政绩不错,年前刚升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从二品。   翰林院在朝中地位极高,里面皆是有才学之辈,若让外人看,这是一个清水衙门,常年没什么人情往来,整日跟书啊字啊打交道,品级低的官员愿意进翰林院熬几年攒攒资历,为以后晋身用,但做到二三品的大官的,更宁愿再降一级,做四品的肥缺职位,总比在这儿荤腥不见强。   苏鸿良可不这么想,越是靠近风波的中心,就更容易卷进深不见底的暗涛里,还不如在翰林院待着踏实。卸任的上一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白发苍苍,仙风道骨极有气度,临走前留下一句话:“熬得住,才能守得下。”   苏鸿良忍不住感慨,莫为浮云遮望眼,那些自认为翻云覆雨的人,反而不及一位不涉及党争搏击的清流看的透彻。   湘玉没在意老爹跟太太聊什么,她掰着手指在思虑一件事:元大哥中了状元,她要给他备一份什么样的贺礼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调整了一下……元明清改成了男主……泪目,我会让男主多出场的,嗯!   ☆、第124章 心事   圣上御赐琼林宴,新科进士去赴宴,冯氏在府里见客,一时间苏府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为着重秉的婚事。   相熟的不想熟的人家,都托媒人来透口风,冯氏还不能不见,只能一个个的应承,等把人全部送走,半边脸都笑僵了,转身跟赵妈妈道:“快给我泡一壶茶,小半天口都干了。”   苏重秉的亲事冯氏放在心尖上,娶妻娶贤,还得细细打探姑娘的品行,若是娶回来一个霸道刁蛮的,可是满府都跟着遭殃,也不能太没城府,总得有些谋算心计,能操持起内宅的家事,以后重秉的媳妇,也得在二房当家理事。   冯氏瞧了瞧绣花的湘玉,问道:“你觉得你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湘玉手中一顿,她大哥?湘玉还真是不知道,她认真考虑一下,说道:“不要长的漂亮的。”   万姨娘就是容色俏丽,年轻时候更是风采卓绝,大概是苏重秉对后宅的斗争倾轧深恶痛绝,所以不想娶美艳的姑娘。   冯氏颔首道:“正妻确实不需要太过于美貌,人品家世好就足够,我还得跟你爹商议。”   湘玉拍拍手,她大哥的亲事有太太老爷操心呢,用不上她费心,她未来的大嫂,左不过就是京城世家女的其中一位,家世好,人贤良,成亲后两个人相敬如宾,一望就能望见二三十年后的日子。   春风得意赴宴的二人组回来后给老太爷请了安,待过些日子,这三甲必然会在朝中安排差事,官位不会太高,估计状元最多也就是正六品,其他的进士,可能还在在家等合适的差事。   挤破头皮科举得中,可在官场上能不能得意还得看自身的能力和时运。   湘玉早就跟大哥打好招呼,告诉他说如果元大哥来了,让他在池边等一会儿。元大哥带着她挣钱,她投桃报李,庆贺他高中状元,送了他一只狼毫笔。   湘玉本来想绣东西送他,但是一想女儿家的绣工落在外男手里不成体统,保险起见还是送了一只笔,礼轻情意重,她自言自语。   元明清不见丝毫的骄矜,跟平日别无二致,两个人走去苏重秉的院子,发现丫鬟们推推搡搡,一杯茶争来抢去。   湘玉看不过眼,走过去道:“这是送给大哥的?我拿进去吧。”   她也没苛责,都是十几岁的萌动少女,面对才貌俱佳的公子心生仰慕也正常,湘玉说道:“想必元大哥在府里也常有这等烦恼。”   元明清摇头:“非也非也,我家里除了一个姨娘,只有一个操持家务的婆子,七妹妹是故意取笑我么?”   湘玉呵呵一笑:“先进屋。”   苏重秉面前摊放着一堆画轴,面色愁苦。   湘玉本来以为是山水画或是什么图,走近一看,忍不住笑出声,一幅幅的全是美女图。   这时代的画工比较抽象,美态瞧不出来,估计按照画像看,就算本人立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湘玉笑道:“这里面可是有我未来的大嫂?”   苏重秉不满的瞪她一眼:“就你多嘴。”   这些画像是冯氏刚刚送过来的,苏重秉年纪不小,成家立业,立业基本有了眉目,成亲也得提上来,本届的探花郎,谁家夫人不惦记着?   和苏家相熟的几家夫人也来打探,说家里有适龄的女儿,可谓是一家儿郎百家求,冯氏也不急了,让苏老夫人掌眼,事关二房的嫡孙媳的人选,这次老夫人也没推辞,两日后从里面筛选出五家姑娘,说是跟老太爷商量过的。   老夫人跟老太爷选定的必然不差,冯氏把画像给苏重秉拿去,让他从里面选一两个可心的。   苏重秉选中就敲定亲事了?那自然不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张画像代表不了什么,冯氏只是问问苏重秉的意见。   苏重秉面对着画像正发愁,抬头看见两张看热闹的笑脸,忍不住道:“明清你也别得意,早晚你也有这一天。”   元明清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的美事还是留给你吧。”   苏重秉招手:“湘玉你来选一位?”   湘玉忙往后退,说道:“大哥你自己选,再者说这上面的贵女我连样貌都分不出来,无能为力。”   苏重秉做得一手锦绣文章,偏偏面对几张画像为了难,他往旁边一收,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找你大哥有何事?”   湘玉拿出跟元明清一样的狼毫笔:“送你的。”   苏重秉似乎十分满意,说道:“算你有心,没忘了我这个大哥。”   冯氏给苏重秉操办亲事,元明清的姨娘也急的不行,只是她不像其他家的太太,可以抛头露面张罗,她虽说是状元郎的亲娘,可说到底只是一个姨娘而已,不能登上台面。   元家在京城连半个亲族都没有,像其他家的公子,早早就张罗亲事,可她儿子半点着落都没有,她问元明清道:“你跟苏家交好,让苏二太太帮忙留意留意姑娘?”   元明清不愿意提这个,他脱下外裳,递给后面的书童,说道:“此事还不急,现在娶妻生子,不是让人家小姐跟我过清贫日子受累么?还是先缓缓。”   他姨娘没再多话,元明清当她是一个深宅夫人,可她不聋不瞎,近两年儿子背地里做了不少事,她虽然不甚清楚,可知道他早早就攒下一笔银子,过苦日子倒真不至于,元家在京城里有个两进的宅子,这又是新科状元,前途无量,愿意嫁的姑娘也不少,不过先缓缓吧,她自己的儿子性子最清楚,倔强不听劝,罢了,随他去吧。   元明清绕过前厅,去了后院的书房,书房布局简单,仅仅有一方桌椅,一个低矮的书架,书童端进来一壶热茶,说道:“明日还有两个酒席要赴宴,少爷明日穿什么?”   元明清手里不差银子,但也不能太过于扎眼,想想道:“把那件竹叶纹淡青色的长袍找出来,明日就穿那件。”   书童应声出去,元明清拿出纸来,提笔作画,本想画一幅野鸭嬉戏图,可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画出她的轮廓,眉眼生动,可爱极了……   他把画纸扯到一边,双手攒揉成一团,扔在地下,须臾又重新拾起来,用手掌轻轻抚平,对上画中人清明的眼眸,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书童慌忙进来,说道:“少爷,五皇子来了。”   元明清起身拂拂身上的灰尘,淡然道:“这点事慌什么,请进来罢。”   五皇子常年戎马在外,皮肤晒的黝黑,跟朝中养尊处优的皇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虽说本朝注重皇子们的骑射功夫,也不过是在郊外操练操练罢了,或者有陪练的武官,但对方都是千娇万贵的皇族,哪个敢真下手呢,自然跟这种军旅中摸爬滚打的皇子不同。   五皇子剑眉星目,英武神勇,他常年戍边,外狄不敢来犯,只是因为生母出身低微,又不得圣上宠爱,他本人直言进谏,早年得罪不少人,圣上越到后来,越觉忠言逆耳,这个说大实话的皇子,就更加让他看不上。   五皇子南征北战,渐渐远离朝堂,不愿意参与到尔虞我诈的争夺里,可圣上开始忌惮他,把他召回后就再没放出京城。   忍耐以养大气,蛰伏蛰居方谋后路。五皇子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五皇子面对着空空的书房,竟连坐的地方多没有,不禁摇摇头:“其他人我不管,你好歹给我留一把椅子。”   元明清淡淡道:“你在我家里登堂入室惯了,还要什么椅子?”   五皇子素来了解他的脾性,也没跟他计较,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殿试圣上钦点为元魁,状元郎的风头谁人能及。”   说罢从袖中掏出来一叠银票:“这次上次海运收取回来的本金加收益,你的和苏家的全在这里,你那个七妹妹……还挺有钱,如今也赚到不少,你还真是大胆,这样机密的事情告诉一个小姑娘。”   元明清没细分辨,只是解释道:“我信她。”   五皇子嗤笑一声,像是已经习惯,没再说话。   元明清数数银票,说道:“以后海运怕是不及现在这样自在,圣上想官家独运,渐渐禁止私船出海,再加上几个皇子争夺海运权越发厉害,咱们这条财路,还能走多久。”   五皇子毫不在意,说道:“海上不比陆上,那些渔民出海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出海贸易是最挣钱的途径,官逼民怨,官船还管不到海上去,一时间无妨,至于海运权……圣上一向多疑,怕是不会放心交给他们其中任何一位,这点不必忧心。你别总操心这些杂事,我的长子如今已经四五岁,状元郎可有中意的姑娘,本殿下可以托人替你保媒,哪怕年纪小些也无妨。”   五皇子意有所指,元明清没接他这个话茬:“你若无事,我要送客了。”   五皇子撇撇嘴:“呵呵,你忙,反正婚姻大事你早晚逃不过去,你若不早点谋算,时不我待,以后失之交臂莫要后悔。”   元明清身形一顿,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皱纸,眼光黯淡。   ☆、第125章 出门   苏家洋溢着喜气,一春天连下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可不是么,哪里有这么好的事,二房的少爷中了探花,阖府的下人都多发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少爷的前途这些人到不在意,银子可是实实在在发手里的,只盼着苏家多出几个能人。   湘玉转年已经十四岁,这几年过的快极了,她的个子比冯氏还要高上半头,身子已然抽条,胸前的两个小馒头越来越大,汤嬷嬷给她一条长布束胸,她私下问过湘莲,姑娘家都是这么做的。   还在生长的小馒头时不时的就出来刷个存在感,酸疼的要命,偏偏还被束缚着……湘玉有次让绣娘做衣裳时,屏退左右让绣娘帮忙做一个文胸,其实就是改良版,她画了张图给绣娘看,海绵是寻不到的,里面可以少塞点细棉花,能撑起来就行。   绣娘比划半天才明白湘玉的用意,冯氏坐在一边笑:“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罢了,随你玩,也自在不了几年。”   湘玉一愣,瞬时明白冯氏的意思,进来冯氏瞧她,总是探究的眼神,眉宇中有又愁色,有时候跟汤嬷嬷、赵妈妈不知道在偷聊什么,她跟湘琪进来,冯氏窘迫的转开脸。   不就是商议她的亲事嘛,还偷偷摸摸的,十四岁在现代只是高中生,可在古代却到了议亲的年纪。   绣娘唤她:“七小姐……七小姐,你什么时候要?”   湘玉这才回过神:“不急,你细细做,不明白的我们再聊。”   绣娘不到五日,就把束胸衣拿给她,款式很简单,绣娘用的是蓝印花土布,她说绫罗绸缎太娇贵,支撑不起来,土布就是料子粗一些,外面再裹上一层平素绢,就刚刚好。   绣娘做的十分精致,侧面还绣了梅花图,针脚细密,冯氏拿过去看,说给我也做一件。   湘玉现在饭量极大,吃饭要讲究贞静,不能大口吃喝,她细嚼慢咽的夹起一筷子米饭,眼睛盯在桌上的肉菜上,采茶忙把那盘红烧肉摆在远处:“小姐都吃半盘子了,汤嬷嬷说吃多肉容易积食,小姐吃点素菜吧。”   湘玉筷子顿了顿,素菜没滋味,又伸向炖牛肉,采薇无奈的叹气道:“小姐不怕再胖成胖玉啊。”   湘玉笑道:“先长个儿,其他的以后再说。”   蔓草拿来一捧花瓣,做个鬼脸:“我大母说了,胖姑娘嫁不出去。”   湘玉:“……”   冯氏招呼湘玉几个跟她出门,冯氏要回娘家,也就是京城的冯家,每次冯氏都带上孩子,重嘉听说要去外祖家,开心的拍手:“太好喽。”   也不怪重嘉开心,每次回去,冯赵氏总会给重嘉糖吃,在苏家冯氏跟丫鬟奶娘们都盯着他,每月吃进嘴里的糖果都是有份例的,断断不能吃多,重嘉便记得,只要回外祖家,就能多吃糖。   重嘉又长高一些,去年做的衣裳短了一截,冯氏拿来给湘玉瞧:“这孩子,长的真快,好好地衣裳没上过几次身,就再也穿不上了。”   重宇去了学堂上学,湘莲推脱说绣嫁妆就不出门了,也就是湘玉湘琪还有重嘉三个孩子,一个马车就能坐下。   马房的婆子早就得了冯氏的话,选了一架上等马车,停在大门口,冯家的方向跟苏府相反,马车需要行一个时辰才能到,好在路不颠簸,并不算难熬。   冯府就是二进的宅子,位置在偏京郊的位置,地段儿不算好,不过京城的土地寸土寸金,能在城里置宅子的家里都有些底子,冯家算是清流的官宦人家,钱银并不丰厚。   这附近的宅子很多也都是当官的宅院,大多官位不高,城里宅子买不起,就往这边买,如今这边的地价也涨了起来,翻了一番。   冯氏有一个哥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比苏重秉还要大的多,都已经成亲,冯氏的嫂嫂孙氏是江南人,婚后嫁到京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侍奉双亲。   冯家跟湘玉见过的其他人家不一样,冯老爷只娶了冯赵氏一个妻子,自此再没纳妾,也不是面子情,在外面也没有风流韵事,夫妻伉俪情深,湘玉跟着冯氏回府,见冯赵氏桌前摆着樱桃,还是冯老爷知道她喜欢吃樱桃,专门给她买回来的。   桩桩件件,皆流露着深情厚谊,采薇忍不住叹:如果能像冯夫人这样,那真是一辈子都值了。   哪个女人不愿意丈夫一心一意的,男人都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纳妾是常态,赶上花心的,身边的丫鬟也得摸上炕,像冯老爷这样的,少之又少。   湘玉思忖,她家太太从小家风严谨,后院清明,又是家里的幼女,全家宠爱着,性情才会如此简单直爽吧。   这样也是一种福气,只是可叹嫁进苏府,碰上苏老爹注定不省心,毕竟不是谁都有冯赵氏的好运。   冯家虽然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但是也不清贫,招奴唤婢,下人也不少,当然比苏府要节俭许多。   冯氏大哥是武官,常年不在家,家里的营生总不能单单凭着俸禄过活,跟着一群朋友私下做生意,本朝为官者不能开铺子,但没谁人真听,太子殿下京城还当铺绸缎庄不断呢,更别提其他人。   不得不说冯氏的大哥做生意很有一套,短短几年攒下一笔钱,只是怕扎眼换成银票存起来,家里的日子渐渐改善不少。   冯氏带了礼物过来,心里惦记着老娘,有点好东西总想送过来,冯赵氏见到几个孩子喜的不行,她眼睛不好,得人站到近前才能看清,挨个寻摸着看,摸摸湘玉的手:“哎呦,我才多半年没见,湘玉都长成大姑娘了,若不是你提,碰个对面我都不敢认。”   冯氏笑道:“岂止光是长个儿,姑娘家抽条个子也高了,娘你身子可还好?”   前段日子冯赵氏风寒,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吃了不少汤药才好,可冯氏府里事忙脱不开身,只能等闲暇了过来瞧瞧,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不能老往娘家跑。   冯赵氏说无碍,她年纪不算大,但年轻时候日子清苦,落下不少病根,如今年岁渐长,各种病都找补上回来。   湘玉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后院有个花园,里面种着一大片的蔷薇花,听说是舅母喜欢,重嘉抱着冯赵氏给他的糖罐子不撒手,奶娘说替他拿着,重嘉撅噘嘴:“奶娘诓骗我,上次我的糖就是这么被你骗走的。”   一句话说的奶娘哭笑不得,湘玉伸手:“七姐答应你,一会儿准定全给你。”重嘉这才乐呵呵的撒手,还跟湘玉拉钩。   趁着孩子们不在,冯赵氏把冯氏拉到身边说道:“你家秉哥的婚事你操持甚,别到时候落下埋怨,可曾问过外家赵氏?”   冯氏没想到这一层,脸上冒出一层细汗:“老爷跟老夫人一起帮忙掌眼,也问过秉哥儿的意见,没知会赵家。”   冯赵氏把茶杯重重一搁:“糊涂啊,赵家是正经外家儿,哥儿的婚事,理应跟人家说道说道,赵家不是拎不清是非的人,想必也不会多插手,但你不提,就是礼数不周,你也当家主事多年,怎么这点子浅显道理都不懂?”   冯氏恼悔道:“我没想到这一层,还好现在也不晚,明日我就去赵府说一声。”   冯赵氏这才满意的点头:“这样就对了,还有玉姐儿的婚事,也托赵家帮忙留心,姑娘家不照男儿家,婚事更要慎重,明年玉姐就是及笄之年,婚事想拖也拖不得。”   冯氏没耽搁,从冯府回去第二日就去了赵府,提了提重秉的婚事,诚如冯赵氏所言,秉哥儿是苏家人,赵家也不伸手掺和,但晓得冯氏的用意,热情的留了饭,冯氏惦记家里的几个孩子,吃过午饭就往回赶。   湘玉坐在隔间跟湘琪绣手帕,冯氏刚喝上口茶,赵妈妈进来禀告:“太太,三小姐的丫鬟求见。”   冯氏一蹙眉,除了逢年过节,湘雪连一句话都不带回来一句,这次派丫鬟来找她,倒是稀奇,请人进来,来的人是湘雪的贴身丫鬟杏雨。   杏雨请安后笑道:“回禀太太,咱们小姐有喜啦。”   湘雪进门不到一年,就怀上孩子确实是喜事,但冯氏心里毫无波澜,又不能太过默然,吩咐赵妈妈道:“准备写人参之类的补品,随着杏雨一块回去,代我看一眼雪姐儿。”   赵妈妈回道:“夫人放心,必然办的妥妥当当。”   杏雨犹豫了一下,咬牙道:“三小姐打算过几日回家来瞧瞧,想家里人想的紧。”   冯氏还能不清楚湘雪的用意?无非是想见她那不争气的姨娘,冯氏想到,湘雪嫁人许久,是该让万姨娘好好清修了,免得在外面操心费神。   冯氏说道:“罢了,刚过三个月身子不稳,还是别折腾,在府里先好好养胎,等生下孩子再回来也不迟。”   “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冯氏开始赶人。   ☆、第126章 流寇进京   关于湘雪的事,湘玉就在冯氏屋里听了一嘴,家里就没人再议论,没过两个月,那边传话说湘雪小产了,原因没说,看杏雨吞吞吐吐的样子,恐怕不是啥好事。   她的事冯氏也懒得操心,后来还是听韩姨娘说,湘雪管相公管的紧,连进谁的屋子都要插手,她怀孕后伺候不了,不过是宠幸了一个小丫鬟,她不声不响,没几日就找由头把人撵出府,听说那个丫鬟长的极好,李琼又急又恼,不小心推了湘雪一下,这才小产,李家的长辈骂也骂了,劝也劝了,嘱咐湘雪好好调养。   嫁出去的湘雪跟苏家的干系不大,冯氏听一耳朵就过去了,都懒得往心里搁,秉哥儿的婚事有了眉目,她得好好再选选。   湘玉听赵妈妈说,冯氏跟苏老爹替大哥选了工部左侍郎的嫡长女,在京城有些才名,一次花会上冯氏见过两面,长的十分端庄,性子也好。侍郎夫人冯氏并不相熟,可是这家人吕氏清楚,如果论亲戚,工部侍郎的夫人还是吕氏的族姐呢。   吕氏让冯氏不用担心,侍郎府家风很正,长辈都是规矩守礼的,加上是嫡长女,教养错不了,听说读书不错,秉哥儿是探花郎,以后两个人还能红袖添香,别有一番夫妻情分呢。   两家人通完气儿就把婚事定下,按照寻常的礼数走,小姐比苏重秉小一岁,选了年前的日子成婚。   圣上派的差事也下来了,状元元明清进了翰林院做正六品的侍读,苏重秉也在翰林院,不过品级低一些,是正七品的编修。   刚当官职位都不会太高,还且熬资历呢,好在这两位都不是死读书的,人情上也练达,加上苏重秉有府里的背景加持,官途也不会太坎坷。   湘莲那位未婚夫还在等补缺,留京不太可能,估计会外派差事,两家商议把婚事提前一些,让小两口成亲先熟悉熟悉,等外派后夫妻俩一起上任。   湘莲婚期将至,她却越来越焦虑,湘玉觉得就是婚前恐惧症,瞻前顾后的,最后还是双嬷嬷关上门,跟湘莲谈了一下午的心,她才好一些。   大房的湘琳也要嫁人,日子跟湘莲前后脚,仿佛一下子苏府的姑娘顷刻少了一半,等湘莲出嫁,她连个玩伴都不剩,湘琪和嘉哥重宇都太小。   外祖家的心雅表姐写信喊她过府玩儿,心雅也定了亲事,李氏为着心雅的婚事操碎心,拖了两年实在不能再拖,不然就成老姑娘了,这才选定一门亲。   湘玉本想叫苏重秉一起去赵家,但是他提前约了人出去吃酒,只能湘玉自己去。说是自己,其实也带了不少下人,光丫鬟就带了三个,还有两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婆子。   湘玉哭笑不得:“我哪里有这么金贵,不至于待这么多。”   冯氏闪烁其词,只说道:“最近京城不太平,还是安全最重要。”   冯氏是怕湘玉担心,不敢把事情告诉她,不过湘玉全都知道,可别忘了,她的院子里有一个万事通蔓草,跟哪个院子的小丫鬟都能搭上话,不止这样,还认识几个前院的小厮,丫鬟们平时除非是跟着小姐出门,不然轻易不能出府,蔓草若想买些什么,就会托付前院的小厮帮忙,不仅蔓草,渌水元还有其他院子的小丫鬟也跟着一起受益。   这些事冯氏跟吕氏多多少少也知道,不过怜惜丫鬟们为奴不容易,又不是想做坏事,也就由着他们去,也因为这个,其他院的丫鬟都愿意跟蔓草交好,有话愿意跟她唠。   最近这段日子前院的小厮说不怎么出府,外面不太平,京郊那来了一群流寇,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京城人人自危,生怕这群人进到城里来。   湘玉觉得纳闷,按理说京城是天子脚下,流寇得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到这里作恶啊,蔓草说的有鼻子有呀:“小姐你不知道,现在大家都不出城了,上香都不去,生怕遇上那伙人。”   湘玉没太放在心上,城里至少是安全的,听说现在每个城门口派了很多兵在把守,有派人出城去剿灭流寇,去的还是一个皇子的,一定无事。   冯氏一片苦心,湘玉笑道:“行行,太□□排的人,我全都带上。”   冯氏去赵府先见了外祖母,聊了半个多时辰,外祖母有些乏累,挥手让孩子们自己玩儿。李氏笑道:“心雅你带着玉姐儿去花厅,我们大人就不凑热闹,省的你们不自在。”   湘玉寻摸一圈,问道:“小舅舅呢。”   李氏掩口笑道:“你小舅舅如今不在京城,圣上半月前去西京巡查,带你小舅舅随侍笔墨,哪有什么旨意可传,做不过就是陪侍圣驾左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舅舅听说颇得圣上喜爱,这次出巡带的人并不多,临走前派太子主持政事。这些时政不是女儿家要操心的,湘玉跟着心雅去花厅,心蓉说身子不适先离开,心雅舒口气:“她不在咱们说话也方便一些。”   李氏现在不让心雅出门,每日闷在家里憋屈极了,想来想去可以叫湘玉过来,两个人踢毽子、玩沙包不亦乐乎,几个丫鬟陪着一块玩,心雅的管事妈妈嗔道:“都是年纪不小的大家小姐,可得注意身份。”   心雅有事托付湘玉,她大哥说让心雅转告给湘玉一句话:“要变天了。”说让她告诉苏重秉,湘玉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想递信这两个人自己说就行,怎么还得扯上两个妹妹。   心雅蹙蹙眉:“我也不晓得原因,不过兄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也没多问。”是啊,沣表哥是稳重之人,其中一定有隐情。   受人所托,湘玉也不便多呆,带着几个下人告辞,李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留人道:“好歹吃过午饭再走,这大晌午的。”   湘玉说想起下午约了绣娘量衣裳,得赶紧赶回去,听了此话,李氏没再留。   湘玉坐马车行到香鼓胡同时,发现前面一条街人声鼎沸,唤了身边一个懂武功的婆子瞧瞧什么情境,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婆子慌忙跑回来:“七小姐不好了,流寇好像进京了,前面那条街人仰马翻的,百姓都跑呢。”   采薇问道:“流寇?流寇不是在城外吗?城门口那么多兵把守着,怎么还进来了?”不过此刻不是讨论原因的时候,都等着湘玉拿主意呢,她们已经离赵家很远了,目前想抓紧时间回苏府也不太可能,还有多一半的路程呢,就算是绕路,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流寇?   再说就算是无碍,可是这个年代女儿家的名声太脆弱,就算是一点点的风言风语,都能葬送掉一个人,湘玉不能冒险。   至于在街上等着人来,这也太危险了,他们基本都是女流之辈,本来就是容易引人注意,这样肯定不行。   湘玉愁眉紧锁,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对了!她记得元大哥家里就在这附近,之前跟大哥来过一次,当时就在门口停停,没进去,可是位置她记得清清楚楚,她们一行人正好适合去元大哥家躲躲,在宅子里总比大街上安全的多。   湘玉沉着的跟赶车的车夫道:“不要慌,按照我说的路走,如果真碰到有人拦车,你抽几鞭子冲过去就行,千万不能停下里。”如若真落到那群流寇手里,可就是生不如死。   湘玉的手脚冰凉,指甲盖死死的嵌在掌心里,安抚下人道:“我一个朋友家里可以暂时避避,离这里很近。”   湘玉瞧见几个人长舒口气,皱眉也舒展几许:“那太好了。”   元明清家的宅子里这里就隔着一个胡同,马夫赶车加快了速度,没多会儿就到了,一个婆子上前扣门,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声,湘玉说道:“喊人,就说有客人到。”   婆子应了也声,开始在门口大喊,婆子的声音洪亮,里面的人一定听得见,大概知道躲不过去,大门打开,一个穿着淡紫色罗裙的妇人走出来,发髻上插着一枚流苏钗子,看起来上了年纪。   湘玉知道这一定是元明清的姨娘,她不用行礼,不过还是喊了一声:“姨娘好,我是元大哥的朋友,苏府的七小姐,事出有因不得已才来打扰,可否能让我进府再细谈?”   他姨娘都没反映过来,慌忙间说道:“行行,没问题,七小姐别嫌弃寒舍简陋,先进来吧。”   湘玉此刻也无心看宅子的景致,她被迎到堂屋,不一会儿有人递上热茶,湘玉一口气喝了两盏,才觉得心里平复一些,她简单把事情经过陈述一遍,姨娘拍拍胸脯:“真是太险了,刚才附近的王婶敲门让我们关门闭户,说城里不太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你们敲门的时候我们根本不敢开,生怕惹上事,没成想竟然是流寇来了,这下日子可不安稳。”   岂止是不安稳,这一日的京城已经完全乱了套。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在加快……这本书会尽快一些完结     ☆、第127章 尘埃落定   流寇在城里四下流窜,如入无人之境,圣上没在京城,四下已经乱了,一切得太子拿主意,太子派兵镇压,但是流寇已经分散在各个地方,根本很难寻,平常人家紧闭门户,根本不敢开门,把家丁都聚集在了一起。   等到了夜里才算安稳一些,苏家人一定担心极了,都不知道湘玉是否安全,深夜元明清才回来,元明清一进院子,所有人都安了心,仿佛有了主心骨。   元明清讲述了外面的境况,现在依旧不太平,近处还能走走,但是苏宅离这里太远,现在回去不安全,不一定会遇上什么人。   湘玉也没办法,只好在这里暂住,客人的被褥等物件准备好,采薇铺好后说道:“小姐,咱们得在这里待几天啊。”   湘玉摇摇头,她不清楚,相比较流落在外面,目前已算是最好的落脚处,她在元家闭门几天都没关系,事后悄悄回苏府无人知晓,也不会有碍她的清誉。   第二天元明清说先回苏府报个信,如果外面安全一些,让苏家人派人把湘玉接回去。   苏家的护院不少,关键时刻还能顶用,毕竟她常住在此也不是长久之计。   第二天来接湘玉的是苏重秉,湘玉一见大哥鼻头直泛酸,苏重秉还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没事没事,大哥来接你了。”   外面局势稍稍稳定些,但生了巨大的变数,风云诡谲的朝堂街坊,就在一夜间,全部改变。   太子谋朝篡位了,趁圣上没在京城。昨日的流寇不过是掩人耳目,帮助太子有时间除掉想除掉的人。   元明清二人谈论这个话题并没有背着湘玉,湘玉不解,太子可是当朝的储君,未来的皇帝,纵然和兄弟们相争这些年,但地位稳固不变,为何突然兵变呢?   这件事及其隐秘,苏家是tai zi dang,苏家朝堂上的男人都不知道分毫,不然冯氏断然不会让湘玉出门,一切都透露着古怪。   苏重秉带湘玉回家,冯氏一见她就掉泪:“我的玉姐儿,幸亏你没事,谢天谢地。”   湘玉精神绷了一夜,到现在才算彻底松了精神,外面的一夜是怎样的刀光剑影她不清楚,想必一定极其残酷。   苏家的男人都在家,大门紧锁着,天还得变呢,身处漩涡的中央,不由得齿寒,苏鸿良在老太爷的院里议事,听说女儿回来赶忙过来看,苏鸿良前后打量着湘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好在人没事,太好了。你们先安心待着,我去前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氏打断:“老爷,虽然我是一个深宅妇人,也知道出了大事,都这种时候了,你好歹给我们露个底啊。”   苏鸿良跟苏重秉父子对视一眼,苏鸿良艰难的点点头,苏重秉开始娓娓讲述,他们也只是管中窥豹,全靠推测而已。   太子不知是何时起的这个念头,从圣上开始离京之前,恐怕就开始谋划,离京只是给他一个更好的机遇,这次圣上带走七皇子,剩下大皇子跟太子两个人留京,这样的做法也是掣肘的含义,避免一方留下有后患,可即便这样,太子还是有了可乘之机。   太子的人或者假装流寇进城,又或许是找了真正的流寇,兵力大部分集中在大皇子手里,他派人镇压,太子趁着大皇子不备,将他软禁,随后掌握京城的局势。   士兵不明白上面的变动,就知道太子有兵符在,一定要听命于他,太子的托词是七皇子谋逆,在外挟持了父皇,所以他要清君侧,大皇子是他的同党。   湘玉忍不住说了一句:“好蠢。”   苏重秉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这样的骗局,一旦圣上回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太子身边那么多谋士,怎么会让他这般错漏百出的造反?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最关键的是圣上那边,除非是控制了圣上身边的局势,这样太子才能顺利的继位,对外可以有好听的说辞,比如圣上年迈,早早地讲皇位传给太子云云,最关键的一环,是要控制住圣上,堵得住悠悠众口。   然后这一点太子并没有做到,五天后圣驾回銮,五皇子英勇无比,带着一干将士,讲taizidang打的片甲不留,太子被圈禁,等待发落。   圣上本来身体就不好,经历这样的起起伏伏,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很快就病倒,丽妃娘娘被皇后钳制,连圣上的寝宫都进不去,禁军现下由五皇子掌管,保卫京师,防止太子的余孽作祟,京城里人心惶惶,生怕圣上驾崩朝局混乱。   然而这一天到底还是到来,京城里敲起丧钟,圣上归天了,走之前留下一纸诏书,皇五子继位,朝臣皆存疑虑,但是玉玺加盖也不能不承认,五皇子荣登大宝,对几个兄弟礼敬有佳,封了不少赏,只是没给几个人在朝中许个一官半职,众人都清楚,秋后清算还在后面。   本朝党争倾轧不算,各方势力暗潮汹涌,皇五子今日的地位并非偶然,也是筹谋已久。   苏家岌岌可危,身为□□,苏家嫡长女又嫁入太子府,这层身份根本摘不清楚。   与此同时,元明清大受新君的重视,连升三级,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大官。六品到三品,三级跳,本朝还鲜少有人如此。   新君看似温和,可是心里的沟壑无人知晓,比起圣上的暴躁无常更让人恐惧,新君一点点的清除朝堂上前朝的势力,换上自己依仗的朝臣,大概过了半年,朝局稳定,才开始了清算。   京城里的官员全家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苏府看似平和,实则也是夜不安寝。冯氏感慨道:“我年纪不小,可就是可怜这几个孩子,富贵人家的儿女,一朝势尽,连普通的百姓都不如。”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迁怒苏家。   过了半个月,元明清上门提亲,他想迎娶湘玉为妻。   苏重秉倒是不意外,他跟元明清相交多年,早就是知己挚友,他多年间隐秘的心思,他悉数晓得,只是当年没当做一回事,毕竟两人的差距过大,一个官家贵女,另一个是落魄学子,虽说他不看重门第,知道元明清是有志之才,却不代表苏家不看重,苏家的长辈不看重。   风水流轮转,竟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元明清跟苏家,反而调转过来,一个是势微臣子,另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新君肱骨。   苏老太爷作陪,他越看元明清越觉得满意,两个人年纪相差的多,不过也无碍,湘玉已经及笄,到了出嫁的年纪,单从政治利益上说,若是二房的嫡长女嫁给元明清,苏家便已安全。   或者说,元明清的提亲是经过新君的首肯,不然他也不会在风口浪尖处贸然提亲,若是如此,苏家就有更大的余地,只是可惜了湘雯。   纵然知道种种益处,苏鸿良还是坚持要问问女儿的意思,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苏老太爷大声喝道:“糊涂!满门的荣耀都栓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此刻还有她辩驳的余地?”   元明清起身告辞:“不急,过几日我再上门,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即便我没缘分娶到湘玉,我保证,我一定拼我的全力,护苏府的周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苏老爷助我,我才有了今天,这份大恩没齿难忘。”   苏老太爷默然,苏鸿良让冯氏问湘玉的意见,湘玉站在长廊下,微风吹起她的衣玦,最近饭菜也不如以前可口,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冯氏说完小心翼翼的问她,湘玉点头:“好,我愿意。”   她也没有回绝的余地,阖府的性命,总比她的婚事更紧要,更何况,元大哥似乎也不差,湘玉叹叹气,不求恩爱绵长,只求相敬如宾。   湘玉看着同龄的姑娘,家里遭逢巨变,有贬官有流放的,听说还有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被送进了青楼,没过四五天就病死了。   太子府依然还在,只是改成了敬王府,敬王敬王,敬重当今的王,警示的意味很明显,半月后湘玉和元明清定亲,又过了两日,她跟着冯氏、吕氏一起,去敬王府探望湘雯。   此刻的敬王府,早就不是当时的太子府,连门庭都显得十分凋敝,湘玉由面无表情的下人引着去了后院,湘雯正坐在屋子里陪儿子玩,肚子隆的高高,吕氏顾不得太多,扑过去握住湘雯的手:“这是又怀上一胎?怎么一点消息没传?”   湘雯无奈的说道: “现在敬王府就像是一个封闭的鸟笼,哪里还有什么消息?敬王跟我说了,湘玉,元明清是一个有前途的人,又知根知底,你的日子,一定要过的比大姐强,我跟你外甥,以后还得仰仗你。”   湘雯的话无比心酸,直戳湘玉的心里,曾几何时,冯氏也说过如此的话,湘雯是太子侧妃,以后跑不掉一个妃位……顷刻间,全都变了。   好在敬王府的衣食供应全都不缺,湘雯虽然精神不好,但是还算红润,再有两个月也要生了,吕氏受不住,说道:“娘去想想办法,娘想办法带你出府,你跟娘走。”   湘雯抽出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早就没了退路,更何况现在还有孩子,我还能去哪?好在圣上没有赶尽杀绝,想必为了面子情,也会善待我们母子几人。”   ☆、第128章 成亲(男主女主)   湘玉的这门亲事进行的略仓促,好在嫁衣冯氏几年前就已经备好,还有各类的陪嫁品,总数够湘玉吃一辈子。   湘玉生母的嫁妆冯氏本想两个孩子一人一半,苏重秉说全给小妹陪嫁过去,他是男子汉,不需要这些东西,湘玉生母当年成亲足足陪嫁了六十四台嫁妆,这些年动的很少,冯氏怕太多过于扎眼,就把每一台都放的满满的,捡着实惠的往里搁,剩下的是一些不时兴的布料,索性留在了家里。   成亲前一晚,冯氏跟汤嬷嬷把丫鬟全轰走,关上门说要跟湘玉说知心话。湘玉心里偷笑,湘雯湘莲出嫁那会儿,想必也是如现在这般,湘玉现在还记着呢,湘莲出嫁前一天她去找她,结果丫鬟告诉她双嬷嬷跟小姐说悄悄话呢,等双嬷嬷出来,湘莲的脸色娇红,湘玉问怎的了,湘莲支支吾吾,说以后她就懂,不过是夫妻房第间的注意事项,每家小姐成亲前都要细细嘱咐一番,免得惹出大笑话让夫君厌恶。   冯氏面皮子薄,一句话还没说利索,扭过头去:“汤嬷嬷你说。”   汤嬷嬷是见过大世面的,脸也不红话也不磕巴,就跟平时跟她讲道理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若想夫妻恩爱,玉姐儿你得把这本书研究透了,别害羞,女子都得过这一关,疼的话……忍着点。”   湘玉接过书翻了翻,就是古代的春宫图,还是含蓄版的,书也不厚,最多十来页,每一页上都是姿势,人物画的也抽象,湘玉哦了一声,顺手把书放在一边。   冯氏有些着急,忙道:“玉姐一会儿我们走了你好好看看,明儿就出嫁了,咱们家这种情况……唉,委屈你了。”   汤嬷嬷捅捅冯氏:“太太可别这么说,我瞧着元公子人不错,跟以前可大不相同,可是当今圣上的红人,大几岁也没关系,年纪大的懂得疼人,咱们玉姐嫁过去,可是要过好日子呢。”   冯氏也附和说:“汤嬷嬷的话在理,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一个心肠好的,玉姐儿你别耍你的小姐脾气,虽说他家里并不复杂,但你嫁过去,也得把家里事操持起来,迎来送往,侍奉夫婿,别总顾着玩,让人笑话。”   冯氏又细细的嘱咐了她不少话,说到最后止不住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总归有嫁人的那一天,冯氏心里酸楚,好在汤嬷嬷跟着过去,汤嬷嬷老成持重,冯氏心里安心不少。   送走冯氏,湘玉唤来采薇,净面换衣裳后躺在床上,她的头发散在两边,过了一个多时辰也睡不着,这时窗户边上似乎有人轻轻敲,采薇守在外面,没听到动静,这里是内院,谁能来这里?   湘玉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七妹妹,是我。”是元明清的声音。   湘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窗。   元明清就立在窗下,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湘玉明白,问道:“你怎么来了?”   成亲前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元明清立在窗外,头顶上是洒下来清冷的月光,他如松柏一样挺直身体,说道:“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不想等到明天,想今晚告诉你。”   湘玉颔首:“那你说吧,说完快些走,别被人发现。”   元明清的眼底仿佛一汪深潭,深不见底,他轻轻笑了,语气坚定:“七妹妹,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   湘玉心里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元明清轻轻关上窗,不见了踪影。   一辈子啊,湘玉想,到底是元明清太轻践诺言,还是他真的笃定至此呢?湘玉心里乱糟糟的,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日湘玉机械的任人摆动,她睡眠严重不足,眼下一面乌黑,不过新娘妆就是白墙,起色好不好也看不出来,湘玉蒙上盖头,被喜娘搀扶着,反正不需要看路,她昏昏沉沉一直在浅眠,拜天地的时候才算清醒一些。   三拜之后湘玉被人扶进新房里,外面的喧闹还能隐约听到,圣上虽然没来,但是派太监送了不少贺礼,恭维之声不断。   采薇怜惜的瞧了湘玉一眼:“我的小姐,这一日可是折腾苦了,我这有糕点,你先吃点?”湘玉连忙点头,伸手去拿:“哪呢哪呢?快给我吃点。”   湘玉饿了一天,肚子早就瘪瘪的,汤嬷嬷在一边嘱咐:“吃归吃,别吃花了妆,新郎还没来呢。蔓草,你去门口瞧着。”蔓草哎了一声出门。   湘玉出嫁陪嫁了不少人,冯氏跟苏鸿良商议,元家到底底子薄,虽说最近买了不少下人回来,可到底不如□□多年的用起来顺手,陪嫁的下人还得多带一些,免得湘玉受苦,可也不需要太多,不然元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湘玉身边几个大丫鬟自然不必说,悉数带上,加上下面的丫鬟婆子,陪嫁人数二十多人,湘玉嫌多,又裁去几个人。元家的宅子只有二进,好在家里人员简单,就算是加上这些下人也足够住。   湘玉最后一块酥饼还没吃完,元明清推门进来,周身全是酒气,湘玉举着糕点,汤嬷嬷几人全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湘玉问:“怎么都没人通报一声。”   元明清走过来道:“我没让蔓草回禀,饿了?”   湘玉低下头:“嗯。”   元明清的大手伸过来,把她嘴角的糕点渣摘走:“别吃这个,一会儿我让丫鬟给你端饭菜过来。”   那可感情好,只是冯氏千叮咛万嘱咐让湘玉矜持,哪怕跟元明清熟络也不能骄纵,元明清就是过来瞧一眼,还得出去陪客,今天同僚好友都灌他酒,不喝都不行,好在元明清酒量还可以,不然早就烂醉如泥。他出门拐过月亮门,招手嘱咐一通……   闹洞房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关卡,古人迷信,觉得闹洞房可以驱邪,元明清往那一站,新婚摆着脸,众人连高声的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悉数散去。   湘玉局促不安,元明清带门出去,过了一会儿端着饭菜过来,招呼湘玉过来吃,湘玉定睛一瞧,都是她爱吃的:“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很简单,我问了采薇。”   湘玉小口慢嚼的吃完饭,元明清开始宽衣,她咽咽唾沫,元明清跟她虽然相熟,但结发为夫妻,到底有些陌生。   湘玉往后退了退,元明清蹙眉:“夫人不愿意嫁我?”   湘玉摇头,不管是从形势还是元明清这个人,嫁给他湘玉不算亏。元明清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歇息吧。”   湘玉晓得歇息的含义,元明清过来揽住她的肩,在她面上入蜻蜓点水般轻吻,话里似乎带着魅惑:“昨晚的话,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会辜负你,夫人,以后我们是一家人,我会对你好的,信我。”   湘玉像是被元明清牵引一般:“好,我信你。”冯氏给湘玉的书湘玉没看,一个现代人,哪里用看这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可当元明清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在他肩膀狠狠的咬了一口:“好疼。”   元明清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下的动作没停,他没经验,可也知道女人第一次都会难忍,于是哄她道:“过一会儿,过一会儿一定好。”   湘玉暗下醋意,踢了他一下:“你怎么知道?”   元明清连忙投降:“夫人我冤枉。”湘玉忍着痛,元明清的吻稀稀疏疏的落在她的脸上肩上,轻声道:“一会儿就好,再忍忍。”   结束后元明清叫水,采薇红着脸连头都不敢抬,把水放下小跑着关门,湘玉把头埋在被子里羞的不敢出来,元明清耐心的唤她,帮她擦拭好身子,抚抚她的头发:“早点睡吧。”   早上丫鬟收拾床收走落红,家里没有名义上的长辈,元明清的亲娘到底是姨娘,地位摆在那里,除非有一天元明清给亲娘挣来诰命,不然湘玉连拜都不用拜。   名分是一回事,亲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汤嬷嬷再三嘱咐,一定要对元明清的生母恭敬。冯氏说的对,元家有一点好,家里人员简单,不像那些世家有那么多的亲戚,相处起来顾东顾西,十分难缠。   湘玉让采薇给她拿了一件正红色的衣裳,新婚还是要穿的喜庆些,发髻以后要梳妇人头,为了压气势,湘玉戴了一支攒金的发钗,项上着一条珍珠项链,湘玉自己直摇头,真真不算好看。   可汤嬷嬷让她这么穿,新娘子穿的俗气一些没关系,她是新夫人,总的压得住底下的下人们,从苏府来的自然不必说,自然能老老实实的伺候着,可元明清新买的那些下人,谁知道都怀着什么心思,湘玉一进府,且得好好收收众人的心思呢。   ☆、第129章 回门   湘玉早起不必给长辈请安,元明清带她去了X姨娘那,X姨娘早早就穿戴利索坐在堂前,元明清屏退众人,从桌前端起一杯茶递给湘玉,自己端起另外一杯,示意湘玉行礼:“娘,碍于礼法大宗,我跟湘玉只能悄悄给您行礼请安,还请娘见谅。”   X姨娘拿手帕擦擦湿润的眼角,扶起两个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心思娘都明白,你做官本就如同在刀尖儿上,如今又加官进爵,眼红的人不少,可别因为我给你们添麻烦,只要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娘就满意了。”说罢递上一个红包给湘玉:“我也没什么可送的,礼薄了湘玉别见怪。”   X姨娘说的客气,湘玉忙道:“娘说笑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怪不怪的。”元明清嘱咐道:“在外人面前,还得守着礼法,玉儿你记得,这是我亲娘,阖府只有你们两个,是我最亲近的人。”元明清说这些话时有些犹豫跟彷徨,或许他害怕湘玉因为X姨娘的身份而看轻她,或许是怕引起她的不满。   湘玉骨子里是人人平等的思想,只是拘泥于这个时代,只能循规蹈矩罢了,名分不过是摆给人看的,X姨娘是元明清的亲娘,是她正经的婆母,仅此而已。   湘玉笑道:“我都知道,你放心。”   X姨娘拉着湘玉聊绣工,实则告知她府里的情形。   元家宅子主子构成十分简单,元明清母子,加上湘玉。下人除了苏府带来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男孩女孩,这些是私奴,还有一部分是官奴,官奴都是新帝登基后发落的人家,前朝显赫现今奴,富贵荣华转瞬即逝。   湘玉在府里小逛,下人见到她尊崇的喊一声夫人。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她便洗漱完毕,吩咐汤嬷嬷把府里的下人召集在一起,她要见见。   采薇给湘玉拿来一件淡粉色的云缎裙,湘玉摆摆手:“今日不穿这件,把那件绛紫色昙花雨丝锦裙拿来,我穿那件。”采薇瞬间回味过来,笑说:“小姐说得是,立威还得那件庄重。”   汤嬷嬷板着一张脸说道:“要改口了,叫夫人。”采薇慌忙掩口。   下人在堂屋里站了好几排,湘玉没着急过去,先在屋子里喝茶,大概半个时辰,蔓草过来禀告说堂屋里的吓人等的哟徐诶不耐烦,湘玉这才缓缓起身:“过去吧。”   堂屋就在旁边,湘玉没先进去,唤来采茶在她耳边嘱咐一番,采茶憋着笑,答应着离开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间隙,湘玉走进堂屋里,坐在正中的紫檀座椅上,悠悠说道:“汤嬷嬷,人都记了吗?”   汤嬷嬷上前一步低头回话:“回夫人,采茶都记了,因为不知道个人的名字,所以记下第几排第几个人跟穿着,定然错不了。”   湘玉脸上面部表情,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今日召你们过来听事,我有事晚来些,没想到你们一个个拿这里当集市,交头接耳的,撕扯打闹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因是初犯,我也不重罚,其中有谁在其中,我这里记下了,刚才坏规矩的,每人罚两个月的月钱,干一个月的粗活,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湘玉的话一说,底下众人的脸色乌黑,极力回忆适才自己的表现,有幸灾乐祸的,有愁眉苦脸的,湘玉挥挥手,采茶一个一个念,按照排位跟穿着,一个都没偏差,全部都被提溜出来。   湘玉又道:“有罚便有赏,剩下守规矩的,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继续老实当差。”湘玉此话一出,剩下的人不免心下畅快,白白拿了月钱,不开心才怪。   湘玉待人都下去,才长舒一口气,捏捏脸道:“可算能歇会儿了。”汤嬷嬷满意的说道:“玉姐儿刚表现不错,可把这群人给吓住了,老奴最清楚,下人最欺生,你是主子也不行,尤其是你刚嫁过来,有了这一招,后面都得老实了。”   湘玉颔首,也没觉得多畅快,一切仿佛在梦里,前两日她还是苏府的小姐,摇身一变成了元家的夫人,连个适应的过程都没有,人生真是无常,不免令人唏嘘。   汤嬷嬷最是人精,瞧见湘玉垮着脸,安慰说:“姑娘家都得过这一遭,不过是hi早晚罢了,咱们家老爷是有前途的,对小姐也上心,跟苏府交情深厚,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湘玉想,若是外人看,她这一切不是别人所钦羡的吗?   湘玉靠在软垫上,吩咐采薇:“让厨房准备些糕点吧,我饿了。”   元明清踩着月光回的府,进府前,他站在门口驻足良久,直到小厮唤他:“老爷?外面露重天冷,早些进府吧。”元明清想到家里的小妻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   元明清先让丫鬟备热水,他在外一天,身上全是尘土,总得洗个澡放松一下精神。他换好衣裳回新房,湘玉正坐在桌前发呆,见到元明清进来,局促的起身,元明清问:“听说七妹妹今日很威风。”   湘玉咳咳了一声,心虚的说道:“哪里哪里,言过其实了。”这里毕竟是元家,她动手之前似乎忘记跟这个主人商量了……   元明清过来握住湘玉的手,湘玉挣扎一番,发现他力量极大,后来索性不再挣扎,元明清这才满意说道:“以后后宅是你的天下,所有的权柄都在你手里,你可以随心所欲,不必跟我说。”   湘玉不免想揶揄两句:“那包括你以后的姨娘?”   “不会有姨娘。”元明清斩钉截铁的说道。   湘玉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你说什么?”   元明清又重复一句:“我不会纳妾,听清楚了吗?”   湘玉嘟囔一句,像是不信一样:“怎么可能?”   元明清反问:“为什么不可能?我说到必然做到,有你一个就够了,女人多了麻烦。”   哦呵呵,湘玉没太放在心上,穿过来之后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嫁过来之前她就打好主意,权当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若是她摆出一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架势,估计会吓到人,索性不奢求太多。   元明清在外面用了饭,丫鬟端来饭菜时,他坐到桌前:“我还能吃一点。”湘玉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东安子鸡、红椒腊牛肉、山水豆腐、香芹百合。过了一会儿元明清皱眉:“晚饭吃这么多,小心不克化。”   湘玉闷声道:“我还在长身体……”采薇在后面侍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着元明清,她有些窘迫,采茶没在意这些,接道:“小姐都多大了,还长身体呢……”   吃完饭丫鬟都下去,屋里就剩下两个人,虽说曾□□相对,湘玉还是难免尴尬,元明清低声道:“睡吧。”他自然不会真的让湘玉熄蜡烛睡觉,屋内传来湘玉低低的求饶:“你慢点……你出去,元明清,你离我远点……”   她的反抗在他这里成了一种闺房的乐趣,他一把翻身压住她:“再过一会儿……就快好了。”两个人夜里要了三次水。汤嬷嬷在外面心里急,难免埋怨姑爷,小姐身子弱,怎么能架得住这么折腾?也不会怜惜一些,明日回门非得跟太太告状不可。   三朝回门,元明清早前就备好礼,一大早带着湘玉回苏家,冯氏自是不必说,一直在府门前迎着,湘琪跟重嘉不停的询问:“七姐姐什么时候能到?”冯氏也急,正说话,就看见元家的马车在不远处,湘玉下轿冯氏细细打量一番,看着成熟不少,湘玉满脸喜色,身旁的元明清十分体贴,想必小日子过的舒服,冯氏悬着的心回去一大半,生怕玉姐儿吃苦。   湘玉先去拜访了老太爷老夫人,两位老人说了些场面话,男宾也不适合久在这里,见了家里的人跟着苏老爹去了书房。   苏老夫人的态度热络很多,湘玉心里门清儿,不过是因为现在元明清的地位渐涨,说起来,她算是整个苏家嫁的最好的,即便元家如今底子薄,可元明清是当朝新贵,极得新皇看中,何愁没有前途?   说这话苏老夫人不免想起湘雯,脸色由喜转忧,试探的问道:“湘玉,你看能不能求求元家,把你大姐想办法从太子府带出来,她还那么年轻,整日守在那个死人墓里,何时是个头啊?”   冯氏刚想说话,吕氏抢先一步:“老夫人慎言,前太子如今也还是王爷,是当今的敬王殿下,湘雯还是侧妃,她还有孩子,你让她如何出来?”   苏老夫人没说话,叹口气说自己累了,转身颤颤巍巍回屋歇着,吕氏歉疚道:“今儿是湘玉回门的日子,你们娘俩一定有不少私房话说,快回去吧。”   汤嬷嬷早就跟冯氏告了状,冯氏心疼不已,关上屋门小声嘱咐:“男人没甚定力,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闹,伤了身子怎么办?知道吗?”   湘玉羞愧的红着脸点头,声如蚊呐:“知道了。”她心里将元明清骂了十多遍。   ☆、第130章 完结篇   湘玉一琢磨,元明清说的也有道理,等她怀孕了,自然就安生了,可是盼了两年,她才怀上第一胎。当时湘玉自己不知道,也没有怀孕的症状,真是喜欢吃酸食,汤嬷嬷心细,对这事将信将疑,没跟湘玉商量,从外面请了一个大夫过来。   大夫把脉之后说时日尚短,但是喜脉无疑,元明清大喜!这是他跟湘玉的第一个孩子,他格外重视,每日忙完公务便来陪湘玉,汤嬷嬷本意想让两个人晚上分房而眠,元明清不同意,说自己担心湘玉,他答应保证老老实实。   然后轻轻说:“你就不怕我去找其他的女人?”   湘玉还真不怕,元明清极宠湘玉,他要是敢找其他女人,她还不得把府里的房顶掀了?元明清倒是说话算数,湘玉孕期晚上陪在她身上,倒水揉脚,照顾的妥帖。   湘玉孕中期的时候,饭菜吃不下,闻到味道都想吐,每日吃一些瓜果,下巴尖尖瘦,元明清不知道从哪里问来了几个菜谱,都是一些爽口菜,湘玉竟然不反胃!   出嫁的女儿不方便回娘家,不过元明清也不在意这些,自己忙于公务,有阵子一夜一夜回不了家,把湘玉送回苏府半个月,湘玉怀孕后多愁善感,失眠多思,当着下人的面泪眼朦胧:“你是嫌弃我了吗?”   汤嬷嬷生怕湘玉说出什么惹笑话的话来,带着下人关门出去,元明清心疼的抱住她:“我答应你,最多半个月,圣上让我查一桩案子,现在是最忙的时候,实在脱不开身。”   湘玉拿元明清的袖口擦擦鼻涕,心里平衡了些,又道:“你可不能食言,半个月后一定要来接我。”   元明清处理的,还是两年前的几桩旧事,当年圣上登基,整个京城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无数高门贵户瞬间倾塌,同时,也有如同元明清这样的新贵冒头,圣上爱惜颜面,有的人家,清算不急在一时,两年隐忍不发,如今也到了动手的时候。   当年各个党派争斗倾轧,谁能想到,最不起眼的一个皇子能够荣登大宝?风云诡谲,没人能预料的到,帝心难测,纵然元明清深的皇上信任,依然每日如履薄冰。   元明清亲自把湘玉送回苏府,托付岳父岳母好好照料,重嘉走路还不稳,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夫你放心,我把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给七姐姐跟她肚里的孩子。”   办完这一切元明清回府,管家来报,说新宅子已经选好,就在离苏府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空宅子要出手,因为出手急,所以价格压了三成。   元明清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捉襟见肘的少年,别说少了三成,就是再贵一倍,他也买得起,先不说皇上的各种赏赐,光是每年进账的银子,就足够买不止一处宅子,如今绫罗绸缎,银钱不尽,身在高位,权力在握,可这一切,都不及娇妻在怀来的更快乐。   元明清笑道:“买宅子这件事你去办,另外先别声张,不要告诉任何人。”   宅子元明清早就想买,这里地点相对偏僻一些,周围环境也一般,如果搬的离苏府进,湘玉回去也方便,而且那边都是京城高官贵族,他现在的身份,更适合住在那里。   圣上之前有意要赏他一处宅子,苏重秉推辞了,圣上赏的宅子自然好,面上有光,可是也有弊端,这处宅子最多就是元明清住,若是以后他过世,宅子还是要收回去的,还不如自己买。   自家买一出大宅子,看着孩子在宅子里出世长大娶妻,世世代代流转不息,宅子就是一种见证。元明清找的宅子是四个进的,家里人口简单,就算添上几个孩子下人,也足够住了。   宅子有些破旧,他着人简单修缮,里面花园的风景好,湘玉在里面也不会太无聊。   元明清事务缠身,过了十五日之期,也没时间去接湘玉。   湘玉回家前几天还有些不适应,但苏家人多,湘琪长大了,两姐妹很多话说,小重嘉好奇的围在湘玉身边,不停的问小娃娃什么时候出来跟他玩,他当舅舅的送他什么礼物……   冯氏现在日子舒心,这几年丝毫不显老,她有子万事足,再加上年岁大一些,对苏鸿良的期盼日日便淡,老爷对她敬爱尊重,常常去姨娘那过夜,她守着儿子过日子,也不算在意。   家里的姨娘规规矩矩,去年又给一个丫鬟开了脸,是冯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今年十九岁,也是老姑娘了,长的水灵清秀,老爷看上,丫头老子娘也愿意,反正冯氏能拿捏的住,就给老爷开了脸。   冯氏想的开,在家里吃饱喝足,就不至于去外面胡闹,省的给儿女们惹麻烦,她自己婚姻不顺,就更希望湘玉日子过得好,趁着湘玉怀孕回家养胎,冯氏连忙给她出主意:“你现在怀着孩子,家里两个通房姨娘都没有,男人都是一个样儿,得琢磨琢磨开脸个丫头,我觉得采茶就不错,人识礼又忠心,关键是心思浅,采薇不行,心思太玲珑剔透,万一以后心大了,怕惹出是非。”   湘玉哭笑不得,冯氏板着脸跟她说这些,湘玉没想过给身边的丫鬟开脸,她还等着找合适的人把几个贴身丫鬟嫁出去呢,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还可以回来当管事媳妇。   湘玉回道:“元明清答应过我,他不纳妾。”   冯氏叹口气,拿手指戳戳湘玉:“说你傻你还真傻,男人的话还能信?现在跟你浓情蜜意的,但是欲壑难填,娇妻美妾都想要,与其他主动开口,还不如你贤良些,把女人送到跟前,我知道我说这番话你心里难受,可就是这个理儿,做女人难啊。”   汤嬷嬷在一旁说道:“太太也不必忧心,我瞧着咱们姑爷是一个好的,对小姐不错,再者小姐正怀着身子,就算是琢磨以后,也等小姐生产后再提吧。”   湘玉吃了一个橘子,附和道:“就是的,汤嬷嬷说的对,不急不急。”   湘玉胃口逐渐变好,冯氏让厨子变着花样给湘玉做,等元明清上门的时候,湘玉胖了一圈,元明清还以为湘玉会以为他的误期会伤心,谁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吃吃喝喝每日开心无虑,她的肚子更大了一些,纤细的腿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元明清牵着湘玉,马车开的极慢,不是回家的路,湘玉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元明清笑道:“去我们的新家,南面已经修缮完毕,已经住进去了,就在苏府不远,你可以随时回家。”   湘玉往元明清身上蹭蹭:“这样还不错。”   新宅子在这段日子收拾完毕,姨娘在后院迎着人,见到湘玉跟她滚圆的肚子眉开眼笑,湘玉离预产期十四天的时发动的,好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三个接生婆都住在府里,湘玉孕期一直在运动,生孩子没费太大力气,一个多时辰之后生下一个女儿。   小家伙长的皱皱巴巴,元明清抱着笑个不停,元明清靠在湘玉的身边,轻轻的说道:“这是我们的孩子。”   湘玉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一切都是梦境一般,最怕梦醒后了无痕迹,湘玉问:“他叫什么名字。”   元明清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就叫心悦吧。"   元明清在心里轻轻的说,我心悦你,还好你也知道。   湘玉没来得及考虑元明清纳不纳妾的事,月子里她提过一回,元明清黑着脸走了,撂下一句这种话以后不要提,安心养身体吧   湘玉心里雀跃,可是嘴硬道:“我难得这么温柔贤惠,竟然都不给我机会。”   汤嬷嬷在一旁就差捂住她嘴:“夫人你可别说话了,我瞧着老爷是真心的,你们两个过日子也安生,别管外面的风言风语。”   18:04:29   湘玉是不能去在意,外面都在传,说湘玉善妒,成亲两年多管的元清明跟铁桶一般,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类似的话她听多了,也不甚在意,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人的非议伤不到她分毫。   湘玉还没安生多久,在心悦走路刚刚稳一些的时候,她又怀上了,湘玉摸摸肚子,想起孕后的反应,脸上一片愁云,元明清不是第一次做爹,可欢喜的把湘玉抱起来:“太好了,不管男女我都喜欢。”   这次怀孕孩子乖很多,湘玉怀孕期过的很平稳,元明清每日下衙就是回家陪夫人,推掉一些宴请,他跟湘玉说:“一些宴请实在不想去,有没有合适的借口,只能让夫人背锅。”   湘玉背的锅也不少,反正不在乎多这么一两次,十月怀胎,湘玉生下一个儿子,六斤四两,母子平安。   元明清一直没有纳妾的念头,湘玉忍不住问,元明清看着两个孩子,思绪飘到了很久之前,说道:“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不会纳妾,娶一个心爱的女人,踏踏实实过上这一生,老天待我不薄,送了我爱妻跟儿女,别在胡思乱想,除了你,我不会要别的女人。”   两个人正说着话,小婴儿嘿嘿一笑,元明清感觉到一股暖流流向他的大腿,他儿子尿了他一身!   湘玉捏着鼻子跳下床,嫌弃的说道:“我不认识你们,快走快走。”元清明带着儿子出去清洗,回来后把湘玉拎到角落里,说道:“想逃?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拖到现在才完结,谢谢大家这几个月的支持!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