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凝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六十年代媒婆生涯 作者:山楂丸子 文案 妖艳的贱货,这是同行对韩念念的评价。 某天这个妖艳的贱货在斩获金像奖影后之际,有个自称月老2233的男人说她世世辈辈作恶多端,以拆散情侣为乐趣,现在她报应来了,如果不绑定1000对情侣的红线系统,她将必死无疑。 韩念念嗤之以鼻。 直到她去医院例行体检,体检报告拿到手之后,两腿发软,瘫坐在了地上。 娘咧,月老2233呢!别说1000对,10000对她也要开战! 从此韩念念这个影后踏上了媒婆的道路,疯狂拉红线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好容易做到999对,最后一对却怎么也完不成! 月老大人好心提醒她:还有你自己呢? 韩念念恍然,成天给别人操心终身大事,她自己还没解决呢! 左右看看,那个害她连灭三盏红灯的小哥,面白皮嫩钱又多,得嘞,就你了! 阅读指南: 1.脑洞大开,丧心病狂之作,切勿模仿; 2.爽文,金手指粗,表讨论合理性; 3.入坑妹纸都能红鸾星动被绑定红线系统\(^o^)/~。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系统 爽文 升级流 主角:韩念念 【金牌编辑评价】 身患绝症的女主机缘巧合下得到个姻缘系统,在月老相助下回到六十年代,撮合一千对姻缘才能继续,女主影后从此踏上了媒婆的道路,疯狂拉红线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并在那个年代结识面白皮嫩钱又多的小哥,生三两娃,过上幸福生活......文章情节紧凑,基调温馨甜蜜,作者文笔流畅,设定精彩,属于烧脑洞之作,值得一读。 ==================    第1章 红线系统 妖艳的贱货。 这是同行对韩念念的评价。 今天,这个妖艳的贱货即将斩获第48届飞鸟奖最佳女主角奖。 红地毯,镁光灯,至高无上的荣誉,这是所有明星梦寐以求的荣耀。 韩念念无疑是今晚的大赢家,当台上主持人念到她名字时,大镜头立马转向韩念念。几乎在同一瞬间,韩念念脸上适时挂上了惊喜到难以置信的表情,捂了下嘴,随即又露处得体的微笑,两手托着裙摆,穿过几个男演员,走向领奖台。 随着她向台上走,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真诚祝福的,也有不屑怀疑的,韩念念站在领奖台上,一并接收了。 小金人握在手里,接下来便是发表获奖感言。 这个对今年拿奖拿到手软的韩念念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都是固定模式: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某某某… 调整了话筒之后,韩念念微笑开口,“首先要感谢《颤栗》剧组的导演、编剧、所有的工作人员,还要感谢支持我的所有粉丝,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我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去挑战更多的角色,不断挑战自我,带给大家更多优秀的电影以及电视。” 随着韩念念话音落下,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这个时候有自觉性点的人就该下台把地方让给别人表演了。 韩念念踩着十二厘米的恨天高,稳稳当当往台下走,天知道,她为这天付出了多少。 晚会结束之后,韩念念回了就近的酒店。星级酒店高级套房,五千一晚,睡得不是觉,是哗啦啦的人民币。 进屋之后,韩念念一手握奖杯,一手拿手机,来了个亲吻奖杯的自拍,再po到网络上,配上获奖感言,送给她的“小书本”们。 不到一分钟,她可爱的“小书本”们就杀了过来,在评论区卖萌打滚,转发量也是惊人。 当然也有死对头的黑子们过来开撕的。 “演成这样也好意思拿奖,中国电影就是被这么毁掉的!” “长得丑,演技又差,去死去死去死!” “恶心!贱货!” 妈的!对这种喷子,韩念念分分钟忍受不了,向她助理小江要小号。韩念念养了很多小号,诸如“我念最可爱”、“我念最美”、“我念最性感”.... 没错,都是她的精分账号,每当夜深人静刷微博时,韩念念就是身披这些战甲,带领她的“小书本”跟黑子们开撕。 但是,这些马甲经常被她的助理改密码,防止她杀红了眼掉马。 小江死活不给,“姐,现在小号也不安全,万一被扒出来洗都洗不清,张姐要是知道了一准把我掐死!” 韩念念哼了一声,“怂货!” 小江哭丧着脸,求放过。 韩念念摆摆手,“好吧好吧,我不为难你,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小江前脚刚走,韩念念立马自己申了个账号,躺在沙发上跟一群人开撕,撕得火冒三丈,口干舌燥。懒得起来倒水了,韩念念伸手在沙发缝里掏啊掏,从空间里掏了一瓶可乐。 韩念念撕得太投入,连她屋里什么时候多个人都没注意到。 “韩念念。” “怎么又进来了啊,我都说要休...休息...啊...救...” 韩念念的救命还没喊出口,就被对方捂住了嘴。一瞬间,韩念念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什么先奸后杀,什么敲诈勒索,什么酒店惊魂... 韩念念瞪大眼看着眼前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的年轻男人,瑟瑟发抖。 “我不是坏人,你答应我不喊,我就放开你。”男人跟她打商量。 韩念念呜呜作声,不迭点头。 可男人前一秒松开她,她立马大喊了起来,男人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韩念念光张嘴大喊,可就是发不出声音,急得半死。 “我都说了我不是坏人。”男人吁了一口气,自我介绍,“我是月老2233。” 神经病! 月老2233似乎打定主意不让韩念念说话了,在韩念念身旁坐下,简明扼要的来说明他的来意。 “你快死了,至多还有半年的活命时间。” 韩念念不能说话,但可以用眼神杀。 “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世世辈辈作恶多端,专干拆人情侣的下作事,所以你这辈子虽然事业顺风顺水,可就是没人愿意要你,混到现在交往过的男朋友不是渣男就是贱货,这是报应一;事业太顺影响寿命,致使你短命,这是报应二。” 韩念念不觉瞪大了眼,她是交往过几个男人,不是劈腿就是想借她上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足够聪明,早发现早了断,不然真是失身又失财。 男人看她一眼,继续道,“所以我来解救你。” 编,继续编。 “前世造下的孽要你今生来偿还,你要促成1000对跟你有缘的情侣,来洗刷你前世的罪孽,事成之后,你的长命灯就会自然而然续接上,你同不同意?” 韩念念没吱声。 月老2233又问道,“你同不同意?” 傻冒,她不能说话,同意个屁! 月老2233也意识到是他的失误,拍了下韩念念。 韩念念只觉嗓子猛然间松快了,再张嘴时候话自然就冒了出来,“你哪来的神棍?在这故弄玄虚!知不知道我找大师算过命,大师说我这辈子大富大贵,不愁钱花!” 月老2233道,“大师没说错,你是大富大贵了,可惜他没告诉你,钱是有了却没命享受。” 韩念念嗤之以鼻。 月老2233也不恼,站了起来,笑眯眯道,“既然你不相信,那今天我话就说到这里,我相信你肯定会主动来找我的。” 说完,直接开了韩念念的房门,大摇大摆走出去,而她的助理小江,睡得跟死猪一样压根没察觉有恶人潜入。 ...... 年底,韩念念去医院例行体检。她是个怕死的人,特别在意自己的身体,每年不顾外界各种流言,必须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今年的体检报告隔了好几天才拿到手上,韩念念看到体检报告时,两腿发软,哆哆嗦嗦瘫在了地上。 娘咧,她看到了什么。淋巴癌!!! 一瞬间,韩念念想到了那个自称月老2233的男人,立马拿了体检报告,开门往外冲,不顾小江在身后大喊。 韩念念要见那个叫月老的男人,立刻,马上!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月老2233出现在了她家楼下,并且直直朝她走来。 “怎么?这是相信我说的了?”月老2233没一点同情心,竟然还笑得出来。 “信,我信!” 韩念念二话不说把人领回了家,无视小江讶异的眼神,甩上卧室门,把那双八卦眼挡在外面。 卧室里就她跟月老了,韩念念开门见山道,“具体我要怎么做?” 月老2233两手一摊,“媒婆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韩念念脑中立马浮现出传统媒婆的形象:脸上一颗黑痣,脑勺那里挽一个纂(zuan),衣襟里塞着一方皱巴巴的手帕,口袋里是几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每天东家西家的串门拉红线。 韩念念不觉打了个寒颤,“拜托,现在是自由的恋爱年代,哪还用得上媒婆,最不济人家上个相亲网站自己就相上了,我看还没等我完成任务,直接就去见阎王爷了!” 月老2233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眯眯道,“我也没说让你在这完成任务啊。” 韩念念张张嘴,“那去哪儿?” “送你回几十年前,那个年代的人普遍信媒婆,你好完成任务,但是你要记住一定得是有缘人,如果你强行拉红线,只会适得其反。” 说完,月老2233指指韩念念的手腕,“这个叫红线系统,它上面有一千盏红灯,只要你完成一对,它就会亮一盏,如果你强行绑人姻缘...” “那会怎样?” “倒灭一盏。” 韩念念在心里骂了一声脏话。 “好了,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我就送你过去。” 韩念念疑问可多了,“我吃哪儿住哪儿?” 月老2233反问道,“你不是有空间,可以装无限东西的那种?” “这你都知道?!”韩念念从小时候发现她有空间起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月老2233仰仰下巴,递给她一个我什么不知道的眼神。 “好吧,那我住哪?” 月老2233摇头,“不知道。” “我怎么完成之后怎么回来?” “等时机一到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那我不会还没完成就死翘翘了吧?” 月老2233道,“这个你放心,等你过去之后,那个世界的时间在流动,但对你身体而言并无老化现象,所以你就放心去做,做得快慢全看你本事了。” “那我走了之后,我的助理、我的经纪人、我的父母,他们怎么办?” 月老2233被她问烦了,懒得回答她,不再废话,直接把人给送了过去。    第2章 初来乍到 韩念念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田埂上,身上穿的还是她出席某品牌代言活动之前穿好的红色礼服,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 对于爱美如命的人来说,带妆睡一夜,无疑是致命打击。韩念念摸了摸脸,慌忙的从空间里筛出卸妆油和卸妆棉,坐在田埂上一边卸妆一边查看四周。 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大片小麦田,方圆几里地都在她目视范围内,就是没见到一个人。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都没有,韩念念两眼抓瞎。月老2233只说送她来几十年前,但也没说具体是多少年,革命前是几十年前,革命后还是几十年前,那区别可就大了。 眼下这个季节还挺冷,韩念念搓搓胳膊上被冻出的鸡皮疙瘩,从空间里取出一套深灰色的冲锋衣裤换上,沿着坑洼不平的大路漫无目的走。 借着冲锋衣外衣口袋的掩护,韩念念从空间里翻出一带面包和一罐酸奶,边走边吃。 她有个空间,这是小时候无意间发现的秘密,可以凭借意念将任何东西变没,小到芝麻,大到汽车。 空间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存进去的东西不会变质,等于是个移动冰箱,但它可比冰箱能盛多了,可以装下无数东西。 以前韩念念因为人懒,什么东西都喜欢往空间里扔,这样想用什么东西她都能凭借记忆在空间里搜索一遍,久了就养成定期往里面储存东西的习惯。 解决掉温饱问题之后,韩念念把面包袋和酸奶瓶又扔回了空间。又趁着没人收拾出了一个包裹,拎在手里打掩护。 正走着,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韩念念回头看去,对方应该是个庄稼汉,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皮肤黝黑,穿着黑色夹袄,驾马车朝她所在方向行来,等走近了,韩念念才看到架子车上还躺一个老太太,身上盖了分不清原本颜色的棉被,只露出花白的头发。 就在这时,韩念念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一板一眼,像科幻大片的机器人。 【宿主,在下是月老2233给您装的红线系统,未来在下将助您完成所有任务。】 冷不丁出现这么个声音,韩念念被吓了一跳,啊了一声,立在原地不敢动。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现在在下将为您扫描对方信息。】 韩念念下意识看向离她越来越近的马车,视线放在年轻小伙身上。 【颜值:70分 智商值:75分 情商值:65分 财富值:60分 善良指数:五颗星】 【宿主,对方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正此时,年轻小伙紧扯马缰,勒停了马车,冲韩念念热心喊道,“同志,你这是要去哪儿?我回小山子乡,顺你路不?顺路就上来,我捎带你一程。 韩念念回过了神,立马道,“顺路,我也去小山子乡!” “好嘞,快上来!” 韩念念跳上去,原本躺着的老太太裹棉被坐了起来给她挪位置。 韩念念朝老太太看去,令她意外的是,这次她脑子里居然没再想起一板一眼的机器人声音,韩念念没工夫多想,老太太已经开口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吟吟问她,“闺女,是城里人吧,去咱们小山子乡干啥?” 韩念念转了转眼珠子道,“我,我找亲戚。” 小山子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太太没再追问韩念念去哪家找亲戚。 反倒是韩念念有意搭话,想从他们口中获取更多信息,便主动道,“奶奶,您这是从哪儿回来?赶车的这是您孙子?” 闻言,赶马车的小伙回过头,笑道,“我叫大勇,昨天带我奶去城里看病,耽搁了一天,早上才赶回。” 话题开了头,就开始聊了下去。交谈中,韩念念得知这对祖孙是小山子乡、叶姚生产队的人。顾名思义,叶姚生产队就两个大姓,叫大勇的小伙姓姚。开春之后,老太太老寒腿的毛病犯了,乡里药石无医,这才去生产队一把手--政治指导员家开了介绍信,又借了生产队的马车,把老太太带到县城的医院看病。 “看病要介绍信?!” 韩念念有些惊讶,她演过古装剧,演过现代剧,就是没演过这个年代的电视剧,对这段历史,她所知的都是读书时期从课本上学到的那点东西,往白了说,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个长达十年之久的大革.命。 姚大勇奇怪的看了韩念念一眼,只当是她一个女同志没出过远门的缘故,给她解释道,“不仅看病要介绍信,出个远门坐汽车、坐火车、住宿都得要。再往大了说,咱们生产队每年农忙前去城里采办种子化肥,如果不出具介绍信,人家还不卖给咱们呢。” “介绍信具体怎么开?”觉得不妥,韩念念又补充了一句,“我头次出远门,没搞清楚。” 姚大勇从他夹袄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韩念念,“呐,给你看看。” 韩念念接过抖开,介绍信很简单:兹证明,我生产队某某,因某某事欲前往某某地办某某事,望贵处予以配合。 简简单单的一张介绍信,却给韩念念敲响了一记警钟。 那个不靠谱的月老2233,竟然没给她办个合法的身份证明!她可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等于是黑户啊! 韩念念一路上心事重重,她连个最起码的身份都没有,那还怎么在这个地方混下去。远的不说,单说吃饭住宿都是个大问题。 马车走了约莫二十里地,道路两旁渐渐多了住户,放眼望去全是低矮的土坯草房,门口挂着还没来得及拆洗的棉布帘,如果哪家住的是石瓦房,那绝对可以称得上豪宅了。 很快就进了小山子乡,乡里有个十字街道口,姚大勇放慢了马车,回头问韩念念,“同志,你家亲戚在那个生产队?我给你指条路。” 人家话里的意思就是:你可以下马车了。 韩念念磨磨唧唧,没挪屁股,面上露了为难之色。 老太太见她这样,问道,“闺女,这是咋了?遇到啥难处了不成?要是不认识路,你只管说个地,或者把你亲戚名报出来,我让大勇拐个弯,专程把你送过去。” 姚大勇点头道,“我奶说得对,是我大意了,你刚来咱们乡,那指定是不认识路。” 他们越热情,韩念念越不好意思,但她也没办法了,总得赖上个人,不然今晚她露宿街头不成? 还有户口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了。 “奶奶,大勇,我不知道我亲戚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住哪儿,只知道他们住在小山子乡。” 老太太跟姚大勇对视一眼,傻眼了。 “叫啥都不知道?”姚大勇心直口快,“既然不知道叫啥你还敢来?得亏现在世道安稳了,要搁头十几年战乱,我看你咋整。” 老太太拉上韩念念的手,白了她孙子一眼,“不知道名字还来找,那指定是走投无路了才过来,要不然谁大老远往人生地不熟地方走?” 韩念念不迭点头,把她毕生演技都施展了出来,眼眶发红道,“早年战乱,我父母逃难去外地,随后就在当地务工,我从小被寄养在外婆家,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上个户口,后来父母在事故中双双去世,舅舅舅妈顶了父母的工作,导致我既没有户口,也没有工作,不过我外婆偷告诉我还有个姑妈,让我来投靠她,我只知道她姓韩,家住小山子乡,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韩念念在心里盘算过了,她这么说也是信口胡编,小山子乡这么多已婚妇女,总会有个姓韩的,哪怕没有,到时候她就说自己记错了,先落个脚,走一步是一步再说。 老太太听得心里发酸,拍着韩念念的手直道,“可怜的娃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舅舅舅妈!” 韩念念低头,抹了抹眼睛。 “闺女咱不怕啊,我先带你去我家,等落脚之后我让大勇他爹好好给你打听,小山子乡就这么大点地方,肯定能找到!” 韩念念等得就是这句话,立马破涕为笑。 滴水之恩涌泉报,现在骗了他们,以后再想办法弥补。 姚大勇听他奶的,掉马车头往叶姚生产队走。 叶姚生产队离乡里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就进了村,主干道要比乡里的路更窄一些,姚大勇家住在村西头,一排四间土坯房,外围了个篱笆院。大红的双喜还贴在门窗上,看来不久前是办了场喜事。 姚大勇在篱笆外停了马车,韩念念先跳下架子车,扶老太太下来。 姚大勇没下车,还得把马车赶回生产队。 篱笆院里有个年轻女人在喂鸡,脸庞圆圆的,梳着齐耳短发,瞧见家门口站了个陌生人,出来问道,“奶,咱家来亲戚啦。” 老太太边往里走边招呼韩念念,“闺女先进来坐。” 说完,又扭头问年轻女人,“小秀,你爹呢?” “爹娘还有大柱都修河坝去了,中午是回不来,估计得傍晚才能放工。” 叫小秀的女人是老太太大孙子的媳妇,刚进门还不到一个月。新婚的嫁娘,公婆没好让她跟着生产队出工干活,就让她在家干干家务,看看门。 “小秀,中午多烧一碗饭,大闺女在咱家吃。”老太太让韩念念进堂屋,上炕坐。 小秀哎了一声,好奇的看了韩念念一眼,也没多问,系上围裙麻利的刷揉面盆。 韩念念中午在老太太家蹭了顿饭,不大的炕几上摆了一箩掺了不知道什么菜的窝窝头,一碟萝卜干,一盘拌荠菜,还有稀得跟水一样的面粥。 这让吃惯了精细食物的韩念念十分难以下咽。韩念念不知道的是,因为来了客人,中午还多了一盘菜,要不然炕几上只会出现一碟咸菜干。 韩念念只吃了半个窝窝头就放下了筷,面粥也只喝了两口。 老太太以为她是作假,又往她手里塞了半个窝窝头,“别客气,快吃啊,出门在外,总会碰上个困难,在这别的没有,还是能管你几顿饱饭的!” 韩念念连哎了两声,架不住老太太的好意,又往嘴里塞了半个。 女明星本身为了保持身材基本靠饥饿,韩念念又是女明星里身材偏瘦的,一米六七的个头,九十斤都不到,就她那点鸟胃,想装东西也装不下。 老太太看她吃那么点,神色格外怜惜。时下的农村人不以瘦为美,因为刚经过几年自然灾害,面黄肌瘦的人多得是,谁家的闺女或者儿媳妇,脸圆骨架大屁股大,那才是美女。 哪怕韩念念五官长得俊,在老太太眼里也就一般般,看她饿得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越发笃定她是在舅舅舅妈那儿受了虐待。 吃完午饭,老太太招呼韩念念在堂屋炕上歇一会儿,韩念念脑子乱哄哄的,也就没推辞,跟老太太两个,一个躺东侧一个躺西侧,眯眼睡了个午觉。 韩念念这一个午觉竟睡到了傍晚,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穿了自己的鞋下炕出去。 姚家一家人都歇坐在篱笆院里唠家常,韩念念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倒是一个跟韩念念父亲差不多大年纪的中年男人先开了口,“大闺女,你的事我都听大勇说了,咱们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姓韩的女人绝对不会少,你又不知道名字,这可不好办了!咱们村倒是有几个,但我都问过,人家都说没有在外地务工的兄弟。” 韩念念听得咋舌,这打听的速度也太快了! 中年男人又道,“这样,回头我去公社开会,帮你打听下别的村,看看他们村有没有姓韩的,尽快帮你找到姑妈。”    第3章 锁定目标 韩念念能在娱乐圈混出个名堂,演技是硬本事,会听人话是软功夫。中年男人刚才这么说,韩念念秒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帮她找‘亲戚’是真,担心她总住在这儿也是真。 毕竟这家人的财富值才60分,刚及温饱线,能招呼她吃一顿饭就已经很不错了。 思及此,韩念念不等人家撵,就主动开口道,“大叔,我知道找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住在您家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您看这样,生产队有没有哪里能住人的地方,让我落几天脚行不行?只要能挡风遮雨就成。” 这回不等中年大叔开口,挨他坐的大婶就说话了,“还真有,生产队有空房,能腾出来暂时住几天。” “娘,咱们队里哪有空房,不是用来装粮食就是放农具...诶,娘你是说让大妹子住放农具的那间?” 开口说话的是姚大勇的哥哥姚大柱。 姚大婶点头,“放的都是小件农具,腾出个睡觉地方压根不是问题。” 姚大勇皱眉道,“那哪行,大妹子能住得惯吗?” 韩念念一听他喊自己大妹子,有些汗颜,这小子,只怕还没她大呢! “住得惯,我住得惯,有个地方睡就行了。”韩念念赖上这家人,无非有两个目的,第一落脚,第二顺藤摸瓜弄户口。可不能上来就没眼力的把人给得罪了。 果然,姚大婶因为韩念念的‘识大体’而高兴,立马拍了拍屁股起身,热心道,“你叔是生产队队长,别的办法没有,住生产队还是能给你通融的,走,婶子这就去帮你腾出个地儿!” 生产队离姚家不远,坐北朝南两排土坯房,中间留出了空地,姚大婶开了靠北的其中一间门,韩念念跟着进去,里面装的全是锄头、铁锹、铁犁还有一些韩念念叫不上来的农具。 一通收拾,很快就腾出了一片地,姚大婶又去喂马房抱了一摞干稻草,铺在地上。韩念念明白了,她这是在给自己铺床呢。 小山子乡应该处于偏北方,家家户户睡炕,像样的床是没有,只能给她打地铺。 “大闺女,你等着,我回去再给你抱床棉花被,先将就几晚。” 不等韩念念答应,姚大婶风风火火的回了家,不多时就抱了床棉花被过来,韩念念忙道了谢,姚大婶又唠了几句才离开。 送走姚大婶,韩念念吁了口气,四下看了看,拿了把锄头抵在门上,又试着拉了拉,没有动。这才放心的从空间里摸出一张折叠床还有两床羽绒被,铺一床盖一床。 韩念念晚上只吃了半个红薯,食不果腹,又拆了一袋面包吃掉才和衣裳睡下。 她刚想睡着,脑子里冷不丁又传来僵硬的机器声。 【宿主,容在下提醒您,您此次前来的任务是绑定红线系统,据在下所测,您目前的战斗力有点低,让在下深度怀疑您完成任务的可能性。】 韩念念想吐血,大半夜不睡觉,难不成非要像打了鸡血一样才叫有战斗力? 【宿主,您误解在下好意了,在下只是想善意的提醒您一句,其他都是浮云,抓紧时间拉红线才是真。】 啊哟,那我真谢谢您了! 隔日天将放亮,韩念念就被机器声‘善意’的喊醒了。收了床铺和棉被,头发还没来得及梳,外面就有人敲门了。 韩念念打开门,被吓了一跳。 生产队的大院里或坐或站一大帮子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乌央乌央的满院子。 “你就是那个要找姑妈的大闺女吧!” “我娘家嫂子正好姓韩,回头我回娘家给你问问我嫂子有没有大侄女。” “哎,大闺女你叫啥来着?” “韩念念。” “好了好了,说啥说,别吓着人家大闺女。”姚大婶打开了围观的人,冲韩念念道,“一会咱们要出工,大闺女你直接去我家,大勇她奶还有大柱她媳妇都在家。” 韩念念点头,接受了姚大婶的好意。 不多时,生产队人都到齐,姚大叔举着喇叭吆喝他们上拖拉机,转眼的功夫,生产队的大院就只剩韩念念一个。 用矿泉水刷牙洗了脸,韩念念原路去了姚家,姚大婶的儿媳妇小秀正蹲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吃早饭,看见韩念念过来,招呼她,“大妹子,锅里给你留了窝窝头,快趁热去吃。” 韩念念一听是窝窝头,脑子嗡嗡响,从锅里拿了半个,象征性吃了两口。 农村生活很简单,要么下地干农活,要么三几个婆娘坐一块拉家常。韩念念吃早饭的空当,姚家大门口聚了几个五六十岁的婆婆,姚家的奶奶也在,东家长西家短,嗓门极大。 就在这时,机器声又响了起来。 【宿主,容在下帮您算笔账。您目前一根红线还未绑定,一千根红线,一天绑一根需要三年,照您这速度,目测得需要十来年。】 韩念念不想理它,以为她自己不会算账么! 【宿主,快去跟这些婆婆唠嗑,从她们口中获取有用信息,瞄准未婚男女,给他们速配。】 尽管韩念念不喜欢它赶老驴似的总催她,但不可否认,它说得很有道理,再磨磨唧唧,没个十年八年她都别想回去。 韩念念打起精神,趁小秀不注意,摸出一瓶牛奶喝掉,干劲十足的加入到这群妇女的聊天中,专挑对她有用的信息打听。 不大的功夫,韩念念在脑中迅速罗列出了以下几条讯息: 大勇,今年十九,到了婚配年纪,前头有媒人给说了几个,因为种种原因,没成功。 隔壁姚大娘家的大儿子姚大力,二十五了,在农村绝对是剩男级别,说亲无数,对方不是嫌弃他穷就是嫌丑,至今未能成功婚配。 还有家挨着生产队大院住的叶大娘,有个小闺女,刚满十六,准备说亲。 ...... 韩念念准备把她的第一个目标放在姚大勇身上,小伙子热心肠,说话又耿直,很容易博得女人好感度。没别人,就你了! 瞄准目标,韩念念准备下手。等姚大叔一家放工回来,韩念念找了个机会,在姚大勇坐门口大石头上吃晚饭时,韩念念也端了个碗摸到姚大勇身旁坐下。 姚大勇扭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大妹子,你咋吃这么少,饭够吃,再去盛点啊。” 说话间,姚大勇拿过韩念念的粗瓷碗,要去给韩念念再盛点。 韩念念赶忙拉住,“别,我吃的少,盛多浪费。” 韩念念说得是实话,一会儿回生产大院睡觉她还会再来一顿夜宵。 好说歹说把姚大勇拉坐回了大石头上。 韩念念脑中竭力想着媒婆要给人说亲时该怎么问,想来想去没组织好语言,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勇,我准备给你说个姑娘。”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姚大勇没防备,被面疙瘩汤呛住,猛咳不停,涨得脸通红。 “哎呀,这么激动啊,那就是答应了!”韩念念忍着笑,给他拍背顺气。 好容易缓过来气,姚大勇脸上的潮热还未散去,窘迫极了,半响才挤出一句话道,“大妹子你初来乍到,谁谁都不认识,咋给我说亲啊。” 韩念念拍拍胸脯,“放心放心,只要你有意向,剩下的包我身上。” 姚大勇闷头吃饭,不好意思吱声。农村像他这般大的,大多数不是有了对象就是已经结婚,看别人陆续结婚生娃,他能不想找个女人暖被窝么。只是他大哥上个月才结过婚,他排行老二,总得一个一个来,要不然家里也负担不起。 “大勇你喜欢什么样类型?黑的白的,胖的瘦的?” 大概是年龄相仿,起初大勇有些不好意思,但听韩念念这么问,他也有了说下去欲望。 “胖点的,白点的,最好能吃能干活。”姚大勇扭头看了韩念念一眼,耿直道,“最好别像你一样瘦得像烧火棍。” 韩念念顿时受到了十二万分的伤害,十分不服!拥有几千万粉丝的韩念念,居然被嫌弃了! 【宿主,并不是所有年代都像几十年后那样审美畸形,能戳死的锥子脸在这里不受欢迎,风一吹就乱打飘的闪电身材在这里被视为路人。】 韩念念立刻摸了摸自己下巴,她的锥子脸是饿出来的,不是靠整的! 既然目标是给姚大勇说亲,白天姚家人出工时,韩念念就自己溜达出去,对姚奶奶说她是‘找亲戚’,实则在瞄准年轻姑娘。 可惜赶着农民伯伯们锄草修田埂,家家户户都下地了,在家的人很少。 不知不觉,韩念念溜达到了乡里,紧挨十字路口的是公社大院,公社旁有两间石瓦房,门口竖了个牌子:小山子乡人民供销社。 韩念念走了进去,就是个小商店。一排水泥砌成的石台把供销社隔成里外,里面靠墙一排货架,韩念念看了一眼,上面放着手纸、牙刷牙膏、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靠石台西,摆着两口大水缸,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石台后面坐了个年轻姑娘,圆脸大眼,梳着麻花辫,身上穿了件红碎花罩衫,胖乎乎的可爱。 【颜值:80分 智商值:70分 情商值:65分 财富值:70分 善良指数:五颗星】 【宿主,您的目标人物出现,请您锁定目标。】    第4章 意有所 不等韩念念开口,圆脸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冲韩念念笑道,“同志,想买啥?” 韩念念默默的把红钞票扔回了空间,其实身无分文,一样东西都买不起... 四下看了一圈,她把视线放在了墙角的藤框里,一撮干稻草顺着藤框伸出来,干稻草上面放了零星几个鸡鸭蛋。 注意到韩念念的视线,圆脸姑娘道,“同志,咱们这里鸡鸭蛋只回收送到大城市,不向外出售。” 韩念念转过了神,忙道,“我就是来卖鸡蛋,你这里鸡蛋怎么回收?” 圆脸姑娘笑道,“两分钱一个,同志你有多少个?” 韩念念还真不知道她有多少个,反正是很多。借着布兜掩护,韩念念把鸡蛋挨个掏出来一部分,圆脸姑娘赶忙找了小藤框,搁在石台上,挨个数。 来回数了两遍,一共二十个鸡蛋。圆脸姑娘登上账之后,给韩念念数了四毛钱,笑眯眯道,“你存了很久吧,平时乡里乡亲过来卖鸡蛋,最多也就十来个,还从来没见一口气卖这么多的呢。” 这年头,家家户户可以养鸡鸭,可一家也就只能养个三五只,政策方面不允许多养。赶着穿暖花开还好,老母鸡起码一两天能下一个蛋,要是赶到寒冬腊月,可能家里养的几只鸡一个冬天都下不了蛋。 韩念念哪知道这些,接过四毛钱,干笑。 “货架上的酒多少钱一瓶?” 圆脸姑娘把玻璃瓶装的白酒拿来下,“一块二。买来送人的还是自家喝?要是自家喝的话...” 圆脸姑娘伸手指指石台外的大水缸,“自家喝就买一毛钱一斤的地瓜烧就好啦。” 虽然韩念念很想买瓶装白酒送给姚家人,但真没那么多钱,只好道,“那给我来一斤地瓜烧。” “好嘞。”圆脸姑娘掀开木板出来,“同志,把你的酒壶给我,我称一下。” 韩念念傻眼,“酒...酒壶?” 圆脸姑娘并没有不耐烦,而是开玩笑道,“不给我酒壶,难不成你要捧一斤酒回去呀?” 韩念念哦了两声,从布兜里拿出一个无盖无商标的可乐瓶,圆脸姑娘称完之后还细心的找了个塞子把塑料瓶塞上。 买完酒之后,韩念念并不急着走,而是跟圆脸姑娘拉家常。 说亲第一步:想办法套近乎。 交谈中,韩念念得知圆脸姑娘叫陈玲,家就住街上,今年十八,上面还有一个哥,娘是供销社社员,工资不高,供销社也不给农村社员提供商品粮食,正赶着农忙挣工分的时候,陈玲就过来帮她娘看供销社,她娘下地挣工分。 韩念念心里有了底,虽说陈玲的财富值略高于姚大勇,但姚大勇家政治条件相对更好,大勇他爹可是生产队长,无疑是个土皇帝,真要配对,那也挺适合。 思及此,韩念念开始八卦,“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陈玲圆脸一红,摇摇头,“我娘说不急,想再留我两年。” 韩念念一听,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道,“再留两年就成老姑娘啦,趁年轻,有合适的赶紧说,要不我给你说一个?” 陈玲啊了一声,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扣着罩衫衣襟不知道该说啥好。 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时代农村结婚普遍偏早,陈玲想我确实到找婆家年纪了。 韩念念见她羞涩不已,干脆替她拍案叫定了,“行,我先给你留意着,等你娘在的时候我再跟她提一嘴。” 陈玲笑得腼腆,“那你跟我娘说去吧。” 提着酒壶从供销社出来,韩念念唏嘘不已,原来她还有给人说媒的天分,干脆以后不混娱乐圈,改行当媒婆算了! 【宿主,您还是继续当您的小影后吧,别污了媒婆界这块净土。】 韩念念咬咬牙,如果她能揪出这个臭机器人,一定要把它碾压成一块铁皮! ...... 好事成双。韩念念从外头‘找亲戚’回来,她的‘亲戚’就登上门了,姚家的篱笆院里挤了好些人。 “哎哎,回来了,大闺女回来了!” “大闺女,可算把你姑妈给找着了,快过来对对口词,看看是不是!” “那还用看么,侄女随姑妈,你们看大闺女的脸盘子,跟她姑妈有五六分神似!” 七大姑八大婶聚在一块七嘴八舌,津津乐道。 韩念念无语,普通路人长相,在人群堆里还一抓一大把呢,这叫遗传基因多形态相似性。 不管怎么说,明眼人一看,韩念念脸盘子确实像她‘姑妈’,包括她姑妈本人也这么认为,本来心里还有点打鼓,但在看到韩念念之后,心里那点疑虑顿时就消了,笃定韩念念是她二哥的闺女。 “我可怜的念念啊,你那丧了天良的舅舅舅妈哟!也不怕天打雷劈哟!” 韩桂娟一下扑到韩念念身上,把韩念念扑的一个趔趄,稳住身形之后,回手抱住韩桂娟,上演姑侄相认的戏码。韩桂娟一边哭一边说她跟二哥小时候的事,又说她二哥在战乱年代是怎么跟家里失联的,说得在场的几个婆娘直抹眼泪,韩念念也被她说得也有些动容,直念阿弥陀佛,她不是故意要顶包的,纯粹巧合啊... 韩桂娟被几个婆娘拉了开,姚大婶劝慰道,“姑侄相见是好事,咋还哭起来了?大家伙高高兴兴坐一块叙叙话多好!” 缓过神来的韩桂娟拉着韩念念的手,又问了几句,“你爹有提过以前的事吗?” 韩念念摇摇头,“我爹说他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妹子,说他妹子后脖子上有个大黑痣。” 阿弥陀佛,韩念念实在是奸诈,刚才抱韩桂娟时,凭身高优势,看到她后脖子上接近头发的地方有块胎记了。 韩桂娟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是我侄女,指定是我亲侄女!我身上这个大黑痣快藏到了头发里,还是我二哥告诉,我才知道的啊!” 姚大婶帮忙一看,还真是,有头发遮着,旁人哪能注意到会这里长个大黑痣。姚大婶不由唏嘘,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给找到了! 韩念念擦擦额上的冷汗,要不要这么巧... 找到‘亲姑妈’的韩念念要跟她姑妈回家了。临走前韩念念把从供销社打的地瓜烧留给姚大叔,“这两天可麻烦您跟大婶还有奶奶了,酒也不好,等我有钱了再买两瓶好酒孝敬您!” 姚大叔一看有酒,乐开了怀,“好,好,管他好酒孬酒,先给大叔解解馋再说!” 物资普遍匮乏的年代,哪怕是一毛钱一斤的地瓜烧,庄稼汉们也舍不得顿顿喝,不过是赶上哪家办喜事才放开肚皮多喝两杯。 韩念念又逮着空当告诉姚大勇,低声道,“大兄弟,我给你相看了个姑娘,脸盘好,身段好,人又讨喜。你等着,回头我就说给你。” 见姚大勇面红耳赤,韩念念心情极好,挥挥手,跟姚家一家人告别。 韩桂娟家住乡里街上,一路上跟韩念念七扯八拉,说了好些韩念念她爹小时候的事,韩念念也编了‘她爹’这些年外地务工的事。 不大一会儿,韩桂娟就把韩念念领到了家。跟姚家一样,也是土坯房,有三间。因为挨在街道上,没有院子,堂屋门就是大门,靠西墙支了个约莫一人高的小厨房,韩桂娟的大媳妇叶兰英蹲在炉灶口烧柴禾。 “娘,你回来了啊,这个大妹子是...“ 叶兰英手在粗布围裙上蹭了蹭,出来好奇的盯着韩念念瞧。 韩念念也朝叶兰英看去,叶兰英有些消瘦,是营养不良的那种瘦法,面色发黄,瓜子脸,嘴角有些下垂,显得脸蛋有三分苦相。 “这是念念,你二舅家闺女,以后就住咱家了。”韩桂娟在门口的石头上坐下,又让韩念念随便坐。 “二舅...娘,咱家只有大舅,哪有二舅啊。”叶兰英迟疑的回了一句,又上下打量了韩念念一眼。 韩念念朝她笑了下,喊了声,“大嫂。” 韩桂娟先不准备跟叶兰英说具体情况,只是道,“卫东和你爹呢?还有玲玲,等都回来了再一块说!” ...... 天将拉黑时,陈家人都陆续回来,韩念念挨个认识了她的姑父陈爱国,大表哥陈卫东,还有小表妹,最后进的家门。 “咦,是你啊,你咋来我家啦?”陈玲先是欣喜,随后又羞涩了起来,心道莫不是真上门来跟她娘说她亲事了? “啥你啊你的。”韩桂娟拿扫帚扫扫堂屋的土炕,吆喝一家人,“都坐着,我有话说!” 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先坐上了炕,陈卫东也坐上,叶兰英站在陈卫东身前,陈玲跟韩念念挤一块,站在韩桂娟身后。 两拨人中间隔了一个炕几。 炕几对面的三人齐刷刷将视线放到了韩念念身上,韩念念还挺心虚,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冲他们笑。 韩桂娟先开口了,简明扼要的把韩念念的身世说了一下,末了还通知家里所有人,“念念以后就住咱家了,陈爱国,你找个时间去队里问下,给念念上个户口,念念现在连个户口都还没有。” 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嗯了一声,“成,明个不出工,我去队里问问。” 这个庄稼汉踏实而憨厚,对韩念念的遭遇表示可怜,只是糙老爷们不像婆娘们那样动不动掉眼泪,能做的就是给予韩念念帮助,供她一口饭,给她一方遮风挡雨的地方。 陈玲很是开心,抓着韩念念的手激动道,“原来你还是我的表姐啊,咱两真是太有缘了!娘,今天姐还来供销社打酒呢!咱们见过面!” 说完,陈玲脸上发红,把韩念念要给她说亲的事给瞒了下来。 大表哥陈卫东性子随了陈爱国,是个内敛的人,冲韩念念喊了声,“大妹子。”以示友好。 叶兰英也跟着喊了声,“大妹子。” 边喊着,悄悄打量韩念念。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白白净净的,头发乌黑,唇红齿白,虽然瘦了些,但精神瞧着不错,身上穿了件周身不带补丁的衣裳,看不出是什么料子,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比他们穿的老土布好太多。 可能是叶兰英跟她没有实际上的关系,不由就站在局外看事,怎么看韩念念都不像是走投无路来投奔亲戚的人。 单看穿着,听说话口音,十有八九是大城市出来的人。 所以叶兰英才想不明白,放着大城市的日子不过,干啥非要来乡下跟他们挤这几间破草房?难不成他们还有啥是韩念念所图的?!    第5章 生辰八字 韩念念是有所图,图绑红线系统续接她的长命灯,图要个合法身份在这里生存下去。 晚上,韩念念被安排和陈玲一块睡。 堂屋的炕,白天卷上铺盖用来待客,晚上铺开就能睡人,陈玲一直就睡在堂屋。 东间陈爱国和韩桂娟住,陈卫东两口子住西间。屋内没有门,只用麻编织的帘子挂上,呼噜声稍大点三间屋都能听见,最尴尬的是半夜韩念念被尿憋醒时,听见了西间陈卫东两口子啪啪啪的声音。 韩念念故意咳了一声,啪啪啪的声立刻没了。韩念念赶紧下床趿拉拖鞋去外面的茅坑,摸了手电筒照明,欲哭无泪的蹲在臭气熏天的茅坑上尿尿。 这种下面支一口大缸,上面的搭两块木板的茅坑,韩念念还是头一次见识到。 【宿主,俗话说得好,苦尽才甘来!想想您的豪宅,想想您的豪华架子床,想想您的宝马,想想您所剩无几的寿命,怀挺!】 怀挺你妹! 韩念念憋住气,赶紧提了裤子逃出茅坑,蹑手蹑脚的进去爬上炕,又睡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太灵了,迷迷糊糊、似梦似睡间还听见有人在说她坏话,等韩念念挣扎着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了,炕上早就没了陈玲的影子。 韩念念起身下炕出去,从她的布兜里掏出牙刷,在窗户台上取了陈家人的友谊牌牙膏,挤上,蹲在街道边刷牙漱口。 陈玲在给她嫂子烧炉膛,大铁锅里滚着热水,叶兰英就要往里面搅面粥,被陈玲赶忙拦住,先拿水瓢舀了一瓢热水出来,倒进洗脸盆里,从厨房伸出个脑袋来喊韩念念,“姐,热水在脸盆架上。” 韩念念哎了一声,瘸了条腿的脸盆架冒着热气,水太烫,韩念念又从堂屋门口的大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添上。本来想用洗面奶洗洗脸,但是注意到陈卫东就靠坐在西墙角剁柴禾,只好作罢,随便用温水洗洗,管陈玲要面霜。 “啥?面霜是啥玩意?”陈玲想了想,恍然道,“姐你说的是雪花膏吧,咱家没有,城里人喜欢用那玩意儿,乡下几乎都不用,你要想用,去管我娘要,供销社有嘎啦油,也特别好使。” 叶兰英听见她两对话,大铁勺搅着锅里的面粥,笑吟吟道,“大妹子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哪像乡下老农民,活得糙吃得也不讲究。” 韩念念也笑,“这年头都不好过,谁家能吃得多讲究。” 叶兰英笑了笑,没再吱声。 早上吃了半块玉米面馍,韩念念刚放下筷子就被陈玲喊去供销社换韩桂娟回家吃饭。韩桂娟前脚出供销社门,陈玲后脚就偷偷给韩念念拿了一个嘎啦油。 “是蛤蜊油啊。”韩念念见过这玩意。贝壳装,小小的一个,洁白光滑,上面涂蜡,贴了上海日用化学品厂的商标。 陈玲笑,“咱们这边习惯了说嘎啦油。” 韩念念也不知道嘎啦油是哪里的口音,只是犹豫道,“供销社也不是姑开的,我们偷偷拿会不会被发现。” 陈玲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虽然不是我娘开的,偶尔拿一点点小东西也察觉不了,你就放心用吧!” 靠啥吃啥,商品紧俏的年代,供销员就算为自家人谋点福利也没啥稀奇的。 韩念念没再客气,打开先在手背上涂开,油乎乎的很适合干燥皮肤。 韩念念皮肤偏干,用着正好合适,涂了点在脸上,轻拍慢揉。陈玲看她这样,也跟着抹了点在脸上,不过她没耐心,胡乱搓搓就算完事。 很快,韩桂娟吃完饭过来了,怀里还抱了一摞老棉袄。 “姑,你这是要做什么?” 韩桂娟从柜台里拖了张小板凳,靠坐在门梆子上,借着外头的阳光拿剪子拆棉袄,“穿一冬天了,开春也暖和了些,该拆掉洗了。” 说着,韩桂娟朝韩念念身上看了一眼,奇道,“念念,你身上穿得这是啥料子?瞧着还挺厚实,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韩念念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道,“我也不知道,还是捡舅妈家妹子穿过的,都穿几年了,耐穿,一直没破。” 韩桂娟也没多想,喊两个孩过来帮她一起拆棉袄。 三个女人一台戏,拉家常间,韩念念不忘她的任务。先瞅了一眼身旁的大妹子,随后状似无意问道,“姑,玲玲说人家了吗?” 韩桂娟一听,笑了,“说啥说,一天到晚咋咋呼呼,说给人家早晚也是被退回来,先让她在家养两年,收收性子再说。” 陈玲不满意道,“娘,谁咋咋呼呼了!” 韩念念忙跟着道,“姑,我看玲玲可比一般人懂事多了,说亲要趁早说,晚了就变成别人挑玲玲啦!”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韩桂娟瞅了韩念念一眼,“念念,你不也没说人家呢!” 韩念念发窘,“我连个户口都没有,不急着找婆家,等以后再说。” 韩桂娟知道她在为户口的事操心,“户口你就别急,你姑父去给你问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差不多就能给你在大队名册上造个名儿。” 时下的农村户口不值钱,不像城里户口管得严,加上前些年战乱,因为种种原因没上户口的人也不在少数,每个生产队的政治指导员就有权利造个名册,隔一段时间,再统一报到镇上派出所造户口。 听韩桂娟这么说,韩念念确实放心了不少,随即又把话题转到陈玲身上,“姑,昨天你去姚家找我,注意到姚大队长他家小儿子了没?” 韩桂娟仔细想了想,“人这么多,哪能看仔细啊,不过我约莫有些印象,应该是个挺壮实的小伙。” 韩念念接过话,开始夸姚大勇,“小伙叫大勇,人踏实又上进,听说去队里干活一天能挣至少三个工!上面还有个嫂子,性子也好,待人接物特别客气,姚大婶又是个心直口快的婆婆...姑,你看...我把玲玲说过去怎么样?” 韩桂娟听得一愣,随即就乐了,作势要打韩念念,“你一个没结婚的姑娘,给人说啥媒,不成,玲玲的婚事哪能让你出头说。” 韩念念心道不让我说,那还咋完成任务啊! 心里发急,韩念念道,“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些穷瞎讲究!以前我养在外婆家,没少看外婆给人家说亲!反正姑你要是没意见,我就去跟姚家人说,找个时间让玲玲和大勇相看一下。” 韩桂娟还在犹豫。 陈玲把怀里的老棉袄往地上一扔,气恼道,“我看我就在家当老姑娘吧!” “行行行,我管不了你了!”韩桂娟摆摆手,可下一秒又不放心的对韩念念道,“念念,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会说媒不?” 韩念念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姑,你可就放宽心吧,在外婆家那边我可是说成了好几对呢!” 韩桂娟沉吟道,“那成,正好你跟姚家人算是相识一场,在中间也好说话,你先问问人家同不同意,搞不好人家暂时还不想说呢。” 韩念念保证,“包我身上,玲玲可是我妹子,我害谁也不能害了她!” 事不宜迟,韩念念立马去叶姚生产队联系人,赶得巧,姚大婶哪也没去,在家做针线活呢。 姚大婶一看是门口站的是韩念念,拿扫帚扫扫炕上灰尘,招呼韩念念坐,“大闺女,你咋来啦?” 韩念念歪屁股挨炕沿坐下,冲姚大婶笑,“我来给您和大叔办件喜事!” 姚大婶笑了,“啥喜事啊?” 韩念念没拐弯抹角,直言道,“给大勇说个亲事,对方是我姑家小闺女,今年十八,长得标致,脸盘身段在乡里绝对能数得上,看到她我就想到大勇了,跟大勇瞧着很有夫妻相!” 不得不说,韩念念这番话算是说到姚大婶心坎里了。她就两个儿子,挨肩生的,老大是办完了婚事,可还有老二没办,就算韩念念今天不提,姚大婶也打算托人给她家老二说个姑娘了。 “中!”姚大婶是个干脆人,“啥时候有时间,安排两个孩先见个面?” 韩念念一看有门道,忙给了姚大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大婶,您把大勇生辰八字抄给我,回头我再管我姑要我妹子的八字,我先合计下,如果合适,立马安排见面,您看怎么样?” “中!中!”姚大婶激动的拉了韩念念的手,“这事要是成了,婶儿可要好好谢你!” 从姚大婶这里要到姚大勇生辰八字之后,韩念念又回去向韩桂娟要陈玲的生辰八字。 韩桂娟还挺讶异,“念念,你挺行啊,生辰八字都会对?” 韩念念干笑,“我从小跟外婆长大,她喜欢给人说媒,对八字还是她老人家手把手教的呢。” 这下韩桂娟的疑虑算是消了,感情她这大侄女喜欢干媒婆的行当是受了影响啊... 拿到两人的生辰八字,韩念念平摊在供销社的石台上。 脑中的机器声自动响起。 【双木夫妻福满多、钱财有多事事乐、原来两木多福星、生来儿女聪明多。】    第6章 大吉亲事 “啥意思?念念你说的是啥意思?”韩桂娟没听明白。 陈玲虽然羞涩,但还是急道,“娘,就是大吉的意思!” 韩桂娟给她闺女一巴掌,让她别打岔。 韩念念笑了,为她们详细解释,“双木夫妻的意思就是玲玲和大勇都是大林木生人,配成夫妻这辈子福气不愁。从八字上看,大勇为清温之龙,能攻能守,利官近贵衣禄不缺,玲玲是福气之蛇,聪明伶俐,性情多柔少暴,女命一生衣食无忧,她要是跟大勇成了夫妻,儿女聪明一双可靠。” 韩桂娟乐得合不拢嘴,“这么说,这门亲事可行?!” 韩念念松一口气,“上佳的亲事!姑,你可要把握住啊,姚家那头是存了心思想结亲的,姑你要是没意见,那我就安排时间相看了,依我看,在供销社相看就挺好!” 韩桂娟别的不信,对八字还是深信不疑的,哪还有啥借口推辞,连声道,“成,念念你看着安排!” 既然韩桂娟这头没问题,韩念念忙不迭又去姚家传话,把对八字结果告诉姚大婶,并且通知她,让她家大勇明天下午一点到乡里供销社来对象。 “给大勇穿身干净衣裳,头发梳整齐,脸也记得洗干净了!”韩念念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姚大婶连连应声,眼见快中午,要留韩念念吃饭。 韩念念惦记自己户口的事,推辞了,“大婶真要谢我,那就等大勇的亲事办成了再谢也不晚!” 姚大婶眉开眼笑,起身把韩念念送走。 【宿主,就您这口才,真有当媒婆的潜力,月老2233果真没看错人!】 韩念念才不吃它这套,这个死系统,昨天还劝她别污染了媒婆界这块净土! 快晌午,陈爱国家来了,还给韩念念带了个好消息。 “念念,吃完晌饭就跟我去趟公社,我把你情况跟指导员说了下,指导员同意给你造个名册,就是有一点,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给你分粮食。” 这点韩念念理解,平均分配的年代,多她一张嘴,就意味着要多分一份粮食。给她造个户口,生产队的社员不会有意见,但要是来分刮他们粮食,那意见可就大了。 “可惜了,要是念念也能分到粮食那该多好!”叶兰英感慨了一句。 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粮食倒是其次,咱们去年分的粮食还有存余,拿出来救救急应该没问题。” 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叶兰英没再吱声,去厨房端饭。晌午饭吃的是疙瘩汤配雪里蕻。 正是应了主席同志教导群众的那句话: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不忙不闲半干半稀。 不管叶兰英有意无意,粮食确实是个大问题,韩念念好歹是个有手有脚的人,没道理一直赖在陈家吃住。 下午,韩念念随陈爱国去生产队。 陈家住在乡里街上,生产队合并到公社,大队的所有干部都在公社办公。一排五间石瓦房,每个办公室都有人在,陈爱国领韩念念进了最东的一间办公室。 两张办公桌对放,两把椅子,西墙贴了一张主席同志的照片,东墙放一组高低柜,里面坐了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在学习文件。 “指导员,这就是我早上跟你说的大侄女。” 临来前,陈爱国从供销社拿了包大生产,进门拆开先递给指导员一根。 指导员接了过去,别在耳朵上,笑着招呼韩念念,“大闺女,先坐吧,爱国你也随便坐,我先找名册。” 韩念念依言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四下打量,瞧见办公桌上有份报纸,拿了过来,对开四版,油墨印刷,韩念念迅速扫了一遍,总算知道自己来的是哪年了。 1962年,三年自然灾.害结束之后的一年,人.大二届三次会议刚举行完毕。 指导员从高低柜里拿出一叠名册搁在办公桌上,大约是有些年头了,名册还是用线装订,纸张发黄,有的已经缺了边边角角。 瞧见韩念念在看报纸,指导员随口道,“大闺女,还识字呐!” 韩念念搁下报纸,笑道,“我爹娘在的时候供我上到中学,多少识两个字。” “中学也不错啦!给咱们队小学代课的老师也就中学文化程度。” 时下人不讲究什么毕业不毕业,说的都是文化程度。 陈爱国符合道,“可不就是,那谁老吴,可不就上了三年级。” 韩念念听得诧异,才上个三年级就能教书?那能教得好么。 “姑父,怎么不招点文化程度高的来教书?孩子们可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不等陈爱国开口,指导员就笑了,“主要是没有文化程度高的老师,城里人不愿意下乡支援,农村人忙着干农活,半大的娃没上几年学就被喊回家干活了,哪还有闲功夫去上学。时间长了,咱们小山子乡就找不到几个文化程度高的知识分子。” 韩念念恍然,随即毛遂自荐道,“指导员,您看我能不能给小学代课?” 见指导员有些没反应过来,韩念念又补充道,“代课工资我可以不要,就想分点粮食。” 时下小学教职工的工资来源韩念念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一点,只要在生产队出了力,到年末时总归能分到粮食。 指导员神色有些犹豫,多一个人多分一份粮食,自己能照个名册已经是看在陈爱国的面子上,再分粮食的话... 陈爱国忙给韩念念使了个眼色,擦了洋火,递到指导员面前,赔笑道,“这事不急,抽根烟歇歇,先造上名册再说,其他事咱们慢慢商议。” 指导员就着洋火点了烟,抽了几口,这才对韩念念道,“这样,我先给你造上名册,等去公安局报备时,就给你单开一个户头。” 指导员跟韩念念说单开一个户头,而不是将韩念念的户口按在陈家的户口簿上,这也是存了小心思,此举无疑是在提醒韩念念生产队只是给她挂名,并没有要分粮食给她的打算。 韩念念哪能想到这么多拐拐绕绕,只想着她在这里也不会待太久,等她把该扯的红线都扯上了,早晚得挪地方,单开户头也好,迁出去方便。 指导员把名册翻到最新页,在最下面给韩念念登记,边写边问清楚韩念念的出生日期和名字准确写法。 “出生日期...额...1940年8月...” 指导员写的时候,韩念念的视线就落在了名册上,一拉溜人的生辰八字都在上面,看得韩念念眼馋。如果她把这本名册上的生辰八字都抄到手,让她的渣系统速配,那她的工作不就会快许多? “这就行了!大闺女你回去安心等着,等我去镇上开会就给你办上。”指导员把名册啪嗒合上,扔进高低柜。 从公社出来,陈爱国两手背后,吧嗒吧嗒抽着烟袋,语重心长道,“念念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拖累咱家,不过办事也不能太着急,代课老师的事回头我来打探,只要小学那边需要人手,你立马就能顶上。” 人是铁饭是钢,如果韩念念真能从生产队分到粮食,陈爱国也乐见其成。 韩念念不迭点头,“又要麻烦姑父操心了。” 陈爱国摆摆手,不甚在意,“你就在这安心住下...我听你姑说你要给玲玲说亲?” 韩念念干笑,“就是叶姚生产队队长家的二小子。” 俗话说得好,择妻看一人,择婿看全家。韩念念不厌其烦的把姚家情况又跟陈爱国说了一遍,她也没夸大,就是照实说,不管怎样,姚家在农村里绝对算是不错的选择。 陈爱国听了之后,还算满意,“那成,你就张罗让他们相看一次吧,不成那就再找机会相看别家。” 既然陈家二老都不反对,那韩念念就能放开手脚了。 陈玲是头次相亲,明显很激动,大早上起来端了盆水搁在炕几上,梳篦子在脸盆里蘸上水,仔细把额角的碎头发梳下去,对着镜子编了两根麻花辫,红绳绑住发尾,又用嘎啦油仔细涂抹了手脸。 “你是去对象,又不是结婚。”陈卫东看不下去的摇头,“脸盆子用好了没,还让不让人洗脸了。” 陈玲把梳篦子扔了过去,“糙老爷们瞎讲究什么,抄水抹两把脸不就成了,用啥脸盆子。” 这么一大早就打扮,不止陈卫东看不下去,韩桂娟也受不了了,直接把洗脸盆端了出去,“瞎臭美啥,没瞧见一家子都等你洗脸盆呢!” 陈玲哼了哼,等韩桂娟出去,又问正在卷铺盖的韩念念,“姐,你看我穿这身咋样,好不好看?” 韩念念下炕趿拉上拖鞋,上下打量。 红色小碎花罩衫,下面一条黑色劳动布裤,脚上是带襻井口鞋,扎着两根麻花辫。陈玲这副打扮,是这个时代的标配,但是看在韩念念眼里,就一个字,土。 劳动布裤跟带襻井口鞋都没问题,问题出在红色小碎花罩衫上,红色真不算是个好搭配的颜色,至少韩念念这样认为,穿不好就会穿出浓浓的土味。 “罩衫脱了,换一件。” 陈玲低头看看,“姐,我可就这一件最新,一个补丁都没有,别的都破的不成样了!” 布料紧俏的年头,农村人不像城里人有布票,起码终年到头能在商店买两件机织布甚至化纤布料的衣裳,农村人穿衣如果没有门道,那就只能穿自己纺织出来的老土布,染色也不均匀。 陈玲身上这件还是托门道在县城商店里买的呢。 “我有,你穿我的。” 韩念念蓦地想起来她空间里好像扔了一件伴娘服。前些时候跟她同公司的女星结婚,她被公司安排作为女星闺蜜出席婚礼当伴娘,结婚走的是复古风,伴娘服就是民国旗袍装,上衣下裙,上衣是淡蓝色的斜领衫。 借布兜掩护,韩念念把那件淡蓝色上衣拿了出来,递给陈玲,“呐,快去里屋换上。” 陈玲哇了一声,爱不释手的摸着,“姐,这样式太好了,料子是绸缎吧?盘扣也好看,哪来的?” 韩念念撵她进里屋,“问题这么多,快去换上试试好不好看。” 陈玲进里屋不多时就出来了,韩念念只觉眼前一亮。人靠衣裳马靠鞍一点没错,陈玲年轻水色本来就好,肩膀宽架衣裳,能撑得起斜领衫,可比她原先的红色罩衫好看太多。 “漂亮!你要穿这身去对象,人家保证一看一个准!”韩念念不吝啬夸赞。    第7章 相中女婿 相亲的时间定在下午一点,地点在供销社。 姚家人倒也守时,还不到一点钟就过来了,供销社柜台后面站的是韩桂娟,为的就是借机看看小伙子张啥样。 姚大勇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蓝色中山装,下面是同色长裤,脚上穿得是姚大婶给纳的千层底黑布鞋,头发临来之前用碱面清洗过,整整齐齐的梳了个三七分,脸也洗了干净。 男人身高即是脸,姚大勇本身又不是多丑的人,长得比一般小伙高大壮实一些,他刚进供销社,韩桂娟就看中眼了。 她大侄女形容的果然不假,是个憨实小伙! 和姚大勇一块来的还有姚大婶,她跟韩桂娟因为韩念念认亲的事见过面。婆娘一块坐,家常拉不停。倒是姚大勇,有些窘迫,僵坐在长条凳上,两手搭在膝盖上,不停攥拳头。 在农村,十里多同姓,百里亦攀亲,哪家哪户要是有个喜事,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一样,七大姑八大婶全都能知道。 加上相亲的地点又在供销社,来围观的人还真不少,其中大多数是陈玲的叔伯婶娘。 姚大婶也是个会来事的婆娘,当即要了两包大生产,又称了一斤水果糖,先让姚大勇挨个给叔伯递烟,婶娘娃娃们发糖,甭管亲事成不成,该有的礼要做足了,起码不能丢人。 韩桂娟看在眼里,愈发满意,笑得合不拢嘴,再看姚大勇,那就跟看亲女婿似的。 事实上,此时我们的女主角还在家里磨磨唧唧没打扮好。 韩念念没催她,任由她磨唧,女孩子矜持点是好事,只要不去太晚,让男方等几分钟也无可厚非。 倒是陈卫东催了好几遍,“咱家玲玲要出家当过日子,就这肉性子,一准要挨揍。” 陈玲白了她哥一眼,“闲操萝卜淡操心,要你管!” 叶兰英挨陈玲坐,手不停的往陈玲身上摸,“这料子可真顺手,苏州那边的丝绸吧,我跟你哥结婚的时候,去咱县城都没见过有卖这种料子的。” 陈玲对着镜子最后左右照照,“这就得问我姐了。” 韩念念脸脸不红心不跳道,“捡我舅家大妹子的。” “就这一件啊。”叶兰英爱不释手,要怪就怪这衣裳太惹眼。 韩念念听懂了她的意思,想了想道,“就这一件了,以后等有机会,我托那边亲戚给嫂子也整一身。” 叶兰英两眼一亮,忙道,“那我可记着了。” 韩念念干笑,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让陈玲赶紧走。去供销社的路上,韩念念又交代了些个人经验,宗旨是矜持,一定要矜持。 陈玲眨眨眼,抿嘴冲韩念念一笑,可下一秒又操着大嗓门道,“姐,你看我刚才那样矜持不?” 韩念念一手扶额,含含糊糊道,“还可以,声音再小点会更好。” 说话间就到了供销社,陈玲一看族里伯娘叔婶们都在,不由就开始羞涩了。韩念念扭头看她一眼,不错,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宿主,进去之后简单介绍双方,之后把该赶的人赶走,给他们留个谈话空间。】 韩念念心里有了底,带陈玲进门之后,她特意朝姚大勇看了一眼,对方显然是一眼看中陈玲了,打从陈玲进来,眼睛就没挪开过。 姚大婶也相看了陈玲一眼,顿时跟捡到宝似的,眉开眼笑。这么水灵的姑娘,十里八村那可不好找。 在一群婆娘的围观之下,韩念念把姚大勇先做了个简单介绍,然后是陈玲。 其实在二人相看之前,早就把对方了解了大概,现在互相介绍不过是走个过场。 得亏她演技上佳,能撑得住场面,不然临时怯场那可就尴尬了。 “姑,姚大婶,还有大娘们,咱们出去拉家常,把地方腾出来给他两成不成?”韩念念现学现卖,把这地方的土话学了个七八分像。 在场除了半大的娃娃,大都是过来人,一听韩念念这么说,哄笑一声,都给面子的抬脚出去。 “玲玲她娘,你这大侄女不错,嘴巴可真伶俐!” “可不就是,还会对八字!” “真的?” 韩念念立马宣传自己,“会对,以后哪个想对八字,就来找我!” 能来找她对八字,离托她说媒就不远了。要是能从“揽活”混到“受人之托”,那她绑红线的速度还不得蹭蹭加快? 韩念念没给他们太长时间交流,毕竟时代摆在这,可不是她所处那见个面就能约一炮的年代。觉得差不多了,韩念念找了个借口进去,喊了陈玲,“玲玲,大嫂找你有事,让你家去。” 表姐妹两个提前对好了话,听韩念念这么说,陈玲立马会意,跟韩念念出去,临走前回头朝姚大勇笑了一下,很显然是看上他了。 等姚大婶母子两走之后,陈家的族亲全都围了过来,纷纷从陈玲口中打探消息,顺带发表下自己观点。 “小伙长得精神,对得起玲玲!” “姚队长那人也是个不错的,我跟他打过交道,玲玲在他家过日子绝对不会受气!” “哎呀呀,关键是玲玲咋看,玲玲看上他了没?” “啥看上看不上,家底子不错,能过日子不就成了!” 众人七嘴八舌唠了半天,等夜深人静躺炕上了,韩念念才小声问陈玲,“玲玲,你对他有没有感觉?” 相亲之后,媒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互相打听双方的意思,以便决定能否继续相处。 好在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也没啥害臊不害臊了,陈玲支支吾吾把想法说了出来,“还不错,挺合我意。” 韩念念忍不住笑,“那明天我再去问声姚大勇,听他的意思。” 媒人干得就是跑腿活,韩念念心里惦记着快点完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姚家了,探探姚家人的口风。 姚大勇脸颊通红,磕磕巴巴道,“还...还成。” “啥叫还成!”姚大婶白了她儿子一眼,把韩念念招呼上炕坐,拉了韩念念的手,“大闺女,你跟咱家人算有缘,婶儿也不瞒你了,陈家那丫头,我看着是非常中意,大勇那死小子嘴钝不会说,我是他亲老娘,还是能看出来的,大勇也打心里喜欢,只要陈家对咱家大勇没啥意见,礼金啥的都好说。” 韩念念回拍拍姚大婶的手,“大婶,您的话我记着了,我姑那边我会跟她透露。玲玲我也问了,她对大勇印象挺好,依我的意见,先让他两处处,相处段时间之后还没意见,那就把亲事提上日程,您看这样行不行?” “行,听大闺女的!”姚大婶笑道,“本来看大闺女年纪轻轻,估摸着要不懂说媒的门道,感情还是婶儿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大闺女办起事来这么有条道!” 韩念念干笑,受之有愧。 从姚大婶家出来,韩念念长吁一口气,左右看看没人,手伸进口袋摸出一袋面包,边走边吃。说媒到现在,也就算成功了一半,以后相处的事那就要看他们缘分了。 【宿主,您可以在这段时间寻找下一个目标。】 又找目标...就不能让她缓口气啊。 【宿主,在下要给您算笔账,一千根红线照您目前的速度...】 打住,打住。韩念念怕了,“我这就去找目标还不行?” 【宿主,您真是孺子可教,快去快去。】 韩念念头疼的想扯头发,她到这里加起来不过三四天,人生地不熟,人家凭什么相信她说媒啊,渣系统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等走回家,叶兰英把晚饭做好了,玉米面搅的稀面粥,高粱面馍馍头。韩念念在路上偷吃过面包,一点也没胃口,象征性的喝了半碗面粥。 “念念啊,在这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别总作假啊。”陈爱国开了口,“粮食的事你别瞎操心,该吃的就吃。” 韩念念心生感动,心里不由真把陈爱国当亲姑父看,“姑父,我胃口小,真吃不了多少。” 说着,韩念念转移了话题,把她在姚大婶家探到的口风跟陈爱国和韩桂娟说一番。 韩桂娟眉开眼笑,“说实话,我是挺中意那小伙子!” 陈爱国没见到姚大勇本人,沉吟了下方才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处着,差不多这亲事就这么地了。”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陈玲的少女心也跟着萌动了,水色比以前更好看。韩念念不止一次在供销社看到姚大勇过来买个牙膏、手纸啥的。韩念念恶趣味横生,就忍不住想打趣这对遮遮掩掩的小情侣。 “大勇,你们生产队也有供销社,还跑老远来街上买,舍近求远啊。” 姚大勇窘迫的挠头,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下文。 “姐,不许笑话我们...”陈玲扯了扯韩念念,面带急色。 韩念念也怕陈玲恼羞成怒,摆摆手让陈玲出去,“行了,让大勇带你坝上转转,供销社我来看着。” 时下风气还不是很开放,哪怕两人相过亲,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上演最多的戏码就是像姚大勇这样,借买东西来打掩护,其实就是为了能说上两句话。 韩念念正百无聊赖守着供销社,盘算自己空间到底存了多少东西,搜索了一遍之后,郁闷的发现,她其实没存多少粮食,反倒是零食衣裳存了一大堆。 来这里几天,韩念念对时下的印象就一点:缺粮,非常缺粮。 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还想着卖粮换钱,那真是不折不扣的二傻子了。 可是她空间里的那点大米白面要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补贴给陈家人? 正出着神,进来个穿灰罩衫的大婶。韩念念认出来了,是陈玲的族里婶娘。 “大婶,来找我姑啊,我姑去河里洗衣裳了。” 陈大婶笑道,“大闺女,我不找你姑,我找你。” 韩念念指指自己,“找我?” 陈大婶几步走到石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纸,上面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韩念念恍然道,“大婶是找我对八字呀。”    第8章 八字相冲 陈大婶的大儿子陈卫粮,今年开春托人相看了隔壁村的姑娘,叫张兰凤,小姑娘人长得挺俊,就是相处下来之后,陈大婶不大喜欢。原因是张兰凤总是向她儿子打听彩礼钱,还张口闭口说结婚要买台缝纫机。 本来要彩礼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张兰凤这姑娘提的未免也太早,八字没一撇,都还没准备定下呢,一天到晚钱钱钱,惹得陈大婶十分不爽快。 正好头几天陈玲相亲,陈大婶才得知韩念念竟然会对八字,也就起了心思,让她儿子要了张兰凤的生辰八字,抄在手纸上过来找韩念念给算算合不合适。 韩念念接过来看了下,不由摇了摇头,对陈大婶道,“大婶,都是自己人,有话我可就直说了。” “要直说,可别专挑好话糊弄你婶儿!” 韩念念点了头,把纸摊在石台上,“土木夫妻意不同、反眼无情相克冲、有食无儿克夫主、半世姻缘家财空。” “啥意思?” 韩念念细说了下,“卫粮是大驿土生人,而张兰凤却是平地木生人,木克土,也就是妻克夫。卫粮是报晓之鸡,心灵性巧,奋发有为,几番苦斗,终能白手成家;张兰凤是进山之狗,本性不坏,但若是跟卫粮结成一家,木逢燥土,往往变成小人,家无安宁之日。” “我就知道会这样!”陈大婶一手连拍石台,激动道,“不成不成,这门亲事我说啥都不能同意!” 韩念念相信她的渣系统,也道,“大婶,您还是回家跟大叔好好商量,婚姻是大事,一门亲事不成,还可以再说一门,这要是成了亲,家无安宁,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陈大婶心里有了底,没再跟韩念念多说,忙回去跟她男人商量劝她儿子尽早歇了这个念头。 【宿主,陈卫粮将是您的下一个目标,请注意锁定目标,把握住这个好机会。】 摆在眼前的机会,韩念念也不想错过,只是男目标是有了,那女目标呢? 晌午,陈卫东过来换韩念念回家吃饭,“大妹子,我在河坝逮了条鱼,被我娘红烧了,快家去吃点!” 韩念念一听中午有鱼,不觉咽了咽口水,打从她来这里,天天窝窝头咸菜稀面粥,嘴巴都快要淡出了鸟。 “你呢哥,吃了没?” “我吃完了,他们还在吃,快回去,不然该没了。” 陈卫东逮的草鱼也不大,最多一斤重,等韩念念回去时,还剩下半条留在盘里。 “念念回来啦,快坐下吃饭。”韩桂娟从簸箕里拿了一块玉米面馍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掰了一半的玉米面馍,炕几上除了鱼,还有一碟萝卜干,韩念念注意到了,韩桂娟和叶兰英婆媳两个都没动那条鱼,一直在吃咸菜干。 “念念,馋了吧,快吃点鱼。”韩桂娟先夹了块鱼在韩念念的半块馍馍上。 陈家人越这么对她,她就越愧疚,吃鱼的心思也歇了大半,只吃了韩桂娟夹的这块就再没动。 吃完饭,韩念念主动帮叶兰英刷了碗筷,一家人坐在门口唠嗑,队上的指导员溜达过来了,陈爱国忙招呼,掏了根烟递给指导员。 指导员接过点起,抽了一口,开门见山对韩念念道,“大闺女,是初中文化程度?” 韩念念大概知道他是来做什么了,忙不迭点头,“初三毕业!” 指导员不关心这个,“队上小学今年报名入学的娃比去年要多,我跟校长商量之后准备多开一个班,缺个代课老师,代课你行不行?” “行,我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韩念念应了下来,“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试讲一堂课。” 指导员摆摆手,“试讲就算了,我带你去找校长,具体事让他给你安排。” 韩念念欣喜异常,陈家人也高兴,这就意味着年末韩念念能分到粮食了! “念念,有啥不懂的就问你叔啊。”韩桂娟不放心的叮嘱。 韩念念哎了一声,跟指导员往小学方向走。生产队小学在村南,和叶姚生产队共办一个小学,两排石瓦房,中间隔一个操场,五星红旗竖在操场上,红色的大字粉刷在墙面上醒目异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进了教师办公室,指导员把韩念念的情况跟校长说了下,然后抽着烟离开。 校长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叶姚生产队的人,叫姚兴远,他让韩念念喊他叔,然后把韩念念介绍给其他代课老师。 加上校长和刚来的韩念念,一共也就五个老师,校长连代四、五两个年级,其他三个老师年纪都不小,均在三十岁朝上,韩念念跟他们挨个打招呼,跟校长差不多大的是叶老师,唯一的女老师是高老师,年纪最大的是吴老师,已经有五十来岁了。 韩念念有些纳闷,搞不懂这些老师的年纪为什么都偏大。 【宿主,您得这么想。年轻的小伙可是农村的主要劳动力,成了年的小伙一天能挣三到四个工,刨除农闲,一年至少得挣三百多个工,怎么都比当教书匠挣得多。】 韩念念恍然,那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乖乖教书,歇了挣工的心思。 “念念,你明天跟叶老师去一趟县城,叶老师会赶马车,你两先去印刷厂把新书运回来。”姚兴远安排道。 “行,明早几点?” 叶老师笑吟吟道,“去县城一来一回估计得三个小时,咱们早点吧,明早六点半我路过喊你。”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叶老师赶马车准时出现在韩念念家门口,韩念念跳上马车,两人向北而行,叶老师是个健谈的人,主动跟韩念念搭话。 “念念,我听说大勇亲事是你说的啊。”叶老师算是姚大勇的娘舅。 韩念念嘿嘿笑,“说了我姑家小闺女。” “还会对八字?” “会点。” 叶老师笑道,“那感情好,我大哥家小闺女说了门亲事,回头你帮我给他们算算八字啊。” 韩念念哪有不应之理,忙道,“行,你把他们名字生辰都抄给我,我什么时间都能给算。” 一路说说笑笑,赶到县城时刚八点,路上行人匆匆,大概是赶着去上班。韩念念还是头一次来,坐在马车上四处张望,从东大坝下去一条主干道向西,沿路设有南陵县人民供销社、南陵县公安局、县委、国营饭店、医院、废弃物品回收站、澡堂子... 虽然县城房屋依旧低矮,不远处的三层水泥楼医院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但跟农村的土坯房相比,县城不要好太多。 马车行至县城西渐到了郊外,叶老师在一处写着南陵县印刷厂的地方停下。印刷厂的大院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甚至还有开拖拉机过来。这几天正赶着开学,县城周边的学校都会来这里拉运新书,韩念念他们来的算晚,排在了后面。 叶老师去取号,韩念念跳下马车在厂里四处观望。是个不大的厂,有点类似后世南方的那些手工作坊,三间平房打通的车间,门口的廊檐下堆了许多从废品回收站运过来的旧书、旧报纸,应该是直接搅碎了进行二次利用。 韩念念翻到了一本关于法律方面的书籍,蹲在地上看得入神。 手里的书突然被收走,韩念念抬起头看对方,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墨蓝色的印刷厂工作制服,身姿高大挺拔,站姿很正。 【颜值:85分 智商值:90分 情商值:60分 财富值:75分 善良指数:四颗半星】 【宿主,对方智商远高平均值,您可得注意了。】 韩念念不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站了起来。 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晃了晃手里的书,“这本书归厂里所有。” 韩念念眨眨眼,“我知道,可我只是看,并没有说要拿走,难不成厂里规定过扔在地上的破烂也不给人翻看?” 对方似乎被噎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道,“以前没有规定,那现在我就规定一下,非厂里职工,不允许触碰厂里任何东西。” 不给看拉倒!韩念念掉头就走。 叶老师从仓库管理员那里取来了号,他们排在第十号,有得等了。 韩念念百无聊赖,早上没吃饭,肚子咕噜噜叫,还不敢偷吃早饭。 叶老师见她东张西望,笑着道,“照这个排队法,估计得排上两三个小时,想去转转就去吧,别忘了正事儿就成!” 韩念念确实想转转,眼下听叶老师这么说,跟他约好十点半前一定赶回来。 出了印刷厂,韩念念找了人没人的地方,四下看看,迅速剥了个鸡蛋塞嘴里。随后晃悠悠的去找洗澡堂。 自从她来这里还没洗过澡,天知道有多难受,想洗个屁股还得端个小盆去茅坑,实在太作难人! 有时候韩念念干脆自暴自弃想淋巴癌就淋巴癌吧,死了拉倒,可只要想到她的豪宅、她的大笔存款、她的宝马香车...还是好好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国营澡堂花两毛钱好好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她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衣裳是不敢拿出来穿了,挑挑拣拣,翻出最不起眼的黑色棉布外套穿上。 走出澡堂,韩念念看时间还早,在大街小巷转悠,熟悉整个县城的环境。 错眼间,瞧见她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人在交头接耳,神神秘秘的似乎在交换什么东西。韩念念正纳闷,她的渣系统就主动给她解释了。 【宿主,他们在进行交易,因为这个时代私人买卖属犯法行为,所有商品分配不经市场,而是由政.府经手调动,所以他们才私下偷偷买卖,也可以称为黑市。】 韩念念恍然,难怪这一路看过来,无论是饭店还是澡堂或者招待所,全是国营性质。 “那我也能偷偷卖点东西换钱了?”韩念念摸摸口袋,洗完澡之后身上只剩一毛钱了。 【宿主,如果您急需用钱,那我不反对,只是一旦被公安捉到局里吃牢饭,别指望我来救您。】    第9章 难以置信 还吃牢饭呐...韩念念只好暂歇了刚冒出来的念头,随即又想到她空间里的那些存货。 零食酸奶之类的后现代加工成品,韩念念是断然不敢拿出来,粮油米面她存的很少,也不打算都抛售出去换钱,她还准备多留着点自己吃呢。 想来想去,韩念念就近去了供销社,花了她身上所有的存款--一毛钱,买了三个蛇皮口袋,只身去了东大坝,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火速将蛇皮口袋用裁纸刀裁成四方块,从空间里筛选出挂面,撕开包装袋,把挂面进行二次包装。大米白面也撕开,倒进蛇皮口袋里,以方便她拎着走动的重量为宜。 至于花生油,韩念念喝了一瓶矿泉水,撕掉商标,把花生油改倒进矿泉水瓶里,再仔细一看,瓶盖上也有商标,只好用裁纸刀把商标给一点点划掉,随后拧上瓶盖扔进蛇皮口袋,又把挂面和米面都扔进去,用绳子系上,拎着下河坝。 【宿主,您真想好了要去趟黑市这摊浑水?在下再次提醒您,您来这里的目的是绑定红线,并非靠买卖东西发家致富,您可是有豪宅有巨额存款有...】 “闭嘴!”韩念念不胜其烦,“谁说我要卖了,我是拎回去给陈家人。” 韩念念注意到了,陈家连大米白面都没有,地窖里要么是玉米,要么是地瓜干,再不然就是难吃到死的高粱。 炒菜做饭油水也少的可怜,没有油壶,灶台上摆个油碗,油碗里面扔了一个丝瓜瓤,炒菜的时候就用丝瓜瓤擦擦锅,那就是放了油... 韩念念正想得出神,渣系统冷不丁提醒她。 【宿主,有人在跟踪您。】 韩念念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淡定了些,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有人当场行凶? 思及此,韩念念冷不丁回了头,目露凶光,倒是把身后的吓住不敢再往前走。 一直在跟踪她的是个穿灰色中山装的大叔,身上虽然打了补丁,但还算干净整洁,鼻梁上挂了一副眼镜,倒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派头。 未待韩念念开口,大叔把视线落在了韩念念手里的蛇皮口袋上,压低声音道,“我刚看到了,里面装的是米面吧。” 韩念念没吱声,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要是敢上来硬抢,别怪她用电棍揍他。 “大闺女,卖不?” 韩念念一时没回过神。 “卖粮食不?”大叔又重复了一句。 韩念念迅速盘算了一下,又摸摸自己身无分文的口袋,低声道,“我没多少,可以卖你一点。” 大叔忙道,“一点也成,怎么卖?” 韩念念哪知道怎么卖,完全没有概念,渣系统表示它不是万能的,也不清楚价钱。 思来想去,韩念念把问题抛给了大叔,“你想多少钱买?” 大叔示意韩念念回大坝,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这才道,“我得先看看什么成色。” 韩念念把蛇皮口袋解开,抓了一把米搁在手心里,忽悠道,“呐,你看好了,我这可是...可是上等稻花香米。” 不用韩念念吹嘘,大叔也是识货人,南陵县地处北方,产小麦红薯玉米为主,市面上大米并不多见,就算有,也是那种掉粉渣的糙米,就那样了,还卖到两块一斤,这价钱可是粮站代销点的十倍价格,可照样有人愿意买。 城镇居民按月发粮票,一个月就两斤的细粮,还得看粮站供应什么,不赶上逢年过节,大米、白面这些都极少供应,最多的是供应两斤玉米面,不买的话手里的粮票到月过期。 自打过完农历年,粮站就再没供应过大米、白面,自家的小儿子馋的流口水,天天嚷着要吃大米饭,要吃白面馒头,听得男人心里不是滋味,惦记着在黑市上买点,可连着打听了几天,也没问到有卖大米白面的。 地里的小麦还得两三个月才能成熟,老农民哪里会有面粉拿出来卖。 好在晃荡了这些天,总算让他给碰上了! “大闺女,两块怎么样?”大叔耍了个小心眼,只给她市面上糙米的价钱。 卖家喊价往高了喊,买家给价往低了给,这点道理韩念念还算明白,不懂声色道,“大叔,您看清了我手上的米,好意思只给我两块?” 大叔嘿嘿赔笑,“那你要给多少?” 韩念念抬头打量了他一下,脑中迅速扫描出他的善良指数,想了想,也没为难他,“再加两毛钱。两块二买不买?” 大叔不迭点头,“买,买!” 男人在县城高中教书,月工资四十四块,本身也不是啥高收入人群,买也买不了多少,从韩念念手上买了一斤大米,两斤白面,还要了两把挂面。 面粉按市价一块五一斤,挂面一把是一斤的重量,韩念念也算作一块五一斤卖给他。 男人数了八块二毛钱递给韩念念,钱货交易之后,男人迅速闪开,临走前还算好心的提醒韩念念,“大闺女,你也快走吧,人多眼杂。” 韩念念也怕碰上公安什么的,也没仔细数钱,赶紧撤退。 供销社的鸡蛋回收价才两分钱,地瓜烧一毛钱就能打一斤,八块可就算是不少钱了。 还别说,有点存款傍身之后,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不然韩念念总觉得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赶在十点半前,韩念念回了印刷厂,队伍已经排到他们,叶老师在和仓库管理人报数。 见韩念念回来,叶老师忙招手道,“念念快过来点数,看看对不对。” 地上摞了好几摞课本,蓝皮或土黄皮封面,色彩单调,有语文、算术、自然、地理这些韩念念常见的,还有记账常识、农业常识、手工业制作这类韩念念从未见过的科目。 韩念念挨个报数,“一年级语文六十册,二年级四十五册,三年级三十二册,四年级...” 一年级到五年级的书全在这儿了,堆满了整个架子车,趁叶老师绑麻绳的空当,韩念念把她的蛇皮口袋拎上去,让叶老师一块绑上。 “哟,买东西啦,买的啥?还挺沉!” 韩念念笑,随即压低声音对叶老师道,“从别人手里买了点粮食。” 叶老师听说过韩念念的经历,只当她买的是粗粮回报补贴陈家人,也没细问,扭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会听见才道,“下次可别干这种事啦,投机倒把那可是大罪!” 韩念念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饭都吃不饱,还不想点办法,难不成等着饿死? 绑好麻绳,叶老师又去算账,韩念念一块跟了过去。 印刷厂靠南是一排办公室,叶老师进了其中一间挂财务科牌子的办公室,里面坐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韩念念一眼认出了年轻的,就是把她书没收走的那个。 叶老师掏了烟,殷勤的递给两个男人,“赵科长,孟厂长,来来来,先抽根烟。” 年长的男人接了,年轻的没接,而是道,“要算账就赶紧算,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叶老师赔笑,“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账本上记得清楚了然,语文书的定价是两毛三一本,算术两毛五,自然、地理要便宜些,一毛八,至于记账常识这类书本,统一标价一毛五。 年长的男人噼里啪啦拨动算盘,年轻的男人坐在一旁悠闲的喝茶。 韩念念有些诧异,同坐一间办公室,年轻的不干活,倒让老的来干,还真是会摆谱啊... “统共两百零八块三毛六。” 叶老师哎了一声,开始数钱。时下没有一百、五十面额的钱,最大面额也就十块,叶老师数一遍,给韩念念数一遍,再交给年长的男人数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算完事。 从财务科出来,韩念念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叶老师,那年轻的什么来头,也不干活,是请他来喝茶的么。” 叶老师瞪了韩念念一眼,示意她小点声,赶马车出了印刷厂才道,“年轻的那个是孟厂长,年纪大的是科长,一个厂长,一个科长,难不成科长抽烟喝茶,让厂长干活?” 韩念念干笑,随即道,“什么来头啊,这么年轻就当厂长,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 叶老师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我估摸着应该是上头有人,印刷厂的厂长不算啥,要是有来头的,指定是拿这个当跳板,日后前途无量。” 一路再无话。 等马车赶回乡里,都已经十二点多,韩念念饿得饥肠辘辘,跳下马车赶紧把蛇皮口袋递给韩桂娟。 “姑,家里剩了饭吗?” “剩了剩了,都盖在锅里呢。” 说话间,韩桂娟摸了摸蛇皮口袋,随即诧异道,“念念,哪来的大米,哪来的面条,还有白面...咦,还有个壶是啥?” 韩桂娟忙不迭解开了蛇皮口袋,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壶澄亮的油! 韩桂娟不淡定了... 正好韩念念端了菜盘子碗筷进堂屋,搁在炕几上。昨天剩的半条鱼又留了一半给她,就着疙瘩汤,韩念念狼吞虎咽,从来不知道剩鱼还能这么美味,连汤里的肉渣子都没放过,韩念念给吃了干净。 一抬头,发现韩桂娟正瞪眼看她。 “姑,怎么啦?” 韩桂娟指指炕上的蛇皮口袋,朝外看了看,确定没婆娘来偷听墙角,才低声道,“咋回事?念念你从哪弄来这么多细粮?还有油,这么多,得有两斤了!” 但凡土生土长的庄稼人,隔蛇皮口袋用手摸,就知道里面装的是啥粮食,徒手拎拎就知道有多重。韩桂娟一拎口袋,米面加起来至少得有十斤重,其中还有六把挂面!    第10章 摆在眼前 面是上等的精白.粉,米也是圆粒精米,晶莹剔透,可不是那种掉粉渣的糙米。挂面颜色也是上佳,雪白雪白的,农村终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两天能吃到点大米面粉,还都是黑面粉和糙米,哪里见过这种... “念念,你该不是干啥坏事了吧?!”韩桂娟变了脸。 韩念念忙安抚,“姑,稍安勿躁,让我跟您细细说。” 韩桂娟怒瞪眼,一副你不解释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架势。 韩念念迅速想了措辞,面不改色胡说八道,“我今天在县城转了一圈,碰到个奇怪女人,偷偷摸摸的问我想不想买粮食,我一看是上等的米面,价格也不算高,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就用我爹留的钱买了点,她又问我要不要花生油...” 闻言,韩桂娟只觉得肉疼。她是庄稼人,多少能摸清价钱,北方产大米的地方少,黑市上不轻易见大米,小麦都卖到将近一块钱一斤,更别提精白.粉了! 花生油那就更贵了,小山子乡吃的多数是大豆油,每年年末队里会给社员发几斤黄豆,一般几户人家会集体去镇上榨油,一斤黄豆才出二两多油,三五斤黄豆榨出的油就是一年的用油量!花生那是经济作物,队里每年收的花生全都交了上去,社员花生壳都摸不到,更别提花生油了。 “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韩念念火速的估摸了钱数,“十五块八毛五分钱。姑,是真占便宜了,所以我才买这么多!您想想,玲玲跟大勇的亲事要是定下来,您跟我姑父还不得急着去张罗席面?米面到时候都用得上,尤其是油,总不能再炒菜不放油吧,那人家在背后一准戳您脊梁骨。” 韩念念一语中的,说到了韩桂娟心坎上。虽说等陈玲办亲事的时候,男方家会下彩礼,鸡鸭鱼猪肉等到起媒那天也会送,但炒菜总不能还用丝瓜瓤擦擦铁锅皮吧... 韩桂娟不由叹了口气,“念念啊,难为你想这么远了,这钱姑不能让你花,你爹留的钱你可要好好收着了。” 说话间,韩桂娟进了东头屋,一阵摸索,拿出了破手帕,里面包着一卷钱,要数给韩念念。 韩念念哪能要,赶忙拦住,“姑,钱您真不用给我,我爹娘以前是厂里的二级工人,一个月工资能拿到四十来块,他们就我这一个闺女,去世前把存折偷给了我,里面有不少钱呢,您的钱还是留给玲玲置办嫁妆,到时候得花钱的地方不会少!” 韩桂娟犹豫了下。 韩念念又道,“姑,我天天吃您家住您家,您和姑父说一句话了吗?您要是再这么见外,那我还是回去投奔我舅舅舅妈吧。” 韩桂娟两眼一瞪,“那种丧尽天良的货,还回去投奔他们干啥?等着他们把你身上那点钱全掏干净不成?!” 韩念念干笑,挽住了韩桂娟胳膊,“所以啊姑,我在这什么都没干,尽拖累你们,好容易赶上好时候买点粮食回来,您还要给我钱,那我能住的安心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桂娟只能作罢,随即又警告韩念念,“下次不许这么浪费了啊,太不会过日子!” 韩念念忙应声。姑侄两正说着话,陈玲从外面回来了,进堂屋就把小篾篮搁在地上,兴致勃勃道,“我在咱家自留地田埂上挖了荠菜,娘,咱们晚上卷菜馍吃吧!” 韩念念一听是荠菜,两眼放光。荠菜包子、荠菜饺子、荠菜炒鸡蛋,可都是她童年满满的回忆啊。 “姑,用白面粉揉面!”韩念念实在是吃够难以下咽的高粱面了。 “不逢年不过节,哪能这么吃!”韩桂娟想也不想便驳回了韩念念的建议。 骂归骂,韩桂娟晚上揉面团时,还是在玉米面里掺了少许白面。荠菜剁碎了,拌上油盐,面团擀成面皮,菜馅全部倒上,卷成馅饼,四四方方切成块,沿大铁锅贴了一圈。 这顿饭绝对是韩念念到这里之后吃得最爽快的一次,简直是人间美味,一口气吃了一大块,又喝了一碗稀粥,韩念念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家里最能吃的陈卫东更是连吃了两大块,喝了两碗稀面粥,满足的抹抹嘴巴,感慨道,“多放了油就是不一样,有滋有味儿,要是能天天这么吃就好啦。” 陈玲不迭点头,“这是我吃得最好吃的一次荠菜馍了!” 荠菜遍地有,往前吃荠菜馍,韩桂娟舍不得放油,就撒点盐巴,缺油寡盐的东西,那能有多好吃。 韩念念听得想笑,心道几十年后再给你吃这些,恐怕你都要嫌弃了。 叶兰英舍不得多吃,一锅只贴了八块荠菜馍,除了陈卫东,其他人至多只能分上一块,叶兰英小口小口的咬,又撕了她手里的一半递给她男人。 她饿点没事,可不能饿到她男人,家里挣工分可就指望她男人了。 “念念啊,下次不能在黑市上买粮了,被人看到可不好。”陈爱国砸吧砸吧嘴,回味无穷。 韩念念含糊点头,想着下次再从空间掏粮食出来该用什么借口好。 开了春之后,白天越发长,饭后天还未黑,街坊邻居都坐一块拉家常。叶老师找了过来。 韩念念热情的招呼他。 叶老师朝韩念念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旁说话。 韩念念立马会意,把叶老师迎进了堂屋,请他上炕坐。 叶老师闲话不多说,从上衣口袋拿出纸,递给韩念念,“念念,快帮我侄女算算她这门亲事合不合适。” 韩念念接过来,对着外面的昏黄光线看了一下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随即摇头道,“叶老师,这可不是什么好亲事啊。” 叶老师眼皮直跳,忙追问道,“怎么说?” “两金夫妻硬对硬、有女无男守空房、日夜争打语不合、各人各心各白眼。”韩念念吁口气,把纸条平铺在炕几上,“从八字上来看,这男女一旦成了亲,争吵打闹就不会间断,夫妻也不同心,早晚要同床异梦。” 闻言,叶老师叹了口气,“唉,说实话,我是看不上那小伙,脾气差又目无尊长,前两天去我大哥家,晌间多喝了两杯酒,结果就耍起了酒疯,当着几个长辈的面对我家红梅呼来喝去,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叶老师好歹识些字,格外看重礼数教养,像这种后生,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韩念念心念一动,别有深意道,“叶老师,说亲讲求的是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如果现在都处不到一块,还指望以后能有多好?” 叶老师笑了,“你这话说的倒也是。红梅才十七,又不算大,就算推了这门再说一门也不是啥丢人的事。” 韩念念等的就是这句话,“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个不错的小伙,回头我先留意留意,如果合适的话,我就牵根线,说给你侄女红梅。” 韩念念是想到陈大婶的儿子陈卫粮了,都是门旁邻居,韩念念经常看到他,小伙子虽然长相一般,但人不错,干活也麻利。 陈大婶给的生辰八字还在她手上,等叶老师走了之后,韩念念把陈卫粮的生辰八字和叶红梅的抄写在了一张纸上。 【宿主,他们相配可是大吉,您可以行动了。】 转天大早,趁陈大婶过来串门子,韩念念特意向陈大婶打听了陈卫粮和张兰凤的后续事。 “快别提,气死我了!得亏我打定主意不赞成这门亲事,要不然娶这种儿媳妇回来还不得丢死个人!” “怎么回事?把大婶您气成这样?” 陈大婶打开了话匣子,气恼道,“先前我不是让大闺女给对了八字吗,我一看八字不配,就赶紧让你叔找人去邻村打听那姑娘人格品行到底咋样,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啊。” 说着,陈大婶压低了声音,“她那边的门旁邻居都知道,那姑娘手脚不老实!我滴个天王老爷哟!这种女人要是娶到家,还不把我老陈家脸给丢尽了!” 农村不像城里那么讲究,出门就在大门上挂把锁。农村家家户户几乎都大敞门,门旁邻居互相串门那更是常有的事。张兰凤这姑娘打小手脚就不老实,她也不敢偷拿大件东西,就喜欢摸人家针头线脑、偷人家鸡窝里的鸡蛋,再不然就打着拾破烂的名号,骗她家里人说自己偷的东西都是路上拾破烂捡到的。 她老子娘还就相信她的话,门旁邻居几次明里暗里说这姑娘手脚不老实了,她老子娘听了之后非但不管教自家闺女,还跟邻居吵嘴。长久下来,哪个还敢跟她沾边,一看她来串门,都叮嘱自家娃把家里东西仔细看好。 韩念念听得咂舌,人还真不能干啥坏事,不然这巴掌大点的地方,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刨出来见光! 陈大婶叹了口气,“我这儿子,都二十二了,说来说去,就是没说个中意的姑娘!可把我愁难死了!” 韩念念接过话,“大婶,您要是不介意,我给卫粮说个姑娘?” 闻言,陈大婶两眼一亮,“哪家的?” 韩念念笑,“您先别急,等我问清楚了,给您个准信儿!”    第11章 推敲彩礼 三月九号,队上小学准时开了学,韩念念被姚校长安排给一年级代课,因为代课老师少,她既教语文也教算术,还兼任一年级二班班主任。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教学之前,韩念念先把时下教育系统方面的事摸了清楚。跟几十年后一样,时下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都有。不同的是,小学升初中需要通过严格的考试,考试合格之后才能继续读初中,而初中升高中则不需要再考试,采用的是推荐制度,由每个学校推荐品行学习优良的学生读高中。 其中家庭背景是必须考察项目,地富反右坏的孩子读高中想都不要想,没有任何机会。 除此之外,和后世夏季考试,秋季升学不同,时下采用的仍是冬季考试,春季升学。新生报名入学统一是在三月份。 上课时间是周一到周六,周天休息一天。 韩念念看着下面一群鼻涕冒泡的小萝卜头,深觉自己的责任艰巨而伟大... 好在一年级无论是语文还是算术暂时难不倒韩念念,上课还算顺利,除了极个别调皮捣蛋的小孩。 “不是给你荆条了吗?直接往身上抽几下就老实了。”吴老师一副过来人的架势。 韩念念不敢,“家长找来揍我怎么办。” 以前韩念念可是没少看过什么家长带一帮人打老师的新闻,在韩念念的观念里,小学生们都很金贵,都是家里的宝儿。 吴老师纳闷道,“家长要是知道,该羞愧,该自我反省,咋还会来揍你?教书育人是咱们的责任,现在不训斥他们,那就是对家长不负责。” 吴老师年愈五十,身上带了些私塾先生的严厉感,他教出来的班,就没有不挨打过的学生。 “念念,你刚来,经验不足,这帮孩子平时上山下河、逮鱼摸虾野惯了,不揍他们几次哪嫩收敛得了他们的野性子。”高老师拍拍韩念念的肩,很赞同吴老师的说法。 韩念念干笑,对于揍学生,暂持保留意见。 课间姚校长找了她一次,主要是谈给工资的事。 “念念,咱们两个队的几个干部搁在一块商量过,既然聘用你为代课教师,工资要照常给,粮食的话也是由咱们两个队共同分担。” 停顿了下,姚校长继续道,“咱们学校没有正式的教职工,工资方面自然不会高,目前是八块五一个月,粮食方面,要看两个队的收成,年份好的时候,约莫能分到三百多斤粮,年份差的时候就不太好说了,最差的一年只有六十多斤口粮。” 一年三百多斤粮都不算多,成年人一天吃掉一斤粮食不成问题,干重活的人消耗两三斤都很正常,这年头为啥许多人面黄肌瘦,干吃粮食,寡油少盐还见不到肉末星子,那营养能跟得上么。 “念念,你有没有问题?” 韩念念回过神,忙道,“没问题!” 姚校长把一份手写协议递给韩念念,“没问题那就签个字。” 韩念念接过看了下,随后在上面签上自己名字。 姚校长一看,笑道,“念念,字写得不错呀!” 韩念念笑,有个书法家爷爷,从小被训练到大,能差到哪去? 姚校长蓦地想到什么,对韩念念道,“我看你字写得不丑,交给你个活儿干。公社的名册太破烂了,书记准备换个新的,本来是交给我来重新抄,只是我这杂事太多...” 韩念念秒懂,忙道,“行,您拿过来,我来抄就行。” 姚校长为韩念念如此‘识相’而笑得开怀,“成,回头我拿来递给你,可要尽快抄啊。” 本以为姚校长拿的会是公社里的什么红头文件,哪知道是厚厚一摞户口名册!韩念念不停的翻看,简直要喜极而泣,天助她! 拿到户口名册之后,韩念念开始奋笔疾书,除了上课就是抄名册。整个小山子乡男女老少的信息,哪家哪户有几个孩,出生年月日,还有已婚未婚信息,全都在上面。 韩念念边抄边挑选有用的做个小手册,把整个小山子乡未婚的男女全部摘录了下来,就等着以后用。 高卫红,高湾生产队人,次女,1942年7月16... 吴保国,吴家村生产队人,长子,1940年2月15... ...... 课间休息,叶老师端了个搪瓷缸坐在韩念念对面喝白开水,抬眼瞧瞧韩念念奋笔疾书的认真样,不由摇摇头,老姚也真是的,柿子挑软的捏,摆明了欺负新人嘛,关键念念这傻姑娘还这么当回事儿... “念念,你之前提要给我侄女说亲...” 韩念念猛地抬头,这两天抄名册抄得太投入,竟然忘了这茬事! “有有有。”韩念念忙道,“叶老师,我给您问了,对方有意向说亲,主要看您这头同不同意。” 叶老师道,“咋不同意?我都劝我大哥把先头那门亲事给拒了,就等着你提呢!” 两下一拍即合,下午放学,韩念念要跟叶老师去趟叶姚生产队,一来去叶老师家亲自看看叶红梅长啥样,二来去姚大勇家探探口风,看看姚家准不准备把亲事定下来。 韩念念先去叶老师家喝杯‘水’,叶老师赶忙让他家二蛋去叶大伯家喊叶红梅。 韩念念坐了片刻,叶红梅就过来了,瓜子脸,皮肤有些黑,梳着齐耳短发,身上穿了件灰色罩衫。 叶红梅进门便笑道,“二叔,喊我啥事啊。” 叶老师咳了一声,“也没啥事。” 叶红梅心里直打鼓,朝韩念念看了一眼,笑着打了招呼,“韩老师,我听妞妞说过你是他们班主任。” 韩念念不知道妞妞是谁,叶老师补充道,“妞妞是我大哥孙女,叶竹林。” 韩念念有印象了,是她班上很乖很刻苦的小姑娘。 既然要给叶红梅和陈卫粮拉红线,韩念念不仅要看叶红梅长相,还要主动跟她唠嗑,初步判定她为人品行。 她的渣系统给叶红梅的综合评分是八十五分,颜值虽一般,但情商值高于常人,善良指数五颗星。 从叶老师家出来,韩念念又去了趟姚大勇家。 姚家人刚从地里回来,都坐在家门口歇息,姚大婶热络的招呼韩念念过来坐。 “大闺女,婶儿正想抽个时间去找你呢!” 不等韩念念开口,姚大婶便主动道,“我问了大勇,他对玲玲是没意见,我的意思是,陈家那头要是对咱家大勇也没意见,那这亲事就先敲定下来?” 姚大叔也道,“彩礼啥的都好商量。” 时下人大都不富裕,定亲的彩礼钱虽说视男方家庭情况而定,但基本都在五十块钱左右,穷点的给三十六块,富点的八十块也有。 彩礼到底要多少,韩念念无权给陈家人决定,当即笑道,“叔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姑姑父那头,回去我跟他们说清楚情况,顺便探探他们要多少彩礼,有了消息,我就立马回给您二老。” 姚大婶乐得眉开眼笑,转头对姚大叔道,“孩他爹,我说啥来着,大闺女是个办事调到的人!” 姚大叔也满意点头,喊他大媳妇,“小秀,快张罗做饭,晚上大闺女在咱家吃!” 韩念念刚想推辞,姚大叔便道,“干啥,在叔家吃顿饭还不给面子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念念不再推诿。 三月份不比七八月,自留地的蔬菜瓜果能摘了自家吃,眼下地里蔬菜还在育苗中,小秀想来想去,只能把挖来的荠菜炒了,敲两个鸡蛋打进去,一盘荠菜炒鸡蛋,一盘辣子炒雪里蕻,又贴了一锅玉米面馍。 韩念念被姚家人的热情给感染到,还跟姚大队长喝了两杯,等回乡里时,月亮已经挂在东边天空了,明天又是个好晴天! 叶兰英还在烧饭,陈玲不在家,应该是去看供销社了,韩桂娟在房屋后面的自留地上压葱苗,陈爱国挑水浇菜园。 韩念念找了过去,把她在姚家探到的口风说给两口子听,并且道,“大勇家的意思是,让姑父提个彩礼数,他们好准备。” 不待陈爱国发表意见,韩桂娟便道,“前些时候咱们村南那家嫁闺女,听说男方家给八十块呢!” 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瞪韩桂娟一眼,“出嫁是过日子,又不是攀比好看,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没用!大勇要是诚心跟咱们玲玲过日子,不给彩礼我都没意见,要是那些乌烟瘴气的二流子,彩礼出两百我都不能同意!” 韩念念一旁听得想鼓掌,看不出来她姑父说起话来,这么朴实有理。其实她也觉得彩礼都是虚数,在双方能承受范围内即可,本身都不富裕,非要加重男方家负担,东拼西凑借钱,嫁了过去之后还得想着还钱,不知道这种做法有什么意思。 韩桂娟呛声道,“合着一分钱不要,你家闺女面子上就好看是吧?”    第12章 齐心协力 韩桂娟和陈爱国这两口子,因为彩礼的事头次在韩念念面前吵嘴,直到吃过晚饭了,还互不搭理对方。 韩桂娟坚持向村南那家嫁闺女看齐,彩礼要八十块。陈爱国坚持往低了走,三十六块整个形式就行了。 “娘,因为这点事跟我爹生气,值当嘛!”陈玲很难做,左右为难。 韩桂娟不耐烦的斥责她,“一边去!咋地,还没出嫁呢就开始向着姚家人啦?是不是人家让你拎个包袱过去,你就去了?” 陈玲气急,“娘,你这是咋说话呢!” 这话可就有些说过头了。 韩念念忙劝道,“姑,您跟玲玲说这些做什么,本身姚家人也没说到底给多少,人家只是想参考下您跟姑父的意见,主要还是想把事办得漂亮,办得双方都满意,既然存了这想法,那是好事,现在您跟姑父倒在家自己闹起来了!” 韩桂娟哼了一声,“我还不是想玲玲出嫁能风光点!” 原先一直默不作声的叶兰英轻声道了一句,“先前我跟卫东结婚,彩礼也就四十块。” 韩桂娟立马斥道,“你们结婚在先,情况那能一样么!” 叶兰英没吱声。咋不一样了,结婚不过早了半年,当初给她家彩礼时,可不就是讨价还价,现在轮到她自己闺女,就开始知道漫天要价了。 气氛一度僵硬,韩念念想了想,还是对韩桂娟道,“姑,您跟我说实话,八十块钱彩礼,您是要给玲玲带走,还是想揣自己腰包?” 不论时下还是几十年后,指望嫁闺女捞一把彩礼钱去补贴儿子的,不在少数。 “这说得是啥话?我要那钱干啥?”韩桂娟瞪眼道,“我要那钱难不成打算给自己买副棺材?” 韩念念一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笑道,“姑,我就知道您指定不是那种指望卖闺女的。既然都是为了玲玲好,那这钱转来转去还是到了姚家,实在没意思...依我看,三十块彩礼是太少,八十块又太多,差不多就行啦,六十块怎么样?数字还吉利!” 陈卫东也赞同,“我看六十块也行,要八十块...娘你自己觉得合适不?跟人家攀比啥,有意思不?” “姑父?您看怎么样?”韩念念笑问陈爱国。 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先没吱声,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也成,反正不能太过为难人,本来挺高兴的事,别整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大家都没意见,就韩桂娟自个想不开,不过才隔了一天,韩桂娟就坐不住了,还是主动对韩念念道,“念念啊,姚家那头,你去跟人家透个底,差不多就算了吧。” 韩念念等得就是这句,哎了一声,立马去姚家传信。 彩礼要六十块,显然在姚家人的盘算之内,姚大叔几乎没打顿就应下了,“那好说!六十吉利!” 姚大婶把韩念念拉到炕上坐,问道,“大闺女,你会看日子不?再给咱家看个日子,最好尽快定下来,咱们这边好准备。” 韩念念笑道,“日子会看,我指定给大勇和玲玲挑个大吉的日子!” 别说姚大婶急了,韩念念也急得嗓子冒烟,现在她手腕上可是一盏红灯都还没亮! 可再急也得按部就班来,确认两家人对彩礼毫无疑议之后,韩念念让渣系统结合两人生辰八字挑定日子。 “三月初八?”韩桂娟道,“这都二月底了...念念啊,会不会有些太快?” 韩念念面不改色忽悠,“姑,下一个合适的日子就在五月多了,要是挑五月初八,是不是又隔太长时间?而且五月份还赶上春忙。” 韩桂娟一听赶上春忙,不迭点头道,“说得也是,都忙着收麦子,哪个还有闲心去操办定亲的事。” 时下定亲有诸多讲究,韩念念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格外要做足功课,把地方习俗搞清楚。 再三打听,四处问人,韩念念总算把本地习俗摸了个大概。小山子乡定亲,地点要在女方家,男方家庭除却男方本人和父亲之外,还要从村里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块跟过来,最好是福气厚的。 彩礼钱要用红绸布扎上,簸箕里放着,外围六包点心、六包糖果。除此之外,还要准备鲤鱼一条,猪心猪肺一副,白酒六斤。 本来彩礼中还应该有把馓子。但制作馓子耗油量太大,时下老农民一家终年到头就那么点油,想油炸馓子只怕连馓子都浮不起来,这几年也就逐渐把馓子从彩礼单里刨了出去。 韩念念把彩礼需要备的东西全写在了纸上,让玲玲带给大勇,她还有其他事要忙。 原因是陈大婶一看玲玲的婚事都提上了日程,她家卫粮还没着落,不由催促韩念念赶紧给她家卫粮介绍。 而叶老师家那头,也在等着韩念念的信儿,她还得抽空抄户口名册。 事情全赶到了一块,韩念念莫名有种自己是总统,日理万机的错觉。 【得了吧宿主,您目前红灯一盏都还没亮。】 “前期工作!”韩念念气得反驳,“前期工作很重要,等我名声散开了,信不信我一天能亮他个两三盏!” 【在下巴望着您能早日回去,好向月老2233交差!】 赶在玲玲和大勇定亲之前。韩念念从中牵线,让卫粮和红梅见了一次面,没挑别的地方,还是在供销社相看。 韩念念细心的注意到了,陈大婶明显没有姚大婶做人大方爽快。 来围观的门旁邻居并不少,陈大婶只称了半斤水果糖,连包两分钱一包的大生产都没舍得买,尽让一帮大老爷们干等。 不过韩念念不是多嘴的人,她只负责拉红线,说三道四她也不感兴趣。本身出嫁过的是日子,是是非非得让红梅自己判断,如果她不觉得有问题,韩念念就更不会觉得有问题。 总之一个目标:皆大欢喜最好。 两人相看之后,韩念念火速问了双方的意思,卫粮对红梅显然很满意,红梅有些矜持,表示可以再相处看看。 叶老师不大放心,私下又询问了卫粮的家庭情况。 还是应了那句话,择妻看一人,择婿看全家。 韩念念有义务告知,“凭良心说,卫粮没话说,在街坊邻居里面口碑很不错,是个踏实又有耐力的小伙,就是话不太多,跟油嘴滑舌的二流子沾不上边。陈大婶这个人坏心思没有,陈大叔在村里名望挺高,是个讲事理的人。卫粮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大的十六,小的才十三,都得过几年才能说亲。” 嫁过去做大嫂倒也好。叶老师心里总算有了底,“我大哥别的不怕,就怕卫粮家乌烟瘴气,兄弟不和,都是些正事不干的二流子。” 这点韩念念倒是敢拍胸脯保证,“偷鸡摸狗的事绝对不会有。” 连着在供销社说成了两场亲事,户上户下不少人都知道了韩念念会看八字,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住得离街上近的陆续有人上门找韩念念帮忙对八字。 韩念念非但没有不耐,还不厌其烦给他们解释,当然,也从中顺藤摸瓜扯出几条线,又配成了一对。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八,玲玲定亲的日子。 天还未亮,韩桂娟就起了,生火做饭,乒乒乓乓拾掇屋子,还把正在熟睡中的韩念念和陈玲撵了起来。 “睡睡睡,这都什么时候了!” 韩念念睡眼迷蒙,闭着眼摸去茅坑,偷偷看了下手表,才五点多。 洒水扫地又擦洗,忙里忙外一通折腾,家里总算有点样了。 韩桂娟又四下看看,视线放在了炕上的炕几上。今天是大日子,肯定是不能再用炕几招待来客了,得上八仙桌。 八仙桌这个东西,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陈爱国和陈卫东一大早就去河坝上逮鱼了,韩桂娟只好使唤韩念念和陈玲去借八仙桌和长条凳。 家里养的老母鸡被叶兰英宰了一只。天将亮时,陈爱国父子两回来了,拎着两条一斤多重的草鱼。不逢年不过节,生产队不宰猪,农村人手里又没有肉票,猪肉还真不好办。 想来想去,韩桂娟只好挨家挨户串门,总算给她借到了半斤腊肉。有鸡有鱼有腊肉,再炒盘鸡蛋,从自留地整点蔬菜炒两盘,咸黄豆水煮一盘... “念念,去供销社拿瓶酒回来,再拿两包烟,带个壶,打点酱油...” “玲玲,去你大娘你婶她们家,借盘子碗筷,至少借到四副!” 头些年大生产,家家户户把带铁的东西全送去生产队炼铁,锅碗瓢盆也送去了生产队,吃的是大锅饭,行的是平均分配。后来分开了,连口像样的铁锅都没有,到现在队里有些人家还在用砂锅烧饭。 为啥不买铁锅? 铁锅那是工厂生产出来的,得有工业劵才能买得到,老农民一辈子种地,又不像工人阶级参与了工厂劳动,压根就没有工业劵。头脑灵活的想办法弄几张工业劵买口铁锅,老实巴交的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咋样才能买到! 瓷碗也是工业品,家家户户都舍不得多买,碰上办事根本就不够用。 好在农村有个习惯,一家有难八家帮,借碗筷桌子砧板菜刀那都是常有的事。等办喜事的时候,半个村的人还都来帮忙呢! 快晌午,姚大勇挑着喜担过来了,跟他一块来的有他爹姚大队长,还有另外一位喊不上名字的老大爷。    第13章 每月必来 见姚家人挑喜担过来。陈爱国把原本坐在堂屋的几个门旁邻居全赶了出去,连他自己也要出去,不等姚家人进屋,他们都不能进。 这叫防止“冲撞马头”。 看多了后世大同小异的西式婚礼仪式,韩念念深觉还是中国传统文化有讲头,哪怕送彩礼,也是每样都蕴含了寓意,比如男方家送的一对猪心肺,寓意夫妻同心,送糖果点心寓意甜蜜,送鲤鱼望子孙跃龙门... 既然姚家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前来下聘,陈家也得要请年纪声望差不多的老人过来作陪,韩念念则是两方媒人,必须请上座。 八仙桌座位也有讲究,坐北朝南为上座,上座摆的一张长条凳上坐了姚家和陈家请来的老人,以及媒人韩念念。坐东朝西为次座,坐的是陈爱国和姚大队长。坐西朝东为三首,坐的是陈卫东。最后南朝北的才是两个小辈陈玲和姚大勇。 韩念念被两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夹在中间,有片刻不自在。坐她正对面的陈玲特别想笑,可还得忍着略低头作害羞状。 好在韩念念这个小戏骨不是白叫的,毕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嘛,真把自己当媒婆了,自然也就会跟一帮老爷们谈天说地,夸大勇时不忘抬玲玲,赞玲玲时也不忘大勇,总算热热闹闹把这顿饭吃完。 然后韩念念还有一个感想,有肉吃有酒喝的人生,真的不要太爽,以前有鱼有肉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痛苦... 酒足饭饱,再抽两根烟的功夫,姚家人就该要撤了。 韩念念看韩桂娟在东头屋忙活,就进去看了看。 “姑,您这是在做什么?” 韩桂娟拍拍土炕,让韩念念上炕坐,“人家送这么些礼过来,我得给回礼呐。” 韩念念拿起簸箕里两根编织在一块的草,笑嘻嘻道,“姑,回礼还回送两根草啊?” 韩桂娟笑道,“看你这丫头说啥话,啥叫回送草,这是‘草头结发’。” 除了‘草头结发’,簸箕里还放了插上叫不出什么花的两包点心,两包糖果,还有黄豆、绿豆、稻谷粒、麦粒和棉麻籽。 韩念念指指这五种谷物粒,猜道,“姑,这些是五子登科?” 韩桂娟嗯了一声,又道,“再把猪心猪肺切一半回给大勇家就差不多了。” 猪心猪肺切一半留一半,表示玲玲愿意和大勇夫妻同心。 韩桂娟从早上忙活到现在,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韩念念忙道,“猪心猪肺我来切,姑您快去吃点饭吧。” 这时期的农村,若非必要,办大事时家里的妇女不让上桌,是以哪怕八仙桌足够坐下所有人,韩桂娟和叶兰英婆媳两个也没坐桌,只能在厨房灶台上对付一口。 “那成,记得要一刀切,别切个两三刀的难看。” 韩念念哎了一声,拎猪心猪肺去厨房。 赠上回礼,姚家一家就回去了,他们前脚刚走,陈家就拥进来不少婆娘和半大的娃,七嘴八舌的打趣陈玲。糙老爷们没进来,都聚在门口,陈爱国拆了包大生产挨个散烟。 姚家送来的点心、糖果都摆在八仙桌上来不及收,胆子大点的娃直接把黑不溜秋的小手伸了上去。 叶兰英眼疾手快,拍开几只小手,只拆开一包点心、一包糖果挨个分,把剩下的几包全拿到了里屋。这帮娃跟小狼狗似的,真由着他们,所有的点心糖果能被抢得渣都不剩。 韩念念剥了一颗水果糖含在嘴里,竖耳朵听婆娘们唠嗑,顺带问陈大婶,卫粮和红梅相处的情况。 “红梅那丫头我喜欢,小嘴真甜,前两天在坝上碰面,大老远就招呼了。”陈大婶乐得合不拢嘴,随即又低声对韩念念嘀咕道,“大闺女,就是不知道叶家那边彩礼会要多少啊。” 姚家可是给了玲玲六十块彩礼钱,在小山子乡不算最高,但也不少了,陈大婶多少有些顾虑,担心叶家到时候也管她要六十。 她家可有三个儿子呢,一个闺女也没,到时候彩礼钱是只出不进的! 韩念念笑着摇头,“大婶,我这人说话直,说得不好听您别不乐意,八字没一撇的事呢,您这就打听彩礼钱,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听出韩念念的反讽,陈大婶讪笑。亲事还未成,媒人可不能得罪了,这点道理陈大婶懂得,少不得还要笑脸讨好。 “大闺女说的有理,婶儿这脑袋,年纪大就不好使了!” 韩念念顺台阶而下,顾全了彼此的面子,笑嘻嘻道,“大婶您急啥,等他们再相处些时候,就是你不提,我都得去叶家那头给您探探消息啦!” 这话陈大婶听得心里舒坦,心道这闺女真跟个小妖精似的,啥话都能从嘴里蹦出来。 转眼间,韩念念来这里有一个多月了,除却吃饭方面不大适应,混得还算顺风顺水。所谓乐极能生悲,大早上韩念念去茅坑,发现自己来了大姨妈,顿时欲哭无泪。 之前韩念念为了脸小上镜头,基本上一天只吃一顿主食,人是苗条了,大姨妈也紊乱了,有时候两三个月才能来一次,所以到这里之后,韩念念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倒好,问题来了,她空间里只扔了两包卫生巾和护垫以防万一,但也只够她用一次,这次用完了,下次可咋办? 就算是用卫生巾,韩念念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用。时下茅坑里的粑粑都是良好的天然肥料,老农民们可舍不得随便霍霍,拿它们来浇菜园,挑到地里施肥,到时候她带翅膀的小天使们可就大白于天下了... 不到迫不得已,她更不愿让带了血的姨妈巾污染自己的空间。 迅速黏上姨妈巾,韩念念心情有些沉重。 然后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干脆找塑料袋装着,偷摸拎到田间地头挖坑给埋掉... “姐,你咋啦?”陈玲看她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 韩念念捧着碗喝了口面粥,含含糊糊道,“没事,昨晚没睡好。” 叶兰英端碗过来了,三个女人排排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她低声道,“念念,你身上来了?” 早上叶兰英在她之后进的茅坑,应该是看到大滩血迹了。 韩念念嗯了一声,没再瞒着。 陈玲呀了一声,随后道,“姐,你带月事带了吗?没有的话让我娘给你现缝一个,我也会缝,就是缝的不好看。” 时下卫生巾还没有面世,农村女人来月经多数还在用月事带,条件好点的,舍得装点棉花,条件差的就装草木灰,图省事的就直接用草纸,但草纸消毒工作做的不行,极容易得妇科疾病。无论是月事带还是草纸,在韩念念看来都不怎么卫生。 “别缝月事带了,我用草纸就行。”韩念念胡乱搪塞了两句,心里想的是得找机会去城里看看,有没有高档点的月事用品商店才行。 好用不好用倒是其次,关键是要卫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韩念念可不想自己再生什么病。 吃完早饭,韩念念去了学校,把乡里的户口名册交给校长。 姚校长翻看了下,每页都抄写的工整大气,可以看出来不是应付了事。 “干得不错!”姚校长笑道,“念念啊,还有个事要你忙活。” 韩念念眼皮直跳,等姚校长下文。 “是这样,上头发文件下来,再过段时间六一儿童节,县里要举办一场全县中小学生朗诵大赛,咱们队拿到一个名额,我和吴老师几个商量了下,一致推荐你带学生去县里,至于选哪个学生过去,咱们可以先在校内举办一场朗诵大赛,选拔出最顶尖的学生。” 韩念念干笑,“那成,我没问题,你们选拔吧。一年级这边,这些学生字都不识几个,我看可以略过,直接从二年级以上选拔吧。” 姚校长一听,觉得有理,转头和其他老师商量怎么从高年级选拔,韩念念乐得轻松,一旁听着,也不发表意见。 白天在学校,韩念念去茅坑换了次卫生巾,偷摸把脏了的卫生巾装进塑料袋,先扔在空间的某个角落,一直等下午放学,韩念念没急着回家,而是从学校后面一路往北走,去了田间地头,刨坑埋卫生巾... 【宿主,要不您点火烧了它们以防后患?】 “拜托,我还没死呢,不想把我用过的任何东西烧了,哪怕卫生巾也不行。” 干韩念念他们这一行,多少都有些讲究,烧自己穿过用过的东西,总归不大吉利。 一连几天,韩念念像扔垃圾似的,天天往地里跑。 顾忌傍晚容易碰见熟人下地里打猪草,韩念念干脆改中午,大中午太阳大,基本没人下地。 最后一天大姨妈干净了,韩念念浑身轻松,不紧不慢把刨出的坑掩埋好,又拔了几把野草洒在上面,跟掩盖犯罪现场似的。整完之后,韩念念正想往回走,冷不丁瞧见大马路上站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身边还停了辆自行车,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韩念念一个激灵,吓了一身冷汗。    第14章 公私合营 见对方还在看自己,韩念念深吸了两口气,笃定他隔这么远不一定能看清她到底在干什么,拎着小锄头,挺直了腰背走了过去。 “我刚在锄草。”韩念念主动开口。 男人确实没看清,而是问韩念念,“大姐,我头次来小山子乡,有点不识路,想你给指个方向。” 此地人习惯把“大姐”作为对女人的尊称,不管对方是老是少,要是喊你一声大姐,那就是很尊重的意思了。 得亏韩念念知道这个习俗,没多想,直接问年轻男人,“你说要去哪儿,或者说找谁。” “我去乡里公社找吴书记。” 韩念念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渣系统的声音自动响起。 【颜值:95分 智商值:90分 情商值:90分 财富值:90分 善良指数:五颗星】 【宿主,颜值智商情商都远超平均值,还很富有呢,绝对是个极品男。】 韩念念心道还用你说?她眼不瞎,会看人。 和她平时看到穿清一色灰蓝中山装的庄稼汉大不同,男人穿了件尖领白衫,虽然衬衫的剪裁远不及几十年后那般合体,但男人肩宽身姿挺拔,能撑得起来,下穿黑色布裤,脚上是双黑色胶底鞋。 韩念念认得这种球鞋,黑力士鞋,几十年后反流行复古风,她也有双这种球鞋,只不过她的是白力士。 哪怕是看多了娱乐圈内各种款型的帅哥,韩念念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长得确实人模狗样,大概是当媒婆太入戏,韩念念不觉间就想打听人家结没结婚,存了给他说个对象的念头。 当然,也不能贸然跟他提说对象,还得要先套近乎再说。 “小哥,来我们小山子乡做什么?” 男人单手推着自行车跟韩念念并行往街上走,礼貌道,“我叫方知行。” 韩念念还算是个识相人,既然人家不想多说,她也不会多问,就直接带他去公社。 “这个点吴书记应该在家,一般下午两点多才会来上班。” 方知行抬手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大姐...” “打住。”韩念念抬手道,“我叫韩念念,跟别人一样叫我念念就行了,别张口闭口大姐。” 方知行从善如流道,“念念,街上有没有饭店?” 韩念念笑眯眯道,“乡下不是城里,没有国营饭店,不过倒是有供销社,卖酱油醋。” 方知行四下看了看,有些后悔,等办完事到市区至少得晚上,他应该带点干粮过来。 “这样,你带我去吃顿饭,歇个脚,我给你粮票和钱。”方知行跟韩念念打商量。 韩念念摆摆手道,“算了,我带你去我姑家吃一顿,粗茶淡饭别嫌弃就行。” 时下民风远比几十年后淳朴,虽说大家都难熬,但匀出一碗饭接济一下他人还是没问题的。 叶兰英还在烧晌午饭,听见外边有动静,伸脑袋出来看了一头。 “嫂子,这位同志来找吴书记办事,暂时没地方去,带他来家吃顿饭。” 叶兰英应了一声,没啥表情的冲方知行看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咋城里人就尽爱往她家跑呢。 韩念念把人带进堂屋,韩桂娟不在,陈爱国正歪在炕上抽烟,韩念念把情况又跟陈爱国说了遍。 陈爱国忙起身,热络招呼道,“坐,快坐。小伙子来找咱们书记办事呐。” 大概是吃人嘴软,方知行笑了笑,实话道,“我是来跟吴书记商量,想跟他合作,在小山子乡办个养殖场。” 陈爱国一愣,随即追问道,“是哪个单位?” “方大兴。” 闻言,陈爱国诧异道,“是方大兴酒家?” 方知行点头。 哪怕陈爱国这个没出过啥远门的庄稼汉,也听说过方大兴的名号。在陈爱国的概念里,方大兴和上海的瑞蚨祥、恒源祥一样,都是有响当当名号的老字号。 不同的是瑞蚨祥主营丝绸,恒源祥卖羊绒线,方大兴是家有三百多年历史的饭店。 “那感情好,咱们乡有山有水,办个养殖场指定没问题!”陈爱国点了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似乎已经能预见未来几年他们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越想心里越舒坦,陈爱国忙不迭对韩念念道,“念念,让你嫂子炒两个菜,再煮碗大米饭,小伙子大老远过来,可不能慢待了!” 韩念念哎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帮叶兰英做饭。 堂屋里,陈爱国和方知行热络的聊着。 小山子乡背靠玉泉山,只有山脚下开了梯田,再往山上去土地贫瘠无法利用,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上头号召植树造林,山上虽然种了不少树苗,但一时半会都成不了材,无法给小山子乡的社员带来额外收入。如果能在山上养殖,对社员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和乡里公办的窑厂、水泥厂一样,养殖场也得往公家性质走,所以方知行才赶过来跟吴书记商量具体怎么办。 不大一会儿,姚家人陆续从外面回来了。韩桂娟一看家里来了个陌生小伙,诧异道,“爱国,这是哪家的?” 陈爱国道,“娘们一个,瞎打听啥,饭烧好了吗?烧好赶紧端上桌,我要跟小伙子好好喝一杯!” 炕几上只有陈爱国和陈卫东作陪,家里的女人不能上桌,都在厨房灶台围站了一圈,七嘴八舌的问韩念念。 韩念念把知道的都说了遍,又道,“他跟姑父说是来商量办养殖场的,听说是方大兴酒家的人。” 叶兰英跟陈玲都没听过方大兴,可韩桂娟却听过,她的反应跟陈爱国如出一辙,乐道,“那是要好好招待人家!这事要是成了,咱们日子可要比现在好过许多!” 韩桂娟乐得合不拢嘴,韩念念却听得犯糊涂。小山子乡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生产队,几乎每个队都养殖了鸡鸭猪鹅,并且分派指标给户下,像陈家,除了分派到养三只老母鸡之外,还负责承担一个猪腿的任务。 一个猪腿也有讲头。一头猪有四条腿,生产队一户人家通常承担一条腿,也就是说陈家是跟其他三个门旁邻居合养一头猪,养到年末得上交给生产队,如果达到了指标,生产队就给记上工分,最后把养猪的工分折算成钱。 不论是猪肉还是鸡鸭,流向城镇只有一个合法渠道,那就是走公社的肉站,等于是先卖给公家,然后由公家来调派分配。既然是这样,方知行又怎么能够光明正大的来跟吴书记商量‘走私’的事? 【宿主,据在下所知,像方大兴这种几百年的老字号在战火中幸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建国后多数老字号仍拥有合法经营权,几年前三大.改造完成之后,这些老字号虽然名义上属公家管,但他们的后人仍旧能在公家的监视下自主管理,所以就算方知行在乡里办养殖场,必定也是公家知情并且允许的。】 韩念念恍然,简单来说,就是普遍现象里面的特殊化了。 吃完晌午饭,方知行坐了片刻,从裤口袋掏出五毛钱和两张一斤的粮票,搁在了炕几上。他给的这些已经远超国营饭店吃一顿饭需要的钱。国营饭店里五分钱就能见肉菜,两个大馒头只要八两粮票。 陈爱国一愣,随即道,“这是干啥?快收回去,粗茶淡饭值不了几个钱,太见外了!” 韩桂娟也道,“多个人不过多添双碗筷,哪用这么客气!” 方知行起了身,礼貌道,“叔婶,平白无故过来蹭你们一顿饭,也没带什么礼,钱和粮票你们一定收着,出门办个事总会用得着。” 出门办事,五毛钱庄稼人还能拿得出来,可粮票却是他们没有的。除了公社里的几个干部外出开会可以去粮站换点粮票,其他人没那个资格,老农民若是出远门干个啥,那得自带干粮水,否则连顿饭都吃不上,没有粮票,进了饭店但凡跟粮食沾上关系的,诸如面条馒头炒饼,都不能卖给你。 炒菜倒是不用粮票,可哪个老农民又舍得花钱炒盘菜干吃? 玲玲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少不得要跟大勇去城里置办些衣裳鞋袜,到时候肯定会用到。 思及此,韩桂娟朝陈爱国使了个眼色,笑吟吟道,“既然这样,那婶儿就不客气了,下次来咱们乡,要是没处落脚,只管来婶儿家!” 方知行笑着应了一声,又对韩念念道了谢,随后告辞推自行车往公社方向走。 等方知行走远了,韩念念拿起炕几上的粮票前后看了看,六零年发行的地方粮票,黄底帆船,繁体字书写了‘一市斤’。 “这玩意是好,可听说到月不用就作废了。”韩桂娟有些可惜道,“这都四月半了。” 韩念念道,“玲玲不是嚷着要去城里买身新衣裳?去了正好能用掉!” 提起买衣裳,韩桂娟犯愁,“手里连张两寸的布票都没有,去买啥衣裳!我看我去借点棉花,自己纺一匹布得了!” 闻言,陈玲老大不乐意道,“娘,我不穿老土布,人家就结这么一次婚,还不能去城里买件新衣裳啊,娘你想想办法,给弄点布票呗!” 说得倒是轻巧,庄稼人能有几个城里亲戚,上哪借布票去! 叶兰英坐炕上没吭声,她嫁过来那会儿,娘家就陪了一床棉花被,至于衣裳,只有一件老土布印染的红罩衫,到现在她也舍不得拿出来穿。 她这小姑子倒精贵,连老土布都嫌弃上了。    第15章 愿打愿挨 下午两点才上课,韩念念没急着去学校,从陈大婶家路过时,见陈大婶坐家门口纳鞋底,顺道问了她卫粮跟红梅相处的情况,主要还是想探探口风,看陈大婶家什么时候愿意定下。 陈大婶拍拍身旁的石头,招呼韩念念坐,拉了韩念念的手低声道,“我正准备跟大闺女说一声呢,你叔也急了,现在定下,三拖两拖估摸都得到年底才能把红梅要到咱家...回头你跟叶家那头带个话,他们要是没意见,咱们这头就该准备彩礼了!” 有玲玲和大勇的亲事在先,韩念念多少有了些实战经验,看了陈大婶一眼,斟酌道,“彩礼方面,您和叔准备给多少?您得先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陈大婶应该是跟陈大叔提前商量好了,听韩念念这么问,脸上浮现了愁苦之色,“大闺女,婶儿也不瞒你,婶儿家的情况你多少也该摸清楚了,卫粮下面还有两个兄弟等着成家,你叔只要一想到给三个娃挨个办婚事,就整夜整夜睡不着...” 韩念念一听,她这是准备要长篇大论了,忙道,“婶儿,我也不算外人,您就直说吧,您看我还得去学校上课呢。” “对对对,婶儿脑子糊涂了!”陈大婶仔细瞧着韩念念的神色,“大闺女,彩礼钱最好不要超过五十,叶家那头要多了,咱家实在出不起。” 她可是听说了,玲玲定亲那会儿,韩桂娟那婆娘,狮子大开口要八十块,就算后来妥协了改口要六十块,那也不少,也只有姚家那样愣头吧唧的能任这婆娘糊弄,她可不会由着叶家那头漫天要价。 “行,大婶的意思我懂了,回头我打听下叶老师家的意思。” 韩念念没跟陈大婶多废话。陈大婶一家五口,四个大男人,按说每年在队里挣的工分绝对不会少,陈大婶又是个会过日子的,手里存的钱只会比旁人多,不会比旁人少。出个彩礼还要一压再压,韩念念只能说每家人有每家人的过法,有的人哪怕穷,对人也大方豪爽,有的人手里再多钱,也抠门要死。 去小学的路上,韩念念碰见班上不少学生,不过大都有些怕她,大老远看见她了,嘴上喊一声“韩老师”,一溜烟跑得老远,整得韩念念哭笑不得,她算是够民主的了,从未体罚过他们,怎么还怕? “韩老师。” 韩念念回头,是叶红梅的侄女妞妞,跟妞妞一块的,还有班上其他几个小姑娘,都羞涩的抿嘴冲她笑。 韩念念冲她们招招手,跟她们一块进学校。 “下午后两节课是体育课,你们是想在操场自由活动,还是想让老师带你们出去玩?” “韩老师,我想去爬山!”妞妞举手道。 “韩老师我也想去爬山,山上有地皮菜,挖回家能当饭吃。”班上一个黑乎乎的小姑娘怯怯道。 韩念念摸摸小姑娘脑袋,笑眯眯道,“行,那下午就去爬山,课间给你们一个回家准备的时间,自带篾篮,自带小铲儿。” 不止地皮菜能吃,还有蕨菜、荠菜、榆钱,都是老农民们常挖回家吃的野菜。 一点五十,姚校长准时拎了口黄铜钟,站在办公室门口敲得嗡嗡响,原本在外面跳皮筋、斗拐子、玩陀螺的娃们,听见铃声响,一窝蜂往班里涌去,操场瞬间空了下来,扬起半空灰层。姚校长嫌弃的扇扇鼻子,从办公室整了盆洗完手的脏水,边走边往操场洒水。 刚才的撞钟声是预备铃,韩念念收拾了自己的教案,准备好教鞭和粉笔盒。趁这个空当,韩念念顺带跟叶老师提了一嘴卫粮和红梅的亲事。 “叶老师,卫粮他爹娘有意向定下来,叶大伯他们怎么说?” 闻言,叶老师面上带了喜色,“我大哥大嫂那边也没问题,就等着陈家那头提定下,他们不张口,我们也不好主动开口。” “那彩礼...”韩念念想了想,委婉道,“卫粮底下还有两个兄弟,彩礼恐怕不会出太多,听陈大婶那个意思,应该是四五十块左右。” 本以为叶家会在意彩礼的数目,哪知道叶老师却不以为意道,“这倒没啥,我大哥就这一个闺女没嫁了,也不图靠闺女捞一把,只要两个年轻人能过到一块,其他都好商量。” 韩念念听得不由感慨。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要是把韩桂娟和陈大婶结成亲家,这两婆娘光因为彩礼钱的事,估计就能吵翻天! 从叶老师这里得了准信儿,韩念念心里有底也就不急了,反正就剩看日子定亲的事。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韩念念跟姚校长说了下,把一帮娃们都带去了玉泉山。 班上的娃虽然调皮,但很好管理,基本都能听从韩念念的指挥,她把三十个娃按班里小组来排队,让小组长管理本组的学生,她自己乐得轻松,和几个小姑娘学认野菜,倒是挖了半篮子。 “念念,好巧啊。” 韩念念听声音熟悉,回头一看,原来是方知行,应该是跟吴书记实地考察来了。 韩念念忙起身跟他们打招呼。 吴书记笑呵呵道,“方书记跟咱们韩老师认识啊?” 方知行简单解释了下,“头次来这里,不认识路,是韩老师带我过来的。” 吴书记点头,随即道,“今天天有点晚了,来不及去山北。方书记,要不您看这样,今晚先歇在我家,明天我带您再去山北看一看,具体细节方面,咱们再商量?” 方知行抬手婉拒道,“不用这么麻烦,市区离这不算远,我明天再赶过来。” 闻言,吴书记只得作罢。农村跟城市指定不能比,单看方知行这身穿着,多少也能猜到他是个好干净的人,让他睡乡下土炕估计也睡不下去。 “那方书记是跟我一块下山,还是?”吴书记没说完,别有深意的朝韩念念看了一眼,可惜韩念念只顾看她的学生了,没注意。 方知行笑了笑,“吴书记先走,我在山上再转转。” 韩念念偷看了下手表,不觉已经五点多了,忙喊班长把所有学生召在一块集合报数。 转头一看,方知行还没走,诧异道,“你还有事?” 方知行走了几步过去,“没什么事,就是要跟你道声谢。” 韩念念不在意的摆摆手,“那没什么,你吃的是我姑父家饭菜,跟我没多大关系。” 说话间,两人一块往山下走,班上的娃们在前面飞速的跑。 “你一会儿要回市里?”韩念念蓦地想到她的卫生用品,忙趁机打听道,“去市里怎么走?” 方知行不答反问,“你要去市里?” 韩念念点头,“想买点东西。” “明天我还过来,你要是想去,我给你带路。”方知行没多想,只当她是没出过远门的缘故,说这番话也是带了投桃报李的意思。 正好赶上休息天,韩念念忙不迭道,“那行,你办完事路过供销社喊我一声,我跟你一块去。” 说定之后,韩念念在山脚下跟他挥手道别。 【宿主,您不觉得自己有点轻易相信他了么,万一他是坏人呢?】 韩念念想也不想便道,“如果他是坏人,那我第一就找你算账。” 【宿主为何找在下算账?】 “是你说他善良指数五颗星,如果五颗星的人还能害我,那只能说明你是个不靠谱的渣系统。” 渣系统表示它无话可说... 转天,韩念念找了个借口对韩桂娟说出门,怕韩桂娟问三问四,韩念念没说去市里,只说去叶家串门子打探情况,可能中午不回来。 韩桂娟没多想,时下留媒人吃顿便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挥挥手让她该上哪儿上哪儿。 半响午时,韩念念从供销社出来,正好看见方知行,单手推自行车,站得笔挺。 韩念念几步走到他跟前,打了招呼,视线不由停留在了方知行的自行车上,八.九成新的自行车,前车轱辘的挡泥瓦上还有一只金凤凰的标记,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牌自行车了。 其实她空间里也有辆自行车,只不过是后现代的款式,不敢拿出来骑。 方知行见她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自行车上,只当是她在顾虑闲言碎语,不好意思让他载。 清了清嗓子,方知行道,“那就先走一段路吧。” 韩念念心思在自行车上,随口应了一声,跟他一块往北走。 等出了村庄,方知行才跨上自行车,大长腿一脚撑地,一脚踩在脚蹬上。 不用他开口,韩念念直接跳上了车后座,两手下意识抓住方知行腰两侧。 方知行只觉腰上的衬衫一紧,身体跟着有片刻僵硬,随后提醒道,“你可以抓住车座。” 言下之意,可别再碰我了。 韩念念秒懂。也意识到不妥,两手改抓车座垫,不由想赞美这个小哥两句。不错,品行正直!这要是给他说个姑娘,人家姑娘百分百能看上!    第16章 土包进城 小山子乡位于县城和市区中间,县城在西,市区在东,骑自行车约莫一个小时就到了市里。 岳岭市是省会城市,又是南北中转站,南陵这个小县城显然是不能跟它相提并论的。四五层高的楼房随处可见,道路也要宽阔许多,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女同志在穿着方面也要比农村妇女大胆许多,除了黑蓝灰三色,还多了其他几种鲜艳的颜色,旗袍外搭针织衫,新式长裙,坡跟皮鞋,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手提包,嗒嗒走在马路牙子上。公交车、自行车,车来车往... 大概是在农村待太久,看太多黑蓝中山装,看太多土坯草房,看太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韩念念觉得自己像是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居然有种土包子进城的错觉... 这种思想可要不得,韩念念猛地摇头保持清醒,她可是走在时尚前端的影后!公认的最会穿衣搭配女星之一! “你把我放这里就行了。”韩念念拍拍方知行的后背,喊他。 方知行回了下头,单脚撑地停了下来。韩念念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笑眯眯道,“多谢方书记,下次你再去小山子乡,我管饭。” 方知行笑了笑,“你刚来这里,难免人生地不熟,要去哪儿,我给你指路。” 韩念念心知他说得有理,但总不能张口说要买妇女用品,想了想还是道,“我就随便转转,下午就回去了。” 看出她的犹豫,方知行没作难,只是叮嘱道,“从市区步行回你们小山子乡,估计得两个多小时,你最好在三点前往回赶。”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解了自己手上的手表递给韩念念,“没有手表吧,我的先给你用。” 韩念念对他的好感度瞬间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其实她有手表,本来想拒绝,但又怕他起疑心,索性接了下来,“我知道你在方大兴酒家,就算你不去小山子乡,我也有办法还给你。” 方知行没把这块手表放在心上,又跟韩念念说了两句才往南而去。 等他走远了,韩念念仔细看了下手表,忍不住啧啧出声,瑞士大罗马。这时代人普遍戴的可是上海牌的手表,她居然看到了外国货,虽然暂时猜不出价钱,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便宜东西。 韩念念把手表装兜里,四下看了看,目视所及处没有见到什么挂卖妇女用品牌子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寻了一位年轻女同志打听。 “买月事带?买那东西得要月事票,乡下来的吧,你有票吗?”年轻女同志上下打量了韩念念,眼里带了些许鄙视。 先敬罗衣后敬人,无论放哪个时代都说得通。韩念念无视女同志的鄙视,继续打听,她只要知道目的地,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反正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年轻女同志虽然轻视,但还是给她指了方向,“直走到前面的岔路,往右拐,在百货商店二楼又专卖月事带的柜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去了也白去。” 韩念念谢过,决定先去打探一番。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刚拐了弯,韩念念就看见了一栋三层楼,挂了“寿康路百货商店”字样的牌子。 因为是休息天,商店人格外多。韩念念时间有限,直奔二楼,找到妇女用品柜台,一长排玻璃橱柜里摆放着各种色彩的铁皮盒,每种铁皮盒里存放了不同的月事带。柜台后一排大货架,除了放有纸盒包装的月事带,还有红色、白色的卫生纸。 韩念念不打算用月事带,一来是要月事票,二来绑着个东西在身上太麻烦。韩念念直接指了红色、白色的卫生纸。 “多少钱?哪个好?” 妇女用品柜台不止韩念念一个,售货员忙里抽空道,“红卫生纸,两毛八一刀,白卫生纸,五毛钱一卷。” 乡下的供销社里卖的那种发黄的草纸,一毛钱一刀,估计得有一斤半的重量,这么对比起来,这两种纸做工消毒方面应该要好很多。 韩念念指了五毛钱一卷的卫生纸,想也不想便道,“给我来四卷。” 亏了穿亏了吃,也不能亏了她大姨妈。 “来四卷?同志你买回家当饭吃啊!”售货员给气乐了,手里的木尺敲了敲柜台,“人限一卷,爱买不买!” 他娘的!韩念念憋了一肚子闷气。 【宿主,您是影后,您是小富婆,您有豪宅宝马香车,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不气不气哈~】 韩念念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指指白色卫生卷纸,“给我拿一卷。” 售货员看她一眼,刷刷写了收据条,又收了五毛钱,木牌在韩念念头顶嗖的一下飞出去,没几时再嗖的一下飞回来...韩念念晕晕乎乎的拿了一卷卫生纸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借布兜的掩护将卫生纸存放在空间最干净的地方,尽可能远离一切污染源。 从二楼下来。一楼更加拥挤,日用品柜台、化妆品柜台、手表柜台、成衣柜台,乌央乌央挤的都是人,最挤的还是布匹柜台,吵吵嚷嚷差点没因为挣一块布掐架。 韩念念只能借身高优势远观,根本接近不了。心念一动,韩念念靠近其中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大姐,低声道,“大姐,我手里有布,因为买后悔,不想要了。” 大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忙挽上韩念念的胳膊,把她带出去,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低声道,“啥样的?拿出来给我看看。” 韩念念从布兜里掏出一块淡黄色的素面化纤布,因为是大学时期遮光的布帘,布幅比较窄,宽度跟柜台卖的布料估计差不多。 大姐手里摸着化纤布,眼睛蹭亮。韩念念注意到了,及时把布抽了回来。 大姐乐呵呵道,“大妹子,咋卖?” 韩念念不跟她卖关子,“十块钱。” “大妹子,太贵了吧,柜台里十块钱能买一丈布了!”大姐肉疼道。 一丈十尺,三尺一米,也就是说十块钱能买三米多的布,韩念念手里这块布也有两米多长了! “大姐嫌贵,那还是去柜台排队买吧,看看您手里有没有足够买到一丈布的布票,买到的布有没有我手里这块质量好!”韩念念不跟她再废话,作势要走。 大姐忙拉住她,赔笑道,“大妹子,可别走啊,我买我买,十块就十块!” 颜色这么好看的布她还是头次见,还是化纤布!这可不好碰,柜台一旦有消息上架化纤布,那必然都被有门道的提前弄走,哪还能轮得到他们普通居民呐! 钱货两清之后,两人迅速闪开。韩念念又折身进百货商店,去了人烟稀少的烟酒柜台,花三块钱买了两瓶岳岭市本地产的白瓷瓶装酒,看外包装还挺高档,就是不知道味道合不合她姑父的口味。 错眼见,韩念念瞧见了货架上的大中华,“同志,大中华怎么卖?” 售货员小哥不答反问,“烟票有吗?工作证有吗?” 烟票?韩念念目前为止只听过肉票、粮票和油票,还没听说过买烟也要烟票的。 售货员小哥态度还算好,笑道,“一没烟票、二没工作证,那瞎打听啥?” “所有的烟都要票?”韩念念追问了一句。 小山子乡供销社也卖烟,一分钱一包的大生产,两分钱一包的握手,还有葵花,都不用烟票,以至于韩念念就以为买烟给钱就行。 “也不是,像大中华、牡丹、大前门、飞马这类的烟没有烟票或者工作证,一概不向外出售。” 韩念念恍然,只能歇了买大中华的心思。出了百货商店,韩念念看时间还来得及,又找了一家澡堂子,进去好好搓了个澡,趁人不注意,把免洗的透明面膜涂在脸上,偷偷对着镜子照了照,虽然现在她扮相老土了点,但皮肤还很白,要不然等她回去之后成了黑皮的糙汉子,那真要欲哭无泪... 神清气爽的从洗澡堂出来,韩念念也不准备找地方吃饭了,直接出城,等到了郊区,才偷偷吃了两个鸡蛋喝掉一罐牛奶。 本来韩念念想把她空间里的自行车搬出来,但放眼望去,地里稀稀拉拉有几个头顶草帽劳作的庄稼人,为掩人耳目,只好歇了这个念头,调整呼吸往回慢跑。 正跑着,身边路过一辆自行车,韩念念起先没看骑车的人,等对方停下来看自己了,韩念念才注意到对方,脑子里隐约有了印象。 原来是印刷厂的孟厂长,还是一身蓝色工作服,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腰背挺拔。 出于礼貌,韩念念跟他打了招呼。 孟繁宗点点头,仍旧没什么表情,“需不需要带你一程。” 韩念念犹豫了下,还是不客气的跳了上去,两手紧抓住车座垫。 “孟厂长,谢了!”    第17章 有伤风化 宽阔的城外大道上,自行车骑得风驰电掣,自行车上的两人一路沉默。韩念念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对方,韩念念估计是他本身就不爱说话的缘故。 “你是哪里人?听你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一直没说话的孟繁宗突然问了一句。 韩念念措手不及,赶紧想了个地方应付,“苏州人,现在我姑家住,我姑家就在小山子乡。” “真是苏州人?”不相信似的,孟厂长又问了一句。 韩念念稳住了心神,不答反问,“我不是苏州人,那孟厂长您说我是哪里人?” 这次孟繁宗没再说话。 到了三叉路口,韩念念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往南边指了指,礼貌笑道,“谢谢您载我,我回小山子乡,得往南走。” 孟繁宗点点头,没多说一句,蹬上脚蹬就往西骑行。 韩念念盯着他远去的身影有片刻无语,装什么冷酷狂霸拽! 一路小跑回乡,到乡里天已经擦黑,韩念念拖着疲软的双腿进家门,把买的两瓶酒搁在炕几上,对陈爱国道,“姑父给您买的。” 陈爱国眼睛蹭得亮起来,怀抱着两瓶白酒,先乐呵了一阵,随即疑惑道,“这酒咱们乡没见有卖过啊。” 韩念念干笑,扯个理由,“下午没事干,正巧有生产队马车去县城,就坐着去了一趟。” 韩念念话音刚落,韩桂娟就批评道,“念念,太不会过日子了啊!上回姑咋跟你说的?!” 韩念念笑嘻嘻的插科打诨,“我又没成家,要会过什么日子!” 韩桂娟作势要打她,韩念念赶紧闪开,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陈玲,小姑娘垂头丧气的,喊了声姐,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没精打采。 “怎么了啊玲玲?” 未待陈玲说话,韩桂娟便道,“还能咋地,气我没想法子给她弄两张布票扯布做衣裳呢,个死崽子!” 韩念念想了想,故作恍然道,“诶,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块布,留给玲玲做衣裳吧!” 说话间,韩念念从她的包裹里一阵摸索,把另外一块淡黄色的化纤布拿了出来,递给韩桂娟,“姑,你看这块布能不能做两件短袖汗衫。” “别说两件了,三件我都能做出来!”韩桂娟摸着布料,爱不释手,“这布质量可真好,化纤的吧,住咱家斜对门的陈老五家闺女,在省城上班,去年回来穿得就是化纤布做的衣裳!” 陈玲立马来了精神,抓过韩桂娟手里的布料,欢喜道,“小碎花可真好看...娘我还想要件罩衫!” 韩桂娟一把拍开陈玲的手,骂道,“啥你都想要!还有你姐呢,你姐不穿啦!” 陈玲嘿嘿笑,“娘那你就给我和我姐各做一身呗,到时候咱两出门像对姐妹花!” 韩念念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叶兰英,笑眯眯道,“玲玲,马上夏天到了,我看让姑给做三件短袖汗衫吧,你一件我一件,嫂子还能穿一件。” 叶兰英眼睛一亮,先看了一眼婆婆,嗫嚅道,“我...我还是算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那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块布,来婆家这么长时间,每天要么拾掇屋子喂猪,要么下地干农活,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想穿得整洁漂亮,她当然也想整件新衣裳穿了。 布是韩念念的,韩念念都这么开口了,哪怕韩桂娟心里不大情愿,也还是道,“那成,兰英你针线活比我好,那就你来做吧。” 叶兰英脸上带了笑,忙不迭道,“成,我来做!” 姑嫂三个又挤在一块商量做什么样式好看。 “圆领吧,大家都穿圆领的,圆领好看!”叶兰英建议道。 “嫂子要做你做圆领,我想做鸡心领。” 韩念念在布上比划了下,“嫂子能不能做斜襟衫?扣盘扣的那种?” 叶兰英一时没搞懂。韩念念道,“我画个样式给你看,嫂子你照着做,别做什么圆领鸡心领了,又肥又大一点不好看。” 本身化纤布没有弹性,再做汗衫肯定是一点曲线都没有,还不抵做斜领衬衫扣盘扣呢。 “姐,你快画出来,让嫂子尽快做!”陈玲催她。 ...... 周一大早,韩念念到学校时,其他三个老师都已经到了。韩念念不由纳闷,这三个老师可都是老油条,平常没有课的话甚至九十点才会过来,今天怎么都来这么早了? 高老师冲她挤挤眼,“念念,要发工资哩。” 韩念念恍然,也有些期待。不知不觉,她都在这干一个月啦。 因为是两个生产队合办的小学,所以工资也要由两个生产队的社员共同承担代课教师的工资,教书时间最长的吴老师工资是十三块六,叶老师和高老师一样,十块五,韩念念资历浅,工资最低,八块五。 姚校长把八块五数给了韩念念。 韩念念仔细收好,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以前拍部电影的片酬高达三千多万,现在一天不落干一个月虽然只有八块多,但是心里却很满足。 中午回去,韩念念把八块五毛钱都给了韩桂娟,“姑,这是我上个月工资。” “给我干啥?你自己留着,我可不帮你收。”韩桂娟没接。 韩念念直接塞给了她,“姑,我可是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有手有脚的,还能不养活您跟我姑父?” 如果不是怕陈家人起疑心,韩念念想给他们更好的东西,虽然小山子乡这个地方比较贫困,但民风淳朴,乡亲都很友善,尤其是陈家人又待她不薄,可比几十年后尔虞我诈,处处防备要自在多了。 韩桂娟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听韩念念这么说,她也就没再推拒,“成,这钱姑先给你存着,等你嫁人了姑给你好好置办嫁妆。” 说着,韩桂娟又忧心道,“念念啊,我看你天天忙活给别人张罗亲事,你自己呢?不成,我得托人给你说几家先相看相看!” 韩念念干笑,忙找借口闪人,“姑,我突然想起来忘拿东西了,我先回学校一趟。” 只是韩念念人还没跨出门槛,别人就找上门了。是高湾生产队的高大娘。 前些时候高大娘来找韩念念给她大闺女对八字,韩念念对完八字,把高大娘忽悠的心服口服,顺带又给她小闺女高卫红也说了门亲事,对象是吴家村生产队的吴保国。眼下两人还在处着。 “高大娘,大中午的,您来找我啥事?”韩念念把人迎了进来。 高大娘脸色不大好,仔细看还带了股怨气,瞧韩念念的眼神也有些不善,整得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桂娟一看这样,不大客气道,“哟,大姐这是想上门找茬?” 高大娘歪屁股往炕上一坐,哼了一声道,“给我闺女说了这么个亲事,我不来找她还能找谁?!” 韩念念眼皮直跳,忙道,“大娘您把话说清楚,可别藏头露尾。” 高大娘张了张嘴,话都不知从何说起,真要细咎起来,哪能怪到媒人头上,要怪还得怪她那个不争气的闺女,尽给她干些丢人事! “大娘您可急死我了,您倒是说啊。” 高大娘看看韩念念,又看看韩桂娟,冷不丁扑在堂屋的炕上,哇一声嚎哭了起来,“我滴个亲娘老爷哟!我不能活哩!我快被卫红那个死丫头气死哩!尽给我干丢人事哟!让我脸子往哪儿搁哟!” 韩念念跟韩桂娟对视了一眼,忙不迭劝高大娘。 哭闹了好大一会儿,高大娘才缓过来气,抽抽噎噎跟韩念念说了缘由。 她小闺女高卫红,亲事还没定下来,就跟吴保国钻草垛子啦!逮到的还不是别人,就是高大娘她自己! 时下农村的小年轻在定了亲之后把持不住,偷摸搞怀孕的也有,但人家那已经是定了亲,说白了就是男方家儿媳妇了,就算男方家把人接过去住几天,别人也不会说啥闲话,最多打趣两句。 可还没定亲就跟人家钻草垛干那种事,那可是有伤风化。万一过些时候高卫红大了肚子,那真要成为全公社的笑柄了! 虽然韩念念很想笑,但看高大娘哭得两眼通红,又有些可怜她,毕竟这个时代还比较传统,未婚大肚子,可真要不得。 韩桂娟还在为高大娘上门就赖账而生气,眼下听高大娘这么说,忍不住讽她,“你管不住自己闺女,还想赖咱们家念念?感情是咱们家念念劝你闺女脱裤子给人钻了?” 高大娘哇一声,又扑到炕上嚎哭了起来,嘴里要死要活的边哭边唱,“哎呦我滴个娘咧,我不活哩,让我出门掉阴沟里淹死,钻地洞闷死算啦!” 韩念念实在憋不住偷笑了一声,搞不懂这里人怎么都有哭唱的习惯,她快忍不住了... “大娘,有话好商量,您在我面前一个劲的哭有啥用?快别哭,我们好好商量个对策。” 好说歹说,高大娘总算止住了哭,紧抓住韩念念的胳膊,“大闺女,大娘也是没了主意,你看现在咋办才好?” 韩念念想撬开高大娘的脑子,不由急道,“还能咋办,抓紧时间商量结婚呐!大娘,现在吴家那头人肯定是知道了您闺女跟人家钻草...就是那事肯定知道了。我跟您说白了,现在您家闺女可是处在了下风,如果您再想争着要点什么,那我可就帮不了您了!”    第18章 出师不利 事到如今,高大娘还能挣个屁,只盼着韩念念去吴家那头探探口风,差不多就算了,略过定亲赶紧结婚,万一过些时候,她家卫红真大了肚子... 高大娘鼻子一酸,又想哭。她上辈子这是造了啥孽哟,整出个这么寡廉鲜耻的死丫头,原本她还想着大闺女出嫁捞一把,小闺女再捞一把,这样小儿子结婚花钱也就不愁... 果真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送走高大娘,韩桂娟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韩念念也给憋坏了,姑侄两笑个不停。 意识到这么笑话人家好像也不该,韩念念赶紧收了笑,掏出她的笔记本找到上次记录高卫红和吴保国的生辰八字,集中意念喊她的渣系统,“你确定对八字的结果是大吉亲事?” 【两水夫妻喜洋洋、儿女聪明家兴旺、姻缘美满福双全、满仓财产好风光。】 【宿主,单从八字上来看,无疑是门好亲事呐。但有一点,据在下观测他二人面相,两人都是欲.望强烈之人,一旦搅合到一块,干柴碰到烈火,自然噼噼啪啪烧个不停。】 韩念念听得止不住乐呵,“那万一以后,我是说万一,吴保国年纪大了满足不了高卫红,那高卫红岂不是要去偷汉子了?” 【宿主,这个您就不用管了,高卫红偷汉子,那是十有八.九的事,但他二人目前姻缘大好,这根红线您还是应该帮他们牵上。】 姻缘一时,并非一世。缘来缘尽,一分天注定,九分靠人性。这也是为何原本相爱夫妻最终却走不到一块的最终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韩念念没打岔,来回奔波于高湾生产队和吴家村生产队,差点没跑断腿,好在亲事总算有了着落。 吴保国她娘是个厉害角色,把话摆明了说,“大闺女,我这人说话冲,绝不是对着你,就是想大闺女给带个话。咱家保国年纪不大,不愁娶不到媳妇,一家看不成,再看一家也是可以的,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高家那边人催得这么急...彩礼钱咱家一时半会凑不出来,大闺女你跟卫红她娘说一声,她要是不介意没彩礼,那咱们也可以张罗办席面...” 这完全就是一副“你爱结不结”的架势呐! 韩念念不由感慨,姑娘家无论什么时候,还是自爱一点好,管不住自己裤腰带让人钻裤裆,现在可倒好,直接被人轻视。 高卫红的事要是搁在几十年后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惜她生错了年代。几十年后不当回事的东西,现在却能被唾沫星淹死。 不过她也是咎由自取,用韩桂娟的话来讲,明知道不能干的事,还是守不住自己,那让别人还怎么帮?! 韩念念把吴保国他娘的话原封不动传给高家人听,高家人还能怎么样,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高大娘最近可没少冲韩念念抹眼泪,拉着韩念念的手,眼眶子发红,“大闺女,吴家人有没有说办不办席面?” 韩念念拍拍高大娘的手,安抚道,“大娘,这个您放心,说白了吴家人就是不想出彩礼钱,至于席面,他们自己还要脸面,娶儿媳妇好歹是大事,不声不响办了,他们自己也丢脸!” 听韩念念这么说,高大娘心里松快了些,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高卫红,“死丫头,赔钱货!别想让我给你张罗任何嫁妆,拎个包袱自己过去吧!” 高卫红缩在墙角一声不吭,心里却巴望着赶紧嫁过去,这个家她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她娘偏心她两个弟,一天学没让她上过,成天不是出工挣工分,就是在家烧洗打猪草喂猪,终年到头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尽拾她大姐的破衣裳,就因为她是家里老二,所以永远只能穿破的? 一时间高卫红又想到那个给了她关爱的男人吴保国,想到他火热的唇,他孔武有力的臂膀,还有满头汗珠在她身上起伏... 嫁就嫁,嫁过去之后,有她男人疼她就行... 从相亲到结婚,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吴保国和高卫红就结了婚,韩念念被请去吃了喜酒。老母鸡炖野蘑菇、红烧鲫鱼、辣子炒茄条、白砂糖拌西红柿,大碗肥肉汤,白酒用的是两毛一斤的高粱酒。 吴家是个典型要面子不用里子的人,虽然彩礼给的少,但席面却办的却不错,乡里乡亲吃饱喝足之后还不忘夸上两句。 “场头不错,老母鸡分量足,咱们那桌,得有半只鸡的分量哩!” “酒还勉强,喝着倒也能入口!” “汤里面是真有大肥肉!” ...... 当天晚上韩念念的手环终于亮了一盏灯,很微弱,但不容忽视。韩念念激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本以为亮的第一盏灯会是陈玲和姚大勇呢,没想到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不过有了高卫红这个丢人的事做教训,韩念念也不得不留个心眼,胳膊肘拐了拐还没睡着的陈玲,低声道,“玲玲,你跟大勇处这么长时间了,他有没有...嗯,你跟他有没有拉拉小手,亲亲小嘴...” “姐,干啥问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有就有,没就没,有啥不好意!” 好半响陈玲才扭捏道,“拉...就拉过几次手。” 闻言,韩念念多少放心了些,虽然他两已经定了亲,可她还是不想听到什么钻草垛的风言风语,对姑娘家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些。 转天是休息天,韩念念不用去学校,坐家门口帮叶兰英裁布。 姚大勇一早过来了,韩念念笑眯眯的打趣他,“来找玲玲还是来找我呀?” 叶兰英噗嗤一声乐了,推韩念念,“一边儿去,那指定是找玲玲,还能来找你?” 姚大勇嘿嘿笑道,“我娘从城里亲戚家借了布票,让我带玲玲去城里转转,看着给她买身衣裳。” 叶兰英听得羡慕,按说亲事定下,彩礼钱给过,准新娘买不买衣裳,那都是她娘家的事,婆家还主动开口要再给买身衣裳,这份诚心不是一般的足。 韩念念一听说要去城里,忙道,“大勇你怎么去?” 大勇笑道,“那简单,我从生产队套个马车就能去。” “那我也去!” “人家小两口去买衣裳,你跟着趁乱啥?”大概是熟了,叶兰英现在说话也没了顾忌,这个小姑子,该说还是得说。 韩念念笑,“我就搭个顺风车,不掺和他们!” 三人正说着话,陈玲从河里洗衣裳回来,瞧见姚大勇,先羞红了脸,“大勇哥,你来干啥?” “来干啥?来带你去城里买新衣裳呀!”韩念念起身接过陈玲胳膊弯上的大篾篮,催她,“衣裳我来晒,赶紧去换身行头,好好打扮!” 姚大勇回生产队套了马车,韩念念跟陈玲一块跳了上去,马车哒哒往县城方向跑。他们走的早,到县城之后还不到八点。 韩念念在大坝上跳下车,“下午两点来钟,咱们在这碰头。” 大勇看日头就能判断时间,点了头,“姐,那我带玲玲先走了。” 韩念念冲他们挥挥手,看马车走远了,她才在河坝上坐了下来,四下看看没人,慢慢悠悠的吃了个早饭,等吃饱喝足才下河坝。 其实韩念念来县城也没要紧事干,就是不想总待在小乡村,啥啥不知道,快要与世隔绝了。 照旧要先去澡堂子洗个澡。时下的澡堂子就是大锅汤,韩念念来得早,没赶上“下饺子”,水一溜清,只有零星两个妇女坐在里面泡澡。 所谓入乡随俗,韩念念自从来了这里,以前的瞎讲究全抛到了脑后,穿着平角裤下了汤池,舒服的直叹气,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洗澡了! 还是城里好,即便现在的省会城市都不一定能比得过后世南方的小乡镇,但好歹该有的设备它都有,韩念念心里琢磨着,等她把小山子乡适婚的男女迁上红线之后,就转移到城里? 要去也得去省会落脚,吃喝住都爽快些。 正想得入神,坐韩念念对面的两个妇女拉起了家常,韩念念一字不拉的听着。 零零碎碎从中摘取了些有用的信息,什么小西巷、买鸡蛋、卖干柴... 韩念念估摸着小西巷应该就是黑市了。从澡堂子出来,韩念念打听了路,摸索到了小西巷。 不大的小巷子,东西走向,连串着两条街道,里面果然零星站了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拉开彼此距离。 韩念念仔细看了下,发现他们手上或者身上必定会传达他们到底想卖什么的讯息,比如其中一个妇女手里拿了根鸡毛,韩念念估计她是要卖鸡或者卖鸡蛋。 手里拿根树枝的大叔,韩念念估计他是要卖干柴。 韩念念瞄准了其中拿着兔皮的年轻小伙,朝他走过去,“同志,有兔子卖?” 年轻小伙点头道,“地里刚打的野兔,有两只,要不要?” “多少钱一只?” 年轻小伙眼放精光,上下打量韩念念,开了价,“一块五一只。” “副食品店的猪肉才八毛多,你一只兔子卖一块五?”韩念念作势要走,“我看还是去买猪肉吧,反正手里还有两斤的肉票没花出去。” 野兔虽然是肉,别说猪肉比不上,就连鸡鸭肉都比不得,同样的价钱,人家宁可去买只老母鸡,也不愿来买他的野兔,站了半天光有人问,就是没人买。 小伙子急着回乡,咬咬牙道,“一块,不能再便宜了。” “把你手上的兔皮也送我,送我,我两只都要了。” 小伙子忙不迭道,“这没问题。” 韩念念掏了两块钱,小伙子把两只野兔连带皮毛都给了她。 哪知野兔刚到她手上,还没来得及出小巷子,就听见有人在呵斥,“都在干啥?!” 韩念念一转头,巷口站了个穿白色制服上衣,蓝色制服长裤的公安,正往巷子这边来。原本鬼鬼祟祟站了不人的巷子瞬间跑没了人影。 “大妹子,还傻站着干啥,跑啊!”刚才的小伙冲她喊了一声。 韩念念回过了神,赶紧撒腿就跑,可惜她跑得最慢,身后的公安就跟盯住她似的,紧追不舍。 韩念念欲哭无泪,想吃块肉都混得这么艰难,要这么出师不利么! 这一跑就快到了郊外,韩念念已经做好了拿电棍袭警的准备,不想却被人冷不丁抓了胳膊,拽进了一条巷子。    第19章 小巷子不深,只住了几户人家,都关着门,韩念念被带进了巷子尽头的那户人家,反手插上了门。 韩念念总算缓了口气,从门缝里注意外边的动静,开口道,“谢谢你啊,孟厂长。” “不谢。”孟繁宗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注意到韩念念手里拎着个布兜,询问道,“是去黑市了?” 韩念念干笑,也没瞒着他,“要不然怎么会被公安追着跑。” “买了什么?” 闻言,韩念念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解开布兜笑道,“看,买了两只野兔,一块钱一只,还白送我两副野兔皮!” 见韩念念脸上不掩满足之色,孟繁宗清了清嗓子,“今天不是我,你这两只野兔都要打水漂,人也得进局子蹲两天。” 这倒是。韩念念大概懂他话里的意思,拎出其中一只,“呐,给你一只当答谢。多谢啦!” 韩念念一看他没拒绝,心知是说到点子上了。刚才慌乱没注意看,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脚下这片地方。 不大的院子,三间平房,靠西墙支了间石瓦房做厨房,三间口摆放了辆自行车,小院里干干净净,还搭了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放了张石圆桌,围了四张石头凳。 “孟厂长,这是你家?” 孟繁宗嗯了一声。 虽然韩念念很想参观参观,但主人家没开口,她也不好随意进去,外边公安应该早走了,韩念念起了身,“孟厂长,那我就先走啦。” “会做饭吗?” “啊?” 孟繁宗指指搁在地上的野兔,“我不会做,如果你会的话,做了我们一块吃。” 韩念念不觉间咽了咽口水,用“三月不知肉味”来形容她目前的状况,一点也不夸张,反正兔子也是她出钱买的,手里又没饭票,中午又得干吃面包... “那好,我试试做,但我不会剥皮,不会开膛破肚。” 孟繁宗起身拎了兔子扔在厨房外的水槽里,“这些我来。” “有大米吗?” 孟繁宗皱了下眉,“没有。” 像他这样的单身汉,粮食关系都在单位,县郊这片地集中了好几个厂,合办了一个食堂,一天三顿都在食堂解决,属于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他目前住的这间院,还是上一任厂长留下的,他只是在这借住,生火做饭根本不会,厨房就是摆设。 “你等着,我去借点米。”孟繁宗说了一句便出了门。 厨房低矮,韩念念猫腰在里面,四下翻看了一番,不仅大米没有,油盐酱醋都没啊大哥... 好在孟繁宗没几时就回来了,除了大米,还借了油盐酱醋,小菜也拿了两把回来。 趁韩念念洗菜的空当,孟繁宗三下五除二将野兔脱了皮,完好无损的皮毛他要扔掉,被韩念念赶忙拦住。 “副食品回收站这样一副兔皮能卖一毛钱呢,就算不卖,冬天拿来做手套也是好的。” 孟繁宗愣了一下,改扔到韩念念脚边,“那给你吧。”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韩念念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不好意思总让叶兰英生火做饭,也跟着她学了两招,炒几个菜还是没问题的,炉膛她也会烧。 大铁锅刷一遍,先把蔬菜炒出来,一盘辣子炒青菜,一盘蛋炒西红柿,临近夏天就这一样好,蔬菜瓜果随便去郊区农家转一圈,总能弄几把回来。 再刷一遍锅,辣子生姜过油,野兔剁成块爆炒,兑上半锅水,淘米上蒸屉,小火慢炖。 忙活半天,韩念念总算能坐下歇口气,扭头一看外面,孟厂长他老人家正气定神闲的坐在院子里,那神情,韩念念竟然看出一丝霸道总裁的架势,而她就是被资本家压榨干活的苦逼员工... “哎哎,孟厂长,您倒是干点活啊?”韩念念话里不觉一股忿气。 孟繁宗扭头看她一眼,“还有活?” 韩念念无奈,“您可以刷刷碗筷,准备开饭。” 孟繁宗倒也听话,弯腰进来拾掇碗筷,就着外边的水龙头冲洗两下,把碗筷还有灶台上先炒好的两盘菜端放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上。 慢工出细活,红烧兔肉最后上桌,配上大米饭。 “唔唔...好吃好吃,好香...” 韩念念幸福到想哭,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满足! 孟繁宗一句话没说,大口先吃了一碗大米饭,红烧兔肉一块接一块往碗里夹,反倒其他两盘蔬菜,几乎没有动。 韩念念看出来了,感情这位孟厂长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 “孟厂长,您娶媳妇了没?” 孟繁宗一愣,随即摇头,“没有。” 韩念念大喜,忙道,“那我给您说个对象咋样?” 孟繁宗冷下了脸,“吃个饭话这么多!” 好吧,韩念念闭了嘴。相安无事的吃了顿美味,饭后韩念念主动承担了洗碗筷的任务,等收拾好之后,韩念念偷偷看了手表,还不到十一点,也不知道刚才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孟厂长,您知道书店在哪儿吗?”韩念念想去书店看看书,主要还是想摸清她目前的时局,包括所处的位置。 无论是岳岭市,还是南陵县,都是韩念念闻所未闻的地方。 “城里没有书店,县委后面有个图书馆。”孟繁宗道,“不过只有持工作证才能进去。” 县城的图书馆对居民开放,但必须持有效证件才给进。学生持学生证,有单位的持工作证,既不是学生又没工作的,可以拿粮本过去证明是城中居民。 像韩念念这样,一不是本地户口,二没有工作证的指定进都不给进。 想了想,韩念念拜托道,“孟厂长,方不方便把您工作证借我用用?我用完保证还给您。” 孟繁宗起了身,“不行,我正好也要去图书馆。再说,你当图书馆的人是傻子?” 孟繁宗从上衣口袋拿了自己的工作证,且不说工作证上面性别写的清清楚楚,跟后世一样,还贴了张黑白照片! 韩念念讪笑,“好像是不能轻易蒙哄过关,那我还是再想办法吧。” 孟繁宗递给她一个“你能想到什么办法”的眼神,直接道,“你随我来,我借张工作证给你。” 韩念念大喜,忙跟上。出了小巷再往西走,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是印刷厂了,孟繁宗进去之后,不知道找的谁,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张工作证。 韩念念接过来看了下,工作证上是个年轻姑娘,也梳着两根麻花辫,乍一看倒也有几分相似,反正能蒙过去就成。 孟繁宗在前,韩念念跟在后,二人朝图书馆走。图书馆中午不下班,有人过来换班,趁这个空当,还真给韩念念混了进去。 图书馆不算大,两间平房打通,跟后世的图书馆格局差不多,因为是休息天,图书馆的人比较多,大都是县高中的学生。 韩念念找到摆放法律法规的书架,抓紧时间查阅相关法律信息,又去政史地书架找了地里图册等相关书籍,然后发现了件奇怪的事。除了她所处的这个省份她从没听说过之外,其他省份都还在,包括相关的历史法律法规,跟她脑中存有的记忆还能对得上。 韩念念百思不得其解,连面前多站了个孟繁宗她都没察觉到。 “怎么,你也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孟繁宗放低了声音问,锐利的眼眸带了不易察觉的审视。 韩念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压根来不及细咎孟繁宗话里的深意,呵呵笑道,“乡下老农民,没见过世面。” 说着,韩念念把手里的书塞了回去,又把工作证还给孟繁宗,“孟厂长,我得回去了,谢了啊。” 跟姚大勇他们约好两点,韩念念没再打岔,出了图书馆直接向东而行,还不等她上大坝,就瞧见了熟悉的马车。 “姐,快上来!”陈玲在马车上冲她招手。 韩念念跳上马车,笑嘻嘻道,“你两都买了些什么?快给我看看!” 陈玲把报纸包裹的东西一股脑全给韩念念。韩念念挨个解开看了看,一双男式猪皮鞋,两块机织布,一红一蓝,还有一斤毛线。 姚大勇甩马鞭,调马车头向南而行,架子车上,姐妹两个嘀嘀咕咕不停。 “姐,我今天才知道,买猪皮鞋不要工业劵,只要有粮本排队就能买到!” 闻言,韩念念奇道,“那你们哪里来的粮本?” “大勇的姑奶奶家住在城里,咱们去管她借用的。”陈玲开心道,“还有毛线,姐你看这颜色好看吧,十块钱一斤,半混的羊绒线,还有全羊绒的,要二十五块一斤,太贵了...” “还有机织布,本来大勇让我直接买成衣,成衣多贵啊,还不如打布回去我自己做呢!” 韩念念伸手捏捏她脸,“不错,咱们玲玲会过日子了!” “诶,姐你兜里鼓鼓囊囊装了啥玩意儿?”陈玲眼尖,一眼瞧出了不寻常。 韩念念解开布兜给她看,低声道,“从贩子手里买了只野兔,夏天不能搁太久,回去让姑给红烧了。” 说着,韩念念喊了姚大勇,“大勇一块过来吃啊。” 姚大勇乐呵呵的哎了一声。 一路有说有笑,等回了乡,天已经擦黑,姚大勇把她二人送到家,韩桂娟好说歹说把姚大勇留下吃了顿晚饭。 韩桂娟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婿,小伙子长得壮实不说,对她闺女也实在,还知道带她闺女去城里买两件衣裳,这份诚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姑,我从旁人手里买了只兔子,红烧了拿来招待大勇呗。”韩念念把兔子递给韩桂娟。 见她又想骂人,忙道,“姑,您看大勇头次来咱家吃饭,总不能还拿咸菜干招待人家吧,回头要是给姚大婶知道了,人家该怎么想,巴巴的过来带玲玲去买衣裳,结果就招待人家吃咸菜!” “对,还是你想的周全,可不能让亲家母觉得咱家小气吧啦!” 说话间,韩桂娟拎了兔子去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把菜刀,吆喝韩念念,“念念,给我接盆水送到房后!” 韩念念哎了一声,招呼姚大勇进屋坐,自己舀了盆水送到房屋后面。 屋后有棵洋槐树,韩桂娟随手用干稻草搓了根绳,把野兔绑在树梢上,刷刷划了五刀,韩念念还没注意怎么回事,兔皮就跟脱衣服似的被脱了下来,完好无损。 韩念念又想到她兜里还有三副皮毛,问道,“姑,你会处理皮毛上的油吗?能不能用兔皮做件衣裳?” 韩桂娟道,“那有啥难的,就是皮毛太少,至少得有十来副才能做个对襟小褂。” 韩念念有些可惜,不过四副差不多就能做顶帽子、缝两双手套了。 姑侄两正说着话,隔壁陈大婶过来了,手里端着碗,瞧见韩桂娟在剥野兔,眼馋道,“哟,兔子可真肥,哪来的啊?” 未待韩念念开口,韩桂娟便把话接了过去,笑道,“玲玲她爹在地里逮的,没逮多,就这一只!” 韩桂娟这么说,也是怕人多口杂。公社里有明确规定,社员打野味可以,但打太多就得上交给公社,毕竟小山子乡的一草一木都是公有的,有啥好东西也得交出来大家平均分配。 韩桂娟把话说得滴水不漏,陈大婶想找茬也找不到,只能乐呵呵道,“我瞧见玲玲她女婿来了,红烧了招待她女婿正好!” 眼瞅着玲玲和大勇定下了亲事,小年轻两又恩恩爱爱,陈大婶看在眼里,再想到她家卫粮和红梅,急得抓心挠肝,卫粮和卫东堂兄弟两个,差不多大的年纪,卫东结婚小半年了不说,现在连小闺女玲玲都要结婚了,陈大婶能不急么! 她也想有个媳妇使唤,早点抱上大孙子,可不能总落后了! 思及此,陈大婶把韩念念拉到一旁,呵呵笑道,“大闺女,我看卫粮和红梅处得也差不多了,你给算个大吉的日子,我让你叔带卫东下彩礼去!” 韩念念巴不得他们早定早结婚,哪有不应下的,当即道,“那好办,我明早就把日子告诉您!” 听韩念念这么说,陈大婶又再三叮嘱韩念念一定要挑吉利的日子,得到她再三保证,才心满意足的端着碗家去。 “个死婆娘,一天到晚就跟害了红眼病似的,见不得旁人占她先机,连咱家玲玲定个亲她也要比一比!”韩桂娟忍不住嘀咕。 韩念念不参与婆娘间的碎嘴,只当没听见,“姑,那我回去给嫂子烧炉膛了啊。” 晚上红烧一大碗兔肉,三合面馒头,疙瘩汤。全家上下狼吞虎咽,吃得喷香。 韩念念中午才吃了顿兔肉,晚上随便吃了两块,都让给了他们。 大概是因为过习惯了不愁吃穿的日子,韩念念有时候挺同情他们,虽说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压力,但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就吃不饱穿不暖,再没有什么比这个问题更令人无奈的了。 转天大早,韩念念蹲在路旁刷牙,陈大婶就跑过来询问了,“大闺女,日子算好了没?” 韩念念吐了嘴里的泡沫,含糊道,“算好了大婶,四月十六是个大吉的日子,要不然就得八月多了。” 八月多,陈大婶可等不及这么长时间,忙不迭道,“那就四月十六,回头你给叶家那边人传个信,他们要是没意见,那咱们就四月十六去下彩礼。” 这都农历四月初九了,好在下彩礼也不是结婚,这几天的时间足够陈大婶家准备的。 去学校之后,韩念念把陈大婶的话带给叶老师。 “四月十六啊,会不会太急了些。” 韩念念劝道,“叶老师,下彩礼是陈大婶家准备,陈大婶都不觉得急,你们有什么好急的?” 叶老师笑了,“可不是,中午回去我跟我大哥商量下,差不多也该定下,拖时间长了,对咱家红梅的名声也不好。” 叶老师动作也迅速,下午就给韩念念带了信儿。 “念念,你跟卫粮他爹娘说一声,就说咱们这边没问题,他们能把下彩礼要用的东西备齐全了就行!” 韩念念哎了一声,下班经过陈大婶家时,拐进她家,给她说下彩礼要准备哪些东西。 陈大婶扫了土炕,让韩念念炕上坐,“大闺女,我就知道,你这孩年纪不大,办起事来可真周全,你要不提醒,下彩礼要准备哪些,我都还不清楚呢!” 韩念念呵呵笑,心道前些时候陈玲定亲,你陈大婶可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伸脑袋看姚家送了哪些东西过来,现在轮到卫粮定亲,能不知道到底要哪些东西?还是想糊弄过去得了? 心里这么想,韩念念面上笑嘻嘻道,“我就是怕您上了年纪,不清楚眼下习俗,万一再闹出什么笑话,那丢脸的可是您家陈大叔!” 陈大婶心里咯噔一下。韩念念这番话算是给了她一个警醒,万一真闹出啥笑话,第一个饶不过她的可是她家老头子! “大闺女,卫粮这亲事要是说成了,卫粮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婶儿也要托你帮忙看看户上户下有没有啥合适的姑娘,有合适的,可要记着你两个大兄弟呐!” 韩念念笑眯眯的应了下来,借口还有事告辞,等韩念念出门走远了,陈大婶才冷不丁想起来,这大闺女,到现在不也没个嫁人呢! 陈大婶想着要不要出面给这闺女说个女婿,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拍了下去。没爹没娘,又是个外来户,姑、姑父再好,那能有亲娘老子好么,谁家愿意要个没爹没娘的儿媳妇呐!提了也是白提! 一时间,陈大婶又有些可怜韩念念,闺女倒是伶俐,就是没个娘家人撑腰杆子,可惜了! 韩念念哪知道陈大婶心中打算,一路哼着小曲回家,家里人都坐在门口说话,脸上皆带了喜色。 “姑,碰到啥开心事了,看把您给乐呵的!” 韩桂娟笑得合不拢嘴,“你嫂子怀上娃娃啦!” 叶兰英进门也有半年了,她跟陈卫东又都年轻,到晚上热情如火,怀上娃那是早晚的事。韩念念忍不住摸摸叶兰英肚子,欣喜道,“嫂子,几个月啦。” 叶兰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准备明天让你哥带我去六叔家把个脉。” 陈六叔是乡里的赤脚医生,祖上出过中医,平时乡里乡亲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舍不得花钱去看西医,就找陈六叔摸个脉,从他那里拿两包草药。 怀孕头三个月容易流掉,重活肯定是不能再干了。趁吃晚饭的空当,韩桂娟把叶兰英平时干的活分派了下。 “玲玲以后打猪草喂猪的活你来干。” 陈玲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她最烦喂猪,臭气熏天。 “念念,去河里洗衣裳的活以后你来干。” 韩念念应了声,“没问题。” 虽然拾掇屋子烧饭的活还是叶兰英自己干,但她瞬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头次意识到啥叫母凭子贵。 说实话,洗衣裳的活儿韩念念还真没怎么干过,高中以前都在家住,上大学有洗衣机,大学还没毕业她就因拍电影一炮而红了,此后跟开了外挂一样,一路爆红拿奖不断,她哪还用得着洗衣服呐... 但没办法,人走到哪步讲哪步,她现在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犯矫情病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人惯着她。 时下老农民用不起洗衣粉,用的都是碱面。白白的跟面粉一样,洒在脏衣裳上,再使劲用棒槌捶! 转天天不亮韩念念就起了,洗衣裳得赶早,村北有两个活水池塘,引的是大河里的水,池塘是不小,岸边的大石板统共就那么几块,不去早点洗就得排队等。 所幸韩念念去的早,找了块石头先占上位。坐她对面的是陈六叔的老伴六婶,主动招呼了韩念念,“大闺女来洗衣裳呐。” 韩念念哎了一声,跟六婶唠起了嗑。 “大闺女,我听说卫粮和玲玲亲事都是你说成的?”六婶笑眯眯的问道。 韩念念是个人精,当即笑道,“六婶想让我给您家谁说一个?” “还别说,真是想让大闺女给说一个,是我娘家侄儿,翻过今年二十了,先说了几个姑娘,怎么都没成,我娘家嫂子就急了,托我留心留心合适的姑娘,我这人嘴钝,压根说不好,所以才想托大闺女帮个忙,回头说成了我让娘家嫂子好好谢谢你!” 自古以来媒人但凡说成了亲事,都会有“谢媒礼”拿,至于谢媒礼到底有多少,也没有标准,过得宽裕的家庭就给得多一些,手头紧的请吃两顿饭,当然也有十分不满意的,一点感谢也没有。 就像上次给高大娘闺女高卫红说的那门亲事,因为两个年轻人没把持住,还没定亲就钻了草垛子,导致两方对韩念念心里都不大痛快,好像是韩念念撺掇两人约炮一样,是以最后就算两人结了婚,也没见男方家庭给韩念念任何谢媒礼。 “六婶,您提的事我记在心上了,回头我就帮您留意下。”韩念念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还不知道您侄儿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情况,不好提呀。” 六婶拍拍脑袋,“对对对,是要跟大闺女好好说说!” 六婶絮絮叨叨的说着,韩念念竖耳朵听,也不打断,暗暗将六婶说的信息记脑子里,心里琢磨着配哪家姑娘好... 洗好衣裳,韩念念费力的挎着一大篾篮衣裳往回走,心里不由佩服叶兰英,还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儿媳妇,这要换做她,天天干这么多活,估计早就得发飙。 正走着,胳膊上突然一轻。 “方书记,又是过来找吴书记办事呀?”韩念念欣喜的跟方知行打招呼。 方知行把篾篮拎放到自行车后座上,笑道,“对,还是来商量办养殖场的事。” 说话间,方知行一手扶着篾篮,一手推自行车往前走。韩念念蓦地想到自己还拿了他的手表,接着上衣口袋掩护,把手表掏出来递给他。 “手表还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搁我这儿,每天提心吊胆生怕给弄丢了。”韩念念开了个玩笑。 方知行也不好糊弄,笑眯眯反问道,“怕丢了还随身装口袋?” 韩念念干笑,忙转了话题,“我听姑父说方大兴酒家是岳岭的老字号,有哪些名菜呀?” “美人肝、松鼠鱼、凤尾虾、蛋烧麦。”方知行如数家珍,“还有八宝葫芦鸭、芙蓉鸡片。” 韩念念光是听名字就想流哈喇子。 方知行开口道,“等你再去市区,来方大兴找我,我请你,算是答谢你上次管饭。” 韩念念两眼蹭亮,“那我可当真了啊,你可别赖账!” 方知行摇头,“不会。” 一路进了乡里,到公社门口,韩念念把篮子从车后座上拎下来,客气道,“你什么时候回市里?中午有地方歇脚吃饭吗?没的话我管你晌午饭。” 方知行眼睛弯起来,薄唇上挑,“就不去麻烦你了,我上午办完事就能回去。” 韩念念哎了一声,挥挥手跟他道别。 ...... 小山子乡人民公社最东间的办公室里,吴书记热络的招呼方知行坐,洗了搪瓷缸,挖一勺白砂糖,给方知行冲了杯糖水,“渴了吧,快喝杯水。” 时下农村人喝茶的极少,有贵客来,冲杯糖水已经是最热情的待客之道。 吴书记又抽了两根他平时舍不得抽的大前门,递一根给方知行。 方知行接过来,并没抽,别在了耳上,跟吴书记开门见山谈正事。 “吴书记,春忙之后,养殖场能不能开办起来?如果你再拖,那我只能另外挑地方。” 闻言,吴书记忙道,“方书记,不是我现在不开,而是不等这季度小麦收下来,公社里实在没有本钱开办养殖场了,头几年办窑厂从信用社贷款,到现在还没还上,我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呀!” 本以为办窑厂多少能给社员谋点福利,哪能想到刚建完窑厂就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老农民手头紧,哪有闲钱再去盖房,连着好几年,就没见到哪家哪户盖新房的,窑厂等于成了摆设,今年到现在为止,连一窑砖都没出过! 吴书记悔得肠子都青了,就巴望着这次办养殖场挣的钱能把信用社的贷款给还上呢! 吴书记絮絮叨叨的跟方知行倒苦水,被方知行打断,沉吟道,“这样,我从方大兴头上先给你出三成本钱,养殖场开办起来之后,拿鸡鸭猪来抵欠款。” 吴书记反复思量了片刻,拍案叫定,“中!就这么地!不等春忙之后了,现在我就张罗养猪仔,鸡鸭鹅仔再不孵也就晚了!” 从公社出来,方知行抬手看表,还不到十点,离蹭午饭的时间还太早。 手上的手表也换了块新的,瑞士的英格纳,看来看去,还是原先的大罗马顺眼。支了自行车,方知行从裤口袋里掏出韩念念还给他的大罗马,摘掉新的,重新戴上旧的这块。 ...... 韩念念今天的课上得有些不顺,因为班上有两个男娃干仗,调皮的那个把老实的头给打破了,韩念念气得不行,来不及责罚熊孩子,紧捂住被打破脑袋的孩子的伤口,往乡里卫生站送。 被打破脑袋的孩子叫狗娃,家在叶姚生产队,韩念念让她班上的妞妞去通知狗娃的爹娘。 乡卫生站挨着公社不远的地方,一间石瓦房,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排搁药的货架,医生也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姓张,听说是中专毕业,毕业之后被分配回乡工作。 狗娃脑袋被嚯开了很大个口,韩念念捂血都捂不住,狗娃这孩子也够硬气,哭都没哭一声,憋的小脸惨白,张医生估计还是年轻没经验,一看脑袋上的口有一指多长,也吓哆嗦了。 “韩老师,这样不行啊,单包扎不管用,得缝合。” 韩念念急道,“那就缝合啊!” 张医生讪笑,“我不会缝合。” 韩念念无语,想也不想就抱上狗娃往外走。张医生忙喊住,“韩老师,你干啥去?” “你缝合不好,我不把孩子送去大医院怎么办?!” 张医生紧赶慢赶,撵在韩念念后面,吆喝道,“我先给狗娃包扎止血,韩老师你去公社开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大医院不给看病呐!” 韩念念停了脚步,忍不住骂脏话,啥啥都是工人阶级优先,当年打天下也有老农民的份啊! 把狗娃抱回卫生站,韩念念火急火燎的去公社找吴书记,好巧不巧,吴书记去镇上开会了,没个人影!找别的干部,人家两手一摊,“公章在书记手里,咱们就是写了字,没有公章也不好使呐!” 没有介绍信,总不能不给狗娃治病吧! 管不了这么多,韩念念疾步走回卫生站,狗娃的爹娘已经赶过来了,狗娃他娘一看狗娃流这么多血,吓得哇哇大哭,任狗娃他爹气急败坏的骂也没有用。 “大妹子,咋样?介绍信开好了?”狗娃他爹迎上来急得头冒汗。 “没有,吴书记去镇上开会了!” 狗娃他爹当即急红了眼眶,他跟狗娃他娘结婚十来年,闺女倒是生了两个,可儿子就这一个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大哥你去借马车过来,越快越好,咱们先去市里,我想办法带狗娃去大医院!” 狗娃他爹一听,二话不说就往生产队方向走,不多时就赶来了马车,狗娃她娘抱着狗娃,韩念念跳上去坐前面车辕,狗娃他爹快马加鞭,半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市区。 “大哥,我下去问个人,咱们去方大兴酒家,我认识他们东家,咱们找他帮忙。” “大妹子,实在麻烦你了,我这...” 韩念念忙抬手打住,“大哥先别说这些,带狗娃去医院要紧。” 一路打听问路,马车赶去了方大兴酒家,来不及作他想,韩念念跳下马车就进去找方知行。 彼时方知行刚从小山子乡回来,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底下职工敲门说有人找,方知行让进来,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韩念念,不是一般的诧异。 韩念念没空跟他寒暄了,进门便道,“你是不是本地户口?” 方知行点头,“是。” “能不能抱你的‘儿子’去医院看病?” 方知行愣住了,迟疑道,“我没有结过婚,哪来的子女?”    第20章 韩念念抓了他的胳膊,把人往外带,边走边告诉他情况。 他们这一路向外走,倒是惹得方大兴里的职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伸个脑袋出来看咋回事。 柜台里坐了个老婆婆,笑眯眯的看着他二人也不说话。 方知行望向韩念念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脸上有些发烫,但很快就淡定了,仔细听韩念念说情况,跟出去见他的“儿子”。 有方知行相助,接下来就好办多了,狗娃他爹在方知行的指路下,去了中心医院,方知行去给挂了号,并且出示了他的工作证。 “哟,这么大个口子呐。” 老医生看得心疼,让狗娃他“爹”抱紧孩子,几个人按住狗娃,把伤口重新消毒并且缝合上。 饶是狗娃足够能忍,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嘴里一个劲喊娘。 手里头没有介绍信,看个病也名不正言不顺,狗娃她娘光听狗娃喊她,还不敢应声,一个劲的抹眼泪,看得韩念念心里发酸。 等包扎好,老医生又刷刷开了瓶双氧水,叮嘱隔两天冲洗伤口、换次敷料,又开了些消炎药。 “这孩营养跟不上啊,得吃点鸡蛋补补,伤口才长得快。” 方知行抱着狗娃,面不改色道,“那麻烦您给开点。” 时下鸡蛋限量供应,城里的商品粮户也不是人人都有供应,除却刚出生的婴儿,只有拥有工作的人每个月才会发一张鸡蛋票,可以购买十个鸡蛋。 普通居民除非生病了,除非医生建议补充营养,才会给开一张一斤鸡蛋的处方,拿到物资部门就能购买一斤鸡蛋,约莫能有十七八个。 开好处方单,得去拿药。韩念念要去,狗娃他爹拿过处方单,“大妹子,我来去,哪能还让你去呐!” 去药房拿药那就得先划价,大妹子这么折腾又是找人又是跟前干后,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能再让人花钱拿药呐,狗娃他爹虽然不识字,但这点道理还是能想得通。 “大哥,我跟你一块去。”韩念念估摸着他是不识字,去了也是露馅挨欺负。 两人一块去了药房,药房递进去给划了价,里面的工作人员喊道,“九块八毛钱。” 狗娃他爹一听要这么多钱,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咋办。妞妞来喊他的时候,他跟狗娃他娘都在地里干活,一听狗娃脑袋被嚯开个口子,吓得六神无主,哪还有功夫去想其他,着急忙慌赶过来,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全掏了出来也就数了三块多。 “快点呐,不给钱我咋给你拿药啊!” 狗娃他爹急的额上冒汗,韩念念赶忙掏了钱,她也没有多少,身上就七块多,还是上次来市里偷卖布料剩下的钱,跟狗娃他爹拼凑起来,总算把狗娃的药费给付了。 拿上药,狗娃他爹又是大妹子长大妹子短,好一阵感谢。韩念念叫他不要在意,心里却头次意识到没钱多可怕,既然她来了这个地方,手里头要是没点存款,再碰上像今天这样的应急事可怎么办... 拿药回去,老医生挨个告诉怎么吃怎么用,等他们一行人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晌午了。 狗娃她娘从方知行怀里接过了狗娃,狗娃眼睛盯着路人拎的病号饭,小声道,“娘,我好饿...” 狗娃她娘顺着狗娃视线看过去,哄道,“咱们回去再吃,等家去娘给你卧荷包蛋。” 正赶着饭点,医院的病号家属过来送饭,网兜里装着个铝饭盒,手里端的是一碗化了猪油的葱花面,挨着中心医院的就是国营饭店,像这样的葱花面,一毛五一碗,要四两粮票。 “娘,我想吃葱花面...” 狗娃他爹听得心里不是滋味,甭管葱花面一碗多少钱,娃生病,他就是借钱也能拿得出买葱花面的钱,可乡下老农民哪来的粮票呐! 狗娃他爹眉头拧成了疙瘩。 方知行走在后头,伸手捏了捏狗娃的哭得跟花猫一样的脸,笑道,“狗娃刚才缝针表现真好,叔叔奖励你一碗葱花面好不好?” 闻言,狗娃他爹刚忙道,“大兄弟,这可使不得,我虽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你们城里人口粮按量供应,自个都不一定能吃到月底了,哪还能再让你给狗娃再花粮票买面条!” “大哥,你还不知道,这位方书记以后还得去咱们小山子乡办事,他今天管你家狗娃一碗面条,你明天和大嫂还他一顿农家饭不就成了!”韩念念摸摸狗娃的脑袋,笑道,“狗娃,你记着这个叔叔了没有?下次他再去咱们乡,你看见了可得早通知你爹娘呀!” 狗娃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方知行,小声道,“韩老师,我记得啦。” 狗娃他爹一听,眼眶子发红,今天他家狗娃算是碰上贵人了。 “中!下趟大兄弟去咱们乡,我杀只老母鸡炖了给大兄弟吃!” 就近去了国营饭店,说是请狗娃吃碗葱花面,哪能让旁人看着干瞪眼。一行五人先围圆桌坐下,方知行去打饭窗口排队。韩念念还没来过国营饭店,对啥都好奇,忍不住跟着过去排队观望。 “方书记,今天真要谢谢你了。”韩念念由衷感谢他。 方知行笑了,“我也没白跑,以后还能混一顿土灶炖老母鸡。” 韩念念也跟着笑,心道这人还真像她的渣系统评测那样,情商不是一般的高,是个人精。 很快排队到他们,从方知行和工作人员的对话中,韩念念听了出来,时下的饭店可不是几十年后顾客是上帝的饭店,国营饭点里每天供应的饭菜都不一样,基本上是供应什么,居民买什么。 像今天,主食有馒头、炒饼、葱花面,菜有炒黄瓜、大酱闷茄子还有一个肉菜猪肉炖粉条,汤只有紫菜汤。另外还有凉菜酱猪蹄。 猪蹄对时下居民来讲,实在不算什么好肉,一毛五分钱一个,摆在那里没人愿意买。为啥不买?猪肉炖粉条一大盆才两毛钱,一个猪蹄啥肉都没有,就一溜猪皮裹在骨头上,居然还卖一毛五,这不坑人么! 韩念念巴巴的望着酱猪蹄,想吃。 方知行看了她一眼,忍着笑对工作人员道,“四份炒饼、一碗葱花面、一份猪肉炖粉条,一盘酱茄子,还有一个酱猪蹄。” “好嘞!我算个账。” 工作人员噼噼啪啪拨算盘,高声报道,“一块二毛钱,搭一斤五两的粮票。” 趁方知行给钱的空当,韩念念低声问道,“买这么多,怎么才花掉一斤五两的粮票?” 方知行只当她没出过远门,解释道,“但凡粮食做出来的东西才要粮票,至于炒菜,都没用到粮食,哪需要粮票?” 韩念念恍然。国营饭点的饭菜不给送,得自取,韩念念帮忙端饭菜。 狗娃他爹娘一看方知行不但给狗娃买了一碗葱花面,连带着把他们的晌饭也管了,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韩念念饿死了,管不了这么多,有情后补。对着猪蹄,韩念念差点没流口水。 “赶紧趁热吃,吃完我带你们去物资部门把处方鸡蛋买了。”方知行笑着招呼道。 酱猪蹄被大师傅剁成了块,顾不上吃别的,韩念念先夹了块猪蹄,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又给狗娃也夹了块大肉。 狗娃一口咬下去,满嘴油,吃得满足。 狗娃他爹娘见状,也动了筷子。 方知行打小在方大兴长大,哪怕是头些年战乱,也没怎么吃过苦头,人间美味更没少吃。相较之下,国营饭店大师傅炒出来的菜,就不够入他眼了,但是看韩念念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像只松鼠一样不停的啃,不由也被勾起了食欲,食指大动,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又拿医生处方去物资部门买了鸡蛋,鸡蛋都是从农村回收上来的土鸡蛋,个头不大,一斤能称十九个,但是却要按个数给钱,一个两分,十九个土鸡蛋三毛八。 “大兄弟,这份情我和狗娃他娘都记着。”狗娃他爹把方知行送到了方大兴酒家门口,红着眼圈子道。 方知行摆摆手,叫他们别放在心上,嘴角始终挂着笑。 马车渐行远,韩念念冲方知行挥挥手。 “大妹子,我欠你的七块五,等家去我就立马给你。”狗娃他爹道。 “钱的事不急,慢慢还。”韩念念倒是没把这事搁在心上,她心里盘算的是等回去之后得好好教训教训把狗娃脑袋砸破的熊孩子。 马车赶到乡里时,正赶着下午上课,韩念念让狗娃他爹娘带狗娃回去休息,“我给狗娃放两天假,大嫂可要记得给狗娃换药,如果不会换就去卫生站找张医生,可别把狗娃伤口弄感染了。” 狗娃他娘虽然不懂啥叫感染,但还是听韩念念的,“大妹子,你的话我记着了,等狗娃养两天,我让狗娃喊你来我家吃饭。” 韩念念笑着下马车,挥挥手朝学校走。 上午韩念念走的急,叶老师帮她照看了下班级,让所有学生自己看书,并且布置了作业给他们。 肇事的熊孩子牛蛋,根本不用韩念念教训,已经被吓坏了,早就跑没了踪影,韩念念回学校之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 “报告韩老师,我知道牛蛋在哪儿。”说话的是牛蛋平时的好哥们儿,这熊孩子一看苗头不对,分分钟叛变,倒向了韩念念。 有学生带路,韩念念在打谷场的草垛后面找到了牛蛋,这熊孩子,自己斗蛐蛐,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那玩儿呢! 牛蛋一看韩念念找了过来,不等韩念念走到跟前,又一溜烟跑了,任韩念念追在后面怎么喊都没用。 怎么说都是牛蛋把狗娃脑门砸烂,想来想去,韩念念觉得自己应该去告知下牛蛋他爹娘,赔不赔偿暂时不管,至少得去给狗娃他爹娘道个歉。 下午放学,韩念念去了牛蛋家,牛蛋他爹娘刚从地里放工回来,坐家门口歇着呢,见韩念念过来,牛蛋他爹招呼道,“韩老师,咋过来了?是不是牛蛋在学校又淘气了?韩老师,他要是淘气,你只管揍,不碍事!” 牛蛋他爹话音刚落,牛蛋他娘就丢了个白眼过去,笑呵呵道,“韩老师,来我家是咋啦?” 韩念念开了口,“是这样,牛蛋和叶姚生产队的狗娃,他两今天在学校干仗了。” 牛蛋他娘忙道,“我家牛蛋挨打了?我家牛蛋有没有吃亏?” 韩念念无语,“你家牛蛋把人家狗娃脑袋砸破,缝了十来针,刚从市里的医院回来!” 牛蛋他爹大惊失色,豁得起身,“这么严重啊,这死崽子,看他回来我不揍死他...韩老师,狗娃他爹娘咋说,要不我去他家看看,在医院花了多少钱呐...” 牛蛋他爹话还未说完,就给牛蛋他娘打断了,要笑不笑道,“几个娃在一块,干仗那不是常有的事?还说不准是谁先挑事儿的呢!要是他家狗娃先找事,那凭啥咱们要赶着上门赔礼道歉?挨咱家牛蛋揍了也是活该!” 牛蛋他娘这番话也是刷新了韩念念的三观,真是活久见,什么样不讲理的都有。 “大哥大嫂,这事儿我是先给你们透了底,要怎么做,那也是你们的事儿,我这人说话也不好听,不管你家牛蛋有没有占理,牛蛋砸烂人家脑袋也是事实,带你家牛蛋上门看看人家,该有的态度摆出来也是应该的吧?” 牛蛋他爹连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牛蛋他娘哼了哼,没吱声。 多说也无益,反正她也把话带到了,这两口子爱咋咋地吧。 韩念念刚回到家,就被家里人问了一圈。 “念念,你那两学生咋了?咋一个还把另一个脑门给豁开了呢?!” “姐,咋样了?听说脑门被缝了十三针!” “听说还是上回来咱家吃饭的方书记给带医院看的!” ...... 韩念念顶着满头黑线进堂屋,巴掌大点的地方,消息传的也太快了! “姑,你们怎么都知道了啊?” 韩桂娟把七块五毛钱给韩念念,又指指堂屋门后鸡笼里罩着的老母鸡,“狗娃他娘送过来的,老母鸡我不要,她说啥也不愿拎回去,说是谢你今天带他家狗娃去看病!” 韩念念听得感慨,一样米养百种人,同样是当娘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韩念念把牛蛋他娘的反应跟陈家人说了一遍,韩桂娟呵呵笑,“那婆娘,是咱们村有名的赖皮货色,你要让她占人便宜,那她啥话都没有,可要是想从她身上掏一分钱,她能跟你拼命。看吧,这点事有得闹腾呢!” 狗娃他爹娘也不是傻子,自己的娃脑门都被豁开了,那还能乐意?指定要找牛蛋他爹娘闹一场要说法。 家长们抄家伙干仗的事,韩念念懒得管。过两天,她抽空去看了狗娃,自掏腰包,从供销社里称了一斤水果糖带去。 “大妹子,来就来了,咋还带东西呐!”狗娃他娘扫了土炕,热情的招呼韩念念坐。 狗娃有点害羞,不好意思拿韩念念买来的糖,眼巴巴的干望着,像只可怜的小土狗。 韩念念笑眯眯的剥了颗糖果递给狗娃,“快拿去分给两个姐姐一点。” “谢谢韩老师!”狗娃抱着糖果撒欢往外跑,边跑边喊他两个姐姐。 “牛蛋他家给说法了吗?”韩念念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提起这个狗娃他娘就火大,“快别提,明明是她家牛蛋先挑事,还把狗娃砸成这样,那婆娘死活不给医药费,医药费加起来有十来块呐,大妹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要是一块两块,算咱们自认倒霉,花这么些钱,他家凭啥不给!” 韩念念听得唏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又说了会闲话,狗娃他娘突然道,“大妹子,还得拜托你个事儿!”    第21章 “什么事?大嫂只管开口。” 狗娃他娘进了里屋,一阵窸窸窣窣,再出来时,递给韩念念一张草纸,上面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生辰八字。 韩念念已经见怪不怪了,户上户下的乡亲邻里们平时总喜欢让她对对八字,顺带托她给留意门亲事,好像越来越多的乡亲默认了她既当老师,又兼任媒婆。 从她来这里到目前为止,已经扯上了七根红线,亮了一盏灯,一门亲事待结婚,一门亲事即将下彩礼,还有四对小情侣在相处中。 “大妹子,快帮我看看这门亲事合不合适!”狗娃她娘道。 韩念念哎了一声,集中了意念,得到结果之后,才跟狗娃她娘细细讲解,“大嫂子,这门亲事可不大好...” ...... 赶在春忙前,陈大婶家的卫粮和红梅也把亲事定了下来。韩念念是大媒人,照例要被请去吃酒。 陈卫粮挑的喜担,四十五块彩礼钱,四包糖果、四包糕点,白酒也是四斤,除却鲤鱼和猪心猪肺,都比大勇家置办的分量少。 不过红梅她爹娘都不在意,仍旧笑吟吟的把女婿迎进门。正应了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饭间,韩念念被请到了上座。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就没这么拘谨了,加上叶老师又是她同事,有说有笑,吃吃喝喝,这门亲事如无大意外,那就等着择吉日办酒席结婚了! ...... 连着两场雨之后,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地里的小麦已经泛了黄,随时可以开工收割。 这几天,不少庄稼人已经脱了透气性差的罩衫,换上了短袖汗衫。韩念念怕热,也把她的灰外套脱了,换上叶兰英给她做的斜襟短袖,淡黄小碎花,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韩念念那块淡黄色化纤布被叶兰英做了三件短袖,陈玲也穿上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叶姚生产队,女为悦己者容,她得让大勇好好看看她美不美! 叶兰英倒也想穿,就是怀上娃之后,她的腰身变粗了些,穿上之后腰那里有些勒人,只能歇了穿它的念头,还是穿她原先打了补丁的破汗衫,巴巴的看着两个小姑子出去转悠。 “哟,念念,这衣裳不错,样式可真好看!” 韩念念刚去学校,高老师就赞了一句,又跟韩念念打听,“布在哪儿弄的呀,化纤的吧,化纤结实耐穿!” 韩念念扯了个谎,“还是我在外婆家那头买的布,抢手货,差点都没抢到。” 高老师一听韩念念这么说,有些可惜,本打算让韩念念给她也弄块一样的呢! 八点半,姚校长过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进门就对韩念念道,“念念,这周天县里要举办演讲比赛了,比赛地点在县中心小学,你准备下,带咱们学校的学生过去参赛。” “校长,我和学生怎么去呐,该不是让我们走过去吧?” 姚校长沉吟了下,“会骑自行车不?回头我从公社借辆自行车,你骑自行车载咱们学生过去。” 韩念念不迭点头,“会骑!” 从小山子乡到县城,赶马车都得一个多小时,要是靠两腿走,还不得走断了腿。 “念念,参加完比赛,顺道再去趟印刷厂去找赵科长,先通知他们把下学期的新书给印出来。” 韩念念哎了一声,抄下要印刷新书的数量。 姚校长给韩念念借的是吴书记的自行车,七成新,韩念念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自行车就支在家门口,陈卫东从地里回来,看到家门口的自行车,眼睛蹭亮,长腿一跨,上自行车骑着绕了两圈过瘾。 时下的一辆自行车,无疑就是几十年后的私家车,无论哪个年代,男人对车都有一种莫名的狂热,总想着啥时候能拥有一辆。 “二八大永久!这车没有一百五十块绝对拿不下来啊!”陈卫东坐在车座垫上,不想下来。 韩念念笑嘻嘻道,“哥,你也买辆呗,等你儿子出生了,前面大杠坐儿子,后面坐嫂子,一家三口骑个自行车串门走亲戚,多拉风!” 在韩念念看来,一百五十块虽然不少,但也不是天价,老农民全家出力挣两三年工分换的钱差不多就能买上一辆了。 “我的傻妹子,这玩意光有钱可不行,还得有那啥,叫啥来着...”陈卫东卡住了,急想想不起来。 “工业劵。”叶兰英给她男人补上。 “对对,得要工业劵,咱们弄不到工业劵,上哪儿买自行车去!”陈卫东过足了瘾,从自行车上下来,小心撑住后支撑,“就这辆自行车,还不得要用二十来张工业劵呐!” 农闲时,村里的小伙儿聚在一块,谈论最多的就是自行车。通常整个生产队也就一两户有门道的人家能有辆自行车,有自行车的小伙儿炫耀之余,也会给同村的哥们儿普及下咋样才能买到自行车。 听多了,陈卫东张嘴就能说出哪种牌子的自行车值多少钱,要多少张工业劵。 “诶,哥,那工业劵要怎么才能有?”韩念念多问了一句。 陈卫东挠挠头,嘿嘿笑,“这个...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宿主,工业劵得参与劳动创造的人才能有。或者拥有正式工作的也会发,通常发的数量跟工资挂钩,工资越高,工业劵数量就越多。】 “那农民不是也参与劳动了?”韩念念奇道,“同样是劳动,怎么就不给他们?” 【宿主,您这问题有些高深,赎在下无法回答,或者有天您见到了执政者,并且不怕死的问一句,他们可能会给您答案。】 韩念念识相的不再多问。 一夜无梦,转天韩念念天不亮就起了,编头发刷牙洗脸,就着白开水吃了一个窝窝头,等天将亮时,被选拔参加演讲比赛的学生过来找她了。 是个上三年级的小姑娘,系上了红领巾,头发梳得整齐,衣裳也是周身无补丁的,看得出她家里人应该很重视。 小姑娘又瘦又小,韩念念骑车载她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她们赶到县城时还不到八点,比赛要等九点才能开始。 城中主干道人稀稀拉拉几个行人,有交头接耳干偷摸买卖勾当的,还有拎着大油条的婆婆在街上慢慢走动的。 韩念念推自行车走到婆婆跟前,低声道,“是卖油条的不?” 婆婆道,“三毛一根。” 韩念念咋舌,国营饭店里一碗葱花鸡蛋面才一分五。 管不了这么多,韩念念数六毛钱递给婆婆,“给我来两根。” 两根油条,破报纸裹上,韩念念拿一根,另一根给小姑娘。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接过去啊呜要了一大口,呜呜道,“好吃好吃,韩老师,我长这么大还是头次吃油条呢。” 韩念念摸摸她脑袋,带她往中心小学走。 小学门口有存放自行车的地方,要两分钱的看管费。韩念念去保卫科交了两分钱,安心的带她学生进去。 小学操场上被搭了个临时的台子,话筒连上电线,台子下面摆了一排课桌,应该是留给评委的,课桌后面数排长条凳,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人,基本是一个老师带一个学生。 韩念念拉小姑娘在靠中间的位置坐下,小姑娘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韩老师,我想去花坛那边再背诵一下。” 韩念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花坛那边站了不少中小学生,大概是都在背书。 “去吧,背熟了就回来啊。” 小姑娘哎了一声。 不大一会儿,人越来越多,韩念念身旁坐下了个女老师,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梳着根大辫子,身上穿了件蓝色机织布汗衫。 女老师扭头看了韩念念一眼,主动跟她搭话。 来回几句话熟悉了一些之后,女老师视线落在了韩念念的斜襟汗衫上,新奇的问道,“样式可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类似的话韩念念听了不下数十遍,心思转了转,韩念念笑道,“这些天赶上好时候,市里的百货商店上架一批新布料,我家亲戚在上班,托她给弄到两块布料,做衣裳做了一块,还剩下一块,我娘骂我太不会过日子,让我今天去看看能不能给退了!” 闻言,女老师忙道,“还退掉干啥,转手给别人不就成了?!” 韩念念为难道,“旁人也不一定能要呐!” 女老师压低了声音,“大妹子你带了吗?给我看看啥样颜色花式的,如果和我意,那我就留着了...只是,布票方面...” 韩念念也放低了声音,“布票不碍事,本来我也就寻思退回去换点钱,省得我娘总唠叨我不会过日子。” 说话间,韩念念从她布兜里掏出一块水蓝色的布,光滑不打手,白色的小碎花散印在上面,不比她身上的料子差。 女老师一眼就看上了,“大妹子,多少钱能卖?” 韩念念翘起了嘴角,“姐,我这块布将近一丈长,买的时候花了我二十五块呢,拿它做两件罩衫,保管还能剩布!” 二十五块呐,女老师迟疑了。她是城关小学的老师,正式职工,一个月三十二块钱的工资,一半多要交给家里,粮票肉票工业劵啥的都得上交,手里头也就只能存个十来块,买块布可就把她两三个存的积蓄全花光了。 韩念念看出了她的犹豫,从她手里拿回了自己的布,继续道,“姐,你自己想想,去百货商店随便买身衣裳,没有二三十块,你能买下来?手里的布票不存小半年,能够买?” 女老师咬咬牙,“大妹子说的是,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我要了!” 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月月交钱给家里,她上头有两个哥,兄妹三个明明都有工作,她娘从不管她两个哥要钱,只管她要。她明白那是她娘想在她出嫁前,从她身上捞一笔,日后好补贴到她两个儿子身上,也怪她傻,总想着为了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单位里同龄的姑娘,哪个不比她打扮的漂亮,衣裳一个月换一身,哪像她,终年到头都不能换两件!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韩念念拍拍自己多了二十五块钱的腰包,起了身,“姐,我去找我学生。” 再回来时,韩念念没再跟女老师坐一块,挑了个靠后的位置,直到比赛结束。 演讲比赛是现场出成绩,他们小山子乡一共来了五个小学,只有韩念念所在的小学拿了第三名的名次,小姑娘手里拿着奖状,脸蛋红扑扑,神情激动。 “走,老师带你买吃的去!”韩念念想给她个奖励。 去了就近的供销社,黑乎乎的大门脸儿,水泥台、货架子、大水缸,跟他们乡下的摆放如出一辙,只是货架上卖的东西要比乡里的供销社丰富许多。 水泥台后面坐了个齐耳短发的大姐,嘴里吧唧吧唧嗑着瓜子,问韩念念要买啥。 韩念念一眼瞧见了货架上的江米条,透明塑料袋里装了一大口袋,估计是按斤称重。 “给我称一斤江米条。” “六毛钱,搭四两粮票。”大姐已经开始包江米条称重了。 韩念念傻眼,“还,还要粮票呐。” 闻言,大姐明显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再打量韩念念一眼,看着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感情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大姐立马变了脸,语气不善道,“没粮票你买啥江米条,走走走,乡巴佬!” “你什么态度!”韩念念火大,气恼道,“合着乡巴佬就不是劳动人民了?怎么地,你歧视劳动人民呐!我看你思想上分明严重有问题,这种人怎么还能服务群众?!不行,我看我直接去找你领导,让你领导好好给你上堂课!” 打蛇打七寸,跟这种小市民,吵嚷没用,就得捏住她死穴。 歧视劳动人民那可是严重的思想问题,大姐瞬间没了刚才的一身劲儿,赶忙出来拉住韩念念,赔笑道,“大妹子,姐儿没有别的意思,江米条可是用糯米面掺豆粉炸出来的,不收粮票不行呐!” 韩念念也懂见好就收,缓和了语气道,“大姐,这是我学生,你帮我看一会儿她,我去借点粮票过来,学生比赛得了名次,我这个当老师总得奖励她点东西。” 闻言,大姐忙道,“大妹子你放心去,我看着你学生,江米条我先给你称好!” 韩念念摸摸她学生的脑袋,叮嘱道,“在这坐好,等我回来知道不?” 小姑娘怯怯的拉拉韩念念的衣角,“韩老师你快点回啊,我有些怕。” 韩念念失笑,开玩笑道,“放心,要是把你给丢了,你爹娘还不得找我算账呐!” 从供销社出去,韩念念骑上自行车去了东大坝,找了背人的地方,倒掉一瓶矿泉水,刮掉瓶盖上的生产日期,倒上一壶花生油,又用破报纸分包了几份约莫一斤重的大米。 改装好之后,韩念念骑上车直奔印刷厂。 周天,印刷厂有部分工人休息,厂里不似上班天那样热闹,厂子设备不齐,保卫科也没有,韩念念熟门熟路摸进去,财务科门开着,赵科长坐里面悠闲的抽着烟,手里拿了份报纸,办公桌上搁着印花搪瓷缸。 韩念念敲敲门,先自报家门,“赵科长,我是小山子乡的小韩,跟我们学校的叶老师来过一趟。” 赵科长记得叶老师,恍然道,“我想起来了,老叶说你们学校新招的老师,就是你吧。” 韩念念哎了一声。 “快进来坐,啥事啊?” 韩念念进去在一张长条凳上坐下,把她的笔记本拿出来,笑道,“我们校长让我来找您,把下学期的新书先定下印刷数量。” 南陵县大大小小不少学校,赶着开学都得用书,如果拖到暑假,都不一定能印刷出来。 赵科长端起搪瓷缸喝了口热茶,笑道,“你们校长倒是积极,行了,你先搁着吧,回头我通知他们印刷。” 韩念念应声的同时,一手伸进布兜,悄悄拧开了花生油的瓶盖,没几时,一股浓郁的油味儿就弥漫了出来。 赵科长鼻子灵,立马就问到了,透过窗户往外看,“咦,这是啥味?这才十来点,哪家油壶倒了就开始做饭了?” 韩念念呀了一声,慌忙把她的油壶从布兜里掏出来搁办公桌上,“是我的油洒了!” 赵科长眼睛直了,错也不错眼的盯着桌上的油壶,叹道,“小韩,不逢年不过节,你们农村不分黄豆不发花生,哪来的油啊。” 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干部可不好糊弄。 韩念念早就想好了措辞,“油是我外婆寄过来的,她信上说赶着我表哥结婚要用油,向生产队申请,粮食换了花生,榨了不少油,就寄了一壶给我,可我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又怕夏天太热起泡沫...” 赵科长搓了搓手,忙道,“能卖我点不?” 韩念念一听,就知道这老家伙是经常做交易的,想想也能明白,物资短缺,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印刷厂又挨着郊区农村,再不想点办法只守着那点粮票肉票油票过活的,那真是个傻帽。 “倒半壶给您怎么样?家里也得用油。” “成!半壶也有半斤了!” 他在印刷厂干了十几年,才混了个小科长,拿的是行政二十二级的工资,一个月只有二两油票,老婆是农村的,户口虽然随他挂在了厂子里,但没有工作,在家伺候婆婆照顾两个娃,全家就靠他一个人领工资,难免压力大,粮食不够吃,等再过些时候小麦下来了,去郊区转一圈,总能想到办法买点,可油却不好弄,农村终年到头就那么点油,一般人家还真不情愿卖油。 “你想出什么价?”赵科长敛了心思,不动声色的问。 韩念念不拐弯抹角,直言道,“这半壶油我卖您一块,另外,我想您给我一斤粮票。” “一斤粮票呐。”赵科长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韩念念又道,“实话不瞒您,好容易来县城,我想买些糕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可任哪样都要粮票,我是没了法子,才...” 闻言,赵科长拍案道,“中!买点东西孝敬给老子娘是应该,这种思想该发扬!” 说话间,赵科长数了钱和粮票,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左右看看,“我把油给您倒哪儿?” “等我一步。”赵科长忙将桌子上的搪瓷缸涮洗了,又从柜子里掏出另一个备用的瓷缸。 既办完了姚校长交代给她的任务,又拿到了一斤粮票,韩念念心满意足的告辞出印刷厂,却没急着回去,又四处转了一圈,把兜里的大米全部卖出去,换了两斤粮票,卖了八块钱。 心满意足数着粮票,一市斤、半市斤、二两... “咳...”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韩念念抬头,欣喜道,“孟厂长,好巧啊。” 孟繁宗点了点头,把视线放在了韩念念手里的粮票上,笃定道,“又去趟浑水了?怎么,这次没让公安逮到?” 韩念念笑得狡黠,这回她放聪明了,不去集中点,四处乱走,看公安怎么抓人! “孟厂长,我得先走了,还有急事呢。”她学生还在供销社等着她。 说完,韩念念挥挥手,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往东走。 孟繁宗站在原地,盯着韩念念的背影看了许久。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眼前这个韩念念应该跟他知道的那个韩念念是同一个人。 ......    第22章 飞速赶回供销社,把三斤粮票全花出去,称了两斤江米条,一斤鸡蛋糕,一斤黄油饼干。 一包江米条给奖励给她学生,小姑娘笑眯了眼,从包扎好的报纸缝里抽出一根江米条,先没自己吃,而是伸胳膊递到了韩念念嘴边,“韩老师,你先吃。” 韩念念张嘴咬下去,摸摸她脑袋,揽着小姑娘出去。 等两人骑车赶回去,也才刚过晌午饭。叶兰英在大铁锅里热了饭,韩念念来不及把东西掏出来,布兜扔在炕几上,拿碗盛饭。 蒸洋槐花,配上辣子炒雪里蕻,韩念念饿极了,吃得喷香。 叶兰英歪屁股坐炕上纳鞋底,“还有早上剩的稀面粥,吃完干的再喝点稀的。” 韩念念唔唔点头,把布兜递给叶兰英,“嫂子给你买的。” 虽说这个时代孕妇就算怀了孕也没啥大区别,吃的跟平常一样,活也没少干,可韩念念到底是几十年后的人,见不得叶兰英天天吃咸菜喝稀粥,都怀孕这么长时间了,除了腰身稍微粗了点,其他地方也没见长肉。 “啥呀。”叶兰英好奇,把东西都掏了出来,除了几包点心,还有苹果和春桃。 水果是韩念念自己空间里存下的,岳岭地区产苹果和春桃,像香蕉、橙子、柚子之类的水果,得再往南才会有,为了遮掩耳目,她只能掏点这些出来。 叶兰英不知道该说啥好,起初她对这个小姑子是有些敌意的,总觉得她来这里是图啥,可相处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接受家里多个成员,就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子出个门居然给她买了东西。 “别告诉我姑,她又要骂我不会过日子。”韩念念笑嘻嘻道,“我听别人说,女人怀了孕就特别容易嘴馋,还容易饿,把吃的搁自己屋里,想吃就吃点,别让我姑发现就行啦。” 倒不是叶兰英矫情,确实如韩念念说的那样,打从怀孕之后,她的嘴巴确实变馋了,饭量也是猛增,粮食统共就那么多,她还不好意思多吃,夜里经常饿醒,那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我去给你盛稀面粥!”叶兰英没多说其他,下炕去盛饭。 韩念念喊了两声没喊住,只好由她去。 ...... 晚上生产队开大会,队里除了半大的娃,所有社员都扛长条凳去了小学,生产队长手拿大喇叭主持会议。一来是动员所有社员投入到春忙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二来还要通知所有社员公社开办养殖场的事。 韩念念和陈玲还有陈卫东两口子一块站人群后面,竖耳朵听生产队长说细节。 “养殖场是大家的,不是个人的,现在厂里缺人手,希望大家参与,农忙时鼓足干劲,农闲时也要积极投入到劳动中,创造更多的价值!” 随着生产队长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热烈掌声,然后便是一阵交头接耳。 庄稼汉们也不傻,养殖场就跟窑厂、水泥厂一个道理,走的都是公家形式,庄稼汉在农闲时可以打临时工,挣点工钱改善生活。 但也有人表示怀疑。 “先前我在窑厂干了一阵,工资到现在都还没结算给我,谁知道是不是跟窑厂一样,还是个坑!” 头几年公社贷款开办窑厂,结果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赔得血本无归,有这个失败的例子在先,公社里不止一个社员被坑,大家也怕养殖场又跟窑厂似的,再欠信用社一屁股债,白忙活一场! 人群中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之后,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想要参与的热情歇了大半,一时间竟没人愿意去养殖场。 韩念念胳膊肘拐了拐陈卫东,“哥,你去呗,大好的机会,你试试,争取在我大侄儿出生前,给咱家买辆自行车!” 陈卫东嘬着牙花子道,“就怕不靠谱。” 韩念念耐住翻白眼的冲动,“干什么没风险,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靠谱?光听别人说吗?” 现在养殖场可是一对一,跟当初的窑厂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窑厂败就败在没有固定的客户源,既然方大兴都已经摆明了合作态度,共同盈利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愿意去!”被自个妹子鄙视了一番,陈卫东豁出去了。 动员来动员去,除了陈卫东,稀稀拉拉还有其他几个年轻小伙儿,其他社员仍旧保持观望态度。 “好,那这些人等我通知!” 动员大会开到九点多才散开,后面的琐事韩念念没再继续听,跟叶兰英一块先回了家。 转天天不亮,生产大队长就举着喇叭挨家挨户吆喝“开工了”,全生产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就连小学都放了劳动假,全部投入到了火热的大生产中。 年级大点的被分派作后勤,磨刀磨叉喂牛马,年轻壮实的小伙儿被安排到打谷场上推大石磙碾谷粒,剩下的都被带去地里砍麦秸秆,半大的娃就跟在后面拔秸秆根留自家烧柴禾。 韩念念也被带下了地,头顶个破草帽,手上戴的是线手套,还被分到一把大镰刀。 “大闺女,还傻站着干啥,干活呀!”大队长站在田埂上,一手掐腰,一手举着大喇叭冲韩念念吆喝。 “哦,哦!” 韩念念左看右看,大家都弯下了腰,单手抓麦秸秆,另一手挥大镰刀,一刀放倒一大片。 她也弯腰试着学了一下,没放倒大片麦秸秆,倒是差点把自己给放倒。 好在镰刀磨的不够锋利,不然她的腿一准要皮开肉绽。 陈玲一旁看得无语,“阿姐,你可真够笨的!” 韩念念欲哭无泪,她是第一次下地收庄稼! 好在大家都是腰来腿不来的磨洋工,韩念念的磨蹭在人群中就不那么显眼了,熬到快中午,队长一声吆喝放工,所有人立马扛铁叉拿镰刀往回赶。运气好的能挤上拖拉机或马车,运气差的就只能在后面慢慢走。 晌午饭是叶兰英在家烧的,念着家里人都干了苦力活儿,叶兰英蒸了一锅三合面馒头,上次韩念念带的花生油还剩很多,菜园里掐了把豆角清炝,大酱闷茄子,黄瓜倒盐醋凉拌。 韩念念饿得饥肠辘辘,就着清炝豆角,连着吃了两个馒头。 吃完晌饭还没想眯眼歇会儿,大队长又开始敲锣打鼓吆喝了。 这么多人下地干活,可就是出不了活,你指望我多干,我盼望你使劲,整个生产队三十户人家,两百多亩地,拖拖拉拉,愣是干了半个多月才完工。 一场春忙下来,韩念念脱了一层皮,皮肤也被晒伤了,脸蛋红得像个猴屁股。 所幸陈家人的记工本上多了二十个工,到年末算账时也能多分点钱。 小麦谷粒碾压之后,粮仓还未进,就被大队长按一毛九分钱一斤的回收价卖去了粮站,今年收成不错,支援了国家建设之后,剩下的小麦,按人头均分,队里的每个社员还能分到二十斤。 韩念念也被分了二十斤。陈家加上她统共有五口人,春忙之后小麦就分到了一百斤! 门旁邻居个个笑得见眉不见眼,都在心里默默打算咋安置这百十来斤的细粮,是留着自家慢慢吃,还是等着城里的商品粮户下乡偷偷卖给他们? 春忙之后,便是连日的阴雨,既赶上农闲,又是下雨天,庄稼汉们三三两两蹲在供销社里下棋、侃大山。 大早上,陈大婶端个饭碗过来串门了。 “玲玲她娘,你家的小麦准备咋整?磨了面自家吃还是背去城里卖了?我听说现在能卖到一块五一斤!等过些时候,价钱只升不降!” 正是丰收之后,老农民泰半会把自己收的小麦拿去偷摸卖了,卖的人多,黑市价钱自然上不去,等大多数老农民把小麦卖的差不多,物以稀为贵,后来卖的价钱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韩桂娟想也不想便道,“卖啥卖,投机倒把的事我们家可不干!” 韩念念听得直乐呵。陈大婶也是个傻的,既然是偷卖,还能让你知道了卖还是不卖?! “真的假的?”陈大婶还没眼见的继续问。 韩桂娟呵呵笑,“我骗你干啥,别的不说,咱家玲玲的婚期眼见就到了,到时候怎么也得办两桌席面,总不能还拿高粱面地瓜干招待人家吧!” 韩桂娟的话也算是给了陈大婶一个提醒,玲玲都婚期都近了,她家卫粮还能干拖着不成?! 思及此,陈大婶忙对韩念念道,“大闺女,快给我家卫粮算个结婚的日子,最好在年前,趁丰收之后粮油充足,赶紧把婚事给办了再说!” 韩念念乐见其成,二话不说就给算了日子。 “最近的日子在六月初八,远点的八月十六,再远点的腊月二十二,都是适合卫粮和红梅的大吉日子!” 定婚期也有讲究,一来结合生辰八字,一定要避开属相相冲、相刑、相害的日期,二来吉日最好避免在农历三月、七月和九月,因这三个月份分别恰逢“清明”、“盂兰”和“重公”,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都是“鬼节”,不宜办喜事。 陈大婶犹豫了下,先向韩桂娟打听,“玲玲她娘,玲玲的日子定在啥时候?” 韩桂娟知道这婆娘的脾气,干啥都喜欢跟人比比,没好声道,“咱家玲玲日子定在八月初八。” 闻言,陈大婶乐呵呵道,“我看八月十六就挺不错,回头我跟卫粮他爹商量商量,要不咱家也定在八月份办事!” “想定啥时候那是你的事,跟我说没啥用!” 韩桂娟听得来火,个死婆娘,她嫁个闺女还眼红! “哎哎,玲玲她娘,你这咋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咋地,不爱听就回自个家去!” 眼看这两人要吵嘴起来,韩念念赶紧撤退,撑了尼龙钢架雨伞往学校走,再有几天学校就放暑假了,她得闲上两个月呢... 小山子乡年纪相仿的男女她已经拉了不少根红线,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再有好机会,思来想去,韩念念有点想去别的地方转转,如果永远守在小山子乡这个地方,一千根红线恐怕她到死都牵不完。 【宿主,您好像忘了一件事,无论您在这里多久,您的容貌都不会变,三五年之内还有人相信您是不显老,等过个十年八年,一定有人会说您是妖怪。】 渣系统这番话,倒是给了韩念念一个警醒,再过十年八年...可不就是十年.动.乱的时候吗,搞不好到时候第一个就把她当妖孽给烧了... 小学刚放完暑假,韩念念就跟陈家人说她要出门。 “出门?念念你要去哪儿?”韩桂娟诧异道。 韩念念早想好了措辞,“我有点想外婆了,想回去看看外婆,可能要在那儿住一段时间。” 韩念念话音刚落,韩桂娟便道,“有那种舅舅舅妈,念念你还回去干啥呀,这不是等着挨欺负么!” 陈爱国也不大赞同,“念念,在这住的好好的,干啥回去。” 韩念念笑,“姑父,我只是去陪陪外婆,外婆对我还是不错的,过段时间我还回来,姑父给我上了户口,这里就是我家,我哪能离开家多长时间呐!” 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沉吟道,“也成,你外婆养你到大,是该回去看看她。”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韩桂娟心说确实这个理儿,反复叮嘱道,“回去别太久,学校开学前一定回来知道不?” 韩念念哎了一声,打算明天就走,主要是想尽快换个环境赶紧扯红线,这里已经牵上的红线目前都还在相处着,一时半会都定不下来,本来婚姻非儿戏,她再急也不能催人家,弄不好还适得其反,倒不如在这期间去寻找其他目标得了。 “姐,我记得你外婆家在苏州是不是?”陈玲挽上韩念念的胳膊,笑得乖巧。 “是想让我带东西吧。”相处这么久,韩念念算是摸透了这丫头的性子。 陈玲嘿嘿笑道,“姐,我听说那边丝绸很多,给我带件丝绸质地的衣裳呗!带块缎子回来咱们自己做衣裳也成!” 苏州的丝绸闻名遐迩,如果韩念念没有记错的话,直到九十年代之后,丝绸实行产业转移,才逐渐退出主流市场。 在此之前,地方工厂仍旧大批纺织印制丝绸制品,织锦缎、古香缎、花软缎、留香绉,技术水平有限,印制的精细度较差,但总归是生产不断,仍旧大批量出现在本土商店,甚至流通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内。 岳岭市既不是大城市,距苏州又远,是以苏州的那些丝制品很难流通到这个地方,就算商店上架,也是给有门道的人提前买走。 自打韩念念给过陈玲一件丝绸斜襟衫,她就惦记上了,要是能打块缎子做个夏天的长裙,哪怕是短袖衫,也得羡慕死一帮人! “去去去,成天尽想着打扮,丝绸是你姐想买就能买到的吗?”韩桂娟没好气的斥责她闺女。 自家纺织的丝绸就不说了,但凡商店里卖的丝织品,就算不要工业劵,也是贵的要死的高价商品,哪是乡下老农民随随便便能穿得上的! “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从乡下弄到自家纺织的缎子,如果有我就给你弄一块。”韩念念既没打包票,也没一口回绝。 “念念,还有我,你先前可是答应了我给弄一件哩!”叶兰英忙不迭叮嘱。 “有了我都给带,我姑也得来一件!”韩念念笑眯眯的腻歪在韩桂娟跟前。 韩桂娟没好声道,“工资才八块多,就不能想着存下来?一天到晚尽干些不会过日子的事儿!” 这番话韩念念听得耳朵都快生出了茧子,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任由韩桂娟数落。 既然打算出远门,还得去公社开介绍信,介绍信是一对一,譬如你去苏州,那介绍信就开到苏州,如果去别的地儿落脚,那就不好使了。 所以当吴书记问韩念念去哪儿时,韩念念顿住了,她还没想好到底去哪儿落脚。 “大闺女?” 韩念念回过了神,笑嘻嘻道,“吴书记,您给我开两份介绍信呗?” 吴书记搁下钢笔,神色凛然道,“干啥开两份?!” 韩念念忙道,“我想去苏州看外婆,总得去市里坐火车吧?万一今天赶不上火车,您给我开个岳岭的介绍信,这样我还能在招待所落个脚,您要是不给我开,我再错过火车,岂不是要在火车站干熬了?” 吴书记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儿,没再迟疑,刷刷给韩念念开了两份介绍信,一份是苏州贵处予以接待,一份是岳岭贵处予招待。 仔细装好介绍信,韩念念简单收拾了行囊。 转天韩桂娟一大早就起了,用白面烙了一张大饼,鸡蛋煮了四个,又从门旁邻居家借了块腊肉,煮熟了用蒸笼布包上,全塞到韩念念的布兜里。 又数了二十块钱,“念念啊,穷家富路,钱也不多,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韩念念身上有钱,本不打算要,但架不住韩桂娟硬塞,也就收了下来,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再一并给她。 家里人都在,陈卫东要借自行车把韩念念送去市里。 “别麻烦了哥,这几天去城里的马车指定多,我半路上拦了顺道坐到市里就行啦!” 春忙之后,老农民卖小麦换了钱,少不得有去市里置办锅碗瓢盆之类的家当。 韩念念走了一截路,没碰到马车,倒是有辆军绿大卡车路过她时停了下来。 正纳闷,驾驶楼的车窗户伸出了个脑袋,冲韩念念喊,“上来,我载你一程!” 韩念念一抬头,惊喜道,“方书记!” 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爬上去,欣喜的四下查看。 时下的卡车除了笨重些,驾驶楼的设置跟后世的大卡车差不多,就是没有后世的宽敞,只有驾驶座和副驾驶座,没有附带的上下卧铺。 “方书记,你还会开车呐!” 不怪韩念念诧异,在自行车相当于后世私家车的年代,会开车的人就好像后世会开飞机坦克那样稀有。没想到方知行这个小面瓜居然会开。 韩念念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身墨蓝色的工作服,袖口上印了“方大兴”。 “物资部门的周师傅生病了,店里急着要用粮,其他人又不会开车,没办法,只能我来了。”方知行笑着解释。 韩念念恍然,随即毫不吝啬的赞美道,“你真厉害!” 方知行笑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你拎了包裹,是要出远门?”方知行转了下头,视线落在控制台上的灰色布兜。 “赶着小学放暑假,去苏州看外婆。”韩念念仍用一个理由对付。 好在方知行没多问,卡车的速度不是马车比得上的,没多大一会儿就进了市里,韩念念正琢磨着让方知行把她搁那条道上,方知行就开口了。 “之前说要请你尝尝方大兴掌勺师傅的厨艺,一直没兑现,急不急着赶路?不急的话我请你吃一顿。” 韩念念眼睛蹭得亮了起来,脸上难得浮现不好意思的笑,“会不会太麻烦。” 说是这么说,一直厚脸皮没下车,直到卡车开进方大兴的后院仓库。 “方书记,可辛苦您了!”原本开卡车的司机周师傅刚从厕所里出来,估计是夏天吃坏了东西,大早上就腹泻个不停,再硬着头皮去开车,指定要出洋相。 方知行摆摆手,从车上跳下来,又给韩念念开了车门,看她慢慢爬下来,有点像个戴壳的乌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周师傅咦了一声,视线落在韩念念身上,淡黄色的短袖衫,卡其布裤,扎了两根麻花辫,面皮子比他们书记还要白,柳叶眉,杏眼红唇,长得倒是标致,就是太瘦了些,细胳膊细腿儿,一捏就能断的那种。 他们书记原来好这口儿?    第23章 察觉到周师傅在打量她,韩念念冲周师傅打了个招呼,随后跟方知行从后院的红木门进了前厅。 上次急事来得匆忙,韩念念没仔细看,眼下倒是看了清楚。圆弧大厅内摆放着二十几张红木桌椅,铺着雪白的桌布,离晌午饭点还早,大厅内没有客人,只有刚上班在洒扫的服务员,她们统一穿着方大兴的工作服,腰间扎一个白色围裙。 方知行带韩念念在靠玻璃窗的方桌前坐下,服务员带着微笑过来,“方书记,您请客?” 方知行点头,不用看菜单,“让老黄准备一屉水晶虾饺、一份锅贴、一份蛋烧麦,再来两份皮蛋粥,记我账上。” 他们吃的算是早饭,方大兴只有午饭点和晚饭点对外开放,如果不是“关系户”,老黄可不轻易卖这个面子。 晶莹剔透的虾饺,脆黄的锅贴,小巧玲珑的蛋烧麦,还有熬得入口即化的皮蛋粥。 这种环境下,韩念念快要忘记她所处的年代,恍恍惚惚忘却了高粱面馍、咸萝卜干,这里简直是天堂! 一口一个虾饺,再来一个锅贴,蛋烧麦也不能放过,韩念念大快朵颐,绝对是她来这里吃得最好吃的一顿饭,果然是老字号,名不虚传! 方知行并没有动筷,基本上是看着韩念念在吃,“吃慢点,不够让黄师傅再加。” 韩念念呜呜点头,咽下口中的饭,奇道,“方书记,这些得多少粮票呀?” 方知行笑了,“不用粮票。” 韩念念咦了一声,“不要粮票?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这里是高价餐厅,限量供应食材,就拿你刚才吃的这些来说,水晶虾饺五块一屉,锅贴三块五一屉,蛋烧麦三块一屉,皮蛋粥一块一碗。” 韩念念默默的算了下,她吃的不是早饭,吃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家数百年的老字号,跟郊区的肉联厂、炼钢厂乃至市内的新华书店、招待所一样,它是个小社会,没有后世的老总、老董,只有书记、主任、科长... 吃饱喝足,韩念念把早饭钱十三块五推给了方知行,“方书记,其实你不欠我什么人情,上次在我姑家吃饭,你都给了钱还有粮票,所以我实在不能白让你请一顿。” 还这么贵... 方知行把钱推了回去,“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过请你,还是你觉得我请不起你一顿饭?” 好吧,关乎到男人面子问题,韩念念只好把钱收了回来,盘算着以后用什么补上,想来想去,眼睛蹭得一亮。 “方书记,你没结婚?没定亲吧?”韩念念眼含期盼。 方知行发窘,在韩念念期盼的目光下,微低了头,“没有结婚,也没有定亲。” 韩念念激动的追问道,“那方书记喜欢什么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 方知行抬头看向她,眼中有了些疑惑。吃他一顿饭,就要以身相许了? 思及此,方知行刚想劝她三思,就听韩念念拍桌道,“我决定了,方书记,我做媒人给你说个对象,保管你满意的那种!” “好!” 不要误解,这声好可不是方知行说的,而是个中气十足又带了些沧桑的...婆婆声... 韩念念闻声缓缓转头,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的朝他们这边走来,干净整洁的墨蓝色短袖衫,梳着齐耳短发,皮肤很白,神采奕奕,是位很有气质的婆婆。 方知行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喊了一声,“奶奶。” 方婆婆拍了拍方知行,在他身边坐下,有些激动的对韩念念道,“我们家小行是个孝顺又善良的孩子,都二十七啦,婚事还没个着落,可急死我啦,大闺女要是有啥好的头绪,只管给我家小行说,他不看我替他看看!” 解放之后出现了一个怪现象,结婚早的,恨不得十五六就张罗结婚生娃,而受到西式教育新潮影响的,又有高达三十来岁还在打光棍,方知行显然是后者,具体原因不详。 韩念念巴不得给这种极品男牵根线,她觉得这种条件优秀的人格外好牵,一旦八字对上,随随便便撮合见上一面,还能有不同意的姑娘? 方婆婆笑眯眯的跟韩念念说她对孙媳妇的要求,“姑娘人呢,长相丑俊不重要,胖瘦也不重要,要紧的是心地要好,对小行好,家世也要清白,家中父母兄弟不能乌七八糟。” “对对,家世清白很重要。”韩念念不觉附和。如果姑娘父母或兄弟吃喝嫖赌、偷抢扒拿,别说婆婆不赞同,她私心里都觉得这样家庭出来的姑娘配不上方知行这个小面瓜。 “奶奶...”方知行想走,却被方婆婆拽住。 “多大的人了,还不准人提你亲事啊,你要是能主动点,我也少操心,我巴不得干坐家里等着抱重孙子呢!” 韩念念忍不住笑道,“既然婆婆这么急,回头我就给留意这样的姑娘。婆婆,我还会对八字呢,如果八字都相合,那一准是良配!” 方婆婆眼睛一亮,忙道,“真会对八字?” 韩念念不迭点头,“真会!” 方婆婆喜道,“大闺女你先等等,我把小行八字给你,另外我心里有个不错的姑娘,先跟姑娘她妈提了一嘴,姑娘她妈把姑娘的八字给了我,我正准备找人对呢!” “婆婆您把八字给我吧,我给您对。” “我记着放收银台了,大闺女你先坐,我去找找。” 没片刻,方婆婆就过来了,把纸给韩念念,“大闺女,你快看看。” 方知行两手抱臂靠在红木椅上,无奈的看着坐他旁边、对面的两人商量的热火朝天,直接无视了他这个当事人。 “现在什么年代了,奶奶...我们更应该相信科学。” 说这番话的时候,方知行的视线落在了韩念念身上,那指控的小眼神,分明就是“我请你吃顿饭,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韩念念心虚的错开视线,窃笑着接过方婆婆递来的纸张,在方桌上摊开。 方知行,1936年腊月初八,辰时... xxx,1940年八月十六,亥时... 韩念念不觉间集中了精力,过了片刻后,开口道,“金水夫妻富高强、钱财积聚百岁长、婚姻和合前程辉、禾仓田宅福寿长。” 不等方婆婆追问,韩念念便给她解释道,“方书记性属水,草中之鼠,身坐正官正印,气质清纯,必主官贵。姑娘性属金,是云中之龙,为人和气,口快心直。两人若结成夫妻,金水相生,晚景贤良,夫妻同心。” “但有一点,二人结成夫妻,子女稀薄,甚至无子女缘。” 方婆婆一听,面上浮现了犹豫之色。早年战乱,方知行父母在方知行出生没多久之后便死于战乱中,方婆婆一手将方知行拉扯大,又撑住方家祖上留下的基业,眼下太平年代,方婆婆自然希望日后的孙媳妇能为方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方知行松了口气,有些遗憾道,“奶奶你也看到了,八字说结成夫妻就无子无女,您急归急,总不希望以后抱不上重孙吧。” 韩念念目瞪口呆的看着方知行,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相信科学来着... 孙媳妇固然重要,貌似重孙更重要,思来想去,方婆婆只好放弃,“其实我挺喜欢那姑娘的...” 韩念念安抚道,“婆婆,八字虽然能解惑一时,但人这一生有诸多变化,咱们对八字为的是提个醒,您要是真喜欢那姑娘...” 她话未说话,方婆婆便摇头道,“我信命,早年我跟小行爷爷刚成亲没多久,家里来了个逃难要饭的,我给了他一口饭吃,他为我算了命,他说我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所幸晚年膝下可有三两重孙。前两句都应验了,最后一句,我相信也会应验。” 眼前的婆婆三两句便道了她一生,韩念念听得感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拉扯孩子还要顾着家业,一定很不容易。 “往事如云烟,咱们不说不高兴的事儿。”方婆婆脸上复带了笑,“你叫念念?我见过你,上次把小行拉走的那个姑娘。” 韩念念干笑,“上次遇到急事,托方书记帮个忙。” 方婆婆笑眯眯的打量起了韩念念,“念念多大了?” “二十二了。”韩念念搓搓胳膊,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被方知行及时拦截住,“奶奶,念念还有事,您就别再耽误她时间了。” 闻言,韩念念忙不迭道,“对对,婆婆我得出个远门。” 方婆婆哦了一声,有些可惜,随即又叮嘱道,“有适合的姑娘,给小行留意着啊。” 韩念念哎了一声,跟方知行一块从后院出去。方知行还推了他的自行车,“我送你去火车站。” 韩念念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其实她是想自己四处转转。 可方知行仍旧把自行车支架撑了上去,那架势,不送她到火车站都不罢休。 韩念念只好跳上后车座,被方知行这个固执的面瓜送到火车站,并且在他的目视下,硬着头皮买了一张中午十二点二十的火车票去苏州... 一公里一分钱,从岳岭到苏州一千一百多公里,花了她十一块两毛八。肉疼。 “你看着自行车等我一会儿。”方知行叮嘱她。 韩念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盯着手里的火车票,上面印着“此票经售,概无退还”。想哭。 过了好一会儿,方知行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竹条编织的小篮子,递给韩念念,还有被撕开的牛皮信封。 小篮子里装了两根油条,烧鸡被油纸包裹着,还有两个大馒头。 韩念念把信封打开看,里面是花花绿绿的军用粮票,五市斤、两市斤、一市斤,还有五两、三两、二两的面值。 零零碎碎,约莫有十五六斤。 “这么多军用粮票,哪来的啊?”韩念念有些诧异。 “借战友家属的,你拿着,到那边能用得着。”方知行又指指竹篮子,“吃的也带上,火车上的饭不合口你可以吃这个。” 说实话,韩念念有些受宠若惊。 要是在她那个年代,多少男人向她献殷勤,她都没多大感觉,反正都是图她貌美年轻,不管用什么方法打动,最终都是想跟她来一炮,或者来无数炮,真心实意待她的,还没有。 可是现在她的长相在时下人的审美中,根本不算漂亮,如果她再胖点,或许还会有人夸她好看。 那么问题来了,方知行这个小面瓜,到底图她什么? 韩念念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谨慎,方知行察觉到了,眨眨眼,“怎么了?” 韩念念豁出去了,直言道,“今天先请我吃高价早饭,又送我来火车站,还赠我干粮赠我粮票。方书记,我脑子不大好使,你直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方知行愣了下,反问道,“我只身一人去小山子乡,你头次见我都能毫不犹豫带我去吃顿饭,留我歇个脚,现在我们认识了,你一个女同志又要独自出远门,我不该回报你一下?” “如果你问我想干什么,我也想问你,你带我去吃饭是想干什么?” 韩念念想扇自己一耳光。让你脑补太多! 忘了主席同志咋号召的?学习雷锋好榜样! 你当是几十年后那个处处小心翼翼防备,步步猜忌,人心隔肚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时代?! 方知行的行为,搁在几十年后,那就是永远散发三十七度五体温的大暖男,暖男不仅暖女人,还暖男人,能暖遍全人类! 这么一想,韩念念释然了,周身通畅了。 “谢啦方书记,有情后补!” 方知行点头,“好。” 大概是还有别的事,方知行没多待,等他走之后,韩念念坐在等候室的长凳上,破罐子破摔的想,干脆就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然白瞎了这十一块两毛八的车票! 呜...一声火车鸣笛声响起。开始检票。 韩念念一手拎竹篮,一手挎布兜,随人溜儿蹬上火车。 绿皮车,绿皮座,韩念念挨窗户坐下,把竹篮放面前的小桌上。正赶着饭点,列车服务员身穿制服,戴白手套推餐车来回走动,“午饭供应,两菜盒饭,两毛钱,不要粮票,猪油葱花面,一毛八分,不用粮票。” 坐韩念念对面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小伙儿吃得是盒饭,辣子炒豆芽,青椒炒黄瓜,没见到一块肉。 女的端了饭缸,里面是葱花面,连个卧鸡蛋都没有。 韩念念还是决定吃烧鸡,吃大馒头。 撕掉一只鸡腿,韩念念大快朵颐,吃得喷香,惹得坐她四周的旅客频频侧目,韩念念不察,吃得专心。 “大姐...” 韩念念没听着,对面的小伙儿又喊了一声,“大姐...俺想买你一只烧鸡腿给俺大妹子吃...” 韩念念这才意识到是喊她,反应过来之后,把竹篮推了推,不在意道,“撕吧,我自己也吃不完。” 小伙儿哎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撕掉另一条鸡腿,给坐他旁边的姑娘。 同时又掏了个咸鸭蛋递给韩念念,“大姐,俺不习惯欠人情,咸鸭蛋你留着吃。” 韩念念没客气,接了过来。因为一只鸡腿,两队人马算是有了个友好的开始。伴随火车哐当声,火车上的时间十分难捱,小伙儿提议打扑克。 韩念念没意见,跟他们边打扑克边唠嗑。闲聊中韩念念得知这对小青年都是岳岭人,中专同学,毕业之后分配到市里教小学,两人相处中渐由同学发展成情侣,已经去市委打了结婚证,但还没有回乡下办婚宴,小伙儿是带他老婆出门玩的,准备回去之后再回老家办。 “那有人给你们保媒吗?” 据韩念念所知,时下即便是自由恋爱,也需要有个找个人来保媒,算是对女方和她家庭的一种尊重。 大姑娘先是对韩念念羞涩的摇摇头,随即不满的瞪了小伙儿一眼,“还没有。” 脸色转变之快,犹如变色龙,韩念念乐不可支,忙抓住机会道,“我也是岳岭人,咱们能在火车上碰面也算是缘分,这样,我来给你们当媒人怎么样?” 小伙儿先打量了韩念念一眼,面带犹豫之色,“大姐,你这媒人有些太年轻了,俺们那边媒人怎么都三十四岁朝上。” 小伙儿话音刚落,大姑娘便不满道,“那你倒是找个三四十岁朝上的媒人呐!跟俺处对象处这么久,压根不提,俺看你就没把俺搁在心上!” “没...有,俺有搁在心上!”小伙儿急得脸通红。 大姑娘不领情。 韩念念忍不住想笑。 小伙儿忙道,“大姐,俺拜托你给俺们做个见证,权当是俺们的媒人了,到时候家里人问起,俺也好有个托词。” 白捡来的机会,韩念念求之不得,忙不迭道,“没问题,就说是我给你们介绍的就行。” “那媒礼...”小伙儿起了个头,挠挠头,不知道该咋说。 像韩念念这样被随意“请”当媒人的,其实就是担个由头,谢媒礼啥要是再要,那就有些不要脸了,好在韩念念也不图什么谢礼,就眼巴巴的盼望她的手环能多亮一盏灯。 韩念念摆摆手,“媒礼都是虚数,提那些干啥,不提不提。” 小伙儿这下放心了,白捡了个便宜。城里人自由恋爱去打个结婚证便可,没有那么多说法,可他们老家毕竟在农村,农村人格外看重保媒,即便他现在不找媒人,临到结婚前也得花钱去请个媒人走过场,少说得要包个红包,送些烟酒,还不能收人家份子钱,当真是一举双赔! “大姐,你留个地址给俺们,等俺跟俺妹子办酒了,俺请你去喝杯喜酒!”小伙儿白捡到便宜,还不大好意思,请媒人喝顿酒算是最起码的诚意了。 韩念念掏出钢笔,刷刷写了地址,笑眯眯道,“那我可等着喝你们喜酒呐!” 然后韩念念还主动为他们合了八字。 火土相生,相合无克害,子女聪明永富贵。小夫妻乐得合不拢嘴。 这对刚打结婚证的小夫妻在凌晨三点多于南京站下车,韩念念昏昏沉沉同他们挥手告别,歪靠在车窗上眯眼到清晨五点来钟。 再醒来,对面已经换了人,白衬衫,板寸头,棕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面庞。 韩念念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眼花,再看一眼,还是孟厂长。 “好巧啊孟厂长。”韩念念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您从南京上车的啊。” 一夜未睡,孟繁宗还算精神,“我从岳岭上的车,就坐你背面。” 竖耳朵听了一路忽悠人的话,还合八字?国内鼎鼎大名的一线花旦改行当女神棍了?    第24章 怪就怪在韩念念成天暴露在镁光灯下,别人想认不出都很难。眼下是她在明,他在暗,敌我不明。 关键韩念念还浑浑噩噩一无所知。 六点多时,火车在苏州站停靠,韩念念拎东西随人溜儿下车,孟繁宗也起了身。 “孟厂长您是来办事?” “出差。” 韩念念哦了一声,没再吱声,出了火车站,斜对面就是国营汤包店,韩念念直接往马路对面走,先吃饱喝足再找个招待所睡一觉再说。 “你过来做什么?”孟繁宗手里拎着皮革包,走在韩念念身侧。 “走亲戚。”韩念念丢给他一个理由,然后扭头道,“孟厂长,您忙您的,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可不想多个人在身边束手束脚,好些东西不敢从空间往外拿。 孟繁宗顿了脚,“我是去吃早饭。” 言下之意,你可真够自作多情的。 韩念念摸摸鼻子,跟他一块往对面的汤包店走。 国营的汤包店,猪肉馅的两毛八一屉,要八两粮票,鸡汁馅的两毛五一屉,八两粮票,还有西葫芦鸡蛋、香菇青菜、韭菜... 韩念念要了一屉鸡汁馅,一碗赤豆粥。掏出军用粮票和三毛钱,递给柜台的服务员。 孟繁宗看一眼她手里的军用粮票,“你认识军人?” 韩念念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孟繁宗给她的印象不是个多话的人,现在问题怎么这么多? “管朋友借的。”韩念念端了自己的早点,找张桌子坐下。 孟繁宗端了份锅贴和馄饨坐她对面。 就在韩念念享受自己面前的美食时,孟繁宗向她丢出了一颗手榴弹,“我记得有个电影女明星,也叫韩念念,说起来也巧,跟你长得有八.九分相似。” 啪嗒。 韩念念的手里筷子掉在了桌上。孟繁宗慢条斯理的从筷笼里重新抽了一双筷子递给她。 【宿主,对方跟您来路一样。】 废话,还用说么! 稳定了心神,韩念念接过筷子,低头继续吃饭,“是么,那还真是巧,可能是我名字比较大众化,就跟保国、卫国、卫红之类的名字一样常见。” 孟繁宗嘴角抽了一下,没吱声。 韩念念快速的吃完饭,拎上布兜,“我还有事先走了,孟厂长您慢用。” 快步走出国营汤包店,韩念念欲哭无泪,额上冒汗。 “渣系统,现在怎么办?他认出我了,我知名度这么高,只要是那个年代来的,除非是瞎子才认不出我!渣系统你会易容术吗?快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宿主您稍安勿躁,您来路不明,他来路还能就清楚明了?是敌是友暂时还不明,您可别自乱阵脚,继续完成您的任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事到如今,还能怎样,破罐子破摔好了! 韩念念深吸两口气,看见有卖冰棍的,绿皮桶装着,内胆是棉花被,一分钱一根,糖水结成的大冰块,咬在嘴里嘎嘣嘎嘣脆,吃了一根,韩念念渐平复了慌乱。 她还是头一次来古城苏州,四下望去,小桥流水,河岸杨柳依依,吴侬软语,依稀有吊嗓子的声音传出,余音绕梁... 良辰美景,韩念念慢慢收拾了糟糕心情,临街花一毛钱买了把油纸伞,撑伞逛大街小巷。 日头渐高,外边越来越热,韩念念一夜未睡好,被热得头晕脑胀,只得就近寻了个招待所,出具介绍信,交五毛钱房费,跟服务员上二楼。 招待所沿河而建,推开窗户就是护城河,反插上门,韩念念趴在窗户上朝外边伸脑袋看了会儿,肚子咕咕响了起来,挑出手表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 懒得再出去吃饭,韩念念从空间掏出一盒方便面,火腿肠,还有咸鸭蛋。 门后的脸盆架子旁有个暖壶,韩念念拎了暖壶下去要开水,泡上方便面,撕开火腿肠扔进去,咸鸭蛋敲开先吃着,不咸不淡,正好可口。 吃饱喝足,泡面盒不敢乱扔,只能拿黑塑料袋扎紧扔进空间,合衣躺在招待所的木板床上,琢磨着回小山子乡之后还得去地里埋一次垃圾... 迷迷糊糊,一觉睡到黄昏,韩念念看了手表,已经六点,夏天天黑的晚,热了一天,正是舒服的时候,推开窗户往外看,沿河坐了不少纳凉的居民。 锁门下楼,沿路打听去了平江路,平江路上仍有很多游客,大红灯笼高高挂,沿路琴川干货、杜布布庄、称心钉称铺、桂香斋...古色古香。 在周九林饭铺要了一碗小馄饨,一个枣泥麻饼,公私合营的平价饭铺,小馄饨两毛一碗,枣泥麻饼五分钱钱一个,一共要五两粮票。 “大叔,哪里卖丝绸缎?”吃饱喝足,韩念念想起来还要给陈玲她们带布料。 “往前直走,杜布布庄!” 杜布布庄还在营业,里面大概是进了一个外事团的人,蜂拥了不少金发碧眼,在用蹩脚的中文询问价钱。 韩念念竖耳朵听得仔细,真丝绸缎属于高档针织品,不要工业劵,也不用布票,就是有一点,贵的离谱。 摸摸算了下自己身上的钱,光是一张火车票就花了她十一块多,加上吃饭住宿零零碎碎花掉的钱,她身上现在还剩下不到二十块钱。 估计至多只能买一块料子。 韩念念看得心痒难耐,奈何囊中羞涩,逛一圈只好回招待所,在楼下大众浴池冲了澡,上楼抵上插销,从空间里取出凉席铺上,小电扇插上电,徐徐的风吹着。 下午睡了觉,韩念念一时半会都睡不着,心里惦记着真丝料子,腾地坐起来,从空间捣腾她从前买的那些东西,把自己暂时不用的都挑了一部分出来,在拍摄片场常裹的军大衣,鹅绒被芯、棉花被芯、棉布床单、运动服... 至于米面粮油,动都不能再动。几十年后那些昂贵的化妆品、珠宝、手表、包包、高跟鞋,也不适合拿出来卖... 转天天不亮,韩念念就爬了起来,外头朦朦胧胧,有挎篮子卖瓜果的郊区农民,行色匆匆赶火车的行人,还有早起出来‘碰机会’的居民。 韩念念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许久。 瞄准了其中一个穿着体面干净的中年大姐,韩念念走了过去,低声道,“大姐,棉花被芯要吗?” 别看现在是夏天,棉花不会在市面上销售,但却是紧俏商品中的翘楚,商品粮户全家的棉花票存一年都不够打一床棉被,好些人家到冬天大人孩子挤在一张床上裹一条棉被。老农民终年倒是能分到点棉花,但轻易不会拿去卖,自个家的棉被都不够盖了,哪里还能拿出去卖掉,就是手头的棉花宽裕,也得存着,儿子娶媳妇,闺女嫁人,总得套两床新棉花被... 眼下韩念念不过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中年大姐几乎没有犹豫,忙道,“多少钱?” “六十块。” “大妹子,我身上没这么钱,我家就住附近,马上回去,你可千万要等我片刻啊。”中年大姐生怕韩念念跑了似的,再三叮嘱。 闻言,韩念念忙道,“我也没带在身上,一刻钟后我们就在这碰头。” 两下说定后,中年大姐火速往家走,韩念念转了一圈回来,后背上多了一床棉花被芯。 中年大姐给数了六十块钱,接过棉被,喜滋滋的抱在怀里就走,生怕韩念念反悔。 天大亮前,韩念念如法炮制,又抛售了两件军大衣,三条棉布床单,一套运动服... 太阳渐升,大街小巷行人渐多了起来。韩念念不敢太招摇,折身回了招待所,插上门,一堆钱掏放在床上,十块、五块、三块、两块...花花绿绿,各种面值。仔细数了数,统共四百二十块八毛。 在这个五分钱能买个大馒头、一毛钱就能吃碗面的年代,无疑是笔巨款! 韩念念激动的无以复加,她空间里动辄上万的爱马仕、lv、江诗丹顿一点没抛售,随便卖点时下急需物资就大赚了一笔,早知道会这样,她该拜托月老2233给她点时间,大肆采购一番再过来啊... 【宿主,有张三元人民币。】 韩念念在一堆钱里面扒了扒,刚才只顾着数钱,没太注意,还真有一张三块钱人民币,深绿底,井冈山龙源口石桥图景。传说中五五年发行的绿三元! 【宿主,您别只顾着抛售,储存点有升值空间的,对您百利无一害。】 渣系统倒是给她提了个醒,鸟不怕毛多,人不嫌钱多,绿三块先存着再说。 日头将落,暑气渐消,韩念念再次溜达去了平江路上的杜布布庄。 一拉溜红木柜台上摆放着十五大类、三十五小类丝织品。天香绢,筛绢,双绉,碧绉,留香绉,特论绉,花软缎,素软缎,织锦缎,古香缎...印染了各种颜色,五彩缤纷流光溢彩,看得韩念念眼馋,也想做两件衣裳。 斜襟短袖衫?真丝罩衫?还是做件真丝收腰长裙? 韩念念挨个翻看,给韩桂娟挑了一块深紫色的素软缎,给叶兰英选的是淡蓝色,陈玲皮肤白,水红色能衬肤色,至于她自己...韩念念选了一块米白色。 架不住手痒,她又多挑了几块,反正有备无患,衣裳总得做几件穿。 找售货员估摸报了尺寸,售货员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给韩念念报价,“一共八十二块五。” 韩念念蓦地想到方知行,忙道,“稍等片刻,我再挑一块。” 售货员笑眯眯道,“慢慢挑,多大年纪穿的?我可以给介绍。” “大概七十来岁,皮肤白,很有气质的婆婆。” 有情后补不光是嘴上说说,给方知行买什么好像她想图谋不轨一样,如果给他奶奶带一块真丝料子那应该就没什么了。 售货员介绍一块褐色花软缎,“这块料子上了年纪的人穿上衬肤色不说,也不打眼,素净又耐看,婆婆保管喜欢!” 韩念念信了售货员,一块包圆了结账。 统共花了她一百零七块二。 跟几十年后掺假横行大不同,现在的店铺还是很实在,既然钱花到了位,真丝料子如假包换。 从布庄出来,韩念念又逛了一会儿才回去睡觉,琢磨着明天该去几个园林好好转转,既然来了,不玩白不玩。 天公作美,隔天下了雨,十分凉爽,举把油纸伞游园刚好。为了应景,韩念念从空间筛出一件印花斜襟短袖衫,及小腿的长裙,脚上的鞋是昨天在草鞋店买的草凉鞋。 拙政园、留园、狮子林、沧浪亭... 偶遇一个外事团,韩念念混在团里,免费听导游讲解,“拙政园是唐代诗人陆龟蒙的住宅,元时为大宏寺。明正德年同御史王献臣辞职回乡,买下寺产,改建成宅园,并借用晋代潘岳《嗣居赋》取“拙政”二字为园名。直到五四年才对外开放...” 随着导游讲解,翻译解释,一帮老外叽里呱啦买糕的,咔嚓咔嚓的不停拍照。 韩念念只跟了一段就自己晃荡,结果在沧浪亭碰上了孟厂长... 韩念念掉头就走。 孟繁宗三两步追上,并且装逼了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韩念念呵呵笑。想把他甩掉。 可惜孟繁宗人高马大步子阔,无论韩念念走到哪儿,他都能跟着。 韩念念先奔溃了,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欲哭无泪道,“孟厂长,我跟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就放过我吧!” 孟繁宗眉头蹙起,“我没说要找你寻仇。” “那您到底想干什么!” 孟繁宗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仔细打量了韩念念一眼,她今天化了妆,眉眼五官精细,跟镁光灯下的那个女人相差无异。 孟繁宗的视线又落在了韩念念的短袖衫上,香奈儿复古款,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普通农家女身上。 “你是几十年后的那个韩念念。”孟繁宗笃定道。 事到如今,韩念念也瞒不住了,破罐子破摔反问,“那您呢,您又是几十年后的何方神圣?” “这你没必要知道。” 闻言,韩念念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 孟繁宗眉头拧成了疙瘩,快走几步追上,语气不怎么好,“你什么态度。” 韩念念来火,敬称也扔了,不客气道,“秘密换秘密,这道理你都不懂?既然你没诚心,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游玩是没心情了,韩念念直接回了招待所,不理会跟着她的人,蹬蹬上了二楼,啪嗒一声反插门。 孟繁宗干瞪眼,下楼出示介绍信,在韩念念隔壁开了一间房。 屋里闷热,韩念念打开窗户透气,结果隔壁也开窗,四目相对,噼里啪啦一阵火星四溅。 孟繁宗赶在韩念念关窗前道一句,“你开门,我跟你说情况。” 韩念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孟繁宗吁了口气,“难道你不想回去?” “那你过来吧。” 韩念念挣开插销开门,孟繁宗笔挺的站在外面,从门缝闪身进来,四下看了看,在房间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韩念念坐床沿上,两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韩念念先道,“我的身份没什么好说了,反正你都知道,我就是那个韩念念。你呢?” “上海孟家老六,孟谨言的六叔。” “你来这里之后,还是原来的身体?” 孟繁宗摇摇头,“用了一副跟我同样的皮囊,同样的名字。” 韩念念不由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韩念念不可能不知道孟家,孟谨言这个花花公子的名号更是响亮,韩念念跟孟谨言有过几面之缘,却从没见过他六叔,现在仔细看看,孟繁宗跟他侄子确实有几分相似。    第25章 “我要知道怎么回去。” 一睁眼换个年代,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荒谬的事。用了整整一个月,孟繁宗才慢慢适应目前的生活,花花绿绿的票据,各种限量供应,出门必带介绍信,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月工资六十五,住的是三间小平房,面对的是各种红头文件... 在这期间,孟繁宗想过无数种方法回去,甚至背着人去找了大师。 结果“大师”朝他露出一副“你唬我”的表情。 大师也是半罐子水,孟繁宗只能暂歇了心思,每天在印刷厂上班下班,当好他的厂长,做好他的红三代。 直到他看见了韩念念。 孟繁宗这个人记性好,偶然一次在结婚宴上见过韩念念一面,之后也能时不时从媒体杂志上看到韩念念的身影,所以当他看见韩念念蹲在厂矿的廊檐下翻书时,心里就已经起了疑惑。 不然以他的性格,绝对干不出主动搭讪的事。 尽管韩念念当时打扮的很乡土,但是气质并无多少变化,跟几十年后镁光灯下光鲜亮丽的那个韩念念仍旧很像。 这个世界相像的人太多,孟繁宗无法百分百肯定,所以才有来后来的不停试探。试探越多越接近他的判断。 “你能不能回去?”孟繁宗又问了一句。 韩念念犹豫了片刻,竟无端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吁了一口气,点头承认道,“我能回去。” “怎么回?”孟繁宗紧跟着追问。 “说实话,回去的方法我都觉得好笑,说出来你也不一定能相信。”韩念念把月老2233交代给她的任务简单说了一遍,避开她的空间和系统不谈,末了呵呵笑,“是不是很滑稽?” 孟繁宗摇头,“能转眼间到这里,本身就是滑稽的事。我相信你说的,也相信有月老2233这个人。” 韩念念两手一摊,“所以如果我完成不了任务,一样没办法回去,目前为止,我介绍的所有情侣之中,只有一对结了婚。” “我可以帮你。” 韩念念眼睛一亮。 “不过结束之后你要把我带回去。”孟繁宗是个精明的商人,不做赔本买卖。 一千根红线,单凭她一人之力,确实很难完成,当初月老2233交给她任务时,并没有说不准找别人帮忙,何况帮她的这个人还算是她的有缘人。 同是几十年后的老乡,还不够有缘分么! “成交!”韩念念干脆利落道,“不过你要答应我,就算以后回去也不能跟其他人说。” 孟繁宗扯了扯嘴角,“告诉别人,对我也没有好处。” 达成结盟的两人,硝烟咱歇。韩念念花了半天的时间把具体做媒细节交代给孟繁宗,并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孟大媒人,加油吧!” 孟繁宗嘴角抽搐。转头看向窗户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吧,出去吃饭。” 韩念念哎了一声,尾随其后。 开门一前一后走出去,走廊上路过的房客纷纷侧目,韩念念疑惑的看向孟繁宗,结果对方也一头雾水,毕竟两人来这里的时间都不算长。 孟繁宗带她去了阊门皋桥头的哑巴生煎,征求韩念念的意见之后,要了一份鲜肉馅,一份豆腐馅,又来了两碗糖粥。馒底金黄、硬香带酥、松软可爱、一咬汤卤满口,韩念念吃得赞不绝口,小声道,“自从来这里天天吃窝窝头、喝稀面粥,我才格外怀念以前的生活。” 孟繁宗耸肩,不可置否。 吃到七八分饱,孟繁宗放下了筷,“我明天就回去,你走不走?别跟我说你是真来探望亲戚。” 韩念念干笑,在这里她有个屁的亲戚,“我想再玩两天,每天待在小山村,快憋屈死了。” “你可以考虑来县城,地方我给你找,我们离得近,有事也好商量。” 提议倒是不错,不过韩念念先没答应,“再说吧,我好不容易在小山子乡扎下根基,媒人的名号刚打响,至少等把该扯的红线都扯完,现在就走白费了我前面下的功夫。” 孟繁宗也没勉强,“那随你。” 吃完饭,踏着夜色回去,再进招待所时,不止房客侧目了,就连柜台的服务员都频频打量他们,神色凝重,好似他们犯罪分子一样。 韩念念受不了这种目光,上楼收拾行李,要退房。偌大的苏州,招待所不止这一家,犯不着对着一群神经病。 孟繁宗生性多疑,也不会在这种环境下安心睡一夜。两人相继退房,去找另一家招待所。 结果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梳着齐耳短发的大姐眼神像雷达,在他两身上来回扫视,韩念念忍不住了,冲口便道,“大姐,我们有问题吗,有话就直说!” 大姐一愣,随即正色道,“同志,你两什么关系?” 孟繁宗先反应了过来,也正色道,“合作关系,我是印刷厂职工,她是小学教师,贵单位在我厂长年下订单,所以我跟这位韩同志已相识多年。” 说完,孟繁宗把韩念念的介绍信拿了过来,一并递给招待所的大姐。 大姐审核之后,才开了两间房,带他们上楼。 韩念念郁闷,难不成她跟孟繁宗站在一块很像特.务假办的情侣? 各自回房,一夜无梦。转天孟繁宗要回岳岭,韩念念不愿这么快就回去,同他在国营早点铺吃饭完之后就分开行动。 寒山寺、桃花坞、十全街、山塘街...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零零碎碎买了不少当地土产,苏式蜜饯、白印糕、团扇... 实在没地方可玩了,韩念念才依依不舍卷包袱走人,去火车站买了晚间十点的火车,哐当一夜,第二天上午十点总算到达岳岭。 从火车站出来,韩念念哪也没去,一头扎进最近的招待所,开了房间,一觉睡到隔日天朦胧亮。 懒得再去国营饭店吃早饭,韩念念喝了瓶酸奶,在招待所整理她这些天买到的东西。丝绸料子、草鞋、团扇、点心...简单包扎好,又写了一封信。等九点之后,韩念念才出门,沿路打听去了街道邮局。 邮局进门就是一部电话,韩念念本想给陈家人打个电话,但一想到还得赶去乡里邮局接,索性歇了这个念头,直接去柜台邮寄包裹。 她来得早,邮局没什么人,不用排队。 负责过磅秤的是个穿墨蓝色制服的小哥,在过磅之前他需要挨个把韩念念已经简单打包好的东西拆开检查。 “哟,真丝料子呐,肯定不是咱们岳岭百货商店货架上买的!” 小哥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他刚处了个对象。对象爱打扮,一到休息天,总是缠着小哥去百货商店转悠,对着刚上架的衣裳布料爱不释手,但她本人从来不买,只会对他说,她的好姐妹跟她一样处了对象,人家对象给她姐妹买了啥啥啥。 男人嘛,总是好面子,小哥又是禁不起呛的,所以这亲事还没定呢,就给他对象买了不少东西。 小哥看着这些真丝料子,不由就想到了他对象,他对象长得水灵,要是给她做两件衣裳,穿身上保管好看极了。 正好韩念念补了一句,“我去外地探亲顺道买的,还剩几块。” 闻言,小哥动了心思,对韩念念道,“能转手让我一块不?” 跟小哥坐一块办公的,是个和小哥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一听他又要买布料,不由瞪大了眼道,“孙哥,你不是又要给你对象买吧?你傻啊,一没定亲二没结婚,你算算你在她身上花多少钱了!” 年轻姑娘嗓门大,负责打电报的中年大姐也听到了,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劝小哥,“小孙,你可长点心吧,你看看有几个好人家的姑娘没定亲前就让对象买这个买那个的?” 不用说,一准也是见钱眼开的货色,丈母娘也不会是什么好货,真会教闺女的,就不会尽哄男人给买这个买那个。 像她闺女,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跟她准女婿出门也不会尽花她准女婿的钱,毕竟还没过门,能把人家当自己男人使唤么? 说话间,中年大姐过来了,话锋一转,笑眯眯对韩念念道,“大妹子,手里的料子别让给他,让我吧,我闺女赶着嫁人,我想给她置办两件嫁妆,钱啥的都好商量。” 她家就两个孩,儿子考上大学,包分配,以后不愁没工作。闺女也不赖,大专毕业分配到了炼钢厂当会计,她和她男人又都是有工作的,手头也宽裕,不差钱,就想让闺女嫁的体面些。 “马大姐,这可是我先说的!”小哥不满的嚷了一句。 马大姐斥责道,“小孙,你听大姐一句劝,从现在开始,别再给你对象买任何东西,你看看她啥反应,如果能继续跟你处的,那怪大姐眼瞎,不会看人。要是没几天就要跟你分的,那更好,早点分了大姐托人给你重介绍!” 韩念念耳朵尖,立马将目标瞄准在小哥身上,下一个就是他了! “大姐,丝绸我转给你了!”韩念念从她布兜里拿了一块料子,洋红色,正适合新嫁娘穿,很喜庆! “哟,这颜色可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正的红色呢!”大姐拿在手上就没放下过,生怕小哥把她的料子抢走。 杜布布庄二十块钱买的,韩念念二十五转给大姐,大姐连价钱都没讲,爽快的数钱给韩念念。 这边小哥郁闷的封装韩念念的包裹,过磅,算钱,“三毛八分钱,大概五天能到。” 韩念念哎了一声,想了想,又请大姐给她一份电报单,给孟繁宗拍了一份电报。 “孟厂长,我回岳岭,有事去方大兴找!” 三分钱一个字,加急一天能到,价钱翻倍。 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韩念念没用加急,加上包裹邮寄费,统共八毛钱。 从邮局出来,韩念念去了方大兴,她从后院进去,碰见开车的周师傅。周师傅认出了她,热络的招呼道,“大妹子,来找咱们书记呐!” 韩念念笑眯眯点头。 周师傅指指楼上,“书记在二楼办公室,走,我带你去。” 韩念念去过方知行办公室,忙道,“我认识,自己就行啦。” 直接从小门上二楼,一长溜走廊,最东间的就是方知行的办公室,韩念念轻敲了两下,没片刻,门从里面拧开。 韩念念冲里面的人露出笑,“方书记。” 方知行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韩念念嘿嘿笑,并不详细解释。进他办公室之后,把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还有一块牛皮纸包的真丝料子放在他办公桌上。 “我在苏州买的,布料送给婆婆。” 方知行知她是谢他先前赠粮票,因此并不推辞,还拆点心盒拿了一块白印糕尝了一口,“很甜,味道不错。” 说实话,韩念念有点诧异,其实她糕点也是买给婆婆吃的。主要是在韩念念的印象里,一般男人都不大喜欢吃甜食。没想到方书记好这口... 他还把点心盒递给韩念念,“你也吃一块。” 然后这两人就开始吃起了点心... 吃到一半时,韩念念斟酌着开了口,“方书记,你这里缺人手吗?我能不能留下来做个临时工?” 说这番话时,韩念念心里也在打鼓。她或多或少有旁听过,市里大到炼钢厂、纺织厂,小到新华书店、劳保物资店,招聘只招商品粮户,也就是说得有城市户口才能参加工作。 想弄到城市户口,简单粗暴的一个方法就是买房落户,但是市区内房子大多又属公家,居民只有居住权,没有房屋买卖权。 总之就是个连环套,死结。 农村户口除非有门道,否则很难在城市找到工作。但是韩念念刚才上楼时,身边经过两个年轻的服务员,她们在说老家农村的琐碎事,由此推测,她要是想在方大兴落脚,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韩念念并不急着回小山子乡,她想利用这个暑假天多锁定几个目标,就算没有机会留在方大兴,她也想租个房子落脚慢慢找机会。 毕竟她来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不停接触各种人,伺机为他们绑红线。 ...... 古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方知行一口白印糕在嗓子眼还没咽下去...就有人趁火打劫了。 咳了一声,方知行问道,“会不会算账?去前厅柜台吧,让我奶奶歇段时间。” 韩念念立马笑弯了眼,不迭点头道,“会算,我心算很厉害,不用算盘就能算账!” 韩念念一点也没吹嘘,她对数字很敏感,看一遍听一遍就不会忘,心算虽然跟大神相比还差一截,但应付日常的计算几乎没问题。 方知行有心考考她,从办公桌上拿了算盘,报数让韩念念算,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着。 还没等他把结果在算盘上拨出来,韩念念已经报出了结果,并且百答百中。 方知行露出了赞许的笑,“我后悔了,应该聘你当会计。” 韩念念笑嘻嘻道,“小事儿,我可以兼任会计。” 方知行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念念,你很缺钱呐?” 可看她穿着打扮,水蓝色的短袖衫,卡其色布裤,周身无一处补丁,她不说自己的老家,绝对看不出是乡下人,如果真是缺钱,也不会大手大脚送块真丝料子给他奶奶。 方知行能想到的,韩念念也不傻,她早想好了说辞,“乡里小学放假了,我没事干,在家我又待不住,想找点事,钱挣多挣少是其次,只要别闲着就成。” 闻言,方知行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又说了些细节。工资按月结算,比正式职工的工资要少,十五块一个月,三餐只有午餐是单位提供,其他两餐自己解决,住宿方面,方知行带她看了职工宿舍。 后院靠西面有一排平房,男女职工分开而住。本地的正式职工通常回家住,外来的临时工人都会选择住在宿舍。 大通铺,一屋子能住七八个人,洗脸盆子堆得横七竖八,夏天又闷热,进去就是一股臭鞋子味道。    第26章 韩念念立马退了出来,干笑道,“我看我还是出去租个房吧。” 她有打听过,在市里租一间单人房,一个月大概两三块钱,吃饭方面,反正她空间有存粮,平时随便对付几口,嘴馋了再花钱偷摸吃顿大餐。 “有打算去哪儿租了吗?”方知行带她去前厅。 韩念念摇头,“一会儿出去找找。” “我带你去吧,是我爷爷的一位故人,你住他那儿完全可以放心。”方知行开了口,总觉得她一个女同志,出门在外不是那么安全。 “那太感谢方书记了!” 方知行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 赶在中午饭点,前厅二十多张红木桌,座无虚席,还有人在排队等候。这些人中有梳着大背头、戴金丝框架眼睛的知识分子,穿中山装带一家老小的,还有年轻的情侣... 韩念念不由纳闷,这里可是高价餐厅,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愿意来这种高消费的地方? 像是看出了韩念念的疑惑,方知行主动解释道,“平时省吃俭用,手里多少能结余点钱出来打牙祭。” 韩念念明白了些,商品粮户多少有份工作,来这里的人穿着大多体面,工资也不会低到哪儿。这个时代就一样好,房子是公家给的,没有房贷压力,工作是铁饭碗,只要手里头有粮票,一毛钱就能吃饱饭,多余工资拿来干啥?自然想法子提高生活质量了。 红木高柜台里坐的是方婆婆,再看报纸、嗑瓜子。 瞧见韩念念,方婆婆笑眯眯道,“大闺女,来给小行说对象啊。” 方知行顶着满脑黑线,把方婆婆请上楼让她老人家换个地方看报纸、嗑瓜子。说实话,方知行一直是不放心他奶奶算账的,真怕她哪天犯糊涂,把三十几块算成三块几。 没片刻,方知行从楼上下来,告诉韩念念怎么记账收账,钱盒子放在哪儿。 收银这种事只要头脑保持清醒,不算错账、不数错钱就行。韩念念上手很快。时下技术落后,开单用手写,一桌人一张单,韩念念最后收的钱,一定要和单子对上才行。 方大兴十点半营业,一点半歇业。后厨的大师傅亲自掌勺,做了大锅饭。辣子炒豆角、炒茄条、猪肉炒豆干,大盆冬瓜汤,还有提前蒸好的三合面馒头。 所有人都围着大圆桌吃饭,坐在方婆婆旁边的韩念念无疑是生面孔,大家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大妹子哪里人?” “多大啦?有婆家没?” “咦,念念姐你的衣裳可真好看,哪里买的?” ...... 韩念念挨个回他们问题,一顿饭的空当,把方大兴的职工大概都认了清楚,后厨的黄师傅,物资部门的周师傅,还有前厅一群年纪不大的服务员,小何、小赵、小李... 吃完饭,方知行介绍韩念念去租房,离方大兴一条街的地方有个巷子,方知行一直走到巷子尽头那家,敲门。 开门的是个跟方婆婆年纪差不多大的老爷子,方知行喊他钟爷爷,并且把韩念念介绍给他认识。 “爷爷,这是我朋友,想租房,只住两个月。” 老爷子说话中气十足,嗓门大,有点像跟人吵架,但其实他很和善,热络的招呼他们进去。不大的院子,连带堂屋三间房,老爷子把西间屋打开,笑呵呵道,“这间没人住,有些脏了,扫洒一下就好。” 屋里一张床,一张桌,再无他物,韩念念却是很满意,其他的她可以自己添置。 “爷爷,您多少钱一个月?”韩念念要数钱给老爷子。 老爷子先看了方知行。 方知行笑道,“爷爷,您照常收就行。” 老爷子这才道,“一块五一个月,厨房的锅灶你随便用。” 韩念念立马数了三块钱给老爷子。老爷子也没推辞,按规矩办事,转手去拿抹布和拖把,要给韩念念打扫卫生。 韩念念哪好意思让老爷子动手,忙不迭接过,又管老爷子借了一个水盆,接了水自己擦洗。 方知行拿了拖布帮她拖地,然后还用手指抹了一下韩念念已经擦过的桌子,不客气的批评道,“你是个邋遢人。” 话音落下,又接了盆清水再擦一遍。 韩念念觉得他有强迫症,擦桌子一定顺着一个方向擦,拖地一定要横着拖,就连床板上的灰他都要全部擦掉。 被各种嫌弃的韩念念立在一旁,才注意到方知行的肩背总是挺得笔直,哪怕是干拖地这样的活,他都不会勾着腰,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精神,像是一棵朝气蓬勃的杨树。 很快,这棵杨树把本该韩念念做的事都做完了,并且还给韩念念放了假,让她去置办生活用品。 韩念念空间里别的没有,就是杂七杂八的盆盆罐罐一大堆。 但又不能说不买,跟方知行一块出门,在岔路口分开,方知行去饭店,她去劳保物资店。 瞎转悠了一圈,再回来时,韩念念身上背了包裹,跟老爷子打完招呼,进屋关了门。棉花被垫床板上,冰丝席铺上,扔一条毛毯,掉了漆的桌子铺上桌布,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摆上,凉拖鞋摆在床底下,扯一根晾衣绳,毛巾搭上面,洗脸盆洗澡盆叠放在墙角。 开了窗户通风,韩念念盘腿坐在床上,打量自己的小空间,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想了许久,韩念念从空间捯饬出一个透明玻璃瓶,接上水,粉丝送的玫瑰花插在里面,整间屋瞬间增色了不少。 咚咚。有人敲门。 韩念念开了门,是老爷子,站在门口没进来一步,只是把一碗水饺递给韩念念,“我自己包的,饿了吧。” 韩念念受宠若惊,她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没吃过水饺呢。 “屋里热,出来吃,我倒了醋,咱们一块蘸着吃。” 小院里放了张折叠圆桌,韩念念跟老爷子趴在桌上一块吃晚饭,猪肉大葱馅料的,蘸上醋混麻油,不要太美味。 “呜呜...太好吃了,爷爷您手艺可真好!” 老爷子笑呵呵道,“那是我请人帮忙调的料!” 月初粮站供应的两斤富强粉,包一顿饺子用得差不多,老爷子膝下无儿女,见韩念念瘦得跟火柴棒,难免起了恻隐之心。猪肉是从方大兴后厨弄来的,馅料请隔壁老太婆帮忙调的,面皮也是人家擀的,他就动手包了下... 吃完饺子,韩念念主动去刷碗筷。家里多了个人,老爷子不用再拧开哇哇响的收音机解闷,就坐在院子里纳凉,跟韩念念唠嗑。 交谈中,韩念念得知老爷子是个退休老干部,为国家立过战功,早年战乱,妻儿在战乱中先后去世,如今只剩他一人,虽然有公家补贴照顾,吃穿不愁,但总归是孤零零一个。 “你在这住可好啦,能跟我做个伴儿,要是我儿子还在,给我生的孙子或孙女也有你这般大啦。”老爷子发自内心道。 韩念念心头一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竟隐隐生出以后回去再不接任何日系产品代言的决心,管他出多少钱,一律不接。 把碗筷洗刷干净,老爷子指指小厨房西侧的三角间,外挂了麻布帘子,对韩念念道,“现在天热,我平时就在那儿冲澡,一会儿我出门溜达溜达,你在家洗洗澡。” 韩念念听得窝心,这老爷子可真是个讲究人,刚才她就注意到了,只敲她门,却不进去,不往里面看,教养极好的一个。 等老爷子出门溜达,韩念念把澡盆子拿出来,炉子上铝锅里煨了热水,沐浴露拿出来,舒舒服服的冲了个热水澡。 韩念念突然生了出一种单门独户就是好的想法,如果她自己一个人住,回家只要反手插上门,放开手脚想干啥干啥,再不用像在小山子乡那样遮遮掩掩。 想法是好,房子难弄啊,难不成她要自己变一个出来? 冲完澡顺手洗了衣裳,刚把衣裳甩到晾衣绳上,大门吱呀一声,韩念念以为是老爷子回来了,不想进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挽了个髻,整齐的梳在脑后,穿得也干净体面。 “是小行今天带来的闺女吧,我就住隔壁,来还水桶。” 韩念念礼貌的喊了声婆婆,搬了凳子请她坐。婆婆姓王,也是老干部,跟老大爷还是战友,老一批的干部退休之后,公家给予优待,这片地区的住宅都是独门独户,再往西边去,像这样一间院子,要么两家合住,要么就是那种大杂院,七八家挤一块。 正说着话,老大爷溜达回来了,手里还拿了只冰棍,都化了,在滴水。 王婆婆瞪眼,“老钟,你这是干啥,一把年纪牙口好,还学人家小伙儿大姑娘吃冰棍呐!” 老大爷笑呵呵的,“哪能啊,正好有骑车吆喝卖冰棍的,我顺手买根给丫头吃。” 韩念念欣喜的接过,还是绿豆味的,吃根冰棍解解暑,真不是一般的爽。 【宿主,难道您没发现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韩念念神色一凛。 【宿主,在下觉得您吃多了美食之后,智商有点下降,注意看这两位老人家看彼此的眼神呐。】 三个人坐一块纳凉唠嗑,韩念念嘎嘣嘎嘣咬着冰棍,偷偷打量了两个老人家,然后她发现了传说中的奸.情... 别的韩念念不敢保证,但是老大爷看婆婆的眼神,绝对是带了爱意。 韩念念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密闻一样,找借口回屋休息,掀开窗帘一角,又偷偷看了一眼。 【宿主,您要不行动?】 “行动什么啊?都没搞清楚情况。”韩念念直接驳回了渣系统的建议。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家了,可不像十几二十岁未婚的小青年那样,看对眼了就能结婚。 韩念念总觉得,他们就算有情,中间必定是隔了牵绊的。要不然他们邻居这么久,也不会还在原地踏步。 从空间里把电风扇拿出来,插上电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韩念念惬意的闭上眼,没多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太舒服,转天早上还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韩念念一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 方知行告诉她每天九点半前必须到方大兴! 慌忙换上衣裳,韩念念去开门,老大爷都有些无语,“我还以为你出了啥事呢,大夏天也这么能睡,也亏得年轻了!” 韩念念嘿嘿笑,回头就把电风扇先收了。 上了年纪的人,三点多就醒了,四点多就出门排队去副食品店买菜了,今个赶巧,副食品店供了一批鲫鱼,老大爷的鱼票总算派上了用场。一张鱼票能买一条鱼,运气好的买条两三斤大的,运气一般,可能就只买到巴掌大的小草鱼。 一斤多重的鱼养在水盆子里,活奔乱跳,韩念念蹲在水盆边刷牙,被溅上一腿子水。 “晚上熬鱼汤,我还买了块豆腐,正好一块炖了。”老爷子乐呵呵的叮嘱,“晚上回来一块吃啊。” 韩念念漱了口,不大好意思,“爷爷,您这么客气,我该交您伙食费啦。” 老爷子爽快接口道,“那感情好,你来出钱,我去买菜。” 韩念念巴不得如此,啥啥都紧俏的年代,商品粮户按人头供应,月末发工资,月初发票据,粮票、肉票、油票、糖票、鸡蛋票、肥皂票... 这些她可都没有,光有钱也不顶用,人家不卖! 早饭来不及吃,匆匆忙忙赶去方大兴,所有人都到了齐,各自忙活开来。连着几天,韩念念渐适应了环境,上班就在店里,下班就往外溜达,几乎天天去邮局。 今天拍封电报,明天寄个信,再不然就是拿上方知行的工作证给方大兴买报纸。办事是假,借口打探小孙哥跟对象有没有闹掰才是真。 邮局统共就那么几个职工,韩念念在他们面前已经混了个脸熟。 这天韩念念刚进邮局,拍电报的马大姐忙热络的招呼她,不待她说要来干啥,马大姐便低声道,“大妹子,手里头还有真丝料子不?” “大姐您还要啊。” 马大姐指指一大早就焉头巴脑的小孙哥,叹气道,“也怪我多事,小孙他对象闹着要跟小孙分开,说小孙一点也不体贴人。” 说到这儿,马大姐冷笑一声,“家底子都快贴给她了,还说不体贴,她闹着分手,我看八成就是因为小孙听了咱们的劝没再给她买东西,没好处可捞了,这不就原形毕露了!”    第27章 “跟真丝料子有什么关系?”韩念念奇道。 马大姐叹气,“小孙这两天埋怨我呢,一个劲的叨念,如果他送块真丝料子,他对象是不是就不闹分手了。所以我想...” 韩念念接话,“所以您想让我转手一块真丝料子给小孙哥?” 马大姐不迭点头,“要不然我这心里也怪难受的。” 韩念念听得无语,心道要是真碰到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别说送一块真丝料子了,就是送她一栋房,人家也未必能跟你同心,那种女人多半是爱自己爱钱,其他都不在她眼里。 “大姐,真丝料子我还真没了。”韩念念没说假话,剩下的两块料子,她拿到裁缝店找裁缝师傅做衣裳了,夏天的衣裙来一身,秋天的斜襟罩衫也来一件,等做完也就只能剩点布头子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马大姐胳膊肘拐拐韩念念,“说曹操曹操到,大妹子你瞧,那就是小孙他对象,乡下来的,听说上了个中专,分配到纺织厂当科员,户口也跟着挂在了厂子里,可她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家子都在农村呐,小孙要是跟这妹子结了婚,你就等着瞧吧,全家能把小孙啃得骨头都不剩。” 韩念念顺着马大姐的视线看过去。凭良心说,这姑娘长得确实不赖,符合当下的审美观,圆脸大眼,皮肤也挺白,不然也不能把小孙哥整得五迷三道。瞧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儿,就是干出来的事有点像后世绿茶.婊的作风。 那姑娘进来之后便道,“孙大军,你昨天说要买块真丝料子送我,买了吗?在哪儿呢?” 姑娘也不提分手了,抿嘴笑得满意。 头几次在百货商店买到的都是机织布,虽说比农村的老土布不知好多少倍,但总归是没有真丝的好看,这要是弄一块料子带回她老家,还不得把她家里人给羡慕死。 前几年她在上学,她娘总骂她是赔钱货,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得供她上学。 她娘讲话也不凭良心,她除了在初中多花了家里几块钱,上中专之后,学费不用拿,食堂发粮票,按月还到给十块钱补贴,她省吃俭用,几乎把钱都存了下来补贴给了家里。 毕业之后就分配到国营纺织厂里上班,正式的职工,月工资三十二块六,还处了个市里的对象,对象给她买的东西,成衣、布料、鞋子...三天两头往家邮寄。她娘这回没话说了,见人就炫耀有个能耐闺女,准女婿也是商品粮户! 她娘说得没错,准女婿是商品粮户,不过不一定是邮局这个。她单位新来了个技术工程师,刚毕业的大学生,正追着她,她暂时没拒绝,谁对她好就跟谁处。 “孙大军,真丝料子是啥颜色的?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呀。”姑娘又催了一次。 小孙挠挠头,朝韩念念看过来,眼含祈求。 韩念念摊手,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娟儿,那个...没...没了。”小孙磕磕巴巴,随即又道,“要不等过两天赶休息天的时候咱们再去百货商店看看?” 叫娟儿的姑娘收了脸上的笑,拿眼神指控,“孙大军,你说话出尔反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既然你没诚心,我看咱这对象也别处了,省得浪费你时间,你还是去处个体贴会过日子的姑娘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邮局这几个同事没一个好东西,在背后尽戳她脊梁骨,就巴望着他们能早分开! “娟儿,趁现在休息,我这就带你去百货商店,咱们一块去买块新料子成不?”孙大军赶忙挽回。 月初刚发的布票早就给用完了,孙大军又管马大姐他们借布票。 马大姐叹气道,“小孙啊,你还不知道大姐的难处?大姐下个月可是要嫁闺女,布票存着得给我闺女置办几身像样衣裳呐!” 说着,马大姐又加了一句,“我可不像有些人的娘,一分钱不掏,尽想着让闺女掏别人的钱往家带!” 娟儿一听,咬着下嘴唇,眼眶发红的朝孙大军看。 孙大军掉头管别人借。 “孙哥,我嫂子来娃娃,我总得给我侄儿打块布做身新衣裳吧!” “小孙,我闺女马上生辰,我答应奖励她一件新汗衫哩!” ...... 借了一圈借到韩念念跟前。韩念念无奈道,“小孙哥,我是乡下来的,手里没布票。” 孙大军急得满头大汗,娟儿就坐在孙大军的办公椅上,小嘴嘟着,还委屈的不得了,见孙大军借了一圈都没借到半寸布票,轻哼了一声,起了身,“那我走了,等你啥时候借到了再来找我。” 韩念念目瞪口呆的看娟儿挺着小胸脯,扭着小蛮腰出邮局。活久见,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有自信的女人。 再看孙大军,就跟焉掉的树苗一样,垂头丧脑。 韩念念就不明白了,孙大军五官虽然差了点,但当过兵,肩背挺拔,个子又高,配那个娟儿怎么看都是绰绰有余,这个不行,就再处一个呗! “小孙哥,你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韩念念忍不住劝他一句。 其实孙大军也意识到他对象不诚心,但他这个人是死牛性子,他对象骂他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体贴。早年他在部队,部队里讲求绝对忠诚,哪怕退伍了这种信念还在,导致他在处对象上处处被他对象拿捏,本来把好东西给对象,这也无可厚非,但过了头,养出个白眼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孙哥,你有你对象生辰吗,我给你们合一下八字。” 闻言,孙大军诧异道,“大妹子,你还会合八字?” 韩念念点头,“你把生辰写出来,我给你合。” 跟他对象处挺长时间了,孙大军自然知道他对象生辰,忙不迭写在废纸上,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看完之后,开口便道,“土木夫妻本不宜、灾难疾病来侵之、两合相克各分散、一世孤单昼夜啼。” 孙大军好歹是上过学识得字的,当即苦了脸,“八字不合?” 韩念念点头,继续道,“她为木,你为土,土木本相克,换句话来讲,也就是说她克你,会为你带来灾害,婚后感情不顺,气闷结心,长久下来难保生疾病,损及阳寿。” 马大姐恍然,接过话茬子,“那大妹子的意思是娟儿就是克夫命?我就知道,那姑娘不是啥善茬!” 虽然韩念念瞧不上娟儿的做法,但给人家扣上克夫命的帽子未免也太严重,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娟儿就是克夫命,她为木,木生火,水生木,若是遇到水相人或者火相人,相生相合,婚后或许美满,她只是跟小孙哥不合适。” 韩念念的这番话,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居然红了眼眶,他是真心喜欢他对象,想跟人家好好过日子的。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姻,从邮局出来,韩念念自我反省了片刻,她是不是有点过了。 【宿主,您千万别这么想,孙大军要是跟那什么娟儿结了婚,那才是跳进了火坑子。】 话是这么说,怎么听着有点怪?孙大军可是个大男人,还跳火坑...整得跟小媳妇似的... 又在外面转悠了一会儿,下午三点半前赶回方大兴,韩念念刚进去,前厅的服务员小何就递了一封信给她,“念念姐,有你的信!” 韩念念接过来看一眼,想起来了。是她去苏州时,在火车上碰到的小情侣,当时小伙子让她留住处,说等结婚要请她这个媒人去喝喜酒,韩念念当时想的是,她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小山子乡,在岳岭市也没确定住所,思来想去,才留了方大兴的地址。 小情侣的酒席办在水泉乡,离市区也不远,骑自行车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韩念念拿着信去管方知行借自行车。 “方书记,休息天把你自行车借我用下行吗?” 方知行正在对账,从一桌的账本里抬起了头,“可以,不过要给个明确理由。” “我去喝喜酒,当天就回。” 方知行唔了一声,算是答应,“可以把喜糖带回来给我吃。” 韩念念笑喷。方知行扫了她一眼,眼风不善。 韩念念被他扫得一缩脖子,心想,这小眼神儿,还挺霸道。 “我一定把喜糖留着带回来!” 在方大兴待的这段时间,韩念念也注意到了,方知行这个小面瓜,喜欢吃一切甜食,走在路上还会买根冰棍旁若无人的咬,如果不是亲眼瞧见,韩念念很难想象到会是方书记能干出的事。 三天后休息天,韩念念提前一天把自行车推回她租处。 媒人不用随礼,但空手去也不大好。想了想,韩念念从她空间里筛选出一对大红色毛巾,边角处印了牡丹花,看着喜庆,拿来当枕巾刚好。仔细把毛巾上的白色小商标拆了,牛皮纸包上,红绳扎了个结。 前些时候搁在裁缝铺的真丝料子做好了成衣,韩念念换上新衣裳。 白色缎子斜襟上衣,间或印染了几朵小花,胸前到脖子处三个彩盘口,下.身是一条水蓝色及小腿的阔腿裤,穿上身素净又利落。 “哎呀呀!丫头你这身衣裳真好看,样式可真别致,我还是头次瞧见露脚脖的裤子呢!”隔壁的王婆婆瞧见她这一身,赞不绝口。 韩念念嘻嘻笑,“婆婆,我正要去敲您家门呢,爷爷出门买菜去了,大门我就不锁了,您帮忙看下门。” “好嘞,没问题。” 韩念念推自行车出巷口,往郊外骑。 其实她也不知道水泉乡在哪儿,但是有她的渣系统在,万事不愁。 约莫半个小时的车程,进水泉乡一打听,韩念念就摸到了办喜事这家,一排四间石瓦房,篱笆围个小院,院子里搭上了雨布,摆上四张八仙桌,桌上已经热热闹闹挤了不少七大姑八大姨。 新郎在外招呼客人,错眼瞧见韩念念,忙热络的把她招呼进去,告诉他爹娘韩念念是大媒人,得请进堂屋上座。 好在韩念念上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算淡定的进去,把大红枕巾送给穿红格子罩衫的新娘子。 新娘子笑弯了眉眼,接过枕巾,转手就从托盘上抓了把糖果塞韩念念手里。 “念念姐,请你当媒人该俺们包个红包的,你还这么客气给俺们送礼!” 韩念念可不会没眼见的再管人家要红包,她这个媒人可是啥活都没干,请她喝杯喜酒都是白占便宜了。韩念念笑嘻嘻说了几句恭贺话,只字不提红包的事。 十一点半放炮开席,六百响的炮竹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新郎他爹过来招呼韩念念入席上座。 卤猪头脸肉、爆炒猪大肠、杀猪菜,还有几样时蔬小炒。上半年风调雨顺,小麦收了不少,簸箕里放的是白面大馒头。 开饭前,韩念念先把她手里抓的一把糖果搁布兜里。错眼瞧见有个鼻涕冒泡的娃吸着鼻涕盯着她看,韩念念想了想,给他一颗糖。 冒鼻涕的娃撕开糖纸,三两下就嚼掉了糖,又朝韩念念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姨姨,还想要。” 想到等着要喜糖吃的那个,韩念念坚定的摇了摇头,“乖啊,姨姨家还有个小朋友等着吃糖呢。” 冒鼻涕的娃落寞。 韩念念不忍,把她的白面大馒头递给娃,“拿去吃吧。” 冒鼻涕的娃忙接过,抱着撒腿就往家跑。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到两点来钟,酒足饭饱,宾客尽散,韩念念也随大流,跟新郎新娘告辞。 不想离开前,新郎却塞一封红包给她,“大姐,俺们请你过来喝杯喜酒,本想省去请媒人的钱,俺媳妇知道后骂了俺,说你大老远过来不说,还给俺们送了礼,俺...俺,大姐这红包你就收着吧,没多少钱。” 韩念念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在新郎的相送下,韩念念跨上自行车往市里去。 【宿主,恭喜您亮第二盏灯,获得五个生命值。】 韩念念咦了声,奇怪,“之前我促成的那对结婚,怎么没有奖励我生命值?” 【那是因为您完成的不够好,只能勉强让您亮一盏灯。宿主,您促成的情侣跟您越有缘,您的生命值获得的就越多,您的生命值跟您回去之后可延长的寿命直接挂钩。】 韩念念恍然,兴奋的抬手看自己手腕,第二盏灯果然亮了起来,红光也比第一盏灯要强。 一路骑车到方大兴,自行车停在后院,方知行在前厅,顶替韩念念的工作。 “方书记,呐,给你带的喜糖。” 韩念念伸手将一把糖果递到方知行面前。 时下糖果也分等级,最贵的要数牛奶糖,不赶着逢年过节,商店基本不供应,次点是水果糖,彩色纸包装,新人打了结婚证之后,可凭结婚证购买两斤。再差点的就是乡下供销社卖的普通糖果,牛皮纸拧上,有点像后世的麦芽糖。 方知行一手拨着算盘,一手在韩念念手心里挑挑拣拣,剥开一颗含嘴里。 韩念念忍着笑,“甜不甜?” 方知行唔了一声,忙着对账,没注意韩念念打趣的表情,实话道,“甜。” 韩念念也忍不住剥了一颗,甜到发腻。 然后她又把视线落在了方知行身上,说实话,方知行虽然有些行为有点像小面瓜,但气质很干净,身姿挺拔,有点像冬天的阳光,不算热烈,但很暖的那种。 性子和善,相貌出众,钱多,又顶着方大兴这个高价餐厅,这样的男人至今未婚,身为几十年后的人,韩念念不由往歪了想。 “方书记,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第28章 这句话完全是意识支配大脑了,话一出口,韩念念想咬掉舌头,暗暗想,如果他喜欢男人,她岂不是要人山人海里找弯男了? 这难度可就有点大了... 方知行显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直接道,“无所谓男女,合眼缘就行。” 说着,他认真的看了韩念念一眼,“你就不错,合眼缘啊。” 方知行在某些方面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男人,对人好通常没有缘由,他看顺眼就行。就像韩念念,就是典型他看顺眼的那种,顺了他的眼,干啥都是举手之劳。 方知行一句无心的话,却让韩念念腾地红了脸,脱口道,“我可不行。” “你不行?”方知行重复了一句,“你什么不行?” 韩念念总算反应过来了,感情他们这是在鸡同鸭讲,摆摆手,“算了,不跟你说。吃个糖我牙快倒了,出去买根冰棍,你吃不吃?” “吃。” 【宿主,在下得提醒您,您是早晚要回去的人,不该动的念头千万不能有。】 “知道啦!”韩念念甩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我有分寸,不该想的不会乱想。” 【宿主您能这么想,在下就放心了,在下就怕您抵制不住诱惑,春心荡漾。】 “......” 供销社门口摆了一把凳子,绿皮铁壶搁在店门口的板凳上,旁边竖起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透心凉牌冰棍。 无色糖水大冰砖一分钱一根,绿豆和赤豆冰棍都是两分钱,雪糕贵一些,五分钱一根。 韩念念怕胖,直接忽略雪糕,要了两根绿豆冰棍。 吃一根举一根,快走回方大兴,赶紧递给方知行,“快快快,要化掉了。” 方知行接了过来,两人排排坐在红木柜台后面,嘎嘣嘎嘣咬冰棍。 韩念念先吃完,方知行把没对完的账递给她,“对完再下班。” “我请你吃了冰棍。” “可你骑了我的自行车。” 好吧,韩念念老老实实对账本,蓦地想到她房东钟爷爷和隔壁的王婆婆,想了想,韩念念低声道,“方书记,你知道王婆婆吗?” 方知行扭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和钟爷爷一样,都是我爷爷的老战友。” “我看王婆婆也是一个人生活,她跟钟爷爷一样,也是没了老伴和孩子吗?” 方知行虽不知韩念念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告诉了她,“王婆婆的老伴两年前才去世,王婆婆是她老伴的续弦,她没有生过孩子,但有继子和继女。” 韩念念哦了一声,“然后她继子和继女没奉养她。” 方知行没多说,算是默认韩念念的说法。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韩念念窃笑,“方书记,我觉得钟爷爷他老人家喜欢王婆婆。” “咳咳...你别乱说。”方知行满头黑线,“他们是革命老战友,关系从年轻时候就很好。” “念念哪乱说了。”方婆婆不知啥时候过来的,笑眯眯的赞许,“不错,是个眼睛毒辣的丫头。” 柜台后面放的是一张长条凳,韩念念推方知行胳膊,让他往里挪位置,一手又拉方婆婆一块坐,八卦道,“婆婆,您快跟我们说说咋回事。” 方婆婆叹了口气,“这都陈年旧事啦,老钟家以前是大地.主,你们王婆婆是他家童养媳,老钟早年留过洋,喝过洋墨水接受过新式教育,自然看不上你们王婆婆,娶了跟他有共同信仰的媳妇,那个时候你们王婆婆不好过,她在钟家位置很尴尬,虽然老钟有心善待她,给她抚养费,但你们王婆婆是个有骨气的,没接受老钟的接济,选择离开钟家,机缘巧合参加了革.命,并且跟她的战友结了婚,是续弦。” “后来钟爷爷又喜欢上已婚的王婆婆?”韩念念猜测。 方婆婆笑了,“哎呀,现在想想也好笑。老钟以前嫌弃你们王婆婆没文化没见识,后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摸恋了人家几十年,还当我们这些战友眼瞎看不出来呐。” “那现在他们都是孤孤单单的,干脆在一块搭火过日子多好啊。” 方婆婆摇摇头,叹气,“谁知道这两老货咋想的,我估摸着是顾忌风言风语吧。” 晚上韩念念回去,老爷子熬了一锅解暑绿豆汤,招呼韩念念喝。 “丫头,喝完刷了锅碗,记得在炉子上煨一锅水啊,我去你婆婆家看看。” 韩念念哎了一声,从厨房伸出个脑袋,“爷爷,婆婆怎么啦?” “唉,别提了,粮站贴布告,说供应两斤大米,你婆婆大早上就去排队了,等粮站开门,那帮小年轻一哄而上,把你婆婆挤摔倒,骨头跌坏啦!”老爷子话里不觉间带了心疼。 韩念念忙不迭搁下碗,“爷爷我跟您一块去看看婆婆。” 王婆婆摔到的是尾骨,路也不能走,只能干躺在床上,大热的天,屋里连电扇都没有,继子继女又不在身边,想去厕所小解都不方便。 “婆婆,我给您擦擦澡吧!”韩念念见她一身汗,就这么睡一夜也够她难受。 王婆婆忙道,“太麻烦啦,给我接盆水,我自己擦擦身上就行啦。” 她话音刚落,老爷子便道,“你自己哪能行?我晚上留下来照看你。” 王婆婆老脸一红,直摆手,“不成不成,叫门旁邻居知道了那该咋想。” 老爷子叹了口气,干着急,背手在屋里直打转。 韩念念去炉子上倒了盆温水,瞧见老爷子还在转圈,无奈道,“爷爷,您也不怕把婆婆眼睛转花!您回去吧,晚上我留着照看婆婆。” 老爷子不放心道,“丫头你扶得动你婆婆吗?可别把她摔了,你婆婆早年受过战伤,可不能再摔一回啦。” 就因为那次战伤,流产了不说,这辈子也不能再要娃。 韩念念想翻白眼,把老爷子撵回去,“行啦,我知道怎么办,爷爷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天都黑啦,您总待着也不好。” 老爷子心口一窒,又看了眼王婆婆,甩手回去。 怪他,当年嫌弃这嫌弃那,要不然他们早就结婚,这个时候该儿孙满堂了。 等老爷子走了,韩念念才把王婆婆衣裳解开,给她擦身体。错眼瞧见王婆婆肚子上有个伤疤,像是枪弹伤,忍不住问道,“婆婆,这就是您早年受战伤的地方?” 王婆婆摸了摸疤痕,叹气道,“可不就是,当时我已经怀了娃,都五个多月大了...事后我老伴儿还怪我没照看好娃,打那以后,我跟老伴儿也生分了。” 韩念念听得心里发酸,默不吭声的给王婆婆换了身干净衣裳。 照顾好王婆婆,韩念念回去冲了个澡,抱了自己的凉席和毛毯,在王婆婆床脚打了地铺。 她给王婆婆床边放了一个铁盆子,“婆婆,您晚上想起夜就敲铁盆。” 王婆婆欣慰点头,“丫头,快睡吧。” 韩念念哎了一声。屋里铺的是红砖,有些凉,韩念念铺一半盖一半,蜷在地上迷迷糊糊睡着,一觉竟睡到天光大亮。 “婆婆,您要解小便吗?” 王婆婆憋了一夜,点头道,“丫头,外面三间口有个便盆,你拿进来我自己解。” 韩念念把便盆拿进来,王婆婆自己扶床勾着腰下来,韩念念不方便继续在屋里,就借口出了去。 咚咚咚...门口传来震天的敲门声。 这一大早的,韩念念以为是老爷子,抽了门栓开门,哪知道里门口站了个时髦女郎,一身碎花布长裙,脚上踩了双坡跟皮凉鞋,头发烫成波浪卷,手里拿了个牛皮手包,手腕上戴着金晃晃的劳力士。 真稀奇,韩念念还是头一次在岳岭见到这么会打扮的女人,有点像解放前老上海滩混夜总会的时髦女郎。 “你哪来的?”时髦女郎上下打量了韩念念一眼,眼神凌厉,“我阿姨呢?” 韩念念不喜欢被人像商品一样打量,不由挺直了胸脯,她个子高,哪怕趿拉拖鞋也比踩了高跟鞋的时髦女郎高出半个头。 “婆婆摔断了尾骨,在屋里躺着,你是婆婆什么人?” 时髦女郎没理韩念念,直接推开门进来,踩着高跟鞋嗒嗒进屋。 里屋王婆婆刚小解完,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惹得时髦女郎嫌弃的扇扇鼻子,冲口便道,“好好的家,看被你整成什么样了!” 王婆婆神色一滞,没吱声。 韩念念大概猜出了时髦女郎的身份,该是王婆婆的继女了。人家母女两在屋里说话,韩念念也不好进去插一脚,索性回她租处。 “丫头,你婆婆自个在家呐。”老爷子在熬面粥,听见门口动静,伸头喊了韩念念一声。 韩念念指指隔壁,“婆婆的继女来了,应该在跟婆婆说话。” “坏了!”老爷子忙不迭扔下铁勺,开门就往王婆婆家跑。 韩念念纳闷,也跟了过去。还未进门,就听见王婆婆家隐约传来吵嚷声。 时髦女郎正扯着王婆婆的胳膊把她往外扯,“这是我爸的房子,凭什么给你,你倒是住得心安理得,跟个死老头子勾三搭四,考虑过我爸吗,给我赶紧走,别再想住我家房子!” 王婆婆这么大的年纪,又摔伤了尾骨,几乎是被时髦女郎从里屋拖了出来。 “住手,你干什么呢!”老爷子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呵斥时髦女郎。 时髦女郎冷笑了一声,“我把阿姨送到您家去,不是正好合了您的心意?我爸在的时候,你们就眉来眼去,现在我爸走了,你们好勾搭在一起呐!” “闭嘴!”老爷子脸通红,“老林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我好歹是你长辈,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时髦女郎还没有放开王婆婆的意思,韩念念看不下去,直接动粗,捏了时髦女郎的手腕把人甩开,扶着王婆婆躺回床上。 “婆婆,你要不要紧?” 王婆婆摇了摇头,眼眶子发红,哽咽道,“丫头,我没事。” 时髦女郎在韩念念手上吃了亏,扑过来就要揍人,韩念念懒得跟她撕扯,没等人到扑到跟前,抬脚就踹了过去,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惹恼了她直接把人收到空间,杀了这女人抛尸郊外,也不会有人知道怎么回事。 “你敢打我?”时髦女郎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发抖。 韩念念呵呵笑,“你不打我,我怎么会还手?” 说着,韩念念扭头对老爷子道,“爷爷,您去公安局找公安过来,身为子女,殴打老人,子女剥削家长,这是反革.命!这种恶毒思想要不得,得批判!”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时髦女郎当场吓傻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我是香港户口,属港英政府管辖,少拿你那套来唬弄我!” 原来是英国走狗,难怪这么神气,难怪又是烫波浪头,又是带金劳力士。 那更好办了。 韩念念两手抱臂,“既然户口在香港,你跑我们大陆来做什么?我看你不止想剥削家长,你更像是谁派来的特.务吧?那更该带去公安局好好审问审问了。” 扣屎盆子谁不会! 时髦女郎吓变了脸。 韩念念跟老爷子对视一眼,老爷子板脸道,“你这些年没养在老林膝下,我也不敢担保有没有被不法分子收买做特.务,丫头倒是提醒了我,是该送你去公安局审查一下。” 偷鸡不成蚀把米,时髦女郎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哪还敢再造次,跺了跺脚,抬了下巴,恨不得鼻孔仰天,“阿姨,我劝你你最好尽快搬出去,房子是我爸的,最后怎么也得留给我和我哥,别弄得撕破脸,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说完,踩着高跟鞋,扭着小蛮腰嗒嗒往外走。 韩念念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了声人渣,再看王婆婆,疼得冷汗直冒。 “婆婆,我跟爷爷送您去医院吧,被她这么在地上拖,可别磕碰到别的地方!” 老爷子满脸担忧,“我这就去找架子车!” 韩念念忙道,“爷爷您直接跟我说哪有架子车,我去借!” “方大兴有,找小行要,顺带把他喊来搭个手!” 韩念念没敢耽搁,连走带跑去方大兴,脚上还趿拉着拖鞋来不及换掉。 ...... 方知行天不亮就起了,跟周师傅开车去郊区拉了一趟蔬菜。方大兴有固定的蔬菜收购点,夏天的茄子、西红柿、冬瓜、黄瓜都不缺,很快就收购了上来。 坐后院抽根烟的功夫,就瞧见韩念念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按灭了烟头,方知行起了身问道,“怎么了?” 韩念念喘着气,“架子车在哪儿?你跟我一块去推王婆婆,把她送医院。”    第29章 韩念念把情况跟方知行简略的说了遍。 架子车就在后院仓库扔着,方知行进去把堆在架子车上的杂物搬下来,推了出来。扭头看一眼韩念念,大概是刚起床的缘故,头发没来得及梳,脚上挂了一双拖鞋,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脚趾头。 本着非礼勿视,方知行撇开了眼,清了清嗓子道,“上来,我推你。” 韩念念倒是没客气,爬坐在架子车上,任由方知行把她推到王婆婆家。 年轻小伙到底是力气大,没用人帮忙,方知行直接把王婆婆给抱了出来,韩念念心细的在架子车上铺垫了一层棉花被褥。 她也要跟去医院,却被方知行直接拦住,皱眉道,“去洗脸梳头,换身衣裳。” 韩念念这才意识到她还没洗漱,讪笑道,“那你们先去,我一会儿找你们。” 快速的刷牙洗了脸,又重新编了头发,对着镜子照照没问题之后,才匆匆赶去医院。 中心医院韩念念来过,五层高的水泥楼,楼上住院部,楼下门诊,韩念念很快就找到了方知行他们。 “婆婆怎么样了?” 方知行摇头,“医生让住院,说是小腿骨也骨折了。” 王婆婆人还在诊室,膝下又没个子女,与其回去倒不如住院修养,至少还能有护士照看。老大爷跑上跑下,给王婆婆办住院手续,方知行和韩念念架着王婆婆先去住院部。 一番折腾下来,王婆婆总算办上完了手续,不大好意思麻烦人,王婆婆道,“小行,你跟念念回去吧,有啥事让老钟搭把手就行,孬好这里还有医生护士在。” 方知行点了头,“那行,有什么事让钟爷爷找我。” 架子车被扔在保卫科看着,方知行去保卫科交了两分钱取出来,韩念念直接蹦跶了上去,盘腿坐在上面让方知行推着。 “你倒是知道舒服。” 韩念念嘿嘿笑,“要不你上来,我来推你?” 大男人一个,怎么可能让女人推着走,方知行认命的推她回去。 想到王婆婆,韩念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婆婆是个可怜人,无儿无女傍身,被人欺负也不能怎么着。” “有人欺负婆婆了?” “唉,是婆婆的继女。”韩念念提起来就来气,把早上事大概说了遍,末了更加坚定道,“我要撮合爷爷和婆婆,让他们老来有个伴儿,能互相照顾!” 方知行被呛住,强调,“他们是老战友,何况钟爷爷和林爷爷是好朋友,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你知不知道。” 韩念念不以为意,“我只知道他们都是鳏寡孤独,凑在一块过日子刚好,又没犯法,谁规定老伴走了之后不能再婚?” 倒也是。方知行咳了一声,算是默认。 一路往方大兴走,路过供销社门口,方知行在绿皮铁桶前停了下来。 韩念念脑仁突突跳,“方书记,您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儿,不是三岁的奶娃,举根冰棍走大街上有损您伟岸的形象。” 方知行也觉得他这么大个人了拿冰棍不合适,于是他决定让韩念念下去买,帮他拿着,等回去再吃。 “......” 韩念念左手举绿豆冰棍,右手举雪糕。方知行推架子车走前面。 大概是天气太热,或许也是冰棍和雪糕太诱人,韩念念内心有些蠢蠢欲动,走了一会儿,瞧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方知行,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韩念念实在忍不住,先吃了一口冰棍,然后看看雪糕,又咬了一口雪糕,惊喜的发现冰棍混搭雪糕,格外透心凉,超级爽。 方知行自顾走在前面,在想老爷子和王婆婆的事,一直没听见韩念念跟他说话,他也就一路沉默,等进了方大兴后院,方知行一扭头,然后发现本来属于他的雪糕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木棒。 肇事者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行,还满足的舔了舔嘴角,像只偷吃了鱼的猫。 方知行拿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她,把韩念念看得一阵心虚,然后她从阔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呐,吃了你的雪糕,赔你一颗糖行了吧。” 哪知道方知行吃了糖还没原谅她,上班时候除了收银,她又多了项对账的任务,一摞账本摆在她面前,忙得昏头涨脑。 一直到天擦黑才下班,韩念念没回租处,而是去了趟医院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老爷子守在病床旁,手里端了铝制饭盒,在喂王婆婆吃饭,瞧见韩念念过来了,王婆婆脸一红,伸手接过饭盒,“老钟,我自己来就行了。” 老爷子不大情愿的松手,冷不丁听见韩念念的咳嗽声,呐呐道,“丫头,你来了啊。” 韩念念忍着笑道,“爷爷,要不然晚上还是我守着婆婆,您回去睡?” 老爷子哪能放得下心啊,半天不吭声,就是不想挪屁股。 王婆婆接过了话,做主道,“你们都回去,我自己能行。” 都是跟她无亲无故的人,她也不好意思总拖累他们,尤其是念念这丫头,又是打地铺,又是拎尿桶,是个贴心的丫头。 “那不成,我哪能走啊,晚上我得留在这看着你,留你自己在这我放不下心。” 傻子都能看出来,老爷子看王婆婆的眼神压根就不是老战友看老战友。 睡隔壁床的病友突然道了一句,“老姐姐,你这老伴可真够好,知道疼人,不像我那老伴,耳朵聋干活又不利索,让他伺候我还有意见,还是老姐姐好命啊。” 王婆婆脸通红,刚想说话,就被老爷子接了过去,装模作样对韩念念道,“丫头,我把钥匙给你,回去给你婆婆收拾两件干净衣裳,明天早上带过来。” 看这样老爷子是不愿走了,韩念念乐见其成,也不愿没眼见的总待在这当电灯泡,找了个借口早早回去。 转天大早,韩念念把王婆婆的换洗衣裳送去医院才去上班。忙忙活活到中午,后厨黄师傅熬了大锅绿豆汤,玉米面手擀的面条浇上茄子卤,韩念念吃了半碗。 方婆婆一看她吃这么少,忍不住叨念,“丫头多吃点啊,饭菜都够吃,太瘦不好看。” 其实方婆婆很中意韩念念的长相,五官大气又白净,就是胳膊腿像麻杆,屁股也小小的,看起来像不大能生养的样儿,要不然方婆婆早就动念头让她孙子跟这姑娘处对象了。 韩念念哪知道这老太太心中所想,咽下了嘴里的面条,“太热啦,吃不下饭。” 坐她对面的方知行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心中无比赞同他奶奶的说法,是太瘦了,总感觉随便一拎就能拎起来。 “哎,念念,我让你给小行留意合适的姑娘,有没有碰到合适的?”方婆婆就巴望着她孙子能早点娶个媳妇。 还别说,韩念念真留意了一个。 “邮局上班的姑娘,圆乎乎的脸盘,大眼睛,跟您差不多高,性子挺好,喜欢说笑,听说父母是炼钢厂的老职工,还有个兄弟在上学。” 邮局统共就那么几个职工,韩念念又经常过去,跟里面的所有人都混了个熟。 方婆婆眼睛蹭亮,“那感情好,小行这边没问题,念念你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如果愿意,那就跟小行见上一面看看。” 方知行抗议,“奶奶,我没说我愿意。” 方婆婆直接道,“你无发话权。” 韩念念忍着笑,先看了方知行一眼,“方书记,那我就给你牵根红线了?” 方知行瞪眼看她,那表情,很显然是极不愿意。 趁午间休息的空当,韩念念蹭到方知行旁边坐,把她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方书记,你心里住了个让你忘不了的姑娘?” 方知行一愣,反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韩念念直言,“如果不是,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为什么迟迟不愿成家,婆婆挺着急的。” 方知行摇头,“不是我不愿成家,而是一辈子这么长,总归要碰见个能让我想过一辈子的人。” “看不出来,你还挺坚定啊。” 方知行不可置否。 “可你不多认识姑娘,怎么知道跟人家合不合适?怎么找到你想过一辈子的人?”韩念念排道理给他听,“你就见一见呗,说不准就是合你眼缘的。” 似乎她说得有点道理,方知行陷入了沉思。 韩念念再接再厉,“见一面又不亏,合适就相处,不合适就不处,多简单呐。” 似乎也很有道理。 “你总不见,婆婆也着急。” 方知行有点被说动,半响才勉强道,“那就先见一见。” 韩念念开心道,“我马上就去打听!” 方知行睨她一眼,“你似乎很喜欢给人牵线?” 韩念念干笑,“受我外婆影响,我外婆是媒人,算八字都是她教会的。” 方知行唔了一声,算是认可她这个解释。 说干就干,韩念念直奔邮局寻找目标人物,跟孙大军坐一块办公的姑娘,叫关晓荷。 “晓荷,姐要给你说个对象!” 关晓荷傻眼了,反应过来之后,不大好意思问,“哪家的呀?” 韩念念简明扼要的把方知行的情况说给她听。都是岳岭市人,方大兴的名号关晓荷还是听说过的,方大兴的书记,听说拿的是行政十五级的工资啊... 马大姐道,“好亲事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晓荷,说啥也得相看一眼!” 关晓荷也没一口答应,而是对韩念念道,“念念姐,我得回家跟我爹娘先说一下。” 相亲是个大事,爹娘总得知道,这点韩念念理解,“行,我明天还过来,你给我个答复。” 说话间,韩念念把视线落在了孙大军身上,“小孙哥,怎么了啊,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还未等孙大军开口,马大姐就告诉了韩念念,“跟他对象分了之后就成这样了,咱们小孙天天情绪低落,那姑娘倒好,和小孙分了之后,听说又跟她们厂里的工程师处上了。” 韩念念听得咋舌,这动作,也太迅速了... “小孙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过些时候你心情平复下来,我给你说一个合适的,保管你满意!”韩念念趁机给自己揽生意。 孙大军只当韩念念是在安慰自己,并没把她要给他在说对象的事放心上,强打起精神道,“那我可要先谢谢大妹子了。” 去了趟邮局,再回来时,方婆婆坐在柜台嗑瓜子,笑眯眯的问韩念念,“丫头,怎么样?去问了吗?” 韩念念笑道,“问啦,人家姑娘要和爹娘说一声,明天给我确定答复。” 方婆婆笑得见口不见眼,好像孙媳妇马上就能有一样。 转天韩念念又去了邮局,关晓荷告诉她没问题,什么时候都能相亲。 韩念念忙不迭奔回方大兴,喜滋滋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方知行。 找了一圈在通风口找到方知行,小面瓜对着通风口抽烟呢。 “方书记,人家姑娘愿意说相亲,那我就定时间了?这个休息天怎么样?” 方知行按灭了烟头,“我...不大想去。” 韩念念扣墙,“我说都说好了,去也得去,不去...我告诉婆婆...” “算了...我去。” 韩念念立马笑道,“好嘞,那就这个休息天,我看去公园好了,环境好,又没人打扰,能好好培养感情!” 方知行无语,半响才道,“你安排得还挺妥当。” “那当然了!”韩念念不觉傲娇起来,“我都撮合很多对了,有经验!” 方知行服了。 很快到了休息天,岳岭市内有个天然湖,市委绕湖建了个公园,人工小山包、凉亭、拱桥,无论是休息天还是傍晚,都是小情侣约会必来的地方,摸黑躲在一处,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反正也没人能看见。 三方人马约在凉亭见面,韩念念跟方知行住的近,同路去公园。 方知行一身军绿色短袖衬衫,同色长裤,衣裳样式一般,可架不住身姿正,肩背挺,穿什么都有气质。 “不错!”韩念念毫不吝啬的夸了一句。 一路到公园,关晓荷还没到。韩念念四处望,公园里随处都是一对对年轻男女,或低头交谈,或坐在一块说笑,光天化日,风气还算放得开,并没有像大革.命时期处处管制严格,恨不得把肩并肩走路的男女都带去审问一番。 韩念念在凉亭里坐不住,错眼见到有胸前挂绿皮铁桶,摇拨浪鼓卖冰棍的,“方书记,你坐等一会儿,我去买根冰棍解解暑。” 然后方书记道,“给我带一根。” 韩念念满头黑线,“方书记,记住你今天要相亲,不适合吃冰棍损毁形象。” 方知行还算孺子可教,点了头,端坐在长椅上,两手搭在膝盖上,肩背笔挺,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吃一根冰棍的功夫,关晓荷来了。可以看出来是仔细打扮过的,黄格子短袖衫,及小腿的伞裙,猪皮坡跟凉鞋,编一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她先偷看了一眼方知行,压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出色,有些惴惴,心里打鼓人家会不会看上自己。 “念念姐。”关晓荷羞涩的喊了韩念念一声。 韩念念拉关晓荷在石凳上坐,韩念念给人说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觉尴尬,三两句话给互相作了介绍,然后找借口闪人。 反正是休息天,她也没事可做,索性就在公园瞎晃荡。 【宿主,您的手环又亮了一盏灯。】 韩念念咦了一声,抬手仔细看了下,确实多亮了一盏,“没听说有人结婚呐?” 【是孟厂长帮您撮合成了一对。】 韩念念大喜,这么说她其实是能发动她的有缘人来帮忙牵红线,不一定是她亲力亲为了?    第30章 回去的路上途径邮局,韩念念停下脚步拐了进去,给孟繁宗拍了一封感谢电报,加急,六分钱一个字,一天之内就能到。 殊不知,韩念念在给孟繁宗拍电报的时候,对方也给她拍了一封电报,电报单已经被邮递员送到了方大兴,她刚回去,方婆婆就把电报给了她。 “丫头,有你的信,快看看。” 韩念念拆开看了下,很简短的几个字,“已撮合一对,望对你有帮助。” 韩念念把电报折好,又笑眯眯的对方婆婆道,“婆婆,我已经给方书记介绍那姑娘认识了,他们应该在公园溜达。” 方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好,那太好了!” 韩念念又跟方婆婆说了会儿话才回租处,正巧碰见从医院回来的老爷子。 “爷爷,婆婆该出院了吧?”韩念念昨天过去看望,听医生说王婆婆下周一就可以出院。 老爷子面露笑容,“是呀,明天我找小行帮个忙,把你婆婆拉回来。” 说话间,老爷子往锅里敲了两个鸡蛋,“丫头,一会儿我做好饭得去医院,你把大门反插上,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韩念念哎了一声,顺手拖了个小板凳在厨房门口坐下来,拖着下巴看老爷子忙活,“爷爷,等婆婆出院之后,您就没啥表示吗?” 老爷子愣了下,“要啥表示?” 韩念念长吁一口气,“您跟婆婆早年的事,我都听说啦。您就没想过给婆婆一个名分吗?我是说,你们去市委打结婚证,让婆婆名正言顺和您住一块多好,这样您再照顾她也不用顾忌什么。” 老爷子老脸一红,不瞒韩念念,“我倒是想哩...就是你婆婆不愿。” “哎呀,婆婆也是不好意思啊,您就强硬点,等婆婆能走路了,直接拉她去照相馆照相,她要问您干什么照相,您就直说去打结婚证呀!” 老爷子咳了一声,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明明互相有意,还不承认,韩念念看着都干着急! 老爷子煮了碗鸡蛋面,又收拾了两件衣裳就匆匆回了医院。韩念念把大门反插好,天太热懒得吃饭,铁皮炉子上煨上热水,痛痛快快的洗了头发、冲了个热水澡。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院子里纳凉,老爷子的收音机拧开,字正腔圆的声音冒出来,“夏季到来,绿荫满窗,江南江北风光好,处处柳絮飞满天,大姐儿...” 咚咚咚...有敲门声。 韩念念没急着开门,折身回屋里披件衣裳。老爷子不在,家里就她自己,就穿了个小吊带,乳罩也没穿,可不好让人看见。 抽开门栓,门外站的是方知行,还是白天那一身军绿衣裤,手里端了个白瓷汤碗。 方知行没料到这个点韩念念就已经洗完澡,视线只停留在她脖子以上,不敢乱往别的地方看,人也没进来,只是把手上的白瓷碗递给韩念念,“我奶手擀的面条,让我送你一碗。” 估计是要感谢她来回折腾给方知行说媒,韩念念不客气的接过。 精白.粉揉的面团,葱花油菜炸锅,还卧了荷包蛋。 “好香,谢谢!” 方知行扯扯嘴角,“钟爷爷又去医院了?” “哎,明天还得让你帮忙推架子车把婆婆接回来。” 方知行嗯了一声,叮嘱道,“晚上睡觉关好门窗。” 韩念念嗯了一声,注意力在手擀面上,还别说,闻着太香,倒是把她馋虫给勾了出来。 或许是角度问题,方知行高韩念念不少,看她时难免带了俯视,眼角余光不小心就能扫到别的地方,还在滴水的头发打湿了白衬衫,印出肩膀上一根细细的吊带。 方知行撇开了眼,“那我回去了。” “等等。”韩念念忙不迭回去把面条倒进自己碗里,在水槽把白瓷碗洗干净,还给方知行,“呐,还给你,我就不远送啦。” 本来韩念念还想问两句他今天相亲的情况,但考虑到他两人刚见面,也打听不出来什么,索性就隔两天再问也不晚。 目送方知行走远,韩念念啪嗒一声关了门,反插上,回屋甩了热死人的衬衫,插上电风扇惬意的躺在床上,没多大会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迷迷糊糊间,韩念念感觉脑袋被人敲了一般,嗡嗡不停响,是她的渣系统发出的警报声。 【宿主,隔壁王婆婆家有人潜入。】 韩念念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有瞬间以为她是在做梦。 【宿主,您要不要去看看?】 韩念念犹豫了,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她有点怕...挣扎了半响,又想到她还有空间,实在不行把人捉到空间,再扔到荒郊野外也行,反正伤不到她... 思及此,韩念念起身下了床,摸到老爷子留的钥匙,又揣了个手电筒,悄无声息的去了王婆婆家。 【宿主,有两个人,应当是一男一女,要不您去敲邻居门找个帮手?】 门旁邻居韩念念都不大熟,想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去敲了其中一家门,敲了许久才有人开门,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哥,不等对方询问,韩念念忙小声道,“王婆婆家进了贼。” 中年大哥神色一凛,也低声道,“大妹子你先别轻举妄动,我去喊人。” 不大的功夫,从中年大哥家又出来几个人,韩念念轻手轻脚的开了锁,身后一群人轰然而入,倒是把屋里的两个人反吓个半死。 韩念念熟悉王婆婆家格局,摸到点灯拉绳,用力一拉,虽然堂屋挂的是十五瓦的电灯泡,昏暗得很,但韩念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被吓哆嗦的女人,是王婆婆继女。 至于另一个男人,身材偏瘦小,个子估计还没有韩念念高,脸长眼小,无端给人贼眉鼠眼的感觉。 中年大哥神色严肃的指着两人,“大半夜的,你两想干啥?!偷了啥东西快点交出来,不然等着天一亮送去公安局!” 王婆婆的继女应当是不常回来,门旁邻居都不知道她跟王婆婆的关系。 韩念念暗叹事情麻烦,要真是毫无干系的小偷,那直接把人绑了扔公安局,可这两人明显是家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果然,时髦女郎刚才不过是被吓唬住了,现在缓过了神,两手掐腰,抬着下巴,趾高气扬道,“我是这家人的闺女,这是我男人,我们想干啥?我倒想问问你们一群人进来是想干啥?!” 几个大男人都懵逼了,互相对视,迟疑着不知道咋办。 时髦女郎把视线放在了韩念念身上,指了指道,“你们不知道,她知道,你们问问她我到底是不是贼!” 几个大男人又七嘴八舌问韩念念咋回事,韩念念脑仁疼,点头道,“她是婆婆的继女。” 众人哑然,在场的都不是无知小儿,尽管心知大半夜爬墙入门,即便是亲闺女都不安好心,何况是继女,但俗话说得好,清官还难断家务事,让他们这些外人咋管! “大妹子,走吧。”中年大哥朝韩念念使了个眼色。 时髦女郎恨不得鼻孔朝天,把所有人都撵走,啪一声甩上门,这下省心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找那死老太婆藏起来的房产证。 从王婆婆家出来,韩念念下半夜翻来调去睡不着,外面刚有一丝亮意,韩念念就起了,匆匆洗漱,锁好门直奔医院。 老爷子拎着尿壶从公用厕所出来,瞧见韩念念,诧异道,“丫头,来这么早干啥?” 韩念念跟老爷子一前一后进了病房,王婆婆觉不多,早就醒了。 “婆婆,您继女昨晚去您家了,还带了个男的,偷偷摸摸不知道干什么,早上我路过您家门口,门被他们锁上了,应该是走了。” 王婆婆叹了口气,“我知道,肯定是来找我老伴儿留下的房产证的。” 说着,她又道,“找了也没用,老伴儿去世前,把房子留给了我。” 虽说时下的房子大都归公家所有,但也有特殊的,像老爷子,像王婆婆她老伴儿,这些解放前家世背景雄厚,战争时期又义无反顾的支持公家,解放后他们的部分财产也合法私有化。 换句话来说,就是别人住的房子没有转让买卖权,但他们的房子可以自由转卖。 不然时髦女郎也不会半夜过来偷房产证,想来应该是想从中谋取什么好处。 老爷子气恼道,“老林一世英名,咋养出了这样的子女!” 王婆婆没吱声。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她这个老伴啊,也是一言难尽,别人不清楚,王婆婆跟他数十年,还是能摸清她老伴脾性的,只不过逝者为大,王婆婆不想在人前论他长短。 医院八点半才上班,不等上班办不了出院手续,韩念念打算先回去,等到了上班的点儿再跟方知行一块过来接王婆婆出院。 还没吃早饭,路过国营早点铺,韩念念用上次剩下的军用粮票进去吃了顿早饭,玉米面的包子,刚磨的豆花,花了不到两毛钱吃得大饱嗝。 吃饱喝足,韩念念出了早点铺,望着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心烦意乱。 尝过住在城市的好处,她不想再继续待小山村。 想从小山村出来,一来要有个房落脚,二来得有份正式工作,起码得是月月发粮票的那种。 但是两样都不好弄,房子不好买,户口不好迁,没城市户口,工作至多能找到像方大兴这样只给工资的单位,有个毛用,总不能靠着微薄的工资,月月花十倍的价钱去黑市买粮吧! 正出着神,耳边冷不丁响起了自行车铃声,韩念念寻声看去,孟繁宗单手推自行车,站在方大兴门口。 昨天他在上班,接到韩念念拍过来的电报,只有两个字,谢谢。 孟繁宗想冷笑,使唤他干扯皮条的事,费老大的劲才撮合成一对,眼盯着人家去县委打结婚证才放心,她一声谢谢就够了? 韩念念哪知他心中所想,大老远就冲他挥手,待走近了才道,“孟厂长,来市里办事啊?” 孟繁宗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 既然要去办事,韩念念不知他到方大兴做什么,她也不关心,笑嘻嘻道,“孟厂长,可得要谢谢您了,帮我牵上了一根红线!” “我还没吃饭。” 韩念念还算上道,“那我请您去吃顿早饭行不行?” 孟繁宗推自行车就往斜对面的国营饭店走。韩念念尾随。自从得知他身份之后,韩念念除了跟他合作之外,说实话,不大想跟孟繁宗有太多接触。 几十年后那个上海孟家,可不是好招惹的,等她回去了,她还想安安稳稳演戏呢,可不想得罪这尊大佛。 “孟厂长,您想吃什么?我去买。”韩念念很殷勤。 孟繁宗脸色还不错,“糍粑和豆浆。” 韩念念哎了一声,火速排队买来,端放到他面前。 “你不吃?”孟繁宗抬眼看她。 “我已经吃过啦。” 孟繁宗没再说话,从筷笼里抽了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 韩念念有点急,时不时抬头看饭店墙上的挂钟,她还要和方知行去接王婆婆出院呢。 “你现在住哪儿?不打算回你那个便宜姑妈家了?” 韩念念不瞒他,“我认识方大兴的书记,托他帮忙租了房子,暂时没有回小山子乡的打算,等小学开学再说吧。” 孟繁宗沉吟了下,建议道,“你到南陵县城吧,我们离得近,有事方便商量,办起事来效率也高。” 韩念念干笑,她不大想去,就是觉得孟繁宗给她的感觉太过精明,跟她同是几十年后的人,论算计起人来,她可不敢跟他相提并论。 远距离才能产生美,还是离得远点好。 “我暂时没想好。”韩念念搪塞。 好在孟繁宗不是逼人太急的人,没再继续建议她,等他吃完了早饭,韩念念看看时间,真来不及了,忙道,“孟厂长,您应该要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我这边抓紧时间绑红线,县城那边要多靠你,我们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早绑完早回去。” 孟繁宗眉头微蹙了起来,“行了,啰嗦这么多,无非是你有事。正好,我也忙,分开走吧。” 韩念念讪笑,冲他挥挥手,赶忙回方大兴。 在后院找到方知行,韩念念把老爷子的话转达给他,“方书记,爷爷让你帮个忙去接婆婆出院。” 卡车出了问题,方知行正跟周师傅合力掀开车头查看毛病,听韩念念这么说,他扯了手上的线手套,进仓库推架子车。 韩念念自发的跳了上去坐好。 方知行忍不住笑,随即又道,“早上有人来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在大概在外面等你,你碰上了没?”    第31章 号一更 “看到啦。”韩念念不欲多说,催他,“方书记,快点推着走呀,爷爷在等着呢。看着吧,等婆婆出院,爷爷就得跟她打结婚证。” 方知行好笑道,“这你都清楚。” “那必须的。”韩念念给他个提醒,“你就提前准备红包吧,我就不用了,我是媒人,不用包红包,喝酒还得上座儿!” 一路说笑到了医院,架子车照例花两分钱存放在院里,三楼外科病房,老爷子已经收拾好了盆盆罐罐,方知行弯腰把王婆婆背在身上,韩念念扶着,先下楼,再来一趟,拎暖壶抱被褥。 老爷子还得善后去办出院手续。 一通折腾,总算把王婆婆给送回了家。 王婆婆的家已经被她继女折腾的不像样了,且不说院子里花盆踢倒,但凡能藏东西的瓶瓶罐罐全丢在院子里,屋里也是翻箱倒柜,老式架子床都差点都被拆了,光秃秃的剩个床板,棉被毯子随手被扔在了地上。 “唉,混账!混账!”老爷子气得发抖。 王婆婆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但心里没火那是不可能,直叹气,“我活着一天,她就别想轻易拿到这房子!” 方知行看向韩念念,眼含疑惑。 韩念念先没说,等避开两个老人家去院子里帮忙打扫了,她才把昨晚的事跟方知行说了遍。 方知行倒是没见过王婆婆的继女,但能把婆婆家折腾成这样,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善岔。 “她要是再来闹事,你去喊我,我来想办法。” 韩念念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够义气!” 大体把东西先归到了原来的位置,老爷子撵他两走,“赶紧忙你们的去,剩下的我来收拾,小行晚上过来,还有丫头,爷爷一会儿去买菜,咱们一块吃个饭!” 方知行没客气,爽快应声道好。 韩念念发现了,方知行这个小面瓜为什么人缘好,因为他不矫情,不拿乔,讲话办事都利落。 就是有一点,贪吃,还特别爱吃糖。 一路到方大兴,店里已经各自开始忙活起来,韩念念把昨天的账重新对了一遍,又把今天准备好的找零快速清点一下,就等着开门营业。 前厅的服务员小何干完她手里的活之后,蹭了到韩念念跟前。 “念念姐,想你给我姐合个八字。” “没问题。”韩念念拿过小何递来的八字,给她解释了一遍。 “是门上佳的亲事,你姐旺夫,日后儿孙满堂,福气不愁。十月初八和腊月十六,都是适合你姐办酒席的大吉日子!” “太好了!等下班我就回去跟我娘说下,因为我姐的亲事,可把她操心坏了。”小何喜滋滋的收起她姐和未来姐夫的生辰八字。 韩念念心思一转,想到了邮局工作的孙大军,他还等着她给介绍个新对象呢。 思及此,韩念念不动声色打探道,“小何,你多大了?” “我啊,十九了。” 韩念念有心给她和孙大军扯根红线,笑眯眯道,“你姐都结婚了,那你呢?你不急呀。” 小何笑了,有点羞涩,“我娘说得要一个一个来,等我姐结了婚,她再操办我的。” 前厅工作的三个姑娘里,韩念念最喜欢小何,估计是家庭和睦的缘由,小姑娘被养的天性烂漫,没有太多拐拐绕绕的心眼,典型是那种需要被保护的姑娘。 而孙大军呢,就是保护欲过剩,他前一个对象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配小何这种性格的姑娘正好。 韩念念存了这个想法,暂时没直说,心说那就等她姐操办好婚事,再给她介绍,反正工作是死的,跑也跑不掉。 忙忙活活到傍晚,天边火烧云一样,路上行人匆匆,大多是踩点下班。 方知行从楼上下来,去了后院,再出来时手上拎了个篮子,伸出来一截绿油油的水芹菜。 “你拎着。”方知行把篮子递给了韩念念。 除了水芹菜,还有一把豆角、西红柿、茄子、冬瓜...都是夏天常见的蔬菜。 篮底压了一块猪肉。 “太好!有肉吃!”韩念念欣喜。 方知行在前面开路,“走吧,我估计钟爷爷今天不一定能买到猪肉。” 副食品店也不是天天都有猪肉供应,就算是有,也得天不亮赶早去排队。 还真让方知行猜中了,老爷子去副食品店去的晚,就买到一根大骨棒。 “杀猪佬两分钱卖给我了。”老爷子指指扔在木盆里的猪骨棒,面带嫌弃之色。 这时期的瘦肉不招人待见,猪骨棒、猪下水就更没人愿意要了,一定要肥膘厚能榨出猪油的大肥肉才能被称之为好肉。 “哟,小行还带了肉呐,这肉不错!猪骨棒我看就扔了吧。” 方知行带过来这块肉膘厚得有五厘米,典型的一级肉,副食品店得卖到七八毛一斤。 “别扔,别扔,扔掉干啥。”韩念念忙不迭道,“拿来熬骨头汤啊!” 大肥肉跟猪骨棒相比,韩念念显然更稀罕猪骨棒。 她老家在南方,家里习惯煲各种汤,韩念念别的不行,煲汤还可以。 “方书记,你把猪骨棒用砍刀剁开,我煲汤给你们尝尝。” 方知行显然也有些期待,去门旁邻居家借了砍刀,把猪骨棒剁成几截。韩念念动手把冬瓜去皮洗干净,切成薄薄的片状。 厨房案桌下放了个熬药的砂锅,韩念念掏出来清洗了干净,兑上水,大骨头先烧一开。 方知行拿了王婆婆家钥匙,去隔壁搬铁皮炉。 老爷子淘米洗菜,王婆婆靠坐在院里的躺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忙活。 肉焖茄子,青椒炒豆角,蛋炒西红柿...还有一砂锅排骨炖冬瓜汤,清汤油而不腻,浇在大米饭上,喷香。 有好菜哪能没好酒。 老爷子把他藏的酒挖了出来,自酿的高粱酒,醇厚浓香。 “小行,来,陪我喝两盅。” 方知行把酒接过来,主动先给老爷子满上,自己也满上。 扭头看了坐他旁边的韩念念一眼,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来点?” 韩念念其实是海量,一斤半白酒下肚也没事。 “今天婆婆出院,是个高兴日子,那我也陪爷爷喝两杯!” 老爷子乐呵道,“不错,小行给丫头也满上,反正也没别人,要是喝多了咱就洗洗睡觉!” 王婆婆以水代酒,跟他们碰了一杯,“念念,小行,得亏你两帮忙啦,不然我一人,还不知道咋办!” 韩念念笑得狡黠,“婆婆,您最该感谢的是爷爷,爷爷可是衣不解带在医院看护您呐。” 王婆婆一愣,随即笑道,“是该感谢老钟,白叫你们操这么多心。” “说这些客套话干啥,都是门旁邻居,互相帮个忙,应该的。”别说是这点小事了,就是让他赴汤蹈火,他也不会迟疑。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在她童年刚到他们家时就对她好。 老爷子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听得韩念念心里都发急。大爷,泡妞哪是您这么泡的! “婆婆,爷爷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也就是您能让他衣不解带了,换个别的门旁邻居,您让爷爷去给人家端屎端尿去?” 饶是老爷子脸皮够厚,也撑不住了,老脸通红,王婆婆也好不到哪去,当着两个小辈的面,臊的手脚都快没处搁啦! 方知行撇头看了面带兴奋之色的韩念念一眼,忍不住,圆桌下的脚轻挪了挪,鞋尖轻踢了踢韩念念的鞋,其实是想让她收敛点,哪有她这样打趣两个长辈的。 哪知韩念念竟然趁机把他也拽上了一条船,“婆婆,方书记也觉得您跟爷爷很般配,您要不要考虑让爷爷以后都照顾您?” 方书记重重的咳了一声,可惜两个老家伙害羞的心脏乱蹦,韩念念压根就屏蔽了他的一切抗议。 韩念念不停的冲老爷子使眼色。 好在老爷子总算强硬了一把,一口白酒下肚,胆子也壮了起来,死撑着对王婆婆道,“我决定了,等你养好能下地走了,咱们就去市委打结婚证,别遮遮掩掩的,光明正大的住我家得了。” 韩念念忙鼓掌,“我赞成!” 说完,胳膊肘拐拐方知行。 方知行哦了一声,“我也赞成。” 王婆婆虽害臊,但心中却生出满足之感,但嘴上还是道,“老钟,当着两个小辈,你瞎说啥呢!” 老爷子豁出去了,“我咋瞎说了?你不信咱们明天就去照相,后天就打结婚证,这么重要的事,谁还说着玩呐,我是让两个小辈给咱们做个见证!” 韩念念忙道,“爷爷,我要做媒人!” 老爷子想也不想便道,“成!” 酒足饭饱,月朗星稀。 老爷子把王婆婆送回家,韩念念代老爷子送客,把方知行送到巷子口。 “方书记,我看你酒量不错嘛。”喝了能有半斤,还面不改色。 方知行还算踏实道,“再多半两就该耍酒疯了。” 韩念念咦了一声,“我以为你喝多就是倒头睡觉,没想到还能耍酒疯呐,是怎么耍的?跟我说说,下回我瞧见了,好有个心理准备。” 方知行默而不语,让他咋说,难不成跟她说,他喝多了就开始唱歌?从醉酒唱到酒醒? “喝多会揍人?” 方知行保持沉默。 “会骂街?” “......” “方书记,你倒是说啊。” ...... 送到巷子口,韩念念冲他挥挥手,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痛痛快快的冲了热水澡,卷铺盖去王婆婆家,照例是在她家睡一夜。这里到底不比医院,门旁邻居都熟悉,人多口杂,老爷子不方便再在王婆婆床前打地铺。 韩念念连着守了几晚,老爷子给她整了一张小凉床,偶尔半夜起床扶王婆婆解个小便,不折腾人,基本不累。 但有种累叫老爷子觉得她累! “丫头,你说我今天带你婆婆去照相,明天去打结婚证咋样?”老爷子有点坐不住了,“哪能让你天天守着你婆婆呐,太累人了!” 韩念念忍着笑,“就是,我也想您替换我呢。” 老爷子递给她一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得了,我这就去借架子车,把你婆婆推去照相馆。” 韩念念忙道,“爷爷您先别急,我给您和婆婆算个大吉日子,结婚是大事,可不能委屈了婆婆!” 这话算是戳中老爷子心窝了,“成,我把生辰给你,你算算。” 言罢,老爷子找了纸笔,刷刷写下他和王婆婆的生辰。 韩念念讶道,“爷爷,您都不问问婆婆?” 老爷子笑道,“问啥问,你婆婆抱来我家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她能知道啥。” 童养媳和大地主,韩念念脑中闪现出无数画面,心情也跟着荡漾起来,拿过老爷子的写好的八字,让她的渣系统给认真核算。 【宿主,在下每次都是尽心尽力核算的,您这么说,未免有点伤在下的心。】 “意见这么多!快算!” 【好的宿主。从八字上来看,他们早年确实有缘无分,好在兜兜转转,还能再相遇,如今结成良缘,除需要避开各自生辰之外,他们已故老伴的生辰、忌日也要避开,您再把他们老伴的生辰和忌日问出来。】 韩念念依言,问出生辰和忌日。 “爷爷,从八字上看,最近的一次大吉日子在下周二,也就是七月初八,您可以先带婆婆去照相馆照相,下周二再去打结婚证。” 老爷子悠悠道,“还得等一周呐...” 韩念念笑眯眯道,“这叫好事多磨!您跟婆婆好赖结个婚,不得有点表示,给婆婆买身像样的衣裳,送几件像样的礼物呀!” “还别说,丫头你倒是提醒了我,对对,是该买!” 接下来几天,老爷子忙忙活活,大早上就把王婆婆搬到他家院子里,叮嘱她看好门,自个提着小篮子去排队买菜,等韩念念午间休息的时候,再把她拉出来,让韩念念陪他去给王婆婆挑礼物。 赶着八一建军节,市里的几个国营百货商店相继贴出大红布告。 “八一节庆,凭工作证,可免布票购买布匹!” “特大喜讯,肥皂洗衣粉免票购买,售罄为止!” “注意注意,节日当天持粮本,可排队购买高价奶糖一斤!” ...... 大街小巷到处是布告,韩念念看得咂舌,随便进哪家商店,皆人满为患,顾客把柜台围的水泄不通,都在扯着嗓子冲里面喊。老爷子一把老骨头,压根挤不进去,想给王婆婆买身衣裳呢,连柜台都摸不到。 转战几个商店都是如此。 “爷爷,我看您还是把粮本啥的给我,我帮您买吧!” 老爷子有心无力,只能把退休证、粮本等相关证件和票据都递给韩念念,再三叮嘱道,“一定要买身你婆婆穿上可心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您快回吧,别给您再挤摔跤了。” 韩念念到底是年轻,见缝插针、左推右挤,可算是摸到了布匹柜台,“我有退伍证,今天是军人的节日,理应优先!” 旁边一大姐撇嘴,“退伍证有啥了不起,我儿子还在编军官呢!” “我女婿炮兵团的!” “我姐夫航校的!” “俺爹开坦克的!” 韩念念擦擦额上的汗,一个建军节而已,怎么冒出这么多军官家属?! 柜台里的售货员踩着木梯,手里的大木尺狠狠敲了敲柜台,“都挨个排队,秩序,秩序!” 好容易排上韩念念,布匹衣料早就被抢购一空,只剩下三两样,颜色都不咋地,土得掉渣。 再去成衣柜台,挑挑选选看中了一件暗红色鸡心领汗衫,结果光靠粮本不行,还得加上半尺的布票。 韩念念失望至极,想来想去,还不如从自己空间里筛选一件成衣,花老爷子的钱去裁缝铺让裁缝师傅按尺寸给王婆婆现做一身! 打定主意,韩念念没再继续挤柜台,从百货商店出来直接去裁缝铺。 把复古样式的成衣拿出来,偷摸拆掉商标,让渣系统报出王婆婆的穿衣尺寸,定好要做的样式,再付上五毛钱订金。 韩念念优哉游哉的往回走。 路上碰上方知行,架子车上堆着满车蜂窝煤,跟平时干干净净的模样大不一样,白嫩的脸蛋上糊了几团黑乎乎的煤灰,头发也乱糟糟的,还真有点像刚从煤矿里爬上来的矿工。    第32章 韩念念不厚道的大笑。 “方书记,你怎么整成这样啊。” 方知行头疼,“赶着过节,我奶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蜂窝煤比寻常便宜一厘钱,非要让我去赶这个便宜,我不去,她就得自己推架子车过去买。” 不像农村土灶烧柴禾,城市商品粮户主要使用的燃料是蜂窝煤,除却冬季三个月供应无烟煤,其他季节供应的都是有烟煤,凭粮本可以去燃料供应站购买一个季度的煤球。 “我来帮你推!”韩念念主动帮他推一个扶手。 方知行没客气,让她推一个落得轻松。 路上行人匆匆,不少都是抱着战利品从百货商店出来。 “诶,方书记,你跟晓荷处得怎么样啦。” 从韩念念给他们介绍至今,也有好些天了,是该打听打听两方的意思。 方知行给了四个字,“不痛不痒。” 说实话,关晓荷这姑娘说话做事还算利落大方,方知行对她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反正就是不痛不痒,可有可无。从相亲至今,他两人就见过一面,还是在方婆婆的三催四催之下。 “不痛不痒什么意思?”韩念念满头黑线,“你得给我个确定答复,是愿意继续跟她相处还是就此打住,我好回给晓荷一个准确的信儿。” 方知行想了片刻,回了韩念念一个慎重的答复,“那就此打住吧。” 韩念念傻眼,这是她来这之后,第一个说媒没说成功的。 “别啊,方书记你再好好想想,晓荷是个挺不错的姑娘,脾气好性格好,待人接物又和善,跟你多般配啊!” 方知行转头,对上韩念念说得眉飞色舞的脸,提醒她,“不是你说,只是见一面,合适就处,不合适就不处吗?” 韩念念停顿一下,随即很快反驳道,“可你也说不痛不痒啊,那就是还能继续处着,直到痒了为止。” 方知行有点小郁闷,“你这人怎么这样,强词夺理。” 韩念念苦口婆心,“我这不是为你好,早点嫁...早点结婚,了却婆婆一桩心事。” 方知行没吭声。 “方书记?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先不跟晓荷说,你们再多见几次面,说不定就能擦出火花啦。” “闭嘴。”方知行丢给她一句,“你很吵。” 好吧,韩念念真闭嘴了。 日头渐落,将两人的身形拉的老长,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还是方知行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刚情绪不大好。” 对方都退一步了,韩念念也找自身原因,“我也不对,不该逼良为娼。” 逼良为娼... 方知行嘴角止不住抽搐。 一路把煤球推到方知行家。这还是韩念念头次来他家,离老爷子家不远,隔一条街的距离。格局跟老爷子家差不多,也是老式四合院样式,连带门廊厢房,约莫有六七间屋子,院子里红砖铺地,还种了石榴花和柿子树。 方婆婆在廊檐下纳鞋底。 “丫头,来啦,快过来坐。”方婆婆笑眯眯的招呼她,“我正想去老钟那儿找你呢。” 韩念念多少知道方婆婆因为什么事找她,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方知行不愿继续跟人家姑娘相处的事儿,索性等方婆婆开口问。 哪知还不等方婆婆开口,方知行就主动说了,“奶奶,您就别操心我的婚事了,我跟她处不来。” 闻言,方婆婆问他,“那你跟谁处得来?我看你就跟你自个才处得来,干脆去五台山出家当和尚,让我明天就两腿一蹬去见你爷爷得了!” 韩念念忙安抚道,“婆婆您也别这么急,说亲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这次不成,那就下次,总有能说成的时候,强扭的瓜不甜。” 好在这个浅显的道理方婆婆懂得,也不是那种一不合心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太太,旁人劝她三两句,她也就转过了弯,但还是很可惜,“那我啥时候才能抱上重孙子...” “小行,你倒是给奶奶一个盼头啊。” 方知行找借口开溜,“我去上班了啊,奶奶。” 方大兴晚上七点半才能关门,韩念念也得跟着去上班。 “婆婆,您别急,有合适的我再给留意,总能碰到适合方书记的姑娘!” “哎哎,丫头有好的,给我家小行留着呀!” 韩念念突然有点想笑,大龄剩男似乎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全民公敌,尤其是几代单传的那种,譬如咱们的方书记。 ...... 忙活到七点半,踏着月亮下班。 错眼间,韩念念似乎瞧出了什么不对劲,忙抬手一看,原本手环上是亮了三盏灯,现在只剩下两盏! 【宿主,在下怕您灰心丧气,一直没提醒您,白天在方书记说“就此打住”时,它就灭了一盏。】 【月老2233跟您提过,如果您强行绑人姻缘,并且失败,就会倒灭一盏,并且在下还得倒扣您五个生命值。】 “方知行,你大爷的!”韩念念气急败坏。 “我没有大爷。我爷爷就我爸一个儿子。” 方知行同她一条路回去,但碍着各自名声,从未在晚上跟韩念念肩并肩走过,始终距离她不远走,也算是护她安全。 韩念念哼了一声,快走几步,不想跟害她灭灯的人说话! 方知行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滔天怒火,话一出口,既有些委屈,“你怎么了啊。” 韩念念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要怪也怪她,急功近利,强行绑定姻缘,活该她倒灭一盏灯! “不爽。” 方知行快走了几步,在距离韩念念一米处又放慢了脚步,斟酌道,“是想家了?” 本来韩念念没有多想,但一听方知行这么说,竟然心酸了...她是想家,还想活命,还想继续当她的影后,还想有豪宅宝马香车... 但这些似乎都遥遥无期,她一天完不成任务,一天就不能回去。 方知行见她没吱声,知他是说中了。韩念念的情况,他多少有耳闻,跟他一样,父母不在,但她没他幸运,至少还有个奶奶,她只能寄宿在她姑家。 抬眼看看韩念念的背影,无端有些落寞,方知行张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 两人一路沉默。 到了巷口,韩念念收拾了复杂心情,还是冲方知行挥挥手,“晚安方书记。” 方知行点点头,等看她进家了才往下条街走。 ...... 老爷子去隔壁王婆婆家了,韩念念趁这个时间冲了个热水澡,洗了头发,盘腿坐屋里吹电风扇。抬手看看手环上的两盏灯,不是一般的郁闷。 【宿主,月老2233只跟您说强行绑人姻缘会倒灭一盏灯,但未跟您说,如果把此人绑定对的姻缘,那您原先倒灭的灯自然会亮起来,倒扣的五个生命值也会还给您。】 “真的?!”韩念念犹如打鸡血一般来了精神。 【千真万确,前提是您得帮方书记找到有缘人。】 这一夜,韩念念都在琢磨怎么给方知行找有缘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方大兴,把前厅的几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念念姐,你昨晚梦游啦?” “想大小伙儿?” “撞鬼了?” ...... 方知行比韩念念来得晚,正好瞧见她的熊猫眼,又听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猜原因,不由摇头,默默否决了她们的猜测,心里笃定是想家想的! 趁午间吃饭的空当,方知行对她道,“我这两天要去你们小山子乡,去看猪仔养殖的情况,你回不回去一趟?” 韩念念吃着疙瘩汤,不迭点头,含含糊糊道,“回去,我回去!” 她出来都个把月了,是该回去看一趟。 吃饱喝足,其他人能午休一会儿,韩念念不能休息,得去趟邮局,跟人家晓荷姑娘传达下方知行不想继续处下去。 唉,个不省心的小面瓜! 见她拎布兜出去,方知行喊了她一声,“去做什么?” 韩念念没好声道,“给你善后!” 方知行秒懂,摸摸鼻子,不再吭声。 刚进邮局,孙大军就热络的招呼道,“大妹子,好些时候没见你来啦!” 韩念念笑道,“小孙哥,看你心情不错,咋地,从失恋里走出来啦。” 孙大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可不,不能天天死气沉沉不过日子了吧。” 其实是孙大军缓过了神,再去细想他对象跟他相处的种种,不由得救后悔了,那姑娘,还真从他手里坑了不少东西,现在想来,是自己太傻,识人不清。 俗话说的好,当局者迷,谁又能说得清呢。 “大妹子,今天来干啥?”孙大军嘿嘿开玩笑,“该不是来给我说对象的?” “你先排队等着,过段时间再给你安排。” 韩念念把关晓荷喊了出来,避开一群八卦兮兮的眼神。 “念念姐,找我啥事呀。”关晓荷多少能猜到韩念念找她为了啥,但姑娘家有点小羞涩,还是故作不知。 韩念念语塞,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 “念念姐?是不是方书记...” 韩念念咬咬牙,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晓荷,你们相处也有段时间了,方书记那边,我昨天打探过情况,方书记的意思是...跟你脾性不大相合。” 闻言,关晓荷原本羞红的脸瞬间黯然失色,嗫嚅道,“念念姐,是不是我哪没做好...” 韩念念忙安慰她,“可别这么想,感情的事得看缘分,相亲也不是去相了就一定能中,新时期婚姻自由了,这个不合适,还能继续看下一个,又不是什么丢人事。” 关晓荷默然。其实她是看上方知行了,无论是长相、工作还是家庭情况,在差不多年纪大的小伙儿中都是佼佼者,关晓荷她爹娘得知之后都很满意,咱三叮嘱关晓荷主动些,争取结成这门亲事。 可是现在... 关晓荷不甘心,主动道,“念念姐,我想去找下方书记。” 韩念念愣了一下,还是头次碰到这种情况。按常理来说,只要媒人在中间传个话,双方有任意一方不愿意继续处下去,这门亲事基本就中断不会再有下文,晓荷这姑娘还要见是咋回事... 见就见吧,反正她也算是他们的媒人了,管不了这些。 这姑娘班也没心思上了,蹬蹬跑去方大兴找人,韩念念在后面没跟上,索性放慢了步子,让他们自己解决。 等韩念念慢吞吞走到方大兴门口时,就见到关晓荷红着眼眶子跑了出来,喊了她一声,匆匆离开。 韩念念还挺好奇,方知行到底说了啥,把好好的姑娘能整哭。 上班的点没机会问,等晚上下班了,走路上,韩念念才问他,“方书记,你下午跟晓荷怎么说的啊,我看她哭了。” 方知行据实相告道,“我跟她直说,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方法。” 任何解释都是多余而苍白,既然无意向,索性早早说开。 “说得也是。”虽然韩念念同意这个说法,但还是小小建议,“你可以说得委婉些。” 方知行回她,“是没你舌灿莲花。” “......” 过两天就是休息天,方知行打算趁这个空当去小山子乡,韩念念自然乐意之极,搭顺风车回乡。 许久没见陈家人,还真有些想念。 方知行自行车蹬得极快,天气又闷热,很快后背就出了汗珠,白衬衫贴在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跨栏背心。 韩念念这才注意到,方知行这个小面瓜虽然瞧着瘦,肩膀还挺宽嘛。 一时又想到他的婚事上。 “方书记,等我手里有合适的,再给你说一个姑娘,直到说成为止!” 不然白瞎了她灭掉的那盏灯,还有倒扣掉的五个生命值。 方知行一个没掌稳自行车头,差点把韩念念从后座上甩下来。 “你故意的!”韩念念笃定道。 方知行让她看地上,有些无辜,“没看到地上多大个水坑子啊。” 韩念念压根不相信,水坑子再大,他不会往旁边平整地上让让,非要从水坑里过啊! 骑了一个多小时,总算进了小山子乡,韩念念在供销社门口跳下自行车,冲方知行挥手,“你先去办事吧,回去前顺道去我姑家喊我一声。” 方知行点了头,往公社方向走。 供销社里,韩桂娟坐柜台里补破衣裳,韩念念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趴在柜台上,笑嘻嘻喊了一声,“姑?”    第33章 号一更 韩桂娟一抬头,惊喜道,“哟,你这丫头总算知道回来了,在你外婆家过得咋样?你舅舅舅妈有没欺负人?” 韩念念自摇头,不欲多说,话锋一转问韩桂娟,“姑,我给你们寄的东西都收到了没?” 韩桂娟合不拢嘴,“都收到了,好看得紧,玲玲那丫头已经做两身衣裳啦!” “嫂子肚子该老大了吧。” “可不是,都说肚子圆,怀的像是个男娃!” 姑侄两个说笑不停,还没到晌间,韩桂娟就把供销社门给锁上了,絮絮叨叨对韩念念道,“你哥昨天逮了两条鱼,养在大木盆里,走,咱们家去,中午杀了...咱们是红烧了,还是熬鱼汤?” “红烧!”韩念念想也不想便道。 中午一家子人都在,围在一圈七嘴八舌个不停。 “姐,苏州好看不?东西啥的好吃不?” “大妹子,你在那边住不住的习惯?” “那边比咱们这里还热吧!” ...... 说说笑笑间,叶兰英去西头间她屋里开了大木箱,把她的私房钱拿出来,也不知道韩念念给她寄的那块料子得多少钱,索性把钱拿出去可她收。 “大妹子,上回你给嫂子寄的料子颜色好看,多少钱你算算,嫂子给你,就是这布票...嫂子还真没有。” 陈玲哎了一声,也忙不迭给韩念念钱,自打她和大勇定过亲,六十块钱的彩礼钱全在她兜里装着,她娘一分钱没要,她现在也是有积蓄的人啦。 “姐,你买料子花多少就拿多少,还有我娘那块,我一块给出了,当是孝敬我娘的!” 韩桂娟嘴上说她,心里还是很高兴,这闺女,没白养! 韩念念自然不肯接钱,“都是自家人,我买了送你们的啊,给我钱可就见外了。” 她话音刚落,陈爱国便道,“念念该收的你只管收,人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的钱也都是你爹娘留的,干啥也不能让你自个白花钱。” 韩桂娟道,“你姑父说的是,念念,咱家虽然没啥钱,但也不是穷的叮当响,该拿的你得拿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韩念念没再推辞,象征性的收了叶兰英十五块,陈玲两块布料,收她三十块。 “大妹子,这么好看的料子,十五块,只能买个布头吧!”叶兰英还要再数五块钱给韩念念。 韩念念忙拦住,“够了够了,再还看也不是黄金,他们本地卖的价跟咱们这边百货商店卖布料的价差不了多少。” 好说歹说,把人给唬弄住。 到了饭点,韩桂娟去杀鱼生火做饭。 一盘红烧鲫鱼,一盘青椒炒茄条,又凉拌了一碗西红柿,玉米面馍馍,面疙瘩汤,韩桂娟不停的给韩念念夹菜。 还别说,真有种回家的感觉。 陈爱国自个倒了碗地瓜烧,吃喝的啧啧有声。 “姑父,姑,我一会儿还得回城里。” “干啥?”韩桂娟追问道,“还回城里干啥?” 对上众人诧异的眼神,韩念念把情况简单说了遍,“反正放暑假,我天天在家也不习惯,下地锄草我也不大行,索性就在城里托方书记给安排个临时工。” “也成,只要不是去干为非作歹的事就好。”陈爱国抿了口白酒,又道,“方书记也来咱们乡啦?” 韩念念点头,“去找吴书记商量事了,我让他走前喊我一声。” 陈爱国道,“你这丫头,早说呀,人家方书记大老远过来,中午还不得管人家一顿晌饭?!” 操心晌午没饭吃的方书记,此时正坐在狗娃家的土炕上,炕几连摆了两张,大盆的铁锅炖老母鸡,西红柿炒蛋、红烧冬瓜... 满满当当摆了两炕几。 狗娃他爹又让狗娃去打了酒,热络的招呼方知行吃,“大兄弟,上回可谢谢你带咱家狗娃看病,又花钱请咱们吃晌饭,这趟你来咱们乡下,我说啥也得管大兄弟的晌饭!” 说话间,狗娃他爹给方知行倒上白酒。 农村不像城里讲究,没有酒盅,只能拿粗瓷碗装。一倒就是一大碗,得有三四两的量。 上半年丰收,家家户户分了不少小麦,背到黑市偷摸卖掉,挣了不少钱,房顶修缮了一番,家里盆盆罐罐也添置了一番,还剩余了些存款,日子比头几年好过,庄稼人自然也就大方了些,尽可能把家里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贵客。 堂屋里还有张小八仙桌,狗娃她娘带着狗娃姐弟几个坐下面,炕上就狗娃他爹和方知行两个。 架不住狗娃他爹热情,一个晌饭的空当,方知行喝了有七八两酒,等他告辞狗娃一家,推自行车来喊韩念念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跟害羞的小媳妇一般。 韩念念忍不住笑喷,和陈家一家人告别,跟方知行一块回市里。 “方书记,你这中午没少喝酒啊。” 坐自行车后座上,韩念念心惊胆战,因为小面瓜似乎酒劲上头,扶不住自行车把手了,骑得摇摇晃晃,似乎分分钟要把她甩下去。 韩念念赶忙拍他背,“停下,赶紧停下。” 说话间,她从后座上跳了下来。方知行也撑住脚停了下来,回头看她,眼含疑惑。 “这样不行,你下来,换我骑车载你。”韩念念扯着他衣袖,把人往下拉。 方知行大脑有点混沌,顺势下车,茫然的看韩念念跨上自行车,并且喊他,“快上车。” 方知行人高马大,不用跳,跨腿就上了后座,两条长腿拖在两边,只能勉强踩车轴。 “坐好没?” 方知行乖乖嗯了一声,“坐好了。” 韩念念一脚踩车蹬,另一脚脚尖划了几下,猛才车蹬,还挺沉,差点掌不住车头! 歪歪扭扭骑了一截,总算扶住了车把手。韩念念哼哧哼哧的往市里赶。 没多大一会儿,冷不丁传来嘹亮的军歌声,韩念念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方知行在唱歌。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 车后座的小面瓜不停的在唱,一首接一首,韩念念只觉头顶有无数只乌鸦飞过... 有人喝多了耍酒疯打人、骂人,有人喝多了睡觉,韩念念还是头一次碰见喝多酒就不停唱歌的... 还别说,唱得挺好听,都是她耳熟能详的歌,她也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 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 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 嘿嘿嘿枪杆握得紧 ...... 两个神经病从乡下一路唱到市里。 等到了市里,方知行的酒大概醒的也差不多了,歌声戛然而止,混混沌沌任由韩念念把他人送回家。 可怜韩念念蹬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腿差点没蹬断,累得满头大汗,还得看着人家进闺房才放心。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好跟着进他卧房,找一圈方婆婆,没找到,只能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蹑手蹑脚趴在方知行卧房门外朝里面看了一眼,见他人乖乖躺在床上,安心了不少,关大门回自己租处。 还没进门,大老远就听到方婆婆的说笑声,三个老人家坐院里打扑克呢。 “丫头回来啦,来来来,凑个人,我们打八十分。”老爷子招手喊她。 韩念念满头黑线,“这要是让公安瞧见,那就是聚众赌博。” 老爷子不甚在意,“关上门不就得了,快快快,过来陪我们玩会儿。” 韩念念接水洗把脸,坐下开打。 这一坐就是天黑,老爷子情场得意,赌场也得意,晚上自然他管饭。 方婆婆也不走,催老爷子去国营饭店买菜,“猪耳朵来一斤,要是有花生米,也来点,红酒有没有?咱们喝两杯,提前庆祝你们两个老货结婚。” 韩念念想起来了,再过两天就是老爷子跟王婆婆打结婚证的大吉日子。 “照片照了没?”韩念念忙问。 事成定居,王婆婆也没啥可害臊的了,进屋把冲洗好的照片拿给韩念念看。 一寸的黑白照,冲洗了八张,放大一张,可以看得出来,两个老人家对着镜头笑得都很满足,垂暮之年还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件很美好的事。 老爷子出去转悠了一圈,国营饭店里不仅有猪耳朵,还有卤猪头肉,一盘猪耳朵、一盘猪头肉,花生米没有,那就炒两个热菜,三合面馒头来几个,家里铁皮炉上还熬了绿豆面粥。 至于红酒,前两天节庆,百货商店红葡萄酒两块钱一斤,老爷子打了两斤,在中案长条桌上搁着呢,开了喝就是! 老爷子家里,韩念念把折叠圆桌搬到院子里,筷子碗摆上,不够的去王婆婆家又拿几副,铁皮炉子上的绿豆面粥熬了一下午,绿豆已经翻开了花,光是闻着就很有食欲。 没多大会儿,老爷子回来了,饭盒、菜盘子端了满手,身后还跟着方知行,已经洗过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脸颊也不红了,看来酒是醒了。 韩念念笑眯眯的招呼他,“方书记,快来坐,可以开饭了。” 方知行也不是傻的,见韩念念笑得狡黠,就知道他那点糗事都被她给看见了,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围圆桌而坐。 几个老人家可不知道方知行那点别扭,只管吃吃喝喝,欢声笑语。 老爷子开口道,“下周二我跟老王打结婚证,酒席咱们是不准备办了,但也不能不庆祝,咱们就在家整一桌,旁人也不请,还就咱们几个,咋样?” 时下有单位的小年轻结婚,通常得先向单位提交结婚申请,先双方单位批准,再去市委打结婚证,这时期还没有专管婚姻的民政局一说,只是在市委单设一间办结婚手续的办公室。 像老爷子和方婆婆这样已经退休的老战士,虽说不用再递交结婚申请,但还得去街道开个证明,打完结婚证之后,街道也会补发糖票、烟票、工业劵之类,算是结婚福利。 方婆婆哈哈笑,“来蹭饭可以,我可不送礼。” 王婆婆摆手,“还送啥礼,就咱们几个熟识的人吃顿便饭。” 韩念念没问题。方知行更不会有意见,还真让她给说准了,这两位老人家到底是结了婚。 转天韩念念趁午休去裁缝铺取王婆婆的新衣裳。虽说王婆婆不让送礼,但也不好白吃人家酒席,取走新衣裳,韩念念一头打进寿康路百货商店。 一楼日用品柜台、布匹柜台、成衣柜台...二楼羊绒线柜台、手表柜台、电器家用柜台...三楼.... 转了一圈,全是票、票、票,再不然就是工业劵。 思来想去,韩念念还是从自己空间里筛出一条瑞蚨祥的丝巾,简单处理之后,牛皮纸包装上。瑞蚨祥这时期就已经鼎鼎大名,她送的这条顶多算是最新款,一点不出格! 得亏她多张个心眼。说什么也不送方婆婆,笑眯眯的给王婆婆一条棕色毛毯,是早就托人从上海买的,两个老战友结婚,她能不上心么。 方知行送的是一台电风扇,重庆生产的船用电扇,橘黄塑料扇页,外罩几圈钢丝。无论是做工还是风力,都远不及后世,但就这一台电风扇,可是抢手货,五十五块钱一台,外搭二十张工业劵。 老爷子和王婆婆的酒席置办的也够诚心。 天不亮老爷子就去郊区农村溜达了一趟,整到两条草鱼,鸡蛋十来个,夏天小菜一篮子,猪肉是半夜韩念念起床打手电筒去副食品店排队买的,杀猪佬一刀下去,连皮带肉,膘厚五厘米的大肥肉,八毛五一斤。 韩念念嫌弃的不行,王婆婆乐坏了,“好肉,正好炼油,肉渣子包馒头包饺子都好吃!” 韩念念没吃过肉渣子,不以为然,结果等王婆婆炼好之后端给她尝... “呜呜...好吃好吃,好香!”韩念念从不知道大肥肉还能这么吃,油而不腻,特别有嚼劲,吃完嘴有余香! 又是热热闹闹一桌,老爷子跟方知行喝白酒,她们三喝红酒,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韩念念眼瞅着方知行喝了能有七八两,忍着笑出声提醒道,“方书记,当心醉酒啊。” 方知行咳了一声,但架不住老爷子劝酒,还是喝多了。 不等他开唱,方婆婆就揭他老底了,“坏了,一会儿小行该给我们唱歌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方婆婆祖孙两告辞,方知行就唱了起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misuolamisao lasuomidaoruai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嘿!胸前红花...” 韩念念魔怔了一般,洗澡哼,做面膜哼,躺床上还哼。 【宿主,在下被您哼的脑瓜子嗡嗡响,能消停一会儿不?】 好吧,韩念念闭了嘴。 【宿主,您抬手看看手环。】 韩念念依眼一看,亮了新的一盏,大概是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亮,其他两盏的光芒在它的对比之下,显得不足一提。 【宿主,恭喜您获得二十五个生命值。】 “二十五?!”韩念念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不可置信,“上次我才获得五个生命值。” 【您不用激动,这也是您应得的,您在这段姻缘中所尽的心力不是一般的多,其中助人为乐还有打抱不平,都能为您增加生命值。】 “所以我做好事是能延长生命的?” 【不一定,做人不能太圣母,您若是太过圣母了,反会倒扣生命值。】 韩念念糊涂了,“那什么行为叫助人为乐,什么行为又是圣母娘娘?” 这个度也太难把握了些,一不小心就能做成圣母娘娘。 【宿主,这点得您自己体会,在下无可奉告。】 大半夜的体会啥,还不抵躺倒睡大觉! ......    第34章 王婆婆跟老爷子打结婚证之后,正式成为合法夫妻,王婆婆昨天就从自家收拾几件衣物搬了过来。 转天闹钟响,韩念念爬起来,蹲在院子里刷牙。 “婆婆早啊,爷爷呢。” 王婆婆在熬面粥,笑着道,“听说今天供应富强粉,我让他去粮站排队买粮了。” 韩念念哎了一声,刷完牙洗好脸,王婆婆招呼她一块吃早饭。 正巧,老爷子拎着面粉回来了,挤得灰头土脸,老花镜歪歪扭扭的挂在鼻梁上,注意到韩念念在笑他,咳了一声,赶紧把老花镜戴好。 “老钟,赶紧洗把脸吃饭啊。” 圆桌支在院子里,窝窝头配上王婆婆自腌的萝卜干,嘎嘣嘎嘣脆,韩念念吃了一个窝窝头,喝了半碗面粥。 距她上班的时间还早,韩念念擦擦嘴,跟两个老人家商量个事。 “婆婆,您家暂时住不住人?” 王婆婆摇头,“我刚出生就被抱到你爷爷家做童养媳了,娘家那边亲戚早就断了,至于我去世的老伴儿,他的子女,你也看到了,跟我不亲厚,我搬过来跟你爷爷住,那间房算是空置了下来。” 韩念念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婆婆,您空着也是空着,租给我行不行?” 王婆婆一愣,随即笑道,“啥租不租的,你想住,住进去就是。我跟老钟,我两无儿无女,说实话,咱们算有缘,我是把你当个孙女看的。” 王婆婆没说违心话,人跟人都是相处来的,原本王婆婆挺喜欢韩念念的脾气,落落大方又爱说笑,真正打心里喜欢韩念念,是在她摔了一跤之后,韩念念忙里忙外的照顾她,还出头跟帮她跟继女呛声,是个善良又仗义的孩子,她哪能再收韩念念的房租呐! 老爷子也道,“想住多久住多久,你婆婆也不靠收房租过活。” 韩念念心生感动,但还是坚持道,“一家人都得明算账,婆婆您要是不收我房租,我可不好意思住了。” 王婆婆心思也活络,“那也成,我听老钟说,你租老钟的房是一个月一块五,你就一样给我一块五吧。” “婆婆,您家可是有三间屋呢,我把整个院租下来,至少得五块钱。” 韩念念是觉得既然王婆婆和老爷子已经结了婚,她再继续住这儿,未免打扰人家恩爱了,王婆婆的院子干净又利落,她自己住着也自在。 “三块,收三块是极限。”王婆婆道,“丫头,你可别再跟我算明账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念念没再坚持,“好勒,那咱们就这么说定!” 说干就干,韩念念准备搬家。 中午休息也不乱跑了,直奔回来,瓶瓶罐罐化妆品扔空间,铺盖衣物打包好,老爷子和王婆婆一趟一趟帮她把东西往隔壁送。 王婆婆家格局跟老爷子家差不多,韩念念睡王婆婆原来住的那间,一米五宽的架子床,挨床尾摆了一组高低柜,桌椅板凳都齐全,除了床上物件,她基本什么都不用准备。 “丫头,锅碗瓢盆不嫌弃你都随便用,洗澡的话,你自己拉个帘子,在院子里简单冲冲就成。” 韩念念哎了一声,等王婆婆和老爷子回去午休了,她才好好整理自己的新住处。 床板多垫几床被褥,铺一层凉席,扯块布罩在桌子上,摆在窗户下,权当化妆桌。灰扑扑的窗帘也要换掉,换上白色蕾丝轻纱窗帘,窗户打开通风... 粉丝送她的多肉植物摆在高低柜上、化妆桌上,瞬间为新家增色不少。 忙忙活活到下午上班,韩念念哼着歌轻松干活,方知行进进出出看了她好几眼。 韩念念唱的不是别的歌,正是方知行昨晚喝多之后一遍又一遍唱的军歌。 或许当事人是心虚,总觉得韩念念是在笑话他。 听到忍无可忍,方知行两手背后走了过来,低声提醒她,“上班时间不要唱歌。” “哦,那我下班再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方知行扫了她一眼,小眼神带了凌厉。 好吧,韩念念闭上了嘴。 ...... 上班下班,日子还在继续,韩念念自己住一间院子潇洒自在,时不时去老爷子家蹭顿饭,过得不要太欢乐。 周末不上班,韩念念在家收拾屋,突然听到敲门声。 这么早,以为是老爷子或者王婆婆给她送早饭。打开门一看,哪知门外站的是孟繁宗,破天荒的没再穿工作服,军绿色的短袖衬衫,扎在黑色长裤里,站得笔挺,自行车就停在他身后。 “孟厂长,您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韩念念诧异问道。 孟繁宗的视线越过韩念念,扫了一眼她的小院,“在方大兴问了人。” 韩念念哦了一声,正巧王婆婆出门买菜,看见孟繁宗之后,笑眯眯道,“丫头,来客人了呀。” 韩念念笑,“老乡,是我老乡。” 孟繁宗冲王婆婆点头,算是跟她打了招呼。 韩念念开门请他进来,为了避嫌,她院门也没关,大敞着门,从堂屋搬了一把凳子出来,招呼他坐。 孟繁宗没客气,坐了下来,四下打量韩念念的住处,不大的小院铺着红砖,被洒扫的干干净净,刚洗的衣裳挂在晾衣绳上还在滴着水,院子里的几盆花也是刚翻新的泥土... 她比他想象的更坚强,本以为她会适应不了这里... 韩念念给他倒了杯水,问,“孟厂长,您又是来出差路过的?” 孟繁宗咳了一声,“对,出差。” 韩念念没话了,干坐着等孟繁宗开口告辞,哪知对方一直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以后都打算住这里了?”孟繁宗开了口。 韩念念没瞒他,“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还得再回小山子乡住段时间,乡下那边还有好几对姻缘没牵上红线。” 说到这,韩念念又问他,“孟厂长,您那边有没有什么好头绪?” 提起这个,孟繁宗冷了脸,堂堂孟家老六,有天竟干起了拉皮条的活,真是造化弄人。 “没头绪。” 韩念念最怕他冷脸,没头绪就没头绪呗,不会好好说话啊... 但对方是大佛,她不敢得罪,以后她还想在上海立足过日子呢。韩念念忙安抚道,“没事没事,现在咱们有两个人,慢慢来,不用太着急。” 孟繁宗抬眼皮看她,“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待个三五年?” 韩念念苦哈哈道,“我倒想回去呢,您倒是加把劲啊,早完事早回去。” 孟繁宗总算忍不住笑了笑,反过来宽慰她,“我那边再注意观察,再急也不是立马就能解决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韩念念神情恹恹。 “吃早饭了没?没吃的话跟我一块出去吃。” 韩念念不想跑出去吃早饭,其实她空间里扔了大堆的零食酸奶,平时她中午在方大兴解决,早晚吃点水煮蛋和牛奶,要不然自己动手熬点米粥,很少下馆子。 “别出去吃了,我没粮票...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动手做点早饭。”韩念念指指厨房,扯了个谎,“我平时都是自己做饭。” 孟繁宗眉梢微挑,有些诧异,“我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 韩念念起身去厨房,“我又不是白痴,现学也学会了,都到这里了,就是想矫情也得掂量有没有人惯着啊。” 说话间,韩念念从面口袋里舀了一勺面,兑上水打成面糊,又敲了个鸡蛋绊到面糊里,在铁皮炉上摊了两张煎饼,王婆婆腌的萝卜干切成小块拌上酱油醋,又熬了一锅稀面粥。 进屋搬了一张高凳出来,饭菜搁凳子上,筷子递给孟繁宗,招呼他,“随便吃,别客气。” 玉米面的煎饼被煎的像模像样,孟繁宗拿起来尝了尝,味道确实很不错,配上小咸菜,出奇的下饭,再喝一口面粥,稀稠刚好。 天不亮就往市里赶,吃了一肚子风,眼下胃里满足了,孟繁宗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随即他又想到个问题,“你不是正式职工,哪来的粮票买粮?还是你那点工资全花在黑市上了?” 韩念念有空间这个秘密,她任何人都没告诉过,孟繁宗自然也不会知道。 “我从隔壁邻居家借的粮。” 借了就不用还?孟繁宗心里不赞同。 饭后韩念念收拾了碗筷扔在木盆里,暂时没有洗的打算。 孟繁宗看得一阵皱眉,他没坐太久,因为他是来出差的,还有‘事’要办。临走前他给了韩念念十五斤粮票。 “这个你拿着,别总是去借别人的粮,十五斤不够再去黑市上买几斤添上,一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韩念念没接,“给我了,那你呢?” 像孟繁宗这样,虽说领的是行政工资,但一个月粮食也有限,顶多四十来斤,他又人高马大,别说一斤粮了,吃两斤应该都没问题,再接济十几斤给她...韩念念有点下不去手接。 “拿着吧。”孟繁宗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蹬开了自行车架,“怎么说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俗话说得好,宁舍一两金不舍老乡亲,大不了以后回去你再还我这个人情。” 韩念念笑了,送他出巷口。 两人在巷子口碰上方知行。韩念念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方书记,去上班啊。” 方知行点点头,视线落在孟繁宗身上,对方也在看他。两人一时间谁都没吱声。 韩念念忙给两人做介绍。 方知行教养一等一的好,主动伸出手,礼貌而友好。 孟繁宗跟他握了下手,开口便道,“要谢谢你关照念念了。” 念念...叫的这么亲啊... 韩念念有点啥样,主要是孟繁宗这个人面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私底下可从未喊过她小名,她不由得就有点受宠若惊,好像她是孟繁宗的什么人一样。 方知行回声道,“应该的,我跟念念很熟了,举手之劳。” 孟繁宗没多说,寒暄了几句推自行车离开。 韩念念也要回去,赶着三伏天,虽然还不到九点,但日头隐隐很烈。 “诶,先别走...”方知行喊住了她,“我要对账单,有没有事?没事的话跟我去对账单。”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晌午饭我管,让黄师傅做店里的蛋烧麦,记我账上。” 韩念念没有骨气的应好,蹬蹬跑回去换衣服,方知行就在来那巷口等她。 其实根本就没多少账,一个心算,一个噼里啪啦拨算盘,没多大的功夫就所有账目都对完了。 “我要吃蛋烧麦。”韩念念提醒他。 方知行言而有信,真让黄师傅做了蛋烧麦,薄而有韧劲的面皮,里面一层猪肉、一层香菇沫、一层鲜虾仁,味道出奇的好,对得起它一屉十块钱的价格。 韩念念吃的心满意足,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方知行看着她把一屉烧麦吃完,然后不经意的开口问道,“孟厂长是你哥?你表哥?” 韩念念摇头,“都不是,算是我老乡吧,总之就是说不上很熟,但又有联系的人。” 方知行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下午没事干,天气又极热,夏天都过去了一半,天天没雨下,燥热的不行,韩念念专程去供销社买了两个大冰砖,分给方知行一个。 嘴巴是爽快了,转天早上肚子疼醒,去蹲厕所,韩念念欲哭无泪,她大姨妈好巧不巧的来了。 痛经痛的难受,韩念念恹恹的趴在床上不想起来。 这时期电话都没普及,方大兴虽然有部座机,但韩念念手边没有电话能打过去请假啊... 挣扎几下没挣扎起来,索性破罐子破摔窝在床上继续闭眼装死。 迷迷糊糊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韩念念闭眼问谁。 顾忌离得太远,外边人没听清,还在继续砰砰砰敲门,锲而不舍。 无奈之下,韩念念裹着毛毯去开门,门外站的是方知行,气喘吁吁,额上还有汗珠子。 “我见你没上班...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说着,方知行脸色一变,“生病了?那赶紧去医院。” 韩念念裹着毯子,恹恹道,“我没事,肚子不舒服,睡会就好。” 说话间,挪步子回屋。 方知行不放心跟她进去,冷不丁就发现了异常。素色的毛毯上印了一块血迹,有女人巴掌心那么大,位置有点敏感... 方知行的脸突然间就红了,火烧火燎,他隐约已经猜测到那块血迹是怎么回事。 韩念念已经进屋爬上了床,方知行不方便进去,站着门口干巴巴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我就先走了,对了,你家里有红糖吗?不对,你一不是城中户口,二没有正式工作,哪来的糖票发...你别着凉,我单位有糖票,下班给你带包红糖来...”    第35章 他一次性自言自语了一大串话,韩念念只觉耳朵嗡嗡响,哪听清楚他到底说什么,摆摆手赶人,“好了方书记,你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某些事之后,嗅觉变得灵敏了,方知行总觉得屋里像是有股血腥气在蔓延,整得他特别不自在。 “那你别着凉了...”他又叮嘱一句,才回了方大兴。 柜台少个人收账,方知行少不得要自己上,一直忙活到下班,匆匆吃扒两口饭,回办公室一阵翻箱倒柜折腾。 月初定时发各种票据,他领的是行政十五级工资,一百二十六块。粮票、肉票、油票指标都是往高了走,除了这些,每月还有一张糖票,可以买一斤白砂糖或者红糖。 糖票他用到的机会不多,如果手底下有职工管他要,他也会大方的赠给他们。 上个月他的糖票就被开卡车的周师傅要去了,说他媳妇又给他生了个娃,在坐月子,得喝点红糖水补补。 当时方知行还好奇,“喝红糖水能补哪儿?” 周师傅立马就乐了,“这您就不懂了吧,白糖性寒,红糖性暖,婆娘坐月子喝点红糖水能暖暖肚子,还能去去污,我媳妇不仅坐月子喝,每个月那啥来的时候,我都给她冲点。唉...要说起来这女同志还真不容易...” 这话一说就多了,周师傅唠唠叨叨的给方知行普及了好些关于女同志私密方面的问题,这些在教科书上可是都没提过的...方知行受益良多。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抽屉里翻到这月刚发的糖票,红皮底子,一市斤。方知行揣进裤兜里,直接去供销社称了一斤红糖,一块二一斤,牛皮纸包扎好,提着去韩念念的住处。 方知行走后没多久,韩念念就爬了起来,她才注意到毛毯上的大块血迹,心里直打鼓,早上就是裹着这块毛毯出来给方知行开门的,不知道那小面瓜有没有看到... 从空间里筛出洗衣液,毛毯扔大木盆里泡上,懒得动手搓,韩念念干脆穿上胶鞋下盆里踩。 还没洗好,方知行就敲门进来了,见韩念念穿胶鞋踩盆里,蹙眉道,“不是不让你着凉吗。” 韩念念满头黑线,小面瓜都说这么直白了,她再不意会,那就真是个棒槌。 好在来例假每个女人都有,也不是啥太丢人的事,韩念念故作淡定问道,“过来有事?” 方知行把红糖给她,“我从供销社称的,你留着冲着喝。” 韩念念拿过来一看,是红糖... “你吃饭了没有。”方知行不大自在,视线没好意思往韩念念身上投。 韩念念干笑,“早饭吃了。” 方知行一副“我早就料到”的神情,摇头,弯腰进厨房,抽开铁皮炉子的风门,铝锅接上自来水,准备烧面粥。 错眼瞧见韩念念在费力的拧毛毯,方知行三两步过去,弯腰把毛毯从大木盆里捞了起来,到底男人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就把毛毯拧了水甩到晾衣绳上。 方知行脑子里不由得又飘现出早上那块血迹,脸颊隐隐泛红。 韩念念以为他是热的,忙招呼道,“是外面太热了吧,快进堂屋乘乘凉。” 电风扇是几十年后的款式,韩念念不敢拿出来给他扇,只拿了上次在苏州买的蒲扇递给他,又给他倒了杯凉白开。 洗了半天的毛毯,韩念念也渴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要喝。 方知行忙道,“炉子上水该滚开了,你冲点红糖水喝,咳...听说可以补气养血,老周的媳妇就在喝...” 饶是韩念念脸皮足够厚,也红了脸,连连哦了两声,忙不迭去冲红糖水,红棕色,散发着一丝中药气味,韩念念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睛乱瞟,不好意思看方知行。 或许是夏天的缘故,总觉得闷热异常,空气也变得稀薄,方知行有点坐不下去,背上的汗珠子一直在往下滚,呼吸也有点困难,他把这种现象归结是气温太高的原因。 “那我先走了,你明天也不用来上班,好好休息。”他丢下这句,起身出门,步子不像寻常稳重,有点乱。 韩念念没注意到,送他出门,见他走远了才插上大门,等炉子上的面粥滚开,盛了碗面粥,配着咸鸭蛋吃了晌午饭,锅碗瓢盆也懒得洗了,扔在水槽,回屋倒头继续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韩念念被门外的吵嚷声吵醒,竖耳朵仔细听了听,隐约能听到老爷子气急败坏的训斥声,心里咯噔一下,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趿拉上拖鞋匆匆出去看情况。 老爷子家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时髦女郎,穿着依然光鲜亮丽,但是仍旧没有素质,目无尊长还很不讲理,讲话专挑难听的说,可把老爷子和王婆婆气得够呛。 瞧见韩念念开了门,时髦女郎怒瞪她一眼,指着她道,“阿姨,你怎么什么人都让住我家?我同意了吗?!” 王婆婆神色淡淡,提醒她,“你爸把这房子留给了我,我想让谁住,还轮不到你同意。” 时髦女郎神色一滞,恼怒道,“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把我爸的房子骗到手,我可是他亲闺女,我爸怎么可能会把房子给你,除非他疯了!” 王婆婆叹了口气,不想跟她扯皮,“随便你怎么想,但是房产证上写的确实是我的名字,你爸走前去房管所办了过户手续,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公安局找公安来查证。” 说完,王婆婆递给韩念念一个眼神,示意她回去别掺和。 韩念念会意,立马关门,把这个疯女人关在门外,任由她叫嚣。 一时间,韩念念又想到方知行上次说过的,如果时髦女郎再来找事,就去找他。 转天上班,韩念念把事跟方知行说了下。 “我看她在香港估计是混不下去,想回来,户口又不好落,所以眼盯着王婆婆的房子,不见得真是房子有多好,主要是为落户。” 方知行也不能完全肯定,只能推测个七八分,如果王婆婆的继女在香港混得好,也不会突然回来,更不会把这间破旧老房看在眼里。 听方知行这么一说,韩念念也觉得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香港并不是天堂,港英政府统治下的香港再神话,到底是个半殖.民地,大多数人还是在垂死挣扎之中。 韩念念有些猥琐的想,时髦女郎手上金晃晃的劳力士搞不好都是地摊货。 “那这女人以后有得闹了,不把房子给要到手,我看她是不能罢休。” 还真让韩念念给言中了,时髦女郎三天两头过来闹一场,频频惹得门旁邻居看笑话。 每次时髦女郎一来,巷子里的婆娘就端个碗出来看热闹,臊的王婆婆都没处搁脸。 “我看把房子卖掉得了,转手给别人,看她还敢来闹事!”老爷子也被闹腾烦了,但看在老战友的份上,他还不好把人家闺女怎么着,只能忍着,不是一般的窝火。 王婆婆沉默不语,心里也在琢磨。 韩念念拖了张板凳坐王婆婆跟前,认真跟她商量,“婆婆,您要是打算卖房,卖给我怎么样?” 王婆婆看了韩念念一眼,“丫头,你要买?” 韩念念不迭点头,“我爹娘去世的早,给我留了些积蓄,先前我一直在我姑家住,户口也挂在我姑家,我姑对我再好,到底是亲戚,不好总住在她家,所以...婆婆您要是有打算,我就准备好钱在这安家落户。” 总住小山子乡并非长久之计,陈家人待她再好,她也不能总在那儿叨扰。统共就三间土坯房,过些时候叶兰英再给陈家添个小萝卜头,那有的挤了。 俗话说得好,远了香,近了臭,跟陈家人还是当门亲戚走为好。 王婆婆面露犹豫之色,倒不是她不想卖给韩念念,而是她没考虑好要不要卖掉,说到底是她过世老伴儿留下的东西... 韩念念看出了王婆婆的犹豫,没急着逼她,“婆婆,我就是这么一提,卖房是个大事,您还是要仔细考虑,跟爷爷也好好商量,我住哪儿都一样。” 王婆婆暗道这丫头是个贴心的,心里松快了不少,笑道,“是得好好想想,等我这边想好之后,不管成不成,都给你个答复。” 韩念念哎了一声,没抱太大希望,反正房源紧俏,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到的。 连着闷热了个把月,转天总算下了场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到地面噼噼啪啪响,闪电雷声大作。 天气不佳,方大兴的客人也少,方知行让家住远的提前下班,像韩念念这样离得近的,还得坚持到下班。 全市都停了电,柜台上点了一根蜡烛,方婆婆坐在里面嗑瓜子,笑眯眯道,“三伏天也过去了,下场雨就凉快多啦!” 韩念念借着烛光对账,笑嘻嘻道,“还有个秋老虎呢。” 方婆婆哎了一声,“秋老虎再热也热不到哪去!” 晚上下班暴雨总算停了下来,照例跟方知行和方婆婆走一路。韩念念算了算时间,乡里小学差不多该开学了,不管她准不准备在小山子乡长住,都得提前回去把开学前的工作准备好。 思及此,韩念念对方知行道,“方书记,我想干到这周末就不干了。” 方知行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要开学了?” 韩念念点头,“开学前也得忙活几天。” 方知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这休息天我把工资结算给你。” 韩念念哎了一声,扶方婆婆跨过脚下的水坑子,还真有点舍不得方大兴。 “丫头,还回乡下干啥,就在城里呗,你看小赵她们几个丫头,老家也在乡下,都不愿回去,等干个三五年转了正式,户口挂在咱们方大兴,找个城里的婆家,多好!省得面朝黄土背朝天。” 方婆婆说话直,也算是对她推心置腹了。 方知行听得不觉点头,视线落在韩念念身上,在方婆婆话音落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这身板,也不适合干农活。” 听说之前一直跟父母在苏州长大,父母是国营厂子里的双职工,又只有这一个闺女,想来应该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吧,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乡下养大的,他有注意过她的手,用细皮嫩肉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十指青葱,手掌里没有一点茧子。 韩念念也没瞒着他们,“说实话,我也不大想一直住我姑家麻烦我姑,等年末把一年级的课程代完,我再跟家里人商量过来的事。” 方知行不觉弯了嘴角,“那行,收账的位置暂时就给你空着。” 韩念念笑嘻嘻要求道,“等我再来要给我涨工资。” 方知行递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这我就没法决定了。” 虽说方大兴是方家人的祖产,可在五六年之后就已经归公家所有,包括他的工资都是归公家管,哪是他想发多少就发多少,不过她要是真缺钱,从他工资里匀点给她也行... 韩念念哪知他心中所想,到了租处,挥手跟祖孙二人话别,回去冲了热水澡,盘腿坐床上算账。 空间里的钱全都在床上,连着清点两遍,林林总总统共将近三百多块,虽然是不少一笔钱了,但若是想在省城买个房,这些钱远远不够。 韩念念有打听过,城里住房紧俏,两三家挤一间院子的大有人在,那种大杂院住七八家也不足为奇,私人房更稀罕,五六十平的房都得五百来块,像王婆婆家这样还带跨院的,那就更贵了,没有一千块左右根本拿不下来。 本来她不打算买房,想着租一间房直到她回去算了,但现在看来好像行不通,在这个张口闭口管你要票据的年代,光有钱没用,还得有个商品粮户按月发票据才行,红线要绑定,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是王婆婆的声音。 韩念念忙下床开门。 王婆婆端了碗绿豆汤给她,“白天下了大雨,屋顶没漏水吧?” 韩念念搬了凳子在院子里,跟王婆婆一块坐,“三间屋我都看了遍,没漏雨,就是厨房有些滴水,放个木盆接水就行啦。” 王婆婆点了头,对韩念念道,“丫头,我细想了想,这房子我还是转手给你吧,转给你我放心,咱们又熟了,做个门旁邻居有个照应,要是换旁人,我还真不大习惯。” 王婆婆没把话说放开说,其实她是不想跟她继女做邻居,要是房子真给她继女了,三天一吵五天一闹,那她真是到死都没一天安稳日子了。 听王婆婆这么说,韩念念心中欢喜异常,忙道,“婆婆,您多少钱能转给我?我好提前准备。” 闻言,王婆婆笑了,“我也不图转房赚钱,就是想你能好好待它,别折腾的乌烟瘴气就成...至于房价,我让你爷爷去打听了,咱们都熟了,我也不坑你,给我六百吧。” “婆婆,这房怎么也得一千。”韩念念道,“您就照常收就行了,认识归认识,总不能让您吃亏啊!” 王婆婆叹气道,“啥吃亏不吃亏的,我无儿无女,老了两腿一蹬,房子又归公家了,还不抵趁活着把房转给你,我都听小行说了,你也挺不容易,亲戚再好,也不能长久住,趁着没闹僵自己单住是对的,万一哪天闹僵,亲戚都难做!” 韩念念不心里赞同不已,“婆婆,您看这样,我这段时间回乡下一趟,钱我照常准备,等准备好了,我来找您,咱们就去转户行不行?” “行,怎么都行。”王婆婆笑眯眯的开了个玩笑,“我跟你爷爷就在这儿,跑也跑不掉!”    第36章 跟王婆婆口头说定之后,韩念念松了口气,六百块还不算是个遥遥不及的数字,想点办法总会能弄到手。 临回乡下前,韩念念没忘还要给邮局的孙大军扯跟红线,对象是方大兴前厅的服务员小何。赶着中午休息的空当,韩念念安排两人在方大兴后院见面。 给他们互相介绍之后,韩念念就闪身进了前厅,前厅的几个姑娘立马围了上来,透过窗户偷摸朝后院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念念姐,你啥时候给我说个呀。” “念念姐,俺十七了,俺娘说可以给俺说亲了。” “这小伙儿不错,能对得起小何!” ...... 正热火朝天的说着,身后传来的咳嗽声,众人齐齐回头看,见是方知行,没一个人怕他的,反倒是热络的邀他一块偷看。 方知行可不感兴趣,清了清嗓子,让韩念念去他办公室。 把一封牛皮纸信封递给她,“你的工资。” 韩念念当着他的面拆开看了看,除了三张十块的面额,还有一张糖票、一张肥皂票和两斤的肉票。 “我不是正式职工,还有票?”韩念念诧异。 方知行不瞒她,“工资是这两月的,至于票,是我给的,到这月末就失效,你能用到的就用了。” 赶着月末,方知行手里的票存余也不多了,糖票是从他奶那拿的,两斤肉票是借战友的。 至于肥皂票...大概是他鼻子尖,有时候跟韩念念靠得近了,隐约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味道,想着应该是她爱干净,每天都得用香皂洗澡的缘故,所有才有给她肥皂票的念头,大概也是不希望本来干干净净的姑娘因为买不到肥皂就跟别人一样满身臭汗... 方知行不自在的撇开了眼,端起办公桌上的搪瓷缸喝水,不知不觉想的有点多... 韩念念哪里知道他心中拐拐绕绕,不客气拿着,再三谢过。 猪肉不是天天供应,得看副食品店啥时候贴布告,拿着两斤肉票,韩念念下班之后蹬蹬跑去老爷子家。 “爷爷,这几天有卖猪肉吗?我有肉票,咱们买了炸狮子头吃吧!” 老爷子还未说话,王婆婆就开口了,“丫头,就那点油,狮子头在油锅里都漂不起来呀!” 韩念念干笑,“那包饺子怎么样?” 王婆婆点头,“中!家里还有两斤黑面,我掺点玉米面一块揉面团!” 反正月底了,熬一熬,月初花花绿绿的票又能续接上,粮站供应啥就买啥,无儿无女就老两口,也不用省吃俭用补贴谁。 隔两天副食品店贴出布告,供应猪肉和豆角、茄子。韩念念天不亮就去排队了,本以为她去的够早,哪知道副食品店乌央乌央挤得都是人,好容易排到她,挤得灰头土脸,顾不上形象,忙抬头冲店里的杀猪佬露出个讨好的笑。 “师傅,我我我...我要大肉!” 杀猪佬一看,是个乖巧的姑娘,笑得也好看,心情不错,一刀割下去,连皮带肉有两斤出头,杀猪佬做主刨除零头,只收韩念念两斤肉票,八毛五一斤。 顶着后面排队人羡慕的目光,韩念念喜滋滋的去停靠在副食品店的大卡车那里买蔬菜,蔬菜不需要票,售完为止。 豆角来一把,茄子来两斤,全拎到老爷子家,王婆婆已经在揉面团,厨房太热,案桌被搬到院子里,韩念念洗了手,“婆婆,我帮你剁菜馅。” 王婆婆笑道,“我来剁就行,丫头你去喊小行和他奶,既然包了饺子,一块吃才热闹!” 韩念念哎了一声,折身去方知行家。 因为是休息天,傍晚方知行和方婆婆都在家,方知行靠在院子的躺椅上看书,大概是刚洗过澡,身上只穿了件跨栏背心。 院门敞着,韩念念敲了敲门,笑嘻嘻道,“方书记,王婆婆让我来喊你和方婆婆一块去吃饺子。” 方知行腾地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脸上烧了火一般,应了韩念念一声,立马进屋找衬衫套上。再出来时,已经跟平时一样,衣衫整洁,衬衫扣子都要扣到上面最后一颗。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也没露很多啊... 方婆婆已经在生火做饭了,从厨房出来,笑眯眯道,“那感情好,小行,咱们把饭端过去一块吃!” 方知行一手一个盘子,韩念念也帮忙,碗筷都带上,方婆婆捧簸箕,里面装了刚蒸好的玉米面馒头,还散发着腾腾热气。 老爷子家,王婆婆还在哐当哐当剁肉馅,馅料调好,面和好,老少三辈人围案桌一块包饺子。 “丫头,就算回乡下了,也要时不时过来玩儿。”方婆婆笑吟吟的叮嘱。 “房子我留着,等你啥时候来,我啥时候带你去转户。”王婆婆道。 “行李啥的不方便带就搁在你婆婆家,屋门锁好,有我和你婆婆照应着,也不能丢东西。”老爷子跟着开口。 “哎,那我行李就不往乡里带了,等秋收之后,我把我的粮食送来给你们点。” 不大一会儿饺子包好,一大篦子肚大腰圆的饺子,掺了玉米面的缘故,黄澄澄像金元宝。 铁皮炉子上的水已经滚开,王婆婆先下一锅,熟了捞起来,盘子装着摆圆桌上,招呼他们先吃。 韩念念饿极了,也不客气,蘸着老爷子调的蘸料吃的满足,恍惚间都快忘了她生活在饥饿年代。 “呜呜...好吃!” “嗯,真香!” ...... 吃饱喝足,韩念念帮忙收拾碗筷,方婆婆道,“小行,明天你骑车把丫头送回去吧,大老远的,也没通车,这得走多久啊。” 韩念念忙推辞,“方书记还得上班,我自己回去就行,路上说不准还能碰见回乡里的马车。” 方知行开口道,“我明天要去看养殖场,顺道带你一程,明天早点走,六点钟在巷口碰面。” 既然如此,韩念念就不客气了,转天起了大早,简单收拾行囊,屋门一锁,钥匙交给王婆婆,又在王婆婆家吃了早饭,六点准时去巷口,方知行已经在等。 回头冲老爷子和王婆婆挥手,韩念念跳上自行车,“方书记,我坐稳当了!” 方知行单脚滑两步,蹬车往南边方向走,一路骑得出奇慢,足足骑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乡里,韩念念要留他中午吃晌饭。 方知行回绝了,“我办完事直接回去。” 顿了顿,他又道,“有事去方大兴找我。” 韩念念点头,迫不及待去供销社。 方知行推自行车站在远处,看她连走带跑的身影,心里竟微微有些失落,方知行一时找不出原因来,等韩念念走远,他才掉转自行车头,直接骑车回城里。 ...... 还没到秋忙,老农民们闲赋在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唠家常。韩念念从门前路过,大娘婶儿小嫂子跟她打招呼。 “哟,我咋觉得我好长时间没看见大闺女啦!” “大闺女,正好婶儿找你有事,你给我家闺女说那小伙儿,还得托你去探探口风,啥时候能定啊。” “对对对,还有我家老三,也该定下啦!” ...... 走一路解释一路,总算到了村南陈家。叶兰英挺着大肚子在洒扫家门口的灰层。 “嫂子!” 叶兰英笑道,“回来啦,城里水土就是好,看把你养的,可比在乡下白多了!” 韩念念摸摸自己脸,直乐呵。 堂屋里韩桂娟母女两盘腿坐炕上,一个在缝嫁妆,一个在做奶娃娃穿的老虎鞋。 “咦,姐你回来啦,小学要开学了,昨天姚校长还来咱家问你啥时候能回来。”陈玲挪了挪屁股,让韩念念坐炕上。 韩桂娟上下打量她,“咋还这么瘦,快晌间了吧,我去生火做饭。” 春忙之后队里分的小麦被韩桂娟磨成了办口袋黑面,一瓢黑面掺半瓢地瓜干面,面头发上,晚上就能发起,蒸一锅大馒头没问题。 姑嫂三人在炕上唠嗑,韩念念从百货商店买了糕点,水果是她自己空间的,三人吃得乐乎。 “姑父和大哥呢?”韩念念问。 “都去养殖场做活了,一个月能拿十块钱。”叶兰英开口道,“不过要等年底公社一块结算。” 鸡鸭鹅是散养,山头上拦住渔网就成,不用管它们饲料问题。养猪要麻烦些,天天得打猪草,不够还得去县里农产部门买黄豆饼,麻烦得很。 陈爱国父子两中午不回,晌饭家里几个娘们随便对付一口,半下午韩桂娟早早蒸一锅馒头,自留地里掐两把小菜炝锅,等父子两回来就开饭。 “念念,姚校长昨天找来咱家来,让你明天去学校。”饭后,陈爱国卷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抽着。 “哎,玲玲跟我说了,明天我就去。” 转天大早韩念念就去了小学,一个夏天没上课,操场上杂草疯长,快长到韩念念膝盖,她到的时候,姚校长已经在锄草。 “念念啊,总算回了,正好跟叶老师...还是你两,去县里把新书拉回来,我今天找几个学生来锄草。” 姚校长碎碎念,其他几个老师还没来,他就开始安排工作。 叶老师从公社借了马车,顺道开了介绍信,又从学校公账上支了钱,两人没打岔,一道去县城。 印刷厂马车、牛车、拖拉机排长队到厂子外,叶老师看马车,让韩念念去取号,已经排到十五号,有的等了。 秋老虎依然厉害,哪怕戴了草帽,韩念念被晒得也够呛,叶老师跟其他学校的老师在树底下抽烟,韩念念四下看看,正准备跟叶老师说一声在县里转转,错眼间,瞧见了熟人。 “孟厂长。”韩念念笑。 这几日学校陆续开学,每天来厂里拉新书的马车排队,孟繁宗思量着她会不会过来,这几日时不时出来转转,没想到还真看到她,穿了件素色的衬衫,衣角扎在阔腿裤里,扎着两根麻花辫,一截白皙的胳膊露在外面。 本是土里土气的扮相,可在孟繁宗眼里居然还有几分顺眼。 “干坐着不热?随我进去凉快凉快吧。”他道。 韩念念巴不得如此,赶忙从马车上跳下,跟叶老师打了招呼,在叶老师略带疑惑的目光下,跟孟繁宗去他办公室。 孟繁宗的办公室虽然也闷热,但好歹有个电风扇,他把风扇调了头,对着韩念念,又冲洗了搪瓷缸,给她倒杯白开水。 韩念念还真有点渴,忙接过,对着电扇吹凉。 孟繁宗的视线落在她晒得发红的脸上,开口道,“我撮合了两对,还在相处,如果快的话,应该过个把月就能打结婚证。” 韩念念心中欢喜,嘴里不忘拍马屁,“孟厂长您好厉害!” 孟繁宗扯嘴角露出个笑,又打听她,“你那边怎么样?” “我在市里撮成两对,乡下估计还有七八对没结婚,怎么也要等到秋忙结束才有可能办酒席。” 孟繁宗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他本不是多话的人,但此刻心里却急着想说些什么好斩断沉默。 韩念念多少有点畏惧他,为了以后,不敢轻易得罪,她本性格开朗,在他面前倒成了个缩头乌龟。 好在外头有人找孟繁宗,韩念念独自一个人坐里乘凉,挨到中午还没排到他们,叶老师也进来了,急得直撮牙花子,“早知道带点干粮过来好了。” 手里没有粮票,想吃点热的饭都吃不上。 正此时,孟繁宗进来,对韩念念道,“走,我带你去吃饭。” 他这人,性子冷,跟他没关系的,他一不会招呼,二来直接无视。 叶老师就被他给直接无视了。 韩念念满脑黑线,难怪渣系统扫视他情商只有60分,刚达及格线,能指望他多会做人。 “我跟叶老师一块。”韩念念强调了一句,也算是提醒他。 好在孟繁宗智商高,弥补了情商的不足,很快便对叶老师道,“那一起吧。” 叶老师直搓手,“这个...会不会太麻烦您啦。” “觉得麻烦你可以干饿着不去。” 叶老师满脸尴尬。 韩念念及时补救,“叶老师,都一块吧,我才知道孟厂长算我老乡,回头我请他吃饭补偿回去。” 孟繁宗直接出去,韩念念催叶老师一块跟着。 印刷厂没有单独食堂,跟周围其他几个小工厂合用一个,正赶着饭点,食堂大圆桌上围坐的大都是刚下班的职工,三五成群要上几个小菜,喝得兴致勃发。 叶老师有点憷孟繁宗,哪敢让他端饭菜,殷勤的帮忙端盘子洗筷,坐一块吃饭也不敢多话,韩念念一直给他夹菜,招呼他多吃。 孟繁宗本身就面冷,眼下多一个人杵在他跟韩念念之间,导致他二人没话可说,冷色无端又冷了三分。 叶老师匆匆扒几口饭果腹,借口回印刷厂。 韩念念半个馒头还没吃完。 “你慢慢吃,他就算回去也没用,下午一点半才上班。”孟繁宗开了口。 韩念念干笑,斟酌道,“孟厂长,您可以多笑笑,咱们叶老师都被您给吓唬到啦。” 孟繁宗嗤了一声。 韩念念在心里默默道,还是不要笑了...    第37章 饭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印刷厂。 孟繁宗递给韩念念一沓粮票,“拿着。” 韩念念心里一暖,但还是摇摇头,“别给我了,我现在在乡下,有落脚处,有粮食吃,有工资拿,反倒是您在县城,没粮票真不行。” 孟繁宗脸上露出了笑,原本冷硬的面孔倒是柔和了许多。 下午一点半,厂里职工才开工干活,韩念念他们没等多大一会儿就排上了,点数对账,忙忙活活,五个年级的新书总算是绑上了马车。 临走前,韩念念跑去孟繁宗办公室,门敞着,孟繁宗在里面学习文件。 韩念念敲敲门,“孟厂长,我走了,有事写信联系。” 孟繁宗点头,“把你地址写给我。” 这茬她倒是忘了,忙不迭留下地址,叶老师在外头等着,她没多待。 等韩念念跳上马车,叶老师甩马鞭,调车头上东大坝。车上负担重,马车比来时慢了许多,等把新书运送到学校时,已是傍晚,好在姚校长还在,三人合力把书搬到教室。 干完所有活,韩念念累到脱力,不停甩胳膊,到家韩桂娟就开饭。 夏天热,小八仙桌摆在家门口,一家人围坐一圈吃饭。 “大勇他爹管队里申请了住宅基地,在村西头给大勇盖了两间石瓦房,等玲玲和大勇结婚,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住。” 提起这个亲家,韩桂娟不是一般满意,“还是念念看人眼毒,给玲玲挑了门好亲事。” 韩念念也高兴,“不关我事,是玲玲福气好,玲玲和大勇单独住省心,以后能省去不少口角矛盾。” 韩桂娟无不赞同,“大勇他爹娘倒是能想得开的,分家分灶,玲玲和大勇小两口关门过自己小日子,可要舒坦许多!” 陈爱国想了想,道,“既然亲家那头这么拿诚心,咱们也不好抠门,我看玲玲嫁妆方面...这样,给玲玲打个柜子陪嫁过去吧。” 说着,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看向儿子和儿媳妇,“卫东,兰英,你们两有啥意见不?” 陈卫东是个憨厚的,“我能有啥意见,你们想咋样就咋样,打柜子的钱不够我添点也成。” 夫唱妇随,自个男人都这么说了,叶兰英自然也无话可说。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闺女,总不能亏了儿子去补闺女。 韩桂娟忙道,“兰英马上要生了,你们两口子那点钱留着自个使,等娃出来,花钱的处多着呢!” 细细商量一番,还是老两口出钱给闺女打个木柜,公社现成的木材,花十来块钱从公社买几块,村北就有户木匠,给一块钱的手工费,保管给做的漂亮。 至于到底做什么样式,得陈玲自己定。 “姐,你在城里有没有看到啥好看的样式啊,我也没个想法。”陈玲发愁。 同村小姐妹结婚,陪嫁的是大木箱,打一副五斗橱已经算是稀罕物,柜子方面,舍得打的还是少数。 韩念念还真在百货商店看到过,“寿康路百货商店四楼,卖的是带穿衣镜的大衣柜,就是那种镶嵌一人多高的大镜子,样式别致,货源紧俏,城里那样一个大衣柜要一百多块钱,还得搭二十来张工业劵。” 韩桂娟光听着就肉疼,“一百多块?!能买台缝纫机了!” 陈玲听得心动,“姐,你带我去看看成不成?我让大勇赶马车,咱们一块去,要是好看,让木匠照着做个一样的!” 小学还得两天才能正式开学,韩念念也无事,顺嘴就应了下来。 叶兰英开口道,“我也想去...” 她还没去过市里呢,跟她男人结婚那会儿,也就借自行车去县城转了转,光是听人说百货商店卖的啥啥啥,她从没见识过。 陈玲道,“哥你呢,要不咱就一块去吧,要是样式好看,你们也照着打一个呗!” 陈卫东看他媳妇,自打跟了他之后就任劳任怨,从未跟他爹娘妹子红过脸,受委屈最多跟他私底下说两句,结婚的时候,他们手里没啥钱,自己也没给他媳妇买啥好的,确实亏待了她。 “去,那就一块去!”陈卫东应声。 兄弟姐妹几个商量好,陈玲忙不迭搁下碗筷,跑去告诉大勇,让他明天套马车去市里。 吃过晚饭,韩念念跟韩桂娟商量,“姑,我在城里方书记挺照顾我的,我想给他送点细粮。” 春忙之后,两个生产队合分给韩念念将近二十斤小麦,脱皮之后起码也能有十五六斤面粉,韩念念不止想给方知行,还想分送点给老爷子他们。 韩桂娟还当是啥要紧事,干干脆脆道,“送,是该给人送点,地窖里还有二三十斤没脱皮的小麦,明个都带过去给方书记,他们商品粮户供啥吃啥,也不容易。” 当天晚上韩桂娟就把地窖里的细粮拎了出来,分开装两个布口袋里,转天姚大勇赶马车过来,扔马车上,一路带去市里。 马车先停在方大兴后院门口,韩念念跳下马车。 “等我一会儿,我进去就出来。” 姚大勇哎了一声,“姐,时间还早,咱们不急。” 韩念念左右手各拎一个布口袋推门进后院,方知行刚好在,瞧见韩念念,有片刻发愣。 “方书记,快帮我拎下。” 方知行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把两个布口袋拎到自己手里,一口袋得有十几斤重,还挺沉!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跟我哥他们一块来市里,给你带点小麦,一口袋你的,另外一口袋帮我送给爷爷他们。”韩念念笑嘻嘻道。 方知行点头应下,“好,等下班我送给爷爷。” 大勇他们还在外边等着,韩念念没空闲说太多,没说三两句就往外走。 “别送,你快去忙吧。” 说完,还啪嗒一声把门带上,方知行站在院子里,盯着已经关上的大门,低声嘟囔道,“还等我说两句话啊。” 门外陈玲递手给韩念念拉她上马车,忍不住啧啧出声,“姐,这里真气派,听说是不用粮票的高价饭店,吃一顿饭足够买件衣裳了!” 陈玲说得并不夸张,方大兴里随便点几个菜,没有二三十块钱拿不下来,百货商店成衣柜台一件夏季衬衫也就十几块。 韩念念指路,带他们去寿康路百货商店,几人心心念念想看大衣柜,直奔四楼家具柜台,桌椅板凳大衣柜五斗橱样样不缺,还有一组进口沙发摆在正中间。 韩念念说的大衣柜在家具里异常显眼,对拉门样式,拉门上镶嵌了一对穿衣镜,镂空雕花,刷得蹭亮的暗红色油漆,陈玲一眼就相中,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叶兰英也忍不住道,“好看的紧,家里要是摆这么一件柜子,还不得羡慕死别人!“ 胖乎乎的售货员趁机道,“高价大衣柜,不要工业劵,一百九十块!” 今年上半年丰收,听说老农民手里分到不少细粮,转卖给他们城里人应该也能卖不少钱,售货员没小瞧这几个乡下人的购买力,昨天还有对要结婚的小情侣过来买五斗橱,也是乡下的,一百来块的五斗橱,想都没想就付了账搬马车上拉回家。 陈玲一听这个大衣柜要一百九十块,朝韩念念吐舌头,“姐,找街上的瘸叔打个柜子至多四十块,咋卖这么贵呐!” 都说了是高价大衣柜,也有平价的,但要工业劵,他们老农民手里哪有那玩意儿。 韩念念没跟她多解释,这丫头一时半会也弄不懂。 “看完了没?看完咱们就撤退,别等着人家赶咱们。”韩念念低声道。 几人互相对视,看好样式纷纷撤退。 从家具柜台出来,陈玲手舞足蹈,“样式我都记下了,回去我就找瘸叔打个一模一样的!” 叶兰英也心动了,转头跟陈卫东道,“东子,咱们也打一个咋样?” 自个妹子都打了,没道理让媳妇干巴巴的看着,陈卫东想也不想便点头,“打就打,回去我托人买几块好点的木料,就是这么大的镜子不好弄...” 韩念念道,“县城不是有个制镜的小厂嘛,找人从厂里弄两块出来。” 这倒是给陈卫东提了个醒,“回头我打听打听,乡里有没有哪个跟制镜厂认识的...” 正说着,陈卫东的视线落在了卖自行车的柜台,凤凰、永久、大金鹿,摆在柜台正中间,实在惹眼。 男人爱车似乎是天性,姚大勇也转不开眼,两个大小伙儿不约而同朝自行车柜台走。 “凤凰牌自行车,一百六十块,搭四十张工业劵!” 韩念念跟在后面,对售货员直接道,“乡下来的,没工业劵。” 售货员见怪不怪,立马给介绍其他,“高价大金鹿,不要工业劵,三百四十块!” 姚大勇咋舌,冲陈卫东挤眼,两人纷纷撤退,三百多块,都能盖个房子了!这哪是买自行车,分明是烧钱!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一行人出来,纷纷沉默,突然间觉得腰包不够鼓,原本还算硬挺的钱也不够花了。 韩念念盘腿坐在铺了草席的架子车上,笑眯眯的问,“打大衣柜还是买自行车?” 叶兰英神色犹豫,“东子,要不咱们不打大衣柜,存钱想办法买辆自行车吧。” 她男人力气大,是队里的主要劳动力,一年能挣三百个工,碰上好年份,一个工能换三毛钱,一年挣八.九十块,她还有点压箱底的私房钱,再存个三两年,买辆自行车也差不多。 陈卫东哎了一声,乐得直挠头,如果不是碍着在外面,他想抱他媳妇亲两口! 姚大勇也朝陈玲看,眼含期盼,陈玲可不管这么多,直接丢给姚大勇一个白眼,“这么贵的东西,想都别想,还是先打个大衣柜要紧,其他以后再说!” 姚大勇拉长音哦一声,不敢不从。 一路说笑回乡,刚到家,有同村的婶娘来找韩念念,为定亲的事。 韩念念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跟婶娘商量情况,男方女方家跑个不停。 大概是都准备在秋忙之后结婚,导致韩念念这两天忙活的像个陀螺,单是定亲的就有五家!这几家就跟约好了似的,前脚定上亲事,后脚就找韩念念再给算结婚日子。 韩念念最后排了一下,从秋忙结束到年前,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对大姑娘小伙儿要结婚。 不出意外,到年底她能再亮十来盏! 韩念念每天算快活账,喜滋滋的过日子,眼瞅着秋忙就到了眼前,生产大队长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吆喝,磨镰刀、上大石磙、对工分簿... 陈玲这段时间可忙活的不行,不仅赶上农忙,她的婚期也到了,样样都得清点好,机织布套的新棉花被、大红床单、红格子罩衫、带襻井口鞋... “大衣柜瘸叔还没做好,我得去催催他。” “我给大勇织的毛线衣还没织好呢!” “哎呀,烦死了烦死了,我忘了纳拖鞋底子...” “呜呜...姐,我不想结婚了!” 韩念念听得满头黑线,原来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不是几十年后才有啊... 秋季开学之后,还没上几天的课,小学又放了农忙假,正是应了墙上画的宣传画,全民投入大生产。黄豆、玉米、高粱、花生米,样样都得收粮仓! 这天大清早,生产大队长举喇叭挨家挨户召集去公社开大会。 社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放下碗筷摸把嘴,不紧不慢的去公社。韩念念好奇心重,走在前面,她最先到公社,公社的院里已经或坐或站了一帮同志,扛垫褥拎行囊,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可以肯定都不是乡下人。 在一群衬衫装、列宁装、中山装里,韩念念一眼瞧见了孟繁宗,有点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来他们乡下做什么?“ 孟繁宗也瞧见了她,因为离得远,二人没打招呼,彼此视线交汇,互相笑了下。 等社员陆续到齐,大队长开始说话了,“这些同志是城里派来支援咱们大丰收的,咱们先鼓掌欢迎!” 耳边响起热烈的鼓掌声,韩念念也跟着拍手,以前她有听自己爷爷说过支援农村大生产,当时还觉得太夸张,现在总算见识到了,闹这么大阵仗,果然这时期温饱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要不然年年大生产也不能上报纸头条,这次可是跟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的版面一样大呢! 事实上,每年无论是春忙还是秋忙前夕,上头都会派相关工作人员下乡估测一亩地的粮食产量,一来为了定下当年上交粮食指标,二来也是综合考虑要不要派城里各单位同志支援农村建设。 很显然今年秋半季又大丰收。 大队长一番激励言辞之后红光满面,把上头派下来支援建设的同志相继安插到各家各户,关于这个安排,老农民们谁也没意见,毕竟人家可是来帮忙干活的嘛! 好巧不巧,孟繁宗被安排吃住在陈家,陈家一家之主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杆子,眼瞅着孟繁宗,心里直打鼓,这小伙儿,看起来有点严肃呐! 孟繁宗单手拎行囊,被陈爱国招呼去陈家,韩念念趁机给介绍,“姑父,这位是县里印刷厂的孟厂长,咱们小学每年用的书本就是从他们厂里印刷的。” 闻言,陈爱国忙热络道,“孟厂长,家里有点挤,得要将就下了。” 孟繁宗还是一张冷脸,“没事,有个遮雨的地方就行。” 本以为总该有个地方让他休息,结果跟去一看,三间房住的满满当当,堂屋的土炕都睡了人,再看韩念念,已经在收拾堂屋土炕上的铺盖给他腾地方了。 孟繁宗四下打量韩念念住的地方,不由皱眉,土炕上有两个枕头,看样子睡了不止她一个,她是怎么受得了这种环境的? “我睡这儿,你睡哪?”孟繁宗自带霸气风,到别人家也一点拘束感都没有,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 韩念念忙道,“我跟玲玲去大勇家睡。” 陈玲跟姚大勇的新房已经盖好,土炕也打好了,直接卷铺盖过去睡就成。 孟繁宗眉头直接拧成了疙瘩。    第38章 韩桂娟先看出了苗头,厨房生火做饭的时候,低声问韩念念,“念念,这啥厂长,看起来跟你很熟啊。” 韩念念心里咯噔一下,稳住心神,面不改色胡说八道,“我跟叶老师去印刷厂几趟,和孟厂长说过话,他说他外婆家也是苏州那边人,算半个老乡了,所以话说得就多了些。” 好在韩桂娟也没多想,低声跟韩念念絮叨,“这啥厂长,看起来太不好相与啊。” 想到孟繁宗那张包公脸,韩念念窃笑不已,但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一句,“姑,有的人天生面冷,搞不好人家是面冷心善呢。” 话虽如此,韩桂娟还是有点发憷,本来挺大嗓门的婆娘,对孟繁宗客客气气,农忙这几日烧饭的食材也比寻常要好些。 天公作美,连着数日大晴天,每天天不亮生产队长就拿着喇叭挨家挨户喊人,挨个安排活儿,对于上头安排下来的同志,生产队长也没打算咋样操练人家,最多每人发一把大镰刀,让跟着大队人马下地割玉米秸秆。女同志则被安排掰玉米。 坐拖拉机上,韩念念对孟繁宗道,“孟厂长,要不您掰玉米,抱镰刀砍秸秆的活儿还是我来干吧。” 韩念念没别的意思,好赖她是抱过大镰刀的人,孟大总裁还是适合坐办公室签文件,实在难以想象他抱镰刀是啥模样。 她好心好意,对方不见得领情,“你看不起我?” 韩念念忙狗腿道,“不敢不敢,您要是坚持我也不反对,就是注意别割到手。” 结果还真割到了手... 手掌不停往外冒鲜血,孟繁宗眉头蹙得死紧,心里恼怒韩念念那张乌鸦嘴,抬手四处找韩念念的空当,旁边已经有人惊呼出声,“厂长,你割到手了!” 说话是印刷厂的会计,叫梁彩霞的女同志。 梁彩霞忙不迭上来抓孟繁宗的手,心疼的不行,孟繁宗躲了下没躲开。 韩念念在另一块地里忙活的正起劲,察觉到有人在嚷嚷,抬头看了一眼,没看清咋回事,也不管那么多,继续闷头干活。 干到太阳升至头顶,生产队长总算吆喝放工,韩念念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田埂上慢慢挪步,结果就看见孟繁宗在冷眼看她,身旁还坐了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在对他嘘寒问暖。 “孟厂长,您还真割到手了啊。”韩念念也注意到了,他左手被简单包裹了一下。 孟繁宗黑着脸,没吱声。 韩念念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提醒他好像有点伤人自尊,走近了几步,关切道,“回去我带你去乡里卫生站好好消毒吧,可别感染了。” 孟繁宗的脸色稍好了些,但语气还是僵硬,“没事,死不了。” 饶是韩念念习惯他的冷面,眼下也大感无辜,又不是她拿刀割他手的... 坐孟繁宗身旁的姑娘开口了,面带焦急之色,“厂长,要不咱们回去吧,农村小卫生站的医生能懂什么,还是去大医院看,县里也不行,直接去市里!” 韩念念一旁听得无语,只是割破了皮又不是往肚子上捅一刀,用得着大费周章么! 那边陈玲早早冲上生产队里唯一的拖拉机,抢占了座位,不停吆喝韩念念,“姐,快点过来呀!” 韩念念想也不想,丢了坐田埂上不紧不慢商量到底去哪儿看病的两人,跳上拖拉机先奔回去歇会儿再说! 孟繁宗的脸顿时比包公还黑。 家里叶兰英已经把家务活忙活的利落,晌午饭也做好了,闷在大铁锅里就等着所有人来家开饭。 韩念念和陈玲最先到家,陈卫东赶马车靠后,接着是陈爱国和韩桂娟两口子,再然后... “孟厂长人呢?念念你看见了没?”陈爱国卷了一锅旱烟,靠坐在家门口歇脚。 “他割破手了,估计回城里包扎去了吧。”韩念念道,“要不咱们先吃饭,把饭菜给孟厂长留点盖锅里?” “中,咱们先吃饭!”陈爱国拍板。 干活累半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谁也没心情再等了,直接开锅端饭。 正吃着,孟繁宗回来了,左手上裹了一层纱布,看样子是在卫生站处理的。 韩念念看他面色不佳,忙下炕让座,招呼道,“孟厂长,您快吃饭,我给您盛碗疙瘩汤。” 陈爱国把他的酒拿了出来,“厂长,喝一碗?” 孟繁宗摆手,“不用,我喝不惯。” 陈爱国没勉强,笑呵呵道,“以前没干过农活吧,开始不习惯,过两天就好啦,要不下午我跟队长说下,您就别去了,在家休息休息?” “没事。”孟繁宗直接拒绝,“我没那么娇气。” 下午照常出工,韩念念头顶破草帽,弯腰干的起劲,这可是他们下半年的口粮啊... 扭头看她旁边的孟繁宗,拿镰刀的姿势不是一般的别扭,忍着笑帮他调整了一下,“一回生二回熟,以后等咱们回去,您会是个既拿得住钢笔又握得住镰刀的全能大总裁!” 孟繁宗嘴角抽搐。 “厂长,你手还没好,哪还能再拿镰刀,别干了,快歇着吧。”梁彩霞从田埂上直奔过来了。 “我没事。”孟繁宗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梁彩霞不依不饶,又挤了上来,看那架势,势必要摸到孟繁宗的手。 韩念念笑得暧昧,赶紧换地方干活,给这两人腾个地方。 他们一时半会都不能回去,总不能让孟大厂长一直打光棍吧,该谈对象的还是得谈啊。 干活到天擦黑,韩念念脚步不够快,没抢到拖拉机上的位置,只能靠两腿跟着大部队慢慢往回走。 孟繁宗同她并排走。 “她是厂里的会计,赵科长的小姨子。” 韩念念反应了半天,“谁?” 孟繁宗扭头看她一眼,“梁彩霞。” 事实上韩念念连那女同志的名字叫啥还不知道,好在她也不是傻子,听明白之后诚心夸赞,“长得挺标致。” 孟繁宗又看了她一眼,似有忍耐,“跟我没关系。” 韩念念哦了一声,没多嘴扯别的。 过片刻,孟繁宗问她,“如果一直回不去,你打算怎么办。” 韩念念想也不想道,“吃吃喝喝玩玩,过一天了一天呗,还能怎么办。” “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孟繁宗清了清嗓子,“我是说你应该也不年轻了,总得考虑以后问题,干你们这行,吃的就是年轻饭,等你回去,比你年轻比你演技好的明星大有人在,恐怕没人能记得韩念念是谁了吧。” 韩念念没告诉他自己在这不会老,她永远是美少女! 孟繁宗又继续说,“你就不想着先找个什么人傍身?保你后半生无忧?” 韩念念秒懂了他的意思,四两拨千斤,“我不用找任何人,回去之后下半生依然无忧,我没有大追求,好好演戏,拿点片酬,就能活得很潇洒。”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拜诅咒所赐,之前连着交了几个渣男,导致她对几十年后的男人普遍有阴影,与其再交个渣男,还不抵她自己痛快过日子。 “你还挺自强不息。” 韩念念假装没听懂他话里讽刺,干笑,“过奖过奖。” 孟繁宗嘴角抽搐,一时倒猜不透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她明智点,就该知道跟了他是最好的打算,非但在这里他能保她无忧,日后回去她可以不用再演戏,安心做她的富太太,而不是像眼下这样寄人篱下,跟别人挤一张小土炕。 韩念念不傻,既然听出了孟繁宗有意要泡她,她就不会再继续往他跟前凑,还是保持距离为妙。总裁再好,不是她的菜。 往后这些天,韩念念下地干活时都会尽量不着痕迹的避开孟繁宗,傍晚吃过饭就收拾干净衣裳去陈玲和姚大勇的新房睡觉。 连着忙活半月余,这场秋忙才算落下帷幕。上至公社领导,下至大队干部,每天都在噼里啪啦算账,今年老天爷开眼,下半年又是大丰收,公家给的指标能完成不说,每个生产队还能存余三万多斤的粮食! 一个生产队三十来户人家,老少两百多口人,折算下来,玉米、高粱和黄豆,加起来分摊到每个社员头上能有一百多斤。 还有霜降之后的旱稻、地瓜和花生,零零碎碎加起来,到年末总归能分到四百斤粮,好赖是解决了来年的温饱! 公社几个领导商量之后,准备大方一回,赠下乡支援的同志每人五斤脱皮的玉米面,五斤高粱面,还有两斤大豆。 回城之前,孟繁宗把他的粮全部丢在了陈家,“你们留着吃,当我这些日子麻烦你们的报酬。” 陈爱国忙道,“那哪成啊,你们帮着干活都已经够辛苦,咱家哪还能要你的粮!” 孟繁宗面上总算带了些许笑意,“我每月的粮食指标足够吃。” 说着,他别有深意的朝韩念念看了一眼,“我还未成家,父母也不用照拂,每月的粮食指标足够用。” 听他这么说,陈爱国这才作罢。韩桂娟听着也舒心,这大小伙儿,还真是个面冷心善的! 孟繁宗大方,陈家也不是小气人,临走这天,韩桂娟发了一锅三合面馒头,焖了一锅老豆角,又炝了秋茄,家里仅有的老母鸡她舍不得杀,眼瞅着她儿媳妇就要生娃娃,到时候少不得要用到鸡蛋... 好在陈卫东想办法去河里逮了条鱼红烧了招待... 酒足饭饱,韩念念送孟繁宗出生产队,他骑了自行车过来,城里下乡的不止他一个,他们在公社门口集合,一块回去。 “你真不考虑我的建议?”孟繁宗开了口。 韩念念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建议,大脑飞速运转,想好措辞之后斟酌道,“孟厂长,我暂时都没想过想感情方面的问题,我只想尽快绑完红线,然后...” “行了。”孟繁宗突然不耐开口,“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不用找借口太把自己当回事。” 韩念念摸摸鼻子,竟无话可说。 “走了。”孟繁宗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离开。 【宿主,在下觉得孟厂长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您这么拒绝他,他会不会怀恨在心,给您穿小鞋?】 这点韩念念目前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比我还想回去,所以我不担心他不帮我,至于回去以后...哎呀,懒得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这脾气,说实话,姑奶奶我真伺候不起。” ...... 秋忙刚结束,一场秋雨就落了下来,连着下了几天,气温骤然降低。 队里家家户户都暂时清闲了下来,韩桂娟却闲不得,眼见陈玲和姚大勇的婚期到了,要安排的事太多。 喜被、大红布、红双喜脸盆、红枕巾、子孙桶之类的必备陪嫁不说,还要准备操办酒席的菜肉。 不赶着逢年过节,生产队不杀猪,猪肉还真不好弄,韩桂娟犯愁,“玲玲她爹,要不你去城里想想办法,席面桌上总得见个肉,要不然门旁邻居还不得戳咱们脊梁骨呀!” 陈爱国也犯难,“去城里?我看也白瞎,商品粮户月月就那一两斤肉票,稀罕的不得了,自己都过不了嘴瘾了,还能轻易给咱?” 外边下着大雨,两口子哪也没心思去,坐炕上齐齐叹气。 赶着休息天,韩念念也没去学校,在西头间跟叶兰英学做奶娃的小衣裳,堂屋两口子的话一字不漏落在她耳中。 想了想,韩念念还是去堂屋,对韩桂娟道,“姑,要不我去找人弄点猪肉回来吧,玲玲结婚得用多少肉?” 韩桂娟一愣,“你能去哪儿弄?” 韩念念也没瞒着,“我在方大兴当临时工时,交了几个熟人,实在不行我找他们借几斤肉票,大不了过年生产队分猪肉,咱们不吃再还给人家。” 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我看也成,过年杀猪好弄肉,到时候我托人多弄几斤,指定能还回去!” 这么一说,韩桂娟也觉得可行,“玲玲结婚,我跟你姑父不打算收太多份子,就玲玲他大爷小叔几个,再有就是我娘家那头,你大爷,你奶他们都得来,估摸得办两桌,至少得用掉三斤肉。” “我奶...我大爷...” 韩桂娟哎了一声,“玲玲她外婆可不就是你奶...说起来怪我,你来咱家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带你去看你奶...唉,你奶她重男轻女,姑娘在她眼里就是根草,带你去看她也白扯,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可没少受她气...”    第39章 这话起了头,不觉就说多了,韩念念竖耳朵听韩桂娟唠叨。 韩桂娟兄妹三个,早年战乱,韩念念的“爹”也就是韩桂娟的二哥,跟家里人走散,流落到外地被人收养,随后就一直在外生活,韩家就剩韩桂娟和她大哥。 韩寡妇以为她二儿子在战乱中死了,此后对她幸存下来的大儿子看成眼珠子一般,相较之下,韩桂娟这个闺女就不够入她眼了,韩桂娟在家做姑娘时,里里外外的活没少干,吃得也差,又受她娘的气,嫁到陈家做媳妇之后跟娘家人也不亲,不过红白喜事、逢年送礼才走一场。 “过几天我让东子把你奶接过来,她说啥你就当她耳旁风,这老婆子,不是一般的烦人。” 韩念念嘴里应声,先也没把老太太想得有多坏,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把肉票弄到手。 等再轮到休息天时,韩念念起了个大早,要去城里。 陈玲见她为自己婚事忙活,挺过意不去,也跟着从炕上爬了起来。 “姐,要不我陪你一块去吧。” “你在家还有别的事要忙,红双喜都剪好了吗?”韩念念不让她跟着,她还准备去黑市转一趟挣买房的钱,若是陈玲跟着,许多事反倒不便。 陈玲嘿嘿笑,“还差点没剪好,我娘说还得缝个荷包把针头线脑都包好。” “那还要跟我去城里干啥?” 天还未亮,窝窝头就咸菜干算是早饭,韩念念胡乱吃了两口,韩桂娟从地窖里装了五斤玉米面让韩念念带上。 “念念,借肉票就跟借钱一个道儿,跟人家好好说啊,玉米面先送人家,当是利息,等到了年,咱们一定还上。” 韩念念哎一声,拎着上面口袋就走。 小跑出村庄,四下看看无人,从空间里把她的自行车拿出来,骑上火速往市里赶。 等到了郊区,怕别人看到,不敢再骑,装空间里继续跑步进市区。 天色朦胧,韩念念把棉花被子先掏出来后背上背着,摸去火车站,接着布兜打掩护,摸出头巾把脑袋裹上,只露两个眼在外面。学着其他鬼鬼祟祟之人,靠墙蹲下。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打听,“卖被子?” “新打的棉花胎,五斤重,棉花全新,十二块一斤。”怕对方不信,韩念念特意把胎芯给对方看。 对方也是识货人,商品粮户一年全家人都凑不到一斤棉花票,眼瞅着天越来越冷,乡下好歹能睡土炕,城里没供暖,全靠一床被,家里统共就那两床被,老少六口人脚对脚挤着盖,再不买一床,实在难熬。 十二块一斤,五斤重量,六十块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成,我要了。”对方不打顿,直接数钱给韩念念。 钱货两清,韩念念立马换地方,裹头的头巾也换了更加低调的颜色,如此再三,在市里各大黑市交易点转一圈,棉被军大衣床单被罩卖一圈,肚子饿得咕咕叫,进国营饭店包子米粥饱餐一顿,而后集中意念开始清点钱数,军大衣和棉被最值钱,床单被罩都是化纤掺棉,低于二十块韩念念一概不卖,忽悠一圈下来,竟卖了将近三百块,还换了十斤粮票,二十张工业劵。 本来韩念念想跟人家换肉票,但基本没有人舍得拿肉票跟她换的。 从国营饭店出来,韩念念将五斤玉米面粉拎了出来,直接去方大兴,九点一刻,正是方大兴职工上班的时候。 “诶,念念姐,你来啦!” “姐,给俺看到合适小伙儿了没有?” “念念,来城里办事呐!” 方大兴的职工们一如既往的热络,韩念念挨个跟他们打招呼,凑到小何跟前,见缝插针打听,“小何,你跟孙大军处的怎么样?” 小何面带喜色,点头,“大军哥人很好,我娘偷偷去邮局看了他,对他很满意,还让我再见到你时,让你问下啥时候能定。” 韩念念忙不迭道,“一会儿我就去给你问!” 小何欢喜,“麻烦念念姐了,我娘说带你去我家吃顿饭!” 韩念念摆摆手,“等你结婚我去喝喜酒就成了...方书记上班了没有?” 小何指指楼上,“早就来了,估计在办公室。” 韩念念上二楼,方知行办公室门敞开着,过去敲敲门。 “方书记?” 方知行正在看报,听见熟悉的声音,一瞬间像是周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畅快,莫名的,面上就带了笑意,放下报纸起身,“来市里有事?” 韩念念举了举面口袋,笑嘻嘻道,“专程来给你送礼。” 方知行显然不信,伸手把面口袋接了过来,靠放在办公桌脚,“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找我有事。” 韩念念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不跟他拐弯抹角,“方书记,能不能借我三斤或四斤肉票?过年直接还你猪肉。” “你要这么多肉做什么?”不能韩念念回答,方知行就想了起来,“我记得你说你表妹快结婚了,她结婚要用?” 韩念念忍不住为他的好记性点赞,不迭点头,“不赶到过年,乡下不杀猪,猪肉实在不好弄。” 这个方知行倒是有所耳闻,“我现在身上只有两斤肉票,你坐着等会儿,我去借点。” “会不会太麻烦?” 方知行让她放心,“有借有还,任谁都会碰到点事,这个月借下个月还上就行了。” 方知行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再回来时候,把四斤肉票递给她,“周师傅说今天副食品店供应猪肉,不过一个人只供应两市斤。” 韩念念啊了一声,默默算陈玲结婚的时间,还有三天,副食品店也不是天天都供应猪肉,万一这三天副食品店不再供应猪肉了呢... 看出了她的为难之色,方知行开口道,“我跟你一块去排队买吧,我能帮你买两斤。” “不成不成,已经够麻烦你了,再说你还得上班...” 方知行已经往外走,“走吧,再去晚点,骨头棒都买不到。” 七拐八绕去了副食品店,乌央乌央排了老长的队伍,排队的大多是上学的萝卜头,赶着休息天帮家里大人出来打酱油买菜,正好碰到三两同学,叽叽喳喳吵不停。 一排萝卜头里,方知行和韩念念两个大高个很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队伍很长,店里的杀猪佬累得满头大汗,哼哧哼哧剁猪肉,被一群萝卜头烦的不行,嗓门极大。 “啥,你娘叮嘱你买大肉?你当肉店是你家的啊,我一刀下去,切到啥你买啥,爱要不要!” “小闺女,俺这刀法很准的啦,保管是一斤,你不信?好好好...俺给你称称。” ...... 排队很无聊,韩念念一会儿扭头,一会儿望天,要不然低头踢脚下石头,方知行就在她后面,相较韩念念的没站相,方知行站得不是一般的笔挺,像是军队里训练过一般,无论站多久,都不会驼肩塌背。 天气还不算太冷,韩念念穿了件罩衫,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紧,里面没穿吊带,只穿了乳.罩。本来以她的身高,除非近距离,否则很难有人能看到里面春光,但好巧不巧,方知行的这个身高,这个角度,刚好把里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除了两团饱满的浑圆,方知行压根再也看不到其他,他并非好色之徒,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之后立马撇开眼,但大脑像是被烙上印记一般,满脑子都是不小心看到的白腻如脂的隆起。 面红耳赤,喉咙发干,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和紊乱。他定定的看着韩念念瘦削的肩背,一双眼睛黑亮的要命。 韩念念回头想跟他说几句话打发时间,一回头,吓了一跳。 对方目光炯炯,脸蛋通红,正死死的盯着她,跟中了邪一样。 “方方方...方书记。”韩念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脸这么红,发烧了啊。” 韩念念有点不分平舌和翘舌,听在方知行耳朵里,那就是“发骚”的意思。 一时间,方知行为自己刚才小人行为惭愧无比,并且接受韩念念“发骚”的指责,微低下了脑袋,声音有些干涩,“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没工夫想太多,因为队伍排到他们了,杀猪佬正不耐烦的冲他们喊,“买不买,还买不买啦!” “买买买!”韩念念忙不迭应声,把两市斤的肉票给杀猪佬看,“大师傅,我要两斤!” 错眼瞧见扔一旁的猪下水和猪心肺,打听道,“大师傅,猪下水和猪心肺要不要肉票?” 大师傅一愣,见她还算讨巧,“你想买?” 韩念念重重点头。 大师傅想了想道,“那你拿去吧,我给你算两毛钱一斤。” 韩念念喜滋滋的哎了一声,连皮带肉两斤猪肉加上一副在猪心肺和猪下水。统共两块二。 方知行也要两斤,杀猪佬认识方知行,“哟,方书记您也买肉?要坐臀还是五花?” 谁说杀猪佬都是一刀切?无论啥时候都有特殊对待。 既然是办酒席,多用红烧、油炸和粉蒸,方知行开口道,“来两斤五花。” 杀猪佬哎一声,一刀下去,两斤出头,麻绳绑上递给方知行,笑吟吟道,“七毛一斤,收您一块四毛钱。” 韩念念在一旁听得清楚,数好一块四毛,等方知行买好出来,递给他。 方知行没接。 韩念念不由分说塞给他,“上次送你细粮是感谢你给我份临时工做,这次借你肉票又托你过来排队买肉,够麻烦你了。” 方知行没再推攘,“这几斤肉你不用急着还我。” 说是这么说,韩念念不能当真,该还的还是得还。 韩念念带了麻袋,猪肉、猪心肺还有猪下水,一块装麻袋里,方知行单手轻松拎着。 走到寿康路岔路口,韩念念笑道,“方书记,我去看看爷爷和婆婆,咱们就此别过吧!” 就走了啊...方知行抿嘴角。 韩念念突得想起什么,“玲玲结婚的喜糖我记着留给你!” 说完,韩念念冲他挥手,往老爷子家所在的巷子方向去。等进了巷子,趁四下无人,韩念念把它手上拎的猪肉装空间,一身轻松去敲门。 老爷子和王婆婆都在家,瞧见韩念念,王婆婆乐呵呵道,“丫头,上回你送的细粮,小行送过来啦!送这么多干啥,你们还够吃不?” “够吃够吃。”韩念念笑眯眯的随王婆婆进去。 “丫头,啥时候搬过来呐。”老爷子招呼她坐。 韩念念不瞒老两口,“爷爷,婆婆,我这趟过来就是来跟婆婆商量房子过户的事,我把钱准备好了,婆婆您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块去房管所?” 王婆婆道,“我啥时候都有空,就是休息天房管所不上班,要不咱们挑个别的时间?” 这茬韩念念倒是给忘了,思来想去,只能看陈玲办酒席那两天能不能向校长请假过来一趟。 “婆婆,要不下周四,周四一早我过来,咱们再去房管所?” “中!我哪也不去,在家等你!” 老爷子抬头看看天,“快晌午了,老婆子,快烧晌饭,丫头中午在这吃!” 韩念念高兴的哎了一声,没跟他们客气,“婆婆,我帮您生炉子。” “好嘞!” ...... 吃饱喝足,韩念念又跟老两口唠了会嗑,见他们露困意,忙起身告辞,不耽误他们睡晌觉。 出了小巷,韩念念直奔去百货商店,陈玲和姚大勇结婚,她虽然不用添礼钱,但怎么都得给他们送个礼。她手里现在有五斤粮票、二十张工业劵,应该能买个像样的东西。 韩念念不准备给他们送化妆品这类虚头巴脑不实用的,衣裳鞋子他们婚前都买了一身,再送也是锦上添花,得送点他们没有,平时又常能用得上的。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韩念念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日用品柜台的暖壶上。 在农村待这么久,除了公社有一个暖壶,除此之外,韩念念就没见到哪家再有的,平时渴了直接用水瓢舀凉水喝,天凉了白天就烧一锅开水在大铁锅里闷着,没多大一会儿就变成了凉白开,想喝口热水都不方便。 货架上有两种样式的暖壶,一种是竹篾编的暖壶壳,里面装一个内胆,还有一种是铁皮壳,制作精良,有红色印花,蓝色印花还有土黄色。 “我要暖壶。”韩念念对售货员道。 售货员熟练报价,“竹篾暖壶五块五一个,要两张工业劵,铁皮暖壶十五块一个,五张工业劵。” 韩念念听得咋舌,这差距,有点大啊... 考虑长远使用,韩念念毫不犹豫买了两个铁皮暖壶,大红色送给陈玲陪嫁,蓝色留作家用。 十张工业劵花出去,还剩十张韩念念存了下来,工业劵按年失效,她可以存着以后买其他有用东西,至于到月就失效的粮票,眼下已经过月半了,不花出去也是白瞎。 再去食品柜台,江米条、鸡蛋糕、小饼干各来两斤,总算把手里的粮票全花了出去。 还得去趟邮局,邮局休息天也会有人当班,本来韩念念是碰运气,想看看今天是不是孙大军当班,巧了,还真是孙大军在。    第40章 “大妹子,好些时候没看见你,听小何说你回乡下代课了!”孙大军热络的招呼韩念念坐。 “小孙哥,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你跟小何处的怎样?打不打算定?还是学新式婚姻,直接去市委打结婚证?” 孙大军挠挠头,憨笑,“正想跟你说这事,我娘的意思咱们结婚还是按老式走,亲事肯定是要定的,就是不知道小何家那头咋想。” 闻言,韩念念喜道,“我已经给你打探过小何家那边消息,小何她娘也是想走老式婚姻,嫌弃新式婚姻太简单不像样。” 不得不说,韩念念看人眼睛还是挺毒,孙大军保护欲过剩,小何娇俏可爱,这两人凑一块,干柴碰烈火,感情进展飞速,只要赶着两人休息,电影院、小公园还有文化宫,都能瞧见小情侣两的身影。 小何她娘把小何教育的好,出门约会也没让孙大军尽花钱,孙大军买电影票,她就从电影院门口的小贩手里买瓜子花生,孙大军送她一件罩衫,她就给孙大军织件毛衣。 孙大军他娘瞧见她儿子穿上身的薄毛衣,乐得合不拢嘴,哪怕还没见过小何,也直夸这姑娘懂事,可比上一个强了百千倍! “那感情好,回头我跟我爹娘说下情况,看他们打算啥时候定。”孙大军道。 “行,我把地址留给你,有事拍写信给我。”韩念念用他钢笔把乡下地址留给他。 既然两头都合拍,韩念念还得给小何回个信,少不得要再跑一趟方大兴。 刚到方大兴门口,碰上方知行出门办事,瞧见韩念念,眼睛明亮有神,“来找我有事?” 韩念念咳了一声,“我找小何。” 原本明亮的神色顿时三分黯淡,方知行嗯了一声,“她在里面。” 韩念念视线落在他自行车上,“你出去办事呀?” “要去南陵县城一趟,联系蔬菜供应点。” 闻言,韩念念忙道,“能不能稍等我两分钟,我进去跟小何说两句话就出来,让我里搭个顺风车呗?” 方知行勾了嘴角,扬起笑意,“好,不急这一会儿,你们有话慢说。” 话虽如此,韩念念也不能干耽误人家时间,忙不迭进去找小何。 片刻的功夫,韩念念就出来了,自发跳上自行车后座,“我在三岔路口下就行!” 城外大道上,自行车一路快骑,瞧着道路两旁快速倒退的庄稼地,不由赞叹,小面瓜的腿脚还挺给力! 相处这般久,其实她注意到了,为什么方知行给她感觉像个面瓜,究其原因,还是他为人处世比较温和善良,没有什么攻击性,加上他又是吃糖果又是啃冰棍,确实少了一般男人的糙汉性子。但面瓜又不是娘炮,男人会做的事他都会,卡车他会开会修,会装收音机,会拧水管,还能把方大兴经营的很出色... 韩念念越想越觉得他是个极品! 然后她又想到了他终身大事问题... “方书记,这段时间有没有姑娘追求你啊?”韩念念旁敲侧击,决定不给他强行牵线,等他看上哪个了,她再主动做他们媒人。 方知行把问题丢给她,“为什么这么问?” 韩念念想也不想便道,“像你这样优秀的同志,是个姑娘都得主动追!” 她这番话也有夸大成分在。 哪知正好被方知行给捉住漏洞,反将她一军,像踢皮球一样,把问题踢回来给她,“既然是个姑娘都主动追,那你呢,得问问你了。” 韩念念差点没咬到舌头,本想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腿上... 小面瓜突然犀利了起来,不依不饶追问,“那你呢。” 韩念念重重咳了一声,“我是例外,我是媒人,只负责撮合姻缘。” “难道媒人没有姻缘啊...”方知行忍不住嘟囔一句,可惜风太大,韩念念没听清。 到三岔路口,韩念念跳下了自行车,伸手往南边方向指指,“我跑半小时就能到家,方书记,谢啦!” 方知行摇头,“不用跟我客气。” 两下告辞,等方知行走远了,韩念念才把装猪肉的麻袋扔空间,一路小跑到家。 “咋样,念念借到了没?” 见韩念念累得哼哧哼哧,韩桂娟忙从大铁锅里舀了一瓢凉开水递她。 韩念念咕咚几大口,指指扔在堂屋地上的麻袋,气喘吁吁道,“借了四斤猪肉,另外我还买了一副猪下水和猪心肺,能配着蔬菜炒几样。” 韩桂娟不迭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说话间,进里屋数钱给韩念念,“这两块大肉得七八毛一斤吧,还有猪下水和猪心肺,四块钱你拿着。” 韩念念没接,“姑,玲玲好歹结婚,我这个当姐的总该给她置办点东西。” 韩桂娟不由分说把钱塞给韩念念,“一码归一码,置办酒席的菜钱哪能让你出!” 话说到这份上,韩念念爽快接过,又想起还有暖壶和糕点,挨个从布兜里掏了出来,“红色暖壶给玲玲出嫁用,蓝色咱们自己用。” “至于糕点,姑您看着招待客人吧。” 韩桂娟诧异,“买暖壶得用工业劵,你哪来的啊?” 韩念念一个头两个大,“哎呀姑,不要问我这么多,反正不是偷来的。” “你这孩,借人家的还得还,咱还不上工业劵拿点别的东西跟人换,可不能白拿了人家的东西!”韩桂娟爱不释手的摸着两个铁皮暖壶,开启絮絮叨叨模式。 韩念念听得昏昏欲睡,干脆出去串门子,去打听还有哪家未婚和待嫁的姑娘小伙儿。 眼下猪肉有了,农家蔬菜不愁,油盐酱醋都还有,就等着陈玲婚期到了宴客送嫁。 结婚前一天,陈家人还得派个人去韩桂娟娘家下帖请人,小山子乡称它叫“撑腰杆”,娘家人来的越多越有面子。 这个活儿自然落在了陈卫东身上。 一向不多话的陈卫东竟难得发起了牢骚,“不想去,看到我姥就烦,还有我大舅妈,佐料罐子一样,一肚子坏水儿。” 韩念念听得纳闷,连陈卫东都这样说了,那得多奇葩的人... 牢骚归牢骚,还得要去接。 韩家村生产队有些远,陈卫东早上赶马车过去,半下午才回来,再回来时,马车上多坐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带了两个娃。 老的那个应该是韩寡妇了,年轻的姑娘跟陈玲差不多大。 “是大妞,大舅家的小闺女。”叶兰英开了口,委婉的提醒韩念念,“性子跟大舅妈一个样。” 老少四人都进了堂屋,两个半大的娃应该是韩寡妇的重孙了,吵嚷着要吃零嘴儿。 韩寡妇脱了鞋上炕坐,使唤叶兰英,“快,拿点零嘴给牛蛋狗蛋啊。” 叶兰英从里屋抓了瓜子糖块出来,不等她分,两个娃一哄而上,小狼狗一样抢叶兰英手里的零嘴儿,一旁的大妞趁机也抓了几块糖。 老太太眯眼看着两个重孙吃到了嘴,笑得满意。 错眼间,老太太才注意到韩念念这个陌生面孔,“这是哪个家的?” 正巧韩桂娟端簸箕进堂屋,对老太太道,“娘,这是我二哥家闺女,前段时间找过来,我还没带她去看你。” “念念,快叫奶啊。”韩桂娟胳膊肘拐拐她。 大概是提前被洗脑过度,韩念念有点膈应这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看她面相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善良指数只有两颗星... 勉勉强强喊了一声,“奶。” 韩寡妇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老二家的?” “是我二哥家的,就这一个闺女。” “老二呢?” “厂矿坍塌...和我二嫂一块...”韩桂娟红了眼眶子。 “我苦命的老二呀,没天良的老天爷啊,我老二要活着,不过四十出头啊!呜呜...”老太太突然大哭起来,把韩念念吓了一跳。 “娘!” “外婆!” “奶...” 一下乱作一团,左劝一句右说一句,好半响韩寡妇才止住了哭,两眼通红瞅着韩念念,直叹气,“老二没了后呀!” 时下有后的标准仍旧是有儿子,闺女不能称为有后。 “啥有后没后的,总归是二哥的闺女!”韩桂娟做姑娘的时候没少听韩寡妇说“丫头赔钱、丫头命贱”之类的话,听着就烦。 老太太连连叹气,显然不认同韩桂娟的说法,生个丫头以后嫁了人终究是别人家的,生的娃也是别人家的姓,又不姓韩,有啥子用! 韩念念能明显感觉到老太太看不上她,对她也不咋理睬,反倒是韩桂娟,怕她多想,私下里宽慰她,“你奶就这样,不是个讨喜的人,念念你别搁心上,姑疼你,以后还在姑家住。” 韩念念本没把老太太放心上,但却因为韩桂娟的这番话感到窝心。 “姑您就放心吧,我不多想,我当这里是我家。” 堂屋里都在说着话,陈爱国推架子车把大衣柜拉了回来,陈卫东忙出去帮忙抬。 新式的大衣柜,对开样式,刷了红棕色的油漆,镂空花纹,镶嵌的是陈卫东托人从县城弄到手的穿衣镜。 这么可心的物件往堂屋一放,整个屋里都亮堂了。 陈玲欢喜道,“姐,瘸叔手巧,样式不比百货商店的差吧!” 韩念念笑道,“是不差,花纹雕的比百货商店卖的还好看!” 大衣柜、新套的棉花被、机织布床单、大红枕巾、子孙桶、洗脸盆、暖壶还有新衣裳鞋...满满当当搁了一屋子。 大妞看得眼馋,她的亲事也定了,明年开春结婚。 “我也让我娘给我置办个大衣柜,还有暖壶,可真好看!” 大妞话音刚落,韩寡妇就白了她一眼,“置办这些干啥,不要钱呐,咱家可没那么多闲钱给你霍霍,你兄弟过两年也得办事,彩礼钱你别想带走!” 本来高高兴兴的气氛,因为韩寡妇这番指桑骂槐的话瞬间冷了下来。 陈玲刷得沉下了脸,拉长脸道,“姥姥,你啥意思,合着我爹娘给我置办嫁妆就是霍霍钱啊。” 韩寡妇不悦的哼了一声。 “玲玲,你少说两句!”韩桂娟呵斥她。 “我去看供销社!”陈玲扭头就走。 “玲玲我跟你一块。”韩念念可不想掺和这种糟心的家长里短,能避就避。 家里多了几个人,晚上睡觉也是大问题,陈爱国和陈卫东父子两干脆卷铺盖去公社打地铺将就,韩念念跟陈玲还是睡堂屋土炕,韩寡妇带着两个重孙和韩桂娟睡东头间,至于大妞,韩桂娟让她跟叶兰英睡。 “姑,我想跟玲玲姐睡!”大妞不同意。 韩念念忙道,“那我跟嫂子睡。” 这一夜韩念念睡得不怎么安稳,转天天不亮就起了。准嫁娘陈玲也起了,穿了她的红罩衫,对镜贴黄花。 “姐,我心口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夜没睡好,一直在想今天要见大勇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快紧张死了。” 韩念念笑她,“我陪你去,你还紧张什么?” 原本韩念念是两方媒人,应该被男方家请过去陪同接亲,但她又是陈玲的表姐,显然跟女方家更亲。两家人商量之后,索性也不让韩念念接亲了,让她直接跟陈玲一块,去姚家那头上座喝喜酒。 快十一点,姚大勇赶马车过来,换了身列宁装,胸前别着红花,脸上欢喜之色不掩,一群小伙儿跟着一块来接亲。 一阵嬉嬉闹闹,陈玲羞羞答答的趴上陈卫东的背,由她哥把她背上马车,陪嫁的嫁妆被跟来的小伙儿三下五除二拎了先走。 最让人稀罕的是带了穿衣镜的大衣柜!户上户下还没见到谁家陪嫁这么大方的! 门旁邻居全凑过来看热闹,韩桂娟忙抓了瓜子糖块招呼他们。 “这大衣柜可真好看!赶明个我家娶媳妇也照着打一个!” “可不是,钱花在刀刃上,听说花了大几十块呐!” ...... 陈大婶听得直撇嘴,“有啥好看的,几十块钱白瞎了没花到点上,还不抵打个五斗橱!” 她家卫粮的婚期也快到了,打的是寻常的五斗橱,眼下听旁人这么赞陈玲的大衣柜,心里不由得发酸。 挤一块围观的其他几个婆娘只当她在放屁。 五斗橱能跟大衣柜比吗! ...... 叶姚生产队,刚盖的石瓦房,房顶铺的是瓦片,三间外围篱笆院,门窗墙上贴了大红喜字,院里挤得全是看热闹的乡亲邻里。 韩念念跟着迎亲队伍,刚进门,姚大婶就迎了上来,热络的拉着韩念念的手,“大闺女,快先上桌座。” 第一桌席面办在新房的堂屋里,坐的都是生产队的几个干部,还有大勇的娘舅叶老师。 媒人请上座,自古以来的习俗,韩念念也不推让,顺势坐北朝南。 大碗的红烧肉,四盘炝菜,大馒头装簸箕里,还有化了猪油的疙瘩汤。 酒用的是两块五一瓶的高粱酒,烟是两毛钱一包的飞马。 吃到嘴的宾客无一不夸赞。 酒足饭饱,韩念念又被请到炕上坐,姚家人足够诚心,给了她一担“谢媒礼”。    第41章 谢媒礼自古就有,给多少没个定数,主要看男方家庭的诚意和富裕程度。 姚大勇家不算富裕,但诚意够足。 担子里有大块猪肉、猪蹄一对、一条羊腿、一只老母鸡、还有糕点四包、糖果四包、外加一双千层底鞋。 姚大婶又塞了一封红包给她。 韩念念受宠若惊,忙推辞。 姚大婶不由分说塞给她,“大闺女,你叔说你为大勇和玲玲的亲事来回折腾,太辛苦!想留你吃便饭,饭菜怕你看不上眼,头几天你叔想了点门道,弄了半扇猪回来,办席面用掉大半,你叔千叮万嘱我,叫我给留块大肉!” 可不就是大肉,肥油都往外冒! “大闺女,你可要收着,不然就是看不起你婶儿!” 好说歹说,韩念念总算收下。 这么些东西,韩念念的身板挑不动,大勇他大哥大柱主动帮忙,直接挑了送陈家。 大柱他媳妇小秀也一块跟来了,想托韩念念给她娘家兄弟说个媒。 “大妹子,我兄弟看上个姑娘,姑娘家就住街上,你指定认识。” 韩念念忙道,“姑娘是哪家的大嫂知道吗?” 小秀也不大清楚,只能说个大概,韩念念好歹在街上混了这么久,哪家有哪些没结婚的姑娘她都清楚,虽然听了大概,但心里也知道是哪家的了,应承道,“大嫂你等消息就好,这几天我抽空给你问问。” 小秀哎了一声,笑道,“大妹子,咱都是自己人了,我也不瞒着你,我那兄弟跟人家姑娘已经先处上了,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想托人正儿八经说一下。” “那更好办,我先去探探口风。” 说笑间,装媒礼的担子挑到了陈家门口,陈家的宴席也才刚撤,一帮七大姑八大姨或坐或站,唠嗑提牙花子,个个吃得红光满面。 韩桂娟在厨房洗刷,腰里围着个破围裙,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手在破围裙上蹭了蹭,诧异道,“咋这么多东西呐!” “是姚家大叔赠的礼。” 韩念念忙招呼大柱两口子进屋喝茶,两口子推辞,把猪肉、羊腿等搁进陈家堂屋,不过寒暄两句便挑担子离开。 堂屋拥进了不少婆娘,啧啧称叹。 “这块肉得有五六斤啊!膘可真厚!” “等再过些时候天冷了,羊肉汤正好!” “老母鸡养着还能下蛋呢!” ...... 众人七嘴八舌,一群婆娘里,陈大婶默默的退出去往家走,一声不敢吭,心里不是一般的发恼,再有十来天她家卫粮也该办喜事了,有这个例子在先,到时候她家给谢媒礼给少了,韩桂娟这个死娘们不得到处戳她家脊梁骨?! 暂且不管陈大婶回家之后,跟她家老头子唠叨了啥。 陈家堂屋还是挤满了人,热热闹闹说话间,韩念念的手突然被人抓住,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塌鼻梁小眼睛,跟大妞有七八分相似。 韩念念猜到了,这女人应该是她“大娘”。 叶兰英提醒她,“妹子,快喊大娘啊。” 韩念念喊了一声。 韩大娘亲热道,“这就是念念啊,跟咱家大妞差不多大,我都听你姑说了,唉,可苦了你在你外婆家那头受气...” 韩念念竖耳朵听她唠叨,心里不由纳闷,听叶兰英的语气,这个大娘也不是什么善茬,但现在看她还行。 下一秒,只听韩大娘道,“念念啊,去咱家过几天吧,粮食啥的也别带了,就把这担肉挑过去,大娘做几顿好的给你补补,看你瘦的,没少吃苦吧!” 韩念念顿时哭笑不得,搞半天是在打她谢媒礼的主意。 不过让她去住几天,并没说让她一直住,恐怕做几顿大肉,也不是给她补身体,是给她家儿子孙子解馋吧! “大娘,您家孩子多,够您操心了,我就不过去麻烦了。”韩念念皮笑肉不笑道,“改天我专程去您家看您和大爷。” 韩大娘讪笑,又劝她,“还改天干啥,就今天跟咱们一块回去多好,猪肉糖块都让你姑给咱装麻袋里,我力气大,我来背!” 韩桂娟听得想翻白眼,“去啥去,小学还得上课,念念走不开。” 韩念念忙附和,“对,我还得给学生上课。” 她话音刚落,一未吭声的韩寡妇便道,“不去就算了,桂娟,你把肉割一半我带走,老母鸡我就不要了,羊腿也一块装了,这丫头长这么大也没孝敬过我,今天给她个机会出点孝心。” 韩念念傻眼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叶兰英忍不住低叹了口气,递给韩念念一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她刚嫁过来那会儿,从娘家带来的点心糖块全让这老太婆卷走了,她初来乍到,面皮子薄,还没整明白咋回事,就让人给欺负了一回。 光是想想,到现在还咽不下那口气。 韩桂娟到底是韩寡妇闺女,她能跟她大嫂呛声,对着她老娘,有些话也不好说太绝。 陈爱国和陈卫东就更没啥说话权了,一个女婿一个外孙,话说不好就闹矛盾。 “不行,东西您一点都不能带走。”韩念念管不了这么多,说白了,她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陈家人诚心待她,她当门亲戚走,至于其他人,她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儿。 韩寡妇瞪眼,“没良心的东西,终年到头不来我跟前孝敬,现在我管你要点肉你还舍不得?!” 韩念念扯了个笑,“玲玲结婚我管别人借了不少肉,有借有还,我总得还人家啊,您带走了,我拿什么还?” 韩桂娟恍然,立刻道,“老娘,念念说得一点没错,今天用的大肉可都是借的,总得还回去吧!” 老太太瘪嘴,一时噎住了没吱声。 韩大娘戳戳她两个孙子,两个娃大声道,“太太,我要吃鸡蛋糕,我要吃糖!” 老太太立马道,“快,鸡蛋糕都拿了给狗蛋和牛蛋带走,你家又没有娃,没人吃零嘴儿!” 薄脸皮比不得厚脸皮,厚脸皮赛不过不要脸,肉虽然没被韩寡妇要走,但糕点和糖果全被狗蛋、牛蛋哄抢一空。 韩大娘在一旁骂骂咧咧她两个孙子,就是没逮到一旁管教。 韩念念可算是大开了眼界。 本来几包糕点、几包糖她还没看在眼里,就是看不下去韩家人狼狗一样的做法。 等老婆娘带走两个小婆娘,叶兰英拍拍韩念念的手,低声道,“大妹子,他们多来两趟之后,你习惯就好,别生气,算了算了。” 韩念念气到没太气,就是有点哭笑不得。任谁家都有三两奇葩亲戚,她拍电影成名之后,也是有几门亲戚仗着跟她家有关系,三五不时提她名号,干尽丢人事。 她能怎样,断关系断不了,对这样不要脸的,只能有多远闪多远。 傍晚,宾客散尽,韩桂娟要把猪、羊肉腌上。 韩念念忙道,“姑,别腌了,明天我去趟市里,把这块肉还给方书记他们。” 韩桂娟道,“这肉总归是亲家送你的,哪能把这块肉拿去还人,要不等过年队里杀猪了咱们再还?” “姑,我吃在这住在这,这么多肉也不能我一个人全吃了啊,要我看,这块肉先还给人家,过年队里杀猪分的肉,咱们就留着过个好年!” 韩桂娟想想也是,不再劝说。 夜深人静,韩念念独自躺在堂屋的炕上,耳边还能听到东头间她姑父的鼻鼾声,心里盘算着明天去市里要办的事,一时半会睡不着。 【宿主,您又亮了一盏灯,因为您在这段姻缘中出了大力,要奖励您五十个生命值】 韩念念原本就兴奋,一听生命值有五十个,更加兴奋,这一夜翻来调去几乎没睡,转天天不亮就盯着熊猫眼往市里赶。 乡下大道上,自行车蹬的飞快,到市区时还不到八点。 不去方大兴了,直接去方知行家敲门。 方婆婆开的门,“丫头来啦,快,快进来坐。” 韩念念把肉递给方婆婆,在院子里坐下,笑道,“婆婆,前几天托方书记帮忙借了肉票,乡里弄到了猪肉,过来还他。” 方婆婆啧啧称叹,“好肉!真肥!” 二人说着话,方知行从外边进来,手里端着饭盆,露出一截油条,看样子是去国营饭店里买的早点。 似乎已经习惯了韩念念的“神出鬼没”,方知行没诧异,把饭盆搁到圆桌上,寻常一样招呼她,“早饭吃了没有?” 韩念念老实摇头,“还没。” “那一块吃吧。”方知行弯腰进厨房拿筷子,不忘叮嘱她,“先去洗手。” 铁皮炉子上熬着面粥,方婆婆盛了碗给韩念念,“丫头别客气,随便吃啊。” 韩念念哎了一声,夹了个玉米面大包子,就着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正美美的吃着,方婆婆突然笑眯眯道,“丫头,我给小行相中了个姑娘,等吃完饭,你帮我给他们合下八字啊?” 韩念念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方知行看了韩念念一眼,小眼神带着不满,“我不想再相亲。” 韩念念忙不迭安抚,“就是看一眼嘛,不合适再继续看。” 方婆婆跟着应声,“丫头说的对,说不准就看中眼了!” 吃饱喝足,韩念念帮着合了八字,“婆婆,这个还行,从八字上看跟方书记很合得来,可以见面相看相看。” 方婆婆乐得合不拢嘴,“那好,这姑娘是我老战友的孙女,在市委工作,样貌一等一的出挑,我跟老战友说下,回头让小行跟她见个面。” 方婆婆一点没耽搁,放下碗筷就去找她老战友。 方知行看阶级敌人一样的眼神看她,把韩念念看得一阵心虚。 “我是就事论事,八字确实合拍啊。” 方知行鼻子里哼了一声,难得闹小情绪,“白给你借肉票了,你就这样回报我。” 韩念念忙举起两手,垂死挣扎,“相亲又不是杀人,你不要抗拒嘛,总归要结婚...” 说着,韩念念灵光乍现,“还是你有中意的姑娘了?” 方知行一抬眼,对上她清澈又好奇的眸,有些害羞,扭开了脸,嗯了一声。 “!!!” 像是知道什么惊天秘闻一样,韩念念惊得张大了嘴巴,意识到很不雅,忙闭上了嘴,身体里的八卦因子疯狂涌动,赶紧拖了张凳子坐方知行正对面,像诱哄小宝宝一样,放软声音问道,“是哪个幸运的姑娘?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还有...我要当你们的媒人!” 现在韩念念满脑子都是即将失而复得的一盏灯,还有五个生命值! 方知行有些泄气,踢飞了脚下的石头子,拒绝回答。 “方书记,你露个底嘛,我嘴巴很紧,一个字都不说。” 方知行豁得起了身,三两下收了圆桌上的碗筷,“我去上班了,你走前把门锁上。” 说完,不给韩念念反应的机会,直接走人,脚步不复寻常的稳重。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坐了片刻,两个主人家都不在,她还留着干啥,赶紧也起身,锁门走人。 约好今天跟王婆婆去房管所,从方知行家出来,直奔王婆婆家。 王婆婆守信用,一直在家候着韩念念。 早就数好了六百块,韩念念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钱给王婆婆,“婆婆,您清点下,看看是不是六百。” 厚厚的一叠钱里,最大面额十块,五块三块一块甚至几分都有。 王婆婆笑眯眯道,“不用数,我信你。咱们先去过户,然后还得要丫头你陪我一块去趟银行,这么多钱搁家里我也不放心,我去存上。” “好嘞,没问题!” 两人没打岔,带上房产证,七拐八绕直奔房管所。 韩念念没忘带介绍信和户口本,把两样交给房管所的办事人员,任由对方审核,反正她也不怕,沾了陈家人的光,她现在是贫农的成分,经得起审查! 王婆婆那就更不用说了,得了荣誉的老战士,房管所的办事人员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对老战士很是尊敬,二下说明情况后,办事人员麻利的翻箱倒柜找档案,给办了过户手续。 抄写完毕,噼里啪啦算盘响,办事人员公事公办道,“按住房面积,还得交十二块钱的产权税费。” 闻言,韩念念忙不迭数钱。 交完产权税费,办事人员啪啪在韩念念的房契上盖了大公章。至此,王婆婆的房子算是归她所有。 韩念念拿着一张印了主席头像的奖状式房产执照,内心不是一般的激动,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有房子的人啦! 王婆婆像是交了差一般松了口气,挽着韩念念的胳膊出房管所,絮絮叨叨,“这下她再来闹,我可由不得她了。” 韩念念明白,王婆婆口中的那个她,是她继女。 “我也有耳闻,香港不好过,小林她女婿炒股失利,恒生指数暴跌,听说欠高利贷二十万港币,唉,估计是回咱们大陆躲债了,要不然,她哪能看上我那破房子。” 韩念念默然,这时期的香港,繁华程度跟内地相比一个天一个地,但大陆佬在那也不好混,还沾上高利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香港这时期的黑社会可是连“差佬”都不放在眼里,分分钟让你断手断脚又丧命。 离房管所不远的地方就是公安局,王婆婆贴心的提醒她,“丫头,想转户口的话,带上房产证明和你的迁出证明,去公安局当天就能办上。” 韩念念忙应声,暂时她还没有转户口的打算,不声不响就买了个房,她得先好好想想该怎么跟陈家人说。 两人又去了趟银行,这时期人民银行独大,农业、建设、工商都得延后二十年才能面世。    第42章 三层水泥楼挂着人民银行的牌子,一楼设大厅,正对大门处一长排柜台,里面坐了四个办事人员,眼下人少,不用排队,王婆婆要开个户,把六百块存进去。 韩念念还是头次进银行,也才知道这时期存钱取钱靠的不是密码,而是印章。时下也没有身份证一说,银行开户得带户口本和相关辅助证明。 王婆婆带的是户口本和粮本。 办事人员审核、抄档案、开户头、交刻印章... 一通业务办理下来,出银行时,日头已经升到正头顶。 “丫头,跟我回去吃顿晌饭再回去!”王婆婆拉她往回走。 韩念念没客气,哎了一声,高高兴兴去婆婆家蹭饭。 没想到方知行也在,在院子里跟老爷子说着话。 瞧见她两回来,老爷子乐呵呵道,“老婆子,小行给送了块肉过来,说是丫头大老远从乡里背过来的...小行还没吃晌饭吧?没吃的话就在这儿,老婆子咱们生火烧饭,把肉烧了咱们一块吃!” 方知行没拒绝,其实他是来碰运气,没想到她中午还真过来蹭饭了... 大肉块红烧了一大碗,又炒了一盘茄条,国营饭店买的三合面馒头配上。 “嗯,这大肉,真香!”许久没吃肉,老爷子也馋了,吃得满嘴油。 “丫头快吃呀,小行也吃,都是自己人,可别作假。”王婆婆热络的招呼。 方知行朝坐他旁边的韩念念看一眼,注意到了,她似乎不爱吃大肉,确切来说是不吃,手里的筷子只夹瘦的,夹来夹去,大碗里都是连肥带瘦,后来索性不再伸筷... 韩念念正吃着辣椒炒茄条,盛面粥的碗里突然多了一块瘦肉... 扭头朝方知行看,对方仍旧坐的笔挺,吃个馒头也是斯文秀气,不紧不慢,好像刚才给她夹肉的不是他一样。 再看老爷子和王婆婆,老两口吃得有滋有味儿,压根没注意到方知行的小动作。 韩念念默不作声吃了碗里的瘦肉。没片刻,又多了一块。 瘦肉块还带了丁点肥,可以看得出来是被人用筷子从中间分开的。 韩念念继续吃,旁边人继续夹,如是再三,细心的王婆婆先瞧出了异常,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笑眯眯道,“丫头,今年二十出头了吧。” 韩念念吃得正欢,没细想王婆婆为啥突然问这个,咽了嘴里的饭才道,“二十二了。” 王婆婆又继续道,“有没有人给你说亲?” 被几块肉糊住了智商,韩念念摇头,“没人说。” 王婆婆看了眼韩念念,再看一眼方知行,不觉点头,丫头瘦是瘦了点,五官不丑,跟小行站一块也般配,男未婚女未嫁...王婆婆不由起了心思。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只有韩念念在闷头大吃,饭后还不忘帮着王婆婆刷洗碗筷。 知道老两口有午睡的习惯,韩念念没坐太久,一杯茶的功夫就起身告辞,方知行也跟她一块出来。 “现在就回乡?”方知行抬手看了看时间,刚过十二点。 韩念念摇头,“得去找小何,问问她跟小孙哥的亲事。” 两人一块往方大兴走,韩念念蓦地想起件事,笑眯眯对他道,“方书记,我把王婆婆的房子买下来啦。” “挺好。”以后搬过来住离得就近了。方知行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然后他脑子里突然又蹦跶出了一句话:近水楼台先得月。 方知行突然红了脸,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好在韩念念沉浸在她有房的愉悦之中,没察觉到他异常。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 韩念念同他说自己打算,“不急不急,至少得年后,一来我得有始有终把一年级课程代完,二来还得跟我姑家人商量迁户口的事...” 她不停的说了大串话,方知行专心的听,并不打断,等她说完了才发表自己的观点,“年后市里各单位招工,你可以先考虑找什么工作。” 方知行这番话倒是给了韩念念一个提醒,虽说她只要转了户口就按月有粮票发,不用再愁吃不上饭,但人得有点追求,总不能成天啥也不干成天满大街溜达。 在方大兴跟小何说了几句,听小何说她跟孙大军互相见了家长,彼此又都很满意之后,才放心的回小山子乡,坐等他们结婚喜讯。 转眼到了陈玲三朝回门的日子,韩桂娟一大早就起来拾掇屋子,洒水扫地,韩念念不好多睡,索性也跟着起。 半晌午时,姚大勇跟陈玲一块进门了,一个神采奕奕,一个含羞带怯,当了小妇人之后就是不一样,咋咋咧咧的性子都收敛了,看姚大勇时眼里也带了羞意。 一群娃跑过来将小两口围住要糖。陈玲早就准备好了,随身拎的布兜里装了散糖球,抓一把挨个发。 三朝回门女婿必带礼,带礼的数越多,表示新娘子在婆家越受重视。 一条鲤鱼,两瓶高粱酒,四包大生产,糖果、糕点各两斤,韩桂娟合不拢嘴,陈爱国直点头。 从婆家穿过来的鞋不能再穿回去,热闹一天,临走前韩桂娟不忘提醒她闺女,“让你带的鞋带了吗?” 陈玲不迭点头,从布兜里拿出她的新鞋,换下她脚上的旧鞋。 旧鞋染了色的红麻绳绑上,丢在犄角旮旯处。 韩念念还是头次见这种习俗,忍不住道,“姑,回门鞋为什么不能穿回去?还有什么禁忌?” 其实韩桂娟也不大清楚了,都是老祖宗传下的习俗,一代接一代,她结婚那会儿就有了,韩寡妇也没给她个解释。 倒是叶兰英清楚,跟韩念念说了遍,“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留双鞋在娘家,为得是提醒闺女,就算嫁出去,也别忘了娘家人。” 韩念念恍然。 挨到国庆节跟前,陈卫粮和叶红梅结婚,韩念念被陈大婶请过去“启媒”。 直白点说,启媒就是跟新郎官一块去接新娘。 叶红梅是家里老姑娘,爹娘也不是那种太过重男轻女的封建人,给她置办的嫁妆也不差。 新打的一床棉花被,小碎花床单,洗脸盆、子孙桶、塑料镜子、肥皂盒一样没少。结婚的衣裳也是新做的,黄格子列宁装,齐耳短发梳得整齐,笑起来嘴边一个酒窝,可把新郎官看傻呆! 哄哄闹闹,把新娘接到新郎家。 相较之下,新郎家就可圈可点了,还是三间土坯房,原本三兄弟挤西间,现在改做新房,十来平的小屋子再摆个五斗橱,挤得没下脚地儿,窗户开的小,显得屋里黑咕隆咚。 土炕上铺着暗红床单,新娘的棉花被搁在上面,碎花布外包着。 陈大婶手里拿着大水瓢,水瓢里是瓜子花生,热络的挨个分给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大闺女,吃瓜子吃糖!”说话间,抓一把给韩念念。 “兰英也吃!”又抓一把给叶兰英。 韩念念看着手心里的几粒瓜子,哭笑不得,“糖呢...” 叶兰英也笑,“葵花籽自留地现成的,自家炒出来就成,一分钱不要,随便买几斤糖还得花两三块钱呢,大婶向来是个会过日子的,她哪能舍得多花几块钱呐。” 姑嫂两个被挤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过十一点,外头鞭炮声响起,到了开席的时辰。 席面置办的也不咋地,整个八仙桌上没见到一点肉末星子,巴掌大的草鱼刚端上来就被一抢而光,蒸馒头用的是地瓜干掺高粱面,韩念念一口没吃。 叶老师作为娘家送嫁人员,跟韩念念坐一桌。脾气好如叶老师,对着这样一桌子菜,脸色也沉了下来。 按说陈大婶家三个儿子,个个都是生产队里干活的好手,光是挣工分应该都没少换钱,怎么还抠门成这样? 私下里,韩念念偷偷问了叶兰英。 “咱们吃席面可不是白吃的,你添五毛,我添一块,大婶可没少收礼钱。这礼钱收的多,花在席面上的钱却很少,最后她不就赚了钱么!” 韩念念听得咋舌。 办酒席都舍不得花钱了,给“谢媒礼”就更别想着她能给多少了。 一封红包,十个鸡蛋,还有两盘从席面上择下来的剩菜。天黑宾客散尽之后,陈大婶满脸带笑的给韩念念送了过来。 “大闺女,你叔说得好好感谢你,特意叮嘱我给你包一块钱的红包哩!”陈大婶光想想就肉疼,本来依她的意思,包个五毛的红包就算了。 韩念念还未说话,韩桂娟就笑了,“玲玲结婚,大勇他爹包了五块钱红包给念念。” 说着,韩桂娟又看向陈大婶端的两盘剩菜,“干啥,端两盘剩菜汤过来给咱家念念泡馍馍啊...” 陈大婶老脸腾地发红,讪笑解释,“这哪是剩菜啊,是我提前叮嘱先盛出来的,热热不耽误吃!” 被这么多人夹过的菜,韩念念可不敢下筷子,情愿吃咸菜干就馍馍头。 “一个铜子都要在屁眼里磨光亮的婆娘!还好意思来咱家嘚瑟!”韩桂娟气得直嘀咕。 韩念念不管这么多,凑成一对,她也不亏,灯又亮了一盏,还得到十个生命值。 渣系统说每多一个生命值代表她可以多活一天,凑成这一对,她就可以多活十天呐!值了! ...... 今年国庆节和休息天连在一块,可以放两天假。 韩念念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往市里赶,去借方知行的工作证。 “你要我工作证做什么?”方知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把工作证递给他。 韩念念把陈玲的喜糖不由分说塞给他,“借我买点东西,一会就能还给你!” 说话间,拿着工作证就往百货商店方向去。 时下国庆节可是仅次于春节的大日子,普天同庆,全市各大百货商店、副食品店、粮站都在打促销活动。 “注意主意!凭工作证可购买一斤羊毛线,售完为止!” “暖壶不用工业劵,二十块一个!” “凭工作证购买上海牌手表,可减免十张工业劵!” ...... 铺天盖地的喜讯,韩念念怎么能错过!她的新家还要布置! 暖壶必须买一个,还有搪瓷盆、牙膏牙刷、肥皂、洗衣粉,这些东西多存些有备无患。 二楼妇女用品柜台,凭工作证能买到来两卷高档卫生纸,还有月事带,不用月事票也能购买,韩念念也要了一个,五块钱。 零零碎碎买一大兜,路过劳保物资店,又买了一截电线,还有电灯泡。 她的新家只有主屋通了电,厨房还没有电灯,不装一个电灯以后生火做饭只能抹黑进行,太不方便。 韩念念先把大兜东西拎回新家,再把工作证送还给方知行。 因为在放假,方知行应该不会在方大兴,韩念念直奔他家。 方知行家院门大敞开着,里面传来女同志的说话声,韩念念走得太快,想避也来不及了,方知行已经看到了她,忙站了起来,迎向她。 不待韩念念询问,方知行主动介绍院子里的年轻女同志,“这是我舅妈的内侄女,薛晓鸥。” 内侄女和外甥,说白了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亲呗! 叫薛晓鸥的女同志长相很标致,穿了件鹅黄色的羊绒衫,下面是条棕色的灯芯绒裤,脚踩坡跟皮鞋,梳了一根油光水滑的长辫,韩念念看她的同时,对方也在好奇的打量她。 韩念念先主动和她打招呼,总觉得薛晓鸥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 【宿主,您忘啦,方婆婆让您给他们两合过八字,她就是方婆婆老战友的孙女啊。】 原来如此,韩念念不敢多打扰,把工作证递给方知行。 “方书记,谢啦。” 方知行见她又跟一阵风似的急着要走,先开口道,“明天也是休息天,你今天还回乡里?不回的话晚上过来一块吃顿饭,今天我奶生辰。” 怕她拒绝,又补充一句,“钟爷爷和王婆婆也会过来。” “婆婆生辰啊,我还没准备礼物呢!”韩念念在心里琢磨给老太太送点什么好。 方知行笑,“什么都不用准备,过来吃顿饭热闹一下就好。” 韩念念没拒绝,爽快的应了下来,见方知行送她出巷口,偷偷给他打气,“方书记,加把劲,这姑娘长得好看!” 方知行满头黑线,刚想解释,韩念念人已经小跑走了。 正失落着,肩膀被人拍了下,薛晓鸥笑盈盈道,“小行哥,快给我找书啊,我看完还你。” 说着,她又道,“婆婆生辰呀,晚上我能过来蹭顿饭吗?” 方知行回去给她找书,边走边心不在焉道,“你想来就来吧。” 薛晓鸥借的是本《红岩》,方知行也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本书的,不过也不难猜测,又是他奶奶在给他们制造碰面机会。    第43章 说不用准备什么,但韩念念也不能没眼见的真不准备。既然是几个人搁一块小庆祝,买太贵重的东西也不合适。 思来想去,韩念念干脆去百货商店买了一块素色的机织布,牛皮纸包扎上,拎回她住处。 隔壁老爷子家一阵接一阵的笑声隔着院墙传过来,一会儿红桃A,一会儿方块9,显然是在聚众打牌。 过去一看,还真是!旁人也没有,加上方婆婆,三个老战友坐一桌打八十分。 “哟,丫头来啦,正好,快坐下凑一桌!”老爷子是个牌迷,他还会打桥牌,就是他家老婆子怎么学都学不会,说她两句笨,她就急眼甩脸子给他看,晚上还不准跟她睡一个被筒。 韩念念哎一声,搬凳子坐下,“婆婆,我听方书记说今天您生辰!” 方婆婆直叹气,“哎呀呀,老了,又老一岁!” “哪能,您看着顶多五十出头。” 方婆婆乐得合不拢嘴,“丫头,晚上过去,咱们一块吃顿饭!” 说笑着,方婆婆胳膊肘拐拐韩念念,“看到晓鸥那丫头没?这会儿应该在咱家呢。” 韩念念不迭点头,称赞道,“姑娘眉眼长得挺标致!” 方婆婆乐呵呵道,“大早上我去买菜,正好碰上那丫头,说是去书店买书,我就问她买啥书,她说买《红岩》。” “我一听,直接告诉她小行有,去找小行借。” “一借一还,这不就有了联系?” “要不然依咱家小行的性子,下辈子都不能主动去追那丫头!”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套路,满满的套路。韩念念觉得方婆婆才应该去当媒婆,真有招! 打牌到傍晚,方婆婆一看天色不早了,撂下扑克,招呼道,“老钟、老王,还有丫头,走,都去我家,今天副食品店供应猪肉,还有秋螃蟹,咱们商量商量咋吃!” ...... 晚上七点钟时候,方婆婆家饭菜陆续上桌。 蒸螃蟹、红烧肉、辣子炒白菜,还有国营饭店里买的酱猪蹄、盐水花生米。 厨房铁皮炉子上还咕噜噜滚着大骨头汤。 “丫头跟婆婆一块坐。” “晓鸥坐小行旁边。” “开饭开饭!” 薛晓鸥特意从团糕店里买了一块奶油蛋糕,高价商品,四寸大小,纸盒里装着,摆圆桌正中间。 “婆婆,现在过生都兴买块蛋糕。”薛晓鸥仔细在蛋糕上插了生日蜡烛。 方婆婆呵呵笑,“好,好!” 韩念念也把她的礼物赠给方婆婆。 方婆婆拆开看,靛蓝色的料子在身上比划了下,乐道,“颜色我喜欢,回头我就找裁缝铺做身衣裳!” 方知行给方婆婆买了件羊毛衫,老爷子和王婆婆合送一双牛皮鞋。 老爷子嚷着要喝酒,好菜不配酒没意思。 方知行开了瓶茅台给老爷子满上,担心再出洋相,他陪喝得并不多。 吃完饭已是八点多,喝杯茶的功夫,纷纷告辞。 方婆婆忙道,“丫头你跟老钟、老王一块走,小行,你送送晓鸥,大晚上的,姑娘家一个人不安全。” 薛晓鸥站到方知行旁边,落落大方,“小行哥,那要麻烦你送我一截路了!” 方知行下意识看向韩念念,发现对方只丢了个后脑勺给他,还在跟老爷子他们说笑,压根没注意他这边情况。 顺着方知行的视线看过去,薛晓鸥忍不住弯嘴角露出个狡黠的笑,又催方知行,“小行哥,快点呀,再迟一会儿,我妈该担心啦。” 方知行点头,送他们出巷口。 薛晓鸥家在市委大院,跟老爷子他们顺路,五个人沿马路牙子一块走,不知不觉,韩念念走在了中间,她后面是老爷子老两口,前面是方知行和薛晓鸥。 前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韩念念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真是一对璧人,至少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从外观上看极其和谐。不过在这片和谐之中,似乎有一点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韩念念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就是那个不和谐的东西。 前面一对,后面一对。 路灯投在地上,影子拉的老长,韩念念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孤零零。 到了巷口,韩念念跟老爷子他们回去,方知行送薛晓鸥继续往南走。 薛晓鸥是个机灵姑娘,今晚她几次跟方知行说话,他都心不在焉应付,再顺他视线找注意点,大概就看出了门道。 街上行人稀少,两人虽然并排走,但相隔足有一米远。 薛晓鸥转了转眼珠子,笑嘻嘻道,“小行哥,你中意韩同志?是不是想跟她搞对象?!” 冷不丁被这么问,方知行猝不及防,咳了一声,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薛晓鸥笃定道,“我都看出来了,我看人一向准,肯定没错!” 方知行嗯了一声,这才扭头看向薛晓鸥,“所以晓鸥,我奶想让我们两处对象,不可能的。” 薛晓鸥挠挠头,寻常姑娘要是被这么说,搞不好抹眼泪了。她性子放得开,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反而直言道,“小行哥,虽说咱两现在生分了,可以前咱们都一块长大的,让我把你当情郎,还真不能适应。” 话说开了反倒更好,方知行笑道,“我奶奶太急我的婚事,急病乱投医。” 两人说着话,进了市委大院,薛晓鸥家在大院尽头的家属区内,靠南边五六排老式苏联红砖楼,北边是新盖的水泥楼,老干部家基本都在老式苏联红砖楼内。 一幢小楼两家分住,薛晓鸥家住楼上,楼下住的是市委孟书记一家。 远远瞧见孟繁宗蹲在家门口的花坛沿上抽烟,薛晓鸥心里像揣了个鸽子一样,扑通扑通乱动,按捺住喜悦,冲孟繁宗打招呼,“孟大哥,你回来啦!” 相较薛晓鸥的欢喜,孟繁宗要冷淡许多,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视线落在了方知行身上。 方知行朝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其实上次在巷子口,两人并非头次见面。老辈干部子女,多多少少都互认识,战乱的时候被安排住一个地方,只是大了之后生分了些,倒不至于跟陌生人一样。 令方知行感到意外的是,孟繁宗的反应,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他。 “晓鸥,我就不上楼了,代我向叔婶问好。”方知行在楼下停了脚。 薛晓鸥笑眯眯冲他挥手,“小行哥你回吧,我也上去了。” 目送走方知行,薛晓鸥蹬蹬跑上楼,没多大功夫,又蹬蹬下楼,手里拿了个大苹果,和孟繁宗一样,蹲在花坛沿上,一个抽烟,一个嘎嘣嘎嘣咬苹果。 孟繁宗撇头看她一眼,“我抽烟,你下来做什么。” 薛晓鸥转转眼珠子道,“我吃苹果呀。” 孟繁宗嗤笑一声,冲她吐了口烟,见她呛得直咳嗽,恶劣的笑出声,“好了,现在上楼去,烦听到你咬苹果的声。” ...... 是夜,韩念念折腾半宿才睡,尽管身底下铺了两床被,还是有些后悔空间里没装个席梦思,翻来覆去半夜没睡着,第二天天光大亮了才醒。 蹲院子里刷牙的功夫,咚咚传来敲门声,匆匆漱了口,去开门。 “早啊,方书记,大早上的找我有事?” 方知行抬手看看时间,“都十点了,不早了。” 韩念念干笑,招呼他进来。 “我听婆婆说你昨天去劳保物资店置办了不少家用,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到你忙的地方。”方知行解释过来的原因。 “有有有。”韩念念忙不迭进屋把电线和灯泡拿出来,“帮我把厨房也通上电灯,黑灯瞎火做饭,怪别扭。” 看着地上扔的一捆电线和十五瓦的灯泡,方知行直摇头,“老虎钳有吗?绝缘胶布有吗?” 韩念念没吱声,不懂。 “等着。”方知行丢下一句,出去没多大会儿,再回来时,家伙备齐全了,拎凳子去胡同口把电闸关了,开始动手分线路。 时下居民省电,白天家家户户没人会用到电,所以就算关了电闸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韩念念拖了张小板凳坐方知行跟前,一手托着下巴看他忙活,时不时给他递个钳子、胶带。 “方书记,昨天的姑娘算是你对象了吧。”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薛晓鸥了。 方知行的注意力在他手中的电线上,一直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害羞,“她不是我对象,我说了有中意的姑娘。” 韩念念哦了一声,想起来了。随即有些可惜道,“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方书记铁树开花。” “近在眼前。”方知行不紧不慢的小声接了一句。 哪怕方知行说的声音小,但韩念念不是聋子,她听得清楚,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宿主,方书记中意的人是您!】 “!!!” 方知行突然抬了眼,双眸莹润,涌着丝丝波澜,认真问韩念念,“念念,我能不能跟你处对象。” “我我我...”韩念念被雷劈了一般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下文。 心口窝跟上了发条似的,搏动速度绝对是平时的两倍,感觉血管分分钟能爆炸。 方知行这个小面瓜中意的人居然是她!! 韩念念捂着心口窝,转过身去深吸了两口气,怎么办,她第一反应不是想着如何拒绝,而是抑制不住开心。 【宿主,完蛋了!您大概是陷入爱河了,阿弥陀佛,在下如何向月老2233交差。】 韩念念脑瓜子嗡嗡响,压根听不到渣系统的碎碎念。 “念念,我能不能跟你处对象?”方知行又追问了一句,大有不得结果不罢休的劲头。 韩念念张张嘴,“可我以后要回家。” 方知行把灯泡拧上,困惑的眨眨眼,随即道,“我跟你去你家。” 韩念念陷入了困顿之中,理智告诉她,不能答应方知行,心里却拼命的想答应,这样极品的面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 韩念念这种纠结似沉默,看在方知行眼里就是没答应,他垂了眼,低了低声音转开话题,“拧好了,我去开电闸试试能不能用。” 说话间,拎了凳子去巷口,背影寂寥。 【宿主,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想想您的豪宅,想想您的宝马,想想您大笔的存款...】 “闭嘴!”韩念念一个头两个大,“我知道,知道!” 没片刻的功夫,方知行就进来了,试了试厨房的电灯,确认已经能使之后,才拧开水龙头洗手,“有肥皂吗?洗衣粉也行。” 韩念念反应了过来,“有有有。” 忙不迭给他拿了肥皂,方知行伸手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手。 韩念念的心脏像是被人弹了一样。 忙不迭收回了手,不停挠自己手背,神色有些尴尬。 方知行像是未察觉,仍旧肩背挺直,不紧不慢的清洗自己的手。 韩念念将视线落在了他手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干净平整,这样一双手可以灵活的拨算盘,也可以握方向盘,还能利落的接线路... 方知行冲干净了手,韩念念从晾衣绳上拽下自己的毛巾递给他。 尽管方知行想拖延时间,但再拖延,事情已经干完,他似乎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更让人感到失落的是,她还没有回应他到底答不答应跟他处对象... “那我走了。”方知行声音不复温润,有些干涩。 韩念念挠挠头,送他出去。 等方知行走远了,韩念念忍不住用力的扯头发,不忍心伤这个小面瓜的心! 【宿主,您是对的,现在伤他的心,总比以后剜他的心要好。】 ...... 方知行回到家时,方婆婆已经做好了晌饭,祖孙两坐廊檐下吃饭。 方婆婆见他面色不对,关心道,“小行,咋了呀?生病了?” 方知行摇摇头,没什么胃口,动几下筷子就搁了碗筷。 方婆婆道,“下午有没有事?” “没。” “天这么好,去跟晓鸥那丫头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呗!”方婆婆给他出主意。 方知行脑子有点乱,总是想着韩念念,于是对方婆婆说道,“奶,别再给我张罗对象了,我有中意的姑娘了。” 啪嗒。方婆婆的筷子掉到了地上,来不及捡起,口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欣慰道,“哪家的姑娘,快跟奶说说,奶谁也不告诉,先偷偷去看看那姑娘长啥样儿。” 方知行刚想说,心思一转,卖了关子,“是秘密。” 方婆婆坚持,“奶奶保证守口如瓶。” 方知行不为所动,“既然是秘密,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奶,您就歇了给我说对象的心思吧。” 方婆婆一听他连追求都说出了口,乐得找不着北,心说她这大孙子总算是开了窍,哪还有不应的道理,忙保证道,“奶保证不掺和,但是有一点,必须是好人家的姑娘,爹娘兄弟不能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这点方知行可以保证,“是好人家的姑娘。” ......    第44章 转天就是周一,还得上课。韩念念下午两点多就往乡里走,跟脱了水的花似的,焉头巴脑。 【宿主,如果您真想泡他,那就去泡吧,大不了吃干抹净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反正您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 【那您就当我没说。】 韩念念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霜打的茄子一样。 回乡之后日子照常,要么上课,要么东家串西家抓紧时间给人说对象,可能是情场失意,红线事业出奇得意。 这段时间,韩念念撮哪对成哪对,大勇嫂子提的那姑娘说成了,赤脚医生陈六叔的外甥也说成了,还有狗娃她娘的侄儿... 喜酒没少喝,谢媒礼也没少拿,手腕上的红灯更是一盏接一盏的亮,生命值蹭蹭涨到一百二。 【宿主,您又多亮了两盏红灯,应该是孟厂长的功劳。】 韩念念仔细数了数手腕上的灯,针眼大的小孔已经亮了三十五盏,灯光强弱不一,附带生命值也不同,都是她回去的希望啊! 抽空去街道邮局给孟厂长拍了封电报,向他表示感谢。 孟繁宗接到电报,已是两天之后。 印刷厂里多的是未结婚的小伙儿,大厂长出面保媒,还没有不愿意的,继前几天领证结婚的两对之后,孟繁宗又撮合了一对。 电报单上只有简单两个字:谢谢。 豁开脸给人保媒,结果就只有这么两个字。 孟繁宗烦躁的将电报单扔抽屉里,点根烟抽的功夫。砰砰砰,办公室门被敲响,不等他应声,推开了条门缝,从外边伸了个脑袋进来。 孟繁宗一看来人,不由得头疼。 “你来干什么。”转过身,丢个背影给来人。 薛晓鸥笑嘻嘻的,一身干练的列宁装,身上斜背了个军绿色书包,书包里鼓鼓囔囔装的都是东西,全掏出来搁孟繁宗办公桌上。 “大娘叨念你休息天也不回家,我闲着没事儿,自告奋勇过来看你,顺带给你拿点大娘腌的咸菜,大娘还包了饺子呢,孟大哥你摸摸饭盒,还是热乎的,咱们一块吃呀。” 孟繁宗脑门发胀,“你放着,我想吃了自己送食堂热一下就行...好了,东西也送了,人也...咳咳,你回去吧。” 薛晓鸥没买账,拖了把椅子在孟繁宗跟前坐下,一手托着下巴,嘟囔道,“我不回去,人家大老远过来,不说吃晌饭了,水都没招呼我喝一口,回去我就跟大娘打报告,说你欺负我...” 孟繁宗想把这姑娘拎胳膊扔出去。 神一样的存在,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他来这里之后最烦的人,没有之一。 “孟大哥,我蹬了一路自行车,饿了,要吃饭。”不蹭一顿饭,她是不会走人的。 孟繁宗摁灭了手上的烟,豁得起身,拿上饭盒,“走,去食堂。” 几个工厂合办的食堂,虽然是休息天,仍有倒班的职工过来吃饭。休息天供应的饭菜真不怎么样,一点肉末星子都没有,孟繁宗要了一份萝卜丝,一份炒白菜,配上自带猪肉大葱馅饺子,大口吃着。 薛晓鸥吃了一口少油寡盐的萝卜丝,嫌弃的吐吐舌头,“真难吃。” 孟繁宗给气笑了,“嫌难吃现在就回去,让你妈单给你做一顿。” 吃到一半,厂里的会计梁彩霞端个饭盆过来了,要坐孟繁宗这桌。 孟繁宗抬头一看。得,烦人精还没走,又来个狗皮膏药。 “孟厂长,这是你家妹子?”梁彩霞穿着件蓝色鸡心领毛衣,居高临下的看着薛晓鸥。 薛晓鸥眉头一皱,不客气道,“大姐,我长得跟他哪里像?我不是他家妹子,我是他青梅!” 孟繁宗咳了一声,没吱声,由着她说。 梁彩霞脑中警铃大响,立马挨着孟繁宗坐,既然不是亲妹子,那也不用讨好了,直接无视了薛晓鸥,软声道,“厂长,我打了两个玉米饼,吃不完,分你一个?” 孟繁宗还未说话,圆桌下的小腿被踢了一下,烦人精冲他瞪眼,嘴里不客气道,“他不吃别人剩的东西。” 孟繁宗干脆低头继续大口吃饭,由着烦人精和狗皮膏药斗,乐得他清闲。 ...... 一场雨之后,气温骤降,天气越发寒冷,单薄的罩衫已经不能御寒,不少庄稼人已经换上了棉袄。 叶兰英也把棉袄拿出来穿上了,她自个的棉袄太小,穿的是陈卫东的老棉袄,身上补丁摞补丁,依稀可见里面的黑棉絮。 “嫂子,穿的太早了,现在就穿棉袄,等寒冬腊月了我看你咋办。” 叶兰英无奈,“你啊,你刚来我家那会儿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在城里生活惯了,不知道咱们乡下老农民的难处。我倒是想穿少点,没有过渡的衣裳啊,要么穿罩衫,要么直接套棉袄,穿少了冷,穿多了热,最烦过这个季节。” 韩念念默然,富裕点的才舍得花二三十块钱织件毛衣穿,差点的人家,哪个舍得这么穿! “嫂子,你快生了吧,要去哪生?”韩念念摸摸她隆起的肚子。 叶兰英拍她手,“去哪儿生?在家生啊,你姑就能给我接生。” 韩念念咽咽口水,“我姑她能行吗,生个娃等于在鬼门关上绕一圈,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叶兰英没搁在心上,“能出啥岔子,户上户下哪个不是在家生的,本来也可以去卫生站生,可咱们卫生站那个半吊子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个大小伙儿!这要是岔开腿给他看...哎呀,丢人死了,不能想不能想!” 姑嫂两絮絮叨叨,韩念念管不了许多,把她来这里时穿的冲锋衣翻了出来套上,琢磨着得去买两斤羊绒线织两件毛衣才行。 “嫂子,娃的衣裳尿布还有小包被,都做好了没?” “都做的差不多了。”叶兰英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念念,哪天你去城里,能不能帮我带一斤毛线回来?我想给娃织两件线衣线裤,不冷不热的天,给他直接穿棉袄,我担心焐着了。” 韩念念想也不想便道,“行,等休息天我就去趟城里。” “就是我听说买毛线还要工业劵?”叶兰英为难在这里,“钱好办,马上到年尾,你哥在养殖场打闲工,多少还能挣点,工业劵...” 韩念念明白了,“我想法子借几张,大不了咱们拿粮食换。” “对对,旱稻也收下来了,听你哥说咱们每人平摊,能分个两斤,实在不行就把我和东子分到的大米拿去跟人家换!” 又过两天,叶兰英告诉她,“念念,你哥明天开拖拉机去城里送鸡鸭鹅,你去不去?正好坐拖拉机!” 这个顺风车,韩念念求之不得。 算算时间,春天买的鸡鸭鹅仔,立秋之后开始下蛋,现在养成,猪仔也养到了百十来斤,年前也能宰杀了送去方大兴。 不过这还是他们头次往方大兴送肉食。 乡里一把手吴书记不放心,要跟陈卫东一块送,加上韩念念,三人天将放亮就往城里赶。 赶到方大兴,正好到上班的点,意外的是,出来清点对账的是采购部的师傅,里里外外都没看到方知行人影。 “方书记呢?”韩念念多嘴问了一句。 采购部的师傅直叹气,“别提了,头两天刮大风下雨,把咱们房顶的瓦片都扫了下来。放晴之后,咱们也不打算去郊区找泥瓦匠,干脆买点瓦,自己上去散开得了。哪知道房梁断了,方书记愣是没踩稳当,从房顶上摔下来,给摔断了腿,现在还在中心医院呢!” 韩念念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摔的严不严重?在中心医院哪层楼?” “咋不严重,不然也不能住院了。”采购部的师傅叹气,又告诉她住几层。 韩念念没心思想其他,跟陈卫东打招呼,“大哥,我去趟医院看看方书记,你们办完事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陈卫东先是点头,又不放心叮嘱,“可别回去太晚了啊!” 韩念念哎了一声,快步往中心医院赶。 住院部三楼,外科病房里,很快就找到了方知行,侧躺在床上睡觉呢,腿上绑了木板子,脸上也有擦伤,眼底隐隐泛黑,看样子是没睡好。 面容瞧着比往时清瘦了些,这才多久不见? 韩念念正犹豫要不要吵醒他时,隔壁床位的病友不小心打翻了搪瓷缸,噗通一声,原本沉睡中的方知行猛然一惊,眼睛未睁,眉头先蹙了起来。 韩念念心里直犯嘀咕,难怪休息不好,这种环境,哪是养病,分明是更遭罪! 又有病友家属在毫无顾忌的大声说话,忍无可忍,韩念念过去拍拍高谈论阔的大爷,“大爷,您能不能小点声?靠窗户病床的病人需要休息。” 在这片嘈杂的声音中,方知行闭着眼明确的分辨出了韩念念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还真是她,在跟穿中山装的大爷理论,病房到底应不应该大声说话。 方知行嘴角溢出了笑,喊她,“念念,你过来。” 诶...韩念念苦口婆心的跟大爷理论,听见方知行喊她,无心论战,丢下炸毛中的大爷,蹬蹬去方知行病床那里,随手拖了床边的凳子坐下,解释道,“我听方大兴的师傅说你从房顶上摔了。” “嗯。” 方知行还是笑,仿佛他躺的地方不是病房,而是高价宾馆。 “吃早饭了吗?”韩念念要起身,“我去给你买点。” 方知行腿脚不方便,直接伸手拉了她衣袖,“我奶一会过来送。” 韩念念干笑,坐下来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主要是,小面瓜怎么总是在笑... 韩念念摸摸自己的脸,她脸上又没长朵花,笑什么笑... “医生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这里很吵,不是养病的好地方。”韩念念咳了一声,找话题。 大概是半卧的原因,方知行的肩背比平时松快了许多,斜靠在床头,眸光莹润,“可能还要再住两周,等再好些才能出院。” “那你怎么出院啊,上下楼梯不方便,婆婆年纪大了,也没法推你回去。”韩念念想得远。 此时韩念念大脑也有点短路,她也不想想,方大兴男同志不缺,开卡车的周师傅,颠大勺的黄师傅,个个人高马大,哪个不能过来帮个忙? 方知行配合的嗯了一声,直点头,为难道,“你说的是,钟爷爷和王婆婆年纪也大了,都不方便过来接我。” “那我来吧!”韩念念义不容辞。 “好,说话算话。” 正说着话,方婆婆拎饭盒过来了,瞧见韩念念,笑眯眯的招呼道,“哟,丫头可好一阵没来了。” 韩念念把唯一的凳子让给方婆婆,接过网兜子,把铝制饭盒拿出来,装的是米粥,还撒了白砂糖。 饭盒连勺递给方知行。 方婆婆拍拍床沿,“坐,坐小行床上。” 韩念念哎了一声,依言坐下,总觉得今天方婆婆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知道了啥惊天密闻一样。 更奇怪的是,孙子都住院了,方婆婆没说两句话,火急火燎的就要走,说要回方大兴看看。 到底是方大兴重要,还是孙子重要啊婆婆... 收拾了饭盒带走,临走前还对韩念念道,“丫头,中午在不在?我多做点饭带过来。” 说完,不等她拒绝,腿脚麻利的出了病房,留下韩念念跟方知行大眼瞪小眼。 没几时,医生过来给方知行换药,夹板拆掉,绷带解开,韩念念才看到他小腿还嚯开了好长一个口子,虽然被缝合上了,还是很吓人,黑色的缝合线,歪歪扭扭像是一条蚯蚓... “我没事,都快长好了。”方知行抬手挡住了她视线。 换药的医生立马就乐了,“这也叫没事?就哄你对象开心吧,非得把骨头摔撮出来一截子才叫有事儿?” 医生的重点在病情上,可听的人满脑子花花肠,就听到了“你对象”三个字。 你对象...方知行心情有些异样,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被愉悦到了,扭头看韩念念,发现她的注意力还在他腿上,似乎没听见那三个字,弯了嘴角,没否认。 等医生端着白瓷盘离开,韩念念忍不住伸一根食指轻戳了戳裹绷带的地方,“疼不疼?” 方知行老实摇头,“不疼。” 韩念念收回了手,脑子里还是她刚才看到蚯蚓一样的画面,不停叮嘱,“那你好好养病。” 方知行一听她这么说,原本翘着的嘴角不觉平了下来,低声道,“你又走了?” 韩念念摆手,解释道,“我嫂子快生了,我要去买斤毛线给小外甥织线衣线裤。” “有工业劵吗?” “有,有。”上次倒卖军大衣还剩下十来张工业劵没用,正好派上用场。 “那中午还过来。”怕她不答应,方知行又补充一句,“我奶会带两个人的饭过来,别浪费了。” 浪费可耻,韩念念应下了。 从医院出来,直奔寿康路百货商店,二楼的毛线柜台,一水儿的蓝灰黑三色,红色橘色之类的亮色都没有。 “全羊毛的二十五块一斤,五张工业劵,混纺的十五块一斤,三张工业劵。”售货员利落报价,“要混纺还是全羊毛?” 亏了啥也不能亏刚出生的娃,韩念念想也不想便道,“一斤全羊毛,要蓝色,再来一斤黑色。” 想到方知行这个面瓜爱吃甜食,韩念念花高价买了一块奶油蛋糕,又从空间里筛选了苹果,一块装兜里拎进方知行病房。 意外的是有人来看望,床尾放了小篮鸡蛋,还有奶粉和乐口福。 薛晓鸥正坐凳子上同方知行说话,嘴角的酒窝笑得明显。    第45章 韩念念脚步迟疑,进退不是。 薛晓鸥已经看到了她,站了起来,主动跟她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念念总觉得薛晓鸥这姑娘笑得也有点怪... 把东西拎放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韩念念跟她唠了会嗑。 薛晓鸥这姑娘热情开朗,特别喜欢笑,韩念念对她第一印象就很好,开了话题之后,不觉就多说了些。反倒是方知行,靠在床头自己看书,一点插不进去话。 薛晓鸥有眼见的没坐多久,走之前,笑着看向方知行,俏皮道,“小行哥,你要好好照顾身体,多吃点东西,我会再来看你。” “谢谢。”方知行把书搁在床头,礼貌冲她笑。 等薛晓鸥离开,韩念念干坐着没事,拿了方知行搁床头柜上的书,诧异,“《金锁记》,你居然看《金锁记》?!” “打发时间。”他什么书都能看。 韩念念看过这本小说改拍的电视剧,翻看了几章。 方知行靠在床头,全身放松,主动开口道,“晓鸥是我舅妈的侄女。” 韩念念嗯了一声,实话实说,“她挺可爱,热情开朗,随和大方。” 方知行朝她看,咳了一声,解释,“和我也没有关系。” 韩念念翘了嘴角,忍不住笑道,“方书记,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闻言,方知行垂下了眸,声音低了低,有些固执道,“那我也要跟你说,免得你误会。” 韩念念腾地脸红,有点坐不住了,还是没跟他一块吃晌午饭,再坐下去,她一定会扑上去把人给圈圈叉叉了。 临走前方知行还提醒她,“我过两周出院,没人帮忙。” 韩念念丢了一句,“知道了。”火烧火燎出医院。 【宿主,您还是别坚持了,得过且过,感情的事并非天长地久,何必逃避呢,珍惜眼前的快乐就好。】 “那之前是谁再三提醒我?” 【之前在下是跟您打预防针,既然木已成舟,何不及时行乐?泡他一泡,未尝不可。】 韩念念直挠头,摆在她面前的是份美味可口的甜瓜,她是吃,还是不吃? 一口吃到底,能周身爽快,要是尝到甜头之后就再也吃不上,岂不是抓心挠肝? 韩念念头次为自己的纠结感到头疼。一路跑回乡里,吃了晚饭,早早洗漱躺炕上,垂眸咬着指甲。 算了,别去想了,睡觉睡觉,她拉上棉被,盖住自己的脸。 韩念念做了个梦,梦到她在堆满草垛子的打谷场上,跟人钻了草垛子,她把一个男人骑在身.下扒人家衣裳,饥渴无比,对方丝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停的冲她抛媚眼,声线温润,口中念念、念念喊个不停。 一番征战,双双达到极乐巅峰之后,韩念念一口咬住对方鼻尖,满足道,“方书记,你总算被我吃了。” 方!书!记! 韩念念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额上虚汗直冒,羞愧到极点,难道她真需要采阳补阴来大补一下了?好好的黄花闺女,怎么还欲.求不满起来了? 身体累的要死,一夜辗转到天亮,再醒来差点错过上课的时间。 快速刷牙洗脸,嘴里含含糊糊埋怨坐堂屋炕上织毛衣的叶兰英,“嫂子,你也不喊我。” 叶兰英直乐,“我看你睡得太香,嘴里还在说啥话,也听不清,好像是啥方...方啥来着?” 韩念念咯噔一下,早饭也不吃了,夹上教科书就往小学奔,几乎是落荒而逃。 叶兰英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说的是啥,大概是过来人,直觉告诉她,她这小姑可能是怀.春了。也是,比玲玲还大几岁,玲玲都结婚了,她还没个着落。 一时,叶兰英又在琢磨户上户下哪家有合适的小伙子能对得起她这小姑... 婆媳两想到一块了,打从陈玲办完事之后,韩桂娟就把韩念念的婚姻大事搁在了心上,所以叶兰英刚提一句,韩桂娟就直拍大腿叹气。 “我都偷摸问几家了,唉,都对念念身世有意见,嫌弃她没老子娘,以后没个照拂。” 叶兰英沉默了下来。 晚上一家子坐一块吃饭,韩桂娟提了一嘴,“念念,你天天给人合八字,咋没给自己合一个?有没有八字跟你相合的小伙儿?姑给你打探打探去?” 韩念念一听,脑袋大,含含糊糊道,“姑,我不急,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韩桂娟瞪眼,“咋能不操心?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咱不想着说人家,过两年就成咱们乡里的老姑娘啦!” 韩念念干笑,装听不见。谁说她是老姑娘,她是不老少女! 大概是韩桂娟给她提了个醒,夜深人静躺炕上,像干坏事一般,偷偷把方知行的生辰八字找出来,再配上她的,让渣系统给算算。 【宿主,在下没想到您是这样的宿主,在下内心是拒绝的。】 “别啰嗦,快算!”韩念念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集中精力。 【那好吧,宿主您可要洗耳朵听好了。】 “夫妻和好宜相交、钱财六畜满山庄、抚养子女姓名扬、木金万贵共一床。”韩念念不觉自己说了出来,片刻后,喜滋滋道,“没想到我跟方书记还挺般配啊。” 【宿主,方书记的八字跟许多人都般配,譬如那什么薛晓鸥。】 “方书记都说了,是他舅妈的侄女,跟他没啥关系。” 【宿主,您开心就好。】 韩念念哼了哼,不想跟渣系统再说话。闭眼睡觉。 半夜听见叶兰英的呻.吟和陈卫东窸窸窣窣的走动声,韩念念揉揉眼睛,裹被坐了起来,迷迷糊糊道,“哥,怎么了啊?” “坏了,你嫂子搞不好要生了。”陈卫东声音里带着紧张。 东头间,韩桂娟跟陈爱国也醒了,披衣裳出来,到底是生过两个娃的人,韩桂娟很淡定问道,“疼多久了?” 陈卫东直挠头,“刚开始疼。” 韩桂娟打了个哈欠,开门看看外边天色,“都睡觉,不等明天,娃都出不来。” 陈爱国点头附和,“说的是,你娘生你的时候,上半夜开始疼,转天天都快黑了才露出个头。” 早年战乱,他爹娘死的早,也没人在旁指点个,就他自己摸索着给他婆娘把娃接生了出来。 两口子不当回事儿,上炕继续睡了。陈卫东有些无措,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干跺脚,也回了屋。 韩念念一时半会倒睡不着了,三间屋没有门,叶兰英压抑的哼声她听得清楚,断断续续到天明,韩念念干脆下炕去西头间看叶兰英,见她脸色煞白,满头的汗,不由把刚眯睡着的陈卫东推醒,担心道,“哥,要不送卫生站吧,总在家也不是个事呀。” 还不等陈卫东开口,叶兰英就慌忙道,“不去,我不去卫生站,那半吊子医生是男的!” 韩念念无奈,“医生面前哪有男女,嫂子,还是去吧。” 起初陈卫东还有些膈应,一听韩念念这么说,也道,“都啥时候了,干指望我娘也不靠谱,你忍着点,我去生产队推架子车,先去卫生站,这都疼一夜了,啥时候是个头!” “赶紧去,赶紧去。”韩念念催他。 没多大功夫,陈卫东把架子车推来了,跟韩念念一左一右架叶兰英出去。 韩桂娟才醒,仍旧不当回事,直打哈欠,“你两懂啥,是个婆娘都得走这一遭,急啥急,去卫生站也是干等!” 倒不是韩桂娟多狠的心,而是她经历过,心里有把握。 可万事都有个意外... 乡卫生站的医生虽是个半吊子,但好赖正规学习过,像模像样的给叶兰英在肚皮上摸索一番,又听了她肚皮,然后道,“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想办法去大医院,娃个头不小,搞不好难产要命。” 韩桂娟也跟来了,当即反驳,“户上户下哪家媳妇不是在家生的?咋就没一个难产的?你懂个啥?” “好好好,你想咋说咋说。”半吊子医生也不多话了,好心没落好报。 一通折腾,把人又推回去,等着破羊水生产。 眼见叶兰英羊水都破了,干生就生不下来,韩桂娟也有些怕了,一个劲的喊她媳妇使劲。 韩念念不由来了火,拔高了声音,“姑,还使什么劲儿,赶紧送大医院!”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难产最容易导致小娃脑瘫。 陈卫东早就吓没了魂,赶忙借队里拖拉机,又是开介绍信,又是往拖拉机斗里铺稻草铺棉被,小包被、小衣裳、尿布...一通慌乱,总算把人送市里。 “医生!医生!” “难产!难产!” “快,抬手术室!” ...... 生个娃,全家人出动,干守在手术室外,也不知过多久,医生总算把娃给送了出来。 “生个姑娘。” “啊?!”韩桂娟有点傻眼,没接手抱。 陈爱国摇头叹气,折腾这么大动静,花这么多钱,咋还生个姑娘呐... 陈卫东摸一把汗,眼睛直愣愣都盯着,无从下手,不知道咋抱娃。 韩念念最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奶娃,红扑扑像个小老头,咿咿呀呀逗了几声,抬头看老两口,脸上皆无喜色,陈爱国忍不住卷了锅烟,蹲靠在墙上,吧嗒吧嗒闷声抽。 小护士过来训斥,“干啥干啥,乡下来的,识字不?没瞅见墙上写了不准抽烟呐!” 陈爱国心情不佳,紧了紧身上的夹袄,转个身,丢给小护士个后脑勺。 小护士气极,又说了几句,陈爱国干脆下楼去抽。 韩念念眨眨眼,差点认不出这老两口,一时也沉默,不知怎么说。 传宗接代思想仍旧严重的年代,非要头胎生儿子才能稳跟脚。 叶兰英得在医院住几天张刀疤,陈卫东要把拖拉机开回去送生产队,想留着看护也没空当,回去之后还得去老丈母娘家报喜... 陈爱国两口子心情不佳,没一个提留下的,韩念念没了法,干脆主动留下来看着。 打从知道生个闺女,叶兰英没少哭,听得韩念念心烦。 “男娃女娃都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该开心,哭啥哭!” 叶兰英抽抽搭搭,“闺女不遭人疼...” 韩念念叹气,趴在床沿逗小女娃。 相较叶兰英的凄凄惨惨,隔壁床的女同志来了个男娃,病床前不缺人照看,汤汤水水总有人送,病房里弥漫着卧鸡蛋配红糖的香味。 叶兰英还不能吃饭,只能干饿着咽口水。一时又开始心疼钱,医药费这般贵,老农民没粮票,想吃口热腾饭都难,从乡里进城,一来一回得四五个小时,总不能顿顿来送饭,何况她生的还是个闺女... 耳边又传来了抽噎声,韩念念揉揉耳朵,再次无奈叹气。 折腾一天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韩念念干脆起来,“嫂子,我去寻点吃的,再去我原来租处取盆盆罐罐,这几天少不了要用到。” 叶兰英心下感动,“我自个不碍事,大妹子你快想法子吃点饭。” 韩念念没耽搁太久,回她新家收拾了洗漱东西,又从空间随意筛了几样吃食,吃完之后端脸盆、暖壶就过来。 叶兰英住的是集体病房,一间屋能住四个病人,除却睡叶兰英隔壁病床生了个男娃的女同志,靠墙病床还住了另外一个女同志,姓刘,也生了个女娃,病床前冷冷清清,没个人照看。 韩念念只当她婆家也是重男轻女的,见她躺床上挣扎够地上的便盆,顺手帮她拿了一下。 “大妹子,多谢了。”女同志面庞清瘦,梳着齐耳短发,冲韩念念露出个友好的笑。 韩念念摆摆手,“没事,有什么不方便的喊我一声。” 转天天不亮,陈卫东就过来了,还带了干粮,一路跑到市里,兜里的干粮早就冷硬。 “唉,要是能在医院支口锅就好了!”陈卫东直挠头。 昨天开拖拉机回去天就黑了,没敢打顿,又去他丈母娘家报喜,再去他姥姥家...一圈转下来,再来医院也锁了门,索性挨到次日,天不亮就自己生火卧了两个荷包蛋,热了三合面馒头,水煮的鸡蛋又偷偷带几个,怕凉了,笼布包得紧,可招架不住天太冷,还是全凉了。 干粮冷了没事,暖人心就行。 叶兰英又抽抽噎噎哭了起来,生了闺女之后胆战心惊,就怕她男人也嫌弃,好在她男人只字不提,趴在床头逗闺女。 韩念念有眼见的起身,把已经冷了干粮拎着,“哥,我去找个地方热热饭。” 还没出病房,靠墙病床的刘姐喊住了她,不大好意思道,“大妹子,想拜托你个事儿,帮我从饭店买两个馒头成不?我给你钱给你粮票。” “没问题。” 韩念念接过刘姐的军用粮票,诧异道,“姐,你是军官家属呐。” 刘姐不自在的笑了笑,没多说。 韩念念也不是多嘴之人,揣上粮票和钱,依言给刘姐买了两个大馒头,带去她住处,麻利的生火热饭。 再去医院时,半路碰上方婆婆,手里拎着网兜,看来是去给方知行送饭。 “丫头,你去干啥?” 韩念念几步赶上,笑道,“我嫂子生了个闺女,就在方书记楼下住着。” 方婆婆恍然,随即点头,“闺女好,贴心,招人疼。” 韩念念长吁了口气,直言道,“这是我头次听到闺女好啊,婆婆。” 方婆婆直乐呵,“小子闺女都好,只要是个奶娃娃,都招人疼!” 两人有说有笑去了医院,方婆婆笑眯眯道,“丫头,不上三楼去看看小行?小行要是知道你就在楼下,该躺不住要下楼了。”    第46章 韩念念就是再迟钝,此时也听出了方婆婆话里的揶揄,腾地红了脸,好在已经上了二楼,忙道,“婆婆,我给嫂子送饭了。” 进病房先把两个大馒头给刘姐,带汤的卧鸡蛋递给叶兰英。就着咸菜干,韩念念吃了半个三合面馒头,另一半掰开给陈卫东,“哥,早上忙活到现在,还没吃吧。” 陈卫东看了眼他闺女,憨憨道,“光惦记她娘两了,哪有心思吃饭。” 叶兰英喝着暖呼呼的热汤,可算是露出了笑。 正吃着,刘姐那床传来动静,来了个穿军装的军官同志来看她,见刘姐啃馒头喝白开水,不由皱眉道,“咋干吃这些?” 解开自己手里的网兜,军官同志把饭盒掏出来,饭盒里装的是葱花面,还卧了四个荷包蛋。 令人诧异的是,军官同志一片好心,却未能换来刘姐个笑脸,原本挺和善的一个人,竟极为冷淡的拒绝了军官同志的东西,“你别再过来了,我自己一个能行。” 军官同志刚毅的面庞浮现纠结之色,压低声音干巴巴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见你一个,现在还多了个娃,挺辛苦...” 刘姐不为所动,“我真不能总要你东西,你回去吧。” 不过二十来平的屋子,说啥话都能听得清楚,韩念念想不听都难,大概是媒婆做久了,竟从这寥寥几句对话之中嗅出了异样。 因为刘姐的不理会,军官同志没待多久就走了。这时,睡在叶兰英隔壁床的赵大姐开了口,“刘大妹子,刚才那是你哥呀?” 刘姐扯嘴笑了笑,“不是,我男人的战友。” 赵大姐又问,“那你男人呢,你这么辛苦给他生个娃,他咋不来?还有你婆家、娘家人呢,咋都不来啊。” 刘姐神色黯然,大概是有了倾诉的欲望,没瞒着他们,“我男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战亡了,那时我刚怀上娃...我男人打小养在舅舅家,没有公婆,至于我娘家人...” 刘姐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在坐的人都不是傻子,丧夫还怀着娃的女人,再回娘家,不说老子娘嫌弃,哥嫂那关都过不了,这年头过得都不容易,谁愿意养活两个拖油瓶。 韩念念对刘姐多了几分同情,再去热饭、买饭时,会主动帮她带点,见她干喝白开水,卧鸡蛋就多加点汤和白砂糖,给她端碗稀的让她喝。 刘姐感激不已,要给她钱。 韩念念摆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干的没有,稀的总能匀出来你一碗,多添半瓢水就有了。” 叶兰英住院这两天,白日里陈卫东回乡干活,晚间来替换韩念念。 韩念念懒得回去,找个借口说回她原来租房的地方睡觉。 这天韩念念过来换陈卫东,板凳还未焐热,就瞧见方知行杵着拐棍进病房来了,还拎了奶粉和乐口福。 “方书记,你腿脚不便,怎么还下来了。”韩念念忙去扶他,把凳子给他坐。 方知行低头看她搁在他胳膊上的手指,白皙青葱,嫩得似乎能掐出水,话一出口,竟带了丝委屈,“我听我奶说你来这两天了。” 言下之意,也不上楼去看我。 韩念念心虚,“我是怕打扰你养病。” 为了转移他注意力,韩念念抱了小奶娃递给方知行看,“方书记,你快看看她,能吃能喝又能睡的丫头,好不好看?” 方知行坐稳当了试着伸胳膊,抱之前先征求了叶兰英,“大嫂,我抱抱她行不行?” 没养过娃的,怕抱得不好把奶娃惹哭。 叶兰英哪想到这么多,不迭道,“只管抱,丫头不认生,谁抱都不哭闹。” 方知行这才小心翼翼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奶娃还是红扑扑的,五官也没长开,实在看不出好看不好看,但韩念念在跟他说奶娃哪里哪里长得好,头发浓密,眉毛也浓,鼻子小小的可爱... 方知行听着,再看还真是,嘴角带了笑,“你很喜欢奶娃。” 韩念念点头,“确切说我喜欢女娃。” 方知行默默记在了心里。为啥要记着,就只有方书记他本人知道了。 叶兰英靠在床头,一时没插话,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很久,才蓦然想起她小姑做梦喊的可不就是方书记... 像是知道了啥惊天密闻,作为个过来人,叶兰英再看他两,就看出了不寻常。不得了,方大兴的书记竟然看上她小姑了! 叶兰英不由得多打量了方知行几眼,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坐了一会儿,方知行起身告辞,看他走路不便,韩念念问他自个上楼行不行。 方知行低头看看自己摔伤的腿,为难道,“恐怕有些困难。” 韩念念满头黑线,怎么下来的,就怎么上去啊... 不过念在他是病号,韩念念没跟他较真,把人扶着上了楼。刚才没人扶着还能下楼梯的方书记,瞬间变成了腿脚不利索的瘫痪儿童,全赖韩念念支撑,还“迫不得已”的把手搭在了韩念念胳膊上。 好容易把人扶躺在病床上,韩念念累得哼哧哼哧,忍不住抱怨,“看着挺瘦,扶着死沉死沉。” 方知行心虚的撇开脸。 “那我下去了。” “就走了啊。”方知行声音低了低,“我自己一个挺无趣,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韩念念直挠手背,好好的,在她面前装劳什子委屈! NND,关键她还心软了! 瞧见她神色犹豫,方知行垂了眸,长长的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其实也不是很无趣,我自己看看书...” “算了算了,跟你看会儿书。” 叶兰英会带着奶娃睡觉,她在底下干坐着也无趣。 方知行抬起了头,嘴角溢出清浅的笑,“只有一本书,我们合看一本。” ...... 从楼上下去,叶兰英睡醒了觉,在给奶娃喂母乳,看了床头桌上的奶粉,对韩念念道,“方书记真是个不错的,这奶粉得花不少钱吧,还有这一罐是啥东西?我咋没见过?” 不待韩念念说话,隔壁床的赵大姐就开口了,笑道,“乐口福,是好东西,咱们城里的百货商店可不轻易卖,奶粉压根没有,我估摸着应该是在侨胞店买的吧!” 叶兰英听得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啥叫侨胞店,她就知道一点,肯定不便宜。 非亲非故,人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叶兰英可不会认为对方是看她的面子... 思及此,叶兰英低声道,“大妹子,我瞧着方书记长得俊俏,脾气又一等一的好,要是有可能,你两处个对象呗!” 韩念念满头黑线,忙转移了话题,“嫂子我看你刀疤是不疼了。” “疼,咋不疼,谁能知道生个娃这么遭罪!” 姑嫂两正说着话,韩桂娟跟陈玲娘两一块过来了,韩桂娟胳膊弯里挎了个大篾篮,韩念念伸脑袋扒看,干粮、尿布、小衣裳,乱七八糟啥都有。 陈玲把刚喂完奶的奶娃抱了起来,笑道,“嫂子,我拎了篮鸡蛋搁家里了,路太远,没往医院拎,你别怪乎我啊。” 闻言,叶兰英舒了心,笑道,“大老远的,拎过来是不方便。” 韩桂娟把篮里的东西都拾掇了出来,对韩念念道,“念念,一会儿你跟玲玲一块回去,还得上课呢,哪能天天在这磨时间。” 心里再失落,媳妇生也生了,女娃就女娃吧,又不是不能再生了,养好身体再怀一个就是,犯不着因为女娃跟媳妇撕破脸。她也看出来了,她儿子这两天跟她犯呛呢,打从医院回乡那天起,闷头巴脑的,对她也不理了... 陈玲把奶娃递给她,“娘,你快看看,小娃眉毛真浓,长得像大哥。” 韩桂娟接过来仔细瞅瞅,还真是,小奶娃睡得香甜,时不时裹着小嘴,这么看看,倒也招人疼。 失落两天的叶兰英总算精神了些,就怕婆婆不给她好脸色看,更怕婆婆要把她闺女丢给别人养。 既然韩桂娟过来,韩念念是该回去上课了,临走之前特意上楼跟方知行打了声招呼,“方书记,我得回乡了,抽空再来看你。” 方知行搁了手里的书,较真起来,“抽空是什么时候?” 额,韩念念想了想,“这周休息天,也就是后天。” 方知行笑了,“好,你骑我自行车回去吧,来回方便些。”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现在这样,自行车一时半会都骑不了,奶奶一把年纪更不会骑,放着也是放着。” 听他这么说,韩念念没再拒绝,回乡之前去方大兴推了方知行的自行车,告诉方婆婆她借骑两天就能归还。 和陈玲骑车一道回去,陈爱国和陈卫东都在养殖场干活,还没放工回来,陈玲赶着回婆家给大勇做饭,韩念念没留她吃晚饭。 以往叶兰英在家时,都是她烧洗干家务,现在她跟韩桂娟都不在,韩念念只能自己生火做饭,和面她不会,只能搅面糊摊了三张玉米面煎饼,雪里蕻抓出来切丁爆炒,再熬半锅面粥。 干完这些,还得剁猪草把猪给喂了... 陈爱国和陈卫东天黑了才回来,爷三个围炕几坐,陈卫东狼吞虎咽吃了他的饭,嘴巴一抹就要去市里。 “医院有你娘在看着,你还有啥不放心的。”陈爱国道,“你在家歇两天,过两天养殖场闲了再去换你娘。” 看他儿子宝贝媳妇的样,陈爱国心里不由感慨,儿子随了他,疼心重,就跟他年轻时候一样,见不得媳妇孩子遭点罪。 唉,孙女就孙女吧,只要儿子媳妇好好过日子,怀二胎早晚的事。 陈卫东迟疑了下,其实心里是担心他娘甩脸子给他媳妇看。 韩念念也道,“姑父说的是,哥你白天去干活,晚上还睡不好,时间长了身体也受不了,就在家歇两晚吧。” 又过两天,赶着休息天,陈卫东骑车带韩念念去市里,迫不及待把韩桂娟给换回来。 叶兰英已经能下床扶着走了,小奶娃被养得也好,眉眼似长开了些,原本红扑扑的皮肤也变白了,愈发招人喜欢。 陈卫东稀罕极了,抱在手里不撒手,我闺女长我闺女短的,看得韩桂娟这个当娘的简直要吃味,难怪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 现在有了小孙女,娘的位置还得靠后排... 隔壁床的赵大姐已经出院,刘姐在收拾盆罐准备回家,看他们围作一团,眼含羡慕,主动跟韩念念唠了几句嗑。 韩念念抱了她闺女一旁逗着玩,见她东西不少,问道,“刘姐,能拿得下吗?干脆我跑一趟帮你拿吧。” 刘姐笑道,“不用不用,能拿得下。” 她话音刚落,前几天过来看望的军官同志又来了,肩上的军衔被摘掉,军帽也没戴,一脸肃容,但看向刘姐时,硬气的脸庞要柔和许多。 “咋不多住几天?刀口能养好吗?”军官同志几步走到刘姐跟前,接过她手里的搪瓷盆和暖壶。 “没事,已经拆了线。”刘姐又从对方手里拿回她的东西,“你应该挺忙,赶紧回吧。” 说话间,刘姐扭头拜托韩念念,“大妹子,要劳你帮个忙给我拿点东西了。” 韩念念看看皱眉的军官同志,又看看眼含祈求的刘姐,“好...好吧。” 刘姐家住离医院不远的大杂院,四合院的样式,里面不知道住了几家,房子搭石棉瓦,外建灶台,院子正中间横七竖八拉了晾衣绳,各家各户打了补丁的衣物都甩在上面... 鼻涕冒泡的萝卜头们在院里杂耍。 对大杂院的人来讲,韩念念和她身后紧跟的军官同志无疑都是生面孔,一时,洗衣做饭的婆娘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挤眼努嘴朝他们看。 无视这群人好奇的眼神,韩念念两手拎东西,跟在刘姐后面走,靠西边一间屋就是刘姐家。不到十平屋,打扫的干净利落,床板子搭在砖头上,正中央摆了一张矮八仙桌,上空悬了电灯泡。 “大妹子,东西搁地上吧,快坐下歇歇。”刘姐把她闺女搁床上,忙刷搪瓷缸,给韩念念冲糖水。 韩念念往外看了一眼,军官同志跟来了,就在刘姐家门口站着。 “刘姐,招呼他进来坐吧,我也在呢,旁人不会说闲话的。”韩念念低声道。 刘姐犹豫了下,这才对外面的军官同志道,“进来吧。” 军官同志面上浮现了笑,阔步进屋,没注意到院里几个婆娘偷瞄的眼神。 韩念念捧起搪瓷缸喝了口糖水,借着搪瓷缸打掩护,眼睛叽里咕噜在两人身上打转,愈发肯定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 刘姐有些局促,不停在收拾东西瞎忙活。 军官同志似乎无视了韩念念的存在,直接对刘姐道,“我接你们娘两去部队住,我来照顾你们娘两...咳咳,我当意思是照顾你们娘两是我们部队的责任,毕竟老高是因公殉职。” 刘姐没抬头,“不用了,我们娘两在这挺好,我有工作,能养活闺女。” 军官同志两手搭在膝盖上,拳头松了攥,攥了又松,咬着牙根道,“刘丽娟同志,这是命令,你得服从!” 刘姐呛声道,“从我男人尸体抬回来起,我就不再是军人家属,不需要服从命令!”    第47章 谈话不欢而散,刘姐把军官同志“请”了出去,并且关上了她家门。 韩念念捧着热乎乎的搪瓷缸,眼睛转了转,还是没忍住八卦,“刘姐,军官同志应该真的是好意,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确实作难,远的不说,等你上班了,奶娃怎么办?” 三岁才给送托儿所,刚出生的奶娃,除了老子娘,谁能给她带? 刘姐叹口气,清瘦的面庞透着坚毅之色,“再难都能熬过去,实在不行,我把孩子带去上班。” 韩念念不觉跟她多聊了几句,交谈中得知刘姐是市郊纺织厂的车床工人,两年前经人介绍认识她男人,当了军嫂,两人聚少离多,虽然终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还是恩爱有加。 但韩念念还是敏锐的听出了不寻常,她男人每次回来探亲,都会有个兄弟陪同着,过来蹭饭,甚至是夹他们中间去遛弯... 这个没眼见的兄弟,就是刚才的军官同志... 看样子,军官同志是觊觎他的“兄嫂”许久了... 韩念念没坐太久,起身告辞,刘姐要送她,被拦住,“你照看小娃吧,我又不是识不得路,相逢即是缘分,咱们权当交个朋友。” 刘姐连连哎了两声,眼眶子发红,“大妹子,你是个热心肠的!” 韩念念愧不敢当,私心里还是瞄准了机会想给她扯红线,她一个女人带娃生活确实困难,需要有个担当力的男人来照顾她们,军官同志就不错。分明是小叔子痴恋嫂子啊! 还未出大杂院的门,韩念念被一个婆娘拦住。 那婆娘穿了件打满补丁的罩衫,面庞消瘦,贼眉鼠目,单看面相,多少能看出不是什么善茬。 “你是刘丽娟的啥人?” 韩念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把她挡自己的胳膊推开,“你是居委会大妈?还是公安局的公安?我为什么要向你汇报?” 说完,不再看她,径直往外走。 “跟那骚婆娘一样,小妖精!”婆娘在韩念念背后狠狠骂了一句。 她刚收声,就瞧见刘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你嘴巴放干净点,再被我听见你嚼舌根,撕烂你的嘴!”刘姐气得摔了门,任由婆娘在院子里跳脚大骂。 ...... 一路回医院,韩桂娟赶着家去,问韩念念走不走。 这才早上不到十点... “姑,我想再玩会儿。”韩念念不愿这么早回去,小山村闭塞,每日上课下课串门子也是无趣。 韩桂娟直摇头,叮嘱道,“那下午早点回去,天黑之前一定赶到家。” 韩念念忙应声,把韩桂娟送下楼,也不再去掺和陈卫东一家三口恩爱了,干脆直接溜达上三楼看方知行。 小面瓜站在窗户前,窗户外是个小花坛,再往北去就是职工家属院,中间有个大操场,好些病患都会去操场放放风。 “想出去啊。”韩念念站到了窗前,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方知行眨眨眼,似是没想到韩念念这般守信,竟真过来看他。不怪他对韩念念的信用度表示怀疑,主要是她这人没个定时,前一秒在他跟前晃悠,下一秒刷得就走人,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走吧走吧,我扶你下去溜达一圈。”韩念念只当小面瓜是住院住傻了。比不得几十年后,时下电视未普及,更没有手机网络,干躺床上确实很无趣。 方知行任由她扶着,艰难的下了楼。 其实韩念念觉得他们目前这种相处状态挺不对的,用她渣系统的话来讲,就是他们一碰面,周身就冒粉红色气泡,分明暧昧的要死,还在继续暧昧。 【宿主,恕在下直言,您是不是特别喜欢暧昧呀。】 韩念念恼羞成怒,“滚蛋!难道要我挑明跟他处对象吗?!” 大概是上回受挫,小面瓜只字不再提要跟她处对象的事,总不能她来开口挑明吧,多难为情啊。 而方知行呢,确实是怕开口再遭拒绝,反倒竭力维护目前的状态,嗯,也很喜欢眼下的感觉。 晌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方知行心头溢着喜悦,韩念念一手扶着他面部表情纠结,两人安静的并肩散步,各自都没察觉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溜达一圈,回去的时候,竟在楼下碰见孟繁宗。 对方显然也看到他两了,停了脚步站在原处,嘴角挂了丝讥笑。 什么暂时没想过脸感情的问题,只想绑完红线回去,不过是敷衍他的借口! “孟厂长,您生病了还是来看望病人?”不知他心中所想,韩念念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孟繁宗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我找你有事,在门口等你。” 韩念念心里打鼓,不知他找她什么事,顿了下才道,“方书记,我先扶你上去。” 方知行百般不情愿,再无攻击性的男人,在面对劲敌时都会下意识炸毛。 “念念,他找你能有什么事啊。”方知行躺够了病床,不愿意再睡,坐板凳上直了肩背。 韩念念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下去看看,一会再上来。” 听她说还会再上来,方知行勉强的嗯了一声,催她,“那你快点。” 韩念念下楼,在大门口找到孟繁宗,“孟厂长,您找我什么事?” 孟繁宗冷哼了一声,带着质问,“韩念念,你该不是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吧?” 韩念念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也不怎么客气了,“您要是怀疑我,可以不跟我合作,咱们各走各道,用自己办法回去!” “你!”孟繁宗咬牙,“我只是希望你不该动的念头少动,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人乱了你的心思!” “还有...红灯亮多少盏了。” “三十六。” “你能不能积极点,我们尽快回去。再过几年乱世...拖越久对我们越不利,你不要忘了谁才是跟你一条船上的人。” 孟繁宗几乎就要苦口婆心了,她可以放弃几十年后的所有,他办不到。 一个男人哪有没野心,何况造物主给了孟繁宗聪慧敏锐的头脑,强大的交集手腕,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又怎么能少的一个男人原始的野心和欲.望。 让他屈就于此,他如何能甘愿。 孟繁宗一头火,韩念念的火不比他小。 “孟厂长,您质疑我不积极?您倒是积极一个啊,这么长时间,您又撮合了几对?难不成我硬拉别人去打结婚证?从认识到结婚总得有个时间,谁第一天认识,第二天就能结婚?我倒是想快点,有用吗?!” 两人对视一眼,噼里啪啦火星子四溅。 “我上去了。”韩念念不想再跟他争论。 “等等。”孟繁宗喊住她,咳了一声,试着开口,“刚才是我失言,我道歉。” 既然对方已经给台阶,韩念念也懂得顺势而下,“算了,如果您急着回去,有时间跟我吵,不如多寻思怎么给人扯跟红线。” 孟繁宗语塞,眼见她头也不回往楼上走。 ...... 病房里,方知行略有些焦躁的等韩念念回来,像个望妻石一样干坐在凳子上,肩背挺直,两手搭在膝盖上,拳头攥了松,松了攥,睡他隔壁病床嗓门极大的老大爷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惹得老大爷不满,直瞪眼。 直到韩念念回来。 方知行细心的察觉到了韩念念的些许异常,嘴巴微撅了起来,秀气的眉毛耷拉着,像是盛开的花瓣突然因为失水太多而萎靡。 待她走近了,方知行仰头看她,低声道,“怎么了?他说难听话给你听了?” 韩念念两手猛搓搓脸,把乱七八糟的心思搓走,摇头道,“没事,他哪能说难听话伤到我啊,我百毒不侵!” 方知行没笑,隔壁床的大爷倒是逗乐了,直说,“大闺女真有趣。” 可惜韩念念跟他吵过架,没睬他,大爷干巴巴瞪眼,干脆出了病房,省得再被无视。 大爷走之后,病房再无他人,少了他的大嗓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方知行视线落在她白皙青葱的手上,挣扎了下,还是试着拉了她的衣袖,让她坐床上,声音低沉而温润,“念念,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韩念念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也没什么好让你帮忙的,谁还没点烦心事呀,没事没事,过去就好了。” 方知行笑着点头,“对,过去就能好。” 韩念念属于那种不喜欢庸人自扰的人,何必把一件烦心事拿出来让别人跟着烦心?人活一辈子,活的不是日子,是个态度。 在楼上陪方知行看了会儿书,看天色不早,韩念念必须得回了。方知行开口道,“你还是骑我自行车回去,嫂子过几天该出院了,来来回回总是会用上。” 韩念念心中泛暖,豪气的拍了拍方知行的肩,“谢啦方书记!换做别人指定舍不得把自行车交给我霍霍。” 方知行笑,并不把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又过两天,医生通知叶兰英可以出院,陈卫东赶马车来把她娘两拉回家,韩念念顺道把用了好几日的自行车推还回方大兴。 陈卫东马车在外候着,韩念念没跟方大兴的职工说太多,临走前,前厅小何喊住她,“念念姐,腊月二十六我跟大勇哥办事,你可要过来喝杯喜酒啊!” 韩念念欢喜,“一定!” 一路赶回家,叶兰英娘家人都已经来了,还有陈玲,也回了娘家,加上门旁邻居,堂屋挤成一团。在农村人眼里,住院是大事,甭管啥原因住的院,现在出院了,平时有来往的都会过来看看,连着几日,陈家来客不断,可把韩桂娟忙活的够呛。 最后一拨过来看望的是韩桂娟的娘家人。 依然是韩寡妇带她儿媳妇过来。 门旁邻居过来看望时,都会送几个鸡蛋、带几把小菜,韩寡妇婆媳两倒好,啥啥都没带,还要韩桂娟煮点红鸡蛋给她带回去,说是要散给她家门旁邻居。 韩桂娟气个半死。 老太太嘴巴没把门似的,竟当着叶兰英的面道,“生个闺女还抱回来干啥,直接扔医院得了,抱回来还浪费粮食,不然这样,拿锅灰呛死,明年再来个大小子!” 当年老大媳妇头两胎生的都是孙女,老太太一个拿锅灰闷死,一个带山上挖坑埋了,到第三年,总算是来了个孙子,连生两个孙子之后,再生孙女,老太太虽然不大高兴,但总归是有了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没再把小孙女也拿锅灰呛死。 韩念念一旁听得倒抽凉气,好恶毒的老妖婆,当着奶娃她娘的面还这样说! 叶兰英当即就红了眼眶子,念着是婆婆的老娘,不敢顶嘴。 倒是陈卫东忍不住了,摔了手里的筷子,就差没拍案叫板了,“姥姥你啥意思,我闺女要你养活了啊,你要把她拿锅灰呛死,要呛去呛你自个重孙女去,别打我闺女主意,我闺女碍着你吃喝了啊,看不惯眼的,现在就走!” 韩念念听得直想拍手,好男人! “东子,你咋跟你姥姥说话的,没大没小!”说话的是韩念念的大娘,韩寡妇她大媳妇。 陈卫东是被气到了,气冲冲道,“我咋说话,我就这么说话,不乐意听一块走!” 韩寡妇似是没想到她外孙这样顶嘴,愣了下,顿时嚎啕大哭,边哭边唱,“丧尽天良哟!没良心的狗崽子哟!我打死你,狗崽子!” “娘!” “大娘...” “姥姥...” 一团乱遭,老太婆好容易缓过来气,晌饭也不愿吃了,吵嚷着要走。 韩桂娟心里存着气,也没挽留,虽说儿媳妇生了个闺女她多少失落,可抱着养几天,小猫小狗还有感情,何况是个白嫩嫩的小奶娃,要把她小奶娃给呛死,任谁听了都不爽快。 陈爱国脸色更好不到哪儿,干脆也不劝了,更没有责骂他儿子的意思,由着老太婆下炕出门。 哪知老太婆脚都跨出门槛了,又缩了回来,提醒韩桂娟,“红鸡蛋呢,你染好的红鸡蛋搁哪儿了,快拿过来我带走。” 韩桂娟还未开口,陈卫东就爆呵一声,“我闺女的红鸡蛋,你凭啥吃,走走走,看见你就烦!” 韩寡妇怔愣了下,瘪瘪嘴,又要哭闹,韩桂娟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把人送走,就是只字不提红鸡蛋的事。 这么一闹腾,小奶娃也被闹醒了,叶兰英饭顾不上吃,赶紧去喂奶,泪珠子哗啦啦流,不光是气韩寡妇要呛死她闺女,主要还是感动她婆家人的态度。 她也想生男娃,可也不是她想生就能生出来的,肚子不争气能咋办... “嫂子,别搁在心上,我听别人说哭的时候喂小娃吃奶,小娃容易生病,快别哭了。”韩念念给她一块格子手帕。 陈玲也进来了,劝道,“我姥那人说话就那样,听着就烦,别当回事就成。” 自古姑嫂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矛盾,以前陈玲在娘家时,跟自个嫂子不怎么亲厚,现在嫁了人,给人家当媳妇了,才明白她嫂子的不易。 不管旁人咋看,自从小奶娃抱回家之后,家里还是更多欢声笑语,小奶娃不认生,任谁都给抱,有时候还会给面子的露个笑,谁要是正巧看到了,能高兴得屁颠屁颠。 叶兰英也跟着乐,回家之后气色比在医院要好许多,成天忙忙活活操持家务奶孩子。 韩念念记着方知行出院的事,头天接到他电报,第二天就去市里了,不止方婆婆在,方大兴的周师傅和黄师傅也都在。 看着黄师傅和周师傅一左一右把方知行架着下楼,韩念念才意识到自己被诓了,好气又好笑,再看小面瓜,估计是心虚来着,垂着睫毛,全程不敢看她。    第48章 黄师傅推架子车一路把方知行送到家,老爷子和王婆婆都在,院里飘香四溢,厨房铁皮炉子上正在炖大骨头汤。 王婆婆乒乒乓乓剁菜馅,看样子是准备包饺子。 黄师傅赶着去上班,没多留,把人扶坐到躺椅上就离开了,韩念念拖了张小板凳坐他跟前,呵呵笑。 方知行舔舔有些干涩起皮的嘴唇,扭头对她道,“喝不喝乐口福?” 额,没尝过,还真有点想喝。 韩念念冲了两杯,其中一把搪瓷缸递给他,歪头看他,揶揄道,“出院没人帮忙,爷爷和婆婆他们年纪都大了,推不动你,啊?” 方知行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脸,堂屋里就他两人,三个老人家都在外边忙活,似乎极有默契的给他们丢出了一个空间。 “我还不是想你能过来看看我。”方知行小声的说了一句。 韩念念红了脸,没吱声。 方知行头微垂,视线落在搁在躺椅扶手上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再次鼓足勇气,把手搁了上去,察觉到她似乎想缩走,方知行用了些力,没让她闪躲。 “念念,你同不同意跟我处对象?” “咳咳...”韩念念险些呛到,待稳住了心神之后,才反客为主道,“看你表现。” “我表现不够好?”方知行勾嘴笑了起来,傻子也知道是有门道了,他还算上道的追了一句,“那我争取表现更好。” 韩念念忍不住,冲他眯眼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灿若繁花。 愣是把小面瓜看呆傻。 ...... 不过十一点,方婆婆家的午饭已经上桌。 大盘的猪肉白菜馅饺子,大骨头汤,蒜泥蘸料,老少五人围一桌,吃得喷香。 “丫头啊,多吃些,咋跟吃猫食似的,胖些才好看!”方婆婆一个劲的往韩念念碗里夹饺子,丫头人虽瘦,好在身架还有,多养养指定能吃得白胖! 韩念念有苦说不出,吃太胖,在这里是美了,回去一上镜头,立马遭人嫌弃大饼脸啊... “多吃些,能吃是福气!”王婆婆跟着附和,又给韩念念盛碗骨头汤。 方知行心里无比赞同两位老人家的说法,默默往韩念念碗里夹了几个饺子。 方婆婆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丫头,啥时候搬过来住呀?总住在亲戚家也不是个事,搬过来咱们刚好凑四个脚,没事打打牌多惬意!”还是老爷子头脑最清醒,知道先把距离问题给解决。 韩念念正吃着饺子,含含糊糊道,“准备过完年再过来,正好能赶上城里招工,还能把工作解决了。” 工作要解决,户口迁移也得解决,还要提前给陈家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 眼见天越来越冷,地里几百亩的地瓜刚收完,洋洋洒洒飘了一场大雪,加上韩念念的口粮,陈家统共分到六大麻袋红薯,担心冻坏,不敢搁在外边,地窖里储藏着。 韩念念过上了吃烤地瓜、蒸土豆、煮大白菜的日子,自留地里再也没有夏秋季那般多蔬菜,要么大白菜,要么土豆。 烤地瓜吃一顿两顿,图个新鲜,顿顿都吃,难免食不下咽。 好在小妞妞还在哺乳期,为了给叶兰英养奶,陈卫东三五不时上山下河,野鸡、野兔、鲤鱼时不时能拎回来,总算改善了整体的吃饭状态。 学校里也快放假,韩念念不得不把迁户口的事提上日程。 趁着吃饭空当,全家人都在,韩念念斟酌着开了口,“姑父,姑,我先前在方大兴当临时工时,租了一处房子,后来房东要把房子转出去,带院子的小平房,要六百块,我一看机会难得,加上我爹娘给我留了一笔存款...然后就买了下来。” 啪嗒一声,韩桂娟吓得筷子都没拿稳当,“花六百块出去买了个房?” 韩念念点头,忙道,“姑您是不知道城里私人房产极少,好容易碰到个机会,我不想错过,我也打听过,有房子就能把户口转过去,商品粮户就意味着能找到正式工作,每个月粮票、工业劵啥的都不用再犯愁...” 她说得一套接一套,韩桂娟半响才回过了神,心里直叹,她这侄女,实在太有主意了,瞧着嘻嘻哈哈,却是个有主见的。 陈爱国也跟着反应了过来,沉吟道,“念念这把干得不错,手里头有钱,买下来是好事,吃商品粮总比面朝黄土背朝天要好!” “就是,以后还能去妹子那儿打打秋风。”陈卫东憨笑。 韩念念爽快道,“随时去!” “那念念,你是打算迁户了?”陈爱国卷了烟抽着。 韩念念不瞒着,“姑父,我是打算在年前迁过去,学校那边再跟姚校长说一下。” “成,那别耽搁了,明天我去镇上公安局给你问问迁户要哪些手续。” 韩念念心生感动,开玩笑道,“我当这里是老家,还得回来磨您和我姑!” 陈爱国乐呵呵道,“那可不,我跟你姑可是拿你当闺女看,想回来啥时候都能回来!” 叶兰英开口道,“刚去城里工作没找,也不好过,地窖里头粮食背点过去,省得揭不开锅管人借。” 这话倒是提醒了韩桂娟,“你嫂子说得是,刚去落脚,人生地不熟,啥时候去把粮食带着,自留地里旁的没有,大白菜土豆不缺,让你哥赶马车给你送过去!” 韩念念笑嘻嘻的应下。 转天大早,韩念念照常去上课,陈爱国戴上毡帽,顶着寒风去了镇上,到吃晌饭时才回来。 “我打听了,先在公社开个介绍信,再带上户口本去镇上公安局开户口迁出证明,完事之后,镇上直接就把档案送到市里公安局,有了户口迁出证和房契证明,那头就给落户!” 陈爱国说的清楚明了,韩念念谨记在心,赶着上班的时间,先去镇上开迁出证明,随后直奔市里。 公安局就在市委后面,一排水泥大平房,只有一个门大敞着,韩念念进去敲门。 没想到瞧见了熟人小何。 “念念姐,你来公安局干啥?”小何诧异道。 韩念念把情况简明扼要的说了遍,瞧见她也是在办迁户,笑道,“你跟小孙哥打结婚证啦。” 小何笑道,“昨天刚打,我娘说先把乱糟糟的手续办齐全了,席面啥的都后办。” 时下满十八岁就能打结婚证,小何头几天满了十八,她娘就催着打结婚证了,有了结婚证之后,置办嫁妆也宽裕些,市里有政策,凭结婚证能多买两尺布,洗脸盆肥皂盒也都能免工业劵... “对了念念姐,这是我堂哥,你有啥事找他。”小何指指正在给她转户的年轻公安。 何公安客气的跟韩念念打了招呼,“先坐,一会儿就能给你办。” 有熟人就是快,何公安几乎没为难,审核抄档案,没多大功夫就把韩念念的新户口办好。 办好户口,还得办粮本。 “有工作吗?” 韩念念摇头,“还没找。” 何公安沉吟,“那就先把你粮食关系转到街道,月初发放票据,等你找到工作,如果想转粮食关系到单位,那直接去粮食局开个证明就能转。” 看在小何的面子上,何公安服务态度很好,又跟韩念念多讲了些。 “看到粮本后面这两页空白了吗?这地方是专门买冬季无烟煤球和三个月的白菜土豆,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韩念念仔细听着,不迭点头。 “好了,再交一块钱户口本和粮本费给我。” 韩念念忙交钱,确认没事之后,跟小何挽着胳膊一块出公安局。 小何笑嘻嘻道,“念念姐,我堂哥还没个对象呢,大娘大爷快急死了,要是有合适的姑娘,给我堂哥也说个呗!” 韩念念巴不得,“行,我就给留意留意。” 户口迁完,韩念念算了算时间,还有半个月才能到元旦,距街道发票据的时间还早。 先把无烟煤和土豆白菜买了要紧。 说干就干,韩念念跟小何一块到方大兴,借架子车去燃料局买煤球。 方知行腿脚已经好的差不多,就是走路比往常慢些,得知韩念念去燃料局,他要去给韩念念推煤球。 “你腿脚还没养好,我自己去就行。” 方知行已经进仓库推架子车了,嘴角噙着笑,春风满面的,“不是说我还有表现余地?上来,我推你过去。” 一看就是没买过煤球的,一个季度四百五十块煤球,堆满整个架子车,至少一百多斤,比她还沉的东西,她能推得动? 三厘钱一个,四百多个堆满整个架子车,韩念念试着推了一下,还真推不动,得亏了方知行跟过来,不然怎么弄回去都是个大问题! 面瓜哪怕瘸了一只脚也比她力气大许多,轻松推在前面走,韩念念也想推,弯腰从他胳膊下钻进去,站他前面。 “快走快走,还得再去买土豆大白菜!” 两人风风火火干了一下午,土豆白菜凭粮本买六十斤,这么多一时半会都吃不完,扔在地上一冬天,绝对冻坏。 “方大兴后院有地窖,先扔地窖吧,吃多少过来拿多少。” 韩念念听他的,“煤球放三间口还得盖上才行,不然下雨雪该打湿了。” 方知行递给她一个“你总算懂点”的眼神,“仓库有雨布,拿一块搭上,算了,直接用石棉瓦简单搭个篷。” 雨布盖来盖去麻烦,索性搬了几块石棉瓦、木梯、砖头、水泥一块推过去,搭石棉瓦并不费事,方知行爬在梯子上,韩念念来回给他递东西,不大的功夫就把三间口封了顶,等于盖了间小仓库。 韩念念从来不知道男人干这种活一样很有魅力,看着辛苦建好的小仓库,喜滋滋道,“等明年开春,让我姑孵一窝小鸡,再带个鸡笼,能在这养鸡!” 方知行差点没呛住,“你干脆说开个养鸡场得了,看有没有举报你。” 韩念念干笑,“养一只总该可以,乡下一家一户还给养三五只呢!” 韩念念满心欢喜为自己的小家盘算着,一个劲傻乐呵,看得方知行直摇头,去隔壁老爷子家夹了一块烧到一半的煤球过来,把炉子引燃,铁锅架上先烧开水。 冬天天黑的早,忙活这么一下午,早就到了吃晚饭的点,方知行左看右看,也没见到粮食搁在哪儿,弯腰出了厨房一看,见韩念念还在傻乐,不由犯愁。 只看两手多少就能猜出来了,这姑娘是个五谷不勤的人。算了,也不指望她做饭,以后结婚大不了他顿顿做。 “家里还有没有剩下的面?” 韩念念回过了神,忙道,“有,厨房漏雨,我把面口袋搁西屋了。” 还是之前从黑市上买的地瓜干面,本想把自己空间的大米白面拿出来,可太招人眼,大米白面存着偷偷吃,有其他人在就只用粗粮。 煎饼摊两张,醋溜白菜炒一盘,再熬一锅面粥。 全出自方知行之手,韩念念洗碗刷筷瞎忙活。 饭菜端堂屋,天气冷,韩念念反手就把堂屋门关上。 方知行咳了一声,“念念,还是把门打开,咱们这样关门闭户,传出去不好。” 韩念念才不管这么多,不以为然道,“这么冷的天,大开门吹风,傻子一样,又没别人,你不说我不说,谁能传出去?” “吃饭吃饭。”韩念念把筷子递给他。 煎饼咬一口,松软可口,醋溜白菜尝一口,酸味正好,就连搅的面粥都稀稠均匀。 “呜呜...方书记,你手艺真好!”韩念念饿极了,大口吃着。 方知行不住给她夹菜,希望她长肉,“这么晚,不能再回去了,跟你姑他们说了吗?” 韩念念不迭点头,“说了说了。” 又是开证明又是迁户的,中间耽搁时间长,韩念念怕她一天干不完,提前跟韩桂娟他们打了招呼说晚上不回。 吃饱喝足,韩念念全身都暖和了,起身收拾碗筷,扔在铁锅里泡着先不洗。 “我回了,大门反插好,堂屋门也要插上。” 外边天已黑透,再待下去招人说闲话,尽管不想走,还是得起身。 韩念念送他出去,正巧碰上结伴出门散步的老爷子两口,皆笑眯眯的看他两,方知行还算淡定的打了声招呼,跟他们一同出巷口。 韩念念拍拍自己心口窝,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再看已经整理的像模像样的小家,有男人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宿主,您之前没有男人?】 从她交往过两个男朋友,头一个是她同专业同学,后来发现自己被利用,想靠她接戏,被韩念念果断踹了。第二个是毕业后交往的同行,因为拍戏认识,聚少离多,不到半年,对方转恋别的小花,换句话来说,她被劈腿了。 不论哪一个,这两男人都有个共同点,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的比她精致,会请她吃饭,会暗示她开房,穿衣打扮得体,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就是干出来的事让人作呕。    第49章 转天大早,韩念念还在睡梦中,就听见砰砰响的敲门声。 蒙上头没理会,间隔了两分钟,继续敲门,大有她不出去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迫不得已趿拉上拖鞋去开门,一看是方知行。 “是你啊。”放心的丢下他,回去继续裹被子睡觉。 方知行把饭盒搁在了小八仙桌上,透过未关的里屋门,依稀能看见里屋床上的碎花床单,还有一截子从床上垂下的头发。 摇摇头,先不吵醒她,去厨房把铁皮炉引上火,兑上凉水把已经冷了的早饭放篦子上热一下。 这个空当,方知行在院子里站着,昨晚几乎没睡好,半夜里做了个不该做的梦,惊醒之后光是平复激动的情绪就用了许久,等缓过来时外头天已经朦胧亮,索性不再睡了,起了个大早去国营商店买了早点送过来。 水管下摆的大木盆里扔了几件脏衣裳,靠墙角处有搓衣板和肥皂。 在军队时洗衣缝补的活都是自己干,索性没别的事,干脆把衣裳也给搓洗了搭在晾衣绳上晾着。 炉子上的热水吱吱响,再片刻的功夫已经开始滚水花,屋里那人还在睡,丝毫没有起床的迹象。 迟疑了下,方知行还是进去了。 这是他头次进女同志闺房,屋里不知道喷了什么,说不上来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四下看看,桌子上摆了一堆瓶瓶罐罐,出于礼貌,方知行没有细看,泡的水仙花已经开了一朵小黄花,床尾的高低柜上扔的是脱下的衣服,错眼瞧见奶罩样式的带子,忙撇开眼,竭力稳住呼吸。 床上的人还在毫无知觉的呼呼大睡,背对着他,露在被子外边只有一张白皙的侧脸。 方知行喊了她一声,没应。 再喊一声,得了个含含糊糊的回应,没有起的迹象。 方知行干脆弯腰趴在了床沿上,看着熟睡中的韩念念,呼吸均匀,大概是被捂的,脸颊有些红红的。 看了一会儿,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情不自禁的倾身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而后闪电般飞快的直腰站了起来,急促的喘息,脸颊微微发热,心脏快要跳出来。 韩念念闭眼打了个哈欠,挣扎着睁开眼,结果就看见床边站着的方知行,还是肩背挺拔,像棵朝气蓬勃的小白杨。 “......” 四目相对,方知行转了身,丢下一句,“起来吃饭。” 说完人已经出了里屋,以至于韩念念没察觉到方知行脸上的心虚。 韩念念穿好衣裳去堂屋,方知行已经把热好的豆浆分成了两碗,玉米面包的肉包子,还有几个生煎,一碟辣子炒雪里蕻。 察觉到方知行嘴角一直是弯的,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多嘴问了一句,“方书记有什么开心的?买债券赚到了?” 方知行咳了一声,岔开话题,“炉子上有热水,快刷牙洗脸过来吃饭。”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是头一次有人给她买早饭,之前的两个渣男,只会请她吃完饭然后暗示她开房,知道大早上给她买早饭的,只有她助理。 吃着松软的包子,喝着暖暖的豆浆,韩念念在心里默默给小面瓜打九十分,还有十分有进步空间。 等吃完饭两人一块出去,韩念念才注意到院里的晾衣绳上搭了还在滴水的衣裳,显然是方知行帮她洗的。 好了,剩余的十分也给他加上,这样极品的男人,满分! 韩念念笑得格外开心,还把钥匙递给了方知行,“方书记,抽空再来帮我收下衣裳。” 方知行只觉满头黑线,还是接了钥匙。 韩念念不管不顾,欢喜的扯着他手往巷子口走,结果就是两人拉了小手。 方知行愣了下,随即反客为主,反抓住韩念念的手,察觉到她手冰凉,蹙眉,“这么凉,多穿点衣裳。” 韩念念不以为意,“穿再多到冬天手脚都冰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想了想,方知行道,“等你再过来,我带你去找个中医大夫开点中药给你调理调理。” 韩念念立马抗议,“太苦了,不想喝。” “良药苦口。”方知行两手都递给她,帮忙暖。 赶着上班时间,巷子里有出门上班的,也有去买菜的,路过两人时皆笑眯眯,跟韩念念脸熟的还会打个招呼,对二人手拉手的亲昵动作并不为意,至多心里默认小年轻两这是处上了对象。 方知行得去上班,韩念念也要回乡,挥手道别,方知行想起了什么,开口道,“骑我自行车回吧,能快些。” 韩念念摆手,“这么冷的天,我跑跑路还能暖和些。” 互相道别,吃了早饭的韩念念浑身是力,往南小跑回乡。 南边市郊从纺织厂穿过,越过芦苇地,能省去大段的路程,好些返乡的庄稼人都会从这边抄近路。 纺织厂宿舍后的大片芦苇地里,韩念念看见了刘姐,还有军官同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军官同志似乎有点情不自禁,死死的把刘姐搂在了怀里... 韩念念不知道自己是该装眼睛瞎,还是过去打断,结果刘姐先看到了她,慌忙将军官同志推开,连连后退了几个大步。 既然都看到了,韩念念只能硬着头皮跟刘姐打了招呼,再看军官同志,脸上竟露出了被打扰后的郁闷之色。 刘姐不自在的别发到耳后,朝韩念念走过来,“大妹子,你这是干啥?” “回乡,前面就是小水沟,穿过去要近一些。”韩念念指指前面已经干涸的小水沟。 军官同志大概是调整好了郁闷的心情,过来朝韩念念点了头算作打招呼,转头对刘姐道,“我...你辞职随军吧,队里我已经给安排好...” 刘姐面上浮现了犹豫之色,对军官同志难得好声好气一回,“让我再想想,你先回吧。” 军官同志看了眼韩念念,心知不是久谈的好机会,点了头,阔步离去。 等军官同志走远了,韩念念才道,“刘姐,我看军官同志好像对你存了心思,如果他未婚嫁,你们,你们一块挺好的。” 刘姐垂了眉眼,“都这么劝我,我也知道跟了他我日子会好过许多,可他家中就他一个男儿,我是已经结过婚的,还有个闺女,我们还是不合适...” 刘姐的意思,韩念念多少能明白,莫说是现在了,就是几十年后,一个未婚前途无量的小伙儿,一个是有过婚姻有过孩的女人,哪怕他们互相再喜欢,中间必然有诸多问题,首先军官同志的老子娘那一关就很不好过。 想了想,韩念念还是道,“刘姐,他要是有担当力,你就不需要惧怕别的,你先看他摆出的态度,如果他足够诚心,你再抚了他一片情意,又何苦。” 刘姐笑了,“你比我还年轻,从哪儿懂得这些。” 韩念念拍胸脯,“刘姐可别小看了我,我可是经常给人保媒的!” 话扯到保媒上,两人不觉就说多了些,不管刘姐跟军官同志能不能成,韩念念都得要先把媒人的位置先定了。 在纺织厂耽搁了会儿,赶到乡里时,已经是大中午。 在家匆匆吃口饭就去学校上下午课。 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韩念念请假次数有些多,姚校长对她心生不满,正寻思着要不要喊她谈谈话,结果对方要跟他辞职。 “干得好好的,干啥要辞职?”刚才还对韩念念有诸多意见的姚校长瞬间诧异了,还有些舍不得让她走,凭良心讲,韩念念工作方面出色,又愿意吃苦,教学又认真... 思及此,姚校长斟酌着挽留,“是不是对工资有意见了?” 韩念念忙摇头,把事说了遍,隐瞒了她在城里买了房子的事,不论何时,炫耀都不是件好事,要是传入有心人耳中,以后又是麻烦事一箩筐。 尽管姚校长再不想放人,但韩念念辞职意坚决,姚校长也没办法。 “啥时候去城里干临时工呐?” “临时工也不好干。” “有住的地方不?” 几个老师七嘴八舌,韩念念一遍油印期末考卷,一遍跟他们说。 外头天阴沉了起来,傍晚飘了雪花,这场雪连着下了三天,除了陈卫东每天去山上逮漏空抓野兔,其他人都窝在家里,歪炕上抽烟,要么盘腿做炕上干针线活。 小学考完试已经放了寒假,韩念念手脚冰冷,没事就坐被窝,哪也不愿去。 不过她就算哪都不愿去,也有人找上家门,要么是找她合八字,要么是准备结婚的来请她去启媒。 也是,进了腊月,各个生产队就开始分粮、杀猪又分黄豆了。 家家户户能分三五斤猪肉,黄豆背去镇上磨油,生产队的大石磨排老长的队伍,食材都有了,自然就想着娶媳妇。 年前这段时间,韩念念已经记不清喝多少家喜酒、收多少谢媒礼了。 仔细数了数手环,九十六盏! 【宿主,您这是厚积薄发,之前的忙活总算没白费。】 大年前,韩念念的手环又蹭蹭亮了六盏,不用想,肯定是孟繁宗那边又撮合成了。 可距离一千盏还是很遥远,想来想去,韩念念心里有了打算,不过要等开年之后去市里才能细细计划。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去碾谷,二十六要宰鸡,二十八把面发... 腊月二十九,韩桂娟在家忙活蒸馒头,生产队分的两斤猪肉已经到了手,黄豆磨了足足三斤豆油,地窖里的细粮还剩二三十斤,省吃俭用到年尾,再小气也不能过穷年,自然要放开了吃喝。 炒花生瓜子、熬糖瓜、蘸糯米糕、炼油渣子... 忙忙活活就到了大年三十,陈爱国爷两个去上坟,家里几个娘们坐堂屋包饺子,炉子被搬到了堂屋,铁锅里咕噜噜住着大肉块,小奶娃躺在堂屋的炕上,嘴里咿咿呀呀有声。 刚过晌午,外头就有人家噼噼啪啪放了炮竹。 间断的炮竹声一直持续到天黑。 “东子,去点炮竹,咱们开饭喽!” 爆炒兔肉、大碗红烧肉、铁锅炖白菜、炒花生米... 一阵噼噼啪啪,送走了岁尾。 大年初一,韩念念还在床上睡大觉,就被咋咋呼呼的陈玲给推醒了。 “姐,大勇赶马车,咱们去市里溜达溜达呗!” 跟陈卫东一样,姚大勇在养殖场打零工,挣到了些钱,加上去年挣工分换的钱,姚大婶一分没管他们要,全进了陈玲兜里。 男人知道把钱上交,陈玲也懂心疼他男人,马上开春了,想给他男人织件毛衣外穿。 “让我刷牙洗脸。”韩念念挣扎着从炕上爬了起来,捣腾了一会儿,收拾利落了准备出发。 叶兰英提醒她,“正好大勇赶马车,让他把地窖里的粮食先拉过去,再过些时候你过去,得有粮食吃呐!” 其实她不缺粮了,元旦前转的户口,元旦街道发粮票,韩念念拍电报让老爷子帮忙领。赶着岁未,街道给的东西足,除了二十六斤的粮票外,油票发四两,一斤的糖票,半块肥皂票,还有大酱票、煤油票花花绿绿十几种。 去喝小何跟孙大军喜酒的时候,老爷子把票都给了她,她也没细看,一股脑全扔进了空间。 现在算算,已经是阳历一月末,再不花掉就该过期啦。 好说歹说,陈卫东还是下地窖装了半口袋玉米、半口袋地瓜干,搁马车上一块拉去了市里。 韩念念先把他们带去自己新家。 “姐,你自个住这儿太利落了,六百块钱可是花到了刀刃上!”陈玲里里外外看,直羡慕。 韩念念搬凳子让他们坐,“你跟大勇新盖的房,那么大的院,可比我这强多了。” 陈玲嘿嘿笑,“姐你识字多,在乡下糟践了,还是来城里好,找份体面工作,以后咱们来城里也有个奔头。” 正说着话,外边有人敲门,是王婆婆,端了瓜子花生和糖块送过来。 “婆婆新年好!”韩念念嘴巴甜,忙拜年。 “好好好。”王婆婆笑着招呼陈玲和姚大勇,“老家亲戚吧,中午留在这吃,我去买菜!” 韩念念忙拦着,“别了婆婆,上月的粮票还没用呢,晌午我们自己做,您跟也爷爷都过来吃!” 王婆婆也不客气,老两口无儿无女,过个年也清清冷冷,就图个热闹劲。 “成,丫头你把肉票给我,我去买肉!” 韩念念忙不迭把票给王婆婆。 送走王婆婆,三人锁门一块出去。韩念念不愿夹小两口中间当电灯泡,把一叠花花绿绿票塞陈玲手上,“大勇,你带玲玲去转转,中午过来吃晌饭,我去给几个熟人拜年。” 陈玲哎了一声,两拨人马在巷口分开行动。 韩念念先去了趟大杂院,看看刘姐和军官同志情况。 “刘姐新年好!” 刘姐在家奶孩子呢,瞧见韩念念,热络的招呼她坐,又是冲糖水,又是端瓜子的,一阵忙活。 小八仙桌上估计是除夕的剩菜,只有一盘土豆烧肉块,跟大杂院其他几户人家比起来,刘姐家不要太冷清。 韩念念转转眼珠子,开了玩笑,“军官同志没来接你去部队过年呐!” 刘姐吁气,“大过年的,他们也有年假,都回家过年了,谁还能管我。” 韩念念竟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怪怨,但凡女人开始数落一个男人时,大概就有门了。 “说不准军官同志是回老家跟他家里人说情况了,刘姐你看吧,等年假回来,他一准对你有个明确交代。” 刘姐不自在的笑,“啥交代不交代的,我一个人也一样能过活。” 在刘姐家坐了一会儿,再溜达去方婆婆家。 开门的是方知行。 韩念念冲他伸手,“方书记,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第50章 方知行显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在她手掌上轻拍了一下,“怎么能说发财,落后思想。” 韩念念吐吐舌,差点忘了她生活的是不以富贵为荣耀的时代,该检讨! “那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方知行失笑,拉她进屋,把事先准备好的新年礼拿给她。 牛皮纸袋装着。韩念念好奇,打开看,竟然是一双兔皮手套,虽然做工远没有几十年后那般精致,但这个年代能看到这种东西,已经很难得。 “好暖和!”韩念念把手插进去戴了下,大小正合适,毛绒绒的抚在手上舒服极了。 “从小贩手里弄到的兔皮,找裁缝铺的师傅做了一双。”方知行眼含笑意。 韩念念两手带着兔毛手套,笑盈盈的扑上去,在他脸上啃了一口,真是啃,还有口水印留在上面。 小面瓜猝不及防,呆若木鸡。 韩念念想笑,还跟她装傻,偷亲她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 外边突然传来咳嗽声,是方婆婆串门回了,“丫头来啦。” “婆婆新年好!” “好好好。”方婆婆笑眯了眼。 再看仍旧呆愣中的孙子,不由头疼,苦口婆心道,“大年初一,闷在家干啥,听说电影院放映新电影,叫啥来着,我给忘了...你们小年轻爱玩,去看看多好!” 大年初一就是要出门玩,韩念念还没看过电影,光明路上的电影院,五分钱一张票,放得是《湖山盟》。狭小的放映室,老式播放机,白色画布,一排排长条凳。 韩念念新奇,拉方知行挤到前排坐,头顶悬了一盏白炽灯,播放前,工作人员关了白炽灯,放映室内顿时乌漆墨黑,耳边传来阵阵嬉笑声,有女人声有男人声。 “你摸我屁股干啥?” “哎呀,你手搁错啦,搁我大腿上干啥?” “讨厌!” 韩念念听得满头黑线,饮食男女,原来趁机耍流氓啥时候都有。 手上突然一暖,被人十指相扣,她也被人耍流氓了,并且耍流氓的人这样干巴巴的解释,“你手有点凉。” 我可以戴手套... 话都到了嘴边,韩念念又咽了下去,都这样了,再说这番话太没情调啦。 原本黑黢黢的白布突然亮了起来,放映机老旧,发出吱吱声。韩念念动了动身体,专心看电影,顺便琢磨琢磨前辈们的演技。 电影放了啥内容,方知行不大清楚,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有一个多小时都在偷摸看旁边人... 直到白布上落下帷幕,放映室的白炽灯被工作人员重新打开,原本腻歪在一块的小情侣立马正襟危坐,脸上露出各色表情,心里暗暗可惜刚才没抓紧时间... 韩念念看得直乐,一路笑着被方知行拉出放映室。 见她还在傻笑,方知行纳闷,“电影有这么好笑?下次再过来看看。” 时下不止物资匮乏,电影资源也一样,每放映一部电影,电影院会不厌其烦的反复播放,直到放到没人看,还在放... “不要,电影不好看,没有人有趣。” 方知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行哥,念念!” 巧遇薛晓鸥,更诧异的是还有孟繁宗,这两人也从放映室出来,看来是跟他们看了同一场电影。 孟繁宗的视线落在了韩念念和方知行仍然交握的手上,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说不上是烦躁,还是怒其不争。 到底还要不要回去了! “晓鸥,孟厂长。”韩念念跟他们打招呼。 薛晓鸥诧异道,“念念,你跟孟大哥认识呀!” 韩念念看了一眼像谁欠他钱一样的孟繁宗,干笑点头,“认识认识。” 方知行跟他们点头打了招呼,无意多待,晃了晃韩念念的手,“岳岭新开了一家团糕店,我带你去尝尝。” 韩念念不迭点头,跟他们挥手告别。 大马路上多的是手拉手的小青年,他们手拉手也不突兀! 薛晓鸥眼含羡慕,她也想手拉手,奈何旁边人不解风情,还一脸要吃人的样。 “孟大哥,咱们去公园逛逛吧?” “不去。”孟繁宗冷脸拒绝。带她出来看电影已经是极限。 孟、薛两家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一个书记一个主任,有意把子女送作一堆。大年初一,烦人精就跑他家了,不害臊的在他房间大咧咧坐,要他带她出来看电影。 他就不该一时松口,低估烦人精得寸进尺的本事,看完电影要去公园,去过公园是不是就该拉他逛百货商店了? 薛晓鸥闷闷道,“那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好了。” 孟繁宗狐疑的朝她看一眼,哪知这姑娘长脾气了,抬脚就走,真是自己朝公园走,耷拉着脑袋,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儿。 叹口气,到底是几步赶过去,如果他把这姑娘丢了自己回去,他敢保证,他的便宜妈不会让他安稳过今天。 公园也是人满为患,随处可见手拉手小情侣。 刚才还要哭的姑娘,现在又来精神了,缠着孟繁宗爬公园里不足百米的小山包,并且兴致勃勃的告诉他,“孟大哥,一会儿咱们再去百货商店转转,听说今天买毛线不用工业劵!” 孟繁宗一个踉跄,掉头就下山。 ...... 晌午在韩念念的新家生火做饭,王婆婆去副食品店排长队买了肉,除夕剩了饭菜,舍不得扔,一块热了端上桌。 “小伙子,丫头,随便吃,大冬天的实在买不到啥好菜。”王婆婆招呼姚大勇小两口。 老爷子对韩念念道,“丫头,过两天市里招工,该留心留心啦,你想干啥工作?” 韩念念处于懵逼状态,除了演戏,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八一制片厂不在岳岭,她也不想再折腾到首都,想来想去,斟酌道,“爷爷,您看我干什么好?” 老爷子道,“稳定就好,一线工人啥的,我看你也受不了工作强度,倒是可以考虑继续当老师,受人尊敬不说,还体面。” 王婆婆也道,“就是,一线工人太熬人,刚进去至多混个学徒工,三五年出师,碰到个好点的师傅还成,要是碰到个心眼坏的,那够你受罪!” 韩念念虚心受教,直接把工厂排除。 方知行告诉她,方大兴年后也招工,可韩念念不打算再过去,方大兴除了小何说成了对象之外,其他几个未结婚的姑娘,韩念念都在留心着,干媒婆这把活,不接触新面孔还真不行,必须换个工作环境。 过了年初三,韩念念收拾了包裹,跟陈家人告辞。 临走前,韩桂娟心里不大舍得,又不知该说啥话好,自留地里的大白菜砍了好几颗,萝卜也装几根,还要装鸡蛋... 韩念念忙拦住,“姑,鸡蛋留着给奶娃吃,已经带这么多东西了,再多装不下。” “可不能见到好的,就把你姑忘了,时常回来看看啊。”韩桂娟红了眼眶子。 韩念念心下感动,吃了晌午饭才大包小裹往市里赶,刚出公社,就瞧见方知行在道口等着,自行车停在他身后。 “怎么过来啦?”韩念念恍然,“是过来跟吴书记谈事?” 方知行接过她手里的包裹,在后座上夹牢,“大年初三,方大兴还没开工,我来找吴书记做什么?” 韩念念笑眯眯道,“那就是来接我的!” 说完,高高兴兴从方知行胳膊下钻进去,坐上自行车横梁,两手抓稳车把手,“走吧!” “真不来方大兴?” “不去。” “那去哪儿?” “再说吧...” ...... 赶到市里,天已擦黑。自行车停韩念念家门口,包裹拎进去,蛇皮口袋的白菜萝卜搁廊檐下。 杂七杂八的东西归位,一番忙活下来,方知行已经生炉子熬了锅小米粥,就这萝卜干吃。 韩念念转了转眼珠子,问他,“方书记,你说我干媒婆怎么样?” 方知行差点呛住,干脆搁了碗筷,“城里没有媒婆这个行当。” “所以我才要当第一人,没人干不代表不准干。”韩念念琢磨了许久,“明天起,我就在家门口竖一块牌子,合八字算姻缘,分文不收。” 但有个条件,必须她当媒人。 方知行扶额叹气,“干媒婆本身没有错,但你要是竖一块合八字算姻缘的牌子在家门口,信不信过几天就有公安同志请你去公安局喝茶,说你宣传封建思想?” 韩念念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虽说眼下还没到几年后的浩劫,许多事没那么较真,但如果明目张胆,那分分钟还是要把她带去劳教一番。 “那怎么办。”韩念念一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八仙桌上,叹气,“我没别的爱好,就想给人家说媒。” 看她不像是开玩笑,方知行想了想,开口道,“你可以竖一块牌子,上面写予人说媒,分文不收。” 闻言,韩念念眼睛蹭得亮了起来,“对对,虽说现在实行新式婚姻,但大多数人还是信奉媒妁之言,就这么定了!” “方书记,你能写毛笔字不?” 方知行点头,“交给我。” 韩念念激动。转天方知行大早就过来了,拖了一块及腰高的长木板,毛笔、墨水... 先磨平整木板,刷子刷洗干净,晾干之后,开始写字。韩念念凑过来看。 木板旁边就是笔墨,方知行蹲在地上,悬腕握笔的架子一摆出来,身上竟油然而生一种儒雅清贵的书生之气,俊美风雅。起笔落字。 韩念念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目光再落在木板上,心下微怔,没想到小面瓜竟然写一手漂亮的柳体。 有个书法家爷爷,韩念念从小受的熏陶不少,钢笔字写得不错,但她毛笔字一直拿不出手,说白了,就是被物资世界迷乱了心,只想着拍戏挣钱,早年练的那些早就荒废了。 方知行提笔一气呵成,一股淡淡的墨香随着他运笔之际氤氲开来。 韩念念毫不吝啬的朝他竖大拇指,“饱满刚劲,洒脱有力,写得真好!” 方知行朝她笑,显然这个夸奖对他很受用。 没片刻,墨水吹干,搬出去直接竖在韩念念家门口。 这么大咧咧的宣传,最先看到的就是巷子里的门旁邻居,老爷子和王婆婆笑而不语,说起来他们还是丫头撮合的。 年初五还没过,就有人来敲门,韩念念认得,是斜对门的周大娘,家里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结婚生了娃,还剩个老闺女没嫁人,她闺女长得倒也俊俏,纺织厂的正式职工,二十二的年纪,断断续续有人给提,高不成低不就,说几个对象不是长得不行,就是工作差,挑来挑去就是没看到合适人。 冷不丁瞧见住斜对门的大闺女家门口竖了个牌,大咧咧写着,“予人说媒,分文不收。” 心里不是一般的诧异,大闺女瞧着也就二十出头吧,俏生生的小姑娘,能给人说媒? 反正分文不收,周大娘也没抱多大希望,就是想看看,是闹玩笑,还是真给人说。 “大娘,外头太阳好,咱们院里晒太阳?”韩念念招呼她进来,心里多少猜到她干啥。 周大娘在院里坐下,板凳还没焐热,就迫不及待问韩念念,“大闺女,你真给人说媒?” 韩念念点头,“您要想合八字算日子,我也能算,不收钱,但我必须当媒人。” 周大娘将信将疑,打量了她一眼,“大闺女,多大了?知道咋说媒不?” 韩念念笑,“大娘,我要是不会说,我敢在家门口竖块牌子?” “大娘,您就直说吧,想我给您家哪个说媒?” “我小闺女芳芳。”周大娘也豁出去了,信她一信也无妨。 韩念念进屋拿了牛皮纸外装的笔记本,把笔递给周大娘,“大娘,您会写字不?先把您家芳芳的名字年龄都记上,再写写您家芳芳想找啥样的,有消息了我就通知您。” 这可新鲜了,说媒还要登记?还要写中意啥样女婿? 反正就登个名字年龄,也不怕啥。周大娘麻利的把名字登上去,又絮絮叨叨说她想找啥样女婿,“最好是领行政工资的,不能比咱家芳芳大太多,家里弟兄少,最好就一个,小姑子也不能太难缠...” 洋洋洒洒附加了大堆条件,周大娘满意离开。 等周大娘走之后,韩念念又在下面把芳芳这姑娘的条件给补上。 ...... “念念姐,说好给我堂哥说媒的呐?”小何也找上门了。 韩念念把本子笔递给她,让她照着前面格式写,“把你堂哥条件记上,想找啥样姑娘也写上,过几天有消息就去方大兴告诉你。” 小何大感新鲜,依言刷刷写上。    第51章 初五年过完,市里各大单位相继贴出布告,开始招工了。 走在大街上,韩念念满城转悠,寻合适的工作。说媒不收报酬,再不找个工作赚点钱,那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工厂工人直接排除,除了工厂,医院、学校、国营饭店、百货商店、新华图书管、邮局...但凡能想到的单位都贴出了布告。不同的是市郊的几家工厂招聘规模最大,其中国营纺织厂招聘人数高达两百号人,乌央乌央挤的水泄不通。 其他像医院后勤、学校教师、百货商店售货员之类,招聘人数偏少,也就两到三个职工。 一圈转下来,韩念念还是去报考了学校,再没什么比老师轻松的活了,一年两个长假,时下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尊敬老师,丝毫不用担心跟家长发生争执。 招聘的是中心小学,要高中文化程度,还得进行考试筛选。 韩念念管负责招聘的人要了招工表,刷刷填写信息,其中文化程度那一栏自然要写上高中,她空间里扔的本科毕业证也没法拿出来使。 回到家,老爷子听说她报考的是小学教师,有些可惜,“丫头你要是念到高中毕业,就能教初中啦!” 韩念念不以为然,不图教高年级,只图工作轻松假期长。 刚开家门,周大娘过来了,“大闺女,咱家芳芳那事儿,有消息了不?” 韩念念笑道,“还真有了,我正要去告诉您呢,进来说。” 小何她堂哥何公安,跟周大娘家芳芳就挺合适! 何公安上头有个姐,早就出嫁,家中既没有难缠的小姑,也没有兄弟争家业,更为重要的是何公安领的是行政十九级的工资! 而何公安那头对女方家庭没啥要求,只要女方长得俊,没啥坏心眼,父母不难缠就行。 周大娘平时是个爽快利落人,至于芳芳姑娘,韩念念见过几面,善良指数四颗半星,绝对不是啥坏心眼的人。 韩念念洋洋洒洒跟周大娘说了许多,听得周大娘直乐呵,要韩念念尽快给介绍。 择日不如撞日,直接今天去小何家,把相看时间、地点都确定下来。 趁着都还没上班,也不往后推了,两家一致要求初六相看,就在公园。韩念念为他二人穿针引线之后,找机会闪人,人家约会,她也约! 一路奔去方大兴,门口排老长的队,都是在报名。 大门口的墙上贴了大红纸,上面写了招聘人数和工种。按说方大兴不过是个高价餐厅,相较之下国营工厂之类的单位看起来要更有保障,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过来报名。 在办公室找到方知行,问了疑惑。 方大兴的当家人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自豪,“因为福利好,有餐补。” 韩念念恍然,就跟国营饭店似的,别看掌勺大师傅、学徒工不咋地,可却是抢手的工作,没有门道还真进不去,为啥?因为时下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 “听说你去给人说媒了?” 韩念念点头,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拿给他看,兴致勃勃道,“我让他们把信息都登记上,这样我翻看笔记本就能给他们对上合适的。” 方知行有些诧异,这法子,还是头次听说。 拉她坐椅子上,拉开抽屉,冲了红糖水递给她,“喝点暖和暖和。” 韩念念一愣,随即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大姨妈来了? 事实上方知行真不知道,她手太凉,想让她暖暖。 “咱们去看电影?!”韩念念坐不住。 方知行合上红头文件,盖上钢笔盖,“电影改天看,我带你去见个老大夫。” 韩念念立刻苦了脸,死死歪在椅子上,“不去,喝药太苦。” “我给你买蜜饯,不会苦。”方知行已经过来了,声音里带了诱哄,手也伸给了韩念念。 “不去。”韩念念垂死挣扎,“年还没过去,哪有人去看病的!” 方知行好笑,这都初六了,年已经过去,她还想过到月末才叫过完年? 去拉她,反被拉坐在一把椅子上,胳膊也被她挽住,不停的晃荡。 “不去不去,至少过完十五,不然去看大夫不吉利。”韩念念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中心医院的医生护士齐齐打了个喷嚏。 韩念念还在胡说八道,抬头看方知行,发现他的脸颊有些发红,低着头,视线落在她缠在他胳膊的两只手上。 韩念念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胸貌似刚才在不停的蹭他胳膊... 讪讪放开,方知行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让她把红糖水喝完。 小面瓜在这件事上很执着,一定要带她去抓药,骑自行车带她七拐八拐,进了个小巷子,小巷是个死胡同,尽头是家中医馆,虽然是年初六,可过来抓药的人却很多,竟然排队到了门外。 “这么多人!”韩念念咂舌,踮脚往里面看。 “再过几天人更多。” 酒香不怕巷子深,名医不怕人不闻,等见到老大夫的庐山真面目,韩念念不由肃然起敬,老大夫穿了一身打补丁的夹袄坐在诊桌后,眼睛深邃而明亮,丝毫不见混沌之色,听排队的人说已经八十岁朝上,是她来这里见过年纪最大的人。 时下远不及几十年后的人寿命长,此时八十岁的老人,无异于几十年后的百余岁。 排队到她,韩念念老老实实伸胳膊让老大夫把脉。 “肾阳衰竭,无以温煦五脏六腑,无以温养全身。”老大夫摇摇头,直叹气,“丫头,年纪轻轻要主意身体,怎么糟践成这样。” 韩念念前半句听得糊里糊涂,后半句倒是听懂了,老大夫把脉把出她患淋巴癌了? 医馆连着药馆,中药拿了七副,挂在车把手上,方知行骑车带她回去,借砂锅熬药。 韩念念傻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心里满是疑惑,她有淋巴癌,老大夫怎么没说? 【宿主,淋巴癌是西医名称,老大夫是中医,不管这个癌那个癌,他说您肾阳衰竭意思就是您患病已经很严重。不过您放心,月老2233已经冻结了您的时间,只要您完成任务回去,还有延续寿命机会。】 韩念念恍然,“那我是吃,还是不吃?” 【当然吃了,百利而无一害。】 两碗水煎一碗,分早晚两次,方知行记得老大夫交代的,把药先熬了出来,并且看着韩念念先喝半碗。 又臭又苦,韩念念捏鼻子硬喝下去,五官都皱到了一块,“蜜饯呢,蜜饯呢!骗人!” “等着。”方知行忍不住笑出了声,弯腰进厨房把糖罐子拿了出来,不由分说,挖了半勺白砂糖塞韩念念嘴里。 “......”她想揍人。 转天年初七,韩念念大早起来去看布告,中心小学墙外贴了大红纸,通知参加考试的名单。 十个人报名,五个人考试,最终只招两个人。 韩念念压力还挺大。 年初九考试,这两天哪也不去了,从图书馆借几本书在家临时抱佛脚。 大早上王婆婆就过来喊她,“丫头,快出来,巷口集合,发粮票啦。” 月初发粮票,这都阳历二月了。 住这条巷的都出了去,巷口挤满了人,街道办事人员按着名单挨个喊人,粮票、油票、肉票、布票...四四方方,两到三排,剪子对剪开,发到每人手上都有一大摞。 仔细卷好了,准备回去。住巷口的郑大婶喊住了她,“大闺女,俺想让你帮俺儿子说个媒。” 韩念念还未开口,周大娘便接过了话,“大闺女年纪小小一把,办事却利索,一看就是行家,让大闺女给说媒,一准没错。我家芳芳就是大闺女给介绍的,芳芳一眼就相中了,是个公安!” 说到最后,周大娘到底忍不住炫耀了起来。 郑大婶一听,忙道,“大闺女,你也要给我家老大说个俊俏的媳妇!” 韩念念来者不拒,“大婶您去我家,先跟我好好说说。” ...... 一传十,十传百。城市不小,讯息传播倒也快,单这两天,上门来找韩念念的就有十来个,要么是周大娘的娘家七大姑八大姨,不然是郑大婶的兄弟姐妹,还有何公安他老娘的娘家妹子... 反正是人带人,有找韩念念算日子的,也有合八字的。 笔记本上迅速登记了不少年轻男女的信息。 就在韩念念琢磨给谁介绍谁时,军官同志登门找上她了,手里拎了个网兜子,装了罐头、蜜饯还有鸡蛋... 韩念念有些诧异,把军官同志迎了进来。 军官同志神色窘然,摘了军帽挠挠头,一时不知咋开口。 韩念念洗搪瓷缸,给他冲了糖水,笑眯眯道,“军官同志,是过来让我帮你说亲?” 军官同志点头,“大妹子,丽...刘丽娟同志交好的人不多,我见她跟你倒是往来多些,所以想让你中间保个媒。” 韩念念先没应,而是道,“军官同志,我听说您过年回了老家,爹娘那边怎么说?容得下刘姐和她闺女?” 军官同志神色一滞,随即坚定道,“我的媳妇跟我过日子,不跟爹娘过日子。何况刘丽娟同志的男人因救我而战亡,我应该照顾他母女。” 韩念念面上露出严肃之色,“刘姐要的不是同情、不是照顾,是爱护,如果您出于同情想照顾她,我想大可不必,刘姐不是懦弱之人,不需要可怜。” “我...”军官同志黝黑的面庞浮现不自然之色,我了半天,豁出去脸皮道,“我以军队的名义发誓,我中意刘丽娟同志!想跟她好好过日子!” “爽快!”韩念念笑了,“我这就去刘姐家。” 军官同志要跟着一块,部队请假不易,好容易能出来一趟,自然是想看看她母女。 两人一块去大杂院。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一个中年大婶两手掐腰,站刘姐家门口谩骂,什么狐狸精、骚婆娘之类的难听话像机关枪似的不停从嘴里蹦出来。 刘姐坐屋里奶孩子,面色沉静,一声不吭,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 韩念念认出来了,这大婶就是上回拦她那个,皱眉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中年大婶愣了下,也认出韩念念了,跳着脚撒泼,“我就骂,我就骂!咋啦,这死寡妇耐不住勾引我男人,我还不能骂啊,再拦着,我连你一块骂!小妖精!” 婆娘是个厉害角色,就看不惯刘丽娟一副文弱秀气的样儿,更见不得她男人眼睛往她身上瞟,大早上见这骚婆娘接水,还凑上去要给她拎,一定是这骚婆娘使了啥勾魂术,死了男人就想打自个男人的主意! 眼前这个,穿了身水蓝色真丝夹袄,下面是灯芯绒裤小皮鞋,穿成这副勾人模样,一看就是跟刘丽娟一路货色! 韩念念冷笑,“看不好你男人,还怪到别人身上,我是你男人,一秒钟跟你过不下去,吃了屎一样乱喷粪,邋遢婆娘!” 中年大婶跳脚,要扑过来撕扯韩念念,错眼瞧见韩念念身后的军官同志,脸色铁青,正怒瞪着她,不由缩了缩脑袋,虚张声势道,“他是你啥人?!” 军官同志忍无可忍,怒喝,“再多说一句立马送你去公安局!” 中年大婶傻住,被她男人拽回屋,破门不挡声,仍有叽叽歪歪的谩骂声传出。 军官同志冷眼扫一圈大杂院,原本看热闹的给家婆娘立马各回各家。 刘姐抱孩子坐床上,招呼他两坐小板凳,只字不提刚才的事。 反倒是军官同志脸色铁青,气得够呛,好半响才对刘姐道,“我已经回老家跟爹娘说过,咱们别拖了,把结婚申请交了,找时间打结婚证,你跟我随军!” 刘姐看了韩念念一眼,不自在道,“大妹子还在,你乱说啥...” 韩念念笑眯眯开口道,“刘姐,我跟军官同志一条道儿,过来给他说亲的。” “......” 神清气爽从刘姐家出来,韩念念慢悠悠在街上晃荡,巧遇薛晓鸥。 “念念!”薛晓鸥站马路对面冲她挥手。 韩念念过马路,见她站百货商店门口,“进去买东西?” 薛晓鸥笑,不瞒她,“买毛线,我想给孟大哥织件毛衣。” 说着,她亲热的挽上韩念念胳膊,“一块进去,帮我看看颜色!” 因为赶在过年期间,百货商店的货架上多几种颜色亮丽的毛线,不再是一水儿的灰黑蓝,还有红黄橙三色。 不过男人穿衣裳,亮丽了也不合适,薛晓鸥指指灰色,“我给孟大哥织件洋灰色的怎样?鸡心领,马上开春了能搭衬衫。” 韩念念实话道,“你给孟厂长织毛衣就是心意,我看不管什么样式,他都会喜欢。” 薛晓鸥抿嘴笑了,果断让售货员给她称一斤半羊毛线包圆。 看薛晓鸥给情郎织毛衣,韩念念心里直痒痒,也称了两斤羊绒线,纯黑色,大概能织大小两件,她穿一件,方知行一件,那就是情侣装! 怀抱两斤羊毛线回去,方知行在她家门口站着,手里拎了一斤肉。 花花绿绿的票据头天发下来,转天韩念念就给了方知行,男朋友的功效这个时候就该体现出来了,粮食这么重,他买,杀猪佬跟他认识,可以挑好肉下刀,至于二两的油票,拎油乎乎的瓶子去打油...这种活也一起交给男朋友吧... “五花肉!” 大概是老大夫开的中药起了效,韩念念这几天胃口好了起来,吃啥啥想。盯着这么大块五花肉,韩念念忍不住咽口水,建议道,“吃粉蒸肉怎么样?” 方知行没意见,“听你的。” 瞧见她怀里抱了毛线,问道,“你要织毛衣?” 开了门让他进去,韩念念笑嘻嘻道,“对啊,给你织一件,我自己再织一件,咱们穿一样的,明天找对门周大娘家儿媳妇教我。” 就因为这一句话,方知行觉得瞬间周身暖洋洋,现在他多少能理解后厨黄师傅常挂在嘴边那句话了,媳妇孩子热炕头。 想到他跟韩念念以后睡一个炕头,再有了娃... 不知不觉就有点想多...    第52章 韩念念全然不知他所想,粉蒸肉要配大米饭,搁下毛线就去淘米,土豆切丝,再烧一碗萝卜汤。 两人合作,晌午饭菜上桌。 “我去喊婆婆一块过来吃。”韩念念飞奔去方大兴。 吃饱喝足,方婆婆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再看韩念念,小脸红润润,似乎长了些肉,越看心里越满意,下午跟老爷子和王婆婆打扑克都神气十足。 转天大早,韩念念去中心小学考试,一路问人打听,考场在一间教室内,除了韩念念之外,还有三男一女,她来的最晚,其他四人齐齐看向她,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看她的眼神齐齐带着防备。 干嘛,还没考试,她又没打算抄他们的... 韩念念到没多大会儿,监考的人就进来了,废话没多说,直接给他们发油墨印的试卷,半张A4纸大小,每个人五张,语文算术地理自然全都囊括在内... 接到试卷之后,韩念念反倒松了口气,别人先不管,反正她做起来是挺简单。 洋洋洒洒答完,交了试卷,又留了地址,如果被录取,通知信就会送到家。 至于到底会不会录取,韩念念倒是没想太多,不录取?那就再找呗,反正没啥大追求,就为混口饭吃。 “大妹子?” 大门敞着,刘姐怀里抱着娃,手里拎着东西,笑吟吟的喊韩念念。 “刘姐,快进来坐。”韩念念忙招呼她进来,接过小奶娃抱怀里逗弄。 刘姐把铁皮暖壶搁堂屋的八仙桌上,又把一叠票据拿出来,一并给韩念念,“大妹子,我要去随军了,这个月发的票还没用,你收着,有备无患,还有铁皮暖壶,扔了可惜,带走麻烦,你要不介意,就留着用吧!” 韩念念欣喜道,“刘姐你跟军官同志打结婚证了?” 刘姐笑道,“准备明天去打,我情况你也知道,席面就不办了,我来跟你道个别,往后有啥事我写信给你。” 韩念念多少知道点,军队不是死固定驻扎在一个地方,军官同志去哪儿,刘姐就得去哪儿。 “票你都收着,我去军队之后,还会再有。”刘姐把票据塞到了韩念念上衣口袋里。 韩念念爽快收下,眼看到了晌午,忙张罗生火做饭,邀刘姐留下吃饭,算是给她践行。 ...... 好事成双,刘姐和军官同志打结婚证之后,她手环上立马亮一盏灯,得到五十个生命值。 中心小学的录取通知发到她家,仍旧是代课教师,让她过完十五去报道。 这年头,高中大学毕业的才能包分配成正式教师,像韩念念这样拿不出毕业证的,只能凭考试竞争代课教师职位,至于工资拿多少,她还不清楚。 拿录取通知兴冲冲去方大兴。 “方书记,我被录取了!要奖励!要奖励!”韩念念直奔二楼办公室。 方知行张手接住飞扑过来的人,也跟着高兴,“想要什么奖励?” 韩念念笑嘻嘻的捧住他脸颊,想都不想就亲了上去,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模样,天天在她眼前晃悠,早就想这么干了... 方知行先是愣了下,很快凭男人本能,两手原本扶的是韩念念胳膊,转搂上她腰... 一阵唇舌唾液交换,两人气息均不稳,小面瓜更是亲的毫无章法,只是寻本能用力吮吸,在她口中狂风暴雨般扫荡,不是一般的激动。 面瓜再面,情.欲还是很男人... 韩念念被他吸的两腿发软,直到喘不过来气才使了全身力气推他。 小面瓜脸颊红扑扑,眸中带火,还没亲够,两臂本能收紧,脸颊蹭上韩念念的,扭头还要寻她嘴。 感觉到大腿上有根枪抵着,韩念念一凛,忙撇开头,防止擦枪走火,伸手捂住方知行的嘴唇,赶紧打住,“好了好了,奖励够了。” 说完,拿开了手。 “可我还没够...”方知行舔舔嘴巴,意犹未尽。那神情,像是没吃够奶的小娃。 韩念念脸颊止不住发烫,捂住耳朵,当没听见,人也从他怀里赶紧弹开。 办公室是不能继续待了,办公桌搪瓷缸里的凉茶全给喝了下去,总算是败了点火。 “药吃完了吧,我带你去抓药。”方知行余喘未稳,思想不是一般跳跃。 韩念念半响才反应过来,方知行要带她去老大夫那里复诊! 不带这样的,才给他点甜头,就让她吃苦头! 到底又去抓了七副中药,拎回来之后,方知行又忙前忙后生炉子熬药,“现在手脚有没有暖和点?” 韩念念仔细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晚上睡觉不贴近暖水袋也不觉得太冷了。 “应该有效,你摸摸,我手现在是暖和的。”韩念念把手往他脸上贴了一下。 方知行嗯一声,脸颊往她细腻柔软的手掌里蹭蹭,老妈子一样叮嘱,“以后夏天也不要再吃冰棍,有句话叫冬病夏治,等天再热点,我想办法弄点羊肉,加上当归生姜,熬汤给你喝。” “当归生姜羊肉汤?”韩念念咋舌,“厉害了我的方书记,这你都知道!” 方知行勾了嘴角,露出个清浅的笑,“在古书上看到过。” ...... 过完十五,韩念念去中心小学报道。跟她一块录取的也是女同志,应该是特意装扮过,红格子夹袄,黑色布裤,脚上穿得是一双猪皮鞋。 “你好,我叫韩念念。”韩念念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我叫曹尚梅。”对方朝她露了个拘谨的笑。 等校长上班之后,两人一同去了校长办公室。巧的是,这个校长也姓姚,有些谢顶,鼻梁上挂了一副眼镜,颇有些老学究派头。 姚校长把考试成绩给她们看,“曹尚梅你语文功底不错,就代二年级语文吧。至于韩念念,算术居然答满分,不错!五年级数学你能不能行?” 韩念念一愣,以为让她代一年级,没想到上来就是五年级。 “能行!” 曹尚梅垂了眼,接受安排。 距离开学还有几天,姚校长带她们熟悉一圈环境。相较农村,市里的小学条件要好许多,两排大平房,小型图书馆、活动室、文化室这些都有,就连操场都是农村小学的两倍大。 一圈转下来,姚校长又说了几句,“二十五号正式开学,二十三号你们过来上班。” 从小学出来,曹尚梅问韩念念,“韩念念同志,你知道咱们工资多少吗?” 韩念念摇头,“你叫我念念就行了,我不大清楚工资。” 曹尚梅撇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打鼓,迟疑了下才慢吞吞道,“我听说他们正式职工,一级教师工资最高,一百二十三块,二级教师九十六块,三级教师七十二块,依次往下减,咱们代课教师工资只有二十三块。” “二十三块啊,不少了。”她在农村小学代课,一个月才八块。 曹尚梅忍不住瞪大了眼,“二十三块还多啊...” 她家姐弟三,她是老大,下面一个弟一个妹,都在上着学,她爹是印染厂的工人,一个人工资养活全家老小,她娘是农村户口,家里还有她姥爷姥姥,张口都要吃饭,光她爹一个人的工资实在撑不下去,她娘好说歹说劝她下学找工作。 其实她更想考大学,高中还没毕业,只能当个代课教师,工资那么点,她不甘心。 韩念念不知她心中所想,掰手指头算给她听,“玉米面九分钱就能买一斤,地瓜干面八分,高粱面只要五分,一个月干吃粮不过两块钱,加上柴米油盐,吃顿肉改善生活,至多五块。剩下的钱存着,存两个月不耽误买身衣裳...” 住房国家给,工资稳定,各种票据限制消费,到手的钱反倒花不出去,别说二十三块了,就是十块钱都顶能花,那些月入过百的高收入人群,手里存于的闲钱就更多了。 要不然方知行那个小面瓜,怎么一块英格纳,又一块大罗马,换个手表眨都不眨一眼。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韩念念哪也没去溜达,回家就织毛衣... 跟周大娘儿媳妇学了几天元宝针,勉勉强强能织,就是袖子接口和领子勾边的地方她不会,少不得要去寻人帮忙。 韩念念这边织得磕磕巴巴,薛晓鸥都已经织好了,赶着休息天,骑上自行车就往南陵县城赶,印刷厂没人,直接去孟繁宗住处。 薛晓鸥敲门的时候,孟繁宗正对着一盆脏衣裳直皱眉。 堂堂孟家六爷,哪干过手洗衣裳的活儿,来这里之后换下的衣裳大多让赵科长他媳妇帮忙洗,这两天赵科长她媳妇回农村走娘家,换下的衣裳堆成了小山包,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动手自己洗。 正作难一盆衣裳倒多少洗衣粉时,烦人精过来了。 “孟大哥,我给你织了件毛衣,你试试看合不合适!”进门就把斜跨书包里的毛线衣掏出来塞给他。 孟繁宗抖开看了看,洋灰色,鸡心领的样式,针脚平整,不难看得出来织毛衣的人手艺很好。 身上比划一下,大小合适,颜色也算合他心意。 “谢谢。”孟繁宗难道朝她露出个和善的笑。 薛晓鸥反倒不好意思了,有点羞涩,“本来我还担心你不喜欢...” 说话间,注意到自来水管下放了大木盆衣裳,主动道,“孟大哥,你刚才在搓衣裳啊,我给你搓吧!” 孟繁宗咳了一声,正中下怀,把洗衣粉递给她。 薛晓鸥是干净勤快的姑娘,帮孟繁宗洗了衣裳不说,还把他住的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她干活的时候,孟繁宗就坐在院子里,看她忙忙活活的身影,孟六爷那颗冷硬的心竟然奇异的柔软了下来,跟她说话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薛晓鸥更是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只怪平常孟繁宗对她态度太恶劣,难得跟她好好说话一次,心里不是一般的高兴。 家里柴米油盐都没有,晌饭还是在食堂解决,五分钱一个馒头,一毛钱一个炒萝卜丝,赶着休息天,饭菜实在不咋样。 烦人精大老远送毛衣,又是帮他洗衣裳又是收拾家务,干拿炒萝卜丝招待她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孟繁宗对大灶师傅道,“给我炖碗鸡蛋羹,从我账上扣。” 厂长的面子,大灶师傅多少给点,干脆利落应声,“好嘞!一会儿就送去!” “鸡蛋羹?!”薛晓鸥盯着摆自己面前的蛋羹,金黄澄亮,上面还撒了红辣子丁。 “孟大哥,食堂伙食改善不少嘛,难道是因为去年大丰收!” 丰收你个头!如果不是大灶师傅卖给他个面子,别说鸡蛋羹了,鸡蛋汤想都别想! 孟繁宗脸黑了一度,“快吃饭,吃完饭就回去!” ...... 赶在正式上班之前,韩念念想回乡下一趟,正准备去方大兴借自行车,突然有人敲门。 大早上的,难道是方书记来送早饭? 想到这儿,韩念念欣喜的去开门,看到外边人,愣住了。再看陈玲,不停朝韩念念赔笑,无声告诉她不关自己的事。 外边站的除了陈玲之外,还有韩寡妇和她孙女大妞。 “奶来了啊,进来坐吧。”韩念念侧身让她们进来,进屋搬了板凳让她们坐。 韩寡妇进门之后就不停的打量院子,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再看韩念念,也带了欣慰。 虽然刚知道自个孙女偷摸搬到城里,有些生气,得知买这房用得是儿子遗留的钱,更是火大。听说六百块呐,她儿子竟然给她孙女留六百块,不对,搞不好留的钱更多! 气也就是气她孙女自私,光想着自个,也不为老韩家人想想,她自个在这住倒是畅快了,让他们一家老小挤在老家像什么样?! 看这宽敞利落的院子,三间屋也够大,花六百块钱买下来确实值当了,罢了罢了,也算她这孙女有点眼见。 韩寡妇没坐院里,直接进堂屋里上座,见八仙桌上的搪瓷盘里放了瓜子花生,抓了把瓜子嗑,满意的对韩念念道,“不错,院子挺大,看着利索,还空了间屋,家里来人住也方便。” 韩念念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家里来人? 谁跟她是家里人...    第53章 “今天我就不走了,让大妞跟玲玲回去。”老太太盘算的很好,指指韩念念睡的东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东屋我睡,窗户下再摆张床,让大妞带狗蛋牛蛋睡。” 不经韩念念同意,大妞已经进了她屋,东摸摸西碰碰,黑不溜秋的两手使劲按按架子床上的床垫,呀了一声,“奶,可软和了!铺了两床棉花被呢!” 韩念念冷脸进去,抓住大妞胳膊把人扯出来,当着她面把门啪嗒一声锁上。 “有事外面坐着说!” 大妞多少有点怕韩念念,缩了缩脑袋,抓了把瓜子嘎嘣嘎嘣嗑个不停,两只眼睛叽里咕噜打转,羡慕的打量韩念念身上穿的衣裳。 洋红色的毛衣,里面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领子,下面是条黑色西装裤,脚上穿的也不知道是啥样式的皮鞋,还涂了大红嘴巴... 再低头看看自己,知道要来城里,早早把自个最新的衣裳穿上身,红格子罩衫,周身没有补丁,自己纺织的布,托人染的色,刚做好穿上身时,在他们村出尽了风头。现在看看,跟她身上的洋红色毛衣对比起来,自己的衣裳染色不均匀,还被洗掉了色,土不土洋不洋,再看看自己指甲缝里还有泥垢的手... “姐,你这毛线衣可真好看。”大妞伸手摸了摸,软和又舒服。 韩念念不着痕迹的避开大妞继续要摸的手。 韩寡妇瞪眼看向大妞,气她不长眼色打断自己话,重重咳了一声,又继续道,“我看西屋也挺大,让你大哥跟大嫂搬过来住西屋,堂屋还搁啥八仙桌,还有这个中案长条桌,搁着都占地方,人都住不下了,还摆这些虚的干啥?搬出去,在堂屋再摆张床,你小哥小嫂过来住,至于你大爷大娘,我看就让他们住老家吧。” 主要是不喜欢她儿媳妇,木头桩子似的,看着就心烦,背地里跟她老大嘀咕她坏话,当她耳朵聋听不见是吧! 听她逼逼叨安排了一大通,韩念念好气又好笑,指指她自己,“您孙子孙媳妇都有地方住了,那我呢,我住哪儿?” 韩寡妇一愣,还真把她忘了。总归是自己孙女,还是要给安排给地方住。 锁眉头想了想,指指外边搁煤球的三间口,开口道,“把三间口收拾收拾,麻袋拆开缝个帘子挂上,又是一间屋,丫头不要住太好,将就个一两年,等嫁了人早晚是别人家的。” 韩念念忍不住拍手叫好,“您可真会安排!” 陈玲忍不住道,“姥姥,这是我姐自个花钱买的房,凭啥让大哥二哥他们进来住,干他们啥事啊!” 韩寡妇眼一瞪,“我的房子我当家做住!” 韩念念倒抽一口气,想把房契就地掏出来看看,啥时候变成她的名儿了。 “老太太,您这么安排经过我的同意了吗?”韩念念看她,没什么情绪道,“钱从我身上花出去,房子我买下来,过户我去过,写的是我名,跟您有什么关系?” 韩寡妇一愣,随即道,“花我儿子的钱买的房,不就是我的?咋的,我是你奶,还不能当家做主了?你也大了,难道不该对我尽孝心?!” 输人不输阵,早年村里有名的泼妇可不是好斗的。 韩念念食指头点了点桌子,不气反笑,“不错,您是生了我爹,可却没养我爹,我爹可是托了主席同志的福气,吃百家饭长大,又干您什么事?怎么您现在是想你上演封建家长剥削子女的大戏?” 说到这,韩念念彻底冷下了脸,“封建家长剥削子女也是侵犯!这种思想要不得!我看别耽搁了,直接送公安局,当公安同志来批判!” 自古民怕见官,韩寡妇一听韩念念这么说,吓得两腿打软,但还是虚张声势道,“白眼狼!白养活你了!” “您什么时候养活我了?”韩念念掏掏耳朵,“我可是一口饭都没吃您家的,今天我把丑话搁在这儿,从我爹死那天起,我跟您没啥关系,给我一口饭给我一个地方住的是我姑,要养活我也是养活她,您就喝杯凉茶一边待着吧,心情好了我招待您两顿饭,心情不好...给我立马滚蛋!” 韩寡妇老脸一拉,嘴巴一瘪,扑在八仙桌上就嚎啕大哭,嘴里直嚷,“没天理,没良心的狗东西!” 韩念念懒得理她,把西屋的门也锁上,端了八仙桌上的搪瓷盘,坐院里边晒太阳边嗑瓜子。 陈玲左看右看,也出了去,任由韩寡妇自己在那儿哭,低声对韩念念道,“姐,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告诉我姥你来城里住的。昨天姥去咱们家,进门就问你去哪儿了,说来城里也不跟她说一声,闹着要过来看看,硬跟我娘拉扯,不告诉你住哪儿,她就不回去...实在没办法了,我才...” 韩念念拍拍陈玲的手,把瓜子递给她,“算了,小山子乡统共那么点地方,她早晚会知道。” 方知行过来了,手里端着饭盒,下面装的是豆腐脑,上面是两根油条。 大老远就听到韩念念家传来嚎啕大哭声,院门也没关,吓了一跳,忙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结果发现韩念念在悠闲的剥瓜子,跟她表妹唠嗑... “方书记,你来了啊。”韩念念笑嘻嘻的起身迎他,待走近了,低声道,“等会屋里的两个人,一个别理,老家来的奇葩。” 方知行虽然没听明白奇葩是什么意思,但总归不理就对了。 “饭店供应油条,买了两根,还有包子和豆腐脑。” 说话的空当,方知行弯腰进厨房找碗筷,韩念念把靠在三间口的小八仙桌搬到院里,端碗摆筷子。 “玲玲,早上还没吃吧,一块吃。” 金黄的大根油条摆簸箕里,相较之下玉米面的包子就不够眼了。 炸油条极耗油,国营饭店一个月里可能只有三两天会供应油条,长这么大,陈玲吃过油条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由咽了咽口水。 方知行自动把陈玲划分为小姨子一类,对象要讨好,对象的小姨子也要讨好。 刚洗刷的筷子夹一根油条给陈玲,“还是热的,快吃吧。” 陈玲哎了一声,“谢谢方书记!” “不用客气。”方知行笑了笑,把剩下一根给韩念念,又往她面前盛豆腐脑的碗里倒了点麻油。 韩念念撕半根油条给他,“我吃不完,一起吃,把你包子给我点,还想吃包子。” 方知行嘴里接了油条,包子掰一半给她。 陈玲一旁看傻了眼,她也不是傻姑娘,立刻就明白了咋回事... 方书记跟她姐,这是处对象了啊... 堂屋里,老太太还在哭闹,从战乱说到至今,谁谁都欠她的,她吃了啥啥苦头,到老来还出了个这么不孝顺的孙女。 大妞一旁心不在焉的劝着,眼睛直往外面瞟,她姐也真是的,吃饭也不喊她们!从早上到现在可是滴水未进呢,灌了一肚子凉风! “奶,饿了吧,多少吃点饭呐。” 韩寡妇一听有饭,快哭瞎的两眼困难的睁了睁,打开大妞扶她的手,颤颤巍巍出了堂屋,一看她孙女正吃着油条,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过去把陈玲撵开,一屁股坐小板凳上,簸箕里啥也没剩,不由冷下了脸,对韩念念道,“早上还没吃饭,去饭店给我买几个肉包子,有豆腐脑再来碗豆腐脑。” 韩念念吃完了最后一点豆腐脑,扭头看方知行,也吃完了,利落的收了桌上的筷子碗,塞给方知行,“方书记,你刷碗,我扫地,干完活咱们去看电影。” 说完,又问陈玲,“玲玲,你去不去?” 陈玲忙摆手,“我就不去了,还得家去呢。” 方知行咳了一声,单凭感觉,围小八仙桌坐的一老一少不会是善茬,想了想,还是隔岸观火。 两人旁若无人的配合干完活,韩念念进屋拿了她布兜和钥匙出来,还算和颜悦色对韩寡妇道,“老太太,我要出去了,我家没人,要不您移步?” 从未被如此无视,韩寡妇气得全身发抖,嘴巴动了动,愣是没说出半个字。 陈玲推了推韩寡妇,“姥姥,咱们趁天还早,回去吧,来也来了,看也看了,走吧。” 韩寡妇呜呜作声,扑在小八仙桌上,又是好一阵哭,陈玲一个头两个大,皱眉喊大妞,“还傻站着干啥,过来扶人啊!” 打刚才从堂屋出来,大妞一双眼就长方知行身上了,只怪他长得太勾人眼,靛蓝色的羊毛衫,黑色灯芯绒裤,头发打理的整齐,面皮又不像庄稼人那样粗糙,白白净净的,跟戏文里唱的俊俏书生一样... “大妞!”陈玲又喊了一声。 大妞这才不情不愿扶上她奶,一步三回头。 陈玲回头对韩念念喊了一声,“姐,我们回了,我娘惦记你,让你时常回去看看!” 韩念念冲她挥手,“过几天我就回去。” 瞧见大妞人都走远了,还在往方知行身上看,像是自己的宝被人惦记上一般,心里不是滋味,韩念念伸手把方知行推转了个身,哼了一声,“就不给她看!” 方知行笑了起来,丢给大妞一个后脑勺,“好,只给你看。” 还算上道。韩念念翘着嘴角哼了哼。 “还去不去看电影?” “去,当然去!” 谢晋导演的地雷战,韩念念看的专注,吃着方知行剥给她的花生米。 “刚才的老太太,还有女同志,她们是你什么人?”不是不好奇,到底是开口问了。 韩念念头未转,眼睛盯着大屏幕,低声道,“我奶和大爷家的堂妹...” 韩念念把事添油加醋跟方知行说了遍,“人老未心善,却成了周扒皮,想让我伴煤球睡三间口,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方知行越听越皱眉,看来日后结了婚,逢年过节送点礼,平时这样的亲戚还得少来往才行。 ...... 中心小学赶在周一开学,韩念念穿了身新衣裳去上班,一间办公室,进门一张大圆桌,所有老师围一圈而坐,曹尚梅早就到了,在给其他老师泡茶,其他老师看她的眼神带了夸赞,是个勤快的姑娘! 韩念念来的不早不晚,进去之后跟已经到的老师打了招呼,而后站在一旁,看曹尚梅来来回回忙活。 直到姚校长过来,废话也不多,简单介绍她二人之后,相继安排办公座位,韩念念依言在五年级教学组坐下。 “韩同志,我和你一样教五年级算术,不懂的可以问我。” 开口说话的是孙永斌,看起来三十岁的年纪,头发有点稍微谢顶,国字面孔,长相倒是中正憨厚。 韩念念忙应下来。 “我是教语文的马老师。”四十出头大姐随即自我介绍。 韩念念又忙着招呼,一通下来,跟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混了个脸熟。 五年级有四个班级,韩念念代二班和三班的算术课,看了两个班的课表,一天下来,至多不超过四堂课,工作还算轻松。 几天下来,韩念念跟教五年级的几个老师熟悉了,课间休息时聊天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让韩念念诧异的是,她以为孙永斌老师这么大年龄早就该结婚生子了,哪知道人家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 马老师偷偷跟她透露,“孙老师家大人多,上有娘老子,下有弟妹,都指望孙老师养活呢,不等弟妹工作,孙老师难能结婚!” “结了婚也一样可以养家糊口啊。”韩念念不解。 马老师丢给她一个“黄花闺女啥也不懂”的眼神,“有媳妇的跟没媳妇的那能一样吗,有句话说得好,有了媳妇忘了娘,虽然没那么夸大,但有了媳妇之后,等于有了自己小家,想法自然就变啦,养活娘老子天经地义,再养活弟妹,媳妇能没意见?” 韩念念恍然,“那也不能拖到现在啊,孙老师看着有三十了吧。” “可不是,翻过这年都三十二了。”马老师摇摇头,“他老子娘也真能干出来,牺牲了大的,成全两个小的,可见手心手背的肉还是不一样厚。” 韩念念没再吱声,正好上课铃打响,收拾教案匆忙去上课。 中心小学的老师都家住市里,也没有走读生,所以校内没有设食堂,十一点放学,老师和学生一样,各自匆匆往家赶。 “大闺女下班啦?”周大娘笑眯眯的端了碗饺子给她。 韩念念受宠若惊,开门招呼周大娘进来,“大娘,您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周大娘直乐呵,“亏得大闺女你这媒人啊,咱家芳芳准备跟小何打结婚证了!” 韩念念默默算了时间,从介绍认识到现在,一个月还没到呢,太神速了... 不过人家都不觉得快,她能多说啥,赶忙连声恭喜。 周大娘把饺子倒扣进韩念念家碗里,笑道,“现在讲求新式婚姻,结婚咋方便咋来,席面咱也不办了,这几天嫁妆置办置办,差不多嫁过去得了!” 心里惦记又要亮一盏灯,韩念念爽快道,“大娘,回头您把他们生辰八字给我,我给他们算个日子!” 周大娘连声道好,端空碗回家。 既然有了饺子,韩念念也不用再开火,吃了饺子碗筷一扔就睡晌午觉。 下午两点才上课。半路碰上曹尚梅,跟她一块去学校。 “韩念念,你咋样?能适应不?”曹尚梅问她。 “还行,你呢?” 曹尚梅叹口气,“就那样吧...我听人说你家门口竖了块牌子,给人说媒不收钱?” 话题转太快,韩念念愣了下才点头,笑道,“你要我给你说媒啊。” 曹尚梅脸一红,“可以不?” “当然行!”韩念念对她道,“等会去办公室,我给你个本,把你要求写上,回头我给你留意。”    第54章 曹尚梅到这年已经二十岁了,按说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她娘却迟迟未提给她说亲的事,她知道,她娘想多留她几年,工资上交,粮票工业劵都上交,啥时候等她弟妹出来工作,估计她娘啥时候才能想起她亲事。 不过她到底是个有主意的,死等着她娘张嘴提,黄花菜都凉了,她得提早为自己打算才行。 办公室里,大圆桌围坐一圈老师,一边侃大山一边等上课。韩念念递给她本子让她写的时候,其他老师多嘴问了一句她要写啥。 曹尚梅抿嘴笑,“韩老师经常给人说媒,我让她给我留意下。” 新时期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了,女同志大可以大方说自己的终身大事,旁人也不会笑话。 “韩老师,我也单着呢,给我留意啊!”开口的是教记账常识的牛老师,中专毕业之后分配过来的,正式教师,工资拿到四十二块五。 “好嘞,等曹老师写完,你照着写上,记得把你家庭情况也大略写上啊!” 韩念念忙着写教案,头也不抬应牛老师话。 “小韩,我闺女也到说亲年纪了,也给我留意下呗!” “我哥今年都二十七啦,还没个着落,我家娃都两岁了我哥还没媳妇,快把我娘急坏了...韩老师,有合适的你给我哥说一个呐!” ...... 不大的办公室热热闹闹谈论起婚姻大事来,大家也不是要韩念念一定说成,只是瞧着新鲜,这年头,还没哪个大张旗鼓给人说亲呢,不管有没有用,先预定上再说! 有需要的纷纷在韩念念的本子上登记,一圈下来,多了七八个信息。 韩念念喜滋滋的翻看,瞅瞅坐她旁边的孙永斌老师,开口道,“孙老师,我给你也说个怎么样?” 孙永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憨憨笑道,“我不急,等过两年我弟妹毕业工作了再说。” 马老师递给韩念念一个“看吧,我就知道会这么说”的眼神。 到底是同事,还是苦口婆心的劝,“孙老师,你已经不小啦,再等几年,说不好听点,快四十啦!” 马老师心直口快惯了,其他几个年纪大的老师都知道孙永斌家情况,也跟着相劝。 “弟妹念书也耽误你找对象结婚呐!” “拖来拖去,啥时候是个头!” “报恩情不是这样报的!” ...... 众人七嘴八舌,孙永斌有些窘迫,想想他这些年过得日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工资发下来就补贴家里,他爹娘总觉得理所应当,哪个月要是少给点还不咋高兴。 “韩...韩老师,那有合适的就给我留心个吧。”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起这个还不咋好意思。 “好嘞!有合适姑娘我头一个介绍给你!”韩念念笑嘻嘻的看其他老师,“都没意见吧?” “那能有啥意见,不把老大哥婚事先解决了,咱们也不好赶先啊。”牛老师开了个玩笑。 一阵哄笑中,上课铃声打响,大家纷纷去上课。 傍晚下班回来,远远瞧见巷口的身影,小白杨一样站得挺拔,几步跑过去,挽上他胳膊。 “等我下班呀!” 任由她抓胳膊,两人一块往家走,“你不去方大兴,我再不来找你,就成牛郎织女了。” 韩念念忍不住掰手指头算,这才两天没见面啊... 开门让他坐,自己动手张罗晚饭,鸡蛋敲两个打锅里,煎至金黄,雪里蕻切成丁后倒进去爆炒,再切几个干辣椒。 懒得贴馍馍,直接熬小米粥。 “咸菜炒鸡蛋?”方知行看得直摇头,“白糟蹋了鸡蛋。” 韩念念递给他筷子,顺带白他一眼,“只要好吃,怎么吃都是吃,哪有糟蹋不糟蹋!” 吃一口,味道还真不错,配着小米粥,方知行连喝了两碗。 虽然有时候行事不着调了点,但没办法,他就是喜欢... 吃完饭,方知行主动去洗碗筷。韩念念泡了两杯枸杞水,等方知行过来喝。 “方书记,我给你看看最近战绩!”韩念念把她本子拿出来给方知行看。 “牛大力,二十五岁,工资四十二块五,姐已出嫁,妹已经工作,弟还在上学...”方知行忍不住笑,干脆读了出来,“找对象要求,俊俏不俊俏无所谓,关键要善良,最好跟我一样是正式职工...” “小赵就是正式职工。”方知行不觉多说了一句。 小赵是方大兴前厅的服务员,眼见好姐妹小何结了婚,天天催韩念念给她说对象。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念念不迭点头,“前几天碰到小赵,她还提醒我别忘了给她说对象呢里,她跟牛老师挺合适。” 两人头挤着头,一块翻看笔记本,上方悬着十五瓦的电灯泡,洒下昏黄的光晕。 古时灯下看美人,并不是指后现代科技发达后那种高瓦数电灯,就要这种瓦数低到接近蜡烛光,灯越昏暗,美人越美。 “念念?”方知行的心思早就不在本子上了,低声喊了她一句,声音干涩,不复寻常的温润和缓。 韩念念抬头,嗯还没发出来,下嘴唇已经被人含住。 坚硬的牙齿跟柔软的纯肉相触时,两人都不是一般心颤,似乎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呼吸困难,喘息声加重。 一阵纠缠摩擦。 “不行不行...摸哪儿呢!” “忍不住...” “我揍人了...” “唔...” 方知行真被揍了,脸蛋被狠狠挠了一下,三个手爪印明显挂在脸蛋上,脸颊通红,眼里也跳着小火苗,怔怔的看着头发已经被他揉乱的韩念念,像只炸了毛的猫。 察觉到对方正凶凶的瞪着他,方知行垂了眸,长长的睫毛因为心虚不停颤动,一副做错事及时反省的乖模样。 “......”韩念念竟无话可说。 晕晕乎乎的方书记还是被轰了出去,丢了魂似的走回家,老爷子和王婆婆都在,凑上方婆婆,一块打扑克。这三人打扑克成瘾,不敢喊别人,天天关上门自娱自乐。 方知行跟他们打了招呼,回屋。不大的房间被收拾的干净整洁,一米二的木板床,床头摆了张书桌,床尾靠墙一组柜子,紧挨柜子是书架,五六层的架子上摆满了书。 台灯拧开,从书架上抽一本书摊开,半个字看不去,只能抽烟稳情绪,脑子控制不住想到刚才摸到的,嗓子眼一阵发干... 方知行的视线落在了搭在桌沿的手上,五指微微并拢,这么大? 不对,再松开点...好像还要再大点... 转天天不亮就醒了,站水槽边刷牙洗脸。方婆婆引了炉子,进进出出端剩菜做早饭。 这么几个来回,哪怕方婆婆眼神不好,也瞧出了异常。 “小行,你脸咋了?跟谁干仗了?” 说完,就要凑上来细看。 方知行连连后退几步,摸摸自己左脸,咳了一声,破天荒的扯了个谎话,“不,不小心碰的。” 好在方婆婆也没细咎,絮絮叨叨,“多大的人了还不小心,这是碰到啥了...我瞅着咋像被猫抓了呢...” “......” 吃过早饭去上班,方大兴所有职工碰到方知行都会关切的问上一句,“方书记,脸这是咋啦?” “猫爪的?” “狗挠的?” “不对不对!明明是指甲挠的!” 被小何一语道破真相,方知行这半天都坐在办公室里不敢轻易抛头露面,直到有人敲他办公室门,说小山子乡开拖拉机送食材来了。 年后猪养到一百多斤,烧热水宰杀了,先送来一头。怕出差错,猪头猪下水猪心肺,一样不少,全给送了过来。 开拖拉机的是陈卫东,吴书记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养得真好!这肥膘得有五六厘米!”黄师傅出来验收。 “豆饼掺猪草,一天没亏过它!”陈卫东话里带着自豪。 几个人合力把猪肉抬下来过磅,刨除猪头猪下水猪心肺,足有一百五十多斤。 方知行带了钱下楼,跟他二人打招呼,递烟寒暄。 “方书记,脸咋啦?”陈卫东关切问了一句。 打从陈玲和韩寡妇祖孙上趟过来,陈家人就知道方知行和韩念念处对象的事了,眼下陈卫东再看方知行,那就跟看妹婿一样,不觉间说话就带了些亲切随意。 方知行干咳了一声,“不小心碰的...” 陈卫东也不是傻的,显然不好唬弄。 见他还想再问,方知行忙转了话题,“按原先说好的,刨除内脏,按八毛一斤回收,一百五十二斤,应当是一百二十一块六毛,猪内脏多少斤?” 黄师傅道,“九斤二两。” 方知行点头,“那就按十斤算,两毛一斤回收,一共该给一百二十三块六。” 说完,转头问吴书记,“吴书记,算的对不对?” 吴书记早就蒙圈了,没想到方大兴的书记心算这么厉害,好在他带了算盘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忙拿算盘一阵噼里啪啦拨算。 “对对,一点没错!” 方知行笑了笑,有个心算厉害的对象,自己也不能太落后。 清点了钱给他们,二一添作五,直接给他们一百二十四块。 吴书记乐呵呵的接过,心里不是一般的舒坦,刨除饲料人工费,一头猪还能挣十几块钱,干到年末就给公社再添台抽水机! 送走吴书记,黄师傅吆喝几个学徒把猪肉抬去后厨,对着一堆猪下水、猪心肺皱眉,“方书记,这些咋整?” 猪头猪蹄还能面前剔下两斤肉,猪下水和猪心肺这些真不受待见。 “当福利分了吧。”方知行想了想道,“剔下肉的大骨棒别扔,给我留两根。” 顿了顿,他又道,“拿斧头帮我劈开一下。” 黄师傅哎了一声,进后厨忙活开来。 傍晚下班,方知行从后厨大灶台上拎了大骨棒,四只腿骨的骨棒子被剔了干净,麻绳绑上两根,拎去韩念念家。 掐准时间走到巷口,正好迎上下班回来的韩念念。 “大骨头?!”韩念念喜滋滋道,“晚上可以喝骨头汤了!” 人被忽视的方知行有片刻郁闷,不过看她馋得像只小猫,又觉得好笑。 先看骨头再看人,一抬头见他原本白嫩的脸颊上顶着三道挠痕,韩念念忍不住笑喷,“方书记,我真不是有意把你脸挠花的!” 谁让他手不老实乱摸了。 被挠的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让她别笑,没管用。索性不管她,拿了钥匙先开门进家再说。 韩念念跟在后面,没先回家,而是去老爷子家喊人,方婆婆也在,那正好都一块热闹。 “爷爷,两位婆婆,晚上去我家喝骨头汤!” 老爷子砸吧砸吧嘴,“好嘞!” “丫头,我昨天蒸了馒头,回头我带点过去!”方婆婆笑眯眯道。 “萝卜有不?拿几个萝卜过去一块炖!”王婆婆喊她。 韩念念没客气,去三间口挑了一个大萝卜抱走。 韩念念走之后,王婆婆手里甩出一张方块8,胳膊肘拐拐方婆婆,“老姐姐,小行跟丫头...啥时候办事呐,我看早点让他们办事,你也能早点抱重孙!” 老爷子跟着附和,“就是,快生出个娃陪咱们玩!”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这才相处几天呀,给他们小年轻点时间,咱们老家伙别太掺和!” 以前孙子没有对象,方婆婆急得不行,恨不得她孙子今天处个对象,明天就去打结婚证,后天就给她整出个重孙子来。可自打她孙子处上了对象,方婆婆反倒没那么急了,是她老方家的人早晚都是,跑也跑不掉! 隔了一道院墙,院墙这边两个小年轻全然不知三个老家伙如何议论。一个忙着给炉子生火,一个洗菜刷锅。 两根大骨头一次性吃不完,先煮一根,白萝卜剁成块搁进去一块炖,剩下一根被方知行挂在了东墙的晾衣绳上。 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干坐着也无趣,韩念念把象棋拿了出来,两人一块下象棋。 “听说方大兴多招了两个学徒工,女同志?”韩念念把棋谱摆上。 方知行弯着嘴角,忍不住笑,“这你都知道。” 把卒往前挪一位。 “我可是有很多眼线。”韩念念上来就移车,“要将军了!” 方知行不紧不慢,用卒挡,“招多少工,里面有多少女同志,这点我不关心,我只看他们能不能好好干活。” “算你识相。”韩念念低声哼了哼,“炮打将军!” 韩念念来势汹汹,开始似乎占上风,方知行稳打稳算,步步为营,渐渐杀的韩念念片甲不留。 关键这人可恶的地方在于,他不直接将军,而是一点一点吃掉她一兵一卒,最后光秃秃的只剩个将军... “不玩了!不玩了!”韩念念恼羞成怒。 方知行也怕惹恼她再挨一爪子,忙道,“骨头汤差不多了,我去喊奶奶他们过来。” 铁皮炉子上的骨头汤已经翻滚开花,趁方知行去喊人的空当,赶紧搬桌摆筷子碗。 月朗星稀,热热闹闹又是一桌。    第55章 热闹吃过饭,三个老人家还要再玩会扑克。其实说白了,就是想给两个小年轻腾地方,毕竟三个电灯泡在这,人家也放不开手脚。 时下娱乐项目少,韩念念来这里之后倒是养成了良好作息,基本吃过晚饭消消食就睡觉。炉子上热水吱吱响,搪瓷盘的瓜子已经快被韩念念嗑完了,趴在八仙桌上,抬眼皮看看还傻坐着的方知行。 “方书记,我都困死啦。”说完打了个哈欠。 方知行咳了一声,“那,那我走了,你睡吧。” “哦,快走快走。”韩念念起身,准备去倒热水洗手脸。 回头看看方知行,嘴上说要走,就是没挪屁股,正眼巴巴的朝她看。 “怎么啦?还有事?”才说完,韩念念立马就明白了,三两步走到方知行跟前,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笑眯眯道,“这下行了吧?” 这点甜头哪够,方知行仰了下巴,还要。 怕擦枪走火,韩念念食指压在他嘴唇上,逐字逐句道,“回,去,睡,觉。” 方知行闷闷的哦了一声,被韩念念送出门。 低头看看地上孤单单的影子,怎么办,刚确定关系不久,就想去打结婚证... ...... 转眼到了休息天,韩念念想回乡下看看韩桂娟他们,直奔方大兴去借方知行的自行车,推着就往外走。 “等下。”方知行喊住火急火燎骑车要走的人。 “做什么?” “先等会。”丢下这句,方知行折身进后厨,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块五花肉,还有一条黄花鱼。 麻绳栓着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方知行叮嘱道,“时不时回去一趟,哪能不带点东西。咱们还没定下来,我不方便过去,代我向他们问声好。” 韩念念心生感动,不迭点头,“知道啦,我会告诉他们是你送的!” 一路骑的飞快,一个小时就进了小山子乡。 “姑,嫂子,我回来啦!”停下自行车,韩念念迫不及待吆喝他们。 “哟,回来就回来,还拎啥肉啊,还有鱼...我听说商品粮户一个月可就两斤肉票,偶尔才发一张鱼票,可全让你霍霍了,给我们,你还吃啥?” 韩桂娟开启絮叨模式。 韩念念笑嘻嘻的,听着顺耳,把肉鱼往她手里一塞,进屋坐炕上,变戏法似的拿出拨浪鼓,在小奶娃上空不停的摇,乐得小奶娃咿咿呀呀直扑腾。 “嫂子,小娃取名了吗?” 叶兰英搁了手里的活儿,笑道,“不急,她爹要好好想想,户口一时也不急着上,平时咱们就喊她大丫。” 农村户口不金贵,想啥时候上都能行,好些娃都等上小学了才有自己的大名,平时都是狗娃、狗蛋、狗子的喊。 韩念念摇着拨浪鼓,把大丫抱了起来,对着她白嫩嫩的小脸亲了两口,大丫不认生,咧嘴露出了个笑,把韩念念稀罕的不行,抱在怀里不撒手。 韩桂娟舀了半盆水把黄花鱼养在水里,“这鱼可不好买,听说得六毛多一斤呢!” “方书记从后厨拎的,还有五花肉,也是他让拎来的。”韩念念笑嘻嘻道。 她这话可提醒了韩桂娟,擦了手上水进来,仔细问道,“我听玲玲说你跟方书记处上对象了?” 韩念念没啥可隐瞒的,大方点头,“在处着。” “方书记是个不错的小伙儿!”叶兰英提起他就忍不住夸,“去年我生大丫,咱们非亲非故的,他还提了礼过来看望呢!” 方知行在陈家吃过饭,又不止一次跟陈家人打交道,提起他,陈家人对他印象都极好。 韩桂娟也直点头,“那小伙儿是不错,讲话好听,人也懂礼,跟咱家念念站一块也配,是个好姻缘!” 无论是谁,谈了对象之后总是希望得到家里人的认可,韩念念也不例外,她把陈家人当做亲人,眼下听他们都诚心夸方知行的好,心里不是一般的高兴! 韩桂娟又道,“说实话,先前我瞅着在咱家住过的孟厂长...还以为咱家念念要跟那厂长处个对象啥的,当时我还不大乐意,那啥厂长瞧着就不好相与,亏得不是!” 叶兰英直附和,“就是,那厂长脸跟包公一样,瞅着就吓人。” 韩念念干笑,默默为孟厂长点了根蜡。 远在县城印刷厂办公的孟厂长连打了两个喷嚏。 快晌午,韩桂娟张罗做饭,韩念念主动帮忙烧炉膛,小厨房里就她们姑侄两。 韩桂娟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都听玲玲说了,你奶那天过去,难为你了吧,老太婆就那样,你要是软点,她能把你拿捏的死死的,索性跟她犯呛,她也就怂了。” 韩念念不觉点头,“姑,我也不瞒着您,我跟奶还有大娘他们,实在没啥感情可言,日后也不打算同他们往来了。” 韩桂娟一愣,随即叹气道,“不往来就不往来吧,处得好,当门亲戚走,处得不好,大路两边各自朝天,姑也不管你这些,反正你啥时候来,姑都欢迎。” “姑,难得做一顿肉,让玲玲和大勇过来一块吃吧!”韩念念道。 “成!”提起闺女,韩桂娟止不住乐呵,“念念你还不知道吧?咱家玲玲怀上娃了,跟她大嫂一前一后怀上的,只盼她头胎能生个男娃在她婆家站稳脚跟。” “太好了!”韩念念倒不关心怀男娃还是女娃,只是打心里为小两口高兴。 烧好饭,韩念念去叶姚生产队喊姚大勇小两口,正巧碰上姚大婶,热络的招呼韩念念去她家吃饭。 韩念念客气道,“我姑在家做好饭啦!” 姚大婶跟她一块往村西走,笑得满面春风,两个儿媳妇一前一后怀上,先甭管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是件大喜事! 再看韩念念,打心眼里喜欢这姑娘,不由张口打听道,“念念,有对象不?我娘家侄儿今年二十三啦,跟你差不多大,家里刚盖的房,干活麻利勤快,一年能挣两百多个工值...” 韩念念听得哭笑不得,不得不出声打断,“大婶,我有对象啦,还在处着。” 姚大婶啊了一声,后悔不已,这么可心的姑娘,要是早点提就好啦! 村西喊上姚大勇小两口,等陈爱国父子两回来就开饭。 两斤多重的五花肉,韩桂娟没舍得一次性做完,切了一半,配上蒜苗、红辣子爆炒,盛上来装盘,锅里的油舍不得刷,切上大白菜再炒一盘,仍沾着猪油的香气,味道不是一般的好! 从过年到现在,都个把月了没再吃过一顿肉,一家人狼吞虎咽,吃到嘴里油腻腻的喷香! “大妹子,哥想跟你打个商量。”陈卫东咬了一大口馍馍,含含糊糊开口。 “哥,有啥事就直说呗,跟我还拐弯抹角?” 陈卫东憨憨的哎了一声,“我想买辆自行车,可那玩意要工业劵,你现在在城里工作了,发不发工业劵?要是发,能不能给我存着?到年末我给你送点细粮!” 韩念念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即应了下来,“我现在也不多,一个月就两张工业劵,我想法子给你借,以后慢慢还就是。” 像自行车这类紧俏商品,为了限制购买,工业劵至少得三四十张,普通工人家庭,存一年也不能买一辆,工业劵的期限也就只有一年,到年末就失效,不少人先管周边亲朋凑,来年再还,有来有往,多数人也不吝啬,能给凑就凑点。 姚大勇听得心痒痒,“姐,能给我也整点工业劵不,我也想买...” “买啥买!”陈玲白他男人一眼,“咱两的房可是老爹借钱盖上的,不得帮着先还上啊!” 人跟人都是处来的,公婆讲理待她不差,陈玲也干不出白眼狼的事,开始不知道盖房子是她公爹借的钱,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帮着先还上,总不能让老两口作难。 “媳妇说的是,咱还是过几年手里有了再买。”媳妇想着他爹娘不容易,哪怕在外训他了,他也高兴。 一顿饭有说有笑,吃到下午两点多,周一还得上班,韩念念赶着要回去。 “开了春也没啥蔬菜可吃,地窖里还有大白菜土豆,玲玲她娘,快给念念装点让她带去,城里供啥吃啥,不像乡下,好赖还有块地种点蔬菜!”陈爱国开了口,侄女没白疼,回来一趟又是肉又是鱼,托她干啥事从来不打顿,他们也不能抠门,有啥东西也得想着点侄女。 韩桂娟忙应声,下炕忙着找麻袋。 韩念念忙拦住,“姑,别给我再装大白菜啦,年前带去城里的,都搁在方大兴地窖,还没吃完呢!真想给我东西...给我装两罐咸菜吧,想吃姑腌的咸菜了!” 韩桂娟笑道,“那还不容易,家里别的没有,就咸菜多!” 装了一坛雪里蕻,一坛萝卜干,韩念念满足的骑车往城里赶。 下午天就阴了下来,谁知道骑到半路竟下起了毛毛雨,懒得再撑伞,一路骑到方大兴,头发也打湿了,好在穿了冲锋衣,身上没湿。 之前拍戏,为了求逼真,韩念念没少在雨里淋,这点小雨,她根本不当回事。可方知行却看得直摇头,眉头微皱,二话不说,撑伞把人送了回去。 “哎哎,方书记跟念念姐,这是处对象了吧...”小赵似乎发现了不寻常。 “你才知道啊。”小何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偷偷跟小赵耳语,“我猜咱们书记的脸就是念念姐给挠花的。” 小赵挠挠头,不解,“好好的,他两干啥打仗,念念姐瞧着也不是粗俗的人啊。” 细咎原因,小何一阵脸红,不好意思跟她多说,丢给她一句,“等你以后处对象就知道了。” 小赵瘪瘪嘴,有对象了不起呐... ...... 天色渐擦黑,外头沥沥下着小雨丝毫没有停的迹象,路上行人匆匆,刚开锁进家,韩念念就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好冷好冷!” 方知行从三间口的晾衣绳上扯了干毛巾递给她,“赶紧擦擦头发。” 说话间,中案长条桌的抽屉里找到红糖,开水冲了给她喝,再摸摸她的手,刺骨的凉,眉头皱更紧了,“我去找暖水袋。” 韩念念直接把两只手插在他鸽子窝里,笑嘻嘻道,“这里就是暖水袋。” 方知行啥脾气都没了,任由她插在鸽子窝里捂。 捂着捂着,韩念念的两手就不怎么老实了。 “方书记,外面凉,我要插进羊毛衫里捂...” “不行不行,里头衬衫摸着不舒服...” “咦,方书记,我摸到你鸽子窝汗毛啦!” ...... 半夜里越睡越热,韩念念挣扎着爬起来拿体温计试了试体温,乖乖,烧到三十九度了,好在空间里有药,就着凉白开吃了一粒退烧药,蒙头继续昏睡。 转天一大早,方知行就过来了,手里端的是方婆婆刚熬好的小米粥。 “方书记,我昨晚发烧了。”韩念念给开了门,无精打采的歪挂在方知行身上。 方知行忙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大概是烧退的缘故,额上生了层薄汗,不由放心了些,把小米粥就近搁厨房的案桌上,扶她进屋躺床上。 “我去给你请假,今天就别上班了。” 韩念念软绵绵的嗯了一声,脱了冲锋衣,里面就穿了件棉背心,踢了拖鞋钻被窝。 方知行看得面红耳赤,慌忙别开眼,“饿了吧,先喝点米粥养养胃。” 米粥上撒了白砂糖,韩念念胃口不佳,喝了半碗就不愿意再喝了。方知行接过她勺,把剩下半碗扫干净,就着水龙头刷洗干净。 “你好好睡一觉,中午饭我送过来,我...那我走了。” 相处至今,方知行进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鼻尖萦绕的是说不上来的香味,全身不自在极了,错眼瞥见她搁在被子上光裸的胳膊,咳了一声,叮嘱道,“胳膊放被窝里,别再受凉了。” “太热了。”韩念念不愿意把胳膊收进被窝,侧身朝向方知行,忍着笑道,“方书记,你坐着陪我一会嘛,我睡不着,你念报纸给我听。” 水红色的被褥,香肩,雪白的胳膊,巧笑倩兮的美人...方知行像是中了邪,有点挪不动脚。 对开四版,油墨印刷的老报纸,方知行真给她挨个读了起来。 “阳春三月,喜迎贵宾,日前国家主...” “小市民不关心国家大事,换个换个。” “为迎接春忙,组织已派专家去田家湾生产队考察,预计今年小麦亩产能达三百斤一亩...” “小麦才及脚踝高,这都能估计出产量?”韩念念一脸的不相信,“换个换个,人民日报也作假。” “祸从口出。”方知行看她一眼。 韩念念吐吐舌,不想听报纸了,“方书记,我想听西厢记。” “我想听梁祝。” “我想听金瓶梅。” “......” 头两个还听过,最后一个是哪部著作? ......    第56章 床上养了一天,韩念念又生龙活虎起来,周二去上班,一进办公室就收到诸多问候。 “韩老师,伤风好了吧?”光棍里的老大哥孙永斌头一个关切的问。 “年轻人太瘦,不能光想着省钱穿衣裳,钱花在吃的上才是正经事!”马大姐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劝慰。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姚校长赞同。 韩念念挨个谢过同事们的关心,同时给孙永斌和牛大力两个男老师带好消息。 “孙老师,我给你寻了个合适的对象,纺织厂的学徒工,工资十六块五,还差一年转正...” “牛老师,你也有头绪了,方大兴的服务员,正式职工,姑娘脸盘子俏,开朗大方...” “韩老师,办事效率够高啊!”牛老师喜滋滋的凑到韩念念跟前,详细扒问人家姑娘情况。 孙老师三十多岁的人了,脸皮竟还没牛老师厚,问的也磕磕巴巴,一脸窘色。 韩念念给孙老师介绍的姑娘,是住她斜对门周大娘闺女芳芳的同事,甭管多七拐八绕,反正姑娘就是通过芳芳找上她了。 从言谈举止上看,姑娘是个不错的人,长相也不错,就是有一点,父母早亡,养在舅舅家,从只言片语中,韩念念能听出来,应该是跟舅母的关系不行,进纺织厂之后就一直住在职工宿舍。 自古婚姻讲求门当户对,孙老师本身条件算不上好,给他说条件太好的姑娘成功率也不会高,思来想去,韩念念只能给他瞄准这个姑娘。 都在上班,平时没有空闲时间,韩念念给他们安排在休息天,一对安排在公园,一对安排在电影院门口。韩念念就是去打酱油,引见之后没她事就可以闪人了。 沿马路牙子溜达回来,远远瞧见她家门口有人在等,待走近了,才看清家门口站的是个大娘,穿着得体,黑色羊毛衫,下搭同色机织布裤,齐耳短发整齐的别在耳后。 韩念念先客气的招呼对方,“大娘,来找我给你家孩子说亲呀。” 大娘笑眯眯点头。 大娘姓孟,韩念念刷了搪瓷缸,给大娘倒茶水,并且把本子和笔递给大娘。 笑眯眯道,“大娘,您把您家孩子情况写上,或者您跟我说,我记上也成。” 孟大娘笑道,“还是你记吧,年纪大了,这两年看字不清,老花眼镜也忘带了!” “成,您说,我来记。”韩念念翻开本子。 孟大娘开了口,“大闺女,我儿子叫孟繁宗,翻过这年都二十八啦,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儿...” 啪嗒...韩念念的钢笔掉桌上了。 孟大娘一愣,不由询问道,“咋啦,大闺女?” 韩念念忙捡起钢笔,忍着笑道,“大娘您继续说,我听着。” 孟大娘条理清晰,擅长扬长避短,把孟大厂长的优点全罗列了出来。 韩念念敢保证,如果不是她认识孟繁宗,知道他脾气有多差,一定会以为他是个难得一遇的极品好男人。 “大娘,您儿子中意什么样的姑娘?您给我说说,我方便给您留意。”韩念念竭力忍住笑,一本正经的问孟大娘。 孟大娘语塞了,她儿子中意啥样的姑娘?她还真不知道。 楼上老薛家的姑娘晓鸥,她不是一般的喜欢,姑娘懂事又讨喜,老薛家也盼着晓鸥跟她儿子凑成一对,两家好结成亲家,结果她不省心的儿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因为这事儿还跟她吵了一架,让她趁早歇了心思。 歇了心思? 儿子眼见到三十,还一直没着没落,她哪去歇心思?! 不中意晓鸥,其他姑娘总归有中意的吧? “大闺女,你就先给我挑好的留意着,脸盘好的,性子好的,这事要是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孟大娘拉了韩念念的手叮嘱, 韩念念直点头,忍着笑把孟大娘送出门,等孟大娘走远了,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孟厂长要是知道他妈找上她给说亲,估计得气吐血! ...... 孟繁宗这两天有点不顺,连着打几个喷嚏之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感冒了... 搞不懂一向身强体壮怎么会感冒,就算不是自己的躯壳也不能糟践了,带上工作证去县医院开了药,单位福利好,回来全额报销。 连着吃了几天,总算好些,正好赶上休息天,有点念想他便宜妈包的饺子,干脆骑自行车回去一趟。 孟大娘忙里忙外,包了猪肉芹菜馅的饺子不说,还做了一大桌子菜。 儿子回来,孟书记也高兴,起了茅台,要跟儿子喝一杯。 虽然经常跟便宜爸妈打嘴仗,但孟繁宗不讨厌他们,甚至多数时候还把他们当成自己亲爸妈对待,眼下孟书记要喝一杯,哪怕感冒没好,孟繁宗也不推辞,先给他爸满上,再给自己满上。 倒是孟大娘,忍不住说孟书记,“儿子还伤风呢,还给他喝酒!” 孟书记道,“这点小毛病算啥?现在小年轻就是娇气了,要搁头二十多年前,枪林弹雨,吃不饱穿不暖,干一天活儿还没有几个铜子...” 孟繁宗别开了脸,看来不论啥时候,老子教训儿子都是想当年我怎么怎么那一套。 吃完饭,家里的小保姆收了碗筷,又泡了茶水。 一杯茶还未喝完,孟大娘就开了口,“儿子啊,妈托人给你留意对象,你喜欢啥样的姑娘?回头妈跟那媒人好好说说,让她心里有个数。” 孟繁宗端骨瓷杯的手晃了晃,稳住之后多嘴问了一句,“你找的是谁?” “那闺女叫啥来着?我还真不清楚,就听说姓韩...”孟大娘也是听家属院里的邻居提过,光想着让她给儿子说亲了,就是忘记问叫啥。 孟书记不赞同,“人都没搞清楚,那能靠谱吗?” 孟大娘丢给孟书记一个白眼,“咋不靠谱了?听说都撮合好些对了,远的不说,前头公安局的小何,就是她给说的,都打结婚证了!” 孟繁宗脑瓜子嗡嗡响,无心再听老两口对话,搁了茶杯,“我出去一趟。” 不等老两口反应,人已经阔步离去。 孟繁宗哪也没去,带了一肚子火气直奔韩念念家,砰砰敲门。 韩念念正在干家务活,听见外边动静,趿拉着拖鞋出去,瞧见门口站的黑脸包公,干笑道,“孟厂长,您来找我呀。” “我找你有事。”孟繁宗脸色不善。 韩念念多少能猜到他的来意,“孟厂长,您进来说话吧。” “为什么答应我妈给我说亲的事。”孟繁宗不客气的质问他。 韩念念不答反问,“不答应我要怎么说?难不成老老实实告诉您母亲,您这辈子打定主意要光棍了?还是告诉她,您其实不是她儿子,是几十年后的上海孟家六爷?” 孟繁宗语塞,哼了一声,没吱声。 韩念念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坐,“孟厂长,您大可不必紧张,没有您的同意,我是不会给您说亲的,如果您母亲问我,我就说还没有消息。” 孟繁宗看了她一眼,脸色稍好了些。 “不过孟厂长,我觉得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两年三年甚至十年八年?”韩念念叹口气,实话道,“照现在的进程,咱们在这里的时间不会短,您躲了今年,明年后年呢?不要小巧了您母亲的执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风风雨雨大半辈子,老来不过想儿孙满堂,这几乎是所有父母的愿望。 孟繁宗陷入了沉默,捏了捏眉心,颇有些无力道,“你的意思是我照常结婚生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韩念念道,“我只是建议您不要太抗拒,顺其自然,如果真遇见,您也不要违背自己的心。” 相较韩念念的随性,孟繁宗的成长环境,致使他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快速接受自己所处环境,并且瞄准对自己利益最大目标,所以当他知道韩念念有回去方法时,他想过把韩念念栓在一块,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韩念念跟他结婚,随时随地能掌控她,以后就算回去,对他来讲也不算吃亏。 可他踢到了一块硬板,对他毫无反应不说,还看上了个小白脸。 孟繁宗看着朝他迎面走过来,手里拎了一把小油菜的方知行,轻笑了一声。 方知行眉头不觉蹙了起来,直到孟繁宗出了巷子口,他才推门进去。 “小油菜?”韩念念笑嘻嘻道,“咱们中午烫油菜,拌蒜末和麻油吃,行不行?” 方知行闷闷的嗯了一声,弯腰进厨房拿盆洗菜。 韩念念忙着剥蒜子,拿杵磨碎,麻油香醋倒进去先调蘸料。 两人分工合作,蒜蓉小油菜,炒腊肉,蒸大米饭,又烧了半锅萝卜丝汤。 “吃饭,方书记吃饭!”韩念念递筷子给他。 方知行接过筷子,默不作声低头吃饭。 “怎么了啊?”韩念念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小面瓜不高兴。 “我看到孟繁宗了,他来找你。” “对,他来找我有事。”韩念念点头,“你们碰上了啊。” 方知行点头,过一会儿突然道,“念念,你跟孟繁宗好像挺熟悉。” 总觉得他们像是有什么秘密一样,虽然这种感觉方知行不知从何而来,但他莫名相信自己的直觉。 韩念念一时不知道该咋说,扯了个谎,“他啊,算是我老乡吧。” 哪知方知行却缓缓道,“孟繁宗的父亲祖籍吉林,母亲祖籍淄博,都不是苏州。” “......”韩念念斯巴达了。 “念念,我不开心。”方知行抬了头,有些郁闷的看着她,“我不开心你跟孟繁宗来往。” 哟哟,这是吃醋了啊... 韩念念把小板凳挪到方知行跟前,笑嘻嘻道,“这天底下哪个男人能比得过咱们方书记呀,卖得了萌,撑得起方大兴,与人为善,又不烂好心,开得了卡车还下得了厨房...” 韩念念起先是想讨他开心来着,越说越溜,想也不想就能罗列出大堆优点,这样极品的男人给她碰上了,要是她还想脚踏两条船,那她就是个棒槌啊! 任谁都喜欢听好话,方知行也不例外,听韩念念这么夸他,耳尖红红的,眨眨眼问她,“真的?” “比真金还真!” ...... 转天周一,韩念念去学校第一件事就是问孙老师和牛老师对象的情况。 牛老师满面春风,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挺好!” 牛老师也不小了,别人给他说过两个对象,相处起来都没有这个可心,姑娘喜欢笑也喜欢说,大大方方不别扭,昨天在公园见过之后,两人又去看了场电影,牛老师能察觉到姑娘对他印象也不错。 相较牛老师,孙老师就没那么好了。到不是姑娘不好,是他的问题。 昨天跟姑娘见完面之后,他对姑娘的印象挺好,在公园溜达一圈各自回去之后,孙老师把他相亲的事跟他爹娘说了下。 他爹倒还好,抽着烟默不作声,算是赞同了他相亲。 他娘不大高兴,劝他过两年等家里情况好点了再说,说来说去,弟妹都要养活,爹娘没工作,还有老家的爷爷奶奶,都得要照顾到,反正就是不大想他这么早结婚。 “怎么了孙老师,没看上人家姑娘啊。”见他吞吞吐吐,韩念念索性主动开口问他。 孙老师直摇头,“姑娘好,就是,就是我配不上她。” 韩念念诧异,“孙老师,你这话就妄自菲薄了,你条件也不差啊。” 就是年纪稍微大了点,刨除这个不谈,工作稳定,工资也还行,长相国字脸,踏踏实实的,一般人都不会反感,哪会配不上? “我还是再等两年...等我弟妹工作养家了再说。”孙老师磕磕巴巴道。 韩念念无语,半响方才道,“孙老师,最好是不是等你弟妹都成了家,你再考虑自己?” 无私奉献也不是这么奉献的! 孙老师似乎没听出韩念念话里有话,竟憨笑点头,“自古长兄如父,我爹娘身体不好,我应该担起责任。” 这个棒槌! 韩念念真没话可说了。 既然孙老师无意继续相处,韩念念就得通知跟孙老师相亲的姑娘。 姑娘名字叫付春华,韩念念趁午休的时间,去纺织厂通过芳芳找到她。 付春华还挺满意孙老师,她不求找多好的对象,只要人实在憨厚,对她好的就成。她能察觉到孙老师对她也不反感,可眼下听韩念念说孙老师不想跟她继续相处下去,心里还是有些纳闷。 “念念,孙老师他有说为啥不愿跟我相处吗?”付春华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不搞清楚情况她顺不下这口气。 韩念念也不瞒她,把孙老师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付春华听。 哪知付春华听了之后,竟眼眶子发红,气道,“这分明是家长剥削子女,孙永斌傻呀,咋不知道反抗呢!” 别人家的事韩念念也不好多说,反正她话是带到了。 以往有过说亲失败灭灯的经历,韩念念无不失落的想着这下她又得倒灭一盏灯了,哪知她手环上的灯却迟迟未灭。 【宿主,这说明他们有缘,只是过程坎坷,您再加把劲呀!】    第57章 月末单位发工资,代课教师工资统一发二十三块,除此之外还有五块钱的劳务补助。 韩念念也搞不懂劳务补助是啥,估计就跟几十年后的绩效工资差不多吧。 单位福利还不错,又给发了澡票、糖票、电影票,还有烟票... “咱们女同志还有烟票呐!”韩念念稀奇了,“给这一张烟票能买啥?” 这个问题抽烟的男同志最有发话权了,“一张烟票只能买一包软中华,或者换两包牡丹,再次点的换两包南京搭一包大前门,或者三包大前门和两包飞马,像再次点的大生产,那就不用票五分钱一包随便买了。” 韩念念恍然,难怪在小山子乡时,供销社里就只卖大生产,要不然就是和大生产差不多价的葵花。 “诶,韩老师,我可是听说你还没结婚,要烟票也没啥用,就给我呗?”牛老师脸皮厚,上来就要抢韩念念的烟票,被韩念念赶紧躲开。 “去去去,没结婚,还不能有对象啊。” 韩念念注意到了,方书记抽的是牡丹,虽然抽得不多,但一天也会抽个两三根过过嘴瘾,自己的烟票加上他的,这下能凑足一个月。 “韩老师,你有对象啦?” “小韩,对象长啥样啊?” “改天把他叫咱们单位来,让大家伙儿给你好好把把关!” 办公室里的老师七嘴八舌问,韩念念笑嘻嘻道,“成,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中午下班,曹尚梅跟韩念念顺道,喊她一块走。 “念念你工资比我多拿三块呢。”曹尚梅有些沮丧道,“回家还得交给我娘二十。” “咱两工资都是二十三块,是劳务补助多的三块吧?”韩念念对工资的事向来没搁在心上,没啥大抱负,就想混口饭。 “劳务补助费按照教学时间长短和代课年纪高低算,像马老师他们这批老教师,劳务补助费能拿到十块钱,我代二年级课,只拿到两块钱。” 韩念念安慰她,“两块五块,也差不了多少,等过几年工作时间长了,自然就涨了上去。” 曹尚梅笑笑,没吱声。 正走着,曹尚梅先注意到对面马路牙子上站了个青年,穿了身洋灰色羊毛衫,白衬衫衣领子贴在脖子上,面白俊俏,身姿挺拔,对方似乎在朝她们这边看。 曹尚梅有些脸红,她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差,稍微打扮打扮在同龄姑娘里算是好的,她跟韩念念刚进单位时候,甚至还有男同事戏称她们是中心小学的两枝花。 眼下两人相携走一块,有男同志会往她们这边看也正常。 待走近了些,曹尚梅抬头朝对方瞧了一眼,实在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在看她,正想跟韩念念说,原本站马路牙子上的男同志已经朝她们这边走过来了,嘴角还挂着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方书记!”韩念念冲方知行挥手,欢欣雀跃,有男朋友来接下班原来感觉这么好呀,怪不得大家都喜欢秀一秀恩爱。 方知行几步走近,眸中带着笑意,“奶奶中午炖了骨头汤,让我喊你过去喝。” 开春之后,韩念念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好,饭量都快要赶上方知行了,原本没有一点赘肉的小肚子也开始有鼓起来的迹象,虽然期间韩念念下定决心要减肥,但架不住各种诱惑,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横向发展。 “尚梅,这是我对象方知行。”韩念念大方跟曹尚梅介绍。 方知行朝曹尚梅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一瞬间,曹尚梅说不上来是啥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啥话也不想说了,勉强朝方知行笑了笑,对韩念念道,“我先走了。” 说完,匆匆离开。 韩念念有点纳闷,刚才还好好呢,这是咋啦? 没想太多,挽上方知行的胳膊跟他一块回去,喜滋滋对他道,“方书记,我们今天发工资了!” 方知行笑道,“我们也发工资。” 月末发工资,月初发粮票,全市各大单位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点。 “你发多少?” “一百二十五块八。”方知行不瞒着她。 一百多...韩念念忍不住咂舌,她才二十多,是她工资的五倍了! “那你工业劵岂不是要领到十二张?!” 岳岭市发工业劵多少与工资挂钩,基本上是按照十比一的比例发放,换句话来讲,就是十块钱一张工业劵。 方知行点点头,笑着看她,“你想买什么东西了?” 韩念念嘿嘿笑,“知我者方书记也。不是我想买东西,是我哥想买辆自行车,手里钱存足了,就是没门道弄工业劵,我一个月才发两张,所以...” “所以?” “所以我拿烟票跟你换!”韩念念道,“以后我的烟票都帮你存着买烟,你的工业劵先借我使使!” 未来大舅哥有必要讨好,方知行很好说话,“上个月的工业劵我还没用,要用你都拿去吧,不够我再从别人手里借点。” “够了够了。”韩念念已经很知足,剩下的她自己能想办法。 中午方婆婆蒸了三合面馒头,熬了大锅骨头汤,韩念念连喝了两碗,方婆婆还劝她喝。 韩念念拍拍肚皮,“婆婆,实在喝不下啦。” 方婆婆递给她一个大馒头,“干喝汤不抵饱,再吃点馒头。” 盛情难却,韩念念只能接下,等方婆婆去厨房盛汤的空当,韩念念赶紧把馒头撇一半给方知行,小声拜托,“方书记,帮我吃掉点,好撑好撑。” “真的?” “比真金还真!” 说话间,韩念念拉他手搁着衣裳贴在了肚子上,鼓鼓的一团,方知行忍不住手痒,在上面揉了揉。 “......” 吃完饭,韩念念主动帮忙刷碗筷,方婆婆看在眼里不是一般的满意,笑眯眯对她道,“丫头,这两天我要回老家看看,小行自个在家,我不放心,你帮我照看照看他。” “婆婆您老家在哪儿?去多久呀?” “老家在衡阳,多少年没回去啦,老嫂子写信来说我老哥哥身体快不行了,我回去看看他们,估计要在那边住个把月。” 早年战乱,方婆婆爱国心切,毅然背井离乡加入救国浪潮中,后来结识方大兴的东家,两人在战乱中结成连理,战乱停歇之后就一直带孙子居住在岳岭,坚守着老伴留下来的东西。 方婆婆已经年过六旬,方知行到底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衡阳,托关系买了两张卧铺,要把方婆婆送去舅姥爷家。 衡阳距岳岭约莫五六百公里,乘火车一来一回差不多两天。 周五夜里八点二十的火车,韩念念去火车站送他们。 “我不让小行送,小行非要去,哎呀,早年我哪儿没去过,哪里会有事。”方婆婆虽然絮絮叨叨说她孙子,但脸上却一直挂着笑。 “您都说是早年了,现在可不比早年。”韩念念笑道,“方书记是担心您一个人,怕您出岔子。” “丫头,你快回吧,外头天都黑了,我让小行送你回去。”方婆婆不放心道,“大姑娘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没事婆婆,外头有路灯呢,我送你们上火车再回。”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方知行已经从等候椅上起了身,“送完你再回来也不迟。” 既然这样,韩念念也不再推辞,起身跟方婆婆挥手告别。火车站离韩念念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二十分钟就能到。两人挽着胳膊不紧不慢往回走。 送到小巷口,韩念念晃了晃他胳膊,“方书记,快回吧,别让婆婆等急了。” “嗯,那我回了。”方知行叮嘱,“晚上睡觉插好门窗。” 韩念念哎了一声,挥挥手,“走吧走吧,我会想你的。” 方知行非但没挪步子,还把她带到了巷子里,避着路灯的地方,在韩念念没反应过来之际,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不满足,又贴着咬了一口。 “火车,要赶火车!”韩念念气喘吁吁提醒。 “我跑过去。”方知行也气息不稳。 哐当!不知谁家搁在外面的铁锹倒了,惊得两人忙分开,韩念念推他,“快去赶火车。” “我后天就能回来。” 等方知行背影远了,韩念念才晕晕乎乎回家,反手插上大门,洗漱之后不急着歇下,明早还有事要干。 月初,花花绿绿的票据刚拿到手,大家手里富裕,花的也大方,不像到月末手里拮据了,无论买啥都要琢磨半天。 摸透这种现象,韩念念想干啥坏事时只会在月初,空间里的东西都捣腾出来,挑出能卖的简单改装,转天天不亮围巾裹住脑袋,穿梭于市内各个黑市蹲点。 “大娘,化纤布料要不?” “海魂衫?” “哟,这是啥布料,瞧着稀奇。” ...... 天将亮时,韩念念立马收工回去,炉子上咕咕熬着小米粥,一时半会不能熬熟。进屋把早晨的战果全部掏出来,多了二十张工业劵,两尺有余的布票。 布票先存起来不用,加上方知行给她的二十多张工业劵,还有她的,将近五十张,差不多就能买辆自行车了。 吃完早饭去上班,途径邮局时拐进去,韩念念得要给陈卫东拍个电报,让他抽时间来城里。 “哟,大妹子,好长时间没瞧见你过来了!”孙大军招呼她。 韩念念笑道,“可我天天见到你家小何,春风满面的,看来小孙哥是个会疼媳妇的人啊!” 孙大军乐呵呵自挠头,媳妇可人,招人疼,他不疼自个媳妇难不成还留给别人疼去。 今天给韩念念拍电报的是关晓荷,跟方书记相过亲的姑娘。 韩念念把写好的电报单子递给关晓荷,想跟她寒暄两句,哪知对方拉长着脸,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韩念念略微想想也就明白了,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她干不出来,歇了跟她说话的心思。 等拍完电报,韩念念出邮局之后,关晓荷才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孙大军离她近,听得清楚,不大赞同道,“关晓荷同志,干啥骂人啊,人家大妹子招惹你了吗?” 关晓荷气不顺,冲孙大军瞪眼,“她给你说了个貌美如花的媳妇,你自然向着她,她做事不仁义,怎么能,怎么能跟我抢方书记...” 孙大军还当是什么事,开口道,“关晓荷,虽说你跟方书记相看过,可人家方书记没看上你,以后还就不能处对象了啊,这是啥道理...照这么说,以后跟你对象过的男同志,还都得打光棍才合你意?” 孙大军就想不明白了,都过去这般久的事了,关晓荷眼下也有在处着的对象,难不成还在惦记着方大兴的书记?要真是这样,那可就不厚道了。 ...... 韩念念刚进办公室,马大姐就问她了,“韩老师,昨晚跟对象手挽手在外溜达了吧?我可都瞧见了!” 市区统共这么大点地方,到处是熟人,就算瞧见了也不稀奇,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韩念念大方承认了,“是我对象。” “昨晚太黑,没看清小伙子长相,约莫看着是个不错的!叫啥呀?”马大姐又问。 韩念念笑道,“叫方知行。” “这名字听着熟啊。”牛老师接了话,想了一会儿,拍大腿道,“是不是方大兴的那个书记?!” 韩念念不瞒着,点头道,“是方书记。” “不错啊。”有老师打趣,“韩老师给人说媒还知道给自己留个好的!” “方大兴的书记...领得是行政工资吧,韩老师,你可得看好了呀!” 众人七嘴八舌,唯有曹尚梅一直默不作声,心里说不上来是啥感受,好像自己看上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一样... 上班下班,转眼休息天,韩念念哪也没去,估计陈卫东要来找她,坐家里把织得毛衣剩下的部分织完。 哪知等了一天也没见人影,一天没出门,倒是把毛衣给织好了,一大一小,相同的样式,清洗了挂在晾衣绳上,打算等方知行回来就送他。 半夜里,砰砰砰,有人敲门。 韩念念睡得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仔细听,还真是。 趿拉拖鞋下床开门,她也不怕门口站得是歹徒,要真是那更好,顺带就为民除害了。 门开了个缝,门口站的哪是歹徒,是风尘仆仆的方书记,手里还拎着行李箱,显然是刚下的火车。 韩念念开了门,怕惊扰到别家,低声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来我家干啥?”    第58章 大半夜来她家干啥? 对上韩念念睡眼朦胧的眼睛,方知行咳了一声,也放低了声音,“家里钥匙忘拿了,进不去家门。” 韩念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方知行撇开眼不敢看她,从门缝里侧身进来,顺手把大门掩上,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时间点再去招待所,会被招待所的人盘查。” 好在韩念念困得要死,没细想,打了个哈欠道,“把门插上,进来吧。” 方知行吁了一口气,插好门,拎上行李就跟着韩念念进了她屋。 其实西屋还有一张木板床,但只是光秃秃的床板,既没有床垫也没有被子,韩念念懒得再去帮他铺床,踢掉拖鞋先上了床,见方知行还在傻傻的盯着她看,嗤了一声笑了,“方书记,你准备站着到明天?坐半夜火车你不累?炉子上还有热水,洗洗上床睡吧。” 说话间,韩念念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外面空出来的位置,“呐,给你留了地儿,我先睡了啊。” 方知行脸颊红扑扑的,视线落在韩念念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眼睛幽黑又炽热,摸摸鼻子,想跟她说说话,见她困得睁不开眼,只好歇了念头,折身去厨房倒热水洗手脸。 脸盆架上挂了一条粉色的毛巾,想了想,方知行还是没开行李箱拿自己的,而是用了韩念念的,不知道她平时用什么洗脸,毛巾上也有种说不上来的香味,仔细嗅又好像没有。 脸盆架下面放的是洗脚盆,屋里没有拖鞋,方知行四下看看,只好把韩念念的拖鞋拿过来先换个脚。 拖鞋有点小,穿上还有半个脚后跟露在外边,方知行将就着穿着去外边把洗脚水倒了。 再进屋,床上的人已经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也不知睡着没有。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方知行脱了毛衣和西裤,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鼻尖是挥不开的香味,方知行身体有片刻僵硬,老老实实躺在外侧,并不敢乱动。 倒是韩念念,察觉到他上床了,翻了个身,伸长了胳膊越过他,一阵摸索,啪嗒一声,掰下了电灯开关,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余狭小的窗口投入的一片月光。 伸出去的胳膊也不收回去了,直接搭在方知行的肩膀上。 方知行清了清嗓子,轻轻的喊了一声,“念念?” “唔,干什么呀?”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声音有些沙哑。 方知行不觉咽了咽口水,“我...我想搂着你睡...” 韩念念嗤一声乐了,直接滚进他怀里,胳膊也滑进被窝搭在了他腰上,头埋在他脖子里,稍抬了下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方书记,不是要搂着我吗,搂呀。” 说着,韩念念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腰上。 刚搭上去,腰上的胳膊猛然收了紧,迫使她贴他更近,棉背心里的柔软撞到坚硬的胸膛都被挤变了形。 方知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不复温润,干巴巴的道,“念念,我...我...” 韩念念闭着眼漫不经心的唔了一声,“说呀。” “我想亲亲你。” 好么,装什么小白兔,分明是戴了兔耳朵的大尾巴狼,先登堂后入室,再上她床,现在还想亲她了? 黑暗中,韩念念睁开了眼,像是察觉到方知行窘迫,伸手摸上了他脸颊,果然很烫。 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韩念念竭力忍住了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好了,亲也亲了。方书记,我要睡了,你可要当好柳下惠啊。” 说完,翻个身背对他,安心的睡觉。 身后的人果然柳下惠到天亮,只敢把胳膊搭在她腰上,并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火车坐了大半夜,铁打的人也累,侧着身,下巴搁在韩念念肩膀上,闻着若有似无的馨香,方知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陷入到梦乡。 转天韩念念醒时,方知行还在沉睡中,没吵他,蹑手蹑脚的下床穿衣。 床尾的高低柜上除了放她的衣裳,还有方知行的,韩念念拽衣裳时,一不小心把方知行的裤子拽掉到了地上,发出轻微的扑通声。 立马回头看一眼床上,方知行睡得正香,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竟翘了起来。 放慢动作把他衣裳捡回去,错眼瞧见方知行裤口袋里冒出一截蓝色的绳子,有莫名的熟悉感。 轻轻的拽了出来,竟然是一串钥匙,韩念念认得它,除了方大兴各部门的钥匙外,还有两把是方知行家大门和他卧室门的。 韩念念止不住偷笑,一声不吭的把这串钥匙装进她空间。 ....... 方知行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才醒,睁开眼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躺的是韩念念的床,外边有轻微的走动声,方知行不想起,又闭眼睡了会,直到韩念念进来喊他吃早饭。 “方书记,快起了,还要上班。“韩念念坐床沿捏住他鼻子。 装不下去了,方知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身上的衬衫也被睡得皱巴巴,几天没刮胡子,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韩念念从床尾的高低柜上扯下方知行的衣裳,“快起来吃饭。” 国营饭店买的油条,自熬的小米粥,配上萝卜丁。 两人相对而坐,吃完各自碗里的饭。 吃完饭收了碗筷,韩念念要去上班,方知行得回家换身衣裳,还要把下巴上的胡子刮了... 韩念念可没忘他昨晚说的,故作恍然道,“方书记,你没有钥匙,怎么进家门啊?!” 方知行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别开脸,咳了一声道,“我,我翻墙头进去。” “哦,那你翻墙头进去吧。”巷子口,韩念念冲他挥挥手,“我去上班啦。” 两人分开走,方知行拎了行李箱回家,到家门口时掏裤口袋,结果没掏到钥匙... 两个裤口袋都没有... 一语成谶,还真是翻了墙头进门。 ...... 韩念念神采奕奕的去上班,身上穿了件洋红色的羊毛衫,衬得她格外白皙,刚进办公室,马大姐就夸她气色好。 “韩老师估计是采阳补阴了!”牛老师口无遮拦。 韩念念拿起教案作势要揍他,“再乱说,回头我让小赵好好管教你!” 牛老师立马举了双手,表示投降,“韩老师,看在人家年过二十五,好容易有个中意的姑娘的份上,求放过,别把我的亲事搅黄了。” 韩念念乐了,呸了他一声,懒得跟他打嘴仗。 说笑归说笑,牛老师还是很感激韩念念帮他从中牵线,趁着没上课,牛老师又主动跟韩念念商量要不要带小赵去他家做客。 虽说恋爱自由了,但登门见父母意义还是不同寻常,如果没有差错,基本亲事就是拍案叫定的事。 “小赵要是没有意见,牛老师你就找个时间带她去你家呗。”韩念念笑道,“我只负责给你们介绍,剩下的事你们可以自己商量,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吃喜酒就成!” 牛老师乐道,“那一定!” 听牛老师谈论自己终身大事,孙老师羡慕不已,心里又空落落的难受,本来有个挺好的姑娘摆在他眼前不知道珍惜,现在再后悔也晚了。 上课到晌午,孙老师拎上他破了皮的人造皮革包回家。他家住在城南的大杂院里,一个四合院住了六户人家,孙家占了其中两间,外边廊檐下搭了灶台,他娘围着破围裙在做饭。 “回来了啊,洗手吃饭。” 孙老师嗯了一声,进屋端脸盆接水洗手。两间屋住一家五口,他爹娘跟他妹睡里间,外间他跟他弟睡,床边支一张小八仙桌,算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 眼下他跟他弟都没结婚,还能勉强住,以后他们其中一个若是结了婚,难不成带着媳妇跟兄弟睡一张床? 想到这儿,孙老师眉头拧成了疙瘩。 一家人围坐一块吃饭,孙老师他娘开口道,“儿啊,这月单位没发糖票、澡票啥的吗?也没见你交给我。” 孙老师愣了下,随即慢吞吞道,“忙活忘了,吃完饭我就给你。” 孙老师他娘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韩念念介绍对象的事给孙老师开了个口,这两天孙老师总时不时想自己的婚姻大事,抬头看看他老子娘,大口吃着饭,似乎没人想起他已经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了。 “爹娘,我想从单位申请宿舍。” 孙老师他爹有些诧异,开口道,“在家住得好好的,咋突然想住宿舍了?” 孙老师他娘也开了口,不赞同道,“宿舍乌七八糟,啥样人都有,把你带坏了咋整?” 其实孙老师他娘说得算是委婉的,说白了,但凡住宿舍,大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人,他们家里多数还算宽裕,或者干脆就是不想养家糊口逃避的二流子。 她儿子要是住宿舍跟他们学坏了,以后谁来养家? 听他老子娘这么说,孙老师颇有些无力道,“我也不小了,总归要成家吧。” 孙老师他爹愣了下,不吭声了。 孙老师他娘犹犹豫豫,还是开口劝道,“再等两年,等你弟妹都分配了工作,咱家日子好过了些,再考虑结婚也不迟,现在家里乱糟糟一片,哪个姑娘能愿意嫁咱家来啊!” 孙老师搁了筷子碗,“娘,这你就别操心了,有同事介绍了个姑娘给我认识,我想...我想跟她好好处处。” 孙老师他老子娘齐齐傻眼了,还想说话,孙老师已经搁下碗筷,把单位发的票据从皮革包里拿出来,搁在大木箱上,“爹娘,我上班去了。” 从家出来,孙老师没去学校,而是朝郊区的纺织厂方向去。或许是牛老师三五不时晒幸福刺激到了孙老师,他也想有个姑娘心疼他,能做他的解语花。 ...... 晌午饭韩念念是在方知行家吃的,炒油菜、蒸鸡蛋配上大米饭。 蒸鸡蛋拌米饭,韩念念足足吃了一大碗。 方知行要给她再添,韩念念盖住碗,直摇头,“饱了,再吃就撑住啦。” 听她这么说,方知行没再勉强,把剩下的饭菜都解决了,碗筷先扔水槽里,泡了一壶山楂茶消食。 韩念念吃完饭就犯困,春天的太阳又好,照在身上懒洋洋的犯迷糊。 方知行看她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去我床上躺会?” 韩念念哎了一声,没客气,进他屋之前,故意问道,“方书记,你不是钥匙丢了吗?怎么还能进你屋里?” 方知行咳了一声,摸摸鼻子道,“中案长条桌的抽屉里有备用钥匙。” 韩念念长长的哦了一声,推门进了方知行屋,她还是头次进他房间,跟她想象中很符合,干净整洁,军绿色的床单,同色被罩,被子叠的像豆腐块。 一看就是在军队里生活过的人。 “我给你铺被子。”一想到韩念念要睡他床上,方知行脸颊红扑扑的,心里也有些旖旎。 脱了脚上的鞋,韩念念和衣躺了进去,见方知行要出去,忙开口道,“方书记,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在我家捡到一串钥匙,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韩念念从被窝伸出了一只胳膊,食指上挂了一串钥匙,配上她狡黠的笑,方知行就是再傻也知道他钥匙是怎么“丢”的了。 到底是做了亏心事,翻墙进家也是他活该。 对上她带着笑意的双眸,方知行清了清嗓子,老老实实招认,“下了火车之后,我想见你,所以就直接去了你家敲门...” 韩念念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光着脚下床,跳脚蹦跶到方知行跟前,两条胳膊软骨似的搭上了他脖子,脸颊贴着他下巴蹭了蹭,若有若无的香气立马直往鼻孔里钻。 察觉到他呼吸粗重,韩念念笑嘻嘻道,“方书记,我要午睡了,你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说完,满意的松开,蹦跶回了床上,拖着长腔撵人,“方书记,还不出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方知行气恼的把门砰一声关上,人非但没出去,还脱了鞋跟韩念念挤到了一块,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恼道,“老虎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嗯?” 韩念念立马捂住脸,呜呜作声,“没有没有,我是真困了...” “那就老老实实睡觉!”搁着被子,方知行拍了她屁股,拍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合适,讪讪的挠头,“给我点被子,我也睡会儿。” ...... 上班下班,日子照常过,方婆婆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方知行几乎一天三顿都在韩念念家解决,天一黑,如果不是韩念念硬撵他走,他甚至要留着过夜。 织好的毛衣晾干后被韩念念拿去裁缝铺熨了一下,送给方知行,“呐,方书记,我帮你织的,针脚不太好,别嫌弃,我也有件一样的!” 时下流行元宝针,圆领、鸡心领还有开衫,织来织去就这几种样式,颜色也没几种可挑,走在大街上撞衫几率极高。好在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韩念念穿得毫无压力,方知行就更不愁了,搁哪儿都是美男,穿件破烂都不会难看。 方知行直接脱了身上的羊毛衫试了一下,大小合适,样式他也喜欢,这个天气穿刚刚好! 大周末,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毛衣出去溜达,过街穿巷,去了公园。 三月末四月初,正是杨柳依依时,公园里随处都是情侣,还有人租船泛舟游人工湖。 “方书记,我们也去游湖吧!” “行,听你的!” 手拉手去排队,排在他们前面背影有些熟悉,怕认错人,韩念念歪脑袋看了看他们侧脸,居然是孙老师和付春华。 “孙老师,春华,你们也游湖呀!”韩念念热络的打招呼。 孙老师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韩念念,有些窘迫,毕竟之前是他说的不愿跟付春华继续相处,现在又被看到一块游湖,竟隐隐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付春华倒是大方,跟韩念念打了招呼,又看向方知行,“念念,这是你对象啊。” 韩念念笑眯眯点头,“我对象方知行。”说完,又给方知行介绍他们二人。 方知行嘴角挂着笑,礼貌同他二人打招呼。    第59章 绑上木桨的小船,五分钱一张票,加上两分钱租救生衣,一毛四分钱可以玩一个小时。 划着桨行走在湖中,韩念念大呼过瘾,不停的哼着军歌。 “忘了买点花生瓜子。”韩念念可惜,“不然还能自己吃点,再喂喂鱼。” 方知行满头黑线,四下看看,离他们不远处有对情侣在嗑瓜子,方知行掉转了方向,朝那对情侣划去,待走近了开口问道,“同志,我买你点花生瓜子。” “......”船上的情侣一脸懵逼。 到底是卖了半包花生给他们,可是却花了供销社里三倍的价钱。 韩念念剥了一粒花生扔嘴里,愤愤不平,“他们这样算是投机倒把了吧?” 方知行直摇头,“要真论投机倒把,你也没少干吧?” 真当他不知道呢。 韩念念干笑,赶忙转移话题,把孙老师和付春华的事跟方知行说了说,特意提了孙老师家的各色人等,着重说了他老子娘。 “方书记,你要是孙老师,你咋办?” 虽然孙老师能继续跟付春华相处,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但也难保他是个娘控,如果万事都听他老娘的,这门亲事也难成。 方知行还真好好琢磨了下,“个人看法,应该早点搬出来住,像孙老师这样工龄时间不短的,只要申请住宿,单位都会优先给予考虑,说不准还能解决他结婚住房问题。” 韩念念不迭点头,“就孙老师这样性格的,要是结了婚还跟老子娘住一块,一定夹在婆媳中间难做人,分开了住也清净。” “只怕孙老师他娘不能同意。”同为男人,方知行还挺同情这位大龄剩男,“毕竟孙老师的工资可是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 转天去学校,韩念念私下问了孙老师情况。 孙老师也不再瞒韩念念这个媒人,磕磕巴巴道,“春...春华同志挺好,我我我,我想跟她处处。” 韩念念笑了,接着问了个摆在眼前的问题,“孙老师,如果你爹娘不赞成你现在结婚呢,难不成你就要这样拖着春华一年又一年?” 孙老师张张嘴,脸通红,是急的,“不会,我,我想跟她结婚,我爹娘那头我再跟他们说说,大不了结了婚我还把工资给他们。” 韩念念听得直摇头,“孙老师,孝敬父母是好事,但你也有自己生活,据我所知,你弟妹上学有补助,根本花不到什么钱。” 孙老师沉默了,其实他何尝不知,打从他弟妹上高中起就不用花钱了,他弟读的是中专,每个月还有三块五的补助,完全够他零花。 他娘每个月管他要钱,更多的是想掌控家中财政,想让他听他们的,只是这番话,孙老师不好对旁人说太多。 “孙老师,你向单位申请住房吧,依你的工龄,应该有谱了。”韩念念建议道。 孙老师苦笑摇头,“住房本来就粥少僧多,单位不止我一个急着结婚用房,远的不说,就说牛老师,他也要结婚,哪有这么好申请。” 这么温吞的性子,韩念念都替他着急! “不管好不好申请,总得试试啊,还是你想以后春华跟着你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孙老师似被说动,想了许久才点头道,“韩老师,我信你的,这两天我就向组织申请住房,争取说动组织给予帮助!” 韩念念跟着高兴,还好不是块冥顽不灵的木头! 今天韩念念只有前两节课,后面没什么事能早些回去,回家的途中,韩念念又拐去了趟副食品店,用仅有的一张鱼票,买了条一斤多重的鲤鱼,又买了把小油菜。 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锁,隔壁王婆婆就喊她了,“丫头,你孟大娘找。” 王婆婆话音刚落,孟大娘从她家出来了,笑着问韩念念,“大闺女,还记得我不?” 孟繁宗的老娘,韩念念哪能没印象。 忙开了门招呼孟大娘进院坐。 “大闺女,有没有适合我儿子的大姑娘呀?”孟大娘等了有个把月还没消息,实在坐不住,又跑过来打听。 韩念念干笑,心道您儿子这么厉害,不经过他本人同意,旁人哪敢给他随便说对象,这不是找死么。 “大娘,不是我不帮您留心,而是确实没碰上合适的。”怕孟大娘不信,韩念念把她平时记姻缘的本子拿给孟大娘看,“大娘您看看,标红的是已经说出去的姑娘,剩下的条件可圈可点,您儿子不一定能相中!” 孟大娘挨个翻了翻,还真是。记录姻缘的本子上剩下的姑娘,要么是乡下人进城打临时工的,要么就是家庭环境乱七八糟。 看来看去,孟大娘瞄准了个还不错的姑娘,诶了一声,对韩念念道,“大闺女,我瞅这个还不错,中心小学老师,虽说是代课教师,但也算稳定,爹是老工人,还有弟妹在上学...” 韩念念把先养在水盆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过来看,孟大娘相中的是曹尚梅。 “大闺女,你帮我问问这姑娘成不成?看她愿不愿意跟我儿子见一见。”孟大娘话里带了央求。 韩念念看她挺急,多少能理解,想了想硬着头皮道,“这姑娘是我同事,我问问不算个难事,主要是您儿子那边,他愿不愿意?” 闻言,孟大娘拍胸脯道,“这事在我,大闺女你就甭操心,我跟儿子说。” 既然孟大娘都这么说了,韩念念放心不少,孟厂长要是找她算账,她还有个遮挡。 送走孟大娘,韩念念看看时间,已经到了饭点,忙不迭把小油菜炒出来,搅了两碗蛋花汤,三合面馒头热上。至于鲤鱼...她不会杀鱼,留着方知行过来再杀也不晚。 说来也巧,孟大娘刚出巷口就碰上方知行了。 “小行,你这是干啥来了?”孟大娘笑道,“去你钟爷爷家呐。” 方知行爹娘没的早,小时候在孟大娘家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孟繁宗还很活泼好动,他们还睡过一张床,穿过一条裤子。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当年见人就笑的孟繁宗,长大之后成了面瘫,最让人费解的是还不认识他了... “大娘,我处了对象,在钟爷爷家隔壁住。”方知行没瞒着孟大娘,他现在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跟韩念念处对象。 孟大娘恍然,“是给人说媒的那个大闺女?” 方知行含笑点头。 孟大娘心中五味杂陈,跟她儿子一个年纪的小行都处对象了,可她儿子呢,还跟她将犟嘴不愿成家! 孟大娘越想越火,回市委家属院之后,立马打了电话去她儿子厂里,勒令他休息天回来! ...... 孟大娘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方知行不傻,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心情很好了起来。 “方书记,我买了条鱼,你快杀了,咱们中午吃红烧鱼吧?” 方知行巴不得把韩念念养胖,自然顺她的意思,卷了袖子,弯腰进厨房拿菜刀。 他杀鱼的时候,韩念念拖着下巴在一旁观看,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我发现我不会的东西太多。”韩念念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不会做衣裳鞋,鸡鸭鱼都不敢杀,毛衣织的磕磕巴巴,洗衣裳也是用脚踩...” 方知行听得笑出了声,点头道,“不错,还懂得自我检讨。” 韩念念推他,“去,我说正经的。” 方知行收了笑,一本正经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干这些,那我来干就好。” 韩念念眼冒红心,这绝对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宿主,您中毒已深,我看您直接嫁给方书记得了。】 韩念念心中一凛,突然间意识到,她居然很想嫁给方知行做她媳妇... 可她还要回去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能想,一想就有点怅然... 晌饭因为一道红烧鱼,韩念念多吃了半个三合面馒头,整条鱼方知行几乎没动筷,全挑了刺夹给韩念念。 “我看到孟大娘了,她来找你有事?”方知行漫不经心打听。 韩念念点头,不瞒他,“大娘让我给她儿子说个对象,大娘的儿子就是孟厂长。” 方知行脸上带了笑,“有合适的了?” “大娘看中我同事曹尚梅了,回头我跟曹尚梅提一提。” 方知行笑意更甚,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幸灾乐祸。 “方书记,孟厂长相亲,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方知行咳了一声,敛的笑,但嘴角还是止不住弯起来。 既然答应了孟大娘,韩念念就把这事搁在了心上,转天去上班时,私下里跟曹尚梅提了下,把孟繁宗的工作还有家庭情况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尚梅,我实话跟你说,孟厂长心地不算坏,就是脾气不大好,有点不好相处。”韩念念事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可惜曹尚梅充耳不闻,就只听到韩念念说厂长、市委大院、书记老爹、行政工资... 这么多条件都是曹尚梅做梦也没想到的! 本来以为韩念念答应给她说亲是在敷衍她,没想到竟然给她提了个这么好的! 一时间,曹尚梅心中溢满了感激,朝韩念念真诚笑道,“我爹脾气也不好,我娘照样跟他过了半辈子,出嫁过日子,以后日子咋样,全凭自己过出来。” “......”韩念念不知道该咋接话,这姑娘,想得有点远啊,面还没见就想到结婚过日子了。 转眼到了休息天,韩念念也不清楚孟大娘是怎么跟孟繁宗说的,反正见面时间和地点都定了,依然在约会圣地--岳岭市人民公园。 韩念念先去曹尚梅家,打算跟曹尚梅一块去公园。 曹尚梅爹娘异常热情,又是招呼韩念念坐,又是给她冲糖水端瓜子的,好一阵忙活。 本来曹尚梅她爹娘不大乐意自家大姑娘这么早找对象,还想留她两年补贴家用,但一听闺女回来兴冲冲的说媒人给介绍的对象是市委.书记他儿子,曹尚梅爹娘直接蒙圈了,反应过来之后喜得直念阿弥陀佛,老天开眼,要给老曹家转运了! 曹尚梅还在梳妆打扮,韩念念跟曹大娘闲话家常之余,四下打量了曹尚梅家。 约莫五十多平的地方挤了一家老少七口人,灶台临街而搭,锅碗瓢盆一片明,黑乎乎的搪瓷缸不知道多久没刷洗了,落了一层油灰,韩念念有点下不去口喝搪瓷缸里的糖水。 好在曹尚梅装扮好了,一身崭新的土黄色列宁装,头发梳得整齐,还涂上了大红嘴巴,到底年轻底子好,这么装扮也不差。 “念念,好不好看?”曹尚梅在韩念念跟前转了一圈,想到一会儿要见的人,激动的脸通红。 “好看得紧!”韩念念毫不吝啬的称赞。 “这身衣裳是我借的。”曹尚梅偷偷告诉她,“时间太赶,凑不齐布票做身新衣裳,原先的都太旧了,穿去相亲总觉得不合适。” 一路有说有笑到了公园。韩念念告诉孟大娘碰面地点在人工湖边的凉亭里。 凉亭里倒是坐了几个人,但都不是孟繁宗。 韩念念跟曹尚梅进去坐等了一会儿,约好下午两点见面,都过两点十分了,还不见人影。 曹尚梅有些坐不住,忐忑道,“念念,孟厂长他人会不会不来呐。” 其实韩念念心里也直打鼓,她也难做,不说亲孟大娘总来找,说了又不知孟厂长乐不乐意。 韩念念安抚她,“孟大娘跟我说好的,咱们再等等,说不定孟厂长是有什么事耽搁。” 曹尚梅心里好奇,特别想见见孟繁宗,眼下听韩念念这么说,只能耐着性子坐下等。 好在孟厂长总算没放她们鸽子,总算是过来了,不过却不是他一个人过来的,身旁还跟了个孟大娘。 看到孟厂长臭到发黑的脸,韩念念不厚道的撇开脸偷乐,堂堂孟六爷,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老娘押送过来相亲...    第60章 两拨人马在凉亭碰面,无视孟繁宗频频递过来的杀眼,韩念念硬着头皮互相介绍,再去看孟大娘,显然对曹尚梅的长相很满意,乐得嘴巴合不拢。 曹尚梅在韩念念的介绍下喊了声大娘,微低着头做乖巧状,话也不多。 孟繁宗则是全程无话,冷着脸气场强大。 “大闺女,今天百货商店新上架一批货,咱两一块去看看?”孟大娘一个劲冲韩念念使眼色,想给他们腾出单独相处的地方。 韩念念松一口气,忙不迭应声,“好啊,我您一块去。” 一老一少火速撤退,凉亭里只剩孟繁宗和曹尚梅。 “随便走走?”孟繁宗没什么情绪道。 曹尚梅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实在没想到孟繁宗长相这么周正,家世背景又是一等一的好。脚下的地明明是实的,曹尚梅却总觉得像踩在棉花团上一样不真实。 他们沿湖走了一圈,孟繁宗几乎没有开口说话,曹尚梅心里直打鼓,还有点发急,再顾不上矜持,小声建议道,“外头有点热,听说电影院放映了新电影,我们去看电影成不?” 孟繁宗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通红,两手紧张的扣着衣角,其实心里不大能看上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但到底是给了她一个面子。 “行,那就去吧。” ...... 孟大娘要去百货商店不过是个托词,韩念念自然不会当真,两人在路岔口分开后,韩念念折身去了百货商店,她有东西要买。 直奔烟酒柜台,把手里的烟票花出去,买了两包牡丹,又上二楼询问自行车价。 “同志,马上劳动节,自行车会不会有优惠活动?” 售货员笑吟吟道,“每年都有优惠,凭工作证可减免一半的工业劵!” 打探好情况,韩念念去邮局拍了电报回乡,告诉陈卫东劳动节再过来。 干好这些,把两包烟拿去方大兴给方知行。 “虽然我不大赞成你抽烟,偶尔抽一根过过嘴瘾还能接受。” 刚抽完一根的方知行默默把两包牡丹扔进了抽屉,歇了再抽一根的念头。 办公室里有果脯蜜饯,韩念念靠坐在椅子里看报纸吃零嘴,方知行进进出出忙活他的,算盘打得噼噼啪啪响,两人谁也不打扰谁。 直到天已经黑了,韩念念摸着肚子喊人,“方书记,我快饿死了...” 看了一眼办公桌上已经被吃空的果脯蜜饯,方知行有片刻无语,“今天不做饭了,明光路新开了家国营饺子馆,去吃饺子吧。” 已经被养成吃货的人自然没有意见,忙扔了报纸挽上方知行胳膊,两人大大方方挽胳膊出门。 方大兴还未到下班点,两人这么挽胳膊,底下职工纷纷侧目。 “咱们书记真和大妹子处上啊...”黄师傅后知后觉。 周师傅脸上露出“我早会如此”的神色,他们书记每次见到大闺女,就跟太监伺候皇后娘娘似的,虽说夸张了些,总归跟前赶后就是了,这要是没意思,谁能无缘无故对个陌生人这么好呐... “咱们可就等着随份子钱吧!” 正赶着饭点,新开的饺子馆人满为患,队伍排得老长,墙上钉着大木板,毛笔字明确标了价,纯肉馅两块钱一斤,素菜馅的要便宜些,一块三一斤,但都要八两粮票。 韩念念先找座位坐等,方知行去排队,要了一斤猪肉馅、一斤荠菜馅,满满四大碗摆桌上。 “方书记,你养猪啊,吃不完浪费钱。”韩念念满头黑线。 虽说是平价饭店,但寻常人也舍不得这样吃,都是两三个人点一斤,图尝个新鲜,像方知行这样一口气端四大碗的,还真是少见。 “他们半斤不卖,干吃一种馅有什么意思,既然过来吃了,那就两种都尝尝。”方知行不把这点钱当回事,把筷子递给她,“吃不完就借个碗端走。” 韩念念再看小面瓜,无端就有种人傻钱多又好骗的错觉... 四大碗水饺,放开肚皮吃也就撑掉三碗,剩下一碗纯肉馅的只能带回去。压五毛钱在饭馆,明天再把粗瓷碗送回来就行。 从饭店出来,不急着回去,两人手拉手沿马路牙子散步。 “念念,写结婚申请吧。”方知行突然道。 韩念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方知行无奈,转头认真对她道,“我说,我们先交结婚申请,然后去市委打结婚证吧。” 这个想法早就有了,这几天念头越发强烈,尤其是干抱着她盖棉被纯睡觉,抓心挠肝一般难受,他们处的时间够长了,提结婚也不突兀。 韩念念有点发懵,吞吞吐吐道,“方书记,我我我...是不是太急了呀,结婚不是儿戏,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方知行面带笑意,以为她是对以后的日子心里没底,耐心道,“你看你自己把日子过得勉勉强强,等打了结婚证办完酒席,我们能住一块了,饭我做衣裳我洗,天冷了我能给你暖被窝,肚子疼了有人给你买红糖冲糖水,你想报纸还有人给你念...” 方知行声音和缓,不紧不慢的一点点罗列结婚的好处,韩念念听得心动不已,差点把持不住立马应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是很想结婚,可万一哪天回去了方书记怎么办? 留在这又永远不变老,会被别人当成怪物...怎么办?怎么办? 韩念念心里纠结又发急。 “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方知行仔细看了韩念念一眼,见她面上浮现纠结之色,退了一步,倒也不逼着她,“我就是先说,你再想想。”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点失落,止不住想是不是他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才让她心里没底。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把韩念念送回了家,饺子倒进搪瓷盆里,拿碗倒扣上。 “饺子我搁厨房了,明早你热着...”方知行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抱住了。 韩念念把脑袋埋在他胸膛上,闷闷道,“方书记,我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轰...方知行整个人懵住了,反应过来之后,身体里像是有无数气流乱窜,最后并作一股悉数向下涌去。 方知行反手抱住了她。 蛇一样的双臂环上了脖子,把人用力压向自己,韩念念怔怔的望着他,踮脚重重的亲了上去。‘ “撒手...撒手,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呼吸渐重。 “我知道,我要给你做媳妇儿...”韩念念同样气息不匀,但语带坚定。 两人不停的亲着,唇舌相接,粗重的呼吸、轻声的嘤咛,在寂静的夜色中听得格外清楚。 诱人的香气,柔软的胳膊,纤细的腰肢,还有羊毛衫下不可忽视的两只小白兔... 方知行陷入了恍惚中,一只手不受控制的隔着羊毛线摸了上去... 啪嗒...搁在桌沿上的布兜掉在了地上,声音虽轻,还是惊到了沉浸在感官世界的人。 方知行猝然放开了韩念念,眼睛不敢看她此时迷蒙的样子,喘息着低声道,“念念...我先走了,你...你插好门睡吧...” 韩念念又搂上他,不想让他走,“你陪我睡。” 此时的方知行犹如脱了力一样,就是拿不开挂在他胳膊上的胳膊,被她带着进了屋,一阵窸窸窣窣,脱衣上床。 “方书记,你真不要我给你当媳妇儿吗?”韩念念趴在他胸膛上,仰头拿脸蹭他下巴,手也不老实,在他身上一路点火。 方知行长吁了口气,深觉此时的韩念念就像个会吸人精气的妖精,差点将他最后一点意志力消磨殆尽。 单手抓握住两只不老实的小手,固定在胸前,望着韩念念的眼神带了丝恳求,声音微微抖着,“别再乱动,我会忍不住的...念念我是想你给我当媳妇,但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我要让你当我合法的媳妇儿...” 他言语里带了坚定,韩念念听得眼角有些湿润,低低的嗯了一声,“方书记,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虽然方知行不知她为什么不想跟他打结婚证,但此时见她软绵绵的躺在自己怀里,说喜欢自己,心里不是一般的熨帖,翻了个身搂紧了怀里的人,一手拍着她后背,轻声道,“好好睡一觉。” ...... 方知行这一夜都没怎么睡,怀里抱着个喜欢的人,实在太考验定力,挣扎到天朦胧亮,就轻手轻脚起来了,他得趁早回去。一来担心起晚了被门旁邻居看到影响她名声,二来还要回去换身干净衣裳。 心知韩念念一时半会不会醒,方知行拿了堂屋八仙桌上的钥匙串,又拿了国营饺子馆的空碗,抽了门栓,把大门从外面反锁。 本以为起得早不会碰见小巷里的其他住户,没想到还是碰上了早起排队买菜的老爷子。 老爷子见他大清早从韩念念家出来,眼睛不由瞪大,重重咳了一声,“小行,你这一早干啥来了?买早饭送过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老糊涂,这个点,国营饭店没开门,上哪去买早饭?! 看他头发有些乱,衣裳也皱巴巴,再仔细瞅,眼圈也有些发黑,这幅样子分明是在丫头家留宿了一夜! 虽说老爷子是过来人了,明白年轻人谈对象时,情到深处难免把持不住,不过还是忍不住要感概一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明明什么事都没干,却被老爷子看得心虚,方知行清了清嗓子,试着解释,“爷爷,我昨晚只是在这睡了一觉。” 老爷子两手背后跟他并排走,显然把方知行的纯睡觉理解成了干了啥事的睡觉,不由开口劝道,“小行啊,差不多就去打结婚证吧,可别闹出还没结婚就大肚子的笑话,年轻人嘛,把持不住也不是啥不可饶恕的罪行,丫头是个不错的,挑个日子就领证,如果需要媒人,我来从中间给你们保媒。” 老爷子根本不给方知行解释的机会,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经验。 方知行摸摸鼻子,索性不再解释,再解释反倒有掩饰的嫌疑。 在巷口跟老爷子分开,回家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等国营饺子馆差不多开门,把粗瓷碗给送回去,顺带又买了两根油条。 再去韩念念家,巷子里的居民不少已经起床开门,或出来倒垃圾,或端碗筷出来串门子,瞧见方知行手里端了油条,认识他的都笑眯眯打招呼。 “又过来给大闺女送早饭呐。” “大闺女处这么个对象个赚到了,会照顾人!” 方知行还算淡定的同她们打招呼,开门之后也不再关,而是把大门敞开,省得门旁邻居说闲话。 睡个好觉起来的韩念念又是精神十足,笑嘻嘻的,丝毫看不出昨晚红眼眶子随时要哭的模样。 见她精神,方知行心里也舒坦,催她快点洗漱吃早饭。 洗漱前得先去蹲个厕所。 这种独门独户的小院,基本都是去公共厕所,大早上的人手端个尿盆去公共厕所一点也不稀奇,韩念念始终不习惯端尿盆,宁可晚上不喝水,使劲憋... 去了厕所才发现来月经了,难怪昨晚情绪这么不稳定... 上完厕所火急火燎奔回来,无视方知行疑惑的眼神,砰一声关上屋门,匆匆换下内裤,被迫穿上别扭死人的月事带。 再出来时,睡裤裹着内裤一块扔洗衣盆里,倒上洗衣粉先泡着。 错眼见,方知行似乎瞧见了什么可疑印记,略微想想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虽然没明说,但饭后还是给韩念念冲了一杯红糖水,叮嘱她喝完再去上班。 饶是她脸皮够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难得红了脸,不吱声的把红糖水喝完,才跟方知行一块出门去上班。 刚进办公室坐下,面前多了一杯滚着热气的白开水,是曹尚梅给她倒的。 “干啥,曹老师不一视同仁呀,还有我呐。”牛老师把他的搪瓷缸也推了过来。 曹尚梅不像韩念念会跟别人插科打诨,牛老师让她倒水,她还真老老实实给他倒了一杯。 “去去去,欺负我们曹老师。”韩念念把牛老师打到一边。 知道曹尚梅是有事跟她说,韩念念借口去上厕所,跟曹尚梅一道。 “念念,我挺满意孟厂长的,他人挺好,也会照顾人,脾气没有你说的那么大。”曹尚梅含羞带怯的表达了见面之后的想法。 家世样貌都上等的男同志,哪怕主动点,也不算掉价。 韩念念挠挠头,“尚梅,我还没来得及去问孟大娘,等我今天去问过之后给你消息成不成?” 曹尚梅也知道是自己急了,客气道,“我没那么急,你啥时候有消息啥时候跟我说就成。” 趁午休的空当,韩念念专门跑了一趟市委大院,门卫查的还挺严,压了工作证不说,啰啰嗦嗦又一番盘查。 “念念?”薛晓鸥也下班了,喊她一声,又跟门卫说了情况,才把韩念念给带了进去。 “来咱们家属院干啥?”薛晓鸥热络的挽上了韩念念胳膊。 韩念念也没瞒着她,“我来找孟大娘,她让我给孟厂长说了个对象,昨天相看的,今天过来问问情况。” 薛晓鸥显然不知情,惊讶的瞪大了眼,随后气呼呼道,“孟大哥去相亲了?!” 韩念念干笑,点头。 本来还一身劲的姑娘,瞬间泄了气,几乎想哭,“孟大哥要是结了婚,那我怎么办啊...” 韩念念多少能看出来薛晓鸥对孟繁宗的心意,只是感情这种事,两情相悦才是喜事,见她这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薛晓鸥一路郁闷沮丧加气愤,等快到孟大娘家门口时,突然对韩念念道,“念念,孟大哥这姑娘要是没相成,你把我说给孟大哥!” “......” 正说着话,孟大娘人出来了,瞧见韩念念,忙招呼道,“大闺女,我正想傍晚去你家,你就过来,快,进来坐。” 再看薛晓鸥时,又有些愧对,她心里是巴不得薛晓鸥做她儿媳妇,可不论两家怎么撮合,她儿子就是没动静,久了孟大娘也灰心,只能再找合适的姑娘,总不能眼看她儿子打光棍吧。    第61章 孟大娘的意思是她儿子没拒绝,等于是默认了跟曹尚梅继续相处。 韩念念奇了,孟厂长真是想通了,准备在这成家立业? 不管如何,既然孟大娘都这么说了,韩念念也不疑有他,把这消息转达给曹尚梅。 曹尚梅顿时有种天上掉馅饼砸到她跟前的错觉,一下午就没断过笑,春风满面的进进出出,惹得其他老师频频侧目。 “曹老师,这是遇到啥好事了?”马大姐笑着问。 曹尚梅不瞒着,把韩念念给她介绍对象的事说了出来,有意无意的提了孟繁宗的家世背景和工作。 “听着就好,曹老师你可得好好珍惜呀!”马大姐是过来人,先没说其他,鼓励了再说。 倒是有其他老师说了实话,“好是好,就怕高门头不好攀。” 共事的时间不短了,曹尚梅的家庭情况,办公室里的老师多多少少都知道,虽说现在工农知识分子一家亲,可老祖宗传下来的古话也不是无稽之谈,必然有它的道理。 一个书记的儿子,一个印刷工的闺女,以后日子能好过么! 泥捏的人还有三分气性,何况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姑娘,曹尚梅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没理会红眼病的女老师,不用说,指定是嫉妒她找了这么好的对象! 马大姐递给女老师一个眼色,让她别多说话。 气氛有些僵,韩念念忙拿了报纸读给大家听。 “劳动节即将来临,工农兵知识分子一家亲,不仅是工人阶级的节日!也是所有同志的节日!” “特大喜讯,我市各大副食品店,届时供应猪肉!粮站暂定供应两斤大米,两斤富强粉!详情请注意查看各大商店布告!” “猪肉供应几斤?”马大姐忙问,“我儿子嚷着要吃饺子呢!” “还没定。”韩念念指指给她看。 民以食为天,众人又七嘴八舌商量五一节那天几点去排队,全家出动,哪个去粮站,哪个去副食品店,哪个再去百货商店。 都是有经验的前辈,韩念念仔细听着,心里也在盘算几点去排队合适。 就她一个人不要紧,可以拉方书记还有老爷子他们一伙儿,分工合作,输人不输阵! 眼见到了四月底,全市各大单位统一放假一天,街道办事人员也不能月初了,五一头天就把花花绿绿的票据给发放了。 时下劳动节和国庆节是除了春节以外的大节日,供应的票据种类和数量也比往常要多。 自打韩念念入职工作后,粮食指标由原来的二十四斤涨到了三十斤,猪肉还是两斤,但赶着过节,肉票给发了三斤,油票三两,除此之外肥皂票、糖票等也都相应提高了供给。 票拿到手,找到肉票油票,都给了王婆婆。 “婆婆,您和爷爷的粮票给我,明早我和方书记去排队买粮。” 老人家年纪大了,背粮食困难,王婆婆乐意之极,忙把粮票给韩念念。 “明早我让你爷爷去副食品店排队,咱们先买两斤回来过过嘴瘾!” “婆婆,我想吃您包的饺子,市里新开的那家饺子馆还没您包的好吃!” 王婆婆听得舒坦,“成,等你们把富强粉买回来,我就揉面团!”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全市都跟打仗似的,凌晨三四点就有人动作起来了,房子不隔音,隔壁叮叮咚咚翻蛇皮口袋拿油壶的声音听得清楚。 韩念念特意定了闹钟,睡眼朦胧的爬起床,凌晨外头冷,裹上冲锋衣,打着手电筒,一点也不怕,直接往巷子口走。 方知行已经到巷口了,路上行人三两,都缩着脑袋赶着去排队。 以前约会的地方要么是五星级酒店,要么是高级会所,出个门都要包裹紧生怕被人认出来,现在可好,啥也不用顾忌,约会的内容是手拉手压马路、逛公园,还有排队去买粮... 跟得了软骨病似的挂在方知行身上,任由方知行捉她手七拐八绕去粮站。 “才三点多,怎么这么多人了!都疯了吧!”韩念念揉揉眼,队伍已经排老长,歪歪扭扭绕几圈了。 她说这话时,经过的大叔斜眼朝她看,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么早过来,你不也疯了? 时下再没有比解决温饱更重要的事了,对买粮不上心,还能对啥上心? 老老实实去排队,月亮若隐若现,黑黢黢一片,不少人都缩着脑袋或者蹲地上眯眼打盹,粮站八点才开门,还能眯眼睡一觉。 看有的人竟然把棉被扛过来,韩念念后悔不已,还是经验不足,早知道她就扛一张折叠床过来了! 方知行比她有经验,裹了军大衣,解开扣子从后面把韩念念裹住,反正黑黢黢谁也没空搭理谁,抱一抱也没人关心。 韩念念斜眼看他,“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方知行撇开眼,只谈重点,“暖不暖和?” “暖,暖和!” 八点一到,粮站大门开了,半人多高的铁皮桶里装的全是细粮,工作人员踩着高凳,不停吆喝排队、秩序,众人蠢蠢欲动,不停往前挤,场面十分可怕。 人多的力量! 富强粉两毛五一斤,大米三毛六,人限两斤。 加上方婆婆的粮票,五个人十斤富强粉,十斤大米,排半天总算买齐全了。 韩念念灰头土脸的提着五斤富强粉,再看方知行,也好不到哪儿去,衬衫被挤得从裤腰里耷拉出来,裤子上白白一层面粉,脚上的回力鞋也被人踩了几个脚印... 韩念念忍不住发笑,“方书记,你是我见过最接地气的美男子!” 什么乱七八糟,到底忍不住白她一眼,把她手上的面粉也接了过来,两手各拎大米白面往家走。 直奔老爷子家,王婆婆已经乒乒乓乓剁菜馅,老爷子也是天不亮去排队,总算抢到一块肉,只不过在老两口眼中都不算好肉,原因是肉太瘦啦! 韩念念却喜欢,肥肉包饺子一点不好吃。 “婆婆,我来剁菜馅,你和面。”韩念念不好意思笑道,“我不会和面。” 王婆婆听得直摇头,忍不住说她,“不会和面哪成?自己单门独户过日子无所谓,以后嫁了人,不会和面给娃吃啥?和面好学,我来教你。” 跟韩念念做邻居的时间也不短了,王婆婆多少知道这丫头,把日子过得糊里糊涂,不止不会和面,针线活不会,纳鞋底不会,洗衣做饭也勉勉强强,以后跟小行结婚了可咋整哟... 韩念念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面盆,作难。 “不会和没事,我来。”方知行洗干净了手,接过面盆。 “方书记,你真好。”韩念念冲他傻笑。 王婆婆看得直摇头,得,总算知道这丫头为啥这样了,感情是给小行惯的! 分工合作一阵忙活,肚大胖圆的饺子总算端上了桌,麻油混着香醋,比国营饭店卖的实在! 吃得正香,有人在敲门,听着像是在敲韩念念家的。 忙去开门,门口站着陈卫东,身上还背了蛇皮口袋。 “哥,你背这半口袋是什么啊,沉不沉,赶紧放下,吃饭了没?”韩念念忙把他背上的蛇皮口袋接下,一拎,没有想象的重。 “装的什么呀。” “树上打的洋槐花,我娘让背点过来给你蒸洋槐花吃。” 走了半天,可把陈卫东累得够呛,“大妹子,快开门进去,我倒点水喝,渴死我了...” 他话音刚落,方知行闻声出来了,直接招呼陈卫东进王婆婆家,倒水搬凳子盛饭,陈卫东总算缓了口气。 “真香!婆婆手艺好!”太久没吃肉,陈卫东几乎狼吞虎咽。 “小伙子慢点吃,炉子上还有!”王婆婆又给他碗里添满。 “小伙子,喝不喝酒?来点?”老爷子热络的给他倒上半碗白酒。 酒足饭饱,陈卫东挠挠头,开始不好意思了起来,晌午吃的可是人家的白面猪肉,多金贵啊! “婆婆,下回我过来给您背点粮!”陈卫东不愿欠人情,怪难为情的。 王婆婆不在意,“丫头都给拎好几回粮食了,你们也不容易,出门在外,谁能不碰到个困难,吃顿饭又不是啥大事。” 老爷子也道,“真要较真起来,咱家还欠你粮呢!” 陈卫东憨笑,到底没再瞎矫情。 下午韩念念带陈卫东去买自行车,赶着劳动节,百货商店人满为患,二楼自行车柜台,普通的国产自行车,凤凰永久飞鸽红旗大金鹿,不要工业劵的高价车四百多一辆,除非傻了才去买。 韩念念从包里数出一叠工业劵,扭头问眼已经看直了的陈卫东,“哥,钱带了没有?” 陈卫东把一捐钱从上衣口袋掏出来,去年收成好,光是在生产队挣工分换的钱就有七十多块,她媳妇把结婚的彩礼钱也添上了,再加上在养殖场打零工挣的,零零碎碎凑足了一百五十块。 “哥,看上哪个牌子了?”韩念念对自行车完全没概念,就跟对几十年后的跑车性能没概念一样。 “论外观,要数凤凰,可论起实用,还是二八永久。”来之前,陈卫东已经跟村里有自行车的几个小年轻商量过,“还是买二八永久。” 售货员一听这是要打算买了,笑吟吟道,“二八永久一百三一辆,五十张工业劵,劳动节大优惠,凭工作证可减免一半工业劵。” 韩念念二话不说把随身携带的工作证交出来,让售货员开票写收据。 办好手续,陈卫东高高兴兴的扛起大永久就下楼。 韩念念惦记小侄女,用粮票称了几斤糕点,又去烟酒柜台买了两瓶白酒,一块让陈卫东带回去。 “大妹子,用你这些工业劵,已经够麻烦了。”陈卫东不好意思接。 韩念念不由分说塞给他,“又不是给你的,白酒给姑父...大丫长牙了吧,刚好能吃点鸡蛋糕,闺女一样惹人疼,给娃吃好点!” 陈卫东眼眶子发热,哎了一声,把网兜子挂在自行车把手上,跟韩念念告别回乡。 打仗似的过了劳动节,晚上又在王婆婆家吃了顿蒸洋槐花。 玉米面拌的洋槐花,倒上油盐,平铺在篦子上,蒸好之后淋上蒜蓉、麻油,吃着喷香! 半蛇皮袋洋槐花只蒸了一小半,王婆婆留了点,剩下的让韩念念拎回家。 这玩意不能搁时间长,转天去上班,韩念念又分了一半拎去学校,哪个老师要就给谁。 结果不少老师都想要... 最后还是被年纪大点的马老师和脸皮厚的牛老师平分了。 马老师喜滋滋的把洋槐花搁在自己办公桌下,随即对韩念念道,“韩老师,今天中午恐怕不能早下班了。” “怎么了?” “分房呗,每年都要来一次,讨论来讨论去,归根结底还是房子不够住。” 时下多得是老少及代人挤在一块住,年轻人到了结婚年纪,就开始每年向单位递交住房申请,每个单位房子统共就那么点,僧多粥少,分来分去总是不够,好些年轻人等了十来年都不一定能分到房。 听马老师细说,韩念念不由咂舌,还好她自己有房,不用再发愁住哪儿。 趁午休的空当,姚校长开了个简短的会,围绕住房问题,讨论刚腾出来的一间房分给谁。 递交申请的有四个老师,其中牛老师和孙老师都在内,令人意外的是曹尚梅也一声不响的递交了住房申请。 照例是先公演说申请理由,其他人无记名投票。 孙老师年纪最大,他先。 “我我我,我年纪不小了,最近处了个对象想结婚,家里实在住不下,急着申请住房,就是想早点打结婚证生个娃过日子,不然韩老师说我以后接孩子放学,旁人会说你爷爷来接你放学了...” 众人轰笑,对孙老师的处境十分同情。 时下结婚早,十五六结婚的大有人在,三十出头就当爷爷的也有,像孙老师这样年纪的,再拖两年,以后生了娃,真会有人误以为是爷爷来接孙子放学。 接下来是牛老师。 “孙老师是咱们老大哥,孙老师的情况亟待解决。”牛老师笑嘻嘻的,“所以我决定弃权,把机会让给孙老师!” 众人立马鼓掌,精神发扬的漂亮! ...... 曹尚梅年纪最小,工龄最低,最后一个发表竞争演讲。 “我家住房面积统共六十平,挤老少七口人,父母重男轻女,偏爱弟妹,在家时常受气,面对这种封建父母的剥削,我选择反抗!虽然我工龄低,又不是正式职工,但劳动不分等级,工龄不能作为唯一评判标准,希望组织给我机会,从水深火热中解救我,让我摆脱父母剥削!” 曹尚梅眼眶发红,慷慨激昂的说完了她的大段演讲。 鼓掌的人稀稀朗朗。 “曹老师,话也不能这么说,做爹娘的也不容易,你又是家中老大,帮爹娘分担点责任也能说得过去。” 开口的是马老师,听曹老师话里的语气,像是在家受到极大委屈,可见她平时穿着打扮也算整洁,时不时还能添件新衣裳,不像是受尽父母虐待。 韩念念心里也打鼓,她去过曹尚梅家,曹尚梅的父母和外公外婆都不像是尖酸刻薄的人,说话行事还算宽和,不像是会剥削子女的人,跟孙老师的父母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马老师站着讲话不腰疼,谁受罪谁知道!”曹尚梅不轻不重的顶了她一句。    第62章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韩念念不得不重新审视曹尚梅这个姑娘了。 渣系统检测曹尚梅时,测到她的善良指数是四颗半星,跟孟繁宗一样,都不算是太过善良之人,但也绝不至于坏到哪儿,所以当孟大娘托她说这个姑娘时,韩念念没想太多。 何况孟繁宗也是答应了的,如果他不答应,韩念念也不敢轻易给他说,她还害怕以后回去了孟繁宗给他小鞋穿呢。 既然彼此都没意见,她又站什么立场不给人家说亲? 但眼下,韩念念心里却打了鼓。孟繁宗到底跟她一个地方的人,如果她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看出点端倪来,她什么都不做好像有点对不住孟六爷... 其他暂且不管,眼下几个老师发言结束之后,在姚校长的主持下开始无记名投票。 曹尚梅跟韩念念坐得近,胳膊肘拐了拐韩念念,低声拜托道,“念念,你的票投给我呗?” 韩念念朝她笑笑,既没同意也没名言拒绝,但落笔时却没犹豫,直接写了孙老师的名。 曹尚梅已经去动员其他老师了,压根没注意她到底写了谁的名。 所有投票收上去,姚校长喊了马老师帮忙,一个唱票一个记名。 统计结果很快就算出来了,孙老师的票数最高,全校二十二个老师,十五票都投给了他。大龄剩男多少遭到同龄老师的同情,何况孙老师为人和善老实,在教师里人缘好,就算他不开口提,别人大都会投给他。 “让我们热烈鼓掌,恭喜孙老师!”姚校长带头鼓掌。 其他人纷纷拍手。 孙老师揉揉眼,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申请到住房了... “孙老师,恭喜啊,你可得加把劲,早点请咱们喝杯喜酒!”姚校长难得开了个玩笑。 孙老师忙憨笑道,“成,到时候一定请校长您上座!” 众人纷纷上来恭贺,曹尚梅也勉强跟孙老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只是没能申请到住房,心里到底是失落。 申请住房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当她得知学校每年会有一次住房申请机会时,曹尚梅就跟她爹娘说了,她爹娘的意思是最好能想办法申请上,就算日后她嫁了人,她家里人也能搬过去住。 尤其是她弟,再过几年也到说媳妇的年纪,如果有了新房,全家人也能住得宽裕些。 所以她才跟全家人商量之后,自导自演了这场戏,希望能博得其他老师的同情,哪知道还是没成,明年还要想啥理由再继续申? 一路长吁短叹回到家。家里已经开饭了,地瓜面馍馍配上炒萝卜干,看着就没啥胃口。 曹尚梅她娘见闺女下班回来,忙给闺女盛了碗面疙瘩汤,探听道,“小梅,你们单位住房批下来了没?咋样?” 曹尚梅摇摇头,有些烦躁道,“娘,哪有这么容易!我才刚工作,跟单位同事还不是很熟,人家咋可能轻而易举就相信我!而且我工龄不够,论资排辈也排不上!” 闻言,曹尚梅她娘忙安抚道,“今年不成,明年就再试试,说不准就碰巧了呢!总归咱们得把这事搁在心上!” 曹尚梅她爹也道,“机会永远留给愿意争取的,公家的东西,给谁不是给?” 听二老这么说,曹尚梅闷闷道,“知道了,明年我再想办法。” 老两口满意,大闺女没白养,打小就懂事,一点就通透,关键还上进,也知道为家里着想,当爹娘跟外头人提起大闺女就赞不绝口。 “小梅,跟孟厂长相处咋样啦?”曹尚梅她娘关切的问。 曹尚梅不好意思的笑了,含糊其辞道,“还成吧。” 其实加上劳动节放假那次,统共也就见了两次面,虽然上回孟厂长还带了他妹子过来,但也算是跟她见了面,再见几次,她相信孟厂长会喜欢她的! “小梅,现在是新时期了,别不好意思,多主动主动也没事儿!”曹尚梅她娘道,“多碰面才能多处感情,衣裳够不够穿?不够穿我借点布票给你再做一身新的,可别让人家瞧不起了咱!” 难得碰见个好的,自然得把握住,要是以后结成了亲家,跟别人提起女婿也有面子! 曹尚梅他爹也道,“缺啥就跟你娘提,别顾着家里,紧巴紧巴总能给你弄两身衣裳!” 曹尚梅嗯了一声,“还够穿,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心里有主意。” 老两口听得又满意,不住给大闺女夹菜。 曹尚梅她妹子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一般的气,同样是闺女,难不成就因为她是老二,所以就该是被忽视的那个? 穿衣裳拾剩下的,但凡跟她姐想要同一个东西,必然是先满足她姐,等她姐用剩下才给她。 现在她姐又攀上个高门头,瞧她爹娘那副嘴脸,恨不得把她姐捧上天,不就是找了个好对象么,八字还没一撇,谁知道成不成! ...... 韩念念从学校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多,来不及生火做饭,还是先给孟繁宗写了一封信。信里别的没多讲,只是把今天申请住房的情况转述了一遍,她相信孟家六爷不是简单人,能从中判断曹尚梅这个人如何。 如果他觉得没问题,愿意继续相处,那以后如何都是他自己的事。反之他觉得有问题,她这个媒人也算是摸着良心在保媒,该说的她也说到点上了。 曹尚梅这姑娘好与坏她不做评价,俗话说得好,什么锅配什么盖,啥样的女人都会有男人觉得她是个宝,她多说反倒无益。 正奋笔疾书时,方知行下班过来了,手里拎着网兜,副食品店今天供应鸡蛋,下班之后拐去副食品店,用手里仅有的一张鸡蛋票买了十二个鸡蛋。 “中午想吃什么?”哪也没去,先一头扎进韩念念屋里。 “蒸洋槐花。”韩念念头也不抬道。 “写什么呢,这么专注...”方知行走近了些,待瞧见信纸题头时,不觉蹙了眉,低声道,“给他写信啊。” 方知行口中的那个他,指得自然是孟厂长。 “安啦醋坛子,我写信给他是因为相亲的事。”韩念念笑嘻嘻的揽住他的腰,不满着方知行,把情况大略说了遍。 “曹尚梅呢,我跟她相处不多,不会对她有过多评价,我把情况告诉孟厂长,让他自己判断,你看咋样?” 方知行笑了,抬手揉揉她脑袋,“不错,背后论人长短没意思,孰是孰非留着给当事人分辨就好。” 想法不谋而合,韩念念心里高兴,推推他,“那你快去做饭,我还差一点了,写好就去帮你。” 晌午饭蒸洋槐花配上鸡蛋葱花汤。 “呜呜...方书记你的手艺真棒,是怎么把洋槐花蒸这么软和的?比王婆婆蒸的还好吃!” 方知行笑了,脸上少见带了得意,“这有什么难,我拌的是白面,里面还搅了两个鸡蛋,自然松软很多。” “王婆婆要是知道,又该说我不会过日子啦!”韩念念直摇头。 方知行无奈笑,又给她添了半碗,看她脸蛋有圆润的迹象,心里不是一般的舒坦。 吃了晌饭方知行没急着回去,两人一块躺床上午休了一会儿,快两点了才起来各自去上班。 途径邮局时,韩念念把信邮寄了出去,南陵县属岳岭管辖,三天就能到。寄出去之后,韩念念才安心去上班。 她人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见里面有吵嚷声,嗓门极大,心里不由纳闷,加快脚步进去。 办公室里,一位中年大娘两手掐腰,在指着孙老师鼻子骂,仔细瞅瞅,中年大娘跟孙老师竟有几分相似,都是大蒜鼻,不同的是孙老师额宽下巴广,给人宽厚和善之感,中年大娘脸小五官大,倒有几分尖嘴猴腮之相。 吱吱... 马老师冲她使了个眼色,把她拉一遍,低声道,“这是孙老师他娘,过来闹着让领导命令孙老师把刚申请下来的住房让给家里老少。” “凭啥啊。”韩念念忍不住气道,“孙老师这些年为家里付出的还少呀。” 马老师挤眉努嘴,“凭啥,凭脸皮厚呗!” 孙老师他娘还在排理,一个劲说她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养三个孩还要贴补老家,说到激动处还飙起了泪,指着孙老师鼻子骂他不孝。 其他老师皆保持沉默,心里不以为然,若是不明情况的,说不准会被孙老师他娘糊弄住,可大家跟孙老师同事了这么久,啥啥情况不清楚呐,这哪是老娘啊,分明就是个周扒皮 可怜姚校长一个老学究,不善言辞的人,哪能应付得了孙老师他娘机关枪一样的嘴,气得直摇头。 “老大姐,咱们孙老师老大不小了,处个对象不容易,他到底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也心疼他一下呀!” “那谁来心疼我呐!”孙老师他娘愤愤不平,“我养他这么大,到他报答我的时候了!” “够了老娘!”孙老师合上教案,啪嗒一声摔办公桌上,吼道,“您真当我是儿子,就别再继续给我丢脸!” 孙老师他娘愣住了,没想到平时听话的儿子居然当众摔脸子给她看。细细想想他儿子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就是从不声不响谈个对象之后! 有了媳妇就忘娘,这话一点不假。这还没媳妇呢就开始造反了! 一时间,孙老师他娘一屁股坐地上哭闹了起来,大有撒泼打滚的架势。 哭哭啼啼闹腾许久,忍无可忍,孙老师豁然起身,把他娘拖拽了出去,直到哭闹时声渐远,办公室的老师才缓了口气,悄声议论孙老师和他对象的事。 “要我说啊,孙老师对象绝对是个厉害的,这才跟孙老师处多久啊,就把孙老师收拾的这么服帖,让干啥就干啥!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可不,就孙老师他娘这样的,就得要个厉害媳妇,稍微软绵的,还不得欺负死?” 一时间,大家对孙老师他对象好奇不已,都想着见见这个厉害角色。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站的可不就是孙老师的对象付春华? 其他老师认不得,韩念念这个媒人不可能认不出。 “春华,过来找孙老师呀。”韩念念笑着招呼她进来。 付春华却道,“念念,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韩念念有些诧异。 办公室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韩念念跟她一块出去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付春华才道,“念念,我跟孙哥...我俩准备打结婚证了。你应该也知道,孙哥他娘看我不顺眼,我这边没有娘家人,打小在舅家长大,舅妈待我如何,我就不多说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你帮我和孙哥做证婚人。” 闻言,韩念念松了口气,笑道,“这是没问题,我当你们证婚人,” “谢谢大妹子了!”付春华握着她手由衷感谢。 “春华,刚才孙老师他娘过来了,大闹了一场。”想了想,韩念念还是把这事告诉了她。 付春华神色不变,听得直摇头,“我知道,因为今天中午孙哥把我带他家了,并且告诉他父母房子批下来就跟我结婚,他娘当场就撒泼了,死活不愿孙哥现在跟我结婚,说要么等几年,要么这么亲事就不干。” 韩念念听得咂舌,“那你们还结,不怕他娘再闹腾?” 付春华道,“我不怕,孙哥他娘就跟我舅妈一个样,我能在我舅妈手底下活这么大,还不把孙哥他娘那点伎俩放在眼里,只要孙哥同我好好过日子就成。” 如今孙老师也是回过了味,这些年他挣的工资一分没存,都交给了他娘,也算是尽了孝,如果他娘再闹,他也不怕撕破脸了。 不过到底是心寒,别人家老子娘想得怎么让子女更好,他的老子娘想得却是怎么让子女听他们的话... ...... 房子刚审批下来,孙老师就跟付春华去市委打了结婚证,上午请假去打的证,傍晚下班接了自行车就带一帮老师去接亲,不耽误晚上洞房! 都是同一个单位,大早上马大姐就开始收份子钱了,准备装一个红包里写上名字统一给。 “念念,你准备给多少?”曹尚梅凑过来问她。 “一块吧,其他老师都是一块。” 曹尚梅迟疑了下,“可咱们两是后来的,跟孙老师也不是很熟,用得着给一块吗?五毛差不多了吧...” 韩念念没跟她多说,坚持道,“反正我是要添一块的,不想搞特殊化。” 迫不得已,曹尚梅也添了一块,韩念念都添一块了,她不添这么多,岂不是丢人? 傍晚下班,大家热热闹闹一块往孙老师的新房走。 单位住房离学校不远,老式水泥楼,在三楼,两间屋三十多平,地方不大却被付春华收拾的利落,桌椅板凳都是从单位申请的,按月交租钱给单位就成。 新娘子已经被接过来了,换了身干净得体的列宁装,孙老师也一样,两人胸前别着大红花,被围在人群里盘问恋爱经过。 孙老师他老子娘到底是过来了,只是脸色不大好,勉强招呼来客。 “不是说闹翻了吗?”韩念念低声问马老师。 马老师笑道,“到底是孙老师硬气了一回,真要跟他爹娘端关系了,老两口吓得腿打软,他们还指望儿子养老呢,能轻易跟孙老师断关系?!”    第63章 孙老师一家五口,可就数孙老师工资高了,这不,新进门的媳妇也不赖,过两年学徒工转正,工资也不少拿,两口子妥妥的双职工,工资一个月加起来七八十,绝对算是中上等收入家庭。 孙老师他爹娘也不是傻的,犯不着真闹得老死不相晚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老两口!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也是孙老师斗争的胜利! 眼下新郎官红光满面,新娘子含羞带怯,被众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盘问。 “孙老师,带新娘去看过电影没?” “拉没拉小手,亲没亲过?” “咱们老大哥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亲嫂子小嘴!”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不止亲了还摸了!” 屋里立马爆发出一阵哄笑,把小两口骚得脸通红。 韩念念被请来证婚,照例是要被请到中间说上几句,提前做过准备,倒也不为难,张口就来几句主席同志教导的话,“今天咱们孙永斌同志和付春华同志喜结连理,结婚之后希望他们夫妻两要更好的斗私批修、积极参加阶.级斗争,互相督促、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嗨,韩老师,这可不像你!”牛老师打趣她,“大喜的日子,来几句热闹的啊,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干啥!” 韩念念放得开,立马就道,“白天开门走四方,晚上拉灯造娃娃,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只奶娃排排站,七六五四三二一...关灯,亲一个!” 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哄闹,人群中手快的雷锋同志立马拉了电灯,屋里瞬间黑了下来,愣是把气氛推上了高.潮。 以往没咋跟韩念念说啥话的男老师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大都认为这姑娘爽快,日后相处起来不能有拐拐绕绕小心思,女老师就喜欢她这种满嘴跑火车的,跟这姑娘唠嗑指定不无聊! 曹尚梅站在一旁,看大家都在跟韩念念说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同一批进学校教书的,本来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喜欢跟她,夸她勤快能干,她也是真尽心尽力,每天早早到办公室,打扫卫生、端茶倒水,为的就是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韩念念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收买了许多人心。 曹尚梅一时有些不屑,光靠一张嘴有啥用,不想着好好工作,整天跟人打嘴仗,要么就是不停要给人说对象,也就这点本事了! 此时的曹尚梅已经全然忘记了,不久前是谁给她介绍一个好姻缘的,又是谁抓着韩念念的手千恩万谢的。 ...... 热闹了许久,婚礼才散开,韩念念跟马老师几个一块往家走,外头下了小雨,不算大,大家并不为意。 “有个老说法,结婚下雨,新娘独大,看吧,以后孙老师家绝对是他媳妇当家做主。”马老师乐呵呵道。 “孙老师的脾性太温和,他媳妇当家不见得是坏事。”韩念念接了话。 正说着话,远远瞧见街口站了个身影,待走近了一看,可不就是方知行,手里举着把大黑伞,像棵坚定的小白杨。 “方书记!”韩念念挥手喊他,快步朝他奔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方知行举伞遮住她头顶,声音温润,“你提过晚上参加同事婚礼,我不确定单位房在哪儿,但肯定离小学不远,就过来等等,猜到你没带伞...还真没带。” 韩念念嘿嘿笑,抓住他大手就把人往其他同事面前带。 “马老师、牛老师还有曹老师...都是我们单位同事。”韩念念给他做介绍。 方知行礼貌朝他们点头算是打招呼。 “方书记,来,抽根烟。”牛老师热络的递上一根南京,这可是他对象单位的大领导啊。 方知行接过别在耳朵上,并没有抽,因为今天已经抽过两根了,再抽就该超标了。 “方书记,咱们走吧。”韩念念冲其他老师挥手,跟方知行回去。 留下一群老师小声八卦。 “咱们韩老师还真是厉害啊,一声不吭,跟人家方大兴的书记就处上对象了!” “难不成要敲锣打鼓?要我说,起码韩老师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到底是还没结婚,大张旗鼓通知别人难道合适?” 马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看了曹尚梅一眼,这姑娘可是厉害,跟对象统共没见几面吧,现在可是全校老师都知道她在跟书记的儿子处对象了。 ...... 两人挤一把伞,到家之后身侧都被打湿,韩念念搓着胳膊,蹦跶进里屋换衣裳,方知行在厨房生炉子烧热水。 “方书记,你回吧,我自己来就成。”韩念念赶他走。 方知行郁闷道,“我接你一趟,板凳还没坐热,就让我走啊。” 韩念念好笑道,“我是看你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想让你快点回去换身衣裳!” 方知行咳了一声,把暖壶搁在案桌上,“我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门别锁。” 说完,不给韩念念反应的机会,人已经大步离开。 还要再过来,是打算在这睡了? 还没多大功夫,方知行又回了,换了身干净衣裳不说,手里还端了一碗葱花面。 “还真饿了,晚上都没吃东西!”韩念念接过来,连吃了几口。 晚上说是去喝喜酒,其实既没有酒也没有席面,像孙老师和付春华这样的新式婚礼,显然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一晚上就吃了几块糖,喝了半碗糖水,不过谁也没说啥,粮食紧缺,吃商品粮的不比老农民手里有余粮,按月发粮票自己都不一定能吃饱,上哪去弄粮食来置办席面去。 韩念念边吃边跟方知行说今晚的好笑事,一大碗面条她也吃不完,吃到一半还是央着方知行把剩下一半吃光。 炉子上的热水吱吱作响,吃饱喝足,洗洗手脸上床睡觉。 “咦...方书记,你手搁哪呢。” “哎哎,别摸我奶...” “别拽...别拽...”韩念念舒服的哼哼唧唧。 黑暗里方知行气息不稳,实在要憋不住了,浑身要爆炸,捉住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固定在胸前,几乎是强硬道,“明天就去照相写结婚申请,批下来就结婚。” “真结啊。”韩念念含含糊糊。 “真结,不会写结婚申请我帮你写。”方知行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两人叠汤匙一样睡着,“我想跟你光明正大住一间屋,睡一张床,晚上不用偷摸过来,早上不用天不亮就逃走...” 说得还挺委屈... 韩念念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想到她来历问题,低声问道,“方书记,假设,我是说假设,哪天我走了,你成了鳏夫怎么办?” 闻言,方知行忍不住蹙眉,“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说说看嘛。” 方知行声音依旧温润,话里却带了坚定,“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如果有天我真成了鳏夫,就把我们的孩子养大,看他们生儿育女,告诉他们等我死了把我跟你放在一块,说不定下辈子我们还能遇到。” 女人大多感性,韩念念也不例外,差点要哭,翻了身抱住方知行,头埋在方知行胸膛上,闷闷道,“方书记,我不知道我能陪你多长时间,但我还是想跟你结婚,给你当媳妇儿,给你暖被窝,再给你生儿育女。” “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方书记反倒有点不相信,刚才态度带了强硬,其实心里也是没底,害怕再遭拒绝。 “假的。”韩念念笑眯眯道。 “不管,说了就不能反悔,明天就去拍照,先写结婚申请。”提起结婚两个字,方知行甚至激动的有点睡不着,开启了唠叨模式。 “结婚不能简单了,得办个席面,在方大兴办挺合适,食材方面倒不用操心,等这季小麦收下来之后,我就想办法弄点,我房间的床有点小,得换大的,还有大衣柜...” 韩念念打了个哈欠,伸手捂住他嘴,“好了方书记,明天再说行不行?困死了困死了。” “那睡觉。”方知行搂上了她腰。 “睡觉睡觉。” ...... 转天照例是天不亮就起床先回家,结果又碰上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瞪眼看他。 方知行咳了一声,干脆什么也不解释。 老爷子两手背后,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把持不住可以理解,可要是整出个娃来看你咋办!” 方知行脸顿时通红,对老爷子道,“爷爷,我们准备打结婚证了。” 老爷子一愣,朝方知行看了一眼,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唔了一声,点头道,“你奶快回了吧,等她回来,我看就张罗张罗把婚事办了得了!” 韩念念起得晚,等她洗漱好,方知行把早饭都端了过来,国营饭点的包子配小米粥。 “吃完饭我们先去照相馆,照完相片再去上班。”方知行把筷子递给她。 “还真去啊。”韩念念缩脑袋。 “还能有假?”方知行可算是看出来了,婚姻大事上,好好说没用,就得扯她往前走才行,指望她能松口,那有得往后拖了。 韩念念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吃饭。 方知行嘴角挂着满意的笑。 照相馆八点半才上班,拍照片的大师傅见两人手拉手并肩坐一块,笑道,“来拍结婚照的吧?” 韩念念还有点晕晕乎乎,就结婚? 方知行笑道,“是拍结婚照,加急冲洗两张我们交结婚申请用,剩下的不急用,您慢慢洗,清楚些就行。” 大师傅拍胸脯道,“我的技术你只管放心,多少年的招牌了,没把式也不敢吃这口饭!” 加急都得半天才能拿到手,拍完照之后,大师傅让两人先去上班,中午下班过来拿也不算晚。 韩念念还在发晕,或者说她已经沉浸在幸福里不愿意清醒了。 岔道口分开,韩念念往学校走。 【宿主,您真打算嫁给方书记啊?】 “都拍结婚照了,还能有假?”韩念念回过了神。 【可您不打算回去了?】 “回,当然回。”韩念念精神十足,“渣系统,我要见月老,你知道怎么见吗?” 【这个...在下还真不清楚...】 “既然你也不清楚,那就等他来找我好了。”既然月老有办法把她送到这里,那他就一定有办法让她跟方书记在一块。 ...... 好事成双,韩念念进办公室之后,就收到一封红包,是孙老师包给她的。 “韩老师,昨天太忙活,忙忘了,这个你收下。”孙老师憨憨道,“得亏你这个媒人,不然我还不知道拖到啥时候才能结婚,这是我和春华的一点心意,也不多。” 韩念念没跟他推诿,大方收下,打趣道,“喜糖呢,还有没有?” “有有有。”孙老师忙抓了把糖给韩念念。 昨晚宾客散尽之后,孙老师跟他爹娘吵了一架,他跟他媳妇儿婚前买的糖不少,昨天这么多同事亲戚在,他娘愣是把糖果藏起来一半,每人发了零星两块,剩下半包都藏在了床底下,可把孙老师气得够呛。 本来就没置办席面,糖果还只发两三块,这不是让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吗?! 孙老师不止给韩念念抓了一把喜糖,其他老师又分了些,课间休息,大家坐一块唠嗑吃糖。 “韩念念、曹尚梅,你们的信件!”邮递员来送信。 谁给她写信?韩念念狐疑接过,拆开看。 突然一声哽咽,韩念念信还未看完,扭头看,曹尚梅趴在办公桌上捂脸大哭。 其他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劝慰。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信,韩念念多少猜到怎么回事了,应该是孟厂长跟她说了啥。 “咋了啊曹老师,遇到啥事了?” “快别哭,好好说咋了?” 曹尚梅红着眼眶子豁得一下站起来,抓起信件就往外跑,一路跑回家,扑到床上就哇哇大哭起来。 可把曹尚梅她娘吓了一跳,赶忙进来,“闺女咋啦,咋啦?” 曹尚梅连锤了几下床板,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气,坐起来哽咽道,“娘,孟厂长说不跟我再处了!”    第64章 这下曹尚梅她娘也傻眼了,歪屁股坐曹尚梅跟前,急着问,“说啥原因不?咋好好的还不相处了?” 曹家二闺女坐在小板凳上照镜子,听她娘这么问,插了一句嘴,“还能咋地,嫌弃我姐,嫌弃咱家呗!” “去去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曹尚梅她娘甩了鞋底子朝二闺女身上砸去。 曹尚梅又是哇一声大哭,虽然她妹子说话难听,但确实如此,孟繁宗给她的来信,不过寥寥数句话,大意就是他们性格不合,家庭观念不合,没必要再继续下去耽误彼此时间。 “呜呜...娘,我,我没脸见人了以后!”曹尚梅捂着脸呜呜咽咽。 曹尚梅她娘忙安抚道,“这是说啥话,处对象不成功又不是啥丢人事,一个不成,咱再说一个,旁人谁能笑话!” 曹家二闺女拍拍屁股从板凳上站起来,笃定道,“指定是我姐迫不及待跟旁人说了,我处对象了...对...是市委大院那个孟书记家的儿子...还是印刷厂厂长呢,估计很快就能调到市里了...” “滚滚滚!”被戳中心思,曹尚梅恼羞成怒,跳下床沿就朝二闺女扑过去撕扯。 二闺女也不是吃素的,从小受气到大,早就练就一身本领,曹尚梅压根打不过她,反倒被她揪住头发摁倒在地,气呼呼道,“你自己虚荣关我啥事,该!” “我日你奶奶个腿儿的!”曹尚梅她娘快被这两闺女给气坏了,扑上来就打二闺女,一时,娘三个乱作一团,家里被折腾的乌烟瘴气。 暂且不管乌七八糟的曹家,办公室里,各年级的老师们还是照常上课,上午曹尚梅有两节课,她人迟迟不来,姚校长看向空着的办公桌,直皱眉头。 “万老师,你帮她代两节课。” 万老师是曹尚梅代课班级的班主任,听校长这么安排,她哪敢有意见,忙应了好,等姚校长出去之后,才发起了牢骚。 “代代代...一上午全是课,嗓子讲话到发哑,曹老师年纪不大牌子倒是挺大,这是遇到啥事了?啊?一声不吭往家跑,真把学校当她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纪律性组织性呐!” 其他老师集体保持沉默,纷纷不应声。 万老师气得喝了几大口水,视线落在韩念念身上,心思一转,面上带了笑,“韩老师,上午有事不?帮我代一节课咋样?” “万老师,我中午有事想早点走。”韩念念还真是爱莫能助,“得去照相馆取照片。” “好好的干啥取照片呀?”韩念念不帮她,万老师倒也不恼,反倒是多嘴问了一句。 韩念念笑嘻嘻的,也不瞒着了,“我不是处了个对象嘛,准备写结婚申请了,得贴照片,早上才去照的。” “呀!这是要准备结婚啦,喜事喜事。”万老师嗓门大,忙恭喜,“最近咱们单位扎堆结婚,先是孙老师,现在是你,再过一阵子,牛老师也该办了吧?” “可不是,再拖着,对象该恼我没诚心了。”牛老师嘿嘿笑。 结婚可是大事,还没到下班点,马老师就催韩念念了,“还傻坐着干啥,没啥事就走吧,校长问起来,我就说你去厕所了。” 韩念念朝马老师竖大拇指,“仗义!” 匆匆收拾东西下班,直奔去照相馆取照片,拿到方大兴给方知行看。 “方书记,你照相太傻,没我照的好看!”韩念念挤坐在方知行办公椅里,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巴掌脸上相。 关键还是看颜值! 方知行胳膊圈住她,两人头挤着头一块看,大概是紧张的缘故,自己照的是傻气,不过没大碍,只要媳妇儿照的好看就成! 办公室窗户开着,窗明几净,依稀传来楼下周师傅的大嗓门。 方知行先写了他的结婚申请做模板,耐心教韩念念怎么写,“先写个题头,对,这一行开头就要向党组织表明你跟谁结婚...” “跟你呀。”韩念念嘻嘻笑,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老不正经的在方知行嘴巴上吧嗒了一口。 方知行被她调戏脸发红,咳了一声,教训道,“好好写。” “哦,写完跟你结,还得写为啥要结婚,为啥?”韩念念想了想道,“给你暖被窝?关灯造娃,还有洗衣做饭?” 方知行差点没被呛住,顿时乐了,除了第二条理由,都得反过来吧,是他暖被窝,是他洗衣做饭,搞不好以后还要给小娃缝尿布? 想得有点远... “不能这样写,组织会批评你耍流氓。”方知行到底忍不住笑了,“理由是更好的斗私批修、积极参加阶级斗争,请组织明察秋毫...” 韩念念心里腹诽,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听方知行说一句,她就写一句。 “左上角再贴张照片,交到你单位,两三天就能批准,批下来我们就去打结婚证。”方知行迫不及待。 “这么快...” 方知行盯着她,声音低了低,还带了点委屈,“念念,你是不是还不想跟我结婚啊。” “我我我,我想!” 方知行立马露了笑,“那就不再推了,我的申请今天就能盖上戳,你的下午带学校。” “哎呀,方书记你先别急嘛,结婚是大事,至少得等婆婆回来,我也得去通知我姑他们,我们不能一声不吭就把证给领了。”韩念念急得扯他脸,“其实你是不是想跟我造娃了,嗯?” 被韩念念盯得不好意思,方知行撇开脸,嗯了一声,老实承认。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方书记...”韩念念也红了脸。 两人大眼瞪小眼,周围空气似乎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还是方知行先开了口。 “我奶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说再过十来天就回来,等她回来,我们商量之后,我跟你一块去乡下,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先登门拜访姑姑父他们。” 这小嘴...姑、姑父都喊上了... 正说着话,传来砰砰砰敲门声,韩念念忙从方知行大腿上站起来,在一旁板凳上正襟危坐。 方知行嘴角挂着笑,起身去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隙,薛晓鸥在外面,直踮脚往里面看。 “找我有事?” 薛晓鸥推开他挡人视线的胳膊,从门缝里钻进去,“小行哥,我不是找你...念念,我找你一大圈,可算找到你了!” 韩念念搬凳子让她坐,“找我什么事呀?” 薛晓鸥抿嘴笑,突然忸怩了起来,撇头看方知行,“小行哥,你先出去,我跟念念有话说。” 方知行点头,不参与她们讲私房话,出去还把门心细带上。 方知行前脚出去,薛晓鸥就急着道,“念念,我听说孟大哥跟你们单位的曹老师不处了?” 韩念念满头黑线,“你怎么知道的?” 薛晓鸥笑的得意,“我电话打到孟大哥他们厂里,本来是问他休息天回不回来,顺道就问一嘴他休息天还去不去跟曹老师约会,哪知道孟大哥却跟我说,都不处了还约什么约!” 说着,薛晓鸥拉住韩念念一条胳膊,直晃,“念念,你把我说给孟大哥吧,我想给他做媳妇儿!” 韩念念拍拍她手,实话道,“晓鸥,你跟孟厂长多年的邻居了,按说根本不用媒人再介绍,孟厂长要是对你有意,你们自然就能水到渠成,反之没有意,就是强扭的瓜不甜啊。” 闻言,薛晓鸥闷闷的嗯了一声,“念念,你说得我懂,可我还是想你帮帮我把关系戳破,他要是连对象都不愿意跟我对,那我以后就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跟别的同志相亲结婚。” “好吧,我试试看。”韩念念不忍心拒绝她,“不过要再等些时候,毕竟孟厂长和曹老师的事还不算完。” 薛晓鸥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不迭点头,“没事,我都等这么多年了,不怕再等。” 韩念念不知道怎么安抚她,顺了顺她的背,“晌午饭吃了没,去我家吃顿晌饭?” 薛晓鸥呜呜点头,“好呀,吃够我妈做的饭菜了。” “......” 晌午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方知行手里拎着绿油油的小菜,一个人走前面,时不时回头看向手挽手走后面的两个女同志,郁闷的抓了抓脑袋。 蒜蓉焖油菜,蒸鸡蛋,酸白菜汤,蒸大米饭。 “呜呜...小行哥你手艺真好!”薛晓鸥大口扒着米饭。 韩念念与有荣焉,不吝啬夸赞,“他烧什么都好吃,红烧肉做得最好!” 得了媳妇儿夸奖,方知行面上带着笑,用汤匙勺给韩念念挖了几勺鸡蛋羹。秀恩爱不要太明显。 薛晓鸥抬抬眼皮子,瘪嘴道,“欺负人...我也要。” 韩念念赶忙给她挖几勺鸡蛋羹,方知行给她夹几筷子油菜。 吃饱喝足,薛晓鸥摸摸肚子,见方知行还没有起身告辞的迹象,转转眼珠子,识趣的不再多打扰,“念念,我走啦,一定别忘了我托你的事儿。” 韩念念起身送她,“不忘,不能忘了。” 方知行也起了身,“什么事?” “秘密,不能说。”薛晓鸥朝韩念念做了个拜托。 韩念念递给她一个放心眼神,“肯定不说。” 送走薛晓鸥,照例要睡个午觉再去上班,有方知行监督,韩念念想把结婚申请忘带都不能,下午去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把申请交到组织部。 “准备啥时候结婚?”孙老师问她。 韩念念也不瞒着,“应该快了,先等结婚申请批下来再说。” 其他老师都纷纷贺喜,曹尚梅一旁垂头丧气,闷不吭声,韩念念也不以为意。 “韩老师,我哥的婚事,你帮我留意着点呀。”说话的是教三年级语文的钱老师,一直等韩念念消息等不到,恭贺之后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 “有了有了,正要跟你说呢。”韩念念把记姻缘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递给钱老师看,“寿康路百货商店布匹柜台的销售员,正式职工,家里的老闺女,哥姐都已经结了婚,父母口碑都不错,家庭也和睦,姑娘性子有点急,说话快人快语,是个讨喜的。” 钱老师一听是百货商店销售员,心里不住发喜。这年头,销售员可是吃香的行当。 “人家姑娘会不会看不上我哥呀。”钱老师心里打鼓。 韩念念笑道,“你哥可是国营饭店掌勺的大师傅,也不差!” 物资紧俏的年代,除却百货商店销售员之外,颠勺大师傅、杀猪佬、汽车司机,这些可都是直得另眼相看的行业,许多女同志都巴不得嫁呢。 钱老师听着高兴,笑道,“那要拜托韩老师帮忙牵根线了!” 韩念念摆摆手,叫她别搁心上。 傍晚下班,韩念念收拾东西准备走,曹尚梅快走几步撵上了韩念念,叹气道,“念念,孟厂长来信说不跟我处了。” 这一天里,曹尚梅心里油煎似的难受,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心里不由得也怨上了韩念念,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给自己使攀子,让自己丢脸。 她把这番话说给她娘听,她娘不赞同,给她分析道,“这事怪不得媒人,她说给谁不是说?既然说给你了,说明那大闺女心里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你可长点心吧,得罪谁不能得罪媒人,一个不成那就再说一个呗,可别跟那大闺女置气,以后还指望她再给你说个好的呢!” 到底是过来人,考虑事情周全。曹尚梅听她娘这么说,自己又仔细回味回味,确实是这个理儿,得罪了韩念念这个媒人,以后想再让她说媒恐怕就不能够了。 思及此,曹尚梅强笑道,“孟厂长那头跟你说了吧。” 其实韩念念已经知道了,她还是摇头道,“还没跟我说。” 曹尚梅吁了一口气,低声道,“挺丢人的,今天一天都没脸见人。” 韩念念给她一个安抚,“任谁对象也不一定就一次性相看成功的,不要搁在心上。” 闻言,曹尚梅忙道,“那有合适的,念念你再给我留心说一个啊。” 韩念念干笑,嘴上应了声好。心里其实多少也松口气,本来还有点担心曹尚梅会怨她。 嘴上是应了有合适再帮她说,可到底是留了个心眼,曹姑娘人不见得多坏,心思应该不少,不算个好相处的人。 到底在娱乐圈混不短时间,韩念念不会轻易跟人撕破脸树敌,万事心里留个底,能处的就多接触,不好处的日后渐渐远离就是,犯不着上纲上线跟人撕逼闹决裂,反倒显得自己成了傻逼。 两人岔口分开走,面上都带着笑,各怀心思挥手分开走。途径国营饭店,韩念念拐了进去,瞧见有卖酱猪蹄的,馋得直咽口水,让大师傅包圆一个带走。 大师傅胖乎乎的脸,年纪不算大,笑得和善,不仅给韩念念包一个猪蹄,还送了卤花生米,但却只收她五毛酱猪蹄的钱。 韩念念咦了一声。 大师傅乐呵呵道,“韩老师,你是我妹同事,我见过你,我妹托你给我说对象呢。” 韩念念恍然,笑道,“是钱老师的大哥?” 钱师傅笑着点头,开玩笑道,“韩老师,你看我也不小,给我多留心留心呐。” “放心,今天我还跟钱老师说有合适姑娘了,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正要说给你!” 钱师傅一听,又乐得找不着北,忙着问人家姑娘长啥样,家里情况如何...末了又给韩念念切了一盘猪头肉,“韩老师,可辛苦你了,猪头肉我请!” 韩念念不推诿,爽快接下,“就等我消息吧!” 喜滋滋拎着猪头肉、猪蹄还有卤花生米往家走,心里盘算着这么多好菜,得叫上老爷子和王婆婆一块分享,最好再来一碗酒,有肉吃有酒喝才爽快! 拐进巷口,瞧见她家门已经开了,脚步加快,进门就乐道,“方书记,你今天下班挺早呀...呀...” 家里不止方书记在,还有坐廊檐下跟方书记大眼瞪小眼的孟厂长。 韩念念脑子里瞬间蹦跶出一句话: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第65章 “孟厂长,您过来了呀。” 把手里拎的菜搁案板上,韩念念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见方知行干坐着,也没给人家泡杯茶,脑瓜子嗡嗡响,只能自己刷搪瓷缸去泡茶。 从柜子里翻茶叶的功夫,方知行进来了,“他半下午过来的。” “然后你们大眼瞪小眼瞪到现在?” “不然呢?”方知行皱眉,“我还请他下馆子喝两杯?” “好了醋坛子。”韩念念伸手捏捏他脸,“别人再好,在我眼里都没有我的方书记好,安心吧。” 方知行脸颊红扑扑,笑意岑岑,给了块糖吃,人也上道了不少,“你去拎水壶,茶我来泡。” “孟厂长,您找我有事呀?” 孟繁宗点了头,脸色还算可以,“我找你来是有点事想跟你说。” 言下之意,无关人等可以撤了。 “方书记,我今天买了酱猪蹄还有猪头肉,咱们晚上跟爷爷还有婆婆一块吃吧,你去喊二老怎么样?”韩念念笑嘻嘻的跟他打商量。 当着外人面,方知行很给面子,起了身,“炉子上熬了小米粥,你注意看火。” 说完,他又以主人家的姿态对孟繁宗客气道,“孟厂长,晚上要不要留下吃顿便饭?” 本以为孟繁宗会拒绝,哪知他居然厚脸皮应了下来。 方知行咳了一声,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奈感,“我再去饭店买点馒头。” “身上装没装粮票?”韩念念拉住他,“等着,我去撕粮票,咱们晚上怎么也得吃掉两斤的量。” 冷眼瞅着两人之间亲昵的互动,孟繁宗扯了扯嘴角,撇开了眼,等方知行出去之后才道,“这个月我只凑成三对,你呢?” 韩念念以为他是过来质问自己为啥给他说个不靠谱的对象,哪知他张口便是说牵红线的事,一时也正色起来,汇报自己的战果,“具体多少我不大清楚,估计有十几对,这十几对还在相处着,难保有不成功再倒灭的。” 您老人家就让我倒灭了一盏。韩念念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 孟繁宗摇头,“这样下去不行,要再想办法。” 听他这么说,韩念念也苦恼,“自从我在家门口竖个牌,主动找上门的已经比以往多出不少了。” 说着,韩念念又小心翼翼赔笑道,“要不您也像我这样,在家门口竖个牌?” 孟繁宗本想冷脸,一看她怕自己的样子,再细细回想,她跟自己相处时似乎一直都束手束脚,对着他说话时也是一口一个您,一副生怕惹恼自己的样。 一时间,孟繁宗心里竟有些无力,缓和了语气道,“不行,我的身份跟你不一样,竖牌子太招摇。” 韩念念点头,“说得也是,如果您家人知道,一定会对您的行为不解...算了,还是我来吧,反正我也做这么久了。” 孟繁宗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谢谢你写信提醒我。” 韩念念不顾形象的掏了掏耳朵,不是一般诧异,孟大总裁居然跟她道了谢? 孟繁宗不自在的瞪了她一眼,坦白道,“也是我没考虑清楚,跟她见面之后就该把话说清楚,省得让她有不该有的念头。” 之所以跟曹尚梅对象,主要还是想堵住孟大娘碎碎念的嘴,见面之后没直说不愿意,更是存了拿曹尚梅做挡箭牌的心思。 “我也有不对地方,应该介绍之前帮您好好观察一下曹老师。” 孟繁宗面上露了笑,“韩念念,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必要您啊您,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随意点。” 他以前确实对她感兴趣过,并且有把她拉到自己阵营为己所用的念头,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是想利用,但眼下,他突然觉得之前的打算有些讽刺,如果自己都没有真心待人,又如何能要求对方真心待他。 “孟厂长...”韩念念心里直打鼓,再三犹豫还是开了口,“你最近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孟繁宗脸发僵,忍了再忍,还是从喉头喝出一句,“滚犊子!” 果然好脸色的孟厂长只是假象,韩念念拍了拍胸脯,默默起身去厨房搅铁皮炉子上的面粥,想起薛晓鸥托她的事,决定先从他这探口风。 “孟厂长,你觉得晓鸥怎么样?” 孟繁宗一愣,见韩念念问的认真,不由得仔细想了想,给了个中肯的回答,“虽然烦人了些,人还算不错。” “晓鸥想给你当媳妇儿,这门亲事,我是说还是不说?” 孟繁宗正喝着茶,差点没被呛住,瞪了韩念念一眼。 韩念念纳闷了,也不给个准话,瞪眼是几个意思? 门口传来响动,是老爷子和王婆婆过来了。王婆婆手里还端了个簸箕,笑眯眯道,“馒头我都蒸好啦,小行还要去买,被我拦了住。” 老爷子接过话茬,“又被我使唤去买酒了,有猪头肉哪能不喝点酒呀!” 说话间,老爷子朝孟繁宗脸上瞅了瞅,不大确定道,“小伙子,你是老孟的儿子?” 孟繁宗起了身,“是小儿子。” 老爷子拍大腿道,“好些年不碰面,差点认不出来了,那会儿你才到我膝盖,和小行一块住我家好些时候,还记得不?” 孟繁宗极为淡定的胡说八道,“现在看看,隐约能记起来。” 王婆婆也道,“闹了半天还是老孟的儿子啊,上回小伙子过来愣是没认出来,过得太快啦,以前小不丁点一个,现在都是大小伙大姑娘了。” 正说着话,方知行拎了两瓶白酒回来,铁皮炉子上的小米粥也熬开了,随时能开饭。 “方书记,你支桌子,我端菜。” 猪头肉、酱猪蹄、卤花生米,怕光吃肉太腻歪,韩念念又切了一盘萝卜干,拌上麻油香醋,脆脆的爽口。 圆桌围一圈,酒过三巡,方知行顶着红扑扑的脸颊,给孟繁宗又倒了一碗酒,状似无意道,“念念,下午结婚申请交组织了吗?” 韩念念不迭点头,“交了交了。” “总算想着结婚了!”王婆婆直乐呵。 “都不小了,趁早结婚生个娃,咱们都能帮着带带!”老爷子就惦记奶娃,想有个小重孙绕膝下。 孟繁宗握了握拳,他现在特别想把韩念念胖揍一顿,顺带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一团浆糊,到底是男人重要,还是回去重要?! 接下来,韩念念直接用行动向他证明了,男人重要! 孟繁宗气得想吐口老血,看也不看碗里多少白酒,一口闷。 方知行也不甘示弱,仰头干。 吃一顿饭没把嚷着要喝酒的老爷子喝倒,倒是放倒了两个大男人。 好在老爷子看苗头不对,及时让两个大小伙收手,“好了好了,都不许再喝了,喝点尽兴就成啦。” 两个大小伙红着脸,互相瞪视,眼神不善。韩念念低头吃饭,不忍直视。 吃饱喝足之后,老爷子把喝得脚步踉跄的孟繁宗送回去,韩念念跟王婆婆一块收拾残局,抹桌刷碗扫地一通忙活。 至于方书记,坐院子里一首接一首唱军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 王婆婆听得直乐呵,把碗筷刷洗干净之后,解下围裙笑道,“丫头,小行今晚喝了不少,我送他回去吧。” 韩念念忙道,“婆婆您休息吧,我来扶他回去,天都黑了,您年纪大了走夜路也不方便。” 王婆婆也没再坚持,又叮嘱几句才回去。 送走王婆婆,韩念念伸手拧他耳朵,“让你喝多,又出洋相了吧,快起来,送你家去。” 大概是下手有些重了,方知行清醒了片刻,两眼湿漉漉的,非但没有起来,还搂住了韩念念的腰,在她鼓鼓的胸上蹭了蹭,“媳妇儿。” 韩念念笑喷,“谁是你媳妇儿啊,我可不是。” 方知行又抬头看了看,笃定道,“你是我媳妇儿。” “结婚证还没打,就把我当你媳妇儿啊,美得你!”韩念念两手搓他脸,让他清醒些,“好了,起来了,送你回去。” “不想回。”方知行搂紧了她腰,又蹭了蹭,竟似撒娇。 韩念念哭笑不得,任他抱了一会儿,“你不回也不能干坐着呀,快起来。” “你亲我一下我才起。”这副架势,大有借酒耍流氓。 吧嗒。韩念念捧着他脸重重亲了一口,“行了吧?” 这一招显然不能使方知行乖乖听话,更像是点了一把火,越烧越旺。 方知行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韩念念打横抱起,脚步踉跄踢开门进屋,把她扔在床上。 韩念念哎哟一声,摔得屁股疼,正想爬起来,方知行已经压了上来,看着挺瘦的人死沉死沉,两手捧住了她脑袋,亲了过来,嘴唇与嘴唇间用力挤压着,没片刻功夫,又不满足现状,想撬她牙关进门。 韩念念被亲得晕头涨脑,顺从的张口,忍不住抬手抱住他脖颈。 方知行紧压着她,身体不住蹭着她的,手也开始顺着她的衣角向上滑,急切探到刚刚熟悉的柔软,大概是酒精刺激的缘故,揉得比平时粗鲁了许多... 韩念念哼哼唧唧,像条蛇一样,胳膊乱缠。 “媳妇儿,你也摸摸我...” “摸哪儿呀?”两手在他背上一阵乱扑腾。 “摸这里...”方知行捉住她一只手,带她找路。 “好大,好热...”韩念念新奇,忍不住捏了捏。 “嗯...”方知行舒服到叹气,缓缓动作。 ...... “好了没?” “快了...”红着脸闷头再动。 ...... “讨厌,弄我一手。”韩念念往他身上蹭。 方知行余喘未稳,在韩念念身上趴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身体,翻身侧躺在床上。 “去打水洗手,黏糊糊的难受死了。”韩念念推他。 得到缓解的面瓜很好说话,任劳任怨端洗脸盆去炉子上倒水,没几时端进来搁地上,拧了毛巾仔细给她擦手,脸红到耳根子,不敢看她。 韩念念想拧她,撒酒疯耍流氓的可是他,现在知道害羞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方知行不止给她洗了手,还擦了脸,拖鞋洗了脚,小太监伺候老佛爷一样周到,末了又碰了碰她嘴角,哑声道,“我回了,钥匙给我,我把门从外反锁,明早过来给你开门。” 韩念念反抱住他腰,哼哼唧唧道,“吃干抹净就想走啊,不行不行。” 搂在腰上的胳膊越收越紧,嘞得方知行差点喘不过气,“你松手。” “不松不松,你陪我睡。” 方知行顿时有种甜蜜的苦恼,揉揉她脑袋,“你不松开,我怎么洗手脸上床?” 洗脸拉灯脱衣上床... “方书记,咱们这样该侵猪笼了吧。” 方知行似被呛住,连咳了好几声,生怕她再冒出惊人言论,忙搂她在怀,拍着她背,“快睡觉。” “哦...” “方书记,婆婆该回来了吧。” “明晚有班夜车,我去接她。” “路上注意安全。” “嗯...” ...... 转天韩念念破天荒醒得早,反倒是方知行,还在沉沉的睡着,没吵醒他,韩念念下床生炉子热小米粥。 方知行这一觉睡得极沉,一睁眼竟天光大亮,身边早已没了人,轰得一下从床上坐起,匆匆穿衣出去。 这个点正是小巷居民上班的时候,这个时候回家,会不会太晚了点? 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韩念念安抚道,“安啦方书记,咱们就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门旁邻居估计早就以为我们两嗯嗯了。” 天天往这里跑,一待就是半天,谁能相信啥都没干! 听韩念念这么说,方知行也淡定了,索性刷牙洗脸。 饭早就做好,炉子上煨着,韩念念盛了碗小米粥递给他。 看到这只手,方知行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昨晚,也是这只手伸到下面... 不敢再多想,匆匆吃完早饭,两人大大方方一块出门上班,无视大娘大婶们互相挤眉奴嘴。 爱咋咋地,大浪潮还有好几年,反正也不怕被挂破鞋游街!    第66章 孟繁宗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刚好赶上吃午饭。 “昨晚喝这么多,胃空了吧,快坐下吃饭。”孟大娘心疼儿子,给儿子泡了杯浓茶。 桌上摆的几样都是他爱吃的,红烧肉,辣子炒白菜,麻婆豆腐,孟繁宗先挨个吃了几大口,才不紧不慢喝下半杯浓茶。 “跟老钟、小行他们一块喝的?”孟书记慢条斯理的夹着菜,时不时往儿子碗里夹几块肉。 跟传统的严父慈母家庭不同,孟家父母都属于和善的,对待子女方面,要教育但也乏疼爱,家庭气氛很是融洽。 孟繁宗应声,含糊道,“还有王婆婆,她跟钟爷爷不是结了婚嘛,昨晚都一块吃的饭,钟爷爷送我回来。” “还别说,钟叔挺前卫...”意识到不好背后说人长辈,孟大娘没多说,转了话题又说他儿子,“小宗,上回大闺女给你说的那姑娘,好好的,干啥又不处了?出啥问题了?赶明个我让大闺女再给你说一个?” 孟大娘提起儿子的婚事就没完没了,孟繁宗不胜其烦,但也知她是出于一片拳拳之心,还算耐心,把曹尚梅的品行跟二老反应了一遍。 孟书记皱眉,难得站在了儿子这边,“小宗他妈,结婚是大事,急也急不得,还是好好找,家世无所谓,关键是品行不能差。” “我爸说得对,与其娶个不省心的进门,还不如我一个呢,到时候把你和我爸气到哪怎么整。”孟繁宗附和了一句。 孟大娘瞪眼,“好好好,你们爷两一条心,下午我就去我闺女那儿,你们爷两自己搁家过吧!” 爷两齐齐闭了嘴,有眼见的没再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孟书记才开口,“小宗,你辞职手续办的咋样了?” 孟繁宗道,“已经交了上去,过两天应该就能审批。” 印刷厂不过是块跳板,孟书记哪舍得儿子总窝在那种小地方,必然要想办法往上调,这不,纺织厂厂委有了空缺,干几年再往上抬,有这些工作经历摆着,日后就算有人戳脊梁骨也得有地方下手。 饭后,保姆过来收拾碗筷,老两口回房去午休,孟繁宗已经递交了辞职报告,再赶着去南陵县也没意思,索性在家喝茶看报。 大门敞开着,薛晓鸥端了奶油蛋糕下来,也不敲门了,跟保姆打了招呼,径直走到孟繁宗跟前,笑眯眯道,“孟大哥,请你吃蛋糕。” 孟繁宗瞥一眼面前水果蛋糕,摇头,“我不爱吃甜食,你自己吃吧。” “今天是我生辰,你多少给点面子,尝尝啊。”薛晓鸥坐他旁边的红木椅里,语带埋怨。 孟繁宗愣了下,“你生辰?” 薛晓鸥不迭点头,“以前我生辰你都记着,这两年倒好,不送礼物不说,连句祝福话都没有!” 孟繁宗咳了一声,有点不自在,“生辰快乐。” 说完,到底象征性的吃了两口,甜的直皱眉。 还有半块薛晓鸥端起来自己给吃了,孟繁宗看她吃的满嘴奶油,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是没提醒那是他吃剩下的。 吃完了蛋糕,这姑娘没有要走的迹象,大胆的挽上了孟繁宗的胳膊,晃了晃,谄笑道,“孟大哥,今天可是我生辰,你就没点表示?” “你想要什么表示?”孟繁宗不动声色反问。 谄笑变成了惊喜,“是要送我礼物了?我自己挑,你跟着结账就成!” 孟繁宗嘴角直抽搐,这姑娘,倒是不跟他客气! 被硬拽着出门,孟繁宗边走边掏了掏裤口袋,辞职前结的工资都在里面,估计有一百来块,只要这姑娘不挑贵重东西,应该不至于丢人。 离家最近的百货商场,薛晓鸥挑挑拣拣,在化妆品柜台挑了一盒雅霜牌雪花膏,小铁盒子包装,印着旗袍美女。 “九毛钱一盒。”售货员笑眯眯报价。 “就要这个!帮我包圆了!” 孟繁宗对这些东西概念,听得皱眉,九毛钱的礼物,他看着像是买不起东西的人? “孟大哥,结账结账!”薛晓鸥扯扯他胳膊。 到底是结了账,售货员收钱开票,打包好递给薛晓鸥,热络招呼,“用得好再来!” “就买这一个?”总觉得送个九毛钱的东西过意不去。 薛晓鸥笑嘻嘻的,不以为意道,“送我喜欢的就行啦,不然还要啥?” 孟繁宗咳了一声,“既然买好了,那就回去吧。” 薛晓鸥不想回去,“咱们去公园走走吧,下午我直接去上班,回家多无趣。” 是无趣,要么看报,要么睡午觉。难得没否决她的提议,两人一块往公园走,好巧不巧,半道上碰上曹尚梅。 薛晓鸥先看见,扯了扯孟繁宗衣角,哼哼唧唧道,“孟大哥,你先前的相好。” 孟繁宗忍不住嘴角抽搐,统共见了两次面,算什么相好? 路人一样,只当不认识。 远远的瞧见孟繁宗和薛晓鸥两人有说有笑迎面走过来,曹尚梅慢了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等他二人走近了,慌忙背过身装作没看见,脑袋垂得不能再低,直到二人从她身边经过才缓缓抬起头。 下午上班,曹尚梅摸到韩念念办公桌旁坐下,状似无意问道,“孟厂长有妹子吗?” 韩念念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还是道,“孟厂长是家里老幺,但是有没有表妹我就不大清楚了。” 曹尚梅嗯了一声,垂着眼皮子回自己办公桌,脑子里想的全是跟孟繁宗走一块自称是他妹子的姑娘,死死捏紧了拳头,嘴角扯了扯,感情她是被人当猴一样耍了一回。 下午只有两节课,韩念念翘班先走人,还得想着给钱老师她哥说对象。 韩念念提前跟人家姑娘商量了好,说好快下班去百货商店跟她碰面,再带她去电影院门口跟国营饭店的钱师傅见面。 这两人一眼就对上了,显然对彼此相貌都没意见,韩念念互相介绍之后就找借口撤退。 想着方知行要赶晚上的火车去接方婆婆,韩念念没再瞎溜达,回去生火做饭,等方知行下了班就能吃上。 简单的稀面粥搭配小咸菜,又热了两个大馒头。 方知行过来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快洗手吃饭,明早就能到地方了吧?路上要不要再带点干粮?”韩念念冲洗了筷子递给他。 方知行接过,先喝了口稀面粥,“不用带干粮,明早天不亮就能下火车,我找人换了军用粮票。” 晚上七点半的火车,两人没再打岔,吃饭完方知行就得走。 韩念念送他出巷口,挥手道别。 一夜无梦,转天大早,门被敲得砰砰响,韩念念忙穿上衣裳开门,邮递员塞了封信给她,骑上自行车就走。 是陈卫东给她写信,说队里分了细粮,让她借个自行车回去带点。 算算时间,春忙都已经过去了,难怪这几天经过黑市时总觉得蹲点的人比往常多了些。 转天就是休息天,从方大兴推了自行车一路疾驰回乡,一路碰到好些熟人,韩念念挨个打招呼。 远远瞧见陈玲挺着大肚拉大丫在路口学走路,大声喊了她名。 “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娘早上还叨念你呢,说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陈玲一把抱起大丫,笑嘻嘻的拉韩念念进屋坐。 “娘,嫂子,我姐回来了!” “快上炕坐。”韩桂娟笑眯了眼,头上包着毛巾,一层面粉。 “姑,你这是掉面缸里了?”韩念念把布兜子搁炕几上,大清早排队砍了两斤猪肉,水果罐头、果脯蜜饯、烟酒还有一盒奶油蛋糕,满满当当堆了一炕几。 “我哪是掉面缸啊,一大早就去生产队排队磨面,寻思你这两天该回了,磨点面你带走,带到城里直接就能吃,省事儿!” 瞧见韩念念一样接一样从布兜里掏东西,又忍不住数落她,但心里却高兴,大侄女是个可心人,没白疼! “姑,姑!”大丫不认生,朝韩念念扑腾胳膊,要她抱抱。 韩念念一把抱起,奶声奶气的小声音,不是一般的可爱,忍不住狠狠亲了两口。 “姑给你买了蛋糕!” “蛋糕是啥?”大丫嘴角挂着哈喇子,眼睛睁的大大,好奇的盯着炕几上的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 开了蛋糕用勺子挖给大丫吃,大丫头次尝到这么甜的东西,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自己拿着小勺,挨个挖给大人尝。 几个娘们坐炕上一阵说笑。韩念念四下看房间。 东屋和西屋都装了门,房顶也是新换的芦苇秸秆,最显眼的是叶兰英他们屋里放了崭新的大衣柜,样式跟陈玲结婚时陪嫁差不多。 韩念念笑道,“姑,今年收成也不赖吧,家里光景越来越好了!” 韩桂娟也笑,“可不是,比去年还好,收成好工钱换得就多,咱们日子也能好过些!” 说着,韩桂娟又乐得合不拢嘴,“你嫂子又怀上娃了!” 韩念念欣喜道,“嫂子,几个月啦?” 叶兰英抿嘴笑,“刚怀上,给摸了脉,说才两个多月。” “姐,你跟方书记,你们啥时候结婚呀!”陈玲笑嘻嘻的打趣她。 韩桂娟也道,“处挺长时间了,该结啦,是不是方书记不想结?” 闻言,韩念念忙道,“姑你别多想,方书记催着我打结婚证,结婚申请我们已经交了。” “好事,好事,看着你结婚,姑这心里也就安心了,以后两腿一蹬去见了你爹娘,也有个交代。”韩桂娟忍不住抹眼泪。 “好啦娘,大喜事,哭啥哭!” “对对对,是大喜事!”韩桂娟忙擦了泪,开始盘算起来,“去年分的棉花还有,我再去借点,给你打床被子,鞋子也得赶紧纳,还有新衣裳...不成不成,得早些准备了。” 韩念念心里大为感动,拉了韩桂娟的手,“姑,不急,我自个都能准备。” 韩桂娟不赞同,“好赖结个婚,娘家哪能不置办嫁妆,孬好都得置办上!” 叶兰英笑道,“大妹子,就听你姑的,有啥要求赶紧提!” 快晌午,陈爱国父子干活回来,饭菜端上锅,猪肉烩茄子,铁锅炖老母鸡,黄瓜西红柿各炒一盘,一大家子围坐一桌。 韩念念把带回来的白酒起开,给陈爱国满上,“姑父,快尝尝醇不醇!” 陈爱国喝了大口,舒服的直喟叹,“是好酒!” “念念,吃鸡腿!” “大妹子,吃块大肉!” “呜呜...家里的饭就是香!” 热热闹闹吃过饭,来不及睡晌觉,韩桂娟里里外外忙活,早上磨的黑面装二十斤,自留地豆角西红柿黄瓜冬瓜南瓜青椒,能摘的都摘下来,塞了满满两大兜。 回去的路上,韩念念自行车后座上夹的,车把手上挂的,坠得摇摇晃晃,骑车进城之后差点没闪瞎商品粮户的眼! 这一看就是有亲戚在乡下的! “哟,丫头又回你姑家啦!”巷子口碰见老爷子。 韩念念下了自行车,推着走,巷子里来来往往都是邻居,瞧见韩念念带这么多东西,有点眼馋。 韩念念笑着给他们打招呼,只当没看见,转头就低声对老爷子道,“爷爷,一会儿让婆婆去我家。” 老爷子没客气,乐呵呵应下,随即道,“丫头,小行接他奶回了,过来找你你不在。” 韩念念欣喜道,“过会就去看方婆婆!” 自行车推回家,卸了货,面粉分开装,蔬菜瓜果也都分开,王婆婆过来拎走了一些,再分一部分送去方知行家。 方知行家院门没关,家里静悄悄的,方婆婆在睡觉,也没看到方知行人影,韩念念轻手轻脚把两兜东西搁在厨房案板上,准备回家。 “谁啊?”听见有响动,方婆婆醒了,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婆婆,是我,念念。”韩念念索性进了方婆婆屋里。 “是丫头呀。”方婆婆笑了,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拍拍床板道,“快坐,小行去医院给我拿药了,大概是吹了风,我有点受风寒了。” 韩念念忙伸手探上方婆婆的额头,担忧道,“婆婆您发烧了,额头好烫。” “唉,人老了不中用。” 这趟出远门,方婆婆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容易累不说,到了老家又是水土不服又是头疼脑热,尽给她弟媳妇添麻烦。 头些时候,她唯一的兄弟又过世,方婆婆悲伤过度,郁结在心里,难免会生病。 “婆婆,我先兑点温水给您擦擦。”韩念念忙扶她躺下,没几时端了水进来,给她擦胸膛胳肢窝降温。 方婆婆没吱声,看韩念念眼里带了欣慰,到底没拦着她,看她忙进忙出。 没多大一会儿,方知行把药拿了回来。坐了一夜火车,精神虽然还行,下巴上的胡渣子还是冒了出来,瞧见韩念念在帮他奶擦身体,面上带了笑,把药搁在床头的高凳上,低声对韩念念道,“我去烧开水。” 擦了身子喂了药,方婆婆又睡了过去,韩念念推推坐她旁边的方知行,“方书记,我们出去吧,让婆婆好好睡一觉。” 轻手轻脚关上门,韩念念还没转过身就被方知行从身后拥住了,低头在她脸上蹭了蹭,胡渣子刺得她痒痒。 “你也去睡觉。”韩念念避开被刺挠的脸蛋,推推他,“黑眼圈都出来了。” 方知行唔了一声,就是没动,还在蹭她。 韩念念拍拍搂在她腰上的手,心里知道他是在担心方婆婆的身体,轻声安抚道,“婆婆平时身体硬朗,吃了药睡一觉就会好的,你去睡觉,我看着婆婆。” “念念,我就奶奶一个亲人了。”方知行低声道。 韩念念默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拽他进屋休息。 到底是太困了,挨着床没多大工夫就睡熟了,韩念念摸摸他胡子拉碴的下巴,错眼瞧见书桌一角放了刮胡刀,拧了热毛巾在他脸上覆了一会儿,帮他把胡子刮了干净。 ...... 方知行一觉醒来,外头天已经全黑了,透过窗户瞧见厨房有灯亮,下床去看看,韩念念蹲坐在铁皮炉子前,锅里的稀面粥汩汩翻滚着。 “方书记,你醒啦。”韩念念冲他笑,“我刚进去摸了婆婆额头,烧退了,就是还没醒。”    第67章 稀面粥熬好倒进黄盆里,搁在院里石桌上冷着。 “方书记,我从乡下带了蔬菜。”韩念念指指案桌上的一堆,笑得不好意思,“就是我手艺不好,做的难吃。” 方知行嘴角噙着笑,递给她一个“我就知道如此”的眼神,卷了袖子冲手,“还是我来吧。” 西红柿凉拌一盘,黄瓜敲了鸡蛋一块炒,又和面贴了一锅馍馍。 方大厨掌勺,韩念念打下手,没多大的功夫,饭菜就全上了桌。 方婆婆也醒了,睡一觉精神倒是好了许多,披了件衣裳出来,笑眯眯道,“哟,这都做好饭啦,还别说,真饿了!” “奶奶,烧有没有退?”方知行问。 方婆婆摆手,“退了退了,可舒服多了。” 闻言,方知行吁了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下来,扶方婆婆在石凳上坐。 “婆婆吃饭!”韩念念给她盛了一碗稀面粥,“先喝碗粥养养胃。” 方婆婆乐呵呵接过,心里不是一般满意,又是帮她擦洗身子,又是做饭,准孙媳妇是个好姑娘! 吃了饭,方婆婆要收拾碗筷,被韩念念拦住,“婆婆您歇着,我跟方书记来就行!” 方婆婆笑眯眯的哎了一声,坐廊檐下看他们忙活,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小行说你两已经交了结婚申请,丫头,你的申请批下来了没?老婆子迫不及待想让你进方家门啦!” 韩念念脸一红,有些不大好意思了,“昨天申请批了下来。” 闻言,方知行转头看向她,眼睛晶亮晶亮,“那我们明天就去打结婚证?” 韩念念还没说话,方婆婆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对韩念念道,“丫头,咱家小行是猴急了,结婚是大事,哪能说打结婚证就打结婚证,经过丫头她家里人同意了吗?虽说爹娘不在,好赖还有个姑,咱们怎么也得登门拜访一下。” 方知行挠挠头,也红了脸,“奶奶您说的是,我考虑失周了。” 韩念念直接丢给他一个白眼。 刷了碗筷,韩念念没待太久,陪方婆婆聊了会天,看她老人家精神不济,识趣的起身告辞。 “小行,你送丫头回去。”方婆婆打了个哈欠,“给你留着门,不用急着回来。” 这话本来没什么,却叫干过坏事的两人齐齐红了脸,方婆婆只当没看见,又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外头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行人匆匆,两人手拉手散步一般往家走。 “下周末我去跟你回乡下拜访一下姑姑父他们。”相较韩念念的不慌不忙,方知行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下周就去呀,我今天才回来。”韩念念咂舌,总觉得进度跟坐火箭似的飞快。 方知行不给她推诿的机会,自己决定道,“明天你拍个电报回乡先通知,这几天我再准备些礼,要不要再找个媒人?” 韩念念满头黑线,“我就是媒人,还找什么,直接回去!” 一路上细细商量着,直到把韩念念送进家才依依不舍回去。 实在忍不了,必须要结婚! ...... 转天韩念念去上班,钱老师在她后面追上来,笑得春风满面,“韩老师,中午下班,咱两去下馆子呗,我哥要好好感谢你呢!” 看对眼的小情侣两个进展火速,钱师傅沉浸在爱河之中,却也没忘了媒人,托他妹子带个口信,要请韩念念这个媒人吃顿饭! 韩念念也不客气,爽快应下,“成,中午咱们一块走!” 说笑间进办公室,办公室不像平时那般热闹,都一声不吭在忙活自己的,韩念念正纳闷着,组织部的李主任过来了,神色严肃,“韩老师,你来下我办公室。” 李主任一走,平时要好的几个老师立马给她通风报信。 “韩老师,有人向你组织举报你思想落后。” “说你会给人合八字。” “你可得小心点,大不了态度好点,及时认错,李主任是个较真的人,可别跟他对着干啊。” 听他们这么说,韩念念心里有了底,搁下布包,去了李主任办公室。 “韩老师,坐。”李主任一板一眼,开门见山,“有人向我匿名举报,说你宣传封建落后思想,给组织蒙羞,思想出现严重问题,这种情况可有属实?” 韩念念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认错态度却极为良好,“是,我在给人说媒,李主任您也知道,年轻同志平时工作忙,认识人有限,我只是通过介绍,让有缘分的人能互相认识,让他们有个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机会。主席同志都说了,人多力量大,白天忙着搞生产,人口问题也不能落下。” “我的行为是间接促进大生产,望组织明察秋毫,不要听信谗言,给我一个公道!” 李主任点了根烟,被说得哑口无言。半响方才道,“那合八字呢。” 韩念念面不改色胡说八道,“我不知道您在说啥,像我这样根正苗红的贫农成分,一心向组织,一心向科学,怎么可能会合八字。” “......” “可有人举报...” 韩念念道,“举报不属实,我建议组织把毒瘤揪出来,尽早改造,省得日后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李主任有种蛋蛋的无奈感,更有种反被洗脑的错觉,居然觉得她说得有理... 秉着不冤枉一个人、不放过一个人的原则。私下里,李主任暗访了几个老师。 “主任,实话不瞒您,我三十多岁能找到个媳妇儿,多亏韩老师帮得忙。”孙老师老老实实道,“还是您想让我打光棍一辈子呐?” “李主任,我哥也是韩老师帮忙介绍的,我哥一天不结婚,我娘就闹腾一天,您是希望我家无安宁之日吗?”说到激动时,钱老师面色愤然。 “合八字啊?”牛老师掏掏耳朵,“没听说啊,我跟我对象也是韩老师撮合的,咋没见她给我算算呐。” 暗访到曹尚梅。 “李主任,虽然我跟韩老师是要好的朋友,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韩老师确实经常给人合八字,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曹尚梅大义凛然。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李主任左右看看,其他老师都在忙各自的,不由皱眉,“曹老师,除了匿名举报的,我就听你一个说过,大家在哪儿?” 曹尚梅尴尬的把碎头发别在耳后,笑笑不再说话。 中午国营饭店里吃过饭,韩念念直奔去方知行家,把上午的事当笑话说给方知行听。 听她满嘴跑火车,方知行满额黑线,还是有些担忧的看她,“念念,不然以后别给人说媒了,出力不讨好,保不准遭人诟病。” 韩念念竖起食指摇摇,“别人想害你,怎么都能揪住你的小辫子,难道因为害怕就啥也不干竭力讨好每一个人?” 占了先知的优势,韩念念知道几年之后这个社会有多疯狂,可实际上目前来看,大多数人心态不畸形,甚至很正直很善良。几年后的浪潮,恐怕就是一群心里畸形的疯狗在乱咬,导致几十年后的人还以为全人类都在疯咬,这些人愚蠢又无能,没有大本事,嫉妒心却不小。 泥淖里挣扎的人,会想着把一身干净的人拽下去,染得比她还脏。 方知行点头,眼含赞许,“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不失人心就行。” 韩念念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留个心眼,提防小人。 下午两节课连堂,韩念念第二节课没再上,给小萝卜头们在黑板上出了几道题,随堂考试。 底下小萝卜头们或奋笔疾书,或抓耳挠腮,韩念念无事可做,搬了凳子靠在教室门口晒太阳,时不时喊一声“谁谁谁,我看到你交头接耳了”吓唬吓唬他们。 眯眼打盹的功夫,渣系统滴一声响了。 【宿主,恭喜您又亮了一盏灯,获得五个生命值。目前您一共亮了两百盏灯,累积获得三百五十个生命值。按规矩,在下代月老给您个奖励。】 “还有奖励?”韩念念奇了,“不是已经奖励生命值了?” 【宿主,您不想要?】 “要要要!” 【宿主,您听好了,二、四、八是台阶,换句话来说,达到两百盏、四百盏和八百盏,在下会分别给予您奖励,现在是最低级的奖励,您同不同意领取?】 “同意同意!”给啥玩意她都要! 【宿主,在下要奖励您的是读心术功能,读心术的正确使用方式是:如果您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触摸到对方的一瞬间集中意念,就能读到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 “厉害了我的渣系统!”韩念念简直不敢相信,喜滋滋的接下奖励,又好奇道,“两百盏奖励读心术,那四百盏、八百盏呢?都奖励什么?” 【宿主,您还没完成这么多任务,在下无可奉告。】 韩念念摸摸鼻子,识趣的不再多问。 怀揣着这个秘密,下班回去之后,韩念念第一个就找方知行试试好不好使,趁饭后手拉手散步的空当,悄悄集中了意念。 结果却什么都没读出来... 【宿主,这说明方书记他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在同您相处,方书记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韩念念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知行扭头看她,“怎么了?” 韩念念挽住他胳膊,直晃荡,“我的方书记是个好男人!” 因为这句夸赞,方知行忍不住心情上扬,然而下一秒,胳膊上却被拧了一下。 “流氓!”韩念念面红耳赤。 似被看中了心思一般,方知行咳了一声,别看眼,耳根子止不住发烫。刚才见她笑得巧笑倩兮,他竟然想到了她衣衫不整在他身下哼哼唧唧时的模样... ...... 因为要回乡,方知行这几天下班之后就过来接她,在国营饭店吃晌饭,再利用午休时间一块去买东西。 物资匮乏的年代,就这点不好,买个东西还要跑几趟,今天去烟酒柜台,要买大中华,没有大中华换牡丹也行,售货员通知他们这两样都得明天才有货,明天买完大中华,还没想再买点牛奶糖,食品柜台的售货员又告诉他们,牛奶糖要周五才能上架。 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烟酒糖果糕点都买到手,今天还得去买水果罐头和果脯蜜饯。 刚敲下课铃,韩念念收了东西迫不及待往外走。 “念念!”曹尚梅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挽住了她胳膊。 “有事?”韩念念问了一句。 曹尚梅抿嘴笑道,“我娘急我的婚事,叫我向你打听,托你碰到合适的就再给我介绍一个。” 韩念念干笑,“最近没啥合适的。” 曹尚梅没吱声,心思转了转,才低声道,“念念,我听人说你会合八字,我老姑家表弟要结婚了,你帮我合一个咋样?” 无意间读出了曹尚梅真实的想法,韩念念神色一凛,不懂神色抽出了胳膊。 心里忍不住骂脏话,面上却没恼,似笑非笑道,“曹老师,你一准是听错了,合八字那是落后腐朽行为,像我这么积极上进的人怎么会干那种事?不知道你是听哪个小人说的,看来我要像组织汇报汇报了,这种嚼舌根的人严重拖拽了组织的后腿,应当严厉处分,曹老师你说是不是?” 曹尚梅低头别碎头发,讪笑附和,“你说的是,是该处分。” 说话间,又主动挽上了韩念念胳膊,跟她一块往校门口走,边走边跟她唠嗑。 “念念,你不是咱们岳岭市人吧,老家在哪儿?” “你一个人住呀,房子是你自己的?” “家里有亲戚在这儿吗?” 曹尚梅句句问的亲切,状似关心,她心口不一,韩念念就不管不顾满嘴跑火车。 “我不是岳岭人,我老家在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是我亲戚,房子是他吹跟猴毛变的,等它哪天过来,我带你见识见识。” 曹尚梅讪笑,“念念你可真会开玩笑。” 韩念念附和笑两下。 说着话就到了校门口,方知行推自行车站一旁等她。 韩念念挣开胳膊前,低声在曹尚梅耳边道了一句,“贱人,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曹尚梅脸色蓦地煞白。她知道了? 无视她脸色,韩念念笑眯眯的拍了拍她肩膀,“曹老师,下午见呐!”    第68章 韩念念跳上自行车后座,拍拍方知行后背,“开车!” 方知行满头黑线,猛地蹬上脚蹬,自行车嗖得窜出去,吓得韩念念忙搂住他后腰,狠捏一下,“讨厌!” 方知行闷笑不已,自行车拐了头,错眼间瞧见刚才和韩念念一块的女同志还在朝他们看,不知道是不是看错,总觉得这女同志看人的眼神有点瘆人。 “刚才的是你同事?” “无关紧要的人,不提她。”韩念念摆摆手,提贱人影响心情。 “哦。” 去食品店买好果脯和蜜饯,特意让售货员拿红纸包装了,系上麻绳,果脯六包,蜜饯六包,加上已经买好的烟酒糖果糕点,算是万事俱备,只差明天登门拜访了。 “念念,明天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之前不是没去过,明知道陈家人都是好相处的人,可眼下方知行还是有点小紧张了。跟处对象不同的是,去见家长,就意味着一种更加郑重的认可和接纳。 从此以后,他也将是那个家庭的一份子了。 读出他心里的小心思,韩念念握紧了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给予他安抚,“安心吧方书记,我姑他们都很喜欢你,你在他们心中形象好极了!” 方知行抿嘴笑的小羞涩。 转天大早,两人骑一辆自行车出发,车把手上坠得满满当当都是礼物。韩念念头几天就往乡里发了加急电报,陈家人早就收到了信,一大早就起来拾掇屋子了,陈爱国和陈卫东也没再去干活,一个去借八仙桌长条凳,一个去河里逮鱼。 住隔壁的陈大婶瞧见他们这么大阵仗,端碗筷过来串门,打听道,“玲玲她娘,一大早就见你忙活了,这是要干啥?你家两个娃可都办过事了啊?” “这不还有我大侄女没办吗?今天领她对象回来,总得拾掇干净,给人留个好印象!”韩桂娟心情极好,话里带了骄傲,“方大兴知道不?我大侄女的对象是方大兴的书记!” “方...方大兴的书记?就是跟咱们公社合作开养殖场那个?!”陈大婶不敢相信。 韩桂娟笑,“可不就是!” 陈大婶讪笑,“那感情好,这下是攀上高门头了,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嫌弃咱乡下人!” 韩桂娟心里骂了句死婆娘,不再理会陈大婶的酸言酸语,逮了老母鸡忙着宰杀。 “兰英啊,腊肉蒸上了吗?!” “蒸了,蒸上了!” ...... 半晌午时,方知行骑自行车进了村,熟门熟路往村南陈家骑,远远瞧见陈家门口老老少少似乎站了不少人,有点纳闷,“念念,这么多人来你家是遇上什么事了?” 韩念念忍不住笑,“是有事。方书记,他们全都是来看你,管你要糖吃的!” 自行车头猛地晃了几下,方知行手心隐隐出汗,城里结婚也不会有这么大阵仗... “来了来了,大闺女跟她对象过来了!”住村北的陈六婶嗓门极大。 自行车刚停,就被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围住,还有半大的奶娃伸手管方知行要糖。 “念念姑,快让姑父发糖!”脸皮厚的奶娃已经喊上姑父了。 这娃上道,以后有前途! 方知行一下记住了他,分糖时不小气,给这娃抓了一大把。 其他娃也都是鬼机灵,跟着喊姑父,把一帮七大姑八大姨逗得直乐,饶是韩念念脸皮够厚,也被这阵仗整的不好意思了,再看方知行,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面上竭力维持淡定,挨个招呼人递烟,可脸颊也是红扑扑的,仔细看都红到耳朵根了。 “好了好了,让两个孩进来坐!”韩桂娟把围堵的娃撵开。 陈爱国早扫干净了炕,炕几上摆了一盘炒花生,搪瓷缸里冒着热气,是刚冲的糖水。 “坐,方书记坐!”陈爱国招呼。 “姑父叫我小行就好。”方知行并不先坐,而是先让陈爱国坐,又递抽了两根烟出来,一根递给陈爱国,当然也少不了大舅哥陈卫东。 “大中华!”陈卫东咋舌,大前门想抽都抽不上,更不用说大中华了,妹婿真够意思! 大老爷们在堂屋抽烟侃大山,韩念念则被一帮婆娘围在外,七嘴八舌的问。 “大闺女,小伙子真是方大兴的书记?” “工资领几级?有存款不?” “一个月多少粮食标准?肉能买几斤,还有油呢...” 韩念念满头黑线,含含糊糊的回应了几个问题,“工资一百多,四十五斤粮,能买四斤肉...” 七大姑八大姨听得倒抽气,心思百转,工资一个月就一百多,抵得乡下老农民干一年挣得呐!一时有心里泛酸的,也有真心恭喜的,还有拜托韩念念帮忙说亲的。 “大闺女,我家老幺,今年十六了,你帮个忙说个城里的小伙儿呗!” “我家老妹子二十了,大妹子你也帮忙说个啊!” 韩念念干笑,千只麻雀炒一盘,简直不知道该应付谁了。 挨到晌午,婆娘们才散开各自回家生火做饭,韩念念一屁股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姑,姑,糖糖甜!”大丫两手举着方知行抓给她的奶糖,蹒跚朝韩念念扑腾过来。 奶声奶气的小声音,快把韩念念萌化了,忙张开手抱怀里,忍不住揉她小脸蛋。 中午十二点,饭菜端上八仙桌,红烧鸡块,糖醋鲤鱼,蒸腊肉,大酱焖茄子,青椒炒豆角,凉拌西红柿,还有大盆的葱花汤。 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今天把家里的好菜全整上了桌! “来,大兄弟,喝一杯!”陈卫东挨个倒酒。 “方书记,吃个鸡腿儿!”韩桂娟给他夹菜。 方知行忙断碗接过,“姑,喊我小行就成。” “好好,小行,再吃块腊肉!” “大兄弟,鱼是我现逮的,尝尝看。”陈卫东给夹了一大块鱼块。 不大一会儿,方知行面前的碗被堆成了小山包,韩念念深深感到不平衡,她碗里别说鸡腿了,鸡屁股都没有... 吃饱喝足,撤碗筷,拎暖壶冲开水,点上大中华,大老爷们又开始吞云吐雾。 “小行,你跟念念准备啥时候办事呐,怎么办?走不走家里?还是咱们去城里?”陈爱国打开天窗说亮话,问了最关键的。 方知行给他点了烟,“姑父,我们准备先打结婚证,现在政策好,拿结婚证能多置办不少东西,等置办的差不多,我们就办席面。” “至于在哪儿办...姑父您看呢?您跟我姑有什么意见?” 不错,小伙子知道以退为进,陈爱国听得心里舒坦,乐呵呵道,“我看就在你们城里办算啦,别整到乡下,麻烦事儿,反正念念那儿有地方住,她们娘几个过去送亲也成!” 韩桂娟也道,“就是,路途远,来来回回折腾麻烦,到时候咱们过去!” 说着,韩桂娟又扯扯韩念念的衣袖,低声道,“念念,你奶哪儿,你准备咋整?” 韩念念没作犹豫,直接道,“姑,我不打算通知他们。” 韩桂娟叹口气,“都是一家人,不通知也不好啊,到时候他们知道了,反倒怪你不懂事。” “姑,还是不通知了,不想跟他们来往。”韩念念才不管这么多,结婚是喜事,犯不着招几个极品进家给自己添堵,反正他们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了,韩桂娟也不再多嘴,“成,那我也不通知他们了,到时候就咱家还有玲玲大勇过去。” 坐到快傍晚,两人才骑车回城里。途径中心小学时,韩念念心思一转,拍拍方知行的背,“方书记,先停下,我有东西落办公室了!” 方知行脚尖着地,“快去拿,我等着你。” 韩念念哎了一声,忙不迭跑进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出来了。 “你东西呢?”方知行看她啥也没拿,不由问。 韩念念挠头干笑,“最近脑子不好使,没落东西,是我记错了。” 到底忍不住,丢了个白眼给她,“这样不行,明天我把肉票给你,多吃几顿肉补补,鸡蛋也一块拿去...” “不用,留着给婆婆养身体吧,我年轻,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 一路说笑,先把韩念念送回家,方知行才拐回去。 刚进家,方婆婆就迫不及待问咋样。 “奶,可以置办东西,准备办事吧。”方知行心情止不住上扬。 闻言,方婆婆拍胸脯直念阿弥陀佛,“真好,真好!老太婆可算要见到大孙子办事了!” 两人结婚申请都在手,随时能去打结婚证,但方婆婆还是让韩念念算了个吉日子。最近的吉日子在六月八号,也就是下周三。 “还等下周三?”方知行有点郁闷,恨不得明天就去打结婚证。 韩念念忍着笑,安抚他,“咱们要听婆婆的,下周三就下周三,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了。” 方知行把人抱在怀里,下巴蹭着她脸颊,低声嘟囔,“咱们得信科学,不能迷信。” 韩念念读到了他真实心思,笑眯眯道,“方书记,其实心里面你想的是明天打证,晚上就能洞房吧?!” 方知行被呛住,连咳了数声,脸蛋通红,干巴巴解释,“念念,我,我实在忍不住了...” 韩念念扭头,在他嘴巴上啃了一口,忍着笑道,“安啦方书记,再忍忍,我信你可以!” 转天周一,韩念念去上班,顺带跟几个要好老师说自己要结婚的事。 “恭喜啊韩老师,啥时候办事?”孙老师头一个问。 “下周三,办席面还要再等等,结婚用的东西都还没置办全。” 马老师是过来人,叮嘱道,“不能着急忙慌,床单被面毛毯,都得挑好的买,可不能赶时间就随意对付了,买差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韩念念不迭点头,虚心受教。 “韩老师,我也准备打结婚证了!要不,咱们一块结?”牛老师笑得春风满面。 “去去去,谁跟你一块儿!”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结婚要买哪些东西,说说笑笑间,钱老师突然呀了一声。 “娘咧!我的手表不见了!”钱老师慌乱道,“你们看见没有,上海牌17钢半,我家那口子前段时间去上海出差时买给我的!” “别急,再好好找找,会不会搁哪儿忘啦?”韩念念忙安抚。 办公桌统共就这么大,钱老师差点没把她座位翻个底朝天,影子都没有! “手表不防水,上周大扫除弄脏了手,洗手前我把手表放抽屉结果忘拿,娘咧,才隔一天啊,咋就丢了!” 时下买把锁还得花两张工业劵,单位只提供办公桌又不提供锁,不少老师都舍不得买把锁把自己抽屉锁上,想得是反正大家都认识,更没啥贵重东西,为了一张办公桌花工业劵买锁,太不值当。 眼下可把钱老师后悔的不行。 心里又气又急,钱老师面上也不能表现太过,毕竟是在办公室丢的,说太多就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了,吃了个闷亏,只能认栽。 从刚才起就一直闷不吭声的曹尚梅突然站了起来,铿锵有力道,“我建议所有人都出去,让钱老师挨个搜大家桌子!” 她话音刚落,马老师拉下了脸,“啥意思?感情钱老师手表丢了,还是咱们自己人偷的?!办公室哪个不是共事十几年的同事,品行都正直,谁能去拿那玩意儿?!” 曹尚梅别有所指了一句,“马老师您不心虚,别人可不见得。既然都不承认,那就搜一下,把这个人揪出来让组织处理不是正好?” 年轻的老师还好些,年长的就有些挂不住脸了,好好的,谁也不乐意自己被搜。 见气氛不对,钱老师强笑道,“算了算了,都是同事,大家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丢了就丢了吧,也没啥大不了的。” 韩念念难得支持曹尚梅,“曹老师说的是,如果咱们不把这个人揪出来,今天丢的是手表,谁知道明天会丢啥?可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闻言,曹尚梅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韩念念装没看到,努力征求其他老师的同意。 牛老师也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搜就搜,反正我是不屑干那种事!” 孙老师点头附和,“这种事可大可小,搜吧!” ....... 同意的老师渐多了起来,那些资历长的老教师也不得不同意,拉着脸先出了办公室,钱老师赔笑着出给他们道歉。 一阵刺啦动椅子声,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出了去。 曹尚梅走在韩念念背后,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韩老师,你怕不怕?” 韩念念回头,咦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怕啥?” 曹尚梅扯扯嘴角,没再吱声。 两人索性并肩站一块,谁也不搭理谁,等钱老师挨个搜办公桌。 “我看这法子也不一定可行,都隔了休息天一天,哪个二傻子偷了东西还不拿家里藏起来?!” “就是,百浪费功夫,搞不好啥也搜不到!” ...... 外边老师等得不耐烦,脸皮厚的索性去组织部坐着休息,顺道跟李主任反应反应这事儿。 钱老师自个在里面挨个翻,既然要搜,就得细细搜,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事。眼见就到上课点,韩念念索性不再等,去给萝卜头们上课。 巧得是曹尚梅也有课,两人一块往教室走。 上课钟嗡嗡响起,原本在操场疯玩的萝卜头们纷纷往教室里冲,韩念念不紧不慢的往五年级教室走,曹尚梅跟在她后面。 “韩老师,你猜钱老师的手表会是谁拿的?”曹尚梅脸色有些沉重。 闻言,韩念念摆手,“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会知道...曹老师你知道?” 曹尚梅突然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韩老师,你被开除之后,我会时常惦记你的。” “啊哟,我好怕怕。”韩念念直拍胸脯,朝她诡异一笑,“曹老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第69章 “贱人,我提醒过你,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想栽赃嫁祸,也先撒泼尿照照镜子看看有没本事!” 撂下这句话,韩念念乐得一身轻松,脸上又是笑嘻嘻的模样,拍拍曹尚梅的肩膀,提醒她,“曹老师,你还有一节课,记得去上呀!” 说完,哼着军歌去上课。 曹尚梅惨白着脸站在原地,牙齿快要咬碎。论贱,她哪能比得过韩念念这个贱货! 曹尚梅不知道第一节课是怎么上过来的,心思全然不在客堂上,频频出错,有个学生举手提了意见,曹尚梅气不过,荆条抽了学生几下,见学生瘪瘪嘴不敢再说,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 下课铃撞响之后,曹尚梅习惯性的拿上粉笔盒出教室,外头太阳不算大,可她却有一种眩晕感,尤其是看到李主任沉着脸站等着她之后。 其他下课的老师还不知情况,教案挡着太阳,匆匆回办公室。 “钱老师,手表找着了吗?”牛老师进办公室就问了这事。 钱老师指指她办公桌,脸色发沉,“在曹老师一堆书里找到的。” 钱老师也是百思不得解,实在想不明白曹老师为啥要这样做,明明是她偷的,她为啥还主动要搜查,大脑受到啥刺激了? 不止钱老师不解,牛老师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道,“曹老师...脑子没出啥问题吧?” 韩念念实在忍不住,挡住脸偷乐。如果不是上周她无意间读出曹尚梅的心思,今天百口莫辩的恐怕就是她。本来她最多认为曹尚梅小心眼多,倒还不至于害人,果然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时间,韩念念又开始质疑她渣系统的真实性,曹尚梅这女人都贱成这样了,还四颗半星的善良指数,远的不说,让人家孟厂长情何以堪! 【宿主,您这样质疑在下,在下可比窦娥还冤。人不比系统,性质极为复杂,一生千变万化,举个简单例子,刚进宫的嬛嬛多善良?后来可不就成了鬼畜?】 “那也是被逼的。” 【在下不是月老大人,不会掐指算未来。】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理,正出着神,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是孙老师。 “韩老师,想啥呢。”孙老师憨笑着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曹老师也挺不容易,只要她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同志,要不咱们一块向组织说说情,请求组织上予宽大处理,咋样?” 眼瞅着头上冒“圣父”光环的孙老师,韩念念有片刻无语。 “要去你去,我不去,我可不想下次也丢啥东西。”韩念念实话实说。 其他老师心有戚戚,马老师更是快人快语,“细想不正,趁早交给组织改造,没送公安局就不错了,人一旦手脚不干净,那有一回就有第二回,依我看,是要向组织申请,不过是申请开除她。” “缺了老师,明年再招就是。” 马老师话音刚落,曹尚梅垂脑袋进来了,其他老师都不再说话,纷纷干自己手头活。 曹尚梅一声不吭收拾东西,背上她的军绿书包走到韩念念跟前。 “韩念念。” 韩念念刚扭头,啪一声,挨了一耳光。 韩念念不客气的反手给她两耳光,“曹尚梅,你发什么神经,脑子不正常趁早去看病!” 曹尚梅突然疯了一般扑上来要掐韩念念,反应快的老师慌忙上来拉,韩念念早就跳上了办公桌,错眼瞧见李主任和姚校长,韩念念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浑身都是演技。 哭得凄凄惨惨,“曹老师,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好的,你打我干啥?” 其他老师纷纷附和,帮着韩念念说话,大家可都是亲眼见着曹尚梅先动手的,反倒忽略了曹尚梅被连扇了两耳光。 李主任气得发抖,“曹老师,本来组织对你宽大处理,让你反省两月再来上班,我看现在不用了,咱们单位不需要这样无品无德的老师,免得误人子弟!” 姚校长没意见,面沉如水,“曹老师,希望你向韩老师道歉,否则像你这种行为,日后还有哪个单位敢要?!” 曹尚梅浑身发抖,呜呜哭出了声,推开拉扯她的老师就往外跑。 “真是的...韩老师你没事吧。” “年轻人,道德败坏,唉唉!” “韩老师,要不去医院吧。” 韩念念摆摆手,“没事,我拿热毛巾敷敷脸。” 下班回家,还是被方知行看出了不对,仔细看了看她脸,面色一变,“你被谁打了?” 韩念念叹气,挑重点把情况跟方知行说了遍,末了道,“我给了她两巴掌!” 方知行顿时哭笑不得,“这种事还值得骄傲?” 铁皮炉子上热水滚开,不急着搅面粥,方知行扔了个鸡蛋进去,煮开了剥开直接要往韩念念脸上覆。 “等等等...”韩念念赶紧挡住他手,“直接覆多浪费!” 赶忙找条干净毛巾裹上,笑嘻嘻道,“这样覆完还能吃!” “真服了你。”捧着她脸仔细看了看,方知行不高兴蹙眉,“这个巴掌我不会让你白挨。” “哟哟哟,还要给我报仇呀。”韩念念挤到他怀里,不客气坐他大腿上,找个舒服的姿势斜趴着,任由方知行给她敷脸。 “算了方书记,我也以牙还牙整了她,只要她不招惹我,懒得再搭理她。” 方知行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以后她再找你麻烦,记得跟我说。” 韩念念舒服的眯眼,懒洋洋的哎了一声,蓦地又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奇道,“说起来,我好像再没见过婆婆的继女来闹事了,难不成那婆娘是转了性?” 方知行闷笑,“估计在劳改队转性。” 韩念念惊讶到瞪眼,“好好的,怎么去了劳改队?” 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据说手段极残酷啊。 方知行耸肩,“谁知道,可能是干了什么坏事。” 反正是不相干人,韩念念也没多问,自己接过毛巾敷着,推推方知行,“方书记,我饿了。” “要不就不做饭了,去方大兴让黄师傅蒸两屉烧麦?” 韩念念直咽口水,来了精神,“好啊,饿死了饿死了。” 虽然曹尚梅跟个癞蛤蟆似的恶心到了韩念念,但好在她这人健忘,吃顿饭的功夫把曹尚梅抛到了脑后,下午照常上班,办公室气氛依旧融洽,少了一个人谁也没太在乎。 一晃眼就到了周三,说定打结婚证的日子。 大清早,韩念念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给吵醒。 “念念,起床了!” 敲门声锲而不舍,大有她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韩念念眯着眼下床开门,“大清早,你不睡人家还要睡呢!” 瞧见她身上穿的衣裳,又是露胳膊,又是露腿,赶忙关了大门,掐住胳肢窝,把人抱回屋里床上。 翻箱倒柜找衣裳,“穿列宁装怎么样?正式一点。” “都六月了,大街小巷哪还有人穿这么厚的列宁装啊!” “哦。”又翻出一件,“这件黄格子罩衫?” “不要,太土了,我就没穿过几回。” 那继续翻找... 韩念念坐床沿上,两条大白腿不停晃荡,上下打量了方知行,白衬衫扎在西装裤里,难得穿了双皮鞋,头发也梳得整齐,典型的三七分。 “我穿跟你一样的!”从床上跳下来自己找。 白衬衫,黑色布裤,天太热懒得穿皮鞋,直接穿上叶兰英给她做的带襻井口鞋,麻花辫梳两根,火速打扮好,出去挽上方知行胳膊,“走吧方书记!” 方知行没动,无奈提醒,“结婚申请带了吗?户口本带了吗?” 韩念念讪笑,忙回屋把两样东西拿好,手拉手大方出门。 市委得八点半才上班,先在国营饭店吃了早饭,碰上老熟人钱师傅,多赠了他们两个大肉包子。 配上豆腐脑,两人津津有味吃着。 磨蹭到八点半,赶到市委,三层高的水泥楼,基本每个部门都开了门,这时期好些部门都还挤在一块办公,民政局也没有单独分出去,每个门头上都钉了牌子,什么组织部、水利部、农业部... 民政局也不叫民政局,有个简单粗暴的名字,结婚登记处,每天来打结婚证的人对多,门口的牌子也竖的最大,韩念念一眼就看到了。 大早上的没啥人,办事人员坐在里面喝茶看报。 “同志,我们过来打结婚证。”方知行礼貌开口,给办事人员递了根牡丹。 办事人员还算客气,招呼他们坐,“东西都带了吗?拿出来我看看。” 户口本和结婚申请一块交给办事人员,等着他审核。 之前没啥感觉,眼看着就要和方知行成为合法夫妻了,韩念念开始紧张了起来,手心都冒出了细汗,方知行也不比她好哪儿去,两人握在一块的手黏糊糊,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汗。 仔细审核了一番,办事人员从高低柜里取出一张纸,平铺在办公桌上,韩念念这才看清楚,原来时下的结婚证跟后世大不一样,两人合有一份,类似奖状,书写格式也固定。 办事人员奋笔疾书,写完后咔咔盖上公章,又翻出一个小红本,跟眼前的小两口解释,“拿着这个本,可以在市内的任何一家百货商店优惠购买暖壶、洗脸盆、肥皂盒、糖果等结婚用品。” 说完,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打开仔细瞧了一下,统共两页纸,个横七竖八画着表格,左边是优惠供应的商品,右边是空白栏,应该和买粮食差不多一样,买完就盖章。 “再交两毛钱手续费。” ...... 从市委出来,韩念念小心脏扑通个不停,从今天起,她就是方书记的合法媳妇儿了! 扭头看方知行,盯着奖状傻笑。 “方书记,撞电线杆上啦!”韩念念吓唬他。 方知行回过了神,还是傻笑,“念念,我太高兴了。” 韩念念也笑眯了眼,“我也高兴!” 再高兴也得去上班,两人在岔道口分开,方知行捉着她手不想放。 韩念念一不小心读到了他心思,满头黑线,“方书记,白日宣淫对身体不好。” 方知行脸一红,嗓子发干,“我等你下班。” 这话说的,到底谁才是小媳妇啊... 打结婚证前,方婆婆就准备好了喜糖,韩念念装了许多在兜里,进办公室就挨个发糖。 “哟,打结婚证啦,韩老师恭喜呀!” 韩念念开心接了他们祝福,这一天上班都春风满面。 方知行这边回了方大兴也是发糖,从前厅到后厨再到后勤,一个不落。 方大兴的职工平时嘻哈惯了,少不得要打趣他们的方书记,哪怕方知行故意板了脸也不怕,反正是个喜日子,也不怕他恼。 “方书记,白天领了证,晚上要去洞房不?” “大妹子都成书记合法媳妇儿了,肯定得洞房!” 方知行面红耳赤,干咳就是没用,这帮小子可不打算放过他。 还是周师傅把他们撵了开,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语重心长对方知行道,“既然打了结婚证,那可得尽早办席面,可不能拖太久,像我大兄弟,也是先打了证,弟媳妇是个慢性子,置办起家用来没玩没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最后办席面时肚子都显怀了,眼尖瞧出来的亲戚可没少打趣,过后弟媳妇可没少跟我大兄弟闹。” 脑子里冒出他媳妇儿挺着大肚跟他闹的画面,方知行咳了一声,虚心受教,“回头我们抓紧时间,尽快把席面办了。” 傍晚方知行去接媳妇儿下班,直接回他家。 老爷子和王婆婆都在,三个老人家已经做了一桌菜,还开了酒,不管席面啥时候办,好赖是领证了,他们自己人先庆祝下。 “我先来。”老爷子先行酒,“我祝小行和丫头百年好合,早点生个胖娃娃!” “我也来个!”王婆婆平时不喝酒的,也满了一盅,“丫头虽然娘家人不在,小行不能欺负了她,可要待她好!” 方知行脸上笑意岑岑,不打盹的应好,“我会照顾好念念。” 明明是寻常的一句话,韩念念却听得眼角湿润,跟方知行一块敬王婆婆。 最后是方婆婆,“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希望你们以后不管碰到啥困难,都能不离不弃。” ...... 晚饭吃到八点才结束,碗筷还没收,方婆婆就撵人了,“晚上我在家看门,小行你替我送你爷爷他们。” 言下之意就不用回了。 房间不隔音,又是新婚小两口,方婆婆可不想半夜里听到啥动静。 方知行依言把二老送回去,然后直接跟韩念念进家,反手把门栓插好。 拉她进屋才发现,床上原来的素色床单被套已经被换下,大红的床单和毛毯,枕巾也铺上了红色,像极了洞房花烛夜。 方知行心口一热,全身血液似乎在加速流动,嗓子发干到几乎要喷火,急切要寻找一个降火源头。 ......    第70章 铁皮炉子上煨了温水,韩念念脱下了汗衫,只穿了个小背心,坐床沿上换鞋子,玉臂往厨房方向指指,“你先去洗澡。” 六月初已经渐热起来,短袖汗衫穿一天黏糊糊的难受,又翻箱倒柜找短裤。 腰被人搂住,搁在肚子上的大手火热,烫得韩念念也难受,有气无力的拿胳膊肘拐他,“快去啊,一身臭汗别碰我。” 方知行微弯腰,鼻子在她耳间后颈不停地蹭,声音干巴巴的,“哪有臭,明明很香。” 伴随话音落下,在后颈上吮了一口。 韩念念唾他,“我是说你臭,快去洗,不然别上床!” 从早到晚都没闲着,难免沾染了汗尘气,好歹是头一次,方知行也怕冲恼了佳人不给好果子吃,只好悻悻放开她,“那我去洗了,你就别在外冲澡了,我把水盆端进来,你在家擦擦。” 到底是没入伏,昼夜温差大,白天虽热到晚上就凉了下来,外边冲澡还是容易感冒。 脸盆架上一个洗脚盆一个洗脸盆,方知行用洗脸盆兑了水端进来给韩念念擦澡,自己用洗脚盆将就着冲了澡。 韩念念简单擦了擦就爬上了床,见方知行穿了运动背心和长裤进来,指指高低柜上,笑嘻嘻道,“我找裁缝给你做的大裤衩,跟我一样,还有塑料拖鞋!” 方知行抖开看看,有点接受不了,“这么短啊,穿里面的?” 说归说,到底是换上,这下跟韩念念穿一模一样的情侣睡衣了,都是白背心和灰色大裤衩,塑料拖鞋都是刚从百货商店买的,老蓝色,一大一小,整齐摆在脚榻上。 方知行挨床沿躺下,长胳膊顺手拉了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余一尾月光透过纱窗帘照在地上。 “媳妇儿,那我...我们洞房了?” “方书记,你真逗,我说不洞,你还就忍啦...” 一阵窸窸窣窣,刚穿上的大裤衩被蹬到了床尾,背心塞到枕下,搁着奶罩抚上高耸,另一手抚上纤细腰肢摸索着向下,穿过桃花林,在小溪两岸徘徊找寻洞口。 鼻息喘促,韩念念有气无力,“方书记,你没少看小黄书吧...” 身上的人面颊炽热,闷不吭声耕耘劳作。 溪水源头处有一洞,湿软滑腻,极为狭窄。 哪怕方知行动作很小心,但韩念念还是你被他弄疼了,哎呦了一声,五官疼得皱缩到了一块。 “不行不行,我们不做,下次好不好...”韩念念嘴里拒绝,脚也不客气的乱蹬,害怕那地方被他撑破。 箭在弦上哪能不发,方知行及时捉住了她踹过来的脚,粗声粗气,在她耳边胡言乱语,不停地拿下巴蹭她脸颊脖子耳后。 韩念念脸庞发热,被他揉捏的直哼哼,只能别过脸任由他折腾。 好在第一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个回合下来,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气息不稳。方知行没出来,趴在韩念念身上恋恋不舍纠缠,嘴里媳妇儿媳妇儿叫不停。 叫一声亲一口,叫的极为动情,亲的极为缠绵。 到底是年轻,小面瓜行事温吞,身体爆发力一点也不差,没多久又缠着韩念念要来第二次... “讨厌...还要多久啊。”韩念念不耐挞伐,两腿酸软,挂在他肩膀上不住下滑。 “就好了...”方知行嘴里糊弄着,闷头劳作,今晚势必要将他二十多年的存货全交给他媳妇儿。 ...... 胡天胡地大半夜的结果是,第二天大早两人都起晚了,早就过了上班点,用土话说,太阳都照屁股了才慌慌张张穿衣洗漱。 “都怪你,他们肯定要笑话我...”韩念念穿衣之余,还不解气的在方知行肩膀上锤了一下。 吃饱喝足的人精神极为好,任由打骂不还手,快速的刷牙洗脸出门买早饭。 反观韩念念,被吸了精气一样,身体酸软精神萎靡,呵欠连天,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咋回事! 办公室的女同志大都是结过婚的,瞧她无精打采的模样,皆笑而不语,男同志则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儿。 “韩老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由着你家那口子胡来呐。”马老师拉她一阵耳语,悄声给她传授经验。 韩念念红着脸直点头,虚心受教! 好在后两节才是她的课,可以眯眼打盹一会儿。 刚想睡着,渣系统叮一声响了。 【宿主,昨晚您和方书记...咳咳...在下没好打扰,您又倒灭了一盏灯,您知道吗?】 韩念念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是哪对又没凑成?” 【宿主,灭的原因不是别人,是您和方书记。】 “我们都打结婚证,成合法夫妻了,怎么还灭?!”韩念念火大,百思不得其解。 【宿主,在下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您和方书记有缘无分。或者说缘分还未到。】 韩念念脸色一白,强撑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要见月老,你告诉我有什么法子能见到月老!” 【这个...】 “不然我就不干了!大不了永远待在这里,反正长命不衰!” 【算了,在下破规矩告诉您吧...记不记得在下跟您说的二、四、八就有奖励?等您集到一千,月老就会来见您。】 韩念念嗤笑,“感情月老大人就是我集齐一千的奖励啊。”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 韩念念抬手看看自己的手环,良久才长长的叹一口气。 “韩老师,好好的干啥叹气,刚结婚可是喜日子,叹气可不吉利!”牛老师也没去上课,“碰到啥不顺心事了?要我说,人活一辈子,关键是个态度,积极向上的,每一天都开心,那些自怨自艾的,十有八.九都越活越不顺。” 韩念念不觉点头,看不出牛老师平时不着调,倒活得通透。 以后事以后再说,当下无需去管! 想开之后,韩念念把月老抛在脑后,该干啥干啥,牛老师说得对,人就不能消极,越消极越不顺! 上课到十一点二十,方知行来接她,不管办没办婚礼,她现在是方书记家人了,以后下班得去方书记家。 方婆婆早就做好了晌饭,昨晚剩的舍不得扔,热一热再加两个菜,老少两辈人围坐一块,权当是吃家常饭! “丫头,吃块肉,多吃肉才能长胖!”方婆婆一个劲劝她多吃。 韩念念给她夹炒鸡蛋,“婆婆,您才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 方婆婆心里舒坦,乐呵呵应好,又道,“都是我孙媳妇儿了,还喊婆婆?” 韩念念从善如流,嘴巴乖,“奶奶吃鸡蛋!” 方婆婆哎一声,笑眯了眼。 方知行夹在两个女同志中间,给媳妇儿夹菜不忘给奶奶添饭,两个女同志都得照顾周到。 吃完饭,方婆婆回她屋,没片刻功夫,拿了个锦盒递给韩念念,“丫头,奶奶没啥好送的,你进了我家门,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是当年小行她妈进门时我给她的,现在她不在,我代她传给你。” 韩念念先看方知行,见他含笑点头,才接过来打开看。 是串翡翠项链,与其说它是项链,看着倒更像是朝珠,很长一串,深绿到快流油,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翡翠中极品帝王绿。 韩念念有点惶恐,“奶奶,太贵重了。” 方婆婆摆摆手,不以为意,“贵重啥,以前是个宝,搁现在也就是破玻璃串儿,我还怕你嫌弃看不上眼呢!” 韩念念哭笑不得,谨慎收下这串方婆婆口中的破玻璃串儿。 “丫头,这玩意儿收着就好,可不能带出去,免得招祸。” 韩念念不迭点头,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带出去简直暴殄天物。 把祖传的东西交给孙媳妇保管,方婆婆就回屋歇了。捧着这么大盒东西,韩念念不知道搁哪儿。 “方书记,我存哪儿呀,好烫手。” 本来韩念念第一反应是存空间里,最安全,谁也惦记不到,可当着方知行的面,总不能大咧咧把东西给变没吧,婆婆说是传给她,那还是方家的宝,她自己一个私吞也不像话。 方知行挠挠头,也犯难,左看右看,顺手指指床尾的柜子,“要不先扔柜里,以后再说吧。” 韩念念满头黑线,这祖孙两可真是一家子,几十年后至少上亿的宝贝,居然一个说破玻璃串儿,一个说扔? 床尾的柜子整整齐齐码着一摞衣裳,从上到下,春夏秋冬摆放,不像她的柜子乱七八糟。 先搁在最上面,看看光秃秃连把锁都没有柜门,韩念念不放心,“回头我还是买把锁好了。” 方知行拉她挤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躺着,扯了毛毯盖上,“不用有压力,给你就是你的了,随便怎么处置,你看着收吧。” 说话间,大手摸上了她软软的肚皮,想往下又不怕挨揍,舔了舔嘴角,干巴巴的问,“还疼不疼...” 提起这个韩念念就来气,伸手拧他一把,埋怨道,“现在才来问我,昨晚我说不要了,你还来...” 脑子里不由冒出她哼哼唧唧承受不住的样儿,方知行嗓子一阵发紧,侧身抱住她,红着脸颊小声认错,“那今晚你喊停我一定停。” “流氓流氓流氓!谁跟你今晚还继续!”韩念念推他,差点没把人推下床。 一阵嬉闹,隔壁屋突然咳了一声,两人忙闭了嘴,老老实实躺好酝酿睡意。 好半响,韩念念轻声道,“方书记,等我们办完酒席,我是不是就要住到你家啦?” 方知行拍着她的背,唔了一声,“你是我媳妇儿了,当然得住我家,虽然倒插门我是不反对,就怕奶奶打断我腿。” 韩念念忍不住笑,扭了扭身,“床太小了。”以后怎么滚床单啊... “傻啊你,床肯定要换,家具也要添置,房子住得久了,得找人修缮,还有棉被毛毯都要准备了...” 说起要置办的东西,那可就多了,等方知行住了嘴时,韩念念早就睡熟,还像小猫一样打起了呼噜,眼下一片淡淡的青灰色,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了。 方知行有片刻惭愧,搂紧了他媳妇儿也闭上眼睡去,今晚就听媳妇儿的,忍忍不做了... ...... 傍晚下班,途径劳保物资店,韩念念特意买了一把大锁,装兜里先回她自己家,刚进巷口,就瞧见孟大娘站她家门口跟王婆婆唠嗑。 “丫头,听说你跟小行打结婚证啦?” 韩念念笑眯眯点头,家门开了,请孟大娘进去坐,又跟王婆婆道,“婆婆,我奶让我代告诉你一声,晚上她要过来打扑克。” 王婆婆一听,忙回家张罗做饭,赶紧吃完好打牌。 韩念念家里,孟大娘坐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笑着问道,“你和小行啥时候办酒?可别忘了请大娘喝杯喜酒啊。” 韩念念笑道,“日子还没定呢。” 既然是方婆婆的老战友,通不通知还得看方婆婆。 “大娘,您过来是看上哪家姑娘要我去说?”除了这个缘由,韩念念想不到其他。 孟大娘拍大腿,“住我家楼上,姑娘叫晓鸥,我看我儿子跟她有门道,想让大闺女介绍他们正式相看一下。” 韩念念笑,“晓鸥我认识,介绍没问题,主要是不知道孟厂长同不同意?” 孟大娘忙道,“大闺女,这你放心,我的儿子我知道,心口不一的货,这回介绍保管能成!” 韩念念放心应下,孟大娘又闲话了几句才乐呵呵回去。 晚上照例要去和方婆婆一块吃饭,夏天天黑的晚,吃完饭天还早,反正没事干,干脆跟三个老人家一块打扑克。 扑克这种东西,越玩越上瘾,天黑看不见不要紧,院子里有电灯,灯下继续打! “老K,收不收!” “不收,下主,红桃A!” 不知不觉就打到晚上九点多,方知行看他们还没有收场的迹象,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年纪大了,早睡早起对身体才好。” “急啥急,这把输了,再玩一局。”方婆婆不愿意散场。 这一打,竟打到十点多,韩念念看这三个老人还没散场的意思,再看方知行,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也不顾着老人家在不在了,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还是王婆婆先发觉了异常,胳膊肘拐拐方婆婆,撂了手里的牌,“不打了不打了,都赶紧休息。” 方知行吁了口气,负责把方婆婆送回家。 韩念念回去之后抽开炉子风门烧水,自己先冲了澡上床。大门吱呀一声响动,方知行进来了,脸不洗澡也不洗,弯腰两手撑在床上,先去找韩念念嘴,要亲亲。 韩念念推他,“不给亲,今晚老实睡觉,不许动手动脚。” 方知行哦了一声,恹恹的,站三间口随便冲了澡,只穿了件大裤衩进来,锁门熄灯。 “睡觉睡觉...” “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数...” “不想数...” 一阵窸窸窣窣,传来韩念念气急败坏的声音。 “流氓!别脱我裤衩,人家就一件...”    第71章 除了房事过频了些,婚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不要太顺心。 韩念念特意看了日子,把吉日子都挑出来,“最近的日子在六月二十八,远点的八月十六,还有挨在年末的腊月二十。” “定在六月二十八,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足够了。”方知行道。 方婆婆也没意见,笑眯眯道,“酒席用到的烟酒菜,咱们倒不用操心,你两把结婚该用到的都置办齐全了,老太婆给你两打打杂,做双鞋套床被啥的没问题,就是别让我去商店挤啊抢啊的,老骨头一把,禁不起折腾喽!” 韩念念笑喷,忙搂住方婆婆的肩安抚,“放心吧奶奶,抢货这种事交给我和方书记就成!” 结婚是大事,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房屋修缮,样样都得操心。 “方书记,咱两得分工明确,桌椅床柜还有修房子,你去找木匠泥瓦匠,至于盆盆罐罐衣裳鞋之类的小件家用,我来去买,还有拟定请几桌,写帖子,这些都得你来...” 方知行没意见,只是床椅桌柜的样式,还得经过他媳妇儿同意才成。白日里小两口趁下班的空当买买买,晚上洗洗躺床上了才轻声细语的交流各自战果。 当然有些东西肯定会意见相左,譬如结婚那天穿啥。 方知行的意思是他两都穿短袖衬衫和西裤,就是韩念念口中的穿情侣装。 是个女人都想披婚纱,韩念念也不例外,时下没有穿婚纱的条件,那穿件裙子也能过过瘾呀。 “方书记,我不要穿西裤,穿衬衫可以,但我下面得搭长裙。” 韩念念边说边在身上比划样式,“长裙就用老土布做,下面再搭一双凉鞋。” 时下百货商店的货架上已经有卖凉鞋,就是不咋好看,买的人也极少数,韩念念准备穿自己空间里的凉鞋,某知名品牌的复古款,百年的老牌子,她现在拿出来穿不算有问题,只能说最新款! 方知行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搭配,眉头蹙了起来,“不伦不类,会好看?” 韩念念一手给他揉眉头,笑嘻嘻道,“穿衣得看颜,你得相信你媳妇儿,披个麻袋都好看!”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方知行满头黑线,到底是服了她,退一步道,“行行行,只要别太出格,你看着做吧。” 韩念念抽空还回了趟乡下,把买好的机织布和从空间翻出的棉胎交给韩桂娟。新娘出嫁得带嫁妆,一身新衣鞋、一床棉花被是最起码的,有条件的多多益善更好。 打从韩念念带方知行回乡起,韩桂娟就开始东家串西家借棉花了,已经打出一床五斤重的棉胎,正发愁上哪儿弄被里被面呢,送来的正好! “机织棉布就是比咱乡下自己纺织出来的好看,瞧这纹路多细致整齐,染的颜色也正!”韩桂娟爱不释手,“依我看,被里子就用咱自己纺织的老土布,这块布我能裁出两床被面,两床棉胎套上正好!” 韩念念不大懂这些,笑嘻嘻道,“姑听你的,你看着做。” 前头有陈玲结婚的例子在,韩桂娟置办起来十分老练,除却套棉被,拖鞋、井口鞋还有针头线脑都备了齐全。 至于洗脸盆、带红双喜的暖壶和肥皂盒毛巾这类小物件,韩念念托了家住方知行家斜对门的小曹帮忙。 小曹在百货商店工作,就是前些时候跟国营饭店钱师傅对象的姑娘。 给人说媒就这一点好处,一旦撮合成了一对好姻缘,男女方家庭都会心存感激,若果碰到点事请帮个忙,那一准能成。 小曹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那简单,念念姐,你若信得过我,把结婚证给我就成,我托同事给你挑顶好的买,咱们内部人拿价钱也合适。” 韩念念求之不得,把结婚证和小红本一并给小曹不说,又给了她五十块钱,红口白牙的事她可干不出来。 小曹也没推辞,笑道,“那我可手下了,回头我记个账,剩余的钱再给你!” 方知行这边,架子床、桌椅板凳找木匠功定做了,大衣柜托厂子去上海买样式最新的,泥瓦匠也请来了家,每天忙忙活活不停,窗户门扇粉刷一新,房顶瓦片也全换了一遍... 日子越近,亲朋好友少不得要随份子。 同一单位的同事,韩念念都收了,小山子乡只收陈家和姚家人,其他一概没通知。 还有个“老乡”,韩念念也不得不收。赶着休息天,孟繁宗和薛晓鸥一块过来了,都是来添喜礼的。 韩念念没推,收了下来,笑着招呼他们,“奶奶买菜去了,中午都在这吃吧?” 薛晓鸥欢喜应好。孟繁宗没拒绝。 两人都在打量焕然一新的小四合院,石榴树红地砖,朱红色的廊檐柱搭深灰色瓦片,里里外外透着喜庆。 “孟大哥,咱们以后也这样!”薛晓鸥看得眼馋,挽着孟繁宗胳膊不停晃。 韩念念愣了下,眨眨眼,有点震惊的看向孟繁宗,这段时间光忙着置办结婚物件了,还没来得给他二人牵线呢,他们这是自己处上了? 孟繁宗清了清嗓子,不自在的别开眼。 瞧见韩念念神色,薛晓鸥也不好意思了,伸手扯扯她胳膊,“念念姐,带我去看看你和小行哥的新房吧!” 意识到自己失态,韩念念嘿嘿笑,多余的解释也不说,直接带薛晓鸥看还未完全布置好的新房。 原木色的架子床,床尾摆了张原木色长桌,大衣柜靠西墙放,大红床单水红被面,鞋架子上摆放的是刚做好的布拖鞋。 桌椅板凳大衣柜全是原木色,床上的大红色棉床被物画龙点睛,瞧着素净又喜庆。 窗帘也换上了新的,淡黄色的化纤布帘子,窗户打开,小凉风吹得窗帘飘动。 “真好看!”薛晓鸥羡慕道,“等我跟孟大哥结婚了也要这样!” 韩念念打趣她,“那我可等着喝你们喜酒了!” 薛晓鸥抿嘴笑得不好意思,视线落在床尾的长桌上,奇道,“念念,屋里啥摆放都好看,就是摆个空落落的长桌干什么?光秃秃的瞅着突兀。” “方书记说拿来搁电视,他去百货商店拉电视机了。” 韩念念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响动,是方知行买电视机回来了。 这时期电视机可不好买,得有专门的电视机票,没有点门道还真弄不来,十五寸不到的小箱子样式,黑白,只能收到一个台,就这样,还贵得离谱,三百多一台,快买她半个房子了。 有孟繁宗搭手,两人把电视机抬了进来,别看不大却很沉! 连电线,调台,折腾半响才收到北京电视台,黑白画面,来回播放的新闻,来这里这么久,可总算见到点高科技的东西了! 薛晓鸥爱不释手,东摸摸西看看,这玩意太贵,她妈舍不得买,整个市委家属院也就一个科长家里有,连住她家楼下的孟书记家都没买! 孟繁宗看得无语,拉了薛晓鸥站好,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这么稀罕吗,实在不行,以后也买一个就是了。 方知行的视线落在孟繁宗和薛晓鸥互相拉着的手上,心里突然就舒坦了起来,面上笑意岑岑,客气的招呼他们堂屋坐,沏茶递烟,招呼周到。 韩念念看得纳闷,小面瓜不是向来不待见孟繁宗吗?今天是咋了,吃错药了? 孟繁宗更是狐疑,谨慎的没再喝方知行泡的茶,这小子没节操没下限,上回给他泡茶,里面放了不知道是红糖还是什么东西,泡出来茶水的味道,喝一口就不会想喝第二口。 他又不能当场翻脸,显得他自己很low,白吃了个闷亏。 没多大会儿方婆婆买菜回来了,一看家里来了客,热络寒暄两句,二话不说,忙活着烧晌午饭。 昨晚发的三合面蒸上,又炒了两样蔬菜,今天副食品店没有猪肉供应,没个荤招待人家,方婆婆有些过意不去,又蒸了一大碗鸡蛋羹。 “别客气,当自家一样,随便吃啊。”方婆婆笑眯眯的招呼他们坐。 韩念念给他们挨个分筷子碗,递馒头。 有两个大老爷们在,指定得有酒,生怕这两人像上回一样,韩念念先叮嘱了一句,“酒喝尽兴就好,都别喝太多。” 薛晓鸥嫌弃的皱鼻子,“孟大哥你可别多喝,喝醉了我不扶你,臭死个人!” 孟繁宗扭头瞪她一眼,薛晓鸥笑嘻嘻的也不怕,反正也摸清了他外强中干的脾性,大不了就跟他哭鼻子,他一准心软。 方婆婆笑呵呵道,“小宗这孩子好些年不过来啦,以前你和小行穿一条开裆裤,好得同吃同睡,咋现在大了,反倒生分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默默碰杯喝酒。 都是快三十的大老爷们了,听方婆婆提开裆裤,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这回没再像上次一样,吃饱喝足两人都还清醒着,孟繁宗和薛晓鸥没多待,歇一杯茶的功夫就起身告了辞。 送走客人,方婆婆回屋睡晌觉。 见方知行脸颊驼红,韩念念推他回屋睡一会儿醒醒酒。 “我自己睡不着,媳妇儿你陪着我睡。” 结了婚之后的方书记没有最粘人,只有更粘人。韩念念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跟他回屋一块躺床上。 一米五宽的架子床,并肩躺两个人不算挤,白天热,拉一条毛毯搭肚子上就成。 两人一时半会没有睡意,悄声说闲话。 “你今天怎么回事,转了性一样,怎么突然对孟厂长热络起来了?”韩念念捏他脸。 方知行侧了个身,往她那边挤了挤,心情极为上扬,拿脸颊蹭了蹭她的,“他跟晓鸥是要定下来了?” 韩念念恍然,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还在处着,要是能成也挺好。” 方知行唔了一声,大手搁在韩念念肚皮上,轻轻抚摸,却没有进一步动作,韩念念早上来了大姨妈,被他这么一揉,舒服的直哼哼,本来不困的,眼皮子竟重了起来。 一觉醒来竟快到了傍晚,暮霭昏昏透过淡黄色的窗帘,外头有轻微走动声。 方知行还在睡,韩念念没打扰他,轻手轻脚下了床。 “丫头醒啦?”方婆婆笑眯眯的。 韩念念有点不好意思,差点没睡过晚饭。 方婆婆在剥蚕豆准备晚上熬蚕豆面粥,韩念念拖了张小板凳帮着一块剥,祖孙两边剥边唠嗑。 外头砰砰传来敲门声。 韩念念赶忙去开门,门口站的竟是马老师,还有一位跟马老师年纪差不多的大婶。 “韩老师,这是李主任他爱人,托我带过来找你说门亲事!”马老师笑着说缘由。 韩念念忙招呼她们进来坐,两人又跟方婆婆一番寒暄热络,都在廊檐下坐了下来。 李主任她爱人也不拐弯抹角,“大闺女,我想你给我家老大说个姑娘!” 李主任她爱人把她家老大情况说了遍,小伙子在部队当兵,回来的次数极少,眼瞅着都二十三了,还没个着落,心里不由发急。 虽说这年头能进部队是件光耀门楣的事,可个中难处谁家有当兵的娃谁知道,先头也说了好几个,人家姑娘一听在部队,终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大都不情愿,就是有愿意的,没处多久就没了下文。 城里的好小伙儿多得是,犯不着眼巴巴独守空房,教官同志在年轻姑娘里还真不吃香。 李主任他爱人肠子都快悔青,当初就不该让她儿子去部队,高中毕业老老实实找个稳当工作多好,说不准现在她都抱上孙子了! “大闺女,姑娘只要心地善良就成,其他都好说,要是说成了,我跟老李好好谢你!”李主任他爱人也是旁听别人说的,说这闺女别看人年纪不大,办事利落有条理,说亲说成了好些对,在城里都小有名气了! 韩念念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合适的姑娘介绍,忙道,“谢不谢是其次,大婶我给您记着了,回头有合适的我立马给您个信儿。” 送走马老师和李主任他爱人,韩念念心里琢磨着说啥样的姑娘才合适。 “丫头,我倒知道一个姑娘,跟小伙子在一个部队,从中牵根线搞不好能成。”方婆婆笑呵呵道。 这年头,女兵可不多,还没听过哪家姑娘当兵的,韩念念忙问姑娘情况。 方婆婆跟她细细说在哪家哪户,姑娘家有哪些人,最后干脆道,“赶明个我打听去,要是人家愿意说,咱们就给牵根线,不愿意也不是啥丢人事。” 都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咋不愿意说,姑娘家里人巴不得有人给说亲事呢! 两家人都没意见,大姑娘小伙儿直接在部队就见了面,就是外头人不方便进,只能通过书信联系情况。 这么一来,李主任可算是记住了这份恩情。 这天大早刚上班,又收到匿名举报信,这月都收到第四封了,信里一一列举韩念念思想行为如何落后,给哪个哪个合过八字,要求组织予严厉惩处。 李主任看得直嘬牙花子,给人说媒咋就成思想落后了?没小韩从中牵根线,他儿子到现在还打光棍呢!大有益处的事,咋就被说成了落后腐朽? 连着收到好几回,李主任干脆看都不再看,直接把信扔到一旁不管。 抽根烟喝杯茶的功夫,有人敲门。 “小韩啊。”李主任亲切的招呼她坐,“找我啥事?” 韩念念笑,把请假条交给李主任,“主任,过两天我跟我爱人办酒,得请两天假,望组织批准!” 李主任没打盹,“中!你婶儿前几天还跟我说呢,结婚是大事,组织上给批了!” 韩念念喜滋滋的哎了一声,接过盖上戳的请假条就走,丝毫不知道举报她的信已经快堆成了小山包。    第72章 眼见就到了办酒的日子,韩念念在结婚头一天下午回了趟乡下,准备把陈家人都接城里去,第二天好方便送嫁。 哪知刚进门就见韩寡妇盘腿坐堂屋炕上抽着旱烟,韩念念心里一阵厌恶,实在不想跟这种人有干系,也不理会她,直接对陈爱国道,“姑父,您去生产队借个马车,家里人先过去吧,别等明天了,还有玲玲和大勇,我去喊他们。” 韩桂娟忙道,“你先坐家歇着缓口气,我去喊玲玲他两。” 说话间,韩桂娟看了她老娘一眼,也为难,一个是亲老娘,一个是大侄女,脑瓜子疼! 不管了不管了,她先去喊人,由着大侄女自个解决。 陈爱国更不想掺和这破事儿,直接往生产队走,“我这就去借马车。” 韩念念也不看韩寡妇,一把抱起炕上乱爬的大丫,狠狠亲了两口,笑眯眯道,“有没有想姑?” 大丫嘴角流着哈喇子,奶声奶气道,“想!想喝喜酒,吃喜糖!” 这段时间家里人时不时提结婚事儿,大丫耳濡目染,这几个字说得极清楚。 叶兰英忍不住笑,“好了大妹子,把大丫扔炕上,让她自个玩,给我搭把手,咱两先把要带的东西都拾掇了。” 斜眼瞅着孙女跟外孙媳妇里里外外忙活,也不搭理她,韩寡妇没滋没味抽着烟,气得干瞪眼。 到底是先开了口,“结婚是大事,也没人跟我说一声,你那女婿也没带过来给我见见,还有彩礼钱,给你了不?给多少?你年纪轻,管不住钱,起码得交给我替你收着,可不能再落到你婆家人手里!” 韩寡妇自以为苦口婆心,奈何韩念念把她话当耳旁风,就是不睬她。 姑嫂两匆匆收拾好东西,叶兰英不吱声不吭气的把自己屋门给上了大锁,她可不想老太婆惦记上她东西。 没几时,陈爱国赶马车回来了,除了在养殖场打工的陈卫东,所有人都到了齐,棉床被褥、衣裳鞋,全都搬上马车。 韩寡妇仍旧盘腿坐着,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韩桂娟连唉了两声,没了法子,只好对她老娘道,“这两天咱家没人,老娘你就帮着看下门,我明天就回来。” 韩桂娟话音刚落,陈爱国就甩了马鞭。 眼瞅着都去了城里,韩寡妇嘴一瘪,抽着烟袋杆子呜呜哭了出来,她是造了啥孽哟,大孙女咋这么不待见她!大喜的日子,至少给她买身新衣裳,请去城里好吃好喝供几天呀! ...... 晚上韩念念把陈家人都安顿在她的住处,堂屋里临时支了床板子,铺上陈家人自带的棉床垫褥。 棉被稀缺,时下人无论到哪儿走亲戚都习惯背上垫褥,讲究点的,连碗筷都自己带上。 陈爱国还是头一次过来,里里外外打量,不住咂舌,“小院子好啊,干净又利落,还铺了地砖,比咱们乡下的土坯房好太多啦!” 韩桂娟白她男人一眼,“我倒觉得咱们乡下热闹,门户大敞,天天有人来串门子,多热闹,办个喜事半个村的乡亲来帮忙,城里倒好,咋结个婚还冷冷清清的。” 韩念念忍不住笑,给她解释道,“姑,现在流行新式婚姻,城里结婚有的都不办酒,洞房时才会热闹一下,方书记把酒席搁方大兴办,现在那边倒是忙的热火朝天。” 可不是,黄师傅带着几个学徒工加班加点,炒、爆、熘、炸忙得不可开交,前厅小赵小何她们几个忙活着摆桌椅板凳,都事先安排了好,干起活来倒也井然有序。 晚饭方知行从饭店拿了菜,馒头是方婆婆提前蒸的,满满一大簸箕,院里支上大圆桌,所有人围着一块吃,有凳就坐,没凳就站。 “亲家,都别客气,随便吃啊。”方婆婆热络的招呼陈家人。 方知行开了一瓶好酒招待,给陈爱国他们几个都满上,陪着他们喝了不少。 陈家人吃得无不红光满面,对这门亲事不是一般的满意,先前还顾忌方家会不会嫌弃他们乡下老农民,现在看来,实属多虑! 饭后方婆婆陪韩桂娟几个唠嗑,方知行又拆了一包中华挨个散,韩念念忙着告诉叶兰英晚上在哪儿洗澡,去哪儿上厕所... 等她和方知行手拉手回去时,月亮已经快升到了头顶。 “方书记,结个婚太麻烦了...”不想走了,干脆挂在方知行身上,反正大半夜没人看见! 方知行忙扶住挂在他胳膊上的人,直摇头,一想到明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韩念念成他媳妇儿了,心里就一阵荡漾,哪里会觉得麻烦,如果时间再充沛点,还能办得更好。 手搂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按了两下,干巴巴道,“累了?那回去我给你揉揉...” 韩念念不迭点头,嘟囔道,“只准揉腰,不准摸别的地方...” 方知行咳了一声,心虚的别开脸,心里有种甜蜜的负担,为啥最近他想的事总是能被猜到?他们已经到心有灵犀地步了? ...... 相较于韩念念躺床上就睡死,方知行睡眠要浅很多,心里装着事,天不亮就醒了,耳边传来猫一样的呼噜声,忍不住轻笑,轻手轻脚翻了个身,单手支着脸颊,另一手拿头发扫她脸。 “睡得小猪一样,媳妇儿,快醒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脸蛋痒痒,韩念念掸了掸手,抓毯子蒙头,“别吵别吵...” 看她困得不行,方知行倒想让她多睡会儿,只是岳岭本地人送嫁在早上,现在就起床折腾一会儿都得晚了。 “媳妇儿?快醒醒,听话...”伸手晃晃她,到底是把人跟晃了醒。 “讨厌...”韩念念揉眼坐起来,拿过方知行扔床上的新衣裳,闭着眼往身上套,趿拉上拖鞋游魂一样往外走。 却被方知行一把拉住,接着额头就被拍了一下,“傻媳妇儿,扣子扣错沿了...” 韩念念低头一看,嘿嘿笑,亏得家里没外人,不然可丢人丢大发了。 忙扣好扣子,匆忙刷牙洗脸,本来还想化个妆,但当着方知行的面,空间里的瓶瓶罐罐都不能用,只能在脸上涂点雪花膏,等方知行不在屋里时,偷偷涂了个红嘴巴。 梳妆打扮好,还得回她住处。 韩桂娟他们也早起了,炉子上熬了面粥。 “念念,先喝点稀的垫垫肚子,估计这一天你都没空闲吃饭。”韩桂娟是过来人,先盛了一碗面粥给她侄女。 韩念念忙接过,就着小咸菜喝了大半碗。 饭后支桌子摆瓜子糖果,泡一大壶花茶,刚过八点,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马老师和李主任他爱人带着几个年轻女老师都过来了,代表单位送贺礼,毛巾梳子牙刷搪瓷缸,清一色实用的,韩念念笑眯眯的接过,招呼人进去坐。 薛晓鸥跟孟大娘一块过来,薛晓鸥送了块水红色机织布,孟大娘送了一条靛蓝色毛毯。 韩念念忙拉她们坐里屋床上,糖果一人抓一把。 “念念,你这身打扮可真好看!”薛晓鸥不吝啬的夸赞,“大红裙配白衬衫,可是头一次见!” 孟大娘笑眯眯道,“大闺女长得俊,就是太瘦,回头我得跟小行说说,让他把你养胖点,日后好生养!” 韩念念抿嘴笑。又一会儿,小赵小何她们几个都过来了,还有门旁邻居,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瓜果糖块买的多,未断过供应。 中午十一点半,方大兴一楼大厅,十几张圆桌坐满了人,酒席开始啦! 韩念念跟着方知行,大大方方挨个喊人,市委的孟书记、薛主任,公安局的肖局、刘队,某某厂某某局的厂长、主任、干事... 一圈认下来,韩念念脑子晕乎乎的,把肖局长错记刘队长,把王干事认成孙厂长... 稍微缓口气时,韩念念拿胳膊肘拐方知行,“今天确定是结婚,不是领导开大会?” 方知行温声安抚她,“媳妇儿不用紧张,都是我爷爷和父亲的老战友,把他们寻常长辈对待就成。” 当年一块上战场的,大都退居二线,在不同岗位上担任领导要员,啥叫关系网,这就是! 韩念念才不紧张呢,眼下心里就一个想法,抱紧方书记的大粗腿! 吃吃喝喝,一直到两点多宾客才渐散,韩念念跟着方知行又挨个送客,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把最后一个宾客孟书记送走。 韩念念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大厅的收账柜台里不想动。 可瞧见方婆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帮忙拾掇果皮纸屑,又得招呼陈家人,韩念念少不得打起精神,强撑着办善后事宜,等忙完,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方知行看她累得小狗一样直哼哼,干脆驼下了腰,直接背她回去。 韩念念趴在他宽敞的背上,舒服到叹气,两手扯住了他耳朵,“猪八戒背媳妇儿喽。” 方知行脚下一个踉跄,想也不想,反手在韩念念屁股上拍了一下,夏天穿得本来就少,啪嗒一声,在安静的夜里声音格外响。 韩念念脸一红,往他背上一拍,“流氓!” 方知行低声嘟囔,“你是我媳妇儿,我流氓你还有错了啊...” 路上行人稀少,两人嬉闹着往家走。 方婆婆年纪大禁不住熬,早就歇下了,给他们留了门。 方家有间耳房抹了水泥改做洗澡间,门上没有安锁头,韩念念掩上门,刚脱下衣裳,方知行就进来了,厚脸皮挤着要跟她一块洗澡。 体谅她辛苦一天,方知行只敢讨些手上便宜,尽心尽力给她打肥皂冲水,洗得香喷喷之后,又擦干净抱出来,累了一天的两人总算能躺床上缓口气。 “媳妇儿,我今天高兴极了...” 方知行伸手捧住近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庞,发自内心道。 韩念念轻轻嗯了一声,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方书记,我也高兴,从来不知道结婚是件这么幸福的事。” 方知行含笑凝视她片刻,轻轻亲了下她额头,这才真搂着她睡了过去。 ......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韩念念动了动发酸的四肢,搭在她腰上的胳膊立刻收了紧,后背贴到一具火热的胸膛上。 方知行天不亮就醒了。贪恋媳妇儿躺在自己怀里,怕扰了她睡觉,一直闭眼装睡,直到察觉到她身子动了才敢有进一步动作。 “早啊方书记。”韩念念在他怀里翻个身,眯眼朝他笑。 方知行嗯了一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是眉心、鼻尖,再往下...喊住了她嘴唇... 昨晚顾忌她太累,没敢动作,眼下见她只穿了件背心,玉臂横陈,满头乌发凌乱地散在大红色枕巾上,衬得露在毛毯外的脖颈和胸脯如雪堆玉砌,哪还能再忍住,一个翻身压到了她身上。 “媳妇儿,咱们把昨晚的洞房补上吧?”说话间,拿下.身蹭了蹭她大腿。 韩念念有点囧,伸手捏他脸,“大白天的,你羞不羞啊,婆婆还在家呢,赶快快起了...” 方知行没动摊,捧着她两颊,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声音已有些喑哑紧绷,笃定道,“这个点奶奶早就出门买菜了,我们快些,赶在奶奶回来之前...” 说完,不给韩念念反驳的机会,结实有力的腿已欺进她双腿间... “好媳妇儿,一天不跟你...就难受...”方知行驼红着脸,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了下去... 几乎同时,两条裤衩一前一后落在了脚榻上,新打的架子床撑不住两个主人的动作,发出了一声吱呀声。 “哎哟,方书记,你轻点呀,好疼...” “好,轻点...” 吱呀频率非但没放缓,反倒急了起来,伴着喘息和闷哼,最后数百下架子床竟似要断,床上的人更是嘤嘤哭出了声,仔细听还能分辨出来,‘方书记是个混蛋’、‘臭流氓’、‘大灰狼’... 原本坐在廊檐下剥蚕豆的方婆婆忍无可忍,斜眼瞅了瞅西屋没关的窗户,重重叹了口气,搬上小板凳,手里端着装蚕豆的簸箕,挪到大门口坐去了...    第73章 索性不上班,胡天胡地到八九点才起,外边一直未听见动静,本以为方婆婆买菜还未回来,哪知老人家压根就没出门,一直在剥蚕豆呢。 饶是韩念念脸皮厚,瞬间也羞成了小媳妇,瞪了方知行一眼,红着脸摸到大门口,“奶奶,我帮您剥。” 方婆婆笑眯眯的,“不用,就快剥好了,炉子上还有粥,快去吃早饭,吃完了让小行带你出去转转,爬爬山看看电影都好,在家也无趣。” 韩念念哎了一声,廊檐下支了圆桌,跟方知行把剩下的小米粥分吃了,又主动刷洗了碗筷。 这天气,爬山太热,两人一致决定去看电影。 去之前方知行特意买了两根大冰砖,一人啃一根进放映室。 一场电影看下来,韩念念后悔万分,放映室又闷又热,人多空气又不流通,热得汗流浃背,电影刚落幕,韩念念立马随着人群往外走。 “赶紧回家吹电风扇,热死了!” 大夏天出门,简直遭罪! 电影院斜对面就是供销社,门口的高凳上放着显眼的绿色铁皮桶,韩念念急需再吃一根冰棍降温,拉了拉方知行的手,“方书记,咱们再买两根吧。” 方知行直接回绝了,“回家喝凉茶,天气再热冰棍也得适量吃。” 韩念念扯住他胳膊晃悠,试图说服他,“就这一次多吃,刚才在里面快热死我了,让我再吃一根降降火好不好?” 方知行一边摇头一边从韩念念裤兜里没收了她钱,“不行,回去不想喝凉茶,我给你煮绿豆汤也行。” 韩念念顶着大太阳,快被冰棍馋死了。 正此时,一对小情侣手拉手经过他两,女同志要吃冰棍,男同志二话不说就应好,还斜眼瞧了方知行一眼,跟他对象道,“这年头找对象可得擦亮眼了,别看有些同志穿得像模像样,长得也周正,其实是个抠门货...你想吃冰棍,别说一支了,要多少支我都给你买,不就两分钱么,嘁...” 女同志一脸爱慕的看向他对象,“多希望以后咱两结婚了,你还能对我这么好。” 男同志霸气回应,“可就放心吧,等咱两结婚之后,到夏天我给你买个冰桶,多买些冰棍放家里想吃多少拿多少...” “......” “......” 小情侣两走远了,剩下一个抠门货一个识人不清的女同志,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极为默契的别开脸笑。 韩念念拉着他胳膊不放,笑道,“看吧,人家都说你是抠门货了,就买一根,咱两一块吃还不行?” 方知行无奈掏裤口袋,往铁皮桶方向走,“真拿你没办法,就这一次。” 韩念念舔了舔嘴角,高兴保证,“就这一次!” 都是从电影院刚出来的,铁皮桶跟前排起了队伍,两分一根冰砖,五分一根雪糕。 刚才大放厥词的男同志给他对象买了两根雪糕,自己却买了一根冰砖,一个劲跟他对象强调两分钱的冰砖更好吃。 韩念念听得偷乐,到底是真好吃,还是舍不得买,谁出钱谁知道。 男同志朝他们瞧过来,见他们两个人就举了一根冰砖,看方知行时又带了些许鄙视,亏得长得人模狗样,要是长相差点的,一准讨不着媳妇儿! 韩念念从没想过有天自己吃根冰砖就能满足成这样,舍不得一下吃完,小口小口的舔。 方知行撇头看她,见她小猫似的伸出舌头在冰棍上舔来舔去,脑子里蓦地冒出插他书架上某本书里的画册,一阵火烧火燎的口舌干燥,赶紧撇开眼不再看。 韩念念是个遵守原则的好宝宝,啃到一半时,把剩下的冰棍递给了方知行,“呐,方书记,我真只吃了一半。” 方知行接过剩下的,三两下解决了,路过垃圾堆时才扔了光秃秃的棍。 其实时下城市环境建设跟几十年后根本无法比,路上随处是垃圾,果皮纸屑随手扔,身处在这种环境之下,方知行这一举动倒是让韩念念对他更加刮目相看,有些时候教养真是从骨子里出来的,装也装不出。 “好好的,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方知行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看我的方书记不仅人美,心更美!”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这样调戏他,方知行的脸红了一红,无奈瞪她一眼,可心里却美滋滋的,小心情止不住飞扬。 两人手拉手走着,途径托儿所,不少下班的父母赶着过来接孩子,一个穿着略土的大姐手拉着个不过三岁的萝卜头,被养的白胖白胖的,瞧着极为可爱,一大一小朝他们迎面走来。 “阿姨,我妈呢。” “你妈还没下班,让阿姨提前来接你。” “哦,阿姨你中午做红烧肉了吗?我想吃。”小萝卜头直咽口水。 “做了,副食品店今天供应猪肉,阿姨一早就去排队买了...不过回家前,阿姨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呀。” “去了就知道。” 韩念念无意听了几句他们的对话,大概能猜到,大姐应该是小萝卜头家的保姆,这年头,家里带保姆的可不多,能把娃养这么胖的更是少之又少。 迎面越过时,大姐不小心撞了韩念念一下。 韩念念神色一凛,仔细看了大姐一眼。 【宿主,据在下检测,此人善良指数只有两颗星。】 眼见大姐拉萝卜头走远,韩念念仍旧站原处未动,方知行诧异的看她一眼,“媳妇儿怎么了?” 韩念念想了想,低声对方知行道,“方书记,你觉不觉得刚才的大姐看起来有点心术不正?” 方知行失笑,“看面相还能看出人好坏?媳妇儿咱们得信科学。” 韩念念狠拧他一把,“你信科学还是信你媳妇儿?” “信媳妇儿...” “咱两小心点,跟着看看。”韩念念指指已经快要拐弯的大姐和小萝卜头。 刚才肢体碰撞时,触碰时间太短,韩念念虽然不清楚大姐心里到底在想啥,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信媳妇儿赛过信科学的方书记只能跟着,两人不慌不忙的走着,始终隔大姐和小萝卜头一段距离。 眼见到了郊区,小萝卜早就走不动路,被大姐抱在怀里熟睡,大姐先警惕的看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穿过芦苇地,尽头是间泥坯草房,草房后面是大片的鱼塘,再往远处也就零星见到几乎人家冒烟囱。 “方书记,怎么办,肯定是有鬼了。”韩念念猫腰躲在芦苇地里,透过缝隙盯着泥坯草房。 不用多说,方知行意识到不对,神情严肃,捂着韩念念的嘴示意她别说话。 不过令两人诧异的是,没多大会儿,大姐又抱了萝卜头出来,鬼鬼祟祟离开。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咋办,方知行拉了拉她,带她继续跟大姐走,直到又回了市区,一路尾随到市委大院。 “方书记,市委你认识的人多,能认出是哪家的娃吗?” 方知行满头黑线,“这么丁点大,我哪认得。”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一不知动机,二啥也没看到,总不能去公安局报案吧。”韩念念头大,这种事不知道就算,知道又不管,良心不安。 方知行沉吟了下,直接带她进市委大院。 “方书记,咱们要挨家挨户找?”韩念念一手遮住太阳。 方知行丢给她一个“媳妇儿真傻”的眼神,“刚才咱们和那女同志碰过面,现在贸然去找,肯定让她起疑。” “那去哪儿?” 方知行带她去了孟书记家,来开门的是孟大娘,冷不丁瞧见他两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忙热络的拉他两进来。 屋里弥漫着红烧鱼的味道,喷香。 韩念念跟方知行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不对,赶着晌午饭时间来人家拜访,是想来蹭饭? 孟繁宗也在,跟他老娘的反应如出一辙,瞪眼看了片刻,总算是以主人家的姿态起身招呼他们,给他两倒茶水,孟大娘则忙着让小保姆添饭添菜。 “孟伯伯不在家?”方知行问。 “我爸外出开会去了,估计得三五天才能回来,你找他有事?”孟繁宗开口道。 韩念念性子急,眼下没有外人,她也没啥好隐瞒的,把碰到的情况说了遍,还特意把小萝卜头的外貌给形容了下。 孟大娘也过来坐下了,听完之后脸色发沉。 哪怕市委大院不小,但都在一个家属大院,进进出出天天碰面,甭管多大的娃总会有印象,韩念念一提又白又胖,孟大娘就想起来了。 “十有八.九是水利局老周家外孙,老周就一个闺女,女婿是倒插门,大学生,毕业之后分配到咱们市委内务科,小伙子虽然是倒插门,但早就没了老子娘,对老周两口子也孝顺,闺女女婿一块住,保姆没来多长时间,好像跟小伙子是老乡,听说老家都在望门县...” 孟大娘絮絮叨叨说着,末了又道,“望门县那地方,大山里头,庄稼不好长,日子比咱们更难熬,听说好些人都出来了,要饭打临时工...姑娘不愿嫁本地人,都巴望着能嫁外边吃上一顿饱饭,年轻小伙儿就更没指望了,好些讨不到媳妇儿的!” 韩念念道,“大娘,我看还是您出面透个底给周局长一家,免得出什么乱子。” 她话音刚落,孟繁宗便否定了,“关心则乱,不能告诉周局长一家,他家保姆如果真有问题,问题一定不会小,现在告诉,只会打草惊蛇。” 方知行竟跟孟繁宗同一线上了,“先不要说,如果能探到动机更好。” 说话间,小保姆饭菜端上桌,喊他们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大概商量了对策,孟繁宗去内务科,方知行和韩念念去公安局,领两个公安同志去郊区的土坯草房。 大晌午静悄悄的,两个公安同志悄无声息接近草房,韩念念大感好奇,也想摸过去,刚动脚就被方知行给拽住,不许她乱来,“原地等,我们去了是给他们添乱。” 韩念念干笑,到底不再动。 没多大一会儿,冷不丁一声嚎叫,小何的堂哥何公安先出来,手铐里铐了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裤子半挂在腿上,露出里面的大裤衩,被何公安连着踹了好几脚。 另一个公安也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女同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两眼通红,一副被欺凌的模样。 韩念念瞪大了眼,生怕自己看错,是曹尚梅?! 跟方知行对视一眼,两人从芦苇地里出去,何公安气得又踹了中年男人一脚,额上冒青筋,他们到底是来晚了,白让好好的女同志给糟践了! 女同志叫曹尚梅,跟前天报案留底的信息一样。 “拐卖妇女奶娃的。”何公安没说太多,拍拍方知行的胳膊,“方书记,得亏你和大妹子了,不然不知道多少妇女奶娃被拐卖。” 韩念念看向曹尚梅,见她慑慑发抖,头一直垂着,心里突然生出些许不忍,两人皆衣衫不整,韩念念多少能猜到情况。 以前不是没看过拐卖妇女的新闻,越是山区越是穷到娶不上媳妇儿的地方越容易形成这种罪犯,其中的肮脏龌蹉不用想也知道。 两个公安先带他们回公安局,韩念念拉拉方知行胳膊,示意他别再跟他们一块走,他两的存在,等于是在变相提醒曹尚梅她所经历的遭遇。 尽管没有他两,曹尚梅被拐卖到哪个山区,被转手卖给多少男人也未可知,但眼下这种状况,依曹尚梅的性子,她未必能领情。 “方书记,我就不信了,有拐卖肯定会有逃跑,被拐卖的女同志就没有逃跑出来的?当地政府都不管管?不解救一下?”韩念念百思不得其解。 方知行听得摇头,“傻媳妇儿,有句古话叫父母官,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韩念念想想,道,“老百姓地方统治者,爱戴之,敬畏之,与此同时,既然担得起父母官的称谓,就得庇护一方百姓。” 方知行点头,“所以你明白了吧。” 韩念念恍然,一时又有些感慨。冷不丁又意识到这些不是自己能操心的,赶紧扯些别的。    第74章 婚假只有一天,转天神清气爽去上班,刚进办公室就收到喜糖。 是牛老师和小赵的。 韩念念剥了一块,百货商店新上架的高档水果糖,一块五一斤,牛老师够大方! “牛老师,日子定啥时候呀?”韩念念笑眯眯的问。 “准备下个月初六办。”牛老师挠挠头,“我娘他们等不及了,催着赶早。” “你娘等不及?牛老师,是你猴急吧?!”办公室里其他年轻男老师开口打趣。 众人立马哄笑。 韩念念也不厚道的大笑,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牛老师,日子挑的不大好,再改个日子吧。” “日子不好?!”牛老师忙凑过来,悄声道,“韩老师,你真会合八字算日子?” 韩念念看他一眼,摊开两手,“牛老师,七月可是鬼月,这个不止我知道,马老师、钱老师她们应该都知道。” 被点名的马老师不迭点头,“韩老师说的是,以前人结婚,避开四、七、九,现在新时期新社会了,虽然没那么多讲头,大家心照不宣,最好避开。” 钱老师也附和,“我跟我爱人结婚那会儿不仅避开四、七、九,连我两生辰的月份都避了呢,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牛老师啊,结婚是大事,马虎不得!” 韩念念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父母的生辰月份,最好也避,如果实在避不开,就赠礼化解。” 听这么多人跟他说,牛老师受教,忙道,“那回头我跟家里商量商量,再选个日子。” 实在不行先打结婚证再说,向方书记看齐,白天领证晚上就洞房! 说笑间,姚校长撞了上课铃,大家忙停止了说笑,纷纷带上教案粉笔盒往教室走。 上午韩念念只有一节课,刚上完课回办公室,就瞧见小何她堂哥何公安在她办公桌前坐等着。 “韩老师,公安同志来找你有事儿。”马老师不知道啥情况,有些担忧的看向韩念念。 韩念念把教案搁抽屉里,低声对何公安道,“何公安找我为了那事?” 何公安点头,起身戴上帽,对韩念念道,“韩老师你出来一趟,我有话问你。” 说完,先出了办公室。 对上其他老师不解的目光,韩念念忙安抚道,“不要多想,我是配合公安同志办案。” 自古民怕见官,其他老师一听韩念念这么说,放心了不少,“小韩啊,有啥话一定实说,别瞒着,公安干警的侦查力可不一般!” 韩念念听得哭笑不得,她又没犯法,怕啥... 三两耽误,上课铃又撞响了,萝卜头们纷纷回教室,操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两人站在储物室外的廊檐下谈话。 何公安两手背后,神色严肃道,“韩老师,昨天你和方书记尾随周局长家保姆去郊外,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行为?“ 韩念念仔细想了想,老实道,“本来我以为那大姐是要拐卖孩子,但是想不明白大姐进去没多大功夫,却又把孩子抱了出来,还老实送回了市委大院。” 闻言,何公安点头道,“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清楚了,除了保姆和已经逮到的犯罪人,他们应该还有共犯。” 见韩念念不解,何公安解释道,“试想保姆为什么没直接把孩子交给犯罪人?因为孩子如果在保姆手上弄丢,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没法向周局长一家交代,反之她让犯罪人见过这孩子长相,提供机会,由犯罪人直接拐走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她还能继续留在周局长家工作,伺机瞄准其他孩子。” “那周局长他外孙...” 何公安面上带了笑,“这你不用担心,已经有其他同志在蹲点。” 听何公安这么说,韩念念放心了不少,开玩笑道,“何公安,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一定配合你们调查!” 何公安犹豫了下,还是道,“曹尚梅同志以前是你们单位同事?” 韩念念点头,不瞒着,“她跟我一块进的学校,后来因为犯了错,组织将她开除。” 何公安摇头叹气,“我看她精神状态有些失常。” 韩念念没吱声,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中午下班回家,韩念念跟方知行提何公安来找她的事,方知行摇头,“我也被喊去问话了,公安同志没多说,但从他话里不难判断,犯罪团伙应该不小。” 方婆婆有些唏嘘,“头几年也没听过啥人贩子,这才安定两年啊...” 头两年人人吃不上饭,干吃草根树皮,甚至吃人.肉的都大有人在,自顾不暇了谁还有闲心管娶不娶得上媳妇儿、有没有后代,现在有口饭吃,自然就开始思淫欲,考虑起个人问题来。 祖孙两代人默契的没再多说,方婆婆道,“丫头啊,你现在来咱家了,那房子咋整?房子总空着没人住,没人气了,可不是好事。” 方婆婆提的,韩念念也考虑过,私下里她探过王婆婆的口风,问王婆婆要不要再买回去。 王婆婆直接对她道,“转来转去没个意思,再转我手上也遭我继子继女惦记,我还想多清净两年,你看着处置吧。” 既然王婆婆不愿意再转买回去,也不能总让干空着,眼下听方婆婆这么问,韩念念道,“要不然转手卖出去吧。” 闻言,方婆婆笑道,“卖出去干啥,也卖不了几个钱,依我看,干脆让你娘家人搬城里住吧,先落个户,明年找个工,再过几年娃大了,上学好好读书,日后分配个好工作,总比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要强。” 方婆婆这番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古时但凡大家庭总巴望着人丁兴旺,方家人丁单薄,孙媳妇更是没爹娘,方婆婆不怕亲戚穷,就怕没亲戚,何况孙媳妇娘家人是不错的,日后有个来往不失为一件好事。 方知行也赞同,“等明年开春招工,我去打探打探。” 韩念念不迭点头道,“那我给姑他们去个信!” 吃了晌饭,方婆婆照例回屋歇晌觉。 外头天气热,蝉鸣阵阵,韩念念对着电风扇坐书桌前写信,方知行半靠在床头翻字典。 “方书记,你在看啥呢。”韩念念一心二用。 “给咱们的娃想着取名。”方知行不瞒她。 韩念念差点没呛住,瞪眼道,“娃还没影呢,这就想着取名了?!” 视线落在她肚子上,方知行咳了一声道,“这两天咱们...说不定已经有了。” 韩念念无语,他当自己是神枪手,一炮就中啊... 刷刷写完信随手塞布兜里,韩念念踢了凉鞋爬上床,一时半会睡不着,干脆跟方知行一块研究名字。 “方书记,我听奶奶说方家下一辈是中字辈,最后一个字取什么好?” 方知行伸了胳膊垫在她脖颈下,两人黏黏糊糊躺一块,“这不是正在翻看吗。” 韩念念哦了一声,“那我给取小名!” 方知行来了兴致,把字典顺手搁书桌上,笑道,“那你说说取什么名?” 韩念念想了想,兴致勃勃开口道,“咱们都喜欢吃冰棍吃糖块,干脆就叫冰棍、糖块?” 方知行深感无力,他的娃怎么能张口闭口喊吃的,“不行,换个...” “豆浆油条?” “能不能换点别的...” “豆浆油条多顺口,我生的,我说了算!”韩念念耍起了小脾气。 错眼瞥见汗衫领口里的奶罩,方知行嗓子热,干巴巴争辩,“没有我,你也生不出来。” “臭流氓!”韩念念伸手拧了他一把,翻个身,“睡觉睡觉,我困了。” 方知行咳了一声,伸手晃晃她,“媳妇儿?” 韩念念没理她,闭眼装死,本来不咋困的,眼闭上了一会儿,困意来袭了。 刚想睡着,外边传来响动,韩念念迷迷瞪瞪坐起来,方知行已经出去开门了。 是周局长和他女婿姜科长,手里拎着大包小裹的礼,额上挂着汗珠子,不停滚落。 方知行忙把二人请进堂屋坐,韩念念把家里唯一的电风扇插上电,对着二人吹风,又忙泡茶。 “小韩啊,快别忙活了。”周局长忙道,“快坐下,咱们好好说话,哎呀,这回可真得感谢你两口子留个心眼,要不然我大孙子...” 说到激动处,周局长眼眶子发红,他女婿姜科长闷不吭声,神情懊悔,本想是老乡,给她一个帮助,哪能想到竟给家里招来豺狼虎豹。眼下他爱人跟他闹架,老丈丈母娘也怨他,他能找谁诉冤去! “周叔,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您不用太记挂。”方知行给二人倒了茶,又递了烟。 韩念念一旁做乖巧媳妇状,并不多话。 七扯八唠了一会儿,周局长话题一转,突然道,“小行,听好些人说你媳妇给人说媒,一说一个准,真的?” 方知行两手一摊,笑得无奈,“这得问我媳妇儿。” 韩念念笑了,大方承认。 一直没咋说话的姜科长总算找到了插话口,笑道,“我就说咱们内务科打结婚证的同志咋多了起来,感情还有大妹子的功劳呐!” 这时期民政局还不叫民政局,只是市委的内务科,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结婚登记处。 韩念念心思百转,半开玩笑道,“就拿这回的人贩子来说,说白了,就是年轻小伙儿找不到媳妇儿才让人贩子有机可乘,长久下去,对社会安定也无益。” “姜科长,要是咱们能有个公家性质的介绍所,就像以前的官媒一样,为大龄男同志还有独身同志提供处对象机会,也算是加强社会家庭的稳定了。” 如果韩念念没记错,婚介所在八十年代之后才在各地陆续建立,基本都是挂名在民政部门下办事,但眼下如果加把劲办个婚介所,再招三五个职工,那以后牵起红线来速度可就快了。 韩念念此番话虽然超前,但绝对是给姜科长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想法,哪怕芝麻官,都想着有政绩往上爬,何况是姜科长,本身不差,却因为倒插门女婿总被人瞧不起,人前不觉低人一头,若是能借这机会顺势而上... 姜科长跟他老丈人对视了一眼,随即笑呵呵道,“大妹子想法不错,回头我向上头反应反应,争取能得到上头批准!” 周局长和姜科长都得上班,没多待,喝杯茶的功夫就起身告了辞。 送走他们,也就快到上班时间了,不再耽搁,韩念念拎了布兜去上班,“方书记,晚上我买点小菜,喊爷爷和婆婆一块过来吃吧。” 方知行懂了她意思,“你不顺路,我去吧。” 两人一块出门,途径邮局时拐了进去,把信寄出去才上班。 一晃眼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小山子乡陈家村生产队,吴书记叼着烟喊陈卫东,“大侄子,有你家来信!” 陈卫东忙不迭接过,他识字不多,小学五年级的水平,拆开信磕磕巴巴读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 “老爹老娘哎!大妹子来信了!”陈卫东连走带跑回家,把信给他老子娘看。 韩桂娟不识字,干着急,催着让陈爱国把信大声念出来。 一家人陷入了震惊中,实在不敢想象,大侄女城里那房,竟然要给他们! “老爹,咋整啊。”陈卫东拿不定主意。 陈爱国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没吱声。白送个房子可不是送个碗送双筷,说不动心不可能,可这红口白牙的事,干起来咋这么心虚呐... “给钱吧,咱们买过来。”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下了决心。 “念念说买那房要六百呐,咱家拿不出这些钱...”韩桂娟犯难,她跟她男人都能下地干活,一年挣工分换的钱也能有个七八十块,加上她在供销社挣的,终年到头也能存点,可也就这两年才有点积蓄,又碰上闺女出嫁花的,现在箱里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娘,我回娘家借点吧,过了村就没这店,咱们能凑多少就凑多少,凑不齐就跟大妹子打个欠条吧,等二娃生了,我也干活去,总能还上。” 向来不多话的叶兰英开了口。老农民靠天吃饭,碰上好年份还成,要是碰上坏年份,那可就完蛋,现在有了进城的机会若是还白放弃,活该他们穷困一辈子。 “马上秋收了,分到手的粮大不了拿去卖点。”韩桂娟道。 外头太阳仍旧火热,一家人悄声商量,拍案决定之后,开始操忙了起来... 转眼就到了秋忙,大豆、玉米、高粱...打谷场上热火朝天,生产队会计噼噼啪啪拨算盘,乐得嘴巴合不拢,今年支援建设之后还有存粮,能安安心心过个好年! 陈家人也在拨算盘算账,十块五块到一分,整整齐齐卷了一卷又卷。 “凑多少钱了?”韩桂娟迫不及待问。 “三百五十二!” “别等过年了,去城里吧!” “好嘞!” ...... 韩念念下班回来,陈卫东已经坐院里了,脚边搁了两大兜东西,方婆婆陪着唠嗑。 “哥,我去信这么长时间,你们也没个回信,我以为不来了呢!”韩念念解开布兜看了看,一兜装的是玉米,一兜是钱... 陈卫东憨笑道,“顶好的机会,哪能不来,这阵子搁家凑钱呢,只凑了三百多,还剩下的,等过年队里换工钱了再补上...” 方婆婆一旁听得点头,可没看走眼,一家是憨厚人。 “我要这钱没用,哥拿回去吧,借了谁的都还了。”韩念念不收,她要再多钱也没用,知道他们存了不白拿的心思就成了。 陈卫东忙道,“大妹子,这可使不得,来前你姑姑父特意叮嘱了,这钱你要是不拿,房你转手给别人吧,我不买了。”    第75章 到底是接下了陈卫东的三百多块钱,权当是提前存着,反正以后早晚都还得给他们。 晌午方知行去饭店炒了两个菜,又开了酒,妹夫大舅哥坐一块喝了几杯,下午韩念念请了假带陈卫东去房管所。 去之前,方婆婆给出主意,“转户最好往东子户头上转,等过些时候兰英二娃生了,让小行去公安局找找关系,把二娃的户口也落在城里,至于大丫,日后找机会再落。” 多个户口就得多张嘴吃饭,城里户籍管制的严格,不过再严格,总能有空子钻。 韩念念哎了一声,听方婆婆的,去房管所填信息时,填的就是陈卫东的名,随后又领陈卫东去公安局迁户口。 “韩大媒人过来啦。”何公安开了句玩笑。 韩念念笑着寒暄两句,也不跟他拐弯抹角,把一堆证明资料搁办公桌上,“何公安,帮忙办个手续,我哥过来迁户口。” 陈卫东还是头次进公安局,瞧见这么多穿制服别警徽的同志,不是一般的局促。 韩念念拍拍他,让他安心坐。 熟人好办事,何公安审核了材料,确认无误之后,几乎没耽搁,档案柜里翻翻找找,找出新户口本,问清楚陈卫东大名,有无结婚,家中亲人哪些,完事之后咔咔盖戳。 户口本粮本一块拿到手,算正式成商品粮户了! 陈卫东黝黑的脸激动到通红,张张嘴,不知道该咋感谢他大妹子,直挠头憨笑。 韩念念看得直乐呵,等他们都搬过来住,人多串门子热闹! 完事之后,韩念念顺嘴问了句先前拐卖妇幼犯罪团伙的事。 案件侦破之后,何公安也不瞒着,“光咱们岳岭市就逮到五个,这帮犯罪团伙在望门县那头也有内应,具体多少数不清。” 说到这儿,何公安叹气,“那头公安侦破能力差,迟迟无果,打电话催几次都在含糊搪塞。” 韩念念默然,一时想到方知行说的父母官理论。 沉重话不多说,何公安话音一转,又笑道,“大妹子,咱们单位还有几个同志没对象呢,帮着留意留意呀!” 被点名的几个公安年纪不大,工作不到一年,都闹了个大红脸。 韩念念笑眯眯应好。 从公安局出来,韩念念把钥匙给了陈卫东,“哥,你把粮本给我,下个月街道发粮票,我让王婆婆帮你代领,反正户口是迁过来了,你们想啥时候搬过来都行。” 陈卫东也不大懂粮票的事,依言把粮本给了韩念念,眼见天晚了,也没再耽搁,公安局门口直接骑上自行车赶回乡。 韩念念沿路溜达回家,途径市委,巧遇姜科长。 两人不过见一次面,起先韩念念没认出来,还是姜科长先客气的招呼了她。 韩念念蓦地就想到了婚介所,忙从旁打听。 姜科长只当她是要找工作,笑道,“怎么,在原来单位干不下去想辞职呐。” 韩念念干笑,含糊应声。 “也不是旁人,我不瞒你,上头给批了,就挂在咱们部门下,不过部门还在筹备,估摸着得明年才能开春才能对外放招工信息了你多留意着,只要报了名,别的不敢说,招你进来准没问题。” 韩念念忙不迭感谢,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眼下说媒虽然不算慢,但到底是缺了个平台,等婚介所办成,撮合的应该会更快。 一路心情飞扬溜达到家,刚进门就闻到一股香甜的玉米味。 “奶奶,您煮了玉米棒?” 方婆婆靠墙坐在厨房门口,笑呵呵道,“我看东子送的玉米有脱棒,有没脱的,没脱棒的正好煮了晚上吃。” 韩念念心细,察觉到方婆婆脸有些红,伸手往她额头上探去,又对比了自己额头,担忧道,“奶奶,您额头有些烫,发烧了吧?难不难受?” 方婆婆感觉有点迟钝,不是韩念念提,她还没意识到发烧,“就是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乏。” 韩念念赶忙把她扶床上躺着,“奶奶,您躺会儿,我去医院给您拿药。” 被子盖好掩上,韩念念没敢打顿,忙不迭赶去医院,好在医院还没下班,赶忙挂号拿药,又用工业劵买了一支温度计带回。 特意给方婆婆测了体温,一看三十九度多,吓了一跳。 “奶奶,您头疼不疼,怕不怕冷?难道又是感冒了?” 方婆婆坐起来吃了韩念念递给她的药,又喝了一搪瓷缸开水,这才道,“也没觉得怕冷,头也不疼,就是浑身没劲。” 韩念念想不出来是啥毛病,眉头皱得死紧,担心道,“奶奶,明天我跟方书记带您去医院看看吧。” 方婆婆怕进医院,不乐意,“小毛病,吃点药睡一觉准能好,不瞎折腾,让我睡会儿,睡一觉就能好!” 闻言,韩念念只能暂时听她的,把被子掩好,让老太太睡觉。 月底核账,方知行忙到天黑了才回来,家里静悄悄的,院子里的电灯也没开,厨房屋里黑黢黢一片,正纳闷着,韩念念从东屋出来了。 “方书记,怎么办,奶奶又发烧了。” 方知行忙道,“吃了药没有?去没去医院看?” “我去医院拿了药,刚才量体温,烧已经降了下来,还在睡觉。” 听韩念念这么说,方知行心里多少松口气,见他媳妇儿神色紧张,一脸自责的模样,揽住了她肩膀,反安抚道,“奶奶今年身体是比以前差很多,光是头疼脑热今年就来了好几回,去医院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岁数大了抵抗力下降。” “明天咱们再带奶奶去医院看看吧。”韩念念别的不怕,就怕有些病查不出来。 “听你的,明早我去推架子车。” 转天大早,方知行从方大兴推了架子车过来,也不管方婆婆乐不乐意,跟韩念念一左一右,硬是把老太太搀上架子车,一路推到医院挂号做检查。 一通检查下来,看病的医生跟先前的回答一样,没啥大毛病,就是岁数大的缘故。 方婆婆埋怨道,“看看,我就知道,大清早非要把我折腾过来,烦人!” 生了病的缘故,方婆婆难得耍起了小脾气,方知行又赶忙把方婆婆背下楼,两人一路伏低做小,把方婆婆推了回家。 回家再测了一次体温,没再发烧,方婆婆又就咸菜吃了大半个馒头喝了碗面粥。 见方婆婆精神状态恢复正常,两人皆松了口气,叮嘱她多休息不再出门打牌,这才纷纷去上班。 等韩念念赶到学校时,一节课都结束了,马大姐瞧见她才来,低声道,“刚才李主任找你,我说你去厕所。” 韩念念忙不迭感谢,来不及缓口气,又去找李主任。 “小韩啊,快坐。”李主任指指对面的椅子。 韩念念心里直打鼓。 李主任把一堆举报信推到她面前,“小韩啊,这事我也没跟旁人说,这两月来收的举报信都在这了,看字迹应当是一个人。” 李主任到底是过来人,这么多举报信只针对一个,心里多少明白韩念念这是跟人结仇了,只是这举报人讲话也不带脑子,韩老师正儿八经招进单位,户口身份明明白白写着,亲戚一大帮在乡下,又是贫农成分,跟破坏分子啥的八竿子打不着呐。 韩念念挨个看了看,大概能猜到写信人,看了两封就没再看,面不改色道,“主任,组织是要给啥处分吗?” 李主任点了根烟,“处分谈不上,没头没脑的东西也没人管,我喊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小人捣鬼,小韩你不要有心里负担,组织当你的后盾!” 韩念念心生感动,可却又为李主任这样的担心,再过几年可就到大浪潮了,臭老九将会是被有心人狠批的对象... 心不在焉回办公室,瞧见马老师在写红布告。 “不是明年开春才招聘吗,现在就开始了?” 马老师头也不抬,“这不是曹老师被开除了吗,语文老师不够,先招一个进来再说。” 韩念念哦了一声,帮忙把大红纸粘到外边墙上。 贴上去没两天,就陆续有人来报名了,又是考试又是面试,一通折腾下来,总算录用了一个年轻小伙儿,高中文化水平,小伙子姓梁,模样周正,报道入职之后,大家纷纷跟他打招呼。 “梁老师多大了?” “娶媳妇没有?” “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梁老师有点羞涩,老实回答年长老师的问题,韩念念竖耳朵在一旁听,就听见没结婚三个字。 “梁老师,家里催着结婚不?我给你说个对象。” “......” 上班下班日子如常,几场秋雨下来之后,天气骤然变冷,一早起来开门看,竟飘起了雪花。 懂得韩念念直搓手,“今年冬天这么早啊。” 转头看方知行,就穿了件羊毛衫里里外外走,“方书记,你不冷啊。” 说话间伸手探向方知行,手比她热乎多了,枉她还穿了大棉袄。 方知行把热水端了进来,牙刷牙膏挤好递给韩念念,“反正休息天,就别出门了。” 韩念念刷着牙,含含糊糊应好。 时下本来娱乐就少,天一冷,基本都在家坐被窝,洗脸刷牙又吃了碗米粥,坐床上看报纸。 方知行也踢了拖鞋挤上床,跟她靠一块看。 “冬季大供应,白菜洋葱土豆萝卜...”韩念念一看时间,“方书记,今天供应白萝卜!别坐被窝了,赶紧去买!” 方知行捏捏眉心,无奈看她一惊一乍,让她坐好,“外边冷,我去推架子车买。” 韩念念坐不住,“你都出去了,我自己在家没意思,奶奶还一早就出去串门了,估计又是去打扑克...” 说话间,已经下床穿好了鞋,又把陈卫东的粮本也一块带上。 方知行顺手拿了军大衣给她从头到脚包上,两人一块出门,既然去买一趟,干脆帮老爷子老两口的一块买了,每人供应二十斤,一百多斤的萝卜买了两麻袋。 “念念,小行哥!”薛晓鸥喊他们。 两人转头一看,韩念念顿时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孟繁宗也推了个架子车,车上跟他们一样,堆了两麻袋萝卜,要是搁几十年后,实在不敢想象孟繁宗推架子车的样儿。 孟繁宗有片刻不自在,推架子车赶上来跟他们一块走。 “念念,小行哥,我们要打结婚证了,年底办事儿,你们过来喝喜酒啊。”提起结婚的事,薛晓鸥比一般姑娘大方,大咧咧邀请他们。 反倒是她旁边的孟繁宗,耳根子发热,竭力淡定的对视上韩念念和方知行投来打趣的目光,咳了一声道,“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二。” 说话的时候,孟繁宗竟有种淡淡的心虚感,当初竭力阻挠韩念念,不让她处对象,就怕她变了心思不愿回去,现在可倒好,自打嘴巴,他自己也要成家了... 孟繁宗扭头看了眼一脸灿烂之色的薛晓鸥,也不觉跟着她一块笑。 两拨人在岔道口分开,韩念念弯腰钻进架子车把手内,跟方知行一块推,扭头道,“方书记,咱们给他们送什么礼好?” 他两结婚时,除了随礼,薛晓鸥可是给他们买了一块布呢,孟繁宗他老娘更是赠了一条毛毯。 礼尚往来这话搁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总得对着原来的礼还回去。 方知行想了想,“送点实用的,棉床被褥都行。” 韩念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我也知道送实用的,棉床被褥可不好弄,尤其是棉花,虽然她空间里还有棉被,但结了婚之后她已经很少再动空间的东西,一旦拿出来,就得找借口搪塞,方知行看着像是傻白甜,可精明着呢。 想来想去,干脆赠毛线好了,反正薛晓鸥那姑娘心灵手巧,想穿什么样式的毛衣都能自己织出来。 眼见就放了寒假,韩念念窝在家没事,多称了两斤毛线,准备给陈玲肚子里的娃织件小衣裳,算算时间,也快要生了。 还有叶兰英,明年开春二娃也得生。 坐被窝口渴懒得下床喝水,从空间里拿了瓶果汁喝掉,入了冬之后再没见过水果,都好长时间没补充维生素了。 方知行顶着雪下班回来,掸了身上的雪花才进屋,瞧见他媳妇儿歪头靠在床上睡得熟,手里还拿着毛衣针,不由想笑。 错眼瞧见书桌上的瓶子,拿起来前后看了一眼,瞥见上面刻的日期,无奈叹口气,放回原处,只当没看见。    第76章 冬天黑得早,韩念念睡时外边天已经擦黑了,瞧见喝了一半的饮料瓶还大咧咧搁在书桌上,狠拍额头,暗骂自己脑残,赶紧挥手进空间,趿拉上棉拖鞋出去。 雪下得老厚,方知行坐在廊檐下敲敲打打,小板凳的模型已经初具。 “方书记,家里板凳已经够坐啦,天这么冷,快进来呀。”韩念念缩着脑袋出去摸他手,冰冷。 方知行指指小板凳,笑道,“我做的是火桶,你自己看看。” 韩念念咦了一声,仔细看了下,样式是小板凳不错,只是有两层,下面一层裹了铁皮,等于是个变相的小火盆,木炭扔进去坐在上面就等于在烤火。 韩念念新奇不已,朝方知行竖了个大拇指,“方书记,你真厉害!” 方知行弯了嘴角,笑意岑岑,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她,“冬天要喝开水,以后不能喝些乱七八糟的知道吗?” 韩念念差点没被呛住,仔细瞅了瞅他神色,见无异常,还想再看,人家已经起了,丢给她个背影,径直把小板凳拎去厨房,没多大一会儿,从铁皮炉子里夹了一块烧得正旺的煤球,拎到堂屋,让她坐着试试。 韩念念撇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坐在上面试了试,开心道,“好暖!比坐被窝舒服多了!” 说话间,脚也贴在上面一块烤,暖气从下而上,蒸得小肚子也舒服。 “坐归坐,但家里门一定要开着。”方知行不放心叮嘱。 怕煤气中毒嘛,这个韩念念知道,“奶奶呢,又去打牌啦?” 方知行嗯了一声,干脆把铁皮炉子搬到堂屋,门开着烧水熬粥热馒头,又刷铁锅炒了一盘雪里蕻。韩念念蹲坐在火桶上,手贴近铁皮炉子烤手,看方知行进进出出忙活,胸膛拳头大的地方奇异柔软,竟有种不回去也挺好的错觉。 【宿主,您不回去是想以后当妖怪吗?】 真是尽责的渣系统,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要回去要回去... 眼见就快到年了,这天一大早,韩念念就收到了封电报,乡下发过来的,让她回去,说陈玲生了个男娃。 韩念念早把奶娃的毛衣织好,又包了一个红包,偷摸从空间里捣腾出一小篮鸡蛋,趁天气好,让方知行骑车跟她一块回乡。 看她拾掇的东西,方知行指指地上一小篮鸡蛋,“这篮鸡蛋得有三十多了吧,上哪凑这么多?” 韩念念嘿嘿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自己去郊区农村拿工业劵跟人换的。” 方知行有片刻无语,索性不再问,把家里另一件军大衣裹在她身上,自己也裹了件,两人顶着寒风往乡下去。 陈玲跟她大嫂一前一后怀上的娃,两人跟约好了似的,竟赶在一天生,可把姚大婶忙活的啊,简直不知道该看着给哪个接生。 好在陈玲娘家离得近,韩桂娟过来伺候了,疼了一整天,总算在夜里生了个大胖小子,裁衣裳的大剪子拿火烤了,韩桂娟自己剪了奶娃的脐带,像模像样打个结,叶兰英挺着大肚端来热水给奶娃擦洗,心里直羡慕小姑子,肚子争气,头胎就来了个男娃! 喜事成双,陈玲大嫂也生了个男娃,两个娃一天生,搁一块就跟双胞胎似的,把姚大婶乐得合不拢嘴,立马去供销社买了六百响的鞭炮给放了。 等韩念念和方知行过来看望时,奶娃已经出生三天了,眼睛刚睁开,小小的一团,猫咪一样。 “姐,姐夫,来了就来了,大老远还带这些东西干啥!”陈玲头上戴了顶毡帽,已经能下床走路。 姚大勇忙着洗搪瓷缸冲糖水,又递了根烟给方知行,“姐夫,自家卷的烟,将就着抽。” “不嫌弃。”方知行接了过来,又指指孩子,把烟别在了耳上,“一会儿再抽。” 姚大勇哎一声,忙去老家让她娘张罗烧晌饭招待。 陈玲刚生产完,时不时还要奶孩子,方知行没方便多待,跟他媳妇儿说一声,索性去山上养殖场看看。 留下韩念念和陈玲姐妹两盘腿坐炕上说话。 炕上暖和,韩念念舒服的喟叹一口气,抱着奶娃逗弄。 “我听我娘说,他们打算年前搬去城里,要在城里过年,你们都走了,剩我自己一个,唉,没个亲戚走没着没落的。”陈玲心里说不上是啥滋味,虽然她也有自己小家了,但多时还是依赖老子娘,跟娘家离得又近,三天两头就回去一趟,心里也踏实些。 韩念念忙安抚她,“姑姑父过完年还回来,他们不打算在城里长久住。” 城里虽然有落脚地方,可目前为止,也就只有陈卫东转成了商品粮户,一个月二十多斤的粮食标准哪够养活全家人,还是得有老家支援,等挨个几年,两个娃大些,托关系帮叶兰英也找个工,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晌午饭在姚家老家吃,赶着年前,队里杀了猪又宰了羊,姚大叔好赖是个生产队长,想点法子,还是能多弄些大肉,大骨头炖白萝卜,铁锅炖老母鸡,刚出蒸笼的玉米面馒头,老老少少围了一大圈,不是一般得热闹。 下午回了城,方婆婆又出去串门了,家里冷冷清清,就他两大眼瞪小眼。 韩念念怕冷,热水烫了脚赶忙坐被窝,方知行脱了军大衣也挤了上来,韩念念手脚冰凉往他身上贴,树袋熊一样挂着。 三蹭两蹭就蹭着了火,方知行的呼吸热了起来,低头找到她的嘴唇吮吸起来,勾着她的舌嬉戏,韩念念呜呜作声,逮着空隙,气喘吁吁,“别别别...白日宣淫...” 方知行稍离了她,让她看外边,声音暗哑,“已经黑了,不算...” 分明是阴天,哪里是天黑! 还没等她反抗,小裤在被窝里已经褪了下去,赤果果的两条腿不停蹬着毛毯,脚尖抑制不住勾起... 水红秀花棉被起起伏伏,两道交叠的身躯在床上不知疲倦一般紧攀住对方,掌心贴掌心,有力的挺动竭力的迎合,完美的契合让两人几乎同时到达极乐巅峰... “媳妇儿?” 韩念念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脑子里短暂空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绞裹的东西还未从身里退出,那处一片黏黏糊糊的难受。 方知行仍旧趴在她身上,将身体的重量度给她,伸手抚了抚她略微汗湿的头发,低声道,“媳妇儿,好想咱们也要个奶娃。” 小小的一团包在棉花小被里,小鼻子小脸,最好像他媳妇儿。 韩念念反手抱住他,脸蛋往他脸上蹭了蹭,“方书记,我也想的...” 鼻子红红,声音软软,猫咪一样躺他身下,一时控制不住,下面那物又隐隐有起来的迹象... 韩念念也察觉到了,扭了扭身子,不安的嗯了一声,伸手推推他,“不要了...” 可他想要...亲了亲她鼻子、嘴唇、下巴,含含糊糊诱哄道,“好媳妇儿,再一次,就一次...” 他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声咳嗽,咳声不大不小,刚好叫他们听见。 是方婆婆串门子回来了,韩念念满脸羞意,见方知行脸上有些许郁闷,忍着笑,趴在他耳边低声道,“让奶奶知道咱们一直在屋里不好,想...晚上吧...” “你说的?”方知行重重吮了她一口,这才退出来,拿了墙上挂钩的私用毛巾,一手提了她两脚,换尿布一样给她擦了身下,又为她穿了小裤,期间没少揩油,韩念念羞得像个煮熟的虾,身子蜷缩成一团,爱意羞意齐齐上涌,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一定想办法把小面瓜弄走,一定! 等两人磨磨蹭蹭出去时,方婆婆已经生炉子在做饭了,韩念念忙洗了手帮忙。 外面又飘起了雪花,堂屋关了门,铁皮炉子抽开风门,火桶也引上,暖和和的温馨。 铁锅里滋滋啦啦响,方婆婆煎玉米面饼,另一个炉子上,韩念念拿个勺搅面粥。 “年底结婚多,礼可别忘了随。”方婆婆叮嘱。 韩念念哎了一声,“晓鸥的礼已经添了,还有斜对门小曹和钱师傅的,方书记单位的小赵...” 部队年假,李主任家儿子也回了,趁着放假准备年后办事。 算起来,这些要结婚的,媒人还都是韩念念,撮合这么多对好姻缘,仔细想想还挺有成就感,大概就是在积善缘。整个岳岭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提起韩念念,几乎都知道了,出了名的媒人,一说一个准! 晚饭玉米煎饼,配上小咸菜,再喝一碗面粥,胃里暖洋洋的舒服。 “奶奶,过几天我姑他们搬城里来过年,咱们一块过年吧,图个热闹,还有爷爷和婆婆,都一块,过年冷冷清清的没个意思。” 方婆婆没意见,笑眯眯道,“正好人多,凑齐四个桌脚,咱打麻将也成!” 方知行满头黑线,叮嘱他奶,“晚上不能超过六点,超过了我就请公安同志过来把你们老窝一锅端了。” 方婆婆气得哼哼,老大不乐意。 韩念念推推他,“方书记,过年就让奶奶乐呵两天嘛!” 越接近岁尾,办喜事的越多,今天是斜对门小曹出嫁,韩念念被请去证婚,钱师傅家过得还可以,老少一家六口,里外三间屋,新房被粉刷一新,新打的大床,崭新大衣柜,排场也不错,托国营饭店的关系,酒席就办在饭店,满满五桌人,热热闹闹。 新娘家也不抠门,幺女嫁人,两个嫂子给做了衣裳鞋,老娘套了棉花被,水红碎花床单,大红的毯子,加上盆盆罐罐,统共几大包,拎着去婆家,腰杆子挺得不是一般直! 钱师傅他娘热络的拉着韩念念手,不是一般亲热,喝了喜酒不说,末了还硬塞给她两条烟,一封红包! 得,先添礼后拿红包,反倒赚了! 再来是牛老师和小赵,这对也热闹,牛老师老子娘都是纺织厂的老干事,婚礼就办在厂里食堂,作为小赵的领导,方知行给面子去参加。 私下里韩念念跟小赵关系又好,少不得要先去给小赵送嫁,然后跟她一块去纺织厂。 结婚当天,韩念念跟小何手挽手一块去小赵娘家,小赵老娘倒是亲热,抓糖端茶,又是招呼坐,相较之下,小赵她嫂子脸色就有些难看了,任谁来了也不招呼,拉着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高兴似的。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何偷偷解释,“头两天咱们赵大妹子跟她嫂子掐架呢,她嫂子不满她嫁妆置办太多,找事寻她晦气,赵大妹子脾气又急,扯她嫂子头发揍了她嫂子一顿。” 韩念念不解,“小赵结婚,置办嫁妆又没让她嫂子掏钱,她嫂子这么大意见干啥?” 小何道,“小姑子把公婆兜里的钱掏走了,儿媳妇心里能舒坦?一准是盯着公婆兜里的钱呢!” 韩念念听得咂舌,还好她跟方书记都没这方面烦恼,这么一看,独生子女也挺好! 腊月二十二,孟厂长和薛晓鸥结婚,办在市委大院! 一个是书记老儿子,一个是主任家宝贝闺女,有干系没干系的,都上赶着去了! 方知行天不亮就被喊去帮忙了,韩念念跟方婆婆在家吃了早饭才不紧不慢过去,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生怕方婆婆摔一跤,韩念念紧挽她胳膊不放,路口碰上王婆婆,得,左右手各挽一个,保镖似的把两老人家搀到市委大院。 尽头的两层红砖小楼,楼上楼下大红喜字,挤得水泄不通。 “晓鸥,新婚愉快,百年好合!”韩念念把礼赠给她。 薛晓鸥一身红色彩缎夹袄,涂了大红嘴巴,笑得开心,“谢谢,快坐快坐,婆婆也坐!” 不得不说,薛主任极疼闺女,嫁妆堆得满屋,棉花被两床,毛毯两条,大衣柜五斗橱高低柜,红皮箱,大红的洗衣盆里放着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盒拖鞋棉鞋... 楼下孟繁宗穿了一身中山装,忙着招呼客人,冷峻的脸上好赖是带了点笑,哪怕挂鼻涕手抓糖块的奶娃扑到他身上,鼻涕蹭了他一裤子,他也没生气,嫌弃的拎开去找娃他妈... 新房里按薛晓鸥的要求布置一新,水红碎花窗帘,黑白电视,新打的架子床,书桌书架,床头挂了放大的结婚照... 十点多吉时,孟繁宗跟一帮干部子弟上来接亲,遭到一帮干部闺女刁难,孟繁宗一路顶着冷脸破关斩将,干部闺女们也憷他,好歹是到了薛晓鸥面前,楼上楼下的距离,直接背了新娘子就下楼。 正此时,渣系统滴一声响起。 【宿主,您又亮了一盏灯,是孟厂长和薛晓鸥这盏。】 韩念念奇了,“孟厂长同样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他跟晓鸥结婚就能亮灯,我跟方书记结婚就要倒灭?” 渣系统表示它不知。 席面办在市委食堂,两家子女结婚,可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孟书记和薛主任这两老家伙对视一眼,乐的露牙花子,毫无形象可言。 吃喝到傍晚才算结束,新郎新娘被一帮二流子干部子弟轰去闹洞房了,韩念念扬脖子往男桌张望找方知行,准备跟两个婆婆一块回去。 瞧见方知行在跟几个叔伯辈的在聊天,韩念念干脆先把两个婆婆送家。 方知行回来的很晚,有些善后事要帮忙做,晚上又在孟书记家喝了二顿,脚步有点不稳,呼吸间也带了酒气,进屋就往床上扑。    第77章 韩念念早就睡下了,被他冷不丁一扑,吓一大跳,再闻他满身酒气,不由气恼,推推趴在她身上的人,嘀咕道,“少喝点酒,再喝多点,我看你就免费给人家唱小曲了。” 方知行闭着眼拿下巴蹭她,嘟囔道,“不会出丑,我心里有底。” “好了,心里有底的方书记,先去洗洗再上床睡觉好不好?”避开他酒气熏熏的嘴,推他去洗漱。 哪知跟死猪一样推不动,人家就是不去洗。 韩念念伸手拧了拧他脸颊,还是没反应,还说心里有底,就装吧,继续装! 气呼呼下床穿鞋,费劲的脱了他夹袄,灯芯绒裤也挣下去,连哄带骗把人弄上床,端盆兑水,进进出出一阵忙活,总算把人伺候洗干净了,踢掉拖鞋拉灯上床。 装蒜的人总算清醒些了,两眼一抹黑在韩念念脸上胡乱亲,“好媳妇儿,我以为你要拖我下去,让我自己洗...” 哟哟,说得还挺委屈,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生气,韩念念直接把凉手凉脚伸到他肚子上! 冷不丁被这么一冰,方知行牙缝里嘶了一声,咬牙道,“爽!” 韩念念忍不住翻个白眼,往他怀里滚了滚,八爪鱼似的贴上暖火炉,低声埋怨,“讨厌...你不睡我边上,都快冻死了,方书记,你就是我的移动火炉。” 方知行闷笑,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一手贴她肚皮上给她暖肚子,“怎么身上总是冰凉凉的,明天再带你去抓点中药吧。” 韩念念一听这个就头大,捂耳朵道,“你说啥?我没听清。” “......” 外边寒风刮得呼呼响,窄窄的被幅下拥着两人,阵阵暖意驱散了冬寒,如果忽略被子下作乱的手,还是很温馨的... “怎么总想那个啊...”韩念念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比起跟他啪啪啪,韩念念更喜欢这样躺他怀里,心贴心说话。 被埋怨的人心虚的停了手,不再作乱,大手继续搁在她肚皮上,老老实实抱着媳妇儿睡觉。 “方书记,以后没有你,我可咋办啊...”韩念念把脑袋把往方知行怀里拱了拱,声音如蚊。 可方知行还是听到了,搂紧了她,垂眸掩住了情绪,“那就哪也别去,好好待在我身边。” “嗯。” ...... 转天起床开门,遍地银装素裹,廊檐上的棱锥子垂老长,方婆婆手里拿了铁锹,挨个打下。 “黄盆里面一夜发得好,一会儿我蒸大馒头,丫头你和小行去排队买鱼肉,斜对门小曹她娘说今天有供应。” 挨着年前这次发票据,猪肉每人供应两斤,方知行领工资的级别高,发了三斤肉票和八两豆油,其他供应也都比她和方婆婆高。 两人吃了热腾腾早饭才裹上军大衣出门,跟打仗似的,又是扛粮又是拎菜,还得想着买瓜子花生糖块果脯蜜饯,虽说家里没有奶娃,可还是得买来招呼客人。 想着大丫就要过来了,韩念念还特意给她买了块奶油蛋糕,反正天冷一时半会都不会坏掉。 大冷的天,国营水果店就零星两样水果,厄尔多瓜的香蕉,还有福建蜜柚,贵得离谱不说,还得要水果劵。 空间里倒是有不少水果,就是不敢往外放,快馋死她了。 今天是祭灶,下午韩念念正跟方婆婆拾掇屋子,方知行从外边回了,网兜里拎了水果罐头不说,还有几根香蕉和一个金黄澄亮的大柚子。 “香蕉五毛钱一斤,柚子八毛,这么贵,你居然买了?!” 就跟男人买了个钻戒讨好老婆结果反被口是心非的老婆埋怨了一样,韩念念嘴上埋怨,眼睛却笑弯了。 方知行好笑的弹她额头,把水果搁八仙桌上,“快吃吧。” 韩念念不吃独食,难得补充次维生素,当然是大家一块补。 方婆婆越看孙媳妇越满意,不怕懒不怕馋,就怕心地不善,她这孙媳妇,是个好姑娘! 剥了个大柚子分吃了,还得继续干活,祭灶是小年,得放炮得吃饺子。早上买的五花肉剁碎,掺上乌心菜,倒上油盐酱油辣子拌开,乒乒乓乓一阵忙活,包了两篦子肚大滚圆的水饺。 方知行蹲院里杵蒜瓣干红椒,等饺子煮好时,蘸料淋上麻油也上桌。 “吃饺子喽!” “呜呜...喷香!” “丫头多吃点长肉!” ...... “丫头,你娘家啥时候搬过来,搬家是大事,咱们得送点礼!”方婆婆道。 韩念念嘴里咬着饺子,含含糊糊,“奶奶,我姑说等队里杀完猪分完粮再过来,说今年队里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得分三十来斤小麦,等磨了面要给咱带点。” 方婆婆笑眯了眼,“那多不好,都不容易。” 说着,方婆婆对方知行道,“小行,你看着给亲家添置点啥,尽量买能用得着的。” 方知行哎一声,“明天我去看看。” 腊月二十六,陈爱国借了生产队马车把一家老少拉过来了,棉床被褥锅碗瓢盆还有粮食蔬菜,满满当当堆了大车。 其他无所谓,粮食一定得多拉,翻过年儿子媳妇带孙女住城里了,工作还不知找啥样,万事开头难,多备点粮准没错! 把东西都卸下来,马车还得还回去,陈卫东把他的二八大永久往架子车上一方,赶马车掉头就回乡。 门旁邻居伸头出来看,隔壁老爷子和王婆婆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 一阵拾掇,方知行推架子车,拉了一张架子床,老家人多,难免有几个老乡过来走亲戚,送张床以后总能用得到。 韩念念又帮他们添了些锅碗瓢盆,方婆婆把刚蒸好的大馒头端过来。热热闹闹挤一屋。 韩桂娟忙擦桌椅板凳招呼坐,刷锅洗碗烧开水,老家拉来的粮食蔬菜倒出来,洗洗冲冲张罗做饭。 热闹到半下午,抽个空当,韩桂娟塞了八十块钱给韩念念,“剩下的钱要等明年了。” 韩念念自然不愿接,韩桂娟坚持给,再推辞争执下去也没意思,韩念念索性先收了下。 接下来几天过得像打仗,总得来说都是为能吃上一口饭而干仗! 平时省吃俭用,到年底了,家家户户也不再克扣,再穷的家都想法子弄到一斤半斤猪肉,抱着穷过年、明年穷一年的想法,但凡跟吃挂钩的地方,差点没抢破头。 “肉卖光啦!” “大米?来晚了,还剩点米渣要不要?” “瓜子?去农村走一圈,整点生的自己炒吧!” ...... 为这点东西,韩念念累个半死,不过真正买回来了,就特有成就感,两斤富强粉就是LV包包,一斤半猪肉是香奈儿裙装,二两的生姜是古奇香水,三根大葱是迪奥278唇釉... 这么一想,韩念念笑得直不起腰,她的别墅香车和上亿存款,好像离她有点远了... 大年三十说好一块过,新搬的家要添人气,自然选在陈卫东家。 红烧鱼,猪肉炖粉条,辣子炒萝卜丝,大骨头炖玉米棒。 “慢点吃,还有饺子呢!” 外头噼噼啪啪鞭炮响不停,一大家子早早吃完年夜饭,挪桌子烧火筒,关堂屋门,赶紧围坐四条腿儿。 “红桃7!” “方块2!” “下主!” ...... 大年夜外边人特别多,寿康路的百货商店门口更是挂上白布帘放免费电影,不少人扛长条凳过去凑热闹,韩念念还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抱上凳子就要去凑热闹。 结果冻得鼻子通红回来,就差没挂两串鼻涕了... 哆哆嗦嗦到家,已经快半夜,岳岭本地人没有守岁习惯,方婆婆早就歇了。 “想去看电影,等年初五上班之后去电影院看多好,非要凑热闹。”方知行冲了一搪瓷缸红糖水给她,“快喝了,祛祛寒。” 说话间,到了铁皮炉子上的热水,准备洗漱。 三两下洗完爬上床,赶紧蹭到方知行怀里,舒服到叹气,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方书记,红糖水再暖,都没有你暖。” 方知行忍不住笑,伸手拉了灯,抱紧了怀里人睡觉。 转天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爬起床吃饺子,饺子有元宝之意,虽然时下宣扬贫穷为进步的思想,但大家还是默默吃饺子,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多挣几个工钱,多发几张劵。 走亲访友拜年到初五,全市开启大招工。 初来乍到,陈卫东就跟当初的韩念念一样,啥都不懂。 “哥,你啥文化水平?” “小学。”陈卫东尴尬挠头。 闻言,方知行道,“那图书员教师邮递员这类行当就不适合你,录取的可能性极小。” 这些陈卫东想都没想过,“我看还是找出体力的活儿合适。” 方婆婆笑眯眯道,“就是当工人,也要挑好工厂了,有街道小厂,有国营大厂,有可有可无,有缺之不可,相较之下,还是国营大厂靠谱,最好是钢铁煤炭这类,旱涝保收的。” 但凡煤炭钢铁石油这类,别说眼下了,就是几十年后都是挤破头想进的。 挑挑选选,一致建议陈卫东报名石化厂。 帮陈卫东找工作时,韩念念顺带也留意了市委招聘,像市委这种机关单位,在职人员比较杂乱,有早年当兵立功退下的,可能文化程度不高,但后台硬朗,有大学专科毕业分配过来的,基本这种多数有文化程度但无背景,还有一种打杂的,就是靠考试招聘了。 大红布告上明确罗列了各部门具体岗位,韩念念对别的部门不感兴趣,只找内务科。 还真有! 二话不说填上报名信息等通知。 年初八,整个城市彻底忙碌了起来,年味也散去,陈爱国和韩桂娟收拾铺盖准备回老家。 “总在这住开销高,家里好赖有块自留地,能整口饭吃。”陈爱国敲敲烟袋杆子,长吁一口气,城里虽好,一家五口见天要花钱,光靠陈卫东领那点粮,负担也重。 韩念念把他们送出城,“我看嫂子快生了,到时候你们还得来。” 韩桂娟笑道,“等生了再说,大丫穿的小衣裳垫的尿布都还在,回去我拾掇拾掇都拿来用!” 目送老两口走远了她才回去,陈卫东大早就去考试了,也不知道考咋样,石化工人也得考试?考啥事?难不成现场比谁力气大? 又过两天,陈卫东大早上就过来了,乐得找不着北,“大妹子,石化通告贴出来啦!我选上了!” 外头还冷,韩念念赶忙让他进来坐,“临时工还是学徒工?” 正式工的指望不大,本身陈卫东文化程度不高,很难一进去就是正式工。 陈卫东气喘吁吁,灌了一大口水,这才道,“学徒工,听说干三年就能转正!” 韩念念给他鼓励,“好好干哥,几十年后争取混成大领导!” 陈卫东憨笑挠头。 好事成双,市委的通告也出来了,大红纸一拉溜,公布被选名单,韩念念挤在人群里踮脚张望,总算看到她的名,内务科韩念念! 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同志,叫啥韩念念没注意看。 过完十五正式报到,韩念念忙回去,把消息告诉家里人。 方婆婆尊重她选择,“行业无贵贱,能干得高兴就成!” 陈卫东夫妇压根不懂,“大妹子,哪个单位工资高,哪个粮食指标更高?” 好么,才上几天班,就知道比较粮食指标了。 意外的是方知行,兴致不大高的样子,不冷不热的顶了她一句,“你高兴就好。” 这还是从相处到现在,两人头次出现矛盾,大概是方知行平时脾气太好,万事都让她一分,让她误以为小面瓜永远不会生气。 好在韩念念也不是你生气我更气的那种,私下里蹭到他怀里,厚脸皮坐他大腿上,“方书记,你怎么了嘛,别生气呀,你生气我就难过。” 方知行撇头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叹口气,缓和了语气,“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说,还是你本来就打算先斩后奏?” 韩念念脑瓜子更缩起来了,心虚。 方知行去拨她脑袋,不容许她逃避,“好好的为什么辞职不干?就这么喜欢给别人说媒?还是你根本就是有什么目的?”    第78章 目的肯定有,韩念念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至今为止她自己都觉得很扯淡,又怎么说服方知行相信...真要说了,搞不好他会以为她是个神经病... “哪有什么目的,就是干够老师这个行当,想换换。”韩念念干巴巴解释,又反问了他一句,“给人说媒不行啊,方书记你不要看不起这个行当,俗话所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不定哪天我就得个岳岭第一媒人的称号!” 方知行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无奈道,“我倒不反对你给人说媒,只是以后做什么决定前,一定跟我商量,我们已经是一家人,我是男人,你有事不跟我说,还想跟谁说?” 韩念念不迭点头,认错态度良好,“以后碰上什么事,我都先跟你说!” 方知行总算露了个笑。 韩念念两手挂在他脖颈上,对着他嘴吧嗒亲了一口。 刚想退开,方知行不饶的追了过来,嘴巴堵住她,惩罚性的重重咬了一口她下嘴唇,韩念念哎呦一声,呜呜喊讨厌,嘴上不情愿,可两条胳膊像蛇一样,紧缠住方知行,把人往床上带,两人齐齐往床上倒,床板嘎吱一声,在抗议主人的无耻行径... 外头方婆婆重重咳了一声,声音似在窗户下,两人一僵,不敢再有动作。 “小行啊,小周来找你,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卡车又出了问题。” 卡车上了年头,三天两头坏一次,小毛病周师傅会自己弄,复杂点的还得喊方知行。 “方书记,起来了,快去看看怎么回事。”韩念念推推身上的人。 方知行长长吁一口气,有些挫败的从他媳妇儿身上爬起来,低头看看已经鼓起里的一包,认命的穿上军大衣挡住。 韩念念趴在床上乐不可支,还能隐约听见方婆婆和方知行的对话。 “小行,都开春了,咋还穿个军大衣呀。” “我冷...” “哦...” 韩念念兀自笑到肚子疼,好半响才缓过劲,从床上爬下来,整理整理仪表,也出门办事。 中心小学在招工,趁这个空当,韩念念去学校向组织递交辞职申请,李主任挺诧异,“好好的,咋还辞职了?” 说着,他突然道,“因为举报信呐?小韩啊,不要有其他想法,没头没脑的事,组织也不能相信呐。” 韩念念笑,也没瞒着李主任,“今年内务科下开办了婚介所,就是专门给城镇居民说亲的机构,所以我想...” 李主任恍然,“行行行,我明白了,在哪儿都要好好干!” 韩念念哎了一声,高兴离开,准备找机会再来跟其他老师告别。 内务科那边,韩念念过完十五就去报到。 紧挨市委有两间不起眼的平房,门口竖了个大牌子,国营婚姻介绍所。 不大的门脸儿,进去横七竖八放几张办公桌,长条凳摞得老高,显然办公设备还未完善,姜科长在指挥拾掇屋子。 “姜科长,我来报到。”韩念念进了去。 正在洒扫的两个大姐停了手里的活,冲韩念念打招呼,态度亲切友好,韩念念也忙跟她们寒暄。 两个大姐年纪均在三十岁朝上,跟韩念念一样,平时都常给人说亲,既然费尽心力开办了婚介所,姜科长为求政绩,也不能马虎,那种毫无经验的年轻女同志,任她文化程度再高也不能招。 比起文化程度高的,显然这种经验老道的大姐更合适。 姜科长笑道,“那正好,先别说其他,快,帮着拾掇拾掇。” 韩念念哎了一声,挽上袖子,拿过扫帚扫地。忙忙活活半天,总算把不大的办公室拾掇了像样,姜科长也整得灰头土脸,拍拍手示意大家集合。 “有句古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咱们虽然人少了些,但一定不能缺了气势,少了信念,争取把婚介所办得红火!” 三个人忙鼓掌。 接下来的数天内,加上内务科的两个同志,不大的机构每天大会小会开不断,婚介所刚开办起来,想法是好,只是业务不熟练,一切摸着石头过河。 “服务为第一宗旨,但也要有口饭吃,但凡来报名留档案的,得交五毛钱手续费。”姓郑的大姐想法实在。 既然来找工,无非想混口饭,这种建议无可厚非,得到一致认可。 “得保证每周休息一天。”姓严的大姐家里有四个娃,既要带娃又要伺候公婆,难免也跟着提最实在问题。 也可以理解,老驴还得给缓口气的时间呢,何况是人。这也通过。 韩念念最后一个发表意见,“婚介所是开了,咱们得想办法宣传宣传呐,不然谁知道婚介所,谁知道婚介所具体是干啥的?” 姜科长赞许点头,“小韩说得是,那咋宣传?挨家挨户通知?” 韩念念满头黑线,她可不想跟搞推销似的,挨家挨户敲门。 “姜科长,咱们不是有宣传科吗?托他们帮忙,在报纸上占一块版面,这样全市各大机关单位不就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早晚得有人过来。” 姜科长激动,自拍手,“对,对!我这就去找王科长!” 时下报纸并非有钱就能订,普通小老百姓报纸边都摸不上,农村糊窗户的报纸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报了,新印的报纸大都通过机关单位统一订购,由工会等部门阅读学习之后再给工友们宣读。 “科长,咱们还得和大工厂、各机关单位搞好联络工作。”韩念念又道。 姜科长有点懵。其他几个同志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念念为他们解释,“科长,您想啊,旁的不说,咱们郊区的石化、纺织还有印染厂,只这三个国营大厂加起来,工友得好几千,厂里没结婚的姑娘小伙儿多得是!” “我听说这几个厂的工会,有个硬性任务,就是为辖下的大龄男女同志找对象,咱们要是把他们的工作接过来,也算是为他们分解决烦恼了!” 韩念念到底撮合很多对了,多少有点经验,时下无论是姑娘还是小伙儿,拜托她说对象时,无不例外有个要求,最好是大工厂职工,工作稳定,工资高,福利好,粮食标准高... 要是把这些大厂职工信息弄到手,不用说了,都是抢手干货! 韩念念分析的头头是道,姜科长不是一般满意,直拍手,“好想法,好主意!咱们分派任务,挨个联络,小郑你去石化,小严你负责纺织,至于小韩...你去印染厂。” 忙忙活活干起来,韩念念快跑断腿,到晚上就喊腰酸背痛,树袋熊一样往方知行身上蹭,拿他大手摁腰摁大腿。 方知行半响无语,大手不轻不重的在她腰上按着,韩念念舒服的直哼哼,把她这几天干的事讲给方知行听。 “孟厂长好像调到印染厂了,干脆明天我找他帮忙。”韩念念突然想了起来,都忙懵逼了,放着这么大的关系,不用白不用,何况孟繁宗巴不得她赶紧撮合到一千对。 “我也能帮你。”一听媳妇儿要找别的男同志帮忙,小面瓜老大不乐意。 “哟哟哟,那你不早说!”韩念念翻个身,骑在他身上,作势要掐他。 “那你也没早跟我说啊,一天到晚比我还忙,晚上还没想跟你说句话,就开始打呼噜。”方知行可不背这个黑锅。 韩念念干笑,随即道,“我睡觉打呼噜?怎么可能啊...我不信...再听到我打呼一定摇醒我。” 打呼磨牙放屁这种事,太毁她形象了... 方知行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脸颊有点红,动了动身体,那处昂扬正好隔着裤衩抵住她柔软。 韩念念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她正以坐骑的销魂姿势在...想爬下去,却被方知行按住腰不准动,一手拉了灯,一手扯她裤衩。 一阵窸窸窣窣,两人皆情不自禁闷哼了一声... 韩念念还没试过在上面,趴在他胸膛上不愿动。 “媳妇儿,听话,你动一动,我扶着你...”黑暗里,方知行在她耳边低声诱哄。 在方知行的托力下,韩念念试着动了几次,得了软骨病一样,全身没劲,任方知行怎么哄,死活不愿意再动,把人吊得不上不下,少不得方知行翻个身亲自劳作... 等完事之后,方知行下床打水擦洗的功夫,韩念念已经酣眠了,鼻子里发出小猫睡觉一样的呼噜声。 仔细擦过她身下,又混乱擦了他自己,水盆懒得再端出去,毛巾直接扔进去,溅出一地水。 “媳妇儿...”方知行把人拥在怀里,轻喊了一声。 “什么事啊,烦人...” “你打呼了。” “......” 方知行说到做到,转天就帮她联系上了印染厂的工会领导,四十出头的老大姐,利落的齐耳短发,戴着黑发箍,快人快语,韩念念跟她谈的十分顺利,接下来就等着工友们过来报名填资料。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岳岭市开了家婚介所,就跟新开一家饺子馆一样,开始一传十十传百散开。 本以为来填资料的女同志会比男同志多,哪知道每天来最多的都是跟韩桂娟差不多年纪的七大姑八大婶。 大婶们倒不是为自己求姻缘,是为他们的儿子闺女求。 年轻的男同志或女同志,大都面皮薄,不大好意思过来,大婶们退休的退休,挂闲职的挂闲职,也不怕臊,几乎是三天两头过来问一次情况。 “大闺女,今天上新货没有?” 韩念念已经习惯了这种说法,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把后来填写资料的同志称作“新货”。 大堆的资料摞在办公桌上,又不像几十年后有电脑,查阅方便,眼下得全靠脑力,挨个死记住每天来登记的信息。 通常情况下,韩念念会把合适资料给大婶们看,大婶们要是没意见,直接约好时间过来就成。 相看的地方现成的,两间平房,一间收拾出来,一半堆放资料,一半搁上桌椅板凳用来相亲。 有这么个方法在,没用多长时间,韩念念手环上的灯开始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速度快的不敢相信。 孟繁宗还是从他媳妇儿口中得知婚介所的事。 “我今天下班去念念她们单位,听她说每天都得促成三五对。”薛晓鸥给他添了碗饭。 结婚之后,跟公婆吃住一块,公婆拿她当闺女待,薛晓鸥整天容光焕发,一看就知道是日子过得滋润。 孟繁宗嗯了一声,倒是没太大反应。 知道他脾性,薛晓鸥不以为意,照旧说说笑笑,等孟繁宗烦了,让她憋说话,她才会老老实实吃饭。 抽个时间,孟繁宗下班回市委大院时,还是去了趟婚介所。 见他来找,韩念念知道为什么事,话没多问,直接出去,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亮多少了?” 韩念念没瞒着他,“快四百了。” 孟繁宗犹豫了下,还是道,“能不能让我见见你口中的月老。” 韩念念两手一摊,“我也很想见他老人家,可就是见不到。” 孟繁宗蹙了眉,似在沉思,“那我走了。” 说完,不给韩念念反应的机会,拿脚就走。不亏是孟大总裁,还是一样拽! 韩念念不知道他要见月老为啥,倒也没细想,抬手看看时间,已经到下班点,忙收拾东西下班。 这两天叶兰英就要生了,韩念念时不时过去看看她。 “嫂子,我姑啥时候过来啊。”韩念念问。 叶兰英一手撑腰一手搅面粥,“昨天你哥拍了电报回去,应该这两天就能来。” 韩念念伸手把大丫抱怀里,弯腰进厨房,案桌上放了个簸箕,玉米面窝窝头,还有一盘咸菜。 “嫂子,我姑不是给留了一口袋大白菜吗?怎么天天吃咸菜干啊。” 叶兰英笑,“白菜搁地窖里一时半会都不会坏,也不能光炒菜啊,家里油也不多。” 陈卫东干的是学徒工,一个月十九块五的工资,粮食标准要比旁人稍高点,三十二斤,两斤细粮,一斤肉,一个月统共就二两油,哪舍得天天放开了吃。 韩念念默然,想到她空间里的油,二话不说拿了叶兰英家油瓶子,搁下大丫就往外走。 “大妹子,你干啥去啊。” “想办法给你打点油。” 叶兰英反应也慢,等韩念念走老远了,她才想起来,粮油店这个点早关门了,大妹子去哪买呀! 叶兰英想到的,韩念念也不会大意了,转天休息天才把油壶送过来。 “娘咧,这油得有七八两了吧。” 韩念念点头,胡说八道,“让方书记想办法弄的油票。” 叶兰英不疑有他,塞了两颗大白菜让韩念念带回去,“不够吃再来拿,等天再热点,老家自留地蔬菜多了,让东子回去带点过来!” 韩念念哎了一声,没客气,抱着两颗大白菜就回家。 晌午炒一盆大白菜,配上馍馍头,祖孙两辈人正吃着,老爷子气喘吁吁过来了。 “丫头,快,你嫂子摔一跤,羊水破了,估计是要生了!” 生二娃不像头一个难生,羊水一旦破了,很快就能生出来,韩念念没敢打顿,忙跑过去。 方知行直接去方大兴推架子车。 陈家搬过来有些时候了,门旁邻居也都混了脸熟,都过来帮忙,七手八脚把叶兰英抬上架子车,推着就往医院送。 大丫早吓傻了,瘪嘴呜呜抹眼泪,韩念念把她交给方婆婆带着,自己赶忙收拾小棉被小衣裳尿布卫生纸,零零碎碎收拾一大包,跟着赶去医院。 等陈卫东下班赶回来,叶兰英已经生了,五斤六两的小子!    第79章 韩念念把娃抱给已经傻了的陈卫东,“哥,还傻站着干啥,快抱抱二小子呀!” 陈卫东这才反应过来,颤巍巍的接过他儿子,乐得嘴巴合不拢,转头对叶兰英道,“媳妇儿,你真厉害!” 这旁若无人秀恩爱,叶兰英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暖洋洋的舒坦。大闺女也好,招人疼,可没有二小子前,到底是底气不足,总觉得愧对她男人,没能生个传宗接代的,现在可好了,总算能长吁一口气。 叶兰英还要在医院住两天,医院花销可不小,陈卫东又刚工作没多久,手里指定不能有闲钱,韩念念把五十块钱塞到了陈卫东手里。 “哥,给嫂子买点好的补补,房子的钱不急着给我,我一时半会都用不着。” 怕他再推辞,韩念念忙又道,“我跟方书记先回去,一会儿给你们送饭过来。” 陈卫东眼眶子发红,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道,“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 韩念念笑眯眯打趣他,“感情以前没把我当妹子啊。” 陈卫东直挠头憨笑。 一路手拉手回去,方知行有些话少。 “怎么啦?”韩念念晃晃他的手。 方知行撇头,视线落在他媳妇儿肚子上,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在上面摸了摸,“我在想,平时我这么努力,怎么还没有动静。” 结婚都有半年多了,除却来月事那几天,其他日子两人就没刻意规避过,兴致来了就颠鸾倒凤,甚至有时候还不止一次。 在他后面结婚的都怀上了,没道理他媳妇儿总怀不上呐。 韩念念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私下里她可没有偷偷吃避孕药。 两人一路各怀心事回去,直接去了陈家,小院里弥漫着浓郁的肉汤香味,大丫挤在方婆婆怀里玩编绳,张口闭口喊太太,小嘴不是一般的甜,把方婆婆逗得合不拢嘴。 “姑,太太说娘生小弟弟了。”大丫朝韩念念扑过来。 韩念念弯腰把小萝卜头抱怀里,捏捏她鼻子,“对,你娘给你生了个小弟弟,这两天你跟姑睡好不好?” 大丫先没说话,有些羞涩的朝方知行看一眼,“那姑父睡哪儿呀。” 方知行轻咳了一声,拉了拉大丫小手,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这么大点娃就已经有羞耻心了。 方婆婆笑眯眯道,“晚上我来带大丫睡吧,这孩子乖,我能带得住。” 其实方婆婆是想抱重孙了,怕给孙媳妇压力,一直没好开口,心里却着急的不行,等忙过了这两天,跟她孙子偷偷说一声,不行就请老大夫给把把脉。 韩念念全然不知方婆婆心中所想,逗了会大丫,等炉子上煮的肉汤熬好,韩念念把饭盒打满,又装了四个窝窝头,跟方知行一块出门,他去方大兴,她去医院。 回来经过邮局时,没忘一封加急电报给韩桂娟他们报喜。 晚上韩念念给小萝卜头洗了手脸,掐了胳肢窝抱她坐板凳上,让她跟方知行先洗脚。 大丫吸了吸鼻子,晃荡着脚丫子,偷偷看方知行。 凳子高,她人小,方知行干脆弯腰给她洗脚丫子,对着这个姑父,大丫有点害羞,乖乖坐在那儿任由方知行给她洗。 洗完脚擦干,方知行伸手掐住她胳肢窝,问她,“现在就跟太太睡觉,还是先去你姑床上玩一会儿?” 大丫眨眨眼,奶声奶气道,“想和姑玩!” 方知行忍不住捏捏她小脸,笑着把小萝卜头抱他们床上。 等韩念念洗漱完进屋,就瞧见方知行一手撑着额头,半靠在床头给大丫讲故事,声音温和,大丫问他啥问题,他也耐心回答,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就敷衍。 韩念念踢了鞋,也挤上床,两手往大丫胳肢窝里挠,把小萝卜头挠得咯咯笑,直往方知行怀里扑。 方知行有点发懵,反应过来后,挡住韩念念胳膊,笑道,“好了媳妇儿,晚上凉,别把大丫整受凉了。” 韩念念往他两身边挤了挤,拍拍大丫的背哄她睡觉,“方书记,你喜欢男娃还是女娃。” 方知行还真想了想,实话道,“我更喜欢闺女,但方大兴需要一个小子。” 韩念念懂他,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肯定不希望传到他姓人手中。 哄着拍着,大丫吮着自己大拇指睡了熟,方婆婆在外边喊,“丫头,大丫还是抱过来还是跟我睡吧,你们床挤不下。” 韩念念应了一声,下床开门,“已经睡着了,奶奶,就跟我们睡吧,小丫头晚上起床撒尿,黑灯瞎火的,您进进出出也不方便。” 听孙媳妇这么说,方婆婆乐呵呵的哎一声,自己回屋睡觉。 韩念念拉了灯,爬上床。 半夜里,方知行睡得正熟,肚子被踢了踢,耳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哭声,迷迷糊糊间,方知行还以为是他媳妇儿,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是大丫在哭。 “娘,我尿尿...”大丫憋得不行了,眼睛都没睁开,还以为是在她家。 方知行轻拍着大丫后背,下床拿厚衣裳裹住了,把萝卜头抱出去,三间口有尿桶,抱着给她把了尿。 “娘我尿好了...” 方知行满头黑线,认命的把萝卜头再抱回去,再看他媳妇儿,睡得死沉死沉,不由脑袋大,以后他们要是有了娃,指望他媳妇儿这样,娃半夜掉床底下她都不一定能知道。 转天天不亮,方知行就醒了,一大一小还在熟睡,蹑手蹑脚下床穿衣,从挂墙的铁夹子上撕下两张粮票,带上饭盒出了门。 韩念念一觉睡到七点才醒,大丫已经醒了,趴在枕头上偷偷抹眼泪。 “怎么了啊?”韩念念忙把萝卜头搂怀里哄。 “呜呜...我想我娘,想我爹...” 小萝卜头也不哭闹,光眨巴眨巴眼掉金豆子,看得韩念念心软成水,心肝宝贝一通哄,吃过早饭就带她去医院。 昨天韩念念拍了加急电报,韩桂娟收到电报后,赶忙收拾东西就过来了,等韩念念带大丫去医院时,韩桂娟已经在了,抱着她大孙笑得露牙花子。 大丫扯扯韩桂娟裤腿,“奶,我也想看弟弟。” 韩桂娟坐床沿给大丫看,“弟弟还小,光看,不能抱知道不?” 大丫听话的点头,又埋怨韩桂娟,“奶,你有弟弟就不喜欢我了。” 韩桂娟一听,忙道,“这话说的,奶咋不疼你啦,奶还给你带了爱吃的粘糖呢!” 虽说孙女刚生下来时,嫌弃是个女娃,可到底是眼皮子底下带大的,养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个乖巧的奶娃,韩桂娟是打心里疼这大孙女。 既然韩桂娟过来了,放心把大丫搁在这儿,韩念念就没再多逗留,还得赶着去上班。 刚进门,迎面差点撞上人,忙道歉,也没细看人,只知道是个中年大婶。 中年大婶脚步匆匆,像是怕见到韩念念一样,慌忙出去。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得看到姻缘本上最新登记的信息,才知道刚才那个是曹尚梅她娘,为她闺女找对象来了。 “小韩,这闺女我认识,脑子好像有点不大正常,成天阴着一张脸,谁跟她说话都爱理不理,我听说啊她是被人...”郑大姐声音低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回复正常,“都那样了,还想着说亲,这不是迫害人么。” 严大姐不是一般诧异,“这闺女是被谁那啥了?” 郑大姐打开了话匣子,把她知道的全说了出来,两人聊的热火朝天,韩念念一旁不插话,忙着招待过来打听有没有“上新货”的大娘大婶们。 忙活到晌午,韩念念最后一个走,渣系统叮一声响起。 【宿主,您又亮了一盏灯,已达到四百盏。】 “有奖励?!” 【有奖励,月老让在下转告您,您可以有孕育子女的机会了。】 韩念念愣住了,半响方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我之前一直没有怀孕的机会?可我月事一直都很正常...” 【宿主,您来这里之后,身体之所以不会老化,那是因为您身体不会有新陈代谢,光有月事,却是无排卵性月事,又怎么可能会怀孕?】 韩念念懂了,“换句话来说,我从现在开始会老化了?” 【是的宿主,也就意味着您如果不想回去,五年十年之后也不会有人把您当怪物。】 娘咧...韩念念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我会老化...可我得了淋巴癌啊!那我岂不是要随时翘辫子?!” 【宿主,您千万别这么想,抓紧时间撮合更多姻缘,等您促成一千对,月老自然会信守承诺帮您续阳寿。】 一阵凉风吹来,韩念念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冷了些,难不成是她身体在走下坡路? 【宿主,您不要多想,在下为您普及下淋巴癌症状好了,发热消瘦全身淋巴结肿大,伴发不同程度皮肤红斑、水疱、溃烂,还有...】 “打住打住!我不想听!”再说她就要屁滚尿流了。 一路心事丛丛到家,饭吃不香,人也无精打采。 方知行伸手探探她额头,“怎么了媳妇儿?哪不舒服?” 韩念念眼眶发红,泪水疯狂往外涌,她命不久矣! 冷不丁这么一哭,把方知行吓了一大跳,好在方婆婆早就吃完晌饭出去串门了,不然还以为她孙子把孙媳妇怎么了呢。 方知行忙搁下碗筷,慌乱地帮她擦眼泪,“别哭,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韩念念趴在他怀里呜呜作声,上气不接下气,“方书记,我想家想爸妈...” 方知行无法带她去见爸妈,眼下只能拥紧了轻声哄。 好大一会儿,韩念念才哭够,抽抽噎噎的抹眼泪,就着方知行的手拧了鼻涕。 怎么办,好怕死...韩念念神情沮丧。 方知行端脸盆去兑了温水,让她洗了把脸,又给她冲了红糖水。 韩念念鼻子红红,鼓着腮帮子吹散水面的热气。 看着她喝完整搪瓷缸红糖水,方知行拍拍她背,让她回屋睡个晌觉,“你去睡,我把碗筷收了就进去。” 韩念念轻轻嗯一声,垂头进屋。 “媳妇儿...”方知行视线落在她屁股后面的一滩血迹上,有片刻无语,“卫生纸买了没有?之前的月事带还能不能用?松紧带够不够紧?” 韩念念咦了一声,反手摸摸屁股,潮乎乎的,顿时有点蛋疼... 方知行快速收拾了碗筷,洗干净了手,看一眼紧闭的屋门,咳了一声,抬手敲门,“媳妇儿,我进了?” 里面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他媳妇儿光着两条腿,还在翻箱倒柜找月事包。 “方书记,卫生纸忘买了!” “草纸行不行...”方知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行,只能用卫生纸。”韩念念转过身来,刚哭过湿漉漉两眼看他,两只白生生的脚趾头蜷缩在塑料拖鞋里。 方知行叹口气,认命的撕了铁夹子上的月事票,立马去百货商店妇女用品柜台给她买专门的月事用纸。 床底下有出嫁时买的红尿桶,韩念念蹲坐在上面,趴在窗户口掀开窗帘一角等着她的方书记,望眼欲穿。 家里有媳妇儿在等,方知行没耽搁,长腿阔步来回于百货商店和家之间,整个过程十分钟都不到,等韩念念总算垫上卫生纸时,总算长长的吁了口气。先被淋巴癌吓,又被月事折腾,现在是手脚发软、全身无力,疲惫又虚软,所以连声音都软绵绵的。 方知行爬上床,他的身体比韩念念热,韩念念立马趋热性地抱住了他,“方书记,你真好。” 方知行顺势搂住韩念念,一颗心瞬间软成了一滩烂泥。 “方书记,如果我哪天皮肤溃烂又流脓,全身还发臭发肿,你会不会把我一脚踹开啊...”因为这个病,韩念念原有的安全感降低了不止一个度。    第80章 “如果你哪天皮肤溃烂又流脓,我会推开你。”方知行摸着她滑腻的大腿慢吞吞道。 韩念念忍不住瞪大眼,随后重重哼了一声,翻个身背对她。她就知道,此人有洁癖! 见她这样,方知行无奈叹气,“就算是公安同志审问人,还得给人一个申辩的时间呢,媳妇儿,至少等我说完啊。” “还有什么好说的。”韩念念瘪瘪嘴,又想哭,“不就是想说把我踹开,估计还不够,塞到咸菜缸里,踢一脚能滚老远...” 越说越没边了...塞咸菜缸?亏得她能想出来... 方知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闷笑不已,直到肚子上挨了一拳,才止住笑,努力清了清嗓子道,“我不会让你溃烂又流脓,真溃烂了,我给你涂药,带你去医院,媳妇儿这么俏,我怎么舍得让你溃烂又流脓。” 韩念念眼角热热的,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气势十足道,“方书记,我要努力,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 方知行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叶兰英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可以出院了,陈卫东过来借架子车推他媳妇儿出院,韩念念跟他一块,帮着拿盆盆罐罐。 老家那边这两天亲戚不断,一来是看叶兰英的二娃,二来是想看看陈家人在城里住的房咋样。 韩念念下班顺带过来看看,见到乡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倍感亲切。 “大闺女,我听说城里有了专门给人说亲的地方,你就在那儿上班,是真的?” 韩念念点头,不瞒他们。 “大闺女,俺想去登记下,给俺闺女留个底儿,把俺闺女嫁到城里,也不要太好,女婿家就要住这么大院的,成不成?” 韩念念正色,“成,您去留个底,再交五毛钱手续费,有合适的了通知您!” “还要交五毛钱呐!” 七大姑八大姨犹豫了,没个影呢就先交钱,不划算! 一时都歇了声,不再盘问,韩念念止不住偷笑,乐得清闲。 天气阴沉,半下午时下起了雨,婚介所里没人,韩念念跟郑大姐还有严大姐唠嗑打发时间。 “念念!”薛晓鸥举伞过来了,脸蛋泛着红。 韩念念给她搬个凳,笑眯眯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说话间,涮了自己的搪瓷缸,给她倒了白开水。 薛晓鸥嘿嘿笑,鼓着腮帮子喝了两口热水,这才低声对韩念念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怀上娃娃啦。” 韩念念一愣,不亏是孟大总裁,他们这才结婚两三月啊,怀上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反应过来后,韩念念忙恭喜,“几个月啦,吃饭咋样?我听说怀娃之后会总想睡觉,你是不是这样?” 薛晓鸥拍拍自己肚子,笑嘻嘻道,“我身体结实,啥事儿都没有,如果不是月事往后推了,我还不知道呢。” 韩念念低头看看自己肚子,之前还一直闹不明白怎么她总是怀不上,搞半天是月老冻结时间让她不代谢,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想到昨晚,韩念念脸一红,方书记这么卖力,会不会过了一晚她肚子里已经长出一颗小豆芽了... 两人有些时候未见,开了话匣子说个没玩没了,不觉天色暗下来,到了下班点。郑大姐忙着去托儿所接孩子,严大姐得回家伺候瘫痪在床的婆婆,两人一前一后先溜走。 见薛晓鸥说得开心,韩念念又陪她聊了一会儿。 错眼间,瞧见孟繁宗举着伞过来了,韩念念推推她胳膊,笑道,“孟厂长来接你了,快回吧,当心他训你。” 韩念念猜得没错,孟繁宗收了伞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说怎么没穿毛衣?下雨天也不穿胶鞋,头发怎么湿了,手这么凉... 冷着脸噼里啪啦说大堆,薛晓鸥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的,胳膊挽上了他的。 看她这样,孟繁宗反倒没了脾气,叹口气,“快回去,就等你开饭了。” 两人挽着胳膊离开,韩念念看得感慨,没想到孟厂长成家之后,冷硬的外表下也有颗温暖的心啊,虽然脸色一如既往的臭,但能看出来是疼媳妇儿的... 被迫吃了顿狗粮,韩念念收拾东西,锁门下班,途径方大兴,韩念念从后门拐了进去,问方知行有没有下班。 “婆婆生病了,方书记早就回了。”周师傅对她道。 韩念念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赶回去,家里弥漫着浓郁的汤药味,铁皮炉子上放着砂锅,汤药已经煮沸漫了出来,韩念念赶紧开锅,把风门关小点。 收了伞进东屋,方婆婆已经睡了,方知行守在床边。 怕吵醒方婆婆,韩念念轻声道,“奶奶又发烧了?” 方知行嗯一声,声音也低,“好好的也没受风寒,等我察觉到不对,已经烧到快四十度。” 想了想,韩念念建议道,“方书记,要不咱们带奶奶去首都的医院查查吧,就算年纪大,也不能三五不时总发烧啊。” 方知行伸手握住了搁在他腿面上的手,点头,“听你的,等奶奶精神好点,我就去买票。” 半夜里韩念念迷迷糊糊醒来,摸摸床边,空空的没人,蓦地睁开眼,想了想,披了衣裳下床,轻手轻脚开门出去,就瞧见方知行坐在廊檐下的高凳上抽烟,背影有些落寞。 听见动静声,方知行回头看她,“怎么出来了,外边冷,进去睡觉,我抽根烟就进去。” 韩念念过去抓他手,冰凉,“还说我,你手这么凉,在外边站多久了?好了别抽了,跟我一块进屋睡觉。” 说话间,韩念念拉他。 方知行顿了下,还是听话的摁灭了烟头,由着她拉进屋。 早春夜里凉,虽然方知行带了一身寒气,韩念念还是滚到他怀里,搂住他腰,贴在他胸膛上安抚,“方书记,奶奶面相善,会吉人天相的。” 生老病死,世人无一能避免,短短半年里,一向身体硬朗的方婆婆接二连三生病,方知行心里多少已经有了数,想到下午方婆婆说得话,方知行在沉默中翻身压上了韩念念... 进去的时候,韩念念略微僵硬了一下,尽量放松了身体,但方知行要的有点急,进去的力道也大,韩念念还是忍不住哼了几声,央求道,“轻点...轻点方书记...我疼...” 方知行愣了下,弓背吻住了她嘴,进出间放轻了许多,直到身下的人软成了水,彻底为他打开,才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半夜里又下了雨,廊檐下的水珠哗哗响,吱吱呀呀床板响动了许久,仔细听,还伴了隐隐的哭泣声,最后数十下,竟似要将架子床撞散架一般,被子下的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巅峰,汗津津的拥在一块,心口相贴的地方咚咚如鼓。 “媳妇儿,奶奶想抱重孙,给我生个奶娃吧。”方知行气喘未平。 韩念念还未从余潮中缓过神,身体发颤,底下仍裹着未软化的东西,黏黏糊糊,心里也跟着潮潮的难受,“嗯,方书记,明天你带我去老大夫那儿,让老大夫给我开点药调理下吧。” 天将放亮时雨停了下来,朝阳的光芒射穿了云翳,雨过天晴,又是个好天气。 院子里积了水,韩念念起床的时,方婆婆已经抱着大扫帚在清扫院里的积水,精神瞧着也好了许多。 “奶奶,您还是多歇着,让方书记扫,我来烧早饭。”韩念念忙把老太太怀里的大扫帚拿放一边,哄小孩一样把人哄上床。 方婆婆坐不住,“干躺着多没意思,我还打算吃了饭出门打牌呢!” 韩念念满头黑线,“不能打牌了,这两天都在家好好养病,我让方书记把电视挪到您屋里,您没事就看看电视,困了就睡觉。” 好说歹说把老太太劝住。韩念念忙着生炉子熬面粥,月末鸡蛋早吃完了,偷偷从空间里捣腾出两个鸡蛋,敲到小米粥里给方婆婆卧了两个荷包蛋。 “咦,丫头,哪来的鸡蛋呐,咱家鸡蛋票早就用光了。”方婆婆奇怪的嘀咕。 韩念念咳了一声,糊弄道,“对门曹大娘家借的,等月初发了鸡蛋票,我再还她。” 方知行在一旁大口吃饭,没吱声。 吃完饭,方知行把黑白电视挪到方婆婆屋里,给她调好台,韩念念又偷偷把家里的扑克给没收了,这才和方知行一块出门,上班前还得去趟老大夫那里摸脉。 “元气不足,脾肾亏损,脉象细弱而无力,丫头,你病得有些时候了。”老大夫神色凝重,思索了片刻,提笔开了张方,“一副药煎两剂,早晚各一剂,半个月之后再来看。” 韩念念听得晕晕乎乎,扭头看看等在外面的方知行,问了她最想知道的,“我什么时候能怀上奶娃?” 老大夫瞪眼,训她,“你问我?怎么不问自己身体,土地未肥沃,就想长庄稼?没可能。” 韩念念被老大夫“长庄稼”说得想哭又想笑,算了,还是先安心吃药再说。 拎了一大串中药包,跳上自行车,把中药先给方知行,她去市委上班。 连着养了数十天,方婆婆精神好了许多,又神采奕奕了起来,天天串门子闲不住。进入四月份,天也暖和了起来,适合出远门。 方知行托人买了三张卧铺票。 晚上一家人圆桌围一圈吃饭,韩念念给方婆婆夹了一块炒鸡蛋,笑嘻嘻道,“奶奶,我跟方书记打算带您去首都玩玩,带您去门楼前照张相!” 方知行补充道,“票都买好了。” 方婆婆没做她想,信以为真,笑眯了眼,“好,都多少年没去首都了!” 韩念念跟单位请了假,收拾行李装藤箱,方知行去粮食局换全国粮票,一斤地方粮票换八两全国粮票,还得搭二两油票。 三个人来回得三五天,方知行换了二十斤全国粮票备用。 回来时,还带了个军绿色的水壶,递给韩念念,“还有两副药没吃完,熬好装上带着,火车上有热水,开水烫一烫就能喝。” 韩念念一听,苦了脸,“方书记,我都喝快半个月啦,能不能歇两天?” 吃药上,小面瓜很坚定,“不行,你要是不熬,我去熬好装着带上。” 见他媳妇儿苦巴巴的样儿,方知行缓和了语气,“水果糖也带上,按时吃药才能早点怀娃,媳妇儿听话,嗯?” 都把奶娃抬出来了,韩念念还能咋说,老老实实去熬药。 通往首都的火车晚上九点多在岳岭停靠,祖孙两辈人在家吃了晚饭,又去老爷子、陈卫东那里交代了下不紧不慢去火车站。 不年不节,火车站人少,候车棚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乘客,挨到九点二十,检票口打开开始检票,方知行拎了藤箱,韩念念挽着方婆婆,登上卧铺车厢。 来这里这么长时间,韩念念还是头次坐卧铺,可比坐位车厢好太多。 时下买火车票也有要求,卧铺得领十五级以上行政工资的领导班子才能买,换言之,普通居民就是能拿得出钱也买不到卧铺票,只能开介绍信乖乖买坐票。 车厢里灯未灭,方婆婆一时半会睡不着,要打扑克,被韩念念和方知行齐声拒绝,让她老人家好好睡觉。 好在十点一到灯准时灭掉,一夜无话,在漫长的哐当声中,第二天上午九点抵达首都站,老少三人随人群下车。 此时的首都火车站已经不再是战火连天中的前门火车站,高大的门楼,两口大钟镶嵌在墙面上,没有花里胡哨的修饰,显得古朴而大气。放眼望去,大片四合院中竖里的小高层现得特别显眼。 宽阔的水泥马路上时不时穿过一辆面包公交车,行人匆匆,自行车铃声,小巷里剃头担子吆喝声,还有门口小儿转陀螺嬉闹声...老首都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特别亲切,好似她的包容性与生俱来。 韩念念饶有兴味的四处看,看多了高楼大厦,再看原汁原味的东西,格外弥足珍贵,这是几十年后光看照片比不得的! 方婆婆神采奕奕,脚下生风,兴致勃勃跟韩念念说她以前去过哪哪哪,还跟主席同志握过手... 三人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里开了房,不急着出去,放下行李,喝点热开水歇了片刻才出门。 直接带方婆婆去三零一医院。 外地户口想来首都看病可不容易,为了不增加首都人民的医疗资源负担,地方医院极少给开证明,方知行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证明搞到手,又开介绍信,又忙着联系已故方爷爷在首都的老战友,总算弄到去三零一看病的机会。 方婆婆一看是去医院,老大不乐意,“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出个门,本来以为能好好玩玩,又上医院!” 不管老太太愿不愿意,架胳膊都要把她架进去。 挂号就诊一通检查,首都的医疗到底是比地方先进许多,有些检查地方医院根本没有,等所有结果出来,挂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神情有些严肃。 韩念念挽上方婆婆的胳膊,笑眯眯道,“奶奶,折腾半天饿了吧,走,我们先去吃饭,坐着等方书记。” 方婆婆心里跟明镜似的,拍拍韩念念的手,“好,是饿了,吃饭去!” 紧挨医院就有个国营饭店,正赶着饭点,来买病号饭的家属络绎不绝。 韩念念让方婆婆先坐,她去窗口点饭菜。 炒萝卜丝,蒸鸡蛋,三个大馒头,一大碗豆腐汤,一块两毛钱,八两粮票,首都的物价比岳岭高不了多少。 方婆婆确实饿了,不等方知行过来,先大口吃了起来,“丫头你也吃,不等小行了,放开吃,不够再买点!” 韩念念哎了一声,吃得心不在焉。 好大一会儿,方知行才过来,水槽边洗了手,坐下拿了最后一个馒头就开吃。 神色似如常。 方婆婆只顾吃自己的,也不问情况,韩念念更不会主动问,三个各怀心事吃了晌午饭,吃过送回碗筷,哪也没再去,回了招待所。 等到了招待所,方婆婆才拍拍方知行的手,“小行,医生跟你说了啥?我是生了啥毛病?”    第81章 方知行安抚道,“小毛病,医生给开了药,让我叮嘱您按时吃,什么时候吃好了才能停。” 方婆婆不以为然,“既然小毛病,挨挨就过去了,吃啥药,我底子好!” 说归说,到底是吃了孙子递来的药,接了孙媳妇端的温水。 方婆婆有睡晌午觉的习惯,吃完药没多大会儿就乏了,撵他两个,“你们年轻人精力好,出去转转,去门楼去前门大街都成,先去探路,明天再带我去。” 韩念念哎一声,跟方知行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两人哪也没去,直接进了隔壁房间,方知行脸上早没了刚才的若无其事,眉眼间渐渐泛起异色,眉头也蹙了起来,在医院开的药还紧攥在他手里。 韩念念默不作声拿了过来。时下医院开药还是废报纸包装那种,四四方方的一块报纸,裁得整齐,一小包配了各种药,拆开就是一顿的药量。 韩念念仔细看了小药粒上刻的药名,集中了意念,待弄明白这些是治什么病,心里不由发凉。 屋里安静极了,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韩念念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方知行推坐在床沿上,站着搂住他,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 背上拍的轻软,让方知行不觉安心,低声叹气,两臂拥紧了韩念念的腰。 “方书记,你心里难受就跟我说。”韩念念很轻的对他说。 “我没事媳妇儿。”方知行闭着眼,还算镇定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奶奶和你还要照顾,是我的责任。” 韩念念心里发酸,摸了摸他头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给他无声安抚。 ...... 方婆婆这一觉睡到天将黑才醒,嘴里泛着药味,又涩又苦,穿好衣裳鞋,洗脸盆里刚倒上热水的功夫,就有人敲门了,从门缝里伸进个脑袋。 “奶奶您睡醒啦,饿不饿?咱们出去吃点饭,奶奶您带我和方书记转转。”韩念念笑嘻嘻推门进来,方知行随后。 方婆婆看看孙子和孙媳妇,笃定道,“你两一准没出去玩儿。” 韩念念一本正经道,“没有奶奶当向导,咱们出去也没意思!” 方婆婆笑着摇头,“好,反正不急着回去,这两天在这好好转转!” 方知行特意管宣传部借了相机,这两日,门楼前十三陵万寿山...随处都有她们身影,方知行成了她们摄像师,到哪儿都要留个影,好在他备了胶卷! 爽快玩两天,临上火车前,在全聚德吃了烤鸭,百年老字号,改造后留下为数不多的公私合营,高价餐厅,一只烤鸭十块八! 哪怕这么贵,想尝尝全聚德大师傅手艺的人还是很多,这个价对得起这个味儿,别的地方做不出来! 吃完一只,韩念念还想买一只带走。 哪知服务员神色严肃,“同志,一次只能买一只。” 韩念念咽咽口水,本想着带回去给陈卫东他们尝尝,不过转念一想,烤鸭就是要现出炉的才美味,带回去早就失了那个味儿,还不抵在岳岭国营烤鸭店里买只平价的划得来。 吃饱喝足,忙着赶火车回去。 回程就没来时待遇好了,方知行用他的工作证给方婆婆买了一张卧铺票,像方婆婆和韩念念这种行政工资的,出具介绍信之后只能要两张坐票。 火车哐当一夜抵达岳岭,一夜未睡,韩念念有点晕头转向,方婆婆也是精神不济,谁都没心思吃早饭,赶紧回去就补觉。 睡到晌午才陆续醒,方知行早就起了,铁锅滋滋啦啦响,金黄澄亮的炒鸡蛋已经出了锅,刷锅兑水,再搅一锅面粥。 圆桌撑开,炒鸡蛋搁到方婆婆面前。 “不逢年不过节,这样吃也太浪费了些。”方婆婆有点心疼。 方知行道,“奶,以后您每天都得吃鸡蛋,我去医院给您开证明,能买到。” 韩念念给方婆婆夹了一块鸡蛋,扭头对方知行道,“方书记,能不能弄到侨胞卷?我看侨胞店里有奶粉卖,买两罐回来让奶奶每天都喝。” 方婆婆放下了筷子,看他两,“干啥?好像我生啥大病一样,小行你跟我实话说,我到底生了啥大毛病?” 方知行咳了一声,淡定道,“奶您别多想,就是看您身体不好,想给您补补营养。” 韩念念跟着附和,“吃得有营养了,身体才能健朗!” 孙子孙媳妇孝顺,方婆婆心里不是一般舒坦,但嘴上还是道,“丫头你也得多吃啊,咋还这样瘦?皮包骨头一样,啥时候才能怀上娃...” 到底是把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人到老来,别无所求,就想三两奶娃绕膝下。 其实相较方婆婆和方知行迫切想要奶娃,韩念念一直没那么想,倒不是逃避,就是觉得顺其自然,可自从知道方婆婆的病之后,韩念念心里有了些许压力,还是希望老太太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下一代人。 嘴上没多说,从首都回来之后,韩念念不再要方知行看着,每天按时喝中药,药没了就去老大夫那里把脉开方。 转眼进了五月份,整日阴雨连绵,连着下了半月,就没放晴过。 眼见春小麦就要收了,天天下雨,这可不是好事。 “娘咧,老天爷这是不给活路了。”郑大姐怀里抱着老棉袄拆洗,不住叹气,她和她男人老家都在农村,前两年收成好,老农民不缺粮,他们多少也能沾点光,这季收成要是坏掉,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又得紧巴巴守着二十多斤粮食过日子。 “那三年都过来了,再苦也能熬过去。”提起那几年,严大姐心有余悸。 韩念念竖耳朵听着,默默想着怎么把她空间剩下的粮食打掩护捣腾出来。 下班回家,方婆婆已经做好了饭,叶兰英送来的野菜,掺到面里蒸菜团。到底是过来人,连日这么下雨,心里早有打算,眼下能省点粮就省点。 农村榆钱树上打下来的榆钱叶,韩念念头一回吃,还挺新鲜,不觉吃了一个半菜团,又喝了大半碗面粥,肚子撑得鼓鼓。 也不知道吃撑住了还是咋回事,下午胃里涨涨的难受,晚上还跟中午一样吃菜团,韩念念一闻到这个味道,受不了了,冲到廊檐下就是一阵吐。 方知行愣了半秒,忙端了水出去给韩念念漱口,不停拍她背顺气,“媳妇儿怎么了,受凉了?” 韩念念吐得眼眶子发红,好半响才缓过气,接过搪瓷缸漱口,错眼瞥见地上吐得,心里一恶心,赶忙转过身。 方知行去厨房夹了块煤球,盖在污秽上,踩碎了拿铁锹铲出去。 这两人还在懵逼中,一个以为自己吃撑了,一个以为他媳妇儿受了凉,方婆婆一旁看得心思百转,想到那种可能之后,乐得合不拢嘴。 “丫头,上回月事啥时候来的?”方婆婆迫不及待问。 韩念念不傻,立马也往那方面想,脸不由有些发烫,“算起来是过日子没来了。” 怕方婆婆抱太大希望,忙又道,“奶奶,我月事不准。” 方婆婆乐得不行,“一准没错,我看指定是有了!” 韩念念满头黑线,“奶奶还是先找老大夫把把脉再说...” 方婆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韩念念这会儿说啥她压根听不见,嘴里絮絮叨叨,“菜团子别吃了,得吃蒸鸡蛋,明天我去看看粮站供应啥,能不能买斤细粮回来...” 韩念念哭笑不得,转头再看方知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温柔的笑着看她,一眼不眨。 韩念念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推推他,“方书记,你快去拦着奶奶,别让她再蒸鸡蛋了,我吃不下...” 方知行弯腰把人抱回屋,垫了枕头让她靠床上,俯身抱住她,额头相抵,嘴角止不住上弯,“媳妇儿,咱们有奶娃了,真好...” 韩念念压力巨大,费劲的扯他头发,“方书记,还不一定呢,我怕你们失望...” 方知行笑意不减,笃定道,“我有感觉,一定是奶娃来报到了。” 还真让方知行预感了准。 转天大早就去老大夫那里把脉,老大夫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半天才给个准话,“脉象滑利,如盘走珠,重按稍有不足,我给你开的中药还要继续吃,全是培本固元,吃了对你怀娃也无碍。” 忙谢过老大夫,又拎了一大串中药回去。 “方书记,别人怀娃是一大堆吃的,我怀娃怎么就是一串药...”已经连喝了一个多月,韩念念看到它们心里就有点犯恶心。 方知行接过一大串药,拎一手拉上他媳妇儿,“再忍忍,等停了药,你想吃什么,我买什么。” 韩念念嘴角翘了起来,任由方知行拉着,把她送到市委。 郑大姐和严大姐都在,还是头次见韩念念她男人。 等方知行走了,严大姐打趣道,“瞧这热络劲,看着咋都不像结婚一年的...我跟我男人结婚那会儿,结婚前还知道跑我老家门口蹲点稀罕我,结婚没几天,就开始吆喝我端水给他洗脚丫子,三天吵架五天干仗,都常有的事...” 韩念念听得忍不住笑,强调,“我也给方...给我家那口子洗过脚丫子,也吵架,也干仗。” 三人说说笑笑,韩念念还是没瞒着,把自己怀上娃的事告诉了两位大姐。 “吃饭咋样?大妹子,姐是过来人,由衷跟你说一句,可不能为了省粮食克扣了娃,大不了让你男人去...”郑大姐声音低了下来,一阵嘀嘀咕咕。 “还能这样?”韩念念奇了。 郑大姐道,“我男人他们单位都这么给工友谋福利,要是只靠粮站买那点粮,早饿死啦!” 韩念念虚心受教,“回头我就跟我家那口子说一声。” 这几天韩念念怀上娃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周边熟悉的,碰上她总要问上两句,怀娃多长时间啦,吃得咋样,睡得咋样,肚拐子疼不疼... 起初韩念念还有点不大好意思,久了就淡定许多,别人问啥她说啥。 难得休息一天,仍旧阴雨不断,韩念念靠在床上偷偷啃苹果,偶尔掀下窗帘,方知行在廊檐下叮叮咚咚一阵敲,旁边堆了一堆木板,他要给奶娃打张小床。 放下窗帘靠着继续吃,吃完苹果再吃橘子,还得喝一瓶酸奶,怀娃不比平常,孕期营养得足够。 现在韩念念的基本生活节奏是吃了睡,睡醒继续吃,每天困的不行,有时候上班都在打盹,得亏领导不跟她们在一个地方办公,不然准喊她去谈话。 方知行进来时,韩念念早已睡熟了,果皮纸屑就大咧咧扔书桌上,奶瓶子也在。 看得方知行直摇头,难怪旁人说女同志怀上娃就好丢三落四。 半下午时,陈卫东过来一趟,背了半口袋蔬菜。一大早骑车回老家看了一趟,韩桂娟一听她大侄女怀上了娃,特意从自留地里摘下叮嘱带过来。 方婆婆忙感谢,留陈卫东吃晚饭。 陈卫东憨笑道,“不了,我媳妇儿在家留了饭。” 说着又对韩念念道,“大妹子,我娘说等收完这季麦子,就过来看看。” 韩念念心生暖意,忙道,“姑还得看供销社,够忙了,没事别让过来了。” 兄妹两又说了会话,陈卫东才冒着雨回去。 晚上吃了顿炒黄瓜,剩下的舍不得多吃,连日下雨,副食品店供应少之又少,估计往后去情况也不会好转。 转天方知行去医院照处方给方婆婆拿药,韩念念也跟着一块去了,她想照个超声,看看娃怀得好不好。 时下的超声还是黑白超,画面也远没有几十年后清晰,不过医生也不是盖的,看得格外仔细格外认真。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照超声的医生跟她说怀了两个娃。 韩念念傻眼了,反应过来之后止不住乐,别人怀一次生一个,她怀一次生两,赚了! 方知行在外候着,韩念念迫不及待把照得结果跟他说。 方知行眨眨眼,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他媳妇儿又重复了一遍,“照超声的医生说我怀了两个娃!” 方知行后知后觉的挠头,温润的双眸里溢满笑意,一时竟不知说啥好,半响才憋住一句,“媳妇儿,你真好!” 韩念念拍拍肚皮,扬着小下巴,笑得得意。 班也不去上了,立马把这消息告诉方婆婆,方婆婆乐得合不拢嘴,“算命的跟我说我老来膝下三两重孙,还真叫他给算准了啊!”    第82章 比知道怀娃更让人激动的莫过于知道自己一次性怀上两个娃。 旁人作何感想,韩念念不知道,反正她心情是够复杂,心里既有期待,却又不是一般的忐忑,生怕有啥闪失。 “方书记,你说他们会不会撑破我肚皮啊。”韩念念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她见过怀双胞胎的孕妇,肚子异常的大,行动也不方便,听说到后来都无法平躺着睡觉,不是侧躺着就是半坐式睡,四肢肿的也厉害。 方知行把手搁在韩念念目前还平坦的小肚上,摩挲了几下,声音温和又耐心,“不会,他们知道疼妈妈,肯定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韩念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整天又吐又反酸,这还叫知道疼妈妈...她敢笃定,怀得肯定是两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头。 按怀上日子推算,也不过才两个月,肚子里同时住两个娃,韩念念虽然时不时反酸水呕吐,但还是异常能吃,饭量是以前的两倍,隐隐有赶上方知行的趋势。 除了能吃,还异常能睡,如果早上没有人喊,她一准能睡到大中午。 方知行仍旧眠浅,天不亮就醒了,怀里挤着他媳妇儿,一条腿压在了他肚子上,也不知道梦到啥好事,翘着嘴角,脸也睡得红扑扑的。 给他媳妇儿塞好了被子,在她额上亲了一口,轻手轻脚拿开肚子上的腿,下床穿衣。 下了数日的雨,总算放了晴,方知行引炉子生火的空当,方婆婆已经从外头回来了,手里端了个铝制饭盒,装了几个玉米面包子。 “听说这季庄稼几乎全没了,接连着下雨,近郊地里的小麦都霉坏在地里啦!这不,饭店也开始偷工减料,往前一毛五分钱能买个肉包,现在可倒好,只能买个菜包,还是粗粮面!再不然就是只供应窝窝头。” 方婆婆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心里也发急,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孙媳妇吃啥啊,本身就瘦的皮包骨头,一下又怀上两个娃,成天窝窝头咸菜哪能受得了哟... “奶您别发急,粮食的问题您就别操心了,我从别处想想办法,咱们岳岭市遭水灾,其他地方灾情没那么严重,想点办法,总是能弄到粮食,我今天就和周师傅去邻市看看。”方知行安抚他奶,靠山吃山,既然有方大兴在,不怕弄不到粮。 一听孙子这么说,方婆婆放心了不少,朝西屋看看,低声道,“你媳妇还没起呀,还去不去上班了?” 方知行笑道,“我看别喊了,让她睡,我去他们单位给请个假。” 方知行再了解他媳妇儿不过,现在不让她好好睡,喊醒了也会犯迷糊,随便往哪一坐就开始打瞌睡,就是去上了班也是不好好上。 铁皮炉子上留了饭,方知行匆匆吃几口就出了门,先没去方大兴,直接往市委走。 半道上碰巧遇上孟繁宗,手里拎着菜篮子,绿油油的水芹菜伸出一截子出来,看样子是刚从副食品店回来。 方知行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孟繁宗没想到自己难得起早去副食品店排队买菜,竟碰上了熟人,耳根子隐隐发热,面上有些许不自在。 “晓鸥怀上了,行动不方便,我出来帮她买。”干巴巴的解释一句。 方知行点头,能理解,“我媳妇儿也怀上了,没少指挥我去买这买那儿。” 孟繁宗有片刻惊讶,面上还是淡定,“我媳妇儿快四个月了。” 言下之意,我们虽然结婚晚,但是怀上早。 方知行抬了下巴,“我媳妇儿怀了两个。” 这下孟繁宗不吱声了,嗤了一声离开,两个有什么,拼得是质量又不是数量。 ...... 韩念念这一觉睡得喷香,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了一眼搁书桌上的大公鸡闹钟,居然已经十点多了! 忙不迭下床,叮叮咚咚刷牙洗脸。 方婆婆坐廊檐下摘菜,瞧见她出来,笑眯眯道,“早上饭还在锅里热着呢,先吃点垫肚子,中午我烧菜稀饭。” 所谓菜稀饭,就是干海带、花生米搅上面糊的咸稀饭,韩念念一口气能喝掉两大碗。 “丫头,再吃个窝窝头啊,干喝稀饭哪成,尿两泡尿就没了。” 韩念念满头黑线,摸摸肚子,直摇头,“吃饱了奶奶...方书记中午不回来吃了?要不要给他留点饭?” “听小行说和周师傅一块去趟邻市,邻市那边今年灾情不算严重,想办法从那边先调点粮食过来。”方婆婆笑道,“别留了,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天,晚上回来再说。” 市里各大机关单位也都不傻,无论哪个单位都有不少职工,赶上不好年份,总得要想办法为职工谋取点福利,郑大姐她男人单位更是跑到了临省农村买粮! 饭后祖孙两唠了会儿嗑,方婆婆回屋睡晌午觉,韩念念洗了碗筷,把剩下的饭菜罩在案桌上。 索性已经翘了班,韩念念下午也不想再过去了,拎了毛线去找叶兰英,让叶兰英教几样新的织毛衣花式。 叶兰英正在家纳鞋底,刚满月的毛蛋刚吃了奶水,这会儿正呼呼大睡,大丫蹲在院子里扣月季花下的泥巴自己玩。 “大妹子过来啦,外头太阳大,快进来坐。” “姑!姑!”大丫扔了手里的泥巴,乐颠颠的朝韩念念扑过来。 韩念念带她睡过几次,小萝卜头喜欢跟她亲近。 大丫人还没扑过来,半道上就被叶兰英给拦住,叮嘱道,“不长记性的小丫头,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姑肚子里现在有两个娃,可不能乱扑,也不准缠着你姑要抱,知道不?” 大丫盯着韩念念的肚子看了片刻,虽然不知道两个娃长在哪里,但还是乖乖点头,大声保证,“知道了!” 韩念念伸手把小萝卜头拉到自己怀里,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塞道萝卜头手里,笑着道,“嫂子,看你把大丫吓唬的,我结实着呢,又不是玻璃瓶,一推就碎的。” 叶兰英不赞同,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劝道,“头三个月可得小心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哪哪都跑,咱们老家街上住的陈六婶,早年怀头一个娃,听说就跨个水沟子,娃就掉了。” 韩念念啊了一声,没想到还有这么严重的,不由搁在了心上,想到自己过来时,连着跨了好几个水沟子,心有余悸,回去可得远远绕开了走... “嫂子,老家有来信不?今年收成咋样?我听说郊区这边几乎颗粒无收。”韩念念有点担心韩桂娟他们,农村全靠那几亩地过活,再碰上老天爷不给活路... 提起这个,叶兰英就直叹气,“你姑好段时间没过来了,我娘家嫂子倒是过来了一趟,说今年收成不行,一亩地才收了二十来斤小麦。” 韩念念倒抽一口气,“一亩地二十来斤...还不够支援建设的。” “可不就是,交不上去公粮,听我娘家嫂子说上头给了宽限,说小麦交不够,那就等秋半季收了粮之后抵扣!”叶兰英眉头锁紧,“春半季都交不上粮了,秋半季再把粮食都上交,来年让人去喝西北风呐!公家也不为咱老农民想想!” 韩念念眼皮直跳,忙低了声道,“嫂子,这可不是在乡下,隔墙有耳,不能乱说。” 意识到自己失言,叶兰英忙止住了嘴,发愁道,“年前我回娘家管我嫂子借了五十块钱,娘家嫂子说今年不好过,急着催我还钱,前些时候生毛蛋花了不少,上哪去凑钱还呐!” 知道叶兰英是为啥借的钱,韩念念开口道,“这样吧嫂子,我先借你,反正我不急着用,你啥时候宽裕了再给我就成。” 叶兰英迟疑,“大妹子,生毛蛋时已经从你手里拿过五十块了...” 韩念念数了钱塞给她,“那以后还我一百不就成了!” 叶兰英心生感激,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半响才想起来关键的,忙道,“大妹子,我打个欠条,以后指定还你!” 叶兰英上过三年小学,坑坑巴巴倒也能打张欠条,硬是塞给韩念念。 韩念念也没推辞,当着她面装进上衣口袋,“好了嫂子,快教教我怎么织毛衣,还有尿布...毛蛋的尿布是怎么缝的?瞧着不是一般厚实!” “那简单,毛衣我慢慢教,我跟你说啊,这做尿布也有禁忌,破床单破衣裳,越破越好,不扎娃的屁股,最好用老土布...” 姑嫂两说不停,天擦黑了韩念念才回去,方知行还没回,祖孙两个先吃了饭,把饭菜在锅里留着。 饭后韩念念没急着睡,翻箱倒柜,把老土布破衣裳翻出来,针头线脑准备齐全,盘腿坐床上自己琢磨怎么缝尿布。 方知行夜里快十点了才回来,早上开卡车去邻市,一来是从当地副食品店收购粮食蔬菜,二来也是为单位职工谋取福利。 打从春忙之后,城镇居民粮食供应下调到二十斤,粮食标准最高的石化工人供应也降了五斤多,原本玉米已经划分为粗粮,这个月起,上头发文件下来,玉米面再归细粮行列,大米白面再没供应过,一个月两斤的细粮只能买到玉米面,地瓜干高粱更是成了居民日常主食。 相较岳岭到处人心惶惶,邻市灾情要轻许多,无论是粮食标准还是供应,都还跟以前一样。去之前,方知行动了点关系,介绍信一给出,邻市粮站办事人员二话不说,开仓就给称粮食。 小麦一毛九的收购价,玉米一毛三,地瓜干八分,高粱最便宜,五分钱一斤。 利用职务之便,方知行不忘为底下职工谋取福利,留足单位日常用的,剩下的粮按收购价分卖给职工,不用粮票。 方知行自己留了五十斤小麦,半夜里抹黑扛回家,这么晚,本以为他媳妇儿早就睡下,哪知道西屋还亮着灯,窗帘没拉,透过窗户能瞧见他媳妇儿捧着块破布,不知道在忙活啥。 外头传来走动声,韩念念忙下床,瞧见堂屋地上放的蛇皮口袋,诧异道,“这么大口袋东西,装的什么啊?” 一天忙得未喝水,方知行端起搪瓷缸,连喝了几口凉开水,这才道,“小麦。” 韩念念忙解开蛇皮袋看了看,抓了一把开心道,“这下有黑面吃了!” 吃了个把月粗粮,再见细粮,简直要流口水,明天就推二十斤去磨面坊磨面,风干了就蒸大馒头!自己空间里存余的白面也能掺和进去放出来。 瞧见他媳妇儿站在那儿傻乐,方知行不由摇头,看她光着脚丫子穿了双塑料拖鞋,把人撵去床上,“媳妇儿饿不饿?” 韩念念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笑,“饿了!” 铁皮炉上热了菜团,又给他媳妇儿炒了两个鸡蛋,端进屋在书桌上吃。 “最近撮合姻缘撮合怎么样了?”方知行大口吃着饭,不经意似的问。 怀娃之后,韩念念大脑转得迟钝,没多想,“不怎样,饭都快吃不上了,哪还有闲心张罗婚事。” 饱暖才思淫欲,眼下人心惶惶,去婚介所登记信息的明显少了许多。 韩念念摸摸自己肚子,叹气。娃啊,难道真是要留你娘在这里了? 方知行弯起了嘴角,给他媳妇儿夹了两口鸡蛋,“不忙正好,干脆休个假在家好好养着。” 韩念念哼了哼,“不想总待在家,吃了睡睡醒吃,太没趣。” 方知行咳了一声,撇开眼,心虚道,“我就随口说说。” 韩念念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摸了摸方知行手,结果什么都没读到... 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 吃完饭收了碗筷,炉子上的水滚开了,兑了水在三间口冲澡,方知行光着上身进了屋,脱鞋上床,把媳妇儿搂在怀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快累坏了今天。” 韩念念翻了个身,让方知行趴着,骑在他腰上摸了又摸按了又按。 方知行趴在床上,脸埋在手臂间,随着韩念念的动作,轻轻的吸气,嗓子发干,“嗯,媳妇儿,再用力点...往下点...” 韩念念无语,再往下就是屁股了... 啪嗒一声,在他屁股上拍了下,翻身躺好,拧他胳膊,“我看你还是不累!” 方知行咳了一声,脸颊发热,伸手拽了电灯,揽着韩念念轻蹭,“媳妇儿,我想...你就动一动...” 趴在她耳边胡言乱语了一通,韩念念气息不稳,“不行,我肚里住两个呢...” “我不进去...”方知行气息不稳,拉了她手,往他里裤里伸... 半夜里又下起了小雨,转天是休息天,都窝在家里不出门。 韩念念搬了个小板凳坐廊檐下,跟方知行一块给奶娃打床。 “得打个上下铺,兄弟两分开睡,省得打架。”方知行把原先的木板床又加了两块板。 韩念念摸摸肚子,“万一是女娃呢?” 方知行笑,“那更要分开睡。” 韩念念直哼哼,说来说去,还是要有个男孩!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讲话声,听声音有些熟悉,还没去开门,人家已经推门进来了。 “大侄女,可算摸到你住处了!” 来人是韩寡妇的儿媳妇韩大娘。也就是韩念念的便宜“大伯母”。 “大娘,您找我啥事?”来者是客,韩念念把她迎进来,方知行泡了茶水,跟着喊了一声大娘。 打从进门起,韩大娘两眼就没闲过,不停四处观望,东瞧瞧西看看。 “大娘,您来有事?”韩念念又问了她一句。 韩大娘这才想起正事来,两眼一红,哽咽道,“大侄女,你奶她没了!”    第83章 韩念念愣了一下,对韩寡妇无感,心里没什么难过,只是听到去世,还是叹了口气,“上回...上回见到她身体还挺硬朗,怎么突然一下子...” 对上韩念念疑惑的目光,韩大娘眼神有些闪躲,罩衫袖子擦了擦眼角,“连着天天下雨,咱们乡下老泥巴路又滑,你奶她平时又闲着坐不住,东家西家跑,滑到摔了一跤,磕到脑袋磕死了...” 韩大娘昨天一夜都没能睡个安稳觉,心里发虚,如果不是她跟自己婆婆吵一架,撵她婆婆滚,她婆婆也不能一气之下冒着大雨要去闺女家住,更不能磕到后脑勺... 想到这儿,韩大娘心里发悔,又害怕,忍不住红了眼眶,又哭了起来。 韩念念拍拍她背,安慰了几句,“大娘,您是要我?” 韩大娘忙道,“大侄女,好赖你是老二跟前的丫头,怎么都是韩家人,虽说...虽说你跟你奶闹得不愉快,但你奶总归是走了,死者为...死者为大,丧还是要奔的...” 时下无非红白二事能让老农民大操大办,同喜事一样,丧事条条框框也是习俗一堆,韩大娘之所以过来喊,也是希望韩念念能回去代老二扶棺,大家面子上也都能好看些... 韩念念有些迟疑,事实上她并不是老太太的什么孙女,让她去面对韩家的亲戚... 方知行眉头蹙了些许,代韩念念决定,直接问了韩大娘,“大娘,什么时候开丧?” 韩大娘面上一喜,忙道,“后天开丧,大后天下葬,大侄女,最迟明天...明天你可得回去陪哭丧啊。” 韩念念听得一头雾水,还要陪哭? 韩大娘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眼见到了晌午,没有挪屁股要走的意思。 方婆婆从外边回来了,手里拿了把豆角,瞧见堂屋坐的韩大娘,愣了一下,韩念念忙给二人介绍,说了韩大娘过来缘由。 方婆婆沉吟了下,有些担忧道,“丫头,怀娃不能见棺,兆头不好啊。” 怀娃、月子里都不能见棺,尸气会冲撞胎气,伤母身不说,娃也容易出意外。 韩大娘不以为然,接过话道,“都啥时候了,哪有这么多讲头,大侄女可是咱们韩家人,要是连她奶丧事都不去,可就不像样了!” 眼下韩念念并未显怀,韩大娘进屋光顾着哭了,也没注意到韩念念走路姿势显了孕态。 方婆婆知道韩大娘说得也在理儿,只是哪家的娃哪家人疼,她孙媳妇肚子里的,可是方家的希望啊,方婆婆哪舍得她孙媳妇因此带上啥病气。 “亲家,你看这样成不成,最好别让丫头跟棺材碰面,让小行代丫头扶棺,至于这陪哭...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了吧。” 韩大娘笑了下,“亲家老太太,我知道你疼大侄女,棺材里躺的是她奶,她要不想陪哭,我这个当大娘的能说啥?” 晌午韩大娘到底是留着蹭了一顿饭,玉米面的馍馍可没少吃,一盘炒豆角也被她吃了大半盘,老家灾情严重,平日里克扣自己,剩下来的粮贴给她两儿子,顿顿只吃个半饱,这趟进城没白来,可算吃了个饱饭,炒菜里油水也比乡下足! 吃饱喝足,韩大娘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有些可惜道,“亲家老太太,饭烧的不错,我听说你们商品粮户三天两头供几两猪肉,今天副食品店没供应呐!” 听出韩大娘话里的酸讽,未待方婆婆说话,便皮笑肉不笑道,“您赶得不凑巧,昨天供了,听说明天还供,就是您今天来,它没供!” 方婆婆哑然失笑,无奈的看她孙媳妇,这丫头可真能说,都连着半个多月没见肉影子了,昨天供啥了?供两根猪毛了? 到底是长辈,方知行圆桌下的手拍了拍她媳妇儿大腿,对韩大娘道,“乡下颗粒无收,咱们城里也不好过,您别听念念说,副食品店好些时候没供应肉了。” 韩大娘讪笑,“我这大侄女,向来嘴巴厉害,她奶都被她气得跳脚。” 方婆婆有点不大高兴,“亲家,听你说的,咋一点不像我家丫头呢,丫头可是从未跟我红过脸,平时搁家里勤快又知道体贴我,是个孝顺的!” 言下之意,你们也不是啥好东西,要不咋谁都交好,就跟你们断了关系? 韩大娘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愣是没听出来方婆婆的反讽,坐着又喝了一搪瓷缸红糖水,这才拍拍屁股起身。 “还得去跟东子他媳妇儿说一声。”顺道再蹭一顿饭再赶回去。 送走韩大娘,方婆婆拉了韩念念的手,不放心的叮嘱道,“丫头,逝者已去,活着的才是最重要,明天你跟小行回去,哭几下有个样子就成了,别伤了自个身子就成。” 韩念念还未见识过乡下办丧事,眼下还想象不到陪哭的场面,只当方婆婆是在劝她不要太伤心。 “奶奶您放心吧,实话不瞒您,我跟我这奶奶向来不对盘,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我懂得把握分寸,还有方书记在呢,他会顾着我的。” 转天又是阴雨连绵,把家里的胶皮雨衣翻出来,方知行先套上,跨上自行车,拍拍大梁,“媳妇儿,你坐前面。” 韩念念哎了一声,歪屁股在大梁上坐好,钻进雨衣里,后背紧贴方知行暖和的胸膛,脑袋左钻右钻,总算找到领口,毛茸茸头发直蹭方知行下巴,露出两只眼睛在外,笑得像只小狐狸。 “开车!”二八大永久愣是坐出了宝马的错觉! 下着雨道路泥泞,方知行到底不敢骑太快,任由韩念念怎么催,都不紧不慢蹬着脚蹬,早上出发的,快晌午才到乡里,雨早就停了。 “讨厌...还有多久啊...” “方书记,我屁股快巅成了两半...” “不行了,方书记,我晕车...” 晃晃悠悠,总算先到陈家,韩念念跳下自行车,立马蹲下不停吐,方知行自行车都来不及撑,扔了忙拿手帕给他媳妇儿擦嘴,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不停拍背顺气。 这阵仗,韩桂娟忍不住笑,过来人的架势道,“怀娃都这样,不是吐就是睡,多吐几回,吐习惯就好啦。” 韩念念泪眼朦胧。 陈玲端了碗水过来,笑,“我娘就是这样,我刚怀上那会儿她也是这么说我的,还让我少吃撑,免得都吐出来白瞎了粮食。” 韩念念哭笑不得,这还是亲娘么... 一通折腾,总算能歪炕上歇一会儿,陈家人包括方知行和姚大勇两个女婿都在,商量着怎么去奔丧,出多少礼钱。 韩念念才不关心,自个摸到西屋炕上卷了被子睡觉。 半下午所有人才赶马车一块过去,马车刚进村,远瞧见门口挂白的那户人家,还没走近,韩桂娟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唱,陈玲和叶兰英紧随其后,三人哭声震天响。 户上户下的人一看,这是姑奶奶回来哭丧了! 韩念念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冷不丁听她们哭唱,吓了一大跳,缩靠在方知行身上,抬头看看方知行,有些无措。 方知行看看哭得逼真的三个女同志,也有点无奈,这种哭法,瞧他媳妇儿的呆样,就知道他媳妇儿肯定不会。 刚想安慰他媳妇儿不会哭就低着头。 他媳妇儿哎呦了一声,原来是大腿被韩桂娟拧了一把,“我的大侄女诶,倒是哭两声呀,旁人可都在看着呢!” 韩念念忙低头,摸了两下眼睛,滥竽充数。 所谓哭丧,好似谁哭的声最大,谁最孝心,众人唯恐被旁人戳脊梁骨,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陈爱国刚扯住马缰,韩家就有人来接了,男人接男人递烟,婆娘接婆娘陪哭。 眼瞅着韩念念被个披麻的婆娘挽着胳膊陪哭走,方知行看了看,不大放心,还是跟着过去。 灵柩设在韩家堂屋,地上铺了稻草,一屋子的婆娘围着棺材坐,韩念念被晕晕乎乎拉进去,谁也不认识谁,反正都是在哭唱,韩念念被丢在一旁没人管她,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刚想站起来,被人挤了下,两腿一软,差点没扑到地上。 好在被人及时拉住,带了出去。 “方书记,吓死我了,怎么这样啊。”韩念念可不相信哭的人是真孝顺。 “他们有这个习俗。”方知行拉她往安静点的地方走,在别人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坐下。 农村无论是喜事还是丧事,几乎全村人都会出动,全村一个姓,百里亦有亲,韩家屋舍小,挤不下就都在外头,或坐或站唠嗑。 “媳妇儿,肚拐子疼不疼?”方知行别的不怕,就怕他媳妇儿被人挤到。 韩念念摇头,拍拍肚子道,“放心吧,我结实着呢!” 晚上韩家得管饭,房后的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村里的生猪把式负责巅大勺,烧一大锅疙瘩汤。 大铁锅旁放了一担筷子碗,谁饿了就过来排队,生猪巴式给你盛一碗疙瘩汤将就填肚。 本来今年年份就不好,韩家主事人又不大方,一锅疙瘩汤被一再兑水,烧到最后只见汤不见疙瘩,等方知行过去盛时,差点没成了清水。 看着一碗冒热气的水,方知行眉头蹙起,早知道自己带点干粮过来了。 韩念念早就饿了,坐大石头上眼巴巴等方知行。 结果给她端了一碗水... 不管了,韩念念摸出两个熟鸡蛋,递给方知行一个。 方知行一声不吭接过,敲了剥开递给她,“就着汤吃蛋黄,别噎着。” 韩念念嘴里塞着鸡蛋,含糊点头,“方书记,你吃啊,晚上你还得替我守灵,要熬一夜呢。” 说着,又摸出了一个袋装蒸蛋糕,四下看看,没人注意,撕开就往方知行嘴里塞。 方知行一口咬下去,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媳妇儿,你...你住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吃的比现在好太多。” 韩念念唔唔作声,瞒也瞒不住,“我老家那个地方,是天堂,哪哪都好。” 以前总想着有能力了去哪个哪个国家定居,可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国家是天堂,有缺点,但最有安全感。 方知行好奇,“怎么没人发现你...” 韩念念扭头看他,“你不是发现了吗,还跟我装蒜。” 方知行摸摸鼻子,咳了一声,刚想说话,瞧见韩大娘过来了,歇了继续说的念头。 “大侄女,要转棺头朝外了,快去哭啊,还傻坐在这儿干啥。“韩大娘急得催她。 说完,二话不说,扯着韩念念胳膊就往堂屋走,方知行少不得要再跟着。 堂屋里男人女人挤作一团,七嘴八舌商量咋样把棺掉头,韩念念竖耳朵听着,还没想往跟前凑,就被方知行拉到了一边,“小心你肚子里的两个。” 韩念念嘿嘿笑,往后退,抵在方知行胸膛上。人群里不知道谁先开始哭唱的,其他婆娘都跟着又哭又唱了起来,韩念念见状,忙低头作沉思状,时不时摸摸眼角。 方知行看的嘴角抽搐,见没人注意他们,把人护着进了东屋,叶兰英跟她两个娃都在。 “大妹子,快来坐着歇歇,折腾累了吧。”叶兰英道,“一会儿跟你姑说一声,让你哥赶马车把咱们送回去,明早再过来,留妹婿在这守夜算了,你怀着娃,就别掺和了。” “那咋成,不守夜像啥样!”韩大娘也进来了,“老二人在,大侄女虽是个女娃,好歹是老二的后,总得代老二尽尽孝!” 叶兰英不轻不重的顶了一句,“你家大妞也怀上了吧,咋不见她往棺材跟前凑,咋不让她今晚守一夜棺尽尽孝?” 韩大娘咬了咬后牙槽,皮笑肉不笑,“你一个外孙媳妇,在这当啥家做啥主?!” 叶兰英脸通红,被气得语塞。 韩念念拍拍叶兰英,“嫂子,方书记会赶马车,我看咱们就先回吧。” 说着,无视韩桂娟,把已经困得直点头的大丫抱怀里,方知行又接了萝卜头过去,搂在肩上,也没再理会韩大娘,只对叶兰英道,“嫂子,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韩家村离乡里街上有段距离,方知行把他们送回去时已是深夜,还得再赶回去替韩念念守夜。 “方书记,你等会儿。”韩念念小声喊了他一句,追他出去。 把鼓鼓囊囊的布兜塞给她,“你晚上就没咋吃饭,路上吃点垫垫肚子,得熬一夜呢。” 方知行捏捏她脸,“知道了,快回去睡,明早我再来接你们。” 掉马车头回韩家村,夜里家家关门闭户,路上几乎没人。 想了想,方知行从布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块看不清是什么包装的东西,撕开咬了一口,说是肉又不像肉,有点像肉罐头,对着手电筒仔细看了看字,一团小字逐字逐句看,总算看到了生产日期...    第84章 方知行默默算了下时间,自己好像是他媳妇儿爷爷辈的人... 怪不得他媳妇儿在他面前总是爱撒娇,难道是把他当爷爷了... 一时间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微妙,酸酸涨涨,还有点自我谴责感。 媳妇儿给他准备的东西舍不得全吃掉,搁布兜里又容易招人眼,干脆掏出来分装在裤口袋里。所幸裤子松,看不出鼓鼓囊囊。 赶马车到韩家村,刚栓上马绳,姚大勇气喘吁吁跑过来喊他,“姐夫,你哪儿去啦,刚找你抬棺呢!” “这里太挤,晚上没地方睡,我送你姐她们回去。”方知行拍了拍姚大勇肩,跟他一块进堂屋。 满屋的男同志靠墙围棺材坐,抽烟侃大山吹牛逼,丝毫没有方才又哭又闹的悲戚模样,甚至还有人打起了扑克。 “大兄弟,过来一块玩,一夜呢,难熬!”韩念念名义上的大堂哥手里摔着牌,喊他。 方知行摆手,虽然多少能猜到,他媳妇儿不是这个韩家的子孙,但死者为大,做不出当着棺材恣意耍玩的事。 方知行寻了一处空地,靠墙坐干稻草上,松了腰间系的麻绳,接过姚大勇递过来的烟卷抽了几口。 自打他媳妇儿怀上娃,三令五申他戒烟,抽多少年了,一时半会儿怎么戒掉,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抽一根过嘴瘾,上床睡觉前一定去刷一遍牙,或者直接在单位抽,烟盒洋火从不往家带。 今晚抽得最凶,也不能干抽姚大勇的,回来奔丧前,方知行特意装了两包牡丹,眼下拆了分递给大舅哥、连襟、妹婿等喊不上名字的亲戚。 “这啥烟?抽着真够劲儿,是大前门不?”说话的是韩念念二堂哥。 “大兄弟,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两块多一包牡丹,大前门才多少钱?!” “大前门八毛五!” 是男人多少都有个攀比心,单看穿着,多少能猜到这姑爷不是个简单的,又见他说话行事不似农村人直白粗俗,心里说不上啥滋味,竟不约而同的起了排斥念头。 方知行不傻,多少能听出来他们讲话夹枪带棍,一时有些无奈,剩下的一包烟也懒得再散了,只就近递给陈卫东和姚大勇,索性其他人以后也不会有多少来往。 “大兄弟,再给一根尝尝呗。”二堂哥厚脸皮过来讨烟,抽完两块多一包的,再抽自己一毛多一包的大生产,那就下不去嘴了,压根不是一个味儿! 人家都张嘴要了,方知行也不是啥抠门货,正要递给他,半道上被姚大勇截胡,嘿嘿笑,“剩一根我的了,大舅哥,你还是抽你大生产吧!” 二堂哥干笑,只能悻悻坐回去。 睡睡醒醒,总算是熬了一夜。转天天还未亮,韩桂娟过来了,就近推推方知行,“小行,把念念她们接过来吧,一会儿该下葬了。” 方知行没打岔,忙起身出去解栓树上的马绳。 “大兄弟,不成了,我得家去吃口饭,昨晚喝一碗疙瘩汤两泡尿就尿没了,饿得头发晕,一会儿抬棺可咋整!” 陈卫东也跟着跳上了马车,心里不住埋怨他姥姥家这边人抠门,尽想着收份子钱了,不说吃得多像样,最起码给人一顿饱饭呐! 快马加鞭赶回去,叶兰英心知他们熬一夜得肚子咕咕叫,早就熬好了稀面粥,又贴了一锅地瓜面饼,炒了一盘雪里蕻,炕上围一圈,吃得喷香。 方知行也饿了,大口喝着热腾腾的稀面粥,胃里舒服了不少,再看他媳妇儿,雪里蕻卷在面饼里,大口咬着,自打怀上娃以后,脸圆润了不少,整个人比没怀娃时看着更精神。 用自己的碗给他媳妇儿盛了碗面粥,“喝点热乎的。” 韩念念唔唔点头,把筷子递给他换他吃。 家里筷子碗有限,两人共用一双筷子一个碗,配合默契,匆匆把早饭吃完。 吃饱喝足了,才纷纷系上麻绳在腰间,赶去韩家村哭丧。 时下农村没有火葬一说,宗族里的小伙儿早挖好了坑,只等下葬这日赶早抬了埋在田间地头,韩念念跟着大队伍,从家门口哭送到村头,被村里年纪大的长辈拦住,不能再继续送了,一帮婆娘们不约而同发出最后一拨歇斯底里的哭唱,别村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嘴里不住称赞。 这家人,够孝顺!瞧哭得多大声! “娘咧!姑奶奶哭晕了!” “快放平!” “掐人中,掐人中!” “抬卫生站去啊!” 旁人口中的“姑奶奶”就是韩桂娟,入戏太深,一口气没上来,一股脑栽了个大跟头,脑门也被磕破了皮,吓得婆娘们慌乱一通,也顾不上哭了,七手八脚把人抬回去。 韩念念和陈玲跪坐在堂屋的干稻草上守着,韩大娘儿媳妇冲了碗糖水端来喂上,过了好大一会儿,韩桂娟才算缓过了气,长长的叹了一声,悠悠道,“老太婆作妖半辈子,这下好了,人总算是走了。” 韩念念还是听出了韩桂娟话里的失落,跟她们这群打酱油的不同,韩桂娟到底是亲闺女,老娘再不好,走了之后,做子女到底还是难过。 韩念念跟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下葬好。” 她话音刚落,陈玲呀了一声,“坏菜!大勇的鞋我还没拿给他带上!” 韩念念疑惑道,“什么鞋?” “娘,你咋没跟姐说一声呐,至少让她给姐夫准备双新鞋,下葬之后姑爷的鞋一概不能穿回,得脱了跟棺材一块埋了!” 韩念念哭笑不得,还有这习俗? 韩桂娟直拍脑门,“这两天这么乱,还真忘了这茬事儿!” 娘们几个正说着话,下葬的人陆续回了,韩家门口烧了个火盆子,但凡下葬回来的小伙儿,都得绕房走一圈,跨过火盆子,再吃一块自家拿红薯熬的糖块,驱了邪才能进门。 人都回的差不多了,还未瞧见方知行回,韩念念耐不住去路上看,离得大老远就瞧见方知行和姚大勇两个,光着脚丫子,裤腿跟插秧似的卷得高一截低一截,头两天又稀稀拉拉雨水不断,这么走回来,脚丫子小腿上满是泥巴。 韩念念还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方知行,胡子拉碴,头发被吹得乱糟糟,上衣下摆也从裤子里垂了下来,再配上插秧的裤腿造型,韩念念没觉得好笑,只觉心里泛暖,跑过去接他回来,跟他一起绕房屋走一圈,跨火盆,又捏一块糖给他吃。 垂脑袋认错,“方书记,怎么办,我没给你带新鞋...” 方知行递给她一个“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多大点事,傻媳妇儿,我光着脚一样能走回去。” 韩家围坐不少年轻小伙儿和婆娘,可没少打趣挤兑方知行,方知行也不以为意,光着脚也自带了穿鞋的气势,讲话做事仍旧大方,碰上长辈过来寒暄,礼貌给人散烟。 韩桂娟管她嫂子要双鞋,“先找双鞋给小行这孩子穿上,哪能让他总光脚。” 韩大娘笑,“家里哪还有鞋,自己家穿都不够了,哪还能找给别人穿...再说给人家穿破的,人家城里来的也看不上啊!” 韩桂娟那叫一个气,差点没跟韩大娘吵起来。啥叫没鞋,窗户洞上晒的不是鞋啊! 韩念念忙拉住韩桂娟,“算了姑,她给了我也不稀罕,我哥回去拿他鞋了,一会儿就能拎过来。” 陈卫东骑车回了趟家,车把手上挂了一双井口鞋,“大兄弟,咱两脚差不多大,你先穿我的吧,不嫌弃破就成。” 鞋子有些年头了,脚趾头那里补丁摞补丁。 能有得穿就不错了,哪还会再嫌弃,脚上有个遮挡,下午回城里,一路自行车蹬得飞快,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家,狼狈的样子把方婆婆吓了一跳。 “咋了,小行这是跟人干仗了?” 韩念念忙安抚,笑着把情况说了下,听罢,方婆婆听得止不住乐呵,“也怪我,年纪大忘性大,早该提醒你们备齐全东西。” 说话间,赶紧抽开铁皮炉风门烧热水,眼见就立夏了,冲个澡也不冷。 “这两天估计没少遭罪,赶紧洗个澡,回屋睡觉。” 方婆婆很自觉的出去串门子,由着两小年轻在家折腾。 方知行堂屋门都没进,索性大门关上了,直接在廊檐下脱了泥巴裤,衬衫也脱了,只穿了背心裤衩兑水端耳房里。 韩念念跟小太监似的,又是找干净衣裳,又是拎拖鞋,送到耳房里,认错态度极为良好,“方书记,是我没搞清楚状况,让你白挨人笑话...” “好了媳妇儿。”方知行不以为意,一把拉住忙得跟陀螺似的韩念念,把她衣裳也扒了,剩个大裤衩和奶罩,嗓子发干,“糊两天了,都一块洗洗吧。” 两人挤一块洗了身上的泥巴,韩念念又主动给方知行洗了头,还拿了剃头师傅卖的那种刮胡刀,“方书记,我来帮你刮胡子!” 方知行老老实实坐仰着下巴,有点不放心的问一句,“媳妇儿你会不?可从来没给我刮过。” “一回生二回熟,我先练练手。”韩念念拿刀就往他下巴上贴。 方知行赶紧躲开,提醒她,“热毛巾,先用热毛巾捂捂。” 韩念念干笑,依言烫了毛巾,叠好捂在他下巴上,等胡渣子软化之后,小心翼翼的贴着方知行脸皮刮。 “媳妇儿,小心点,刀片刚磨过。”方知行两手揽着韩念念腰,两腿岔开,让她站自己两腿间。 “放心吧,我手灵巧,这点事难不倒我。”韩念念嫌他啰嗦,示意他把嘴闭上。 结果自称手灵巧的人,愣是把方知行下巴嚯开了个口子,血珠子直往外冒... 韩念念手忙脚乱捂血珠子,干笑,“下回我一定好好刮...” 方知行无奈拿过刮胡刀,还是自己动手,“媳妇儿你先上床睡,我自己来...” 韩念念哦了一声,不早不晚的哪能睡得着,把方知行换下的脏衣裳泡盆里洗了,结果翻裤口袋时,还掏出几袋零嘴... 方知行已经刮好了胡子出来,毛巾扔洗衣盆里,并且默默把他零嘴拿走,“给了我就不许再收回。” 韩念念满头黑线,凉好衣裳进屋,就瞧见方知行拧开了台灯,正对着灯仔细研究零食外包装。 见韩念念进来,方知行伸手拉她坐自己腿上,两手从后拥着她,跟她一块看。 “这个我见过,巧克力,侨胞店里有卖。”方知行把一包巧克力推到一边,“这个我也知道,应该是肉罐头之类的东西。” “还有奶糖饼干...”能认出来的全部推到一边。 时下物资虽然短缺,差几十年也不是无法沟通,好些东西方知行猜都能猜到。 “这个倒是没见过。”方知行把透明碗状的东西拿在手里。 “果冻。”韩念念撕开给他吃。 方知行张嘴一口咬住,虽然没吃过这玩意,但不得不承认,比国营商店卖得好吃很多,同样是糖果,做得也比国营商店最好的奶糖精致。 想了想,方知行还是开口问了,“媳妇儿,你在哪儿挖了口地窖?” 韩念念慢慢回过味儿,忍不住笑喷,“对对,我是挖了口地窖,不然藏不了这么多东西...” 方知行两手捧住她脸颊,神色认真,低声道,“我是你男人,算是你最亲近的,连我也不能说?” 韩念念神色犹豫,还是把手搁在书桌上了,手掌缓缓摊开,“方书记,你看吧...” 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心里瞬间多了一块糖果。 方知行一时没说话,神色不见异常,亲眼看到方才那种现象,好似许多事串联起来都能想通。 “方书记,我是妖女...”两条胳膊蛇一样缠上了方知行脖颈,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悄声道,“你怕不怕呀...” 方知行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把人抱上床,架子床吱呀一声,韩念念人已经被压在了身下。 额上的碎头发被抚看,方知行亲了亲她额头,“眼神不好使,没看见,耳朵也不好用,听不清。” 韩念念两手两脚都挂在了他身上,心里软成一滩水,脸贴在他胸口,听他咚咚心跳,说话声也软绵绵的,“小行哥,你真好...” 小行哥...方知行呛咳一声,脑子里一下飘到了生产日期上,干巴巴问,“媳妇儿,你多少年出生的...” 韩念念秒懂,眨眨眼道,“九四年...方书记你三七年生...论辈分,我该喊你一声小行爷爷...” 这下方知行真被呛住了,默默翻了个身,从他媳妇儿身上翻下来,再看他媳妇儿,竟下不去嘴,不敢再亲再抱。 韩念念知他心里所想,翻了个身,滚到方知行怀里,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方书记,爷爷辈怎么啦,我人都过来了,跟你样貌差不多,肚子里都怀了你两个娃了,叫你一声爷爷又如何。” 方知行咳了一声,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胳膊到底是揽在了媳妇儿身上,长吁一口气,慢慢平复爷孙恋带来的道德谴责感...    第85章 进了七月,总算结束了阴雨连绵,日头一日比一日烈,韩念念耐不住热,早早铺上了草席。 瞧见有人穿裙装,韩念念也打布跟着做了一身,小碎花机织布,稍微收腰的连衣裙,脚上的凉鞋是叶兰英帮着做的,纳得千层底,照韩念念画的样式前后缝了几根袋子绑脚上,草鞋一样,穿在脚上轻便又凉快。 “怎么肚子还没见起呀。”小腰看起来还是细,严大姐直摇头,“太瘦,还得多吃。” 韩念念笑道,“是裙子挡肉,大姐你摸摸我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她本身就高,连衣裙又稍收了腰身,格外显瘦,旁人不知道的,压根看不出来她怀上娃。 严大姐还真摸了摸,“哟,还真不小,几个月啦。” “快四个月了。”韩念念下意识摸自己肚子,“跟我差不多月份的,都还没显怀呢。” “你这不是一下怀两娃嘛!” 说说笑笑间,有大娘过来登记信息,两人歇了话,忙着招呼大娘。 忙忙活活到快中午,两个大姐赶着回家烧饭,不到下班点就走了,韩念念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有人进来了,讪笑着喊了她一声,“大闺女,还没下班呐。” 来人让韩念念愣住了,是曹尚梅她娘。 给她闺女登记上都个把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曹尚梅她娘心里发急,想过来问问,又怕撞上韩念念尴尬,特意挑了快下班的点过来,好巧不巧,介绍所里一个人都没有,就韩念念一个在。 韩念念把布兜放下,神色如常,招呼曹尚梅她娘坐。 曹尚梅她娘搓了搓手,干巴巴道,“大闺女,我家尚梅...有合适的年轻小伙儿给介绍一个不?” 韩念念把近来登记的信息都拿给曹尚梅她娘看,公事公办道,“大娘,每天来登记的都不少,有合适的我们早就给消息了。” 顿了顿,韩念念又道,“我也跟您实话说了,您家曹尚梅...风评不大好,岳岭统共这么大点地儿,一传十十传百,每次我刚给提,人家就拒了。” 虽然韩念念不喜欢曹尚梅这个人,但还不至于背后阴她,试着给说了几个小伙儿,人家只要回去稍稍打听,就不愿跟曹尚梅这姑娘见面。 听韩念念这么说,曹尚梅她娘眼眶子发红,哭了起来,抓着韩念念的手恳求道,“大闺女,我家尚梅不懂事,要是以前得罪你...我代她给你赔不是,我这姑娘都二十几了啊,再过几年成老姑娘,可咋整啊...大闺女,你就给我家尚梅说门合适的亲事吧...” 韩念念也无奈,“大娘,不是我不介绍,强扭的瓜不甜,我只负责从中引根线,没法强制别人跟您家曹尚梅见面啊。” 曹尚梅她娘泣不成声,本来最省心的大闺女成了她最操心的,这是造了啥孽哟! “大闺女,你帮我问问乡下有没有合适的成不?”曹尚梅她娘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如今也不图她闺女攀高门头了,只要能嫁出去,咋样都好... 韩念念没给她保证,“大娘您先回吧,我记下了,等下午严大姐和郑大姐过来,我让她们也问问,尽快给您消息。” 曹尚梅她娘抓着韩念念手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才离开,肩背已然不像之前那么挺直。 韩念念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怕曹尚梅她娘跟曹尚梅一个德行,刚才韩念念特意试探了她,知她心里没有搞鬼才放心下来。 下午上班,还是跟严大姐和郑大姐提了曹尚梅的事。 “诶,还别说,我倒真想到个。”严大姐斟酌道,“就是人有点缺陷,胎带的畸形,右手生来没手指头,今年三十了吧,还没结婚呢,住我家对个的大杂院里,人我经常见,老实巴交的,娘老子人也不错,对谁都可客客气气的。” “缺手指头咋啦,品行没啥问题,就值得配好姑娘。相反,这人要是风评不咋样,我看啊,就得说个风评也不咋样的人,反正都不是好东西,进一家自个闹腾去吧!” 话糙理不糙,郑大姐倒是个明白人。 “严大姐,不管咋样,咱们给人牵姻缘,还是带点良心。”韩念念实话道,“曹尚梅我跟她共事过,人品咋样,我不敢恭维,我看还是别去祸害人家好小伙儿了。” 一听她们这么说,严大姐也回过了味儿,琢磨道,“曹尚梅那姑娘,我看得给她说个厉害的男人,要是说个老实巴交的,还不得欺负死人家呀!” 韩念念一旁默默听着,蓦地就想到那句话,老实人是刨了谁家祖坟啊,总是想把一些五迷三道的女人往他们身上推,好似接盘侠。 没几天的功夫,严大姐就去曹家给曹尚梅她娘带话,说有个年龄适合的小伙儿想相看。 曹尚梅她娘一听,喜不胜收,忙将严大姐迎进门,端茶倒水热络招待,曹尚梅打了个招呼,闷不坑声坐床沿竖耳朵听情况。 严大姐把小伙儿情况给说了遍,“郊区农村的,长相俊俏,早没了老子娘,吃百家饭长大,叔婶是石化厂老工,给侄儿在厂里谋了个临时工干,小伙儿爱说话,人也讨喜,尚梅她娘,要是没意见,就让他们见一面?” 要是搁以前,像临时工、农村人、又没了老子娘这样条件的,曹尚梅她娘指定不能同意,可眼下不比往日了,曹尚梅她娘几乎没犹豫就应了下来,成,你看着张罗时间,让他们相看相看。 “这小伙儿长得是俊俏,就是油嘴滑舌了些。”当着韩念念和郑大姐的面,严大姐不瞒着,“叔婶也都是难缠货,临时工挣不到啥钱,粮食标准也低,听说一直住宿舍,总不能结了婚带婆跟一群小伙儿睡一间大通铺吧。” 要不咋就说媒人光凭一张嘴,说得是天花乱坠,严大姐当着小伙儿的面也没全说实话,尽可能挑好的说,要是干说大实话,那一桩婚事也说不成! 小伙儿叫周大力,相亲这天好好收拾了一通,借了工友的头油把头发抹得发亮,早早过来介绍所等着,模样长得确实周正。 韩念念不觉多看了两眼,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周大力摸摸油光可见的头发,朝韩念念挤了挤眼。 韩念念立马跟吃了几口大肥肉一样恶心,忙揉揉眼睛,掐了一把大腿,心里懊悔不已,让你乱看美男! 等曹尚梅的空当,周大力也没闲着,跟两位大姐东唠西唠,把两个大姐哄得哈哈直乐,大概是韩念念不搭理,周大力调笑了两句得不到回应便没了趣味,悻悻然继续跟两个大姐唠嗑。 没一会儿,曹尚梅过来了,也精心打扮了一身,她底子本就不差,再一打扮,倒也叫人眼前一亮。 周大力一眼就相中了曹尚梅,不等媒人严大姐介绍,就主动搭话了起来。 韩念念一旁观察,发现这小伙典型的撩妹高手啊,起初曹尚梅还爱理不理,没多大会儿,竟然跟着他出去溜达公园了。 “有门了!” 严大姐喜滋滋的,心里盘算着这门亲事要是成了,曹家得给她包多大的红包。在婚介所干就这点好,工资虽低了些,但油水足,一旦撮合成了亲事,多少都有红包拿! 快傍晚,韩念念赶早下班,今天是方婆婆生辰,她跟方知行准备给方婆婆庆祝下。 途径方大兴,拐了进去,方知行还在对账,韩念念也不打扰他,直接从后厨拿了一把豆角几个西红柿,又拎了一块五花肉,告诉大师傅记方知行账上,先回家做晚饭。 方婆婆睡了一下午,精神还算好,守在铁皮炉前熬蚕豆面粥,瞧见韩念念手里拎了块五花肉,眉开眼笑,实话道,“好些时候没吃肉了,快念想的!” 韩念念把肉搁水槽里,笑道,“奶奶,今天您生辰,您想咋吃?都听您的!” 方婆婆乐得合不拢嘴,也不推了,当即道,“五花肉包饺子好,咱们吃饺子!” 说着,老太太又迟疑了下,“就是太浪费面了,咱家面粉还有多少?” 韩念念笑,“奶奶您就别操心了,面缸里还剩十来斤黑面呢,吃完了,再让方书记想办法就是!” 上回方知行从邻市弄回五十多斤小麦,送到磨面坊脱皮之后,也就剩了四十多斤,给老爷子和王婆婆送点,再拎些给叶兰英他们换换嘴,自家断断续续再吃点,面缸早就见了底。 趁方婆婆不注意,韩念念往面缸里放了十来斤面粉,跟原有的黑面掺和到了一块。 祖孙两和面包饺子,等方知行下班回来,肚大腰圆的饺子出了锅,再炒盘豆角,凉拌个西红柿就能开饭。 “咦,不对...”饺子咬嘴里,方婆婆摇了摇头。 韩念念和方知行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方婆婆,“奶奶,哪里不对了?” “你两有没有觉得这回的面吃着格外有韧劲?”方婆婆又咬了两口,嘀咕道,“面也瞧着白了些...” 韩念念偷笑,没吱声。 方知行咳了一声,对方婆婆道,“我吃着跟以前差不多,估计是掺了肉,奶奶您才觉得好吃。” 好在方婆婆没多想,好长时间不吃肉了,一口气吃了两碗,吃饱喝足了,方婆婆才叹口气,“啥时候咱们能不为吃饭发愁就好了。” “奶奶,以后肯定都能吃饱饭。”韩念念笃定告诉她。 方婆婆笑着摆手,“估计我是看不到了。” 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方婆婆不是傻子,早就意识到自己生的毛病不大好,能不能熬到抱重孙子还不一定呢! 晚上韩念念躺在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太热了?”方知行伸手拿过书桌上的蒲扇给她扇风。 韩念念往风口蹭了蹭,黑暗里睁着眼,巴巴看房顶,“方书记,你说奶奶会不会也知道我...” 方知行捏捏她脸,“媳妇儿你只管放心,奶奶不是多话的人,咱们住在同一屋檐下,除非奶奶是真糊涂了才看不出来。” “奶奶她老人家心里跟明镜一样。”韩念念长长吁一口气,“一定是知道了...” 方知行搁下了蒲扇,手搁在她肚皮上来回抚摸着,低声安抚,“知道就知道,咱们是一家人。” 韩念念心生感动,轻轻嗯了一声,脸颊在方知行下巴上蹭了蹭,胡渣子扎的她脸刺挠,蹭一下就把脸收回来,不愿再蹭了。 方知行却撵了上来不放过她,拿胡渣子不停刺,两人在床上闹做一团。 啪嗒一声,蒲扇被蹭掉了地上,谁也没管,没几时老蓝色的大裤衩也被蹭掉了下床,落在地上几乎无声。 “媳妇儿,差不多可以进去了吧...”自打知道媳妇儿怀上之后,方知行再没有过,憋得不行了,积了几个月的存粮亟待上交。 韩念念气息不稳,两手推在他腰上,生怕身上的人没轻没重压到她肚子,那东西已经抵在了她入口处,调情的磨蹭她,身上的人不等她同意,已经缓缓挤进去了一个头,再用力些,悉数进去。 隔了数月再次交融在一起,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似满足,似叹气。 大手附在他媳妇儿已经握不住的乳上,方知行缓慢而沉稳的动着,伴着架子床吱吱呀呀,汗汁淋漓... “媳妇儿,蜷一条腿...” “不要...难受...” “听话,伤不到娃...” 良久喘息吟哦声才停下,交了存粮的人满身是汗,紧拥着韩念念,手搁在她肚皮上,缓缓摸着,力道不轻不重,极为舒服。 韩念念闭着眼舒服的直哼哼。 肚子上的大手火热,摸着摸着渐有下滑趋势... “媳妇儿,我想尝尝...” “嗯...”韩念念晕晕乎乎,不知他想尝哪儿,等着他尝。 一阵窸窸窣窣,方知行下了床,没几时端盆水过来,仔细为她擦洗。 韩念念已经习以为常,每次完事之后他都会打水擦完再睡,只是今天触不及防,韩念念受惊一样,呜咽一声,蜷缩了脚趾头,两手抓住他头发,推他。 身体红得像煮熟的虾,韩念念直摇头,“不行不行...” 方知行抬了头,声音发干,“媳妇儿,你说可以的...” 语毕,埋头继续。 韩念念嘤咛了一声,捂脸由他。 “媳妇儿,你也尝尝我...” “不尝...”韩念念有气无力,脸颊发红,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 “我洗干净了...” “不尝...唔...”    第86章 “方书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方书记...”韩念念有气无力的伸手扯他脸,居然给她吃棒棒糖! 方知行咳一声,视线落在书桌的搪瓷缸上,心虚的撇开眼,伸手拉了电灯,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拥紧了他媳妇儿,任由她又拧脸拧耳朵。 “别抱我,热死了...” “唔,媳妇儿我给你扇扇风。” “讨厌...下次不许给人家吃那个东西了...” “......” 夜里凉了起来,方知行被冻醒,发现自己光着肚皮啥也没盖,再看他媳妇儿,把毛毯全卷到了自己身上,少不得往他媳妇儿跟前挤挤,蹭点毯子搭肚上,搂着他媳妇儿又睡去。 转天韩念念醒得早,蹑手蹑脚下床,瞧见书桌上的搪瓷缸,嫌弃的端出去倒掉,本来想连着搪瓷缸都扔掉,又舍不得,仔细刷洗了,留给方知行自己泡茶用,反正里面装的是他的东西。 方婆婆也起了,瞧见韩念念大早上蹲在水槽边刷搪瓷缸,就顺嘴问了一句,“丫头,咋啦?” 韩念念脸一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方书记吐了口水在里面。” 方婆婆不解,索性不再问,摇摇头抽开铁皮炉子风门,热上昨晚的剩饭。 昨晚纵淫过度的方书记一觉睡到七点多才起,床尾已经放了今天穿得衣裳,套上汗衫提上裤子,韩念念进来催他,“快去刷牙洗脸,奶奶等着你呢。” 方知行应了声,注意到他媳妇儿没生气,原本还有点忐忑,吁一口气,现在总算放下了心。 匆匆吃了早饭,韩念念跟方知行一块出门上班,这些日子来介绍所登记信息的多了好些郊区农村的年轻男女同志,男的想娶城里媳妇儿,女的想嫁吃商品粮的男人,都不好介绍。 还有眼界过高,要求太多的,也一直没介绍出去。 韩念念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把这些人的资料全部整理出来,推给两个大姐看。 “积这么多了,咋整?” 郑大姐翻了翻,写要求的同志五花八门,好气又好笑,干脆念了出来给她们听,“这姑娘眼界可够高,找对象要工资一个月要超五十块,得有存款,最好爹娘去世,小姑子也无,房子要带跨院...” “还有这个要找媳妇儿的...要求媳妇儿的老子娘只能有一个闺女,家里有空房,结婚后能把农村老子娘还有妹子都接城里住,媳妇儿的工资最好能上交,媳妇儿的老子娘能明事理,能补贴他们家用,再给他们带带娃。” “这个更厉害...头一个媳妇儿死了,留两个娃,现在要找个贤惠的媳妇儿,能待他两个娃好,伺候公婆,最好把老丈人老丈母娘也当自己老子娘对待。” 韩念念奇了,“老丈人,老丈母娘?是要求他媳妇儿,还是要求自己?” 郑大姐气笑了,“这个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是他头一个媳妇儿的老子娘,再找第二个媳妇儿,要第二个媳妇儿也孝敬头一个媳妇儿的爹娘!” 韩念念听得咂舌,“我看像这样的,让他们自己跟自己过吧。” 严大姐听得直摇头,“年轻人不切实际,光想着找个好对象哪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样,人家吃商品粮有正儿八经工作条件又好的,能看上他们嘛。” 韩念念失笑,严大姐说话够直接,够爽快! 说归说,这些同志到底是交了五毛钱手续费,还是得尽快帮他们说个“合适”的对象。 “诶诶...这两个估计能成,女同志图男同志工资高,没老子娘,男同志图女同志洗衣做饭,伺候他两娃。” “还有这个我看也成,男同志盼着城里媳妇儿交工资伺候公婆,女同志惦记男同志长得俊家里粮食多。” “......” 正是应了那句,什么锅就得配什么盖! 忙忙活活快到晌午,薛晓鸥挺着大肚过来了,跟她一块进来的还有个年轻女同志,圆脸大眼,穿着朴素,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念念,这是我同事赵向红,今年刚毕业分配到咱单位,我拉她过来登个信息,你可得帮着留心留心呀。” 韩念念笑眯眯的打招呼,忙让她两坐,把姻缘本找出来递给赵向红。 “向红同志,你先写上,下午我就给翻翻有没有合适的!” 赵向红脸蛋红红的,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直接在找对象要求一栏写了一个男同志的名。男同志叫王胜军。 “韩同志,如果有他登记的信息,就从中帮我们牵根线,其他同志就算了,我只要跟他对象。”赵向红语带坚定,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韩念念心里诧异,还是头次碰到点名道姓要跟谁相的,再瞧一眼薛晓鸥,薛晓鸥笑嘻嘻道,“念念,你就帮个忙吧!” 韩念念点头,随即又问道,“向红同志,岳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叫王胜军的不会少,除了名字,能不能再留点底儿?” 赵向红有些难为情道,“韩同志,不是我不说,我就知道他叫啥名,其他都不知道...” 韩念念满头黑线,“长啥样总知道吧?跟我说说样貌,我留意着。” 赵向红抿嘴笑,张口便道,“宽额方正脸,蒜头鼻,嘴唇厚实,挺黑,笑起来有点憨。” 过了好一会儿,赵向红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他右手没有手指头...” 韩念念哎一声,神色如常,全给记了下来。 赵向红没久待,坐了一会儿就先告辞了,薛晓鸥不急着回家,一边和韩念念唠嗑,一边等孟繁宗下班路过。 “晓鸥,你这同事...” “你说向红啊。”薛晓鸥提起她就赞不绝口,“相当不错的姑娘,心地善良又孝顺,就是人不好说话,老家在农村,听说在老家那片名声可响亮了!” 跟几十年后大学生遍地走不同,时下的大学生可谓凤毛麟角,尤其是女同志,还是农村走出来的女同志,那绝对是金凤凰,品行举止必然是上等才能有机会被推荐上高中,再考大学... “她跟王胜军这个男同志咋回事啊?还是头次见到找对象这么坚定的女同志。” 薛晓鸥直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看啊,多半像我打小就惦记我家小宗一样,心心念念非要给他当媳妇儿。” 韩念念忍不住笑,打心里喜欢薛晓鸥这性格,性子直爽又娇憨,难怪能把孟厂长给收服了,至今也不再来找她商量回去的事。 美人乡,英雄冢啊... “快生了吧。”韩念念伸手摸摸她肚子,有自己的两个大了。 薛晓鸥不迭点头,“还有个把月,腿肿脚也肿,快难受死了,原本的衣裳也穿不上了,做新的划不来,只能穿孟大哥的。” 韩念念低头看看自己微凸的肚子,她还没到四个月就开始鼓了,等八九个月时会不会走不动路... 两个孕妇齐齐叹气,正说着话,孟繁宗下班经过门口,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眼,结果就瞧见他媳妇儿挺着大肚跟韩念念有说有笑,脚上还是穿了塑料凉鞋,一定是等他出门之后偷偷换的。 捏捏眉心,拐进来接她,“走了,回去吃饭。” 语气虽然冷淡,但手却伸了过来扶着,又忍不住在他媳妇儿肚皮上摸了摸。 韩念念不想继续吃狗粮,也收拾了东西下班,跟他们一块出去。 “晓鸥,生娃之后记得过来报个喜啊,我去看看奶娃。” 薛晓鸥哎一声,小企鹅一样被孟繁宗扶着往市委大院走。 下午上班,韩念念把赵向红的要求跟两个大姐说了下,让她们帮忙留意。 “王胜军啊。”严大姐道,“头几天我还给你两提过这人呢,就忘了啊。” 韩念念眨眨眼,自打怀孕之后,好睡觉不说,记性也变得差了起来,还是没想到严大姐提的哪个。 “住我家对个马路,胎带的畸形,右手没了手指!”严大姐道。 韩念念想起来了,“就是本来打算说给曹尚梅,被我和郑大姐拦住那个?” 严大姐道,“可不就是!都三十了,就因为缺了手指,说了好些姑娘都不乐意,他本人是个木匠工,走街串巷给人做木工活儿,兄弟姐妹六个,他是老大,底下的弟妹们也都各自成了家,弟媳妇也都尊敬这个兄长,家里和睦,这么多人挤大杂院,就没见吵架过。” “既然这般大年纪了,怎么也不见娘老子过来登记个信息?” “十几岁就开始说,说到三十还没个影儿,那家人是心灰意冷了,日后从哪个兄弟家抱养个娃,能养老送终也就算了。” 韩念念仔细听着,心里不是一般的好奇,赵向红这姑娘是咋跟王胜军认识的,还就非他不嫁了? “严大姐,那你回家路过时,顺带给王家人去个消息?” 严大姐拍胸脯道,“成!我估摸着王胜军他老娘得乐坏!” 忙忙活活就到了傍晚,蝉鸣阵阵,余热还未散,回到家热得汗珠子直流,韩念念忙把电风扇拧开,缓了口气,又去帮方婆婆做饭。 “奶奶,您歇着去,饭我来做。”韩念念道,“咱们蒸大米饭吧。” “蒸大米饭?”方婆婆道,“咱家没有大米啊,粮站都两个多月没供应细粮了。” 韩念念扯了个谎,“方书记从外边想法子弄的,光吃窝窝头菜团子哪成,今天咱们换换口!” 方婆婆由着她,“那成,你去淘米...今天兰英过来串门子,给了我几个西红柿,敲鸡蛋炒了吧。” 祖孙两分开干,韩念念去了趟耳房,放五斤大米出来,舀一碗倒黄盆里淘了。 厨房里扑通一声。 韩念念循声看过去,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搁下手里的黄盆去扶方婆婆,连喊数声,没反应。 方婆婆鼻孔里哗哗往外流血,韩念念吓得哆嗦,拿刀割了下衣摆卷成团就往方婆婆鼻子里塞,大声喊门旁邻居过来帮忙。 好在这个点大都下了班回来,几个男同志或背或扶把方婆婆往医院送,韩念念也顾不得其他了,赶忙跟着。 一通慌乱,等方知行得到消息赶到时,方婆婆已经被挂上了盐水,住院手续也办了,只是人还未醒过来。 “方书记,医生说奶奶撑不了多少日子了。”总算看到了最亲近的人,韩念念再也抑制不住刚才的恐慌感,刷刷淌眼泪。 方知行先看了一眼方婆婆,一时没说话,紧挨着韩念念坐下,胳膊搭在了她肩膀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眶子发红。 两人无声守到天黑透了,方婆婆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方知行抬手摸摸了韩念念头发,总算露出了个笑,“媳妇儿,你回去好好睡觉,奶奶我来看着。” 韩念念缓缓摇头,两手握住方知行的大手,“方书记,回去我也睡不着,我跟你一块等奶奶醒。” 方知行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媳妇儿听话,回去先吃饱饭,再好好睡觉,你不睡,肚子里的两个娃还要睡,要听话,嗯?” 闻言,韩念念轻轻嗯了一声,“那我明早过来换你。” 方婆婆在医院里躺着,韩念念哪还吃得下饭,回去闷了炉子,正要关大门,老爷子他们都闻声过来了,问韩念念情况。 韩念念少不得打起精神,跟他们大略说了遍。 王婆婆直叹气,“唉,老了老了!” 叶兰英道,“大妹子,我在家没啥事儿,白天我去帮忙看着吧,大丫毛蛋让婆婆帮我照看一下。” 陈卫东也道,“晚上我跟大兄弟换着守也成!” 韩念念心生暖意,没有推拒,先应了下来。他们也没久坐,打探了情况之后,安抚几句各自回了去。 转天天不亮韩念念就起了,从空间里放出白面、鸡蛋、牛奶...有营养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做了两张鸡蛋煎饼,搁足油水炒了一盘小菜,又热了牛奶,铝制饭盒里装着,盆盆罐罐收拾一通,全端去了医院。 方婆婆已经醒了,脸色发黄,精神状态不大好。 瞧见韩念念进来,方婆婆笑吟吟道,“丫头,昨天吓坏了吧。” 韩念念笑,把饭菜搁床头柜上,把筷子分递给方婆婆和方知行,“奶奶饿了吧,快吃饭,牛奶也喝了。” 鸡蛋煎饼煎得金黄香软,小菜油放得也多,吃起来格外香,方婆婆不觉开了胃口,吃得喷香,惹得旁边病友频频侧目,馋得直咽口水。 方知行心里装着事,吃得不多,韩念念看他面带疲累之色,手搁在他的大手上,劝道,“方书记,你回去歇一会儿吧,我在这照看奶奶。” 方婆婆附和道,“熬了一夜没睡,小行你回去睡觉,奶奶不碍事儿!” 方知行抹了把脸,站起了身,对韩念念道,“媳妇儿你先看着,我睡一会儿就过来。” 方婆婆无儿无女,就孙子和孙媳妇两个,看别人家床前都围了好几个,一时有些感慨,伸手摸了摸韩念念的肚子,“唉,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见到我两个重孙。” 韩念念喉头发哽,强笑道,“肯定会的奶奶。” 说是这么说,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本身年纪就大了,又生了这个没法治的毛病,无疑是要油尽灯枯了,眼下只余一点灯芯硬撑着。 方婆婆住院的这些日子,韩念念请了假,跟方知行白天晚上换着守,有时候叶兰英会过来替个身,方知行本就不胖,这段时间方大兴医院两头跑,整个人愈发清瘦下来,韩念念看得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劝,病床上躺着的那个,是带他长大的奶奶啊...    第87章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方婆婆实在是闻够了医院的味道,坚持要出院。 “奶奶,您还没好,医生建议再住段时间。”方知行安抚她。 方婆婆直接敞开了说,“小行,我就是死也想死在家里啊。” 方知行无奈叹气,点了头,到底是给方婆婆办了出院手续,推架子车把人接回家。 这几天来看方婆婆的人就没断过,亲戚朋友、门旁邻居,方知行带着他媳妇儿礼貌问候招待,渐渐的,大家看方婆婆精神头还不错,只叮嘱她老人家好好养病,过来的也就少了。 方婆婆缓了口气,笑道,“以前喜欢热闹,现在又怕吵,总想着就咱们一家,安安静静说点贴心话,围着一桌吃饭,关门过自己小日子多好!” 韩念念笑,“奶奶,您晌饭想吃啥?我去做!” 方婆婆爽快道,“就想红烧肉,还有丫头你摊的鸡蛋煎饼。” 方知行起了身,“媳妇儿你先摊饼,我去方大兴后厨弄点肉回来。” 方知行不止拎了肉,还带了两根猪骨棒,家里两个铁皮炉全部引火,一个熬骨头汤,一个烧红烧肉。 小夫妻两分工,红烧肉、炒鸡蛋、把丝香蕉、鸡蛋煎饼,外加大盆骨头汤。 反正韩念念有空间这事儿,一家三口都心照不宣了,这些日子她把能吃能喝的东西全给捣腾了出来,就差没当着他们面拿东西了。 “丫头,你这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方婆婆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是油。 “好吃奶奶您多吃点,多吃才能身体好!”韩念念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方婆婆乐呵呵的哎一声,看着孙子和孙媳妇,还有孙媳妇肚子里的两个萝卜头,脸上全然是满足幸福之色。 “小行啊,我住院这些日子,丫头没少累,这段时间让她好好休息,里里外外的活你多干点知道不?” 方知行长长的应了声,“以后饭我来做,衣裳我来洗,菜也是我去买。” 照顾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还有他没出生的奶娃,都是他的责任。 下午方知行去了方大兴,韩念念留在家看着方婆婆,搬了个小板凳坐方婆婆屋里,方婆婆睡觉,她给两个奶娃织毛衣。 “丫头,你离我近点,我想跟你说说话。”方婆婆朝韩念念伸手。 韩念念忙坐到她床沿,把手递给她,“奶奶,您说,我听着呢。” 方婆婆眼神有些许浑浊,面上带着笑,“丫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这个地方人,当初小行跟我说中意你,其实我是犹豫的,我怕你给小行招来祸端,小行这个孩子,表面上很听话,实际上是个有主意的,我拦不住他,又担心因此跟我唯一的孙子生分了,顺水推舟只能应下来...” “奶奶,我...” 方婆婆拍拍她手,又道,“你是个好孩子,善良又孝顺,我能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小行,是我多心了...丫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奶奶您说吧,我能办到的一定办。”韩念念向她保证。 ...... 天擦黑了方知行才回,灰头土脸,头发也乱糟糟的,见韩念念蹲在水槽前洗菜,方知行伸手捏了捏她脸,一团灰就这么抹在了她脸上。 “讨厌...”韩念念反手一抹,黑乎乎一层机油灰在手背上,气得要揍他。 方知行忙闪了身,及时认错,还是被韩念念捉住捏脸拧了一把,是真下了劲,方知行丝丝抽气,低声嘟囔,“难怪古话说最毒妇人心。” 韩念念好气又好笑,“谁让你使坏抹我一脸机油的。” 嬉闹了几句,方知行接了韩念念递过来的洗衣粉,低声道,“奶奶还在睡啊。” “睡半天了,你去喊她起来吧,醒醒觉该吃晚饭了。” 方知行嗯一声,进东屋。 刚吃过晚饭,老爷子和王婆婆过来了,方婆婆睡了半天,精神挺好,想打扑克牌。 好些时候没打牌了,方婆婆牌瘾上来,手痒的不行。 方知行满头黑线,还是去把大门反插上,叮嘱道,“玩可以,不能玩太长时间。” 方婆婆才不管,摸到牌更精神了,加上韩念念,凑足四个脚,八十分打的不亦乐乎。 打到九点多才散开,方婆婆洗了手脸,心满意足的回屋去睡觉。 方知行倒了大盆洗澡水,澡盆子就搁在三间口,跟韩念念一块洗了澡,躺在凉席上,一时半会儿都没有睡意,轻声细语这些日子的人情往来以及日常琐碎事。 方知行的手习惯性的搁在韩念念的肚皮上,突然咦了一声,眼眸里带了惊喜,“媳妇儿,他们刚才在踢我。” 韩念念笑眯眯的嗯了一声,“他们前些日子就会动了,经常踢我呢。” 方知行又在肚皮上摸了摸,两个萝卜头很给面子的又踢了几脚,方知行满足的弯着嘴角,笑意岑岑,“媳妇儿,你真好,以后要陪我一辈子的。” 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韩念念眼角泛红,坚定道,“方书记,以后我陪着你。” 方婆婆是在第二天上午走的,她似能感到自己大限已至,把孙子和孙媳妇都喊到了自己跟前,让他们陪着自己,如同往常一样闲聊唠嗑。 方婆婆一手拉一个,笑眯眯对韩念念道,“丫头,以后我的小行就拜托你了。” 韩念念眼泪刷一下汹涌而出,拼命点头。 方婆婆又转头对方知行道,“小行,守住咱们方家的那点东西,别让你爷爷失望。” 方知行抓握住方婆婆的手,微微笑起来,“放心吧奶奶。” 方婆婆最后摸了摸韩念念的肚子,已经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舍,有些可惜道,“咱们方家的小乖孙呀,我是看不到喽...” 方婆婆一直在说着,直到生命终止那一刻。 韩念念捂着嘴痛哭失声,方知行原本揽着媳妇儿的手蓦地一紧,脸上终于失了血色... 方家本就不是枝叶繁茂家族,有联系的宗亲极少,方婆婆的善后事宜由方知行一人里里外外操办,迎接待客张弛有道,方知行主外,韩念念为他抬起另一头担子,坐镇内堂,招待吊唁的一众女同志。 老爷子领孟繁宗、陈卫东几个小年轻操办待客食材,王婆婆和叶兰英负责撮麻绳分发给前来吊唁的人。 薛晓鸥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还在月子里不方便过来,孟大娘和薛大娘一同过来帮忙操持。 方知行竭力维持着严肃淡然的表情,唯有目光与韩念念相撞时,才泄露出一些真实的沉痛来。 从开丧到下葬,前后不过三天的时间,韩念念竟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久远,唯有不变的是中案长条桌上摆放的黑白照片,仍旧是熟悉的眉眼,亲切和蔼眯眼笑。 半夜里雷声轰鸣,噼噼啪啪下起了暴雨,韩念念被雷声惊醒,摸摸身边空了的床位,坐了起来。 韩念念掀开窗帘朝外边看了看,电闪雷鸣间,瞧见了坐在廊檐下抽烟的人。 想了想,还是下床穿鞋,出了去。 方知行听见脚步声,摁灭了烟头,抽了太多烟的嗓子有点发哑,清了清嗓子才道,“被打雷吵醒的?” 韩念念过去跟他坐一张长条凳,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你在,我睡不着。” 方知行伸手揽住她,把人圈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歪头轻轻蹭她侧脸,语带歉意,“这些日子照顾奶奶,辛苦你了,我忙的都没能顾上你和奶娃。” 韩念念侧头亲了亲他脸颊,“我不辛苦,倒是你,累得都瘦了好些。” “可还是没能让奶奶多活些时日。”方知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不掩落寞。 韩念念在他怀里站了起来,挤在他两腿间站着,什么都没说,拥住了他脑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后背,时不时抚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方书记,奶奶最希望你能开心平安。” 数日来的伪装,让方知行疲累不已,眼下被韩念念抱孩子一样拥在怀里,方知行再也忍不住,眉眼之间渐渐泛起异样,声音有些不稳,“媳妇儿...我是奶奶带大的,她身体一直硬朗...喜欢笑喜欢串门...她也没少揍我...” 听他语无伦次,韩念念拥紧了他,低声道,“雨下得大,我听不清,方书记,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念念...”方知行终于哽咽出声,收紧了双臂,脸贴在她鼓起的肚子上,支离破碎的不停喊她。 ...... 雷雨下到天朦胧亮方才停歇,晨曦的光芒穿透原有乌云投洒大地,为整座城带来新的生机与希望,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走动声、嬉闹讲话声,韩念念先醒来,方知行还在沉睡中,眼下泛着青灰色。 念着他已经连着数日没休息好,韩念念小心给他掩了毛毯,轻手轻脚下床,清扫院子,给炉子生火,水盆里的衣裳清洗掉。 方知行起床时,韩念念已经把所有活都干完,早饭也端上了桌。 小米粥配萝卜干,韩念念把筷子递给他。 方知行下意识朝中案长条桌上摆放的照片看了一眼,然后再吃饭。 “媳妇儿,以后院子我来扫,衣裳也是我洗,你肚子大了起来,行动也不方便。” 韩念念弯了眉眼,“以后你起得早你干,我起早了我干,嫂子说多活动以后娃好生。” 吃完饭两人一起出门。 “方书记,中午下班我去市委大院看看晓鸥,她生完娃咱们还没去过。” 方知行点头道,“中午我去你那儿,我们一块去,礼有没有买好?” “之前找裁缝做了件小衣裳,昨天才去拿回来。” 岔路口分开走,韩念念有些时候没去上班了,严大姐替她请了假,眼下见她过来,问道,“奶奶的事都善后了?” 韩念念笑着点了点头。 “唉,人死如灯灭,没遭啥罪就是有福气的,你们还年轻,日子该过的还得过。”郑大姐安慰她。 道理都懂,只是偶尔想到,还是难过。韩念念长吁一口气,强撑起精神工作。 【宿主,您亮了第六百盏灯,还有两百盏您就能再得一个奖励。】 韩念念兴致缺缺,对奖励不感兴趣。 【宿主,人要往前看,颓废萎靡可是您的作风,您还是打起精神,好好撮合姻缘,争取早日回去。】 韩念念泄气,“我不想回去了,方书记走不了,我也不走,我不可能丢下他,还有我的两个孩子,他们要怎么办?” 【宿主,您不要忘了,您的生命也是有限的。如果不是您在不停做任务,依您的身体状况,您此时该是全身发肿皮肤溃烂了,更不要说怀孕,如果您现在放弃,恐怕您活不了多长时间,两个孩子能不能生出来还是未知数。】 “你少唬我。” 【宿主,在下没必要唬弄您,从您接了任务那一刻起,只有完成,否则去死,您自己看着办吧。】 要么死,要么完成任务,傻子都知道要选后者。 韩念念认怂,“好了我尽快完成任务。” 【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有不到两年的时间整个社会都要大动乱,您最好动作快些。】 韩念念想骂脏话,“我都亮到六百盏了,还不够快?!” 正出着神,严大姐胳膊肘碰碰她,“大妹子,出啥神呢?赵向红同志找你来了!” “韩同志,前两趟来找你,你不在。”赵向红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先前托你...有没有消息呀?” “有有有。”韩念念忙道,“严大姐家离他家近,特意去帮你问了下,可王胜军同志说他不想再相看。” 闻言,赵向红有些许失落,强打起精神道,“他有说为啥没?” “没说为啥,我猜他是相太多姑娘都看不上他,心灰意冷了,他老娘说他打算就这么一个人过了。” 说话的是严大姐。 赵向红神情激动,“能不能把他住地方告诉我?我去找他。” 韩念念忙道,“你贸然去人家门上找,传出去名声也不好,这样吧,明天我再去帮你问问。” 赵向红连声感谢,没待太久,赶着去上班。 “这么主动的姑娘,可不常见啊。”郑大姐感慨,“如果不是王胜军是个胎带的残疾,我都要以为这姑娘图他什么了!” 确实是个有主见的姑娘,韩念念决定给他们添把火,怎么也得让王胜军跟人家姑娘见个面!    第88章 快下班时,方知行过来了,手里还拎了一罐从侨胞店买的奶粉。 锁上门,两人一块往市委大院走,到红砖楼尽头停下敲门。 孟大娘开的门,“小行,大闺女啊!外头热,快进来坐,一会儿就能开饭。” 说话间,热络的拉两人进门,瞧见方知行手上拎的,嗔怪道,“来就来了,还带啥东西啊。” 这两天过来看她金孙的络绎不绝,家里瓜果齐全,泡茶端瓜子,忙又让小保姆看着加两个菜。 薛晓鸥闻声从屋里出来了,头上扎了个红布条,大热天还穿着长衣长裤。 “你不热啊。”韩念念拉她坐,手居凉凉的一点汗都没有。 薛晓鸥笑,“等你生完娃坐月子就知道啦,正是虚的时候,汗都很少淌,就算有淌的也是虚汗,两个娘都说了,要捂着不能受风寒。” 韩念念摸着自己肚子,虚心受教,再看方知行,也是一副懵逼状。一时有些犯愁,他两都是生手,本来打算请王婆婆帮忙,转念一想王婆婆至今也未曾生养过奶娃,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拜托叶兰英过来指导... 薛晓鸥拉她进里屋,“快进来看看我家小乖。” 方知行不方便跟进去,在客厅坐着跟孟大娘说话,没几时,孟繁宗下班回了,瞧见方知行在,随意打了声招呼,掏了根烟递给他。 两人默契的去后院抽了起来。 屋里两个女人嘀嘀咕咕。 “涨奶?” “涨得快难受死了,得吸掉,不然就结成奶块,还会发炎流脓。” 韩念念听得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张口便问道,“那谁给你吸。” 其实她是想问谁拿吸奶瓶帮你吸。 哪知薛晓鸥脸一红,忸怩道,“孟大哥用嘴给我吸,他说这样少疼一点。” “......” 无意听到人家闺房乐趣,韩念念忍不住笑喷,倒是把薛晓鸥羞臊的不行,推了推她胳膊,佯怒道,“笑啥笑,我看以后小行哥给不给你吸!” 结婚的小妇人了,就是不一样,开玩笑的话都大胆了些。 说笑间,小保姆敲门喊吃饭,除了外出开会的孟书记,围着圆桌坐了一桌。 赶上年份不好,书记家的饭菜也跟旁人无差,就多了一碗巴掌大的草鱼汤,好在夏秋之际蔬菜多,想点办法总能弄到。 “小行、大闺女,随便吃啊,没啥好菜,今天粮站也没供应细粮,这月的两斤细粮票我看又白瞎了。”孟大娘心疼不已,就是让她媳妇受罪了,坐个月子也没啥好的给补身子。 “大娘,怎么不去大桥口看看?”韩念念提醒她。 大桥口城镇居民心照不宣的黑市。 孟大娘道,“咋没去?天天提心吊胆过去晃荡,糙米都卖到五块一斤啦,哪是吃米,简直吃钱!” “黑面更离谱,六块六一斤,爱买不买!” 物以稀为贵,越是见不到的东西叫的价越高。韩念念默默算着自己空间里存于的细粮,本就不多,方婆婆去世前又放出来不少可着她老人家吃,看来以后得省着点了,总不能让她两个娃跟着他们继续啃馍馍头吃咸菜干... 心里这么打算着,晚上下班回去,舍不得放细粮了,做了高粱掺和菜蒸的团子,配上咸菜干还有稀面粥。 饭刚做好,大门吱呀一声响,方知行拎皮革包回来了。 “方书记,回来啦,洗手吃饭。” 外头凉快,圆桌支在廊檐下吃饭,方知行一看饭桌上摆的,有点诧异的看了他媳妇儿一眼,“媳妇儿,怎么突然会过日子了?” 韩念念没好气白他一眼,“嫂子都跟我透底了,说今年秋半季的收成又不行,整个夏天就没咋下雨,干死了不少庄稼。” “我看咱们还是未雨绸缪,省着点吧,我空...我那点粮,得留着喂肚子这两小祖宗。”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歹是个影后,以前哪为这点事发过愁。 “实在不行,我去外市哪怕外省去弄粮,想点办法就是,明天不能再这么吃了。”说话间,方知行摸了摸他媳妇儿肚子,“有没有踢你?” “踢得厉害!” 韩念念挺着大肚坐了下来,忧心忡忡道,“我看还是别从外省弄粮,就跟明目张胆去黑市买粮一样,虽说有点脑子的都这么干,就怕有心人举报,方书记,这几年就要乱起来了,咱们还是低调行事,勿得罪小人。” 方知行被呛住,连咳了数声,无奈的看他媳妇儿,“隔墙有耳,先吃饭,睡觉再说。” 韩念念吐舌,歇了声,小夫妻两闷不吭声吃了饭。 饭后方知行把碗筷收洗了,铁皮炉子上倒了温水,洗了手脸之后,又弯腰给他媳妇儿洗了脚。 “又比前些时候肿了些。”方知行按按她小腿,还好腿还没开始肿。 韩念念长长叹一口气,“想我貌美如花,眼看着就成了肥婆。” “除了肚子一天天渐大,我看还跟以前一样,细胳膊细腿儿,倒是像蜘蛛。”方知行好笑的给她擦了脚,拍拍她大腿让她往床里面去去。 自己坐床沿把脚洗了,脱了衬衫长裤,光膀子穿条大裤衩钻被窝里,搂着他媳妇儿一块看小人书。 用他媳妇儿的话来说,看小人书能代替胎教书。 “媳妇儿,你说这几年要乱起来...怎么回事?” 韩念念合上了小人书,不觉蹙了眉,有些担忧道,“方书记,我真怕你和方大兴会是被人斗的对象...” 虽说解放后方家人觉悟够高,及时把方大兴交了给公家,可方家祖上仍旧就大地主资本家的身份,真有人想揪住小辫子,一斗一个准。 方知行越听脸色越沉,抚着韩念念鼓鼓的肚皮,想了想道,“媳妇儿,你怕不怕?” “我?”韩念念指指自己,两手圈住了方知行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嘀咕道,“我才不怕。” 韩念念都想好了,索性最后是要见月老的,死缠烂打都要让月老把她男人和奶娃带走,可不能留在这里遭这份洋罪。 唯一顾虑的是,方家祖上传下的基业被毁了咋整... 一夜无梦,转天大早韩念念起时,方知行已经把早饭做好,煎得金黄澄亮的鸡蛋饼,配上腐乳和小米粥。 “方书记,得省着点吃呀,两个娃以后可咋整!”说归说,对着喷香的早饭,还是止不住咽口水。 方知行冲洗了碗筷递给她,无奈笑,“就像媳妇儿你说的,反正过两年的事没法改变,早晚会发生,倒不如先恣意活两年,粮食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弄。” 韩念念咧嘴嘿嘿笑,“方书记,我想吃大米饭,多整点大米回来!” “行,听媳妇儿的,整大米!” 吃饱喝足,方知行拉着走路跟企鹅一样的韩念念出门上班。 半中午时,韩念念按地址去了趟王胜军家。两进的大杂院里,住了十几户人家,王胜军家在后院,三间房挤了一家十几口人,靠墙处搭了石棉瓦拼成的房,灶台支在院子里,头顶横七竖八拉了多道铁丝,挂着家家户户刚浆洗好的破衣裳。 “大娘,王胜军同志在家不?”韩念念站门口喊了一声。 王大娘一愣,上下打量了韩念念一眼,摸不清啥情况,“我就是大军他老娘,大闺女你有啥事?” 说话间,回屋搬了张小板凳招呼韩念念坐。 韩念念把她的来意简明扼要跟王大娘说了遍。 闻言,王大娘拍大腿道,“前些时候严大姐来说啦!我倒是巴不得,可我那强驴一样的儿子,不愿硬是不愿再说对象,要以后抱养他侄儿送终!” 说曹操曹操到,王胜军从外头做工回了,身上背了个破军绿书包,手里还拖了一块木板子回来。 韩念念的视线不觉落在了王胜军的右手上。 互相寒暄了几句,王胜军得知韩念念来意之后,黝黑的脸庞有些涨红,磕磕巴巴道,“小、小嫂子,你回吧,我看...我看还是算了,反正相看了也没啥结果...” 韩念念忙道,“别啊,那姑娘指名道姓要跟你对象,就见一见啊,不然多抹人家姑娘的面子!” 王大娘附和道,“说得对说得对,大军,你就去吧,姑娘面皮薄,得顾全了人家面子!” 王胜军实在想不到,哪个姑娘会要跟他对象,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右手,落寞道,“小嫂子,可别是弄错了人,叫王胜军的人可不少。” 韩念念笃定,“保证不会!” 韩念念干脆不跟他多啰嗦,替他拍案决定,“人家姑娘下午两点在介绍所等着你,是抹了人家姑娘面子,还是过来相看,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也不再多坐,寻了借口告辞离开。 回去还得再通知赵向红下午两点来介绍所。就在韩念念心里打鼓王胜军会不会过来时,他人过来了,竟来比赵向红还早。 “让...让人家等不好。”王胜军面上发窘,干巴巴解释了一句。 韩念念笑着招呼他去里屋坐等,没多大会儿赵向红也来了,灰色罩衫黑色长裤,朴素干净,脸颊泛红。 “里面等着呢,快进去吧。”韩念念笑眯眯指指隔了道布帘的西屋。 赵向红哎了一声,咬着下嘴唇,掀帘进去。 “大军哥,我是向红,你还记得我不...” ...... 两间屋就隔了一道帘,韩念念想不听他们谈话都难,虽然说话声小,但还是隐约听了个大概。 十几年前战乱,不过十岁的赵向红逃难中跟家里人走散,流浪猫一样在外头要饭,彼时已经十五六的王胜军把她捡了回家,王家养着六个孩子也困难,王家爹娘到底心善,每天烧饭多添半瓢水,腾出点稀的喂她,晚上王胜军就带着她和弟妹挤一块睡。 后来外军攻进城,再逃难走散,赵向红被乡下老农民收养了做闺女,老两口不能生养,拿她当亲闺女待,赵向红也是个有本事的姑娘,如今考上大学,在乡下那片名声响亮不说,对老两口也孝顺,工资基本都邮了回去给二老,赶着逢年过节还把老两口接城里来买身新衣裳... 姑娘大了,老子娘不是亲胜似亲,总催着姑娘处个对象。 可赵向红这姑娘是个死心眼,心里头就惦记着当年把她捡回去那个小伙儿,也去原来的地方找过,可王家早就搬了走,也不一定能记得她了... 王胜军记得他十几年前捡过一个小姑娘,隐约还能想起来黑乎乎瘦瘦小小的一团,哪还能跟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姑娘联系起来,瞧她笑意盈盈的模样,不是一般的发窘。 ...... 没多大的功夫,帘子掀开,两人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皆有些羞臊。 韩念念也不拐弯抹角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成还是不成?有没有意见?” 不成还得再帮着撮合其他的。 赵向红脸红的滴血,坚定点点头,“成!” 王胜军跟撞了电线杆似的,到现在还晕晕乎乎,一时没说话,赵向红扯扯他衣袖。 “成,成!” 韩念念笑嘻嘻的哎了一声,蘸上红墨水,在赵向红的登记资料上画了个勾。 撮合成这么有故事的一对,韩念念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还赠了两张方知行他们单位发的电影票,打趣王胜军,“天色还早,大兄弟带向红去看场电影呗!” 方知行他们单位时不时会发电影票,自从韩念念怀孕之后,电影票就搁置了。孕妇不能看,方知行要是敢和别得姑娘一块看,她一准挠花他的脸。索性方书记自觉,按月把工资还有花花绿绿的票都上交。 看出他两不好意思,韩念念二话不说塞了票过去,“结婚了别忘请我喝杯喜酒。” “一定!” 晚上吃饭,韩念念把这事跟方知行提了下,感慨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方知行扒着大米饭,吃着他媳妇儿炒的茄条,神情幸福满足,“咱们也是。” 韩念念笑嘻嘻道,“我是不远千里回来勾搭小行爷爷。” 冷不丁这么一说,方知行被呛得脸通红,瞪了他媳妇儿一眼,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下几场雨之后,天气渐凉了下来。今年上半年雨下个不停,下半年干旱不停,秋半季的收成眼看又黄了,到哪儿都能听到怨声载道的声。 无论是粮站还是副食品店,挤满了打探消息的人。 “眼瞅着国庆了,还能不能供应富强粉了?黑面也成啊!这都小半年没供应细粮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就是啊,粮食收成不行,猪也喂不活了?一个多月了,肉渣子都瞧不见!” “不供肉,鱼呢,大河里水也干没了?!” “......” 这些日子,韩念念和方知行下班回家就反插上大门,关门闭户,实在是一天三顿吃得太招人眼。 顿顿细粮,油水又足,饭后还能来点零嘴甜点,水果果汁都不缺,这要是给门旁邻居看到了,那还得了。 “媳妇儿,还有两个来月娃就要生了,跟你们单位请假,别去了。”方知行洗了两个苹果,削皮切开了装盘里。 韩念念摇头,“你去上班,就我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总不能天天往我嫂子那儿跑吧,还不抵上班忙活忙活,以后好生产。” “小衣裳小被尿布,还缺什么?” 韩念念盘算了下,“差不多了,就是怕我开奶开的晚,再想法子买两罐奶粉备着吧。” “还有奶壶奶嘴。” “方书记,我还想再织一顶毛线帽。” ...... 夜里又下了小雨,小夫妻两裹一条被子,拉了灯挤被窝里细细商量着。 “媳妇儿,咱们还没给娃取好名呢...”    第89章 眼见媳妇儿要生了,方知行除却绞尽脑汁想名之外,还得想法子弄侨胞卷买奶粉,去外地收购粮食时,也没忘换点棉花回来,两个娃生在冬天,小棉衣棉裤也得提前做好了。 棉花是换到了,可韩念念却对着棉花发愁了。 “方书记,我不会做棉袄棉裤...”毛衣磕磕巴巴能学会,针线活她真没那个天赋,现在学也晚了。 方知行递给她一个“我早知如此”的眼神,让他媳妇儿放心,“不让你做,我拿去找婆婆帮忙。” 韩念念干笑,又摸着大肚子犯愁,“怎么办,以后两个娃拉屎撒尿,棉被拆了我不会套...” 时下洗衣机远未普及,棉衣棉裤棉被全得拆洗再缝上,还没入冬呢,单位里两个大姐已经天天带活来上班了,整天不是拆棉袄就是拆毛线衣改织。衣食住行摆在眼前亟待解决的事儿,女同志不想贤惠都不成,想矫情都得掂量掂量大环境。 方知行扶额,“你只管拆,我来套,洗不动我来洗。” 早年在部队,缝补浆洗都是自己干,这点活他倒不怕,就是做衣裳有点难为他了... 韩念念心里软软的,蹭到他怀里,“我的方书记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连针线活都会,真能干!” “娶了个笨媳妇儿,不会也得会。”方知行眼含笑意,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便再没了动作,拥着她老老实实睡觉。一来是韩念念快生了,不方便再行房事,二来方婆婆去世不足一年,小夫妻两都得为她老人家守孝。 入了冬之后,韩念念仍旧挺着大肚子上班下班,越接近过年,来登记相亲的就越多,韩念念干劲十足,手环上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 正忙活着,赵向红过来了,带了喜糖分给她们,整个人神采奕奕,幸福之色不掩,“念念,我跟大军哥要结婚了,定在这个休息天,你可得过去呀。” 韩念念剥了块糖扔嘴里,笑道,“成,一定去!” 干她们这行,但凡讲究点的人家,基本都会请她们喝杯喜酒,顺带当个证婚人。请得多了,韩念念只能以肚子大不方便为由,能推就推,但赵向红和王胜军这对儿,她得去! 不过多少令韩念念诧异的是,曹尚梅也要结婚了,对象就是上回介绍叫周大力的小伙儿,小伙子早没了爹娘,直接入赘到了曹尚梅家。 曹尚梅跟周大力过一块过来喊她们去喝喜酒,男的周正,女的俊俏,衣裳是刚做的,簇新,走一块很是招眼。 一进门,曹尚梅主动发了喜糖,发到韩念念时,跟她道了一句,“韩念念你去不去?” 也不知是有情爱滋润的缘故还是其他,曹尚梅比之前少了些阴郁,跟韩念念说话时,面上也带了些笑。 韩念念接她喜糖时,顺带握住了她手。 “行,只要那天不赶上我生娃,就过去。”韩念念另一手拍拍自己的肚皮,开了个玩笑。 曹尚梅微微笑了下,顿了顿,她抬眼看向韩念念,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对不起...” 韩念念摇摇头,只是笑,“祝你们百年好合。” 没两天,邮递员大早上过来敲门,“韩念念同志,有你信件!” 韩念念接过信看了写信人,有些诧异,竟然是曹尚梅写给她的。 方知行也起了,瞧见的韩念念手里的信,拿过来看了眼,眉头微蹙,“媳妇儿,怎么还跟她有来往?” “我跟她平时几乎没见过面,就前两天她要结婚了,过来请咱们单位几个去喝杯喜酒。” 说着话,韩念念拆了信,也不避着方知行,跟他一块看。 “文笔不错,条理清晰,前后逻辑没什么问题。”通篇看下来,方知行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无论哪个年代,男人偏向理智,女人偏向感性,韩念念没想到曹尚梅会给她写这么一封声情并茂的信,一时有些感慨,“方书记,你说我咋回她?” 方知行想了想,道,“不用回,日后见面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 “有道理,有道理!”韩念念不迭点头,把信扔中案长条桌抽屉里,不管曹尚梅是因为啥事解开心结,不结仇最好,有前面的矛盾在,再深交也是不能够了。 转天休息天,韩念念跟薛晓鸥一块去参加赵向红和王胜军的婚礼。 赵向红跟单位申请了职工住房,市委大院的水泥小楼,单位给批了一间,结婚这天被亲友同事挤得满满当当。 不大的小屋里摆一张双人床铺着机织布床单,一张书桌,窗户下搁了铁皮炉,支了灶台,虽小了点,但收拾的干净整齐,里外透着温馨。 小两口的娘老子都过来了,脸上带着喜庆,尤其是王胜军他老娘,简直合不拢嘴,万万没想到当年养了半月的小丫头竟然成了她儿媳妇,还是个知道孝敬人的,也算是他老王家上辈子积福了! 王大娘挨个发喜糖,对韩念念这个媒人千恩万谢,又塞了个红包给她。 韩念念没推诿,接了下,拿红包一旁逗薛晓鸥家小乖。 小乖除了长相随了孟繁宗,性格跟他大相径庭,爱笑的小娃,也不认生,逗几下就很给面子的咯咯笑,冲韩念念不停扑腾小胳膊。 韩念念手痒,接过来抱了抱。 薛晓鸥有点不放心,“念念你行不行?小乖调皮,当心踢到你肚子。” “不碍事儿,哪有这么快就生啊。”韩念念不当回事,距离她生产的日子还有半个多月呢。 话还是说太早,她刚接过小乖没两分钟,肚子被人拧了似的疼了下,起初两下没太在意,只当是间歇性的阵痛,疼了几下之后次数越来越密集。 薛晓鸥到底是生过娃的,一见她这样,忙接过小乖,慌忙道,“要生了?!” 韩念念疼得说不出话,费劲的点头。 她家娃可真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人家洞房的时候来。 “娘咧,破羊水了!”王大娘拍大腿,喊人,“快,有架子车不?赶紧把大闺女推了送医院!” 这下王胜军和赵向红也顾不上洞房了,跟王胜军的几个兄弟媳妇七手八脚把她往医院送,又有赶忙跑去方大兴通知方知行的,一通忙乱,等方知行带上小衣裳小被卫生带等东西赶到时,他媳妇儿已经生了... 接生的护士焦急的在外张望,一见他就催着他给衣裳小被卫生带。 方知行早就懵了,压根没想到会这么快,忙把包裹给了护士,护士二话不说赶紧回产房。 等再出来时,护士左右各抱了一个,笑着报喜,“同志,你媳妇儿给你生了两个小子!” 方知行傻傻的看着闭着眼红扑扑的两个小子,有点不知道怎么伸手接,好在护士是个耐心的,手把手教了方知行怎么抱娃。 韩念念被送了病房挂盐水,生得太快,几乎没受啥罪,自己躺病床上回味,简直跟下蛋一样...不该啊,她嫂子生大丫的时候可是疼了一天多才生下来... 正发着呆,方知行一手抱一个进来了。 “方书记,快把儿子给我看看。”韩念念坐了起来,因为受罪少,就跟没事人一样,精神也不是一般的好。 方知行把两个娃小心放在她胳膊弯里,坐床沿上跟他媳妇儿一块看。 “方书记,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韩念念左看看右看看,红扑扑的两团肉球,小鼻子小眼,几乎一模一样。 方知行双眸满是笑意,“护士说红毛线绑小被的是老大,蓝毛线的是老二。” 说话的时候,方知行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老二的脸蛋,哪知老二很不给面子,忽然动了动手脚,嗯啊嗯啊的张嘴哭了起来。 兄弟两有感应似的,老二先哭,老大也跟着嗯啊了起来。 方知行一下僵住了身子,起先有些慌张地盯着还没睁开眼睛,却不停晃着小肥手和小肥脚的两个小子,伸出手似乎想安抚他们,快碰到时,终于还是缩了回去,不知所措地望着韩念念,“媳妇儿,他两想做什么?” 韩念念忍不住笑,好在先前照顾叶兰英时多少学了点经验,不慌不忙把老大先交给方知行,“估计是饿了,方书记你先哄哄老大,我来喂老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奶水...” 方知行僵着手脚接过老大,怀里没轻没重的拍,老大非但没止住哭,反倒哭得更响亮了。 韩念念看得满头黑线,“方书记你轻点儿,抱着来回走走啊。” 头一回当老子,之前又没带过娃,可怜方书记全靠摸索,笨拙的抱着老大来来回回晃荡,瞥一眼隔壁床的男同志,可比他有经验多了,人家不仅来回走着拍,嘴里还会说些哄人的话。 再看一眼哭得脸通红的老大,方知行只能有样学样,小心肝小宝贝的轻哄着。 “方书记,怎么办,我没有奶水...”韩念念急出了汗,“奶粉你拿了吗?” “拿了,在布兜里。” “开水...没有暖壶...” “我去借...” 两个完全没有经验的老子娘,一通手忙脚乱,总算把奶娃给喂了上,两个小萝卜头吃饱喝足了,乖乖躺在韩念念身旁呼呼大睡。 韩念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有些无力道,“方书记,咱们把老爷子和王婆婆接家里住几天吧,只有咱两肯定忙不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老两口还有叶兰英都闻讯赶过来了,围了一病床。 “长得跟小行小时候一个样儿!” “抱着还挺实成!” “我要看弟弟!” ...... 韩念念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家了,韩桂娟闻讯卷铺盖赶过来住了下来,里里外外照看,没少训小夫妻两。 “哪能这么抱娃,横着点抱,拍一拍给他顺顺气。” “大冷的天,小行你就拿凉尿布往两娃屁股上贴啊。” “拉屎屙尿的床单赶紧换了呀!” ...... 外边飘着雪花,极冷。年末清账,方知行天黑透了才回来,韩桂娟在刷碗筷,瞧见方知行回了,指指堂屋烧的铁皮炉子,“饭热在锅里,快吃吧。” 方知行应了声,快走几步进屋。外头天寒地冻,屋里烧了炉子的缘故,暖洋洋的舒服,方知行脱了军大衣,先不急着吃饭,推了西屋的门。 本就不算大的西屋在床里加了一张小床之后,显得更拥实了些,书桌上瓶瓶罐罐,奶瓶子奶粉热水壶,还有烫奶的小盆子...床尾的柜子上堆放的全是奶娃尿布,就连堂屋的铁皮炉子也围了一圈待干的尿布衣裳... 韩念念正靠在床头喂老大吃奶,老二闭着眼睛乖乖躺在边上,等着他老娘挨个喂。 方知行走近几步到床沿,弯腰就想摸摸老二的小手,只是还没摸到,就被韩念念照胳膊揍了下。 “身上这么凉,不要碰小二,他会哭!” 韩念念虽然没养过孩子,但两个娃可是从她身上掉下的小肉团,好些事也无师自通,对两个娃的爱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全天光盯着兄弟两睡觉也不觉无趣。 被揍了下,方知行摸摸鼻子,两手搓了搓,搓热了先不碰小娃,而是往韩念念脸上蹭了蹭,“媳妇儿,我手热了吧?” 韩念念忍不住笑,把喂好的老大递给他,“不能竖着抱,稍微横点,给他拍拍奶。” 方知行这几天没少挨韩桂娟唠叨,小心翼翼接过老大,轻缓的拍着,抱着在屋里来回转圈。 韩念念解了衣襟,往老二的嘴巴凑过去,露出半只雪白胸乳鼓胀似桃,耀花人眼,方知行抱了老大在床沿上坐下,视线不觉落在他媳妇儿的鼓鼓的乳上。 小奶娃闻到了奶味,努力往韩念念怀里拱着,方知行帮着摆正了他的小脑袋,这才张嘴含住了,用力吮吸,可惜被老大刚才吸光了奶水,眼下干吸吃不过瘾,吐掉了嘴里的乳.头,哼哼唧唧要哭。 “媳妇儿,换个,换一边喂。”方知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艰难的从白花花的胸脯上移开视线。 韩念念忙掀开另一边往小奶娃嘴边凑去,仍旧殷红的乳.头被小奶娃张口叼住,这回有奶水了,哼哧哼哧吃了起来。 外头韩桂娟又端了碗骨头汤进来,搁在书桌上,对韩念念道,“晚上都没咋吃,喂了奶再喝碗汤,自己不吃饱,哪有奶水喂小娃啊。” 韩念念哎了一声,“我一会儿就喝,姑您赶紧睡下吧,天这么冷,有啥事我让方书记干!” 韩桂娟又不放心叮嘱道,“奶不隔夜,一定叫两个小娃吸了干净,不然就挤出来,千万别结了奶块,到时候有你罪受!”    第90章 喂饱了老二,方知行弯腰把兄弟两抱放到小床上,并排放着,又仔细在小被外边再盖一层棉花被。 两个娃生在寒冬腊月,小夫妻两怕娃冻着,铺盖全用新的,韩念念空间里的羽绒被叠了两层当垫褥,怕招人眼,上面铺了条半旧不新的机织布床单,包奶娃的小被还有上面盖的,全是新棉花弹出来的棉胎。 “怎么忙这么晚呀方书记,肚子饿了吧,快去吃饭...” 方知行应了声,一回头,就瞧见韩念念正拿毛巾擦溢出的乳汁,昏黄的灯光下,雪白滑腻的胸脯比之毛巾不多承让,鼓鼓的雪峰之上两点红梅煞是惹眼。 “媳妇儿,姑说要把剩下的挤出来...”方知行清了清发干嗓子,干巴巴提醒。 韩念念轻轻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忙着折腾自己,没吃完的乳汁总是时不时往外溢,一时擦也擦不干,索性把毛巾垫在上面,嘟囔道,“挤出来太疼了,我不要挤...” 时下妇女用品合作社卖的吸奶器,橡皮胶的套子一样,厚厚一圈,吸上去火辣辣的疼,太遭罪。韩念念挤过一次,就不愿再用第二次。 方知行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盯得时间长,被韩念念发觉了,嗔了他一眼,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撇开了眼,只是一瞬,视线又落在了上面,外头虽冷,心里却是火热异常,后背也隐隐有些出汗。 其实他想着任由它们流出来多浪费,流不干净里面还剩着结成奶块又得化奶块,倒不如他帮着吸了干净... 心里这么想着,嘴巴不受控制,说了出来。 韩念念脸一红,瞪他一眼。她生完两个小奶娃之后,初乳下不来,方知行给吸过,后来这几日,韩桂娟从老家过来之后,夜里都是韩桂娟跟她睡一床,一来帮着照看奶娃,二来手把手教她带娃,也就从昨天起,方知行才跟她同床。 眼下听方知行这么说,韩念念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身上隐隐发热,犹豫间,他人已经挪过来了,不待她同意,低头一口含了上去。 他的口舌之力比奶娃强劲有力许多,韩念念顿时酥麻了半个身,半靠在床头,堆砌的夹袄下面只能看到他毛绒绒的脑袋,韩念念情不自禁把手搁在了他脑袋上,任由他帮自己挨个把两边乳汁都吸出来。 好半响方知行才抬头,面上带了满足之色,脸颊也不比韩念念好到哪去,耳根子都在发烧。 韩念念想笑,推他脑袋,低声道,“快去吃饭了方书记。” 方知行点头,顺带把书桌上搁的那碗骨头汤又端出去热了热,再进屋时,饭菜汤都带了进来,搁在书桌上,头顶的电灯被关了,只拧开了桌上的台灯,韩念念陪着他又吃了一顿。 吃完收拾好碗筷,方知行又拉开铁皮炉子风门,烧开一锅热水,大木盆搬到屋里,兑上满满一盆子热水,低声对韩念念道,“趁着热,媳妇儿你快擦擦汗,头发就过段时间再洗。” 坐月子这几天,几个有经验的长辈三令五申,不准她洗澡洗头,韩念念哪能受得了身上臭烘烘的味儿,央求方知行偷摸给她弄点水擦擦身。 韩念念迫不及待解了夹袄,坐在小板凳上,拧了毛巾慢慢擦,方知行重拿了条干净毛巾,沾上水,给他媳妇儿擦后背。韩念念跟他说两个奶娃的事,哪个爱哭一些,哪个调皮一些... “方书记,别忘了给奶奶上柱香。” “嗯,刚才已经上了。” 等韩念念洗完,方知行就着剩下的水洗了手脚,脱了衣裳掀被上床,怀里拥着他媳妇儿,两个奶娃挨在里面呼呼大睡。 忙活了一天,还得拿了字典继续给两个娃取名。 翻来翻去,最终给老大取名方中延,老二取名方中续。顾名思义,延续方家的香火。只要不叫什么保国建国建军之类的,韩念念都没意见。 “方书记,明天得去给老大老二办户口粮本了,这都月末了,再有两天就该发粮啦。” 韩念念刚怀孕那会儿,方知行已经在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生育证明,只是两个娃出生之后两人手忙脚乱,至今还未去公安局办户口。刚出生的小奶娃除了有十二斤的粮食指标外,还额外会多发棉花票、布票、鸡蛋票之类的票据,眼见就过年了,这些都得早准备好。 “明天我先去医院办了出生证明,再去公安局补户口。”方知行关了台灯,拍拍他媳妇儿,“睡吧。” 韩念念困极,一夜睡到天大亮,直到听见哼唧声,条件反射的立刻睁眼。方知行已经起了,正弯腰给老大老二换尿布,瞧见韩念念也醒了,方知行嘴角上弯,露出欣喜的笑,“媳妇儿,老大睁开眼了。” 韩念念咦了一声,忙坐起来看,老大乖乖躺在小被里,挥着两只小手,葡萄似的大眼,呆呆的眨着,好半响才把视线停留在韩念念身上,小脑袋往她身上蹭了蹭,本能的管他娘要奶吃。 韩念念忙掀开汗衫,抱着老大先喂。 兄弟两像较劲似的,老大挣扎着先睁了眼,老二也不甘落后,费力的撑开小眼皮,嘴巴手脚扑腾着,五官皱缩到了一块,艰难了老半天,总算撑开了一条缝,懵懵懂懂的看着眼前的世界。 “方书记,老二也睁了!”韩念念惊喜的喊在廊檐下刷牙的方知行。 韩桂娟一旁无奈的看这对一惊一乍的小两口,经验老道,“再养几天,就该白胖白胖啦,念念你可得养好,奶水足了娃长得才能好,快洗脸刷牙,把骨头汤喝了...” 说着,伸手接过了老二,催她去洗漱。 这几日,跟韩念念要好的妇女姑娘们相继登门来看望,送鸡蛋送小鞋送红糖,各什礼堆了满满一八仙桌。孕期营养重要,托方大兴的关系在,韩念念每日就没断过鱼肉,要么就是骨头汤猪蹄汤,补得她红光满面,皮肤愈发莹润白皙。 “娘咧,念念啊,别人生个娃成黄脸婆,你咋养这么好。”马老师啧啧称赞。 “可不是,我生我家大闺女那会儿,可遭罪了,正赶上那几年,闺女差点都没养活!”钱老师附和。 “瞧瞧这两娃,眉眼随了爹,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日后也是样貌周正的小伙儿!” ...... 薛晓鸥和赵向红也结伴过来看她。 孟小乖已经能站了,趴在床沿被薛晓鸥扶着,好奇的瞅呼呼大睡的两个娃,嘴里咿咿呀呀有声,跟两个娃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本来我还想你生个女娃,给小乖当媳妇儿呢!”薛晓鸥开玩笑。 韩念念伸手捏捏小乖肥乎乎的脸蛋,“当不了媳妇儿,就结拜个当个兄弟!” 赵向红坐床沿稀罕的盯着两个娃看,羡慕不已,“我要是也能一下生两个就好啦!” 韩念念忍不住笑,低声打听,“有消息没有?” 赵向红抿嘴笑,点了点头。 韩念念咂舌,这速度,怎么都比她跟方书记快啊... 除了这些平时要好的同事朋友,老爷子和王婆婆一天不落的过来串门子,帮着带两个奶娃,大丫和毛蛋天天缠着叶兰英带他们过来看小弟弟,索性白天都在方家做饭,等傍晚了才各自归家。 日子过得飞快。 两个奶娃几乎一天一个样,原本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变得又白又嫩,等养到满月时,无论哪个都沉甸甸的肉团一样! 出月子这天,韩念念跟出了牢房似的,头件事就是赶紧撕了澡票去澡堂好好洗个澡,原本快及腰的长发也被她剪掉了一半,洗了半天才神清气爽的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两个娃嗯啊嗯啊的哭声。 “饿了,饿了,又饿了!”王婆婆手忙脚乱给冲了奶粉,两个娃吃惯了母乳,十分不给面子,就是不吸奶嘴。 “丫头你可算回来了,快喂喂老大老二!” 韩念念忙接过,屋里都是女人,也没啥避讳,直接解开夹袄扣,挨个喂。吃饱喝足了,两个娃才哼哼唧唧停歇下来,眨着湿漉漉的大眼,朝抱他们的人看。 “小磨人精,以后我还得上班呢。”韩念念不由发愁。 产假统共就请了五十多天,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再有个把月就上班,明年开了春韩桂娟还得忙着回乡下锄草拢田埂,总不能一直在这,王婆婆和老爷子年纪都不小,哪好意思天天让他们帮着带,虽说城里有托儿所,但总归是不放心。 “还上啥班,在家带娃得了。”韩桂娟道,“小娃离不开人,小行领得工资又不是不够花,你两这么拼命挣钱干啥!” 韩念念哭笑不得,不上班,她怎么给人牵红线啊。 “实在不行,我把老大老二带单位。”单位里还有两大姐,任谁都能搭把手。 七嘴八舌的商量着,方知行推架子车回来了。今天两个儿子满月,不准备大操大办,自己家人也要坐一块热闹下。大早上就出门买冬季白菜土豆了,赶上副食品店供应猪肉,又买了两斤猪肉,托关系把大骨棒也买到了手... 架子车搁院里,洗了手来不及干其他,先抱两个儿子过过手瘾再说。 两个娃越长越好看,乌溜溜的一双大眼,小鼻子小嘴咿咿呀呀招人疼。 “媳妇儿,老大冲我笑了。” 韩念念忙凑过去一块看,叶兰英笑道,“哪有这么快呀,起码要等两三个月之后才会笑!” 夫妻两对视了一眼,悻悻笑。 食材弄回来了,韩桂娟和王婆婆一个洗菜切菜,一个淘米蒸饭,乒乒乓乓一阵忙活。 快晌午时,陈爱国赶马车带陈玲和姚大勇一家三口过来了,老爷子又从家端了碗筷,圆桌支在堂屋正中央,热热闹闹围坐一圈。 肉烧土豆块,辣子炒白菜,小葱拌豆腐,卤猪耳朵,大骨头炖白萝卜,香喷喷的大米饭上浇上汤汁,所有人吃得喷香! 虽说不办酒,到底是满月,也不能白吃了饭。 叶兰英给两个娃做了两双老虎鞋,陈爱国从乡下逮了一只老母鸡,姚大勇和陈玲两口子拎了一篮草鸡蛋,王婆婆和老爷子想法子整了两罐奶粉,日后总能用得上。 下午,韩桂娟收拾了铺盖,要随陈爱国回了乡下。老家里里外外也得照看,还得看供销社,实在不能继续住城里了。 临走前,韩念念把提前买好的两块机织布还有罐头点心之类的零嘴一块塞给韩桂娟。 这个节骨眼上给钱不大好,好像他们请保姆一样,眼见就过年了,总得做身新衣裳,两块布加起来有一丈多,能做两件大人穿的罩衫了。还有零嘴,今天陈卫东他们都回老家过年,拿出来招待人也不磕碜。 “姑,别的我不给您买了,针线活我也拿不出手,您自个看着做两身新衣裳。” 韩桂娟推辞两下也就没再客气,爽快的接了下。 “你和小行过年也回乡下呗,一块过多热闹!” 韩念念不瞒她,笑道,“老大老二太小,怕吹了风,今年就不回去啦,我们跟爷爷和婆婆一块过!” “都好,都一样,热热闹闹就成!” 送走陈家一家,老爷子和王婆婆手牵手也家去了,方知行拿了扫帚里里外外清扫果皮纸屑,韩念念则是把月子里亲朋赠送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小衣裳小鞋小被装大木箱里,腊肉咸鱼鸡蛋这类能放的,暂时留着慢慢吃,陈爱国送来的老母鸡,韩念念一时半会舍不得杀,借了鸡笼关着,等来年开春还能继续下蛋。 冬天黑得早,等小夫妻两忙活完,天色就暗了,中午剩饭剩菜热一热,吃饱喝足了上床,正是应了那句媳妇孩子热炕头! 两个娃都还没睡,韩念念把他们抱到大床上,床中间铺上大尿布,解了束缚他们一天的小被,两个娃立即扑腾着小手小脚,快活异常。 韩念念和方知行一里一外挡着,中间恨不得隔半条银河。 方知行有些心不在焉的逗着两个儿子,手指头填在老大小手里,由着他抓,另一只手往老二嘴边放。可怜老二以为是韩念念给喂奶了,张着小嘴吮了几下,吮来吮去没吃到奶,张张嘴,嫌弃的挪开脑袋,憋红了脸眼看就要酝酿出嚎啕大哭。 韩念念气得拍方知行,“一个哭,另一个也得跟着闹,不惹他们你不舒坦是吧...” 方知行讪笑缩回手,赶紧拍拍老二的小身子,可惜人家不给他面子,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老大转了脑袋,呆呆的看了会儿哭得脸通红的老二,瘪瘪嘴,也开始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韩念念喂这个顾不上那个,急得不行,方知行心虚的托着老大,把他小脑袋凑到韩念念另一个乳.房前,小萝卜头立马张开嘴叼住,哼哧哼哧的吮起来。 两个乳.头都被儿子占上了,方知行看得眼热,心里巴不得他们早点睡觉,这样他媳妇儿的视线就能多停留在他身上一点。 折腾一通,两个小祖宗可算是睡了着,并排躺在大床上,缩着小手小脚,睡得跟青蛙一样。 韩念念像是刚打完仗,累瘫在床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手指头突然被勾了勾,转头朝外看,方知行一手支着额,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媳妇儿,你已经很久没正眼看我了...”话里不觉就带了些委屈。 韩念念又好气又好笑,“方书记,你知不知羞,老大老二的干醋你也要吃,他们这么点大,片刻离不开我呀。” 方知行撑了手,越过两个娃,翻到床里,胳膊手夹住韩念念,对着她耳朵吹热气,丝毫不知羞,“我也离不开你。”    第91章 我也离不开你。 韩念念心里灌了蜜一样甜,翻了身面朝他,伸手捏捏他鼻子,“好啦,我不会离开你,快去外边挡着,今晚让老大老二跟我们睡吧。” 方知行嘴里唔了一声却没动,下巴在她侧脸上乱蹭,嘴也不老实,似亲似嗅,呼吸之间的热气扑在她脸上,热热麻麻的发痒。 夫妻时间不短了,韩念念心知他要做什么。 两手捧住他脸颊,抬头在他额上亲了亲,低声安抚道,“再过些时候,等奶奶满周年祭,现在不是时候。” 方知行身体发僵,难过的闷哼了一声,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老老实实的回外边躺倒。 韩念念想了想,建议道,“方书记,要不你抄一抄经文?” 方知行咳了一声,关了台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传来方知行闷闷的声音,“媳妇儿,我忍得住。” 韩念念闷笑,难为他了。其实时下已经很少有人再为已故长辈禁房事,只是方婆婆去世不过半年,他们太放肆交换对她老人家来讲也是一种不尊,更何况她恶露还没排干净,身体还未完全复原。 好在方知行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自打韩念念提醒过他一次,床笫之间再也没有提不该有的要求,把多余的精力放在照看奶娃上,这夫妻两算是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转眼就到了岁尾。 说好今年跟老爷子和王婆婆一块过,韩念念催着方知行早早办年货,今年收成不富足,城镇居民吃粗粮年头到年尾,怨声载道,好在岁尾了,政策宽松了些,布告早早放了出来,连着三天供应富强粉,家家户户人限两斤。 除却供应细粮,猪肉人限一斤半,瓜子花生大酱花椒大料之类售完为止。 祭灶之后天天跟打仗似的,光让方知行一个去买也买不过来,韩念念干脆让老爷子和王婆婆过来照看两个娃,她跟方知行一块抢年货。 老大老二已经快两个月了,只要喂饱,基本不哭闹,拉屎屙尿给及时换个尿布就成。 天不亮出门,排队到半响午才回,韩念念被挤得灰头土脸,掉面缸里似的,半口袋富强粉绑在车后座上先带回来。 “小行呢?”老爷子抱着老大在廊檐下转悠。 “去排队买鱼了,还得等会儿才能回。”韩念念倒了热水洗干净手,身上沾的面粉拿毛巾掸掉,这才伸手去抱老大。 正是寒冬腊月,老大老二衣裳穿得厚,又裹着小被,戴着老虎头帽,哪怕在外边转圈手也不见凉。 老大已经隐约能认识妈妈,韩念念抱他的时候,他就很给面子的笑。 快两个月的奶娃已经会笑出声,视力也比之前大有进步,不像没满月的时候,无论怎么逗,都不会有啥反应,要么哭要么就吃饱睡觉。 堂屋里王婆婆围坐在铁皮炉前做针线活,她身后放的是小摇篮,老二睡在里面自己跟自己玩。 怕煤气中毒,没敢关紧屋门,留了穿一人的缝隙,炉子上咕噜噜滚着热水,暖洋洋的舒服。 “丫头,怎么没给老大老二带桃核桃木剑呀。”王婆婆问道,“先头没刻?” 韩念念啊了一声,不解。 一看她这样,王婆婆直摇头,“刚出生的娃容易瞧见不干净的东西,桃树枝刻的桃篮桃木剑最好,没有挂一串铜钱也成!” 韩念念干笑,“都没有...” 老爷子无奈道,“咱们胡同里倒是有家种了桃树,我先去撇几根树枝回来,红绳拴上再说。” 没多大会儿,老爷子就回了,桃树细枝末梢剁成整整齐齐的一小把,织毛衣的红绳缠紧了,绑在小被上。 “桃核只能明年春桃熟了才能有了,我打两把桃木剑先绑在手腕上吧。”老爷子找了砍刀二话不说开始干活。 中午时分,方知行才拎了两条一斤多重鲤鱼回来,大水缸里养着,准备除夕那天杀了红烧一条新鲜的。 时下人喜欢腌腊肉腊鱼,过年买的几斤肉,舍不得一下吃完,腌了风干,会过日子的人家,这点肉能吃到明年秋半季。 今年加上两个奶娃的供应,从副食品店足足买了七斤肉,过年包饺子加红烧,至多能用掉三斤,剩下的王婆婆也建议腌上。 被韩念念阻止了。现成的空间,任何肉扔进去都不怕变质,比冰箱保鲜效果还好,有这么个东西在,还腌它干啥? 韩念念也不能跟王婆婆直说,找了个借口,“别腌了,反正天冷,一时半会也坏不掉,咱们六口人过年呢,这点肉指定能吃掉。” 被这么一打岔,王婆婆到底是没再坚持。 除夕这天割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包饺子,再割一块肥多瘦少的好肉,加花椒大料先煮上,外头飘着雪花,堂屋里韩念念跟王婆婆一块包饺子,方知行去买酒,老爷子在外头剁柴禾,老大老二躺一个摇篮里咿咿呀呀玩着... 从中午开始,外头噼噼啪啪炮竹声就没停歇过,怕老大老二受惊吓,韩念念在他们耳朵里塞了棉花团,哪怕这样了,轮到自己家放炮时,两个娃还是被吓得哇哇大哭,韩念念好一通哄,又喂了奶水才把兄弟两哄睡着。 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本地人没有守岁习惯,老爷子和王婆婆回家睡觉,方知行插了门栓,也搂着媳妇儿奶娃早早歇下。 大年初一,孟繁宗和薛晓鸥抱儿子过来串门。 大年初一少不了压岁钱,韩念念给孟小乖一张五块的压岁钱。薛晓鸥也不抠门,给老大老二各一张五块。 男人有男人的话题,女人有女人说不完的话。原本不对盘的两个男人,眼下各自成了家,也没啥看不顺眼的了,倒是能好好坐下来抽根烟聊上几句。 韩念念和薛晓鸥坐里屋唠嗑,孟小乖手里拿了块麻饼,趴在椅子上自己吃自己玩。 “念念...我,我好像又怀上了...”薛晓鸥羞于言表。生完小乖两个月之后她跟孟繁宗就正常行了房事,平时孟繁宗也知道节制,尽量都弄在外边,年轻小夫妻总腻在一块难免有疏漏,上个月没忍住弄在了里面,虽然事后薛晓鸥清洗了下,也没想太多,哪知道这么巧,还是给怀上了... 韩念念忍不住呛咳了一声,看向吃得满嘴果渣子的小乖。小乖还不满一岁,他们这是要三年抱两的节奏啊... “这胎要不要?”韩念念问。 “我不想要了,挨肩生带着太麻烦,只是我还没跟孟大哥提...” 时下人工刮产技术已经成熟,育龄期妇女也有要太多选择去刮产的,只是因为这个去医院的极为少数,就算是去,也大多数是年纪四十开外,生起来太困难的。 像薛晓鸥这样年轻的妇女,除非是生了啥大毛病,否则好好的极少过去刮产。 无论如何,薛晓鸥算是给韩念念敲了一记警钟,没有老大老二之前,她跟方知行就没顾忌过,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娃,她可不想在哺乳期间再怀上。 等过了守孝期,还得想办法避孕才成,时下避孕套和避孕药还未普及,想避孕只能去上环,那玩意带了还容易生妇科病,韩念念有点犯愁了... 孟繁宗一家三口没久待,坐了一会儿就去拜访别家了。临走前,孟繁宗朝韩念念看了看,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眼下也不是提那事的时候。 送走孟繁宗一家三口,他们又抱着老大老二去给老爷子和王婆婆拜年,朝后三天基本在走亲访友中度过。 年初五,得上班了。 严格算起来,韩念念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单位了,错过了不少姻缘,年后可不能再消极怠工,不然回去遥遥无望。 “媳妇儿,把老大带我单位。”方知行道,“我好歹有个办公室,老大睡他的,我干我的事,老二爱闹人些,得你出马才能带得住。” 想法是好,但韩念念还是拒绝了,“老大别看乖,其实是个闷犟的性子,这小子只吃母乳,冲奶粉给他喝他不能乐意,我看还是我都带过去吧,郑大姐和严大姐没事了也能帮我带带。” 城里双职工家庭不在少数,虽说大多有公婆帮忙带娃,但是总不能一直让公婆带,好些职工都习惯把娃带到单位,只要他们不耽误工作,自己玩自己背语录就成,郑大姐和严大姐的娃就经常过去。 不过像她这样把两个月大的奶娃带去上班的可不多。得征求领导意见。 她的顶头领导就是姜科长了。 姜科长嘬着牙花子,直为难,“小韩,从去年你奶生病,我已经破例给你批了不少假了,先是病假,再来是长达两个月的产假,现在又让我批你带娃过来上班,这不是难为我嘛!不过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存在歧视现象,这样,我跟几个同志商议一下。” 韩念念点头感谢,姜科长说得在理,这要是搁几十年后,她早就被开除滚蛋了! 新时期了,竭力倡导男女平等,坚决不歧视妇女,不少机关工厂领导岗位也有妇女,尤其是工会,简直是老大姐们的天下,都是过来人,知道妇女尤其是育龄期妇女的不易,基本都支持带娃上班这个举动,并且建议给整个市委及其下属单位增加个托儿所。 其实就是专门一间屋用来放奶娃给奶娃哺乳的场所。 旁人就不说了,同在市委机关单位上班,薛晓鸥怀上了二娃,赵向红今年也能生,单位设了托儿所对她们来讲也有益处。 没几日,刚上班姜科长就把内务科下属单位的所有同志召集一块开了会。 把奶娃的事着重提了出来。 “各部门领导在征求绝大部分同志意见之后,最终商讨决定,在一楼最西腾出两间屋用作托儿所,但小床垫褥被子你们得自带。” 此消息,不止育龄期妇女高兴,男同志们也在心里打算着,要不要把在家的娃带过来减轻下家里媳妇儿的负担。 托儿所跟她们介绍所就隔了一面墙,韩念念特意去看了看,里外两间屋子收拾的干净利落,暖壶搪瓷缸柜子都有,过完年开春之后里面不算冷,老大老二睡一张小床绝对没问题。 韩念念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么人性化的单位,喜滋滋的回去跟方知行说。 “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领导也是怕犯了歧视性错误。”方知行把老二抱着在廊檐下晃悠,“明天我找木匠再打一张小床,家里这张还得用,新打的就放在你们单位托儿所里。” 韩念念笑眯眯道,“不用费劲找木匠,赵向红她男人就是木匠工,方书记你把打床的木板买好就成!” 她可是赵向红和王胜军的大媒人,只要提一句,万胜军指定优先给她打木床。 方知行也没耽搁,趁天气好,推了架子车就往市郊去。挨着郊东的合作社有木材厂,合作社为给社员谋福利自己经营的小厂,从结婚起打床打家具,方知行没少来买木板。 普通洋槐树木最便宜,五块钱一根直径半米的树干,两根就够打一个连在一块的摇篮床。 红木最贵,十五块一根,榆杨树其次,七块五一根。 “给奶娃打摇篮床呀,得挑最便宜的。”合作社的领导讲话也实在,“奶娃能睡多长时间?至多用个两三年就搁置了,拿红木打不划算!” 方知行也不甘当冤大头,听了合作社领导的建议,买了两根洋槐木头。 韩念念这边,王胜军通知之后就来家做工了,木匠裁缝泥瓦匠,走街串巷给人做活,给哪家做,哪家得烟酒买上,还要管三顿饭。 王胜军是个憨实人,“烟不抽,酒不喝,给口饭就成!” 王胜军嘴巴钝,但是手却灵巧,没了手指的右手不耽误他做活,一张小木床,不过一天的功夫就能打出来。 “再凉两天,刷层油漆就成!”王胜军道。 “不用刷油漆了,直接这么用。”油漆什么的,韩念念有点不放心,原木色最好最安全! 无论是木匠工还是泥瓦匠,一天的工费是五毛钱,大多工匠为了能多拿几天工钱,最擅拖工,像王胜军这样一天就给做完的,简直是良心工,韩念念心里过意不去,晚上烧了一顿好的招待他。 周一再上班时,韩念念抱一个,方知行抱一个,兄弟两乖乖躺托儿所的小床里,扔上小玩具,只要不饿着,他们自己就能玩半天,一点不耽误韩念念上班! 忙忙活活一上午,快中午时,孟繁宗过来找了她一趟。    第92章 两人现今都有各自家庭奶娃,当着郑大姐和严大姐的面,实在不适合单独出去说话,显然孟繁宗意识到这点,进来寒暄两句,递给韩念念一封信。 等两位大姐先下班了,韩念念才把信拆开。孟繁宗仍旧没打消不回去的念头。 如果她能碰见月老,让她帮忙问月老怎么能让他回去。 想到已经怀上二娃的薛晓鸥,韩念念心里有些发沉。孟繁宗想回去,无可厚非,毕竟那个地方才是他的根基,连她自己都放不下亲人和如日中天的事业,更别说孟繁宗了。 孟繁宗回到家时,小保姆已经做好了晌午饭,孟小乖站在学步车里,挥着两个小胳膊朝他扑腾过来,嘴里咿咿呀呀有声,依稀已经能辨出是在喊粑粑。 “是小宗呀,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小保姆腰里扎着围裙,从厨房伸出个脑袋。 孟书记和孟大娘一个外出开会,一个下乡做宣教工作,已经出门好几天了,好在家里有小保姆,能帮着带带小乖。 小保姆是孟书记老家的远房亲戚,有这层关系在,不怕小保姆私下里克扣了小乖。 孟繁宗去卫生间洗手,孟小乖拖着学步车蹒跚跟到卫生间,仰脑袋巴巴的看着孟繁宗,小手挥着等他抱。 孟小乖性子随他妈,小小男子汉一个,却喜欢撒娇,特别粘人,等了半天不见孟繁宗抱他,委屈的瘪瘪嘴,大眼睛里包着泪,想哭。 孟繁宗叹口气,擦干了手上的水,弯腰一把将孟小乖抱起,反手擦了擦他嘴角的果渣子,轻斥道,“这么娇气,一点没随我!” 孟小乖听不懂,坐在他胳膊弯里咿咿呀呀笑,还要把他手里的小麻饼往孟繁宗嘴里塞。 孟繁宗嫌弃的撇开头,朝孟小乖瞪眼。 这么小的娃多少知道,谁最宠溺他,谁爱凶他,孟小乖一看孟繁宗板脸了,瘪瘪嘴,嗯啊嗯啊哭了起来,扭头四下看,想找他妈。 薛晓鸥今天下班晚了,还没进门就听见孟小乖响亮的哭声,推门一看,孟繁宗坐在客厅的红木椅里,把孟小乖搁在他膝盖上罚站,像训斥工友一样喋喋不休的训斥孟小乖。 小保姆冲她讪笑,她有点憷孟繁宗,不敢过去抱孟小乖。 “孟大哥,小乖还小,你别老是训他。”薛晓鸥不管,把孟小乖抱过来,心肝肉的哄了一会儿,小萝卜头才抽抽噎噎止住了哭,软软的趴在妈妈肩膀上,偷偷瞟一眼仍旧冷脸的爸爸。 孟繁宗不赞同他媳妇儿这种教育方式,把小乖教的跟小姑娘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忍不住连着他媳妇儿也训了几句。 薛晓鸥是个脾气极好的姑娘,要搁在平时嘻嘻哈哈打趣两句,打太极一样带过去就算了,可今天她有点气不顺,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二娃的缘故,胃里翻江倒海,想吐还吐不出来,偏偏孟繁宗还在训她,忍不住顶了一句,“烦人...” 顶完嘴,抱着孟小乖就回屋,掩上门又给孟小乖喂了一次奶。 孟小乖还没满周岁,虽然已经能吃点软饭,但薛晓鸥仍旧给他母乳,同一个大院里住的,有户邻居家就是太大意了,娃还没养到周岁,就没了。 孟繁宗没想到平时笑嘻嘻怎么都不生气的媳妇儿竟然跟他呛声,还是翻脸的那种,小保姆喊他吃饭也不吃了,推了门回屋。 孟小乖还没吃够奶,嘴里叼着一个,手里捂着另一个,斜眼瞅了瞅挨床沿坐的孟繁宗,有了危机感,忙吐出了乳.头,啊呜一口叼上另一个,哼哧哼哧的吸着,生怕孟繁宗跟他抢。 薛晓鸥想笑,顺了顺孟小乖的脑袋,让他好好吃。 孟繁宗依旧绷着脸,朝他媳妇儿看了一眼,见他媳妇儿没有理的意思,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婶喊吃饭了。” 薛晓鸥胃里难受,一时半会儿都没胃口,嗯了一声,仍旧低着拍孟小乖,想把他哄睡着,“孟大哥你先吃吧,给我留一口就成。” 孟繁宗哽住,仔细看了他媳妇儿一眼,这才注意到他媳妇儿脸有点发白,不像平时红润润的精神,不由伸了手探到她额上,声音缓和了些,“生毛病了?” 薛晓鸥轻轻嗯了一声,把已经吃饱的孟小乖递给他抱,“孟大哥,我今天去找老大夫摸了脉,我又怀上老二了...” 先前不确定,赶着今天中药堂年后开门上班,薛晓鸥特意去了趟,还真是怀上了,按日子推算,已经有一个半月。 孟繁宗愣了下,视线挪到他媳妇儿肚子上,似乎有些难以消化,喃喃道,“又怀上了?” 薛晓鸥红了脸,嗔他一眼,“还能有假?” 孟繁宗咳了一声,再看看他胳膊弯里抱的这个,心里有点烦乱。 诚然他是个自私的,抱着就算有天他回去,也只是灵魂被抽走,孟繁宗还是原来的那个孟繁宗,等于是他代替原来的孟繁宗活了一段时间,说不定那个孟繁宗子也在替他结婚生子,如果他们能归原位,孟繁宗不介意养活他在那个世界的妻子和孩子。 至于他现在的媳妇儿...孟繁宗看了一眼脸颊发红的薛晓鸥,虽然已经生了小乖,大多时候还是跟以前一样,咋咋呼呼像个没长大的姑娘,她跟原来的孟繁宗,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 他能接受原来的孟繁宗照顾他的媳妇儿奶娃,甚至是跟他媳妇儿睡同一张床上,也像他一样,压在她身上做不可告人的事? 胸口拳头大的地方猛然一窒,脸也冷了下来。 “孟大哥?”薛晓鸥瞧着他,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孟大哥,老二我不想要了...小乖还没到一岁,我再接着生,带不住两个,要不再...再等两年吧。” “你舍得?”孟繁宗叹了口气,伸手拦住他媳妇儿,“搞不好是像小乖一样的小子,也可能是个娇气的小女娃,媳妇儿你真舍得把他弄掉?” 薛晓鸥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是孟大哥...” “好了媳妇儿,没有可是。”孟繁宗靠近了她点,“有我在,你怕什么?一个小乖能养,再生两个三个一样能养,你带不过来,我来。” “别把我的孩子弄掉...”声音沙哑了不少,带着恳求。 薛晓鸥只觉心里酸酸软软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嗯了一声,挽上了他胳膊,“那孟大哥你以后一定不要丢下我们娘几个,不然我就不给你生小娃了...” ...... 韩念念刚把单位大门锁上,方知行就过来了,两人一块去托儿所抱老大老二。偌大的市委,工作人员不少,托儿所内不止韩念念的老大老二,还有其他同事的奶娃,领导还算重视,调了有经验的老大姐过来照看,为的就是防止娃娃们睡觉时蹬被子或摔下床。 跟老大姐打了招呼,韩念念抱了老二,方知行抱老大,一家四口不急不缓往家走。 刚拐进巷口,大老远就瞧见有人在他们家门口来回踱步,等走近了,韩念念一眼认出来,是姚大勇。 “大勇,怎么突然过来了?” “姐,姐夫可把你们等回了!”姚大勇面带焦急之色,“姐夫,公安局有没有熟识的?” 方知行开了门,让姚大勇进去,“进来慢慢说。” 姚大勇也意识到了不妥,门旁邻居院门大敞,他说话这么大声,确实招人耳。 韩念念在后,把大门顺手关了,接过老大,兄弟都放小床上。堂屋里姚大勇已经急切的跟方书记说了情况。 去年的两季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生产队埋头苦干了一年,一个工才换两分钱,钱挣不到,饭吃不饱,叶姚生产队的队员闹情绪,三五不时去姚家找姚大队长,看队员过得这般差,姚大队长心里也不是滋味,姚家有个姑奶奶在县城住,姑奶奶的儿子是县委水利部门的,七拐八绕的亲戚,总归是摸到了门路。 私底下姚大队长带着一帮队员通过水利部门亲戚的介绍,修桥筑河坝,接私活为队员谋了不少福利。 本来好事一桩,没想到被其他生产队的领导眼红给告发了。 这事往大了说,那就是以权谋私呐,姚大队长人都被带去蹲班房接受审查了! “姐、姐夫,你能不能给想想办法,我爹年纪大了,要是蹲个三五年,哪能受得了哟!”姚大勇红了眼眶子。 方知行递了根烟给姚大勇,安抚道,“事已经发生,急也急不出结果来,你家水利部门的亲戚怎么说?他有没有事?” 提起这个姚大勇就来气,“当初说好了的,我爹带队员干私活,上头批的钱,我爹拿七成分给队员,我那表叔得三分,出了事可倒好,他撇的干净,还说我爹要挟了他,我爹拿啥要挟他!” 韩念念抽了铁皮炉子风门,一边做饭一边道,“立字据了吗?” 姚大勇闷闷摇头,“想着都是亲戚,就没分这么明白。” 亲兄弟还明算账,最怕翻脸不认人的亲戚,韩念念无奈叹气,时下的许多政策她还摸不通透,给不了什么好主意,只能听方知行跟姚大勇两个商量。 好说歹说,晌午留姚大勇吃了顿便饭,吃过饭喝杯茶的功夫,姚大勇就急着往乡里赶了,一家子还等着他消息。 “方书记,有没有办法啊?”姚大队长的为人,韩念念还挺敬佩,他擅接私活虽然走了旁门左道,但也不是为一己之私,到底是为队员谋福利,眼下出了事,却叫他一人背了黑锅! 方知行拍拍他媳妇儿肩膀,安抚道,“下午我先去打听,县委那边我虽不认识人,市委还能认识几个,水利局的周局长,咱们解救过他小外孙,现在托他帮个忙,他多少能给点薄面。” 下午方知行把韩念念娘三个送去介绍所,自己上了三楼去找周局长。 韩念念刚进办公室,就听两个大姐在说入党的事,瞧见韩念念进来,也没藏着掖着。 “大妹子,入党申请递交了不?”严大姐道。 韩念念哑然,头两天姜科长开会时提过,韩念念没当回事,摇摇头道,“没,我觉悟不够高,还是别给组织拖后腿了。” 这时期想做党员可不容易,需要严苛的审查,背景成分那是必严查的项目,说白了就是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给刨根问底出来。 虽说韩念念眼下是有了户口有婆家,可再往前追溯,那就见不得光了。 交申请?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年轻人,咋一点进取心都没呢!”郑大姐劝道,“我跟你严大姐,我们这样的老货了,还想着积极向组织靠拢呢,大妹子你年轻,干事又认真,为咱们内务科办了不少事,咋也要交一份申请,说不准就入上了呢!” 韩念念干笑,寻了个理由搪塞,“我不急,再做两年努力工作,两个大姐你们先上,我在后面给你们支持!” 向组织靠拢也得要觉悟,郑大姐见韩念念是真没那份心,也不再相劝,自己先写了申请再说。 半下午,韩念念去托儿所给老大老二喂了次奶,又给他们换了尿布。 靠东墙的小床上,孟小乖冲韩念念咿咿呀呀喊。 韩念念咦了一声,过去抱抱他,“你怎么也来啦,你爷爷奶奶呢?怎么没带你?” 孟小乖啥也听不懂,手指头直往嘴里塞,像是饿了。 韩念念给老大老二备了奶粉,托儿所里有开水,韩念念没看到小乖的奶壶,只能用老大的先冲了大半壶喂他。 孟小乖抱着奶壶哼哧哼哧喝着,薛晓鸥过来了。 “你怎么也把小乖带托儿所啦,他爷爷奶奶呢?” 薛晓鸥笑道,“一个去首都,一个乡下去了,家里做饭的婶儿拉肚子,自个都顾不上了,我就把小乖抱来了单位,小床还是借单位同事的呢。” 两人做托儿所里说了会儿话,韩念念蓦地想起她二娃的事,问道,“你刚怀上的这个,准备咋办?还去医院...” 薛晓鸥猛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孟大哥让我生下来,说带不住他来。” 听薛晓鸥这么说,韩念念有些纳闷了,孟繁宗给她的信里,言语间还是想回去的,对薛晓鸥又说这种话,那是回还是不回了? “孟大哥说去医院做刮产太伤身子了,既然怀上了,那就生下来。” 韩念念不迭点头,“我正想劝你,有公婆在,还有个保姆帮衬,别说两个了,生三个都没问题,你怕啥啊!” 薛晓鸥嘿嘿笑,随即又发愁,“肚里怀一个,还得喂小乖奶水,我喂他一次就晕一次,我本来不是啥娇气的人,这几天实在有点扛不住了。” 奶水跟精血无异了,本身薛晓鸥怀了一个就已经在吸她全身精血,还有个小乖每天在吸上面,几十年后吃好喝好的人都不一定能受得了,何况是现在! “断奶吧。”韩念念道,“给小乖喂点奶粉,平时鸡蛋肉蔬菜碾碎了多喂他点,你这样撑下去也不成,太伤身体了!” ...... 石化厂里,孟繁宗下午上班有些心不在焉,他刚给韩念念去信,一再坚定要回的信念,可在得知他媳妇儿怀上二娃之后,孟繁宗又犹豫了。 如果二娃是个姑娘,一男一女凑足了好,他要是回去了,谁来替他照顾“好”,谁来跟他媳妇儿挤一条被子暖被窝? 孟繁宗烦躁的合上文件,连着抽了两根烟。 “孟书记,不好!油井喷了!”外头有人工人在喊。    第93章 井喷对于石化厂的所有职工来讲,不算陌生,在开采石油天然气的过程中,如果地层压力掌握不准、泥浆密度偏低、井内泥浆液柱高度降低都会导致井喷。 井喷本身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出现井喷事故。 平常厂里三令五申,严格禁止钻井现场抽烟,任何有可能引发火灾的东西都不能出现,可还是百密一疏。等孟繁宗他们赶到时,油井已经烧了起来,钻井的一线工人无一幸免,惨叫连天,场面混乱不堪。 石化医院的医护职工已经赶过来抢险,将伤员先送往医院救治。 “快点,把石泥浆往井里灌!”孟繁宗嘶吼一声,来不及作他想,已然奔去一线帮忙抢险。 打浆机突突不停运作,不把油井封住,火灾只会越烧越大。 孟繁宗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舍生取义的精神,眼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到只是一定把事故伤害降低到最小,被烧的钻井工人都还有媳妇儿奶娃在等... “孟书记,小心!” 孟繁宗只听到有人冲他嘶喊一声,接着脸一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卫东也在事故现场,他是学徒工,还没来得及跟师傅学钻井,眼看着他师傅成了烧火棍,扑着要上去救援他师傅,被其他工友拦住,抑住内心悲痛,转而投身奋力打石泥浆堵井口。 他离孟繁宗最近,等他意识到不对喊人时,晚了,孟繁宗已经被砸趴在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大家一看,惊叫着围了过来,陈卫东三步并作两步,一把背起孟繁宗,其他三两工友或扶或托,火速将孟繁宗往石化医院的救护车上送。 受伤的孟繁宗立刻被送到了石化医院,伤情险重,石化医院的水平无法搞清楚,几乎没打盹,立即转到岳岭中心医院,中心医院已经是整个省最好的医院了,如果再无法救治,那只能听天由命... ...... 韩念念还是从叶兰英口中得知孟繁宗重伤入院的消息。 “娘咧,大妹子你不知道多可怕,你哥看了那场面,吓得半夜做噩梦啊,先头在咱家吃过住过的那个厂长,满脸糊血啊!” 石化的井喷,已经登上了报,引发整个市委乃至全国上下的关注,韩念念只听说死伤不少,还未听到孟繁宗... 得知消息之后,韩念念跟方知行一起去了趟市委大院,家里关门闭户,正此时薛大娘从楼上下来,瞧见他两个,眼眶子发红,“大闺女哟,我家晓鸥可咋整啊,肚里还有个娃没出生呐!” 韩念念忙挽上薛大娘胳膊,同她一块去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的外科病房里,孟大娘以泪洗面,两个闺女一左一右痛哭失声,孟书记面色沉重,不住叹气。 薛晓鸥坐守在病床前,忍着泪意,见韩念念和方知行过来,勉强喊了一声,“念念,小行哥。” 话一出口,已是哽咽。 韩念念拍拍她肩膀,给予无声安抚。视线落在病床被绷带包裹面目全非的孟繁宗,实在难以想象是这种结果。 矸石砸中头颅,脑部大出血,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能否活命还是两说。 主治医生尽责并且毫无保留的向家属交代情况。 从医院出来,两人沉默往家走,谁也没有说话。 韩念念无心说话是因为她蓦然想到一种可能,既然当初孟繁宗无缘由的来这个地方,会不会在这个契机之下回去? 似乎有某种不安,夜里,方知行搂着韩念念喃喃低语,“媳妇儿,你会留着陪我和老大老二吧?” 韩念念坚定点头,“方书记,不管在哪儿,我都要和你一块。” 先有方知行,再有方大兴,韩念念是有私心的,那动乱的十年,与其让方知行守着方家祖上留下的那点基业,倒不如把他敲晕了带走... 方知行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手脚并用,更夹紧了韩念念。 接下来的几日里,韩念念时不时会去趟医院看望,同时安慰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薛晓鸥。 很快,孟书记动用了关系,民用航空局有飞机去首都,孟繁宗稍微稳定之后,被转送去了首都,与他一同前去的还有薛晓鸥。这一去算是断了联系,韩念念再想知道情况,只能去孟家打探。 这些日子,孟小乖彻底断了奶,断奶的过程不尽如人意,加上父母都不在身边,孟小乖摇身一变孟不乖,每天闹得不行,把孟大娘折腾的心力交瘁,生生苍老了十来岁。 韩念念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着孟大娘坐,听她把心里的苦楚倒出来。 日子还在照常继续,阳历进入四月份之后,天气转暖,老大老二月份又大了些,脱下棉袄换上轻便的衣裳,放在床上已经能自己翻身,怕他们自己翻掉下床,韩念念不敢再把他们放在无遮拦的大床上,早上起来给他们穿好衣裳就抱到摇篮里,还得分开放,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打架... “媳妇儿,米汤煮好了,在石台上冷着,我先去趟单位。” 韩念念还在刷牙,含糊应声,快速洗漱好,奶瓶里装上米汤,先喂点给老大老二垫肚子。 随着两个娃的饭量增大,韩念念已经没有足够奶水喂饱他们了,每月领的奶粉票只能买半斤,根本不够用,只能提前给两个娃添加辅食。 正忙活着,姚大勇过来了,借了门旁邻居的自行车,给韩念念送了半口袋野菜,自留地里割下的头岔韭菜、水葱,还有小半篮鸡蛋。 “姐,得亏我姐夫了,不然我爹一准还在班房里蹲着呢!队里队员感激我爹扛了担子,我爹刚回家,这不,又是送鸡蛋又是送野菜的,我娘让我送来给你们,乡下想吃能弄到,你们城里可不好弄!” 韩念念没客气,接下了,锅里盛了米粥又拿了馒头递给姚大勇,笑道,“早上还没吃吧,快吃点!” 姚大勇挠挠头,跟韩念念坐廊檐下一块吃。 “我姐夫呢?” “先去单位办事了,一会儿还得再回来。” 韩念念有些时候没回乡下了,问了姚大勇好些乡下情况。 “麦苗已经返青了,这几天就准备下地锄草追化肥呢...西葫芦、南瓜、西红柿、黄瓜、西瓜都已经点到地里了,麻子也出苗了...还有姐,玲玲怀上二娃了。” 姚大勇黝黑的面上不掩喜色,他媳妇儿怀上二娃,算是这些难熬的日子以来最大的喜讯了,但愿今年老天爷给点活路,收成但凡好点,他家二娃就不会太遭罪。 韩念念替他们高兴,忙道,“几个月啦?” “刚怀上,我也不大懂,玲玲说才两个月。” 韩念念算了算日子,得冬天才能生。吃过早饭,姚大勇要走,韩念念喊住他,进屋一通收拾,再出来时候,把床单系的大布兜给姚大勇。 “都是我家老大老二去年冬天穿得铺得盖的,还有棉花尿布,不嫌弃都拿回去用吧!” 去年老大老二没出生那会儿,韩念念准备的全是新的,奶娃长得快,去年冬天的衣裳今年冬天再穿也穿不下,与其扔着,倒不如给姚大勇他们二娃穿。 时下家家户户娃都多,基本是二娃穿大娃剩的,三娃再用二娃的,直到破的不能再破...像韩念念这样给七八成新的,旁人家也找不到! 姚大勇哪会嫌弃,喜滋滋的把布兜绑到车后座上,骑上车回乡。 方知行从单位办完事回来,就瞧见廊檐下堆的鼓鼓囊囊的东西,还搁了半篮鸡蛋,得有二三十个。 “大勇刚送来的,姚大叔已经安然无恙回去了,姚大婶让大勇送点东西过来感谢。”韩念念主动解释。 老大老二正是需要鸡蛋的时候,韩念念不准备送任何人,至于韭菜水葱还有野菜,放太久会坏掉,韩念念分装开,给叶兰英和王婆婆送去点,单位两个大姐也分她们点野菜换换口。 “哟,这玩意好!”郑大姐稀罕的不行,“过了冬之后成天吃咸菜干,总算能吃点新鲜的了!” 冬季有萝卜白菜土豆,夏季更是瓜果蔬菜的天堂,秋天还能勉强吃点秋茄老豆角,最难熬的就是春天,副食品店几乎不供应任何蔬菜,就是想供应也得有源头才成! 听郑大姐这么说,韩念念又拿了一把韭菜去市委大院。孟大娘在家门口教孟小乖走路,孟小乖进步神速,自从头两天晚上自己踉跄走两步之后,今天已经能连走带跑好几步了。 孟大娘精神也好了许多。 一瞧见韩念念就迫不及待把孟繁宗的情况说了出来,“可算是醒了!” 韩念念一喜,就听孟大娘又叹气,“就是伤了脑子,晓鸥来电话说啥也记不住了,还说是啥有血块在脑子里没化开,腿脚也不灵光了...哎呀呀,我也说不好,只要能醒过来,就算福大命大啦!” 前些时候被吓得不清,眼下孟大娘也别无他求了,只要儿子能活过来,其他慢慢养就是! 韩念念把韭菜递给孟大娘,“老家亲戚送的,尝尝鲜。” 孟大娘推了两下接过,招呼韩念念晌饭留下吃,韩念念寻了个借口,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再上班时,韩念念有些心不在焉,脑里反复是孟大娘说的那几句话,伤了脑子,啥也记不住... 韩念念心里直打鼓,直觉告诉她眼下这个可能不再是孟繁宗,孟家六爷此时可能已经回了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韩念念叹了口气,抬手看看自己的手环,已经亮到七百多盏了,她再加把劲,估计年底应该是能回了吧? 自己这拖家带口,要怎么回? 【宿主,您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渣系统,你说孟繁宗是回了吗?我记得当初他跟晓鸥结婚之后,我手环上可是亮过一盏灯的!” “说明他们有缘分,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宿主,在下不知,在下只是您一个人的系统,旁人在下管不着。】 “那能不能告诉我亮到八百盏会有什么奖励?” 【在下不知,在下受月老控制,月老让在下奖励什么,在下只能听命从事。】 韩念念只能歇了再问的念头,收拾了纷繁杂乱的心思赶紧对资料,与其傻待着怨天尤人,还不抵干点活实在,如果她没记错日子,明年初就开始动荡不安了,五月份左右彻底爆发,她可不想卷入那场混乱之中。 中午韩念念没回,要去给一对年轻小夫妻当证婚人。 下午还得跑几家通知相亲对象有着落的事。 忙到傍晚,方知行过来接他们娘三个下班。因为有两个娃在,方知行每天必定准时过来接他们,韩念念竟觉了儿子的光。 “你以前可是极少过来接我下班。” 方知行无奈,认错态度良好,从善如流道,“那以后我每天都过来。” 韩念念忍不住翘了嘴角,“算你识相!” 姚大勇送的野菜搁在廊檐下还没动,回去之后,韩念念把野菜摘洗了干净,倒上足量的油,拌上佐料,蒸了一锅野菜馅包子。 老大老二单独蒸了鸡蛋羹。 吃饱喝足,韩念念先给两个娃洗手脚,方知行动手刷碗筷,收拾好之后,又给方婆婆上了柱香,日子过得快,眨眼间方婆婆的祭年已经过去了。 小夫妻两一块洗了手脚,上了床。 老大老二依旧睡在他们中间,咿咿呀呀挣扎着翻身,月份越大越有趣。 “方书记,他们掉头发。”韩念念才注意到两个娃后脑勺的毛掉了不少,紧张道,“怎么办?是不是营养没跟上?” 按说不该啊,她入乡随俗,可从未克扣过两个娃,吃穿用能挑好的就全用好的,反正方知行也知道她有空间的事,更是没藏着掖着把好东西放出来过,怎么还把老大老二养的掉头发了? 见他媳妇儿紧张的不行,方知行忙安抚道,“我听人家提过,奶娃多少会头发,尤其是后脑勺枕枕头的地方,明天带他们找剃头师傅把胎毛剃掉再长就行了。” 听方知行这么说,韩念念这才放下心来,起身从床尾的书架上抽了小人书,也不管老大老二听不听得懂,反正是要给他们说睡前故事。 方知行半靠在床头学习文件,等韩念念歇了声,低头看两个娃,早就睡熟了。这才合上文件,把两个抱到床里的小床上。 韩念念脸一红,平时两个娃都是跟他们睡的,眼下方知行冷不丁让两个娃自己睡,韩念念多少也猜到他心思了...    第94章 啪嗒一声,屋里陷入了黑暗。 身上一沉,方知行已经压了过来,身上的重量缓缓度到她身上,下巴在她脖子里轻蹭,时不时吮一口,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身上,韩念念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太久没有,她也想了,两条胳膊蛇一样缠上方知行的脖颈,低声叮嘱道,“方书记,那你轻点...” 温香软玉终于拥在怀,方知行只觉全身要爆炸一般难忍,急需找到一个突破口,嘴里虽含含糊糊应声,手下的动作却有些粗鲁急迫。 “媳妇儿,那我进去了...”方知行难耐的喘着粗气,话音未落,已经破开洞径,抵达桃花源内。 伴着韩念念抑制不住的不适闷哼声,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过的两人总算结合到了一起,身上的人额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忍着轻.动了几下,直到劈开幽谷,才加快了速度... 床架的吱呀声伴着似痛似欢的细碎呻.吟声隔着窗户若有似无的传出,消融在夜色中,床上两具年轻的身体不知疲倦的律动着,直到床里的小床上突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呜呜哇哇... “方书记,是老二哭了...饿了渴了还是尿了?”韩念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翻身上的人,顾不上披衣裳了,趴在床沿轻拍老二的小身子,嘴里轻声哄着。 方知行仰躺在床上直喘粗气,稍抬头看看自己的小兄弟,捏了捏眉心,似痛苦似气恼的叹气,再转头看她媳妇儿,柳腰丰臀,正对着他... 他媳妇儿还一无所知,仍旧趴在床沿哄着老二,小萝卜头在妈妈的轻哄下哼哼唧唧又睡了过去。 韩念念吁了一口气,忽得觉得腰背处有些凉,才意识到自己从被窝爬出来还没披件衣裳,还没钻回被窝,背上已经贴上了火热的身体,跟她如出一辙的跪姿... “唔...讨厌...不要这样...” “嗯,听话,就一会儿...” ...... “别、别弄在里面...” “嗯...” ...... 眼见到极致,猛地插进,一片白浊点点... 一夜睡得极沉,转天韩念念醒时,方知行已经在给老大穿衣裳了,书桌上的大公鸡闹钟指向了七点多。 八点半得上班! 韩念念一个激灵,赶忙爬起来,慌手慌脚穿衣裳,身上就跟大石磙碾过一样,酸楚的不行,光溜溜的两腿上,大腿内侧隐现青紫痕迹,一直蔓延朝上... “都怨你,还没做饭呢!”韩念念忍不住嘀咕。 视线落在他媳妇儿大腿上,方知行咳了一声,心虚道,“衣裳我洗了,饭热在了炉子上,老大老二的奶粉也冲了,穿好衣裳差不多能拿给他们喝。” 闻言,韩念念忍不住翘了嘴角,长长的哦了一声,速度才慢了下来,不急不缓的扣上罩衫扣,亲了亲老大肉呼呼的小手,这才去刷牙洗脸。 早饭照例是小米粥配萝卜干,碗筷来不及刷了泡在铝锅里,奶瓶子奶粉尿布收拾一通带去托儿所。 “民用航空局今天夜里有班飞机到岳岭,孟繁宗会随机回来,咱们明天去看看他吧。”临走前方知行道了一句。 韩念念点头,“今天你别过来接咱们娘三个了,下班去水果店里买点水果,这个月的水果票还没用,月底就要作废了。” 她空间里原有的水果在怀娃时被消耗了大半,方知行他们单位每个月会发一张水果票,韩念念从未让它们闲置,水果店供应啥就买啥,反正不缺钱。 方知行嗯了一声,拐回去方大兴。 韩念念去上班。 转天休息天,托叶兰英照看两个娃,她和方知行还有老爷子和王婆婆,四人一块去市委大院看望孟繁宗。 孟家不少门旁邻居都在,孟书记在外招呼着,小保姆里里外外端茶倒水,孟大娘来开的门,热络的招呼他们进去坐。 坐客厅喝茶不是他们来的目的,寒暄两句,自然要进里屋去看看孟繁宗。 正如薛晓鸥电话里说的那样,伤了脑子之后的孟繁宗右侧手脚不大灵光,安安静静的半靠在床头,任由薛晓鸥帮他活动有手有脚。 瞧见他们进来看望,孟繁宗挨个看了看,视线从韩念念身上一带而过,最终落在方知行身上。 “爷爷婆婆,还有小行,你们来了啊。”声音和缓,原本冷硬的面孔似乎柔和了下来,好似他本来就是个温和知礼的人。 旁人或许没有察觉到不对,可韩念念却意识到了,此孟繁宗绝非彼孟繁宗。 屋子本就不大,一下又挤了四五个人,薛晓鸥要搬小板凳给他们坐,被老爷子制止了,欣慰道,“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坎总归是迈过去了!” 老爷子和王婆婆说了几句就去了客厅,韩念念和方知行在屋里又问了些在首都医院的情况。 “医生说手脚得慢慢锻炼...” “记性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恢复...” “人是瘦了不少...” 韩念念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孟繁宗几次,愈发肯定眼前这个不再是孟六爷,如果是的话,依他的性格,不会跟方知行说太多,眼下这个,分明是跟方知行老熟人的架势,甚至还说到了他们小时候。 不止韩念念察觉到了不对,方知行也意识到了。 从孟家出来,去接老大老二的时候,方知行拉着韩念念的手,到底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媳妇儿,我记得你提过,孟繁宗是你老乡。” 韩念念咯噔一下,暗道方书记好记性,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说的都忘了! 不过事到如今瞒着再没啥意思,他也知道足够多了。 “是跟我一个地方的。”韩念念慢吞吞道。 方知行一时没吱声,好一会儿才道,“借尸还魂?” 韩念念满头黑线,干咳一声,“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闻言,方知行笃定道,“现在这个才是小宗,从小跟我一块长大的,我能感觉到。” 说到这儿,方知行抓韩念念的手蓦地一紧,转头蹙眉道,“他走了,你会不会突然就走?” 察觉到方知行的不安,韩念念叹了口气,反问道,“方书记,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可能跟我回去,你愿不愿意走?” 方知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有回答韩念念这个问题。 韩念念没逼他给个明确回应,两人各怀心思往陈卫东家走。 叶兰英在洗衣裳,一个人看了四个娃。廊檐下的摇篮里躺两个,墙角扣泥巴蹲了一个,还有个大丫拿着奶瓶往两个弟弟嘴里塞奶嘴... “姑!” “姑姑...” “过来抱娃啦,孟书记咋样了?碍不碍事?” 韩念念把孟繁宗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听得叶兰英唏嘘不已,好好的大小伙儿弄成个半残!虽然面冷瞧着不好相处了些,总归是可惜了! 抱上老大老二,一家四口没急着回家,还得去国营理发店找剃头师傅给两个娃剃掉胎毛。 剃一次头得要一张理发票,街道办事处每个季度会给发一张理发票,按年作废。方知行头发短,一个季要打理一次,韩念念每天编两根麻花辫,打从来这里,就没去过理发店,她的理发票都存了下来。 交给剃头师傅两张理发票,和三毛钱的理发费,剃头师傅从布帘子上取了剃头刀,老练的问道,“要不要给娃留一撮小尾巴?” 韩念念听过小尾巴,时下的男娃留小尾巴的可不少,叶兰英家毛蛋就留了,还有孟小乖也留了一撮。 小尾巴专门给姥姥留,养到五六岁,姥姥拿剪子咔嚓了,再包个大红包给外孙,还有舅舅舅妈都得掏腰包。 韩念念笑着对剃头师傅道,“大师傅,不留了,给他们剃个光头就成!” 姥姥远在几十年后呢,留了也白留。 两个娃还不能坐稳,方知行竖着抱了老大,脑袋固定住,剃头师傅经验老道,三下五除二就把老大的剃成了光头。 老大也不害怕,眨着眼睛,咿咿呀呀朝妈妈咧嘴笑。 韩念念接过老大,把老二塞方知行怀里,忍不住狠亲了两口,笑眯眯道,“方书记,我觉着老大长得像我!” 未待方知行说话,剃头师傅便笑道,“两娃都随爹,长得可真俊!” 被个老头子夸长得俊,方知行有点不自在,可翘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得意,他的娃自然是随了他! 春天暖和了,剃完头,小夫妻两又带老大老二去公园里转了转,两个娃出来的次数极少,随着月份的增大,视力越来越好,手舞足蹈的瞅着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恨不得从爸妈怀里挣脱下来跟别的奶娃一块跑。 第二天周一,照常上班。 忙忙碌碌日子继续。七坐八爬周会走,随着老大老二月份越来越大,韩念念带起来不是一般头疼,不仅要想法子弄细粮喂他们,还得防着兄弟两打架! “娃也大了,让你家那口子带一个呀!”郑大姐捏捏老二的小脸,“瞧瞧这脸蛋,快被挠花了!” 韩念念哭笑不得,老大也好不到哪去,脸蛋挠得跟小花猫似的还傻不拉几在那儿咧嘴笑... 听郑大姐这么说,韩念念倒是把这事搁在了心里,打算等这阵子方知行忙完了,就让他把老大带去方大兴。 春小麦刚收下来,方知行这几日得跟周师傅乡下收购,每天天不亮起,天黑了才回。 傍晚下班,韩念念托郑大姐帮忙抱一个娃送回去,客气的招呼郑大姐留下吃晚饭,郑大姐直摆手,“看这天是要下雨啊,我得赶紧回了,指望瞎眼的婆婆做饭我也不放心!” 听她这么说,韩念念没再留,找了塑胶雨衣塞给郑大姐,“有备无患,省得半路挨雨淋!” 郑大姐前脚刚走,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了下来,外头狂风大作,韩念念赶紧关了窗户,盘腿坐床上跟老大老二玩,准备等雨小点再做饭,反正方知行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滴一声,渣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恭喜宿主,您亮了第八百盏灯。】 韩念念心喜,刚想追问亮到八百盏灯的奖励,脑子断片了一样,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韩念念的意识总算慢慢回笼,耳边是老大老二咿咿呀呀的声音,韩念念费劲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扭头看了看老大老二,乖乖,兄弟两又对挠了起来。 来不及做他想,韩念念赶忙将两个娃分开,轻斥道,“再不乖,挨个揍屁股!” “恩恩啊啊!”老大手脚并用,欢快的往前爬。 怕他掉下床,韩念念忙把老大抱床中央,错眼瞧见床沿铺的格子地毯,韩念念脑子里有片刻空白... 扭头四下望去,乳白色欧式大床,复古墙纸,落地窗蕾丝窗帘,透过阳台能瞧见不远处绵延碧绿的山脉... 韩念念傻眼了,反应过来之后几欲奔溃,方书记呢?她的方书记呢! 【宿主,您撮合成八百对姻缘的奖励就是回到您的家乡,恭喜您,还剩下两百对就能完成任务!】 “恭喜个屁!”韩念念再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月老在哪儿?我要见他!老大老二都跟我回了,方书记呢?方书记呢!” 【宿主您稍安勿躁,老大老二严格来说是您衍生的产物,自然得跟随您回来,可方书记并不是。】 韩念念久久回不过神,想到她一声不吭把就老大老二带走,丢下方书记一个人,再也忍不住,一声不吭,低头抹起了眼泪。 老大老二依旧懵懂无知,欢快的在欧式大床上爬来爬去。 渣系统仍旧在一板一眼交代眼下情况,韩念念无心听他废话,反手擦了擦脸,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笨拙的重启之后,打通了她助理小江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话筒里传来小江熟悉的大嗓门,“姐,您老人家总算知道联系我了!您一声不吭就出国,张姐肺都要气炸了知道不?她已经打算放弃您了...” 韩念念径直打断他的话,带着鼻音道,“现在买张最近的飞机票来旧金山...对,是我在旧金山购置的房产...来前带个婴儿推车过来,双人的,还有小衣裳...八个月大穿的...” 说完挂断了电话,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除了有她的护照,还有老大老二的各种证件... 韩念念想骂娘,TMD月老!再看见他一定先挠花他的脸! ...... 小江于旧金山当地时间九点半抵达飞机场,开机之后就蹦出一连串的讯息,打开看,婴儿车、短T短裤、凉鞋、尿不湿、奶壶奶嘴... 确定发消息的是韩念念,小江纳闷的挠头,难不成他老板大发善心学老美明星捡了个孩子养? 等小江大包小裹赶到,瞧见偌大的客厅里两个光着屁股的小奶娃在欢乐的爬行,他老板一身紫色运动短袖短裤,坐在地上冲两个奶娃摆手,小心肝小宝贝的喊着。 小江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够使了,呐呐的喊了一声,“姐...” 韩念念应了声,扭头对小江道,“先把商标剪掉,洗两套短裤短T。” “磨牙棒买了吗?” “买了...” “快找出来给我,还有小玩具,都倒出来...” 小江哎一声,依言把东西都拿了出来,瞧了瞧冲他咧嘴笑的两个奶娃,干巴巴的问道,“姐,你在哪儿捡的两个娃呀?长得可真好看!” 韩念念头也不回道,“什么捡的,我生的...” “!!!!!”    第95章 手洗了两套一模一样的短T短裤,烘干机烘干之后,小江哆哆嗦嗦的两手奉给他老板。 “姐,真是您生的?”小江仍旧不可置信。 韩念念白他一眼,“跟你说多少遍了,是我生的是我生的!” 说完,不再理会傻呆呆的小江,抱了老大老二在沙发床上,挨个给他们穿衣裳小鞋,一模一样的宝宝,靠坐在沙发上,齐齐冲韩念念咧嘴笑,越看越像方书记... 韩念念梗了下,又想哭。 “姐,能不能跟我透露下孩子他爸贵姓?是何方神圣?”小江百思不得其解,“您一声不吭出国修养,就是来生孩子了?” 小江十八岁入此行,没跟韩念念出来单干前,伺候过不少明星,在这个大染缸里侵染久了,小江什么样腌臜人的事没见过听过,女明星外表看着光鲜亮丽,明码标价的不在少数,本以为他老板是女明星里的一股清流,没想到啊没想到... 唉,还是给哪个不知名的大人物生了娃... “姐,您就先跟我透露下,回头我好跟张姐交代啊...”小江又央求。 韩念念睨他一眼,“秘密,无可奉告。” 小江欲哭无泪,认命去收拾行李,打电话给张姐,任由她老人家电话轰炸了半个多小时,再一阵紧锣密鼓安排,盘算怎么遮掩着把韩念念母子三人送回国。 当红影星息影两年多,突然冒出两个七八个月大的娃,这可是爆炸性新闻啊! ...... 北京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五分,韩念念全副武装下了飞机,要推婴儿车时,被小江死死拦住。 “姐,这种重活还是我来干,您就潇洒的先出去成不?张姐已经在外等您了。” 说完,不给韩念念反应的机会,慌里慌张推着婴儿车就跑路,生怕被有心人瞧出端倪。 张姐跟人高马大的司机已经在出口等候,韩念念一出现,立即被二人劫上了保姆车,她的老大老二早已经被小江送上了车,乖乖躺在婴儿车里冲韩念念挥小胳膊。 韩念念挨个亲了亲,一抬头就瞧见张姐的脸比包公还黑。 “韩念念,别以为你有点名气就能登天!以为我管不了你是吧?!啊?一声不吭给我造两娃出来,还是父不详!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办,以后专心在家养娃了?!” 张姐一张嘴,堪比机关枪。小江缩脑袋不敢吱声,以免殃及池鱼。 韩念念指指她家老大老二,无奈道,“小孩不耐吓,你别吓到我儿子呀。” 张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拔高声音想继续骂,错眼瞧见懵懵懂懂的两个娃,到底是把一肚子话生生咽了下去,气道,“你最好给我说法,跟着你吃饭的不止我不止小江,还有一帮子要养家糊口的人!” 韩念念一边拍娃一边安抚狂躁症一样的女人,“姐,谁规定女星不能生娃了?这跟我工作又有什么冲突?我演戏靠得是演技,不是人气!如果仅因为我生了孩就摒弃,这种粉我不稀罕!” 张姐倒吸一口凉气,瞧瞧,演戏靠得是演技!多狂! “念念啊,生娃不要紧,关键是父不详...你得给外界个说法呀...”硬得不行,张姐改来软的。 “不管,我的私事没必要跟别人解释,爱咋咋地。” ...... “据悉,某影后两年多前凭借电影《战栗》横扫各大奖项之后,人间蒸发一般再无消息,近日有网友亲见某影后推婴儿车出门散步...” “某影后生的是双胞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是孟繁宗的小孩!孟家老六!我亲眼所见!” “哎哎哎哎,那谁,你是亲眼见他两造娃了?” ...... 花溪别墅的后花园里,花匠在不远处修剪花枝,韩念念跟孟繁宗坐在铁艺椅里,瞪眼看对方,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想方书记。” “我想回去。” ...... 没回他孟家前,孟繁宗一刻钟都不想待在那个鬼地方,吃顿饭要盘算,穿土到掉渣的衣服,张口闭口红头文件,出门靠两腿,光鲜点的蹬自行车,想抽根烟还要看看有没有烟票... 现在终于如他所愿回来了,他依旧是原先那个老六,数亿的资产在等着他继承,未婚妻同样身价数亿,正如外界评价,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再也不用鄙视嫌弃土掉渣的年代,可是为什么他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午夜梦回,他媳妇儿从百货商店用烟票买了两包南京,给他时还冲他嫌弃皱鼻,让他不要当着她和小乖的面抽烟,一旁的小乖咧嘴笑,露出米粒牙,含含糊糊喊他粑粑,他媳妇儿摸着肚子,笑嘻嘻的告诉他还有五个月他们闺女就要出生了... 闺女...他怎么就知道是闺女了? 孟繁宗猛地睁开眼,迟钝的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是在他的花溪别墅里,根本不是红砖苏联楼那间小屋... 再也忍不了,转天天明,孟繁宗给韩念念打了个电话,没到九点,准时出现在韩念念的工作室里。 韩念念的工作室就是她家。 云雾山半山腰上的某栋别墅,花园小洋房,一楼办公,二楼居住。 孟繁宗到的时候,韩念念正在对付她两个儿子,把喂饱的老大老二交给小江,韩念念客气的把孟繁宗带到起居室,啪嗒甩上门,挡住一众八卦眼。 “这个就是我们两个宝的生父?”说话的是韩念念她表弟,国内排名前二的学校毕业,工作室的法律顾问。 “乱讲的啦,狗仔的话你也信!两个宝哪点像他?!”开口的是韩念念的远房表叔,gay,工作室的梳化师。 韩念念任人唯亲,整个团队十个里有八个沾亲带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亲友团七嘴八舌八卦一番无果,偃旗息鼓回各自岗位工作。 起居室里,孟繁宗抹了把脸,“我怎么能帮你逮到月老,你说吧,是电晕了还是枪麻了。” 韩念念差点没呛住,能让孟六爷说出这番话,可想而知是多急回去。 “孟...我还是喊你孟厂长吧,我必须撮合成一千对,月老才会来找我,不然茫茫人海,我们根本没办法去找人。” 孟繁宗沉吟了下,“你现在撮多少对了。” “八百。” “行,我想办法。” 孟繁宗想办法,韩念念也不会干耗着,可是泰半干着急。抛开别的不谈,她是公众人物,挨家挨户串门给人说亲?估计旁人会以为她生娃之后发神经病了吧! 这几天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关于她生了双胞胎的消息,更是把孟繁宗也扯了进去,直指孟繁宗是双胞胎生父。 风浪口上,韩念念闭门不出,急得嘴起泡。 好些“小书本”私信她,有问双胞胎生父的,有对她失望的,还有一如既往支持的... 韩念念大略扫过,注意到一条比较例外的私信。 这个小书本说她和她对象都喜欢她演的戏,也是在她微博下不打不相识,现在他们准备结婚了,希望得到她的祝福,并且表示永远支持她,只看她演戏不关心她私人生活。 韩念念感动之余,灵机一动,给这位小书本回了私信,祝福二人,并且表示自己想做他们媒人,讨杯喜酒喝。 小书本几乎秒回了她:弱弱问一句,你是韩念念本人吗? 韩念念迅速回:如果不是本人,我怎么用她账号给你回信? 小书本回了一连串emoji表情:喜极而泣!!! ...... 没几日,韩念念“低调”的出现在这对小夫妻的婚礼上,婚礼人数不多,大都是乡里亲戚,年纪大的压根不认识韩念念是谁,唯有年纪轻的,好奇的围过来看是不是真的韩念念。 结果还真是的!! 有小女粉要求合影签名,被助理小江拦住,韩念念指指新郎新娘,笑道,“今天人家结婚,别耽误人家吉日行不行?等办完婚礼再说。” 说完,伸手拍了拍小女粉的肩,以示友好。 并不是所有粉丝都是疯子,小女粉是新娘亲戚,能拎得清孰轻孰重,非但没再要合影,还把其他好奇的亲戚给拦住了,让韩念念顺顺利利的给小夫妻两当了证婚人,婚礼结束之后还给小夫妻两赠了小礼。 意料之中,她手环上亮了一盏灯。心满意足的跟小江坐车回去。 对韩念念的行为,小江实在是费解,老板出个国,怎么越来越摸不清她套路了呢?好好的非要来给粉丝当证婚人,本来以为是开玩笑,结果还是真的! 回想刚才老板在台上说证婚致辞,不用带稿的,什么共同努力,共同学习,为和谐美满生活而奋斗...一看就是江湖老手啊! 思及此,小江扭头看了看正在跟两个宝视频的韩念念,试探着问,“姐,你怎么突然过来给你粉丝证婚啊?” 韩念念不答反问,“不好吗?” 好,当然好,绝对是刷好感度的行为! 一时间“韩念念当证婚人”、“韩念念参加粉丝婚礼”等消息被顶上了头条,毕竟这年头,哪个明星会老大远跑去乡下给个小粉丝当证婚人啊... 正是因为稀奇,所以才被关注。 “贱货!一天不带话题她就活不了是吧!又把我挤到第二!” 某女星分分钟要发狂,她似乎天生没有头条命,每次制造点新闻出来,差点就要登头条,结果总是被各种奇葩新闻空降夺头条! 经此一曝,韩念念再外出碰上粉丝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嘶吼了一句:念念,我要结婚啦,拜托你当我证婚人! 本来韩念念都要登车走人了,听人这么说,蹭得从车上跳下来,挤到小姑娘跟前拉拉她的手,探她真实想法,笑道,“真的?” 小姑娘真诚的眼神告诉她,绝对是真的! 既然这样,大好的机会摆在跟前,还犹豫什么。当了! “这个韩念念,她是不是有精神病啊!又去给人当证婚人,又抢我头条,人家结个婚想上头条容易么!”还是某女星,十八线小明星,平时很难上头条,这次好容易凭结婚的消息上了热度,结果又被韩念念这个二百五给毁了! 某女星气得要挠墙,经纪人给她出主意,“你不是跟韩念念一起拍过电影吗?把她找来给你当证婚人,攀上她炒热度。” 某女星翻白眼,“我需要低三下四去蹭热度?!” ...... 韩念念在家教老大老二学走路时,张姐找过来了,进门便道,“刘婷她经纪人电话给我,说刘婷结婚想请你去当证婚人,问你同不同意。” 韩念念蹭得亮了眼,不迭点头,“同意同意!” 张姐无奈。不管对方安了什么心,反正这种共同炒作的事大家互惠互赢,心照不宣就是了。 “让小江多带几个人去,婚礼在普吉岛,人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你注意点。” 韩念念心里有数,就是去普吉岛来回得折腾几天,有点舍不得她两个儿子。 “送你爸妈那儿,让他们带呗!”张姐凉凉的建议。 韩念念讪笑,上回把两个宝带回家,如果不是爷爷拦着,她差点被打断腿,可不想再被她妈拿擀面杖再揍一次。 正说着,韩念念手机响了,是她妈,忙接起。 她妈还算心平气和,“你都多长时间没回了?你爷爷生日也不管了?老人家耍小脾气呢,快点过来哄哄她。” 韩家属于父慈子孝婆媳和睦的典范,除却极个别糟心亲戚,都很齐心协力的助韩念念赚钱,顺带再分一杯羹。要不然也养不成韩念念这种脑回路异常的贱货。 韩爷爷是个书法家,韩父韩母普通待退休上班族,两室一厅的小家,普普通通,韩念念挣钱之后要给他们换,她爷爷没同意。 眼下老爷子一声不吭坐家里,生气了。孙女典型的有了儿子忘了爷,他生日这么重要事都给忘了! 韩念念把老大老二都带了回去,心虚的蹭到她爷爷跟前,拿老大的小手冲老爷子挥挥手,“老大,快喊一声太太,让太太抱抱你。” 老大咿咿呀呀,冲老爷子咧嘴笑,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老爷子瞪了一眼韩念念,到底是把小重孙抱了起来。 韩念念她爸妈心里气归气,可对着两个肉呼呼又一模一样的小宝贝,实在生不起气来,心肝宝贝的哄着。 只是每每看向韩念念,眼中杀气腾腾,恨铁不成钢。 死活不说孩子父亲是谁,几个意思?!    第96章 在这种其乐融融却暗藏杀气的诡异气氛下,韩念念吃顿庆生饭落荒而逃,把两个宝也丢了下来,她相信她爸妈会比她带的还好! 普吉岛时间上午九点三十五,韩念念抵达机场。 刘婷虽然是十八线女星,她结婚对象却是互联网新锐,在业界小有名气,这两日不少明星富商相继抵达普吉岛,韩念念刚出机场,已经有专人来接机。 新郎租下了某酒店露天花园,鲜花红酒喜糖,铁艺桌椅,工作人员井然有序布置,只等晚上婚礼如时举行。 韩念念碰上了孟繁宗,两人拥有旁人不为所知的共同经历,碰面时就显得格外惺惺相惜,一个想男人,一个想媳妇儿,坐一块交头接耳。 在外人看来两人举动亲昵异常,再次坐实了双胞胎是孟繁宗小孩的传言! 其实他们的对话如下: “我给粉丝撮成了两对。” “嗯,我给表弟、堂妹介绍了几个青年才俊。” “还是太慢。” “要不我投资再开个婚介?” “大哥,现在相信婚介的人已经锐减,就算是有顾客,挑三拣四反悔的几率也高,反悔一次我灭一盏灯,更不靠谱。” 孟繁宗眉头紧蹙,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韩念念提醒他,“好了,生意来了。” 说完笑眯眯的迎向刘婷夫妇,给刘婷一个大拥抱,上演姐妹情深,但却暗暗翻了个白眼。娘的,早知道这个圈子水深,没想到这么深。 刘婷动了手脚,准备让她在众宾客面前上演脱衣秀。 个贱人,她不仁别怪她不义! 姐妹深情拥抱后,恋恋不舍分开,刘婷感动道,“念念,没想到你能来参加我婚礼,还要给我证婚,不愧是好闺蜜!” 韩念念扬起个笑脸,“忘了我们拍戏那段时间同吃同睡了?我们可是要做一辈子好闺蜜的!” 新郎笑意岑岑跟韩念念握手。孟繁宗略叹气,女人啊,真会演。 服务员端来酒水,刘婷还未反应过来,韩念念已经把两杯酒水都取了过来,变戏法一样来回交换几下。 刘婷斯巴达了,认不出哪个是有料哪个是没料的。 韩念念笑眯眯的把酒递给刘婷,跟她碰杯,“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一口闷。在其他人的目视下,刘婷只能硬着头皮仰头闷,不闷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打韩念念的脸。 “好!女中豪杰!”韩念念不住拍手,又拥了她一下,善意提醒,“今晚你可是最美新娘,别喝太多,小心失态哦~” 水晶帘、璀璨灯、满堂客,韩念念被请上台作证婚,铿锵有力来了一段五零年版婚姻法第三章第八条,“今天漂亮的新娘和年轻优秀的新郎结成夫妻,希望他们日后互帮互助,互相抚养,和睦团结,劳动生产,抚育子女,为家庭幸福和新社会的建设共同努力奋斗!” 此话一出,台下有片刻寂静,随后爆出哄堂大笑,圈内某知名主持人开玩笑称韩念念是良心证婚人,心里却暗道她有头脑,把三四十年前的结婚用的话搬过来,深谙抢热门的诀窍。 不过主持人却没想到更火爆的还在后面,婚礼进行到一半,新娘燥热不堪,欲火焚身,竟当众上演了脱衣秀,如果不是定制礼服手工还算上佳,搞不好要被她手撕了... 韩念念忍不住窃笑,喜酒是没兴趣再喝了,让小江订了最近一班飞机,当夜就登机回了国。 至于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的“欲火焚身婷”那就跟她无关了。 经此一战,“证婚韩”的名号也在业界打响,不少人提及韩念念,首先想到的代名词是良心证婚人。 八月八号韩念念生日,正值她出通告,粉丝自发组织办了一场生日会给她庆生。 韩念念惊喜之余,满满感动。 有女粉向她激动挥手,“念念,我也要结婚了,我男票就坐我跟前,能不能给我们证个婚!” 韩念念求之不得,当即应下来等他们结婚时去参加婚礼。 其他粉丝见状,纷纷举手表示都要办婚礼,单身狗默默流泪,恨不得抓个男票or女票来结婚! 就在韩念念欣喜亮灯速度加快时,张姐发飙了。 “韩念念,你脑子里装屎了啊!从旧金山回来,你干过正事没有?整天穿梭于各大婚礼场地,怎么,你还真把你那些粉丝当宝啊!我拜托你干点正事行不行?!” 韩念念赶紧捂住老二的耳朵,埋怨,“轻点说话,吓到我儿子了。” 张姐气无可撒,一屁股坐沙发上,捂脸唔唔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韩念念你要再烂泥巴扶不上墙,我不管你了!” 安抚完小的,还要安抚大的,“张姐不哭啊,算命的跟我说了,我这辈子事业顺风顺水不愁钱花,你着什么急啊,与其不停接烂剧本,还不抵用点心挑点良心剧本。我年纪一把,两个娃的妈了,还去演傻白甜,有意思?” 张姐似乎被说服。 韩念念得以继续她的媒婆事业。 加上孟繁宗帮的忙,见月老指日可待。 眼见快到一千,孟繁宗一天保证三个电话致电韩念念。 他们的对话如下: “多少盏了?” “嗯...九百九十五...” “有月老消息没?” “得一千现身。” “你来我家住,还是我去你那儿住?” 韩念念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慌忙道,“别别别,那我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孟繁宗冷了声音,“我不跟着你,怎么能确保一定见到月老?!韩念念如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敢反悔,别怪我不义。” 算了算了,反正早就洗不清了。韩念念道,“你来我家住吧。” 孟繁宗堂而皇之入住,闪瞎一众亲友团狗眼。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都过来住了,一个住楼上,一个跟他们挤楼下,是几个意思? “避嫌。”孟繁宗沉着脸打断亲友团的遐想。 孟繁宗住了一段时间,亲友团基本可以笃定了,此人一定不是两个宝的生父,也绝不是他们老板的相好,因为此人太特么生人勿近了,平时跟他们老板几乎零交流! 亲友团依旧没能搞清状况。这天,韩念念告诉孟繁宗,亮到九百九十九了,还剩一盏! 两人分头行动,韩念念继续去瞄准目标,孟繁宗则是托人准备麻醉药、电棍、吸入性迷药...但凡能整倒人的东西全都给备好了,就等着月老入网。 可是韩念念这里却出了问题,第一千对姻缘怎么都撮合不上,一旦没撮合成,就倒灭她一盏! 从秋天挣扎到冬天,手环一直在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波动,韩念念差点没崩溃! 孟繁宗也无语了,差点没用麻醉药、电棍、吸入性迷药去报复社会! 除夕年,韩念念回她父母家过年,孟繁宗不得已,也回了孟家老宅。 在外再光鲜,在家也只是父母操心的破小孩。韩念念挤在小厨房,帮她妈做年夜饭,耳边是她妈的狂轰乱炸。大宝二宝的爸爸到底是谁,父不详就算了,以后还打不打算结婚了,听说你跟个叫孟繁宗的小伙子来往甚密? 韩念念嗯嗯啊啊,含糊应对,她妈一个火大,巴掌不客气的招呼到她胳膊上,“去去去,见着你就烦!换你爸进来帮忙,凭啥我忙的团团转,他倒好,跷二郎腿带大宝二宝玩的乐呵!” 韩念念满头黑线,出去喊她爸。 老大老二摇摇晃晃朝她扑来,妈妈妈妈喊个不停。 韩念念蹲下来挨个亲,她敢笃定,方书记小时候一定也是这么乖,这么招人疼! 这么一想,韩念念又忍不住鼻子发酸,赶忙揉揉眼带两个娃做游戏。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守在客厅看晚会,老大老二白天没睡觉,在客厅玩了一会儿就困得不行了,扑在韩念念大腿上哼哼唧唧想闹人。 韩念念跟她妈一人抱一个,洗干净了两个娃,塞被窝里,再一人嘴里塞一个奶嘴,没片刻功夫,两个娃呼呼大睡起来。 韩家只有两室一厅,韩念念晚上要在客厅睡,被她妈拦住。 “大宝二宝晚上认人,你带他们睡,我跟你爸睡沙发床。” 沙发床放开足够大,睡老两口没问题。 关了吊灯,韩念念把床头灯调暗,躺在床上一时半会睡不着,不敢想她一声不吭把老大老二带走之后方书记的反应,估计杀她的心思都有了吧...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有人喊了她一声。 韩念念蓦地睁开眼,就瞧见月老他老人家大咧咧坐单人沙发里,还好意思冲她笑! 韩念念伸手捞了鞋底子就往他身上砸,月老2233堪堪避开。 “大过年的,勿要动怒,勿要动怒!”月老2233笑吟吟安抚。 韩念念捋了头发下床,竭力忍住挠花他脸的冲动,要笑不笑道,“您大忙人一个,怎么有空来人间了?” 月老2233掸了掸身上的白袍,不紧不慢道,“今天既是除夕,又是情人节。” “我以为你们只会关注七夕。”韩念念讽刺。 “与时俱进,我们也得与时俱进。” 韩念念懒得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为什么我怎么都撮合不了最后一对姻缘?” 月老2233笑意不减,一语中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仔细想想这些姻缘里,是不是只有你和方知行各自没有归宿?” 韩念念顿时恍然,姻缘撮合太多,难免有失败,可这些灭了她灯的她还是帮他们找到了对的姻缘,就连当年跟她闹掰的曹尚梅最终都有了归宿,只有她跟方书记结婚时灭的那盏灯始终没再亮! 回过了味,韩念念不由火大,“既然你明知如此,为什么不早点过来见我?!” 月老2233讪笑,“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们也是有任务有顾客的,工作没忙完我哪有空过来找你啊,互相体谅,大家互相体谅嘛。” 嘛你个头!韩念念瞪眼看他。 “我要回去找方书记,你送我回去,立刻的!” 月老2233示意韩念念小声点,“稍安勿躁,待我安排妥当,就送你回去行不行?” 韩念念蓦地想到个疑惑,“为什么我跟方书记结了婚没亮灯反倒灭?” “因为你不属于那个地方。” 韩念念抓住了重点,“既然这样,我再回去是不是仍旧意味着不知何时又再回来?” 月老2233欣慰点头,“不错,还算有脑子。你回去是逆时改天命,又怎么能妄想命运眷顾你和方知行?” 韩念念脸一白,声音低了再低,“那我还能怎么办...” 月老2233从沙发里站起,提醒她,“自古顺天而昌,逆天而亡,你是在逆时不错,方知行却是在顺时,如果你能把他带回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韩念念眼睛立时亮了起来,笃定道,“那还不简单?我要带走方书记,分分钟的事!” 月老2233笑而不语,“好了,我走了,等我安排妥会再来找你。” “先等等。”韩念念叫住月老,拜托道,“月老啊,你去见见那个叫孟繁宗的男人吧,他快疯了,你不去见他,他威胁要我全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月老2233失声笑,俊逸的眉眼镀上一层光似的朦胧而温和,“你放心,我这就去会会他。” 数分钟之后,韩念念的手机响了,是孟繁宗来电。 “韩念念,你过来一趟,有个自称月老的被我电晕了。”孟繁宗简明扼要解释大半夜打电话给她的缘由。 “......” 三月初,韩念念把老大老二交给了她父母照看,挨个亲亲兄弟两,告诉她妈,“妈我要出门拍戏,带他们不方便。” 韩念念她妈没做他想,叮嘱道,“出远门好歹时常给家里挂个电话,可别像上回,一出门就没个讯息,如果不是每个月给你爸发邮件,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韩念念干笑,含糊道,“那我还是定时给我爸发邮件...妈你知道的,取景地方有时候在大山里,信号特差...” “行行行,你有理,我先把大宝二宝哄出去玩你再走,不然他们又该哭闹了。” 韩念念不舍,又抱了抱老大老二,马上就把你们老爹带回来! ...... “韩念念,你又要出国?!”张姐不可置信。 韩念念收拾东西,几乎全是吃的,米面粮油猪羊肉榨菜干,不知道的以为她要去逃难。 “安心张姐,我去几天就能回,高导不是联系你电影的事吗?你先帮我把把关,看剧本如何,只要不傻白甜,就替我接了。” 见她没有撂挑子,张姐吁了一口气,“行,那我先商量,接了一时半会也拍不了,估计得下半年才能开机。” ...... 绿油油的麦田,目视所及处未见任何村落,好似又回到原点。 韩念念早有准备,空间里翻出上次换下的罩衫布裤井口鞋换上,头发解开,迅速编上两根麻花辫,确认没出格的地方之后,沿着田埂上主干道。 熟悉的坑洼大道,往南通往小山子乡,往北是岳岭市区。 想也不想,韩念念调整气息朝市区小跑而去。 跑到市区还不到晌午,这个点方知行还不会下班,韩念念直接去方大兴,越接近方大兴后院门,心里越忐忑,不知道方书记看到她会不会激动到失态?还是对着她屁股揍她一顿? 后院门是开着的,韩念念进去,三排水泥平房围成四合院样式,后厨、仓库、职工宿舍...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第97章 韩念念熟门熟路往里进,被周师傅喊住,“哎哎哎,女同志,哪来的?找谁?” 韩念念纳闷,指指自己,“是我啊周师傅,念念,我来找方书记,方书记人呢?” 周师傅也是一头雾水,上下打量了韩念念一番,神色里带了严肃,“你来找方书记...介绍信呢,介绍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下韩念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周师傅不认识她了。 心思百转,韩念念朝周师傅露出个歉意的笑,“我可能找错了...” 周师傅摇摇头,没再管她,掀了卡车车盖,踩高凳上干自己的活儿,韩念念再待着也是自找没趣,仰头往方大兴二楼看了看,黑乎乎的窗户口啥也看不到,摸了摸鼻子,悻悻离开。 低头一路走,不小心撞到了人,那人哎哟了一声,提醒韩念念,“大妹子,走路当心点呀!” 熟悉的声音...韩念念猛地抬头,惊喜的看着眼前穿了件打补丁罩衫的女人,正是叶兰英,手里拉的是她家毛蛋,黑乎乎的小脸,仰着脑袋怯怯往韩念念看。 韩念念冲她娘两露出个友好的笑,叶兰英也笑了,拉毛蛋匆匆往副食品店方向走。 偷偷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下班点,韩念念去方知行家的小巷里转了一圈,又坐在他家门口的大石头上等了一会儿,门旁邻居时不时探出个脑袋打量她。 都十二点了,方知行还没回,韩念念只好起身先离开,孤魂野鬼一般晃荡到公园,四下无人时偷偷摸出饼干牛奶填饱了肚子,心里不是一般的沮丧。 她再傻也看出来了,还是原来的地方,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大半年,所有人仍旧是原来的轨迹,唯独少了她。 好似历史的长河之中从未出现过她这个人。 旁人她不关心,只想知道方书记还记不记得她,会不会也把她当陌生人看。 收拾了纷繁杂乱的心思,坐到天擦黑时韩念念才往方知行家走。 巧的是,经过方大兴时,方知行刚好下班出来,军绿色衬衫黑色长裤,拎着皮革包,肩背笔挺。 他就走在她前面。 韩念念脚步一顿,又追了上去,快到跟前时,喊了一声,“方书记。” 方知行停了脚步,回头看她,双眸带了些许疑惑,“大姐,是你上午去找的我?” 他听周师傅说了,说半中不晌时有个瘦瘦高高扎两根麻花辫的女同志来找他,让出介绍信,人转身就走了。 方知行的视线再次落在韩念念身上,听周师傅描述,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女同志了。 “大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念念哽住了,都给他生两个娃了,还能有啥事! 看方知行这副油盐不进的温吞样,跟当初他们刚见面时如出一辙,心里一酸,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子。想象过见了面他惊喜、发火、恼怒...就是没想过把她当路人的样子... “方书记,我是念念啊。” 方知行见她眼里包着泪,一见他就要哭的样子,一时有些无措,挠了挠头,试图安抚道,“大姐有困难好好说,别哭,别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韩念念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抱住方知行,呜呜咽咽掉起了金豆子,“方书记我好想你...” 方知行面红耳赤,手脚都要没处搁了,正直下班的点,路上行人匆匆,虽说天暗了下来,他们这样拉拉扯扯,还是被行人不耻,甚至有人直接过来严厉指责了,“伤风败俗,当街耍流氓!” “我们是两口子,关你何事!”韩念念带着鼻音,不客气的唾他。 时下对作风已然管制严苛起来,有人指出当街拉小手都是耍流氓,搂肩拥抱那该挂破鞋拉去游街! 要是两口子...指责两句不了了之算了...路人重重叹气,直摇头,眼不见心不烦离开。 方知行用了些力把韩念念拉开,声音里带了些许警告,“大姐,你自重。” 说完径直红着脸径直离开,脚步有些慌乱。 韩念念追了上去,可惜方知行人高步子阔,等她拐进巷口时,方知行已经啪嗒一声把门反插上了。 韩念念不是一般失落,身上连个介绍信都没有,身份不明,来路不明,想住招待所都是做梦。 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回公园,爬上小土坡,土坡上有个凉亭,虽然四处灌风,但好歹是有个遮天蔽日的地方,空间里翻出羽绒被,缩在长椅上将就了一晚。 转天天不亮醒了,就着矿泉水刷了牙洗了脸,胡乱塞两口填肚子,再去方知行家巷口等着。 奶奶去世之后,方知行习惯每日晨起上一炷香,炉子上剩了昨晚的面粥,抽开风门热上,刷牙洗脸吃早饭,碗筷刷洗干净了才出门上班。 “小行啊,昨天有人找你。”曹大娘端着屎尿盆子往公厕走。 方知行应了声,“我见到人了。” 刚出巷口,就瞧见昨天的大姐,两手背后,站电线杆子下冲他笑。 方知行腾地脸红了起来,佯装没有看到她,匆匆路过。 韩念念追上去。 方知行咳了一声,没回头,平时十分钟的路程,五分钟就到了方大兴。 “方书记早啊,有人撵你?”前厅小何伸了个脑袋往外看,啥也没看到。 方知行吁了一口气,放慢了步子,装模作样上二楼。 接连几天,无论是上班下班,总能看到冲他眯眼笑的大姐,就跟着他上下班走一段路,他到方大兴,她不再跟,他回家拐进巷口,她止步目送他回家。 方知行想到了女间谍、女特务,但瞬间就被否定。 大姐虽然瘦了点,但样貌不俗,这种人在人群里格外招人眼,只是这一点,就直接可以排除。他在部队待的时间不算短,组织挑选培养的间谍皆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样貌,旁人看数眼都不会留意那种。 而且没有哪个间谍是这么明目张胆跟踪人的... 已经是第五天,方知行出门必见此大姐。 “大姐,你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上给予你帮助?”方知行已经无奈了,迫不得已放慢步子,跟她并排走,保持一人多宽的距离。 韩念念抿嘴冲他笑,“我没有房子住,吃不饱饭,想在你家借宿。” 方知行被呛住,连咳了数声,耳根子发红,“大姐别开玩笑,我家房子不外租。” 就算外租也只能租给男同志,否则孤男寡女同一屋檐下,难免招人诟病。 “既然这样,那你还问我有什么困难...”韩念念低声嘟囔了一句。 方知行不忍,问她,“你说没地方住,那这些天你是哪儿?” “城南有个人民公园,我睡那儿的。”韩念念又补充了一句,“没个挡风的地方,夜里快冻死个人。” “你家住哪儿,没有亲人,没有工作?介绍信带了没有?” 方知行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关键还是介绍信,韩念念低了声音,“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工作,没有介绍信!” 方知行陷入了沉默,还真帮不了她。 裤口袋里掏出两张五市斤的粮票,还有十块钱,一并递给韩念念,“出门在外谁都会碰上个困难,大姐这钱还有粮票你拿着,去饭店好好吃顿饭,回你老家吧。” 韩念念想哭,等于是变相撵她走... 没接他钱和粮票,掉头就走。 方知行站在原处,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哪惹到这大姐。本来以为再不会碰上大姐,没想到晚上回家,大姐就靠坐在他家门口。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门旁邻居早就关门闭户熄灯睡觉,方知行四下看看,开门进去之后还是给韩念念留了个门缝。 韩念念欣喜,忙起身进去,反手插上了门栓。 啪嗒一声,方知行的心跟着颤了下。 红着脸不敢看她,方知行回屋搁下皮革包,就着水槽洗了手,拉开铁皮炉子风门,兑水准备熬面粥,蒸笼搁上蒸几个三合面馒头,另一个铁皮炉子架上铁锅,敲了几个鸡蛋煎至金黄色,又炒了一盘雪里蕻... 廊檐下支了圆桌,饭菜端上,招呼韩念念,“快吃,饿了吧。” 韩念念摸摸饿瘪的肚皮,坐下不客气开吃。 “呜呜...方书记,你手艺还是那么好!” “好吃好吃...好香!” “还要喝一碗面粥...” 这一顿韩念念吃得异常满足,肚子撑到不行,还想再吃。 她这副模样看在方知行眼里,不亚于饿死鬼投胎,看她似乎还没吃饱,把簸箕里仅剩的馒头递给她,“吃吧,不够我再热几个。” 剩下的馒头也塞进肚子里,韩念念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心情异常好,主动收拾碗筷帮忙洗刷,又问方知行,“方书记,我晚上在哪儿睡呀?” “睡我奶那屋...算了,我另收拾一间屋给你睡。” 他奶在那屋去世,估计大姐害怕不敢睡,方知行把坐西朝东的一间房收拾出来,棉床被褥没有新的,只能暂时铺盖他的。 “方书记,谢谢你。”韩念念拉了拉他的袖子,其实特别想抱住他亲一口。 察觉到韩念念目光带色意一般,方知行咳了一声,不敢看韩念念,把手电筒搁在床沿的椅子上,“屋里没有灯,手电筒留着你用。我出去了,门上有插销。” “可我还没洗手脚呢方书记...” “我给你倒水。” 找洗脸盆毛巾,又翻洗脚盆,叮叮咚咚一阵忙活。 “我回屋了,有事喊一声。” 韩念念已经脱了鞋,坐床沿,羊脂白玉般的脚来回晃荡,喊住方知行,悠悠道,“方书记,还有擦脚布呢...” “等着。”方知行丢下一句,拿了洗干净的擦脚布递给她,错眼瞥见白嫩嫩的脚趾头,迅速撇开眼,落荒而逃,身后传来韩念念抑制不住的窃笑声。 调戏够了,韩念念趿拉着井口鞋把洗脚水倒进水槽,扭头看方知行那屋,原本亮着的窗户瞬间灭了灯。韩念念不自觉的贴了贴发干的嘴唇,想着啥时候才能扑进去跟他玩双修。 显然眼下不能,估计会吓坏了小面瓜,直接拎着她胳膊把她扔出门外。 收了心思回屋,身上的衣裳已经穿五天了,实在不想再穿,脱了甩地上,光溜溜的钻被窝里,洗衣粉的味道,依稀还有些方书记身上的味道,一点不难闻,鼻尖嗅着这种味道,韩念念满足的睡去。 光溜溜钻被窝的后果是,她做了一夜春梦... 转天大早醒来,羞愧的在被窝里换下内裤,穿了条背心,光溜溜两腿开了门,方知行还没醒。 火速把晾衣绳上挂的衬衫布裤扯下来,卷卷抱怀里,回屋穿上。 时下的衣裳没有太多样式,像衬衫列宁装仿军装更是男女一个样,就是方知行的衬衫裤子穿她身上不是一般肥大。 衬衫扎进裤腰里,空间翻出复古皮带系上,袖口裤脚都挽上,再编两根麻花辫,确定无异常之后卷了自己换下的衣裳开门出去。 方知行也起了,两人迎个对照面。 “早啊方书记。”韩念念笑眯眯跟他打招呼。 “早...你早。”方知行朝她看了一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她身上穿得是他的衣裳... “方书记,我饿了...”韩念念把换下的脏衣裳扔大木盆里泡上,管她男人要饭。 “我出去买点。”家里是不能待了,急需出门透透气,他要冷静冷静! 国营饭店里买了油条豆腐脑,饭盒端着回来,碰到门旁邻居,客气打招呼。 “小行,住你家的...”曹大娘端个碗跟他说话,话到一半,又跟其他路过的门旁邻居打了一声招呼。 方知行心里猛地一跳,脸颊发烫,大脑片刻空白,没想好怎么说。 曹大娘笑眯眯道,“咋不早说是你舅姥爷家表妹呢!大闺女来找你几趟了,我还以为啥坏分子打入咱群众内部了呢!感情还都是自己人,白误会了一场!” 大早上,方知行额上已经隐隐汗出,听曹大娘这么说,点头道,“是表妹,来投奔我。” “闺女长得俊,就是瘦了些!”曹大娘夸了一句,“人也懂事,我还没说话呢,就主动招呼了,小嘴可真甜!” 方知行顶着满脑门子黑线回家,他舅老爷家表妹正洗着衣裳,听见动静朝他笑,“方书记,你回来啦。” 方知行视线落在了她手上。 她手里拿着的是他换下的裤衩...    第98章 大裤衩拧干甩到晾衣绳上,洗了手帮忙支桌搬板凳,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吃着饭,一时无言。 方知行先开了口,“我帮你整到介绍信,路费我给你出,你还是回老家吧。” 韩念念搁下了碗筷,看向方知行,逐字逐句道,“方书记,你敢看着我对我说这句话吗?你让我回老家,你知道我老家在哪里?” 方知行没看她,撇开了眼,“我不知道你老家在哪儿,只是你一直住我家不合适,毕竟我们非亲非故。。” 闻言,韩念念一把抓住方知行搭在圆桌上的手,两只都覆盖上去,急了,“方书记,这里就是我家,我是你媳妇儿,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娃啊,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子...” 方知行抽了手,不为所动,“不要乱说,污了你的名声。” 瞧他油盐不进的样,韩念念有点惶然,收回了手,不再说话,吃完饭之后默不作声把碗筷洗了,方知行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班,站在院子里等她,显然是要请她出去。 韩念念没法,只能跟他出门,门旁邻居纷纷同他们打招呼。 “小行,这就是你舅姥爷家大表妹呀,长得可真俊,说人家了没?” “大闺女在这住多久?” “都是老熟人,小行平时上班不在家,急得慌就过来串门子呀!” 曹大娘、徐大爷、小王嫂子...这些面孔熟悉的不能再熟,韩念念笑眯眯的跟他们打招呼,方知行在前面走,倒显得有些沉默。 出了巷口,方知行没去方大兴,反倒是往街道办事处走,韩念念意识到了不对,快走两步抓住方知行的手,固执道,“你给我开了介绍信也没用,我不回去,什么时候我男人肯认我了,我再走...” 抓住他手的手掌异常柔软细腻,方知行挣了两下没挣开,任由她拉着,成了僵持状态。 “方书记,别赶我走,我会暖被窝,给你生娃,还有...咳...你最喜欢摸的那个...”韩念念晃了晃他的手,声音软软的带了点诱惑。 方知行腾地脸红到耳根子,用了点力挣开她手,丢下一句,“别乱说。”随后落荒而逃。 韩念念长长的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跟着方知行,在外面溜达了两圈,等中午时,仍旧回他家,大门没锁,可方知行却没回来。 下午依旧出去,傍晚回来时,门没锁,可却被从里面反插上了。 “小行刚下班回来,你敲敲门,让他给你开。”曹大娘出来泼刷锅水,怪道,“小行这孩子心也真大,瞧见大表妹没回家咋还不给留个门啊!” 韩念念干笑。 “喊他几声,他指定在家呢。”曹大娘端黄盆回了家。 敲了几下没人开,韩念念只能收手,调头再去公园将就一晚。 转天天不亮醒了,仍旧来巷口堵人。 七点多,方知行从家里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韩念念觉得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下巴上冒出的胡渣子也没刮掉。 “你怎么又来了。”一开口,带了点鼻音。 韩念念没回他,“方书记你感冒了?” 方知行嗯了一声,越过她往方大兴走。 ...... 方知行这一上午有些心不在焉,上头刚派下来的红头文件就没学习几页,手里的钢笔冒盖上拧,拧上盖,反反复复不自知。 第二层抽屉里搁着两包烟,还是半年多前的,方知行已经许久未再抽了,拿出拆开点了一根,前几口抽得太急,呛得他眼睛发红,连咳数声,好半响才缓过劲。 半包烟抽没了,文件还没再翻页。 后厨黄师傅上来了,问他在不在单位吃,方知行合上了文件起身,“不用,你们吃吧。” 下班回来,家里院门大敞,传来滋滋啦啦的炒菜声,院里菜香弥漫,廊檐下的圆桌上已经放了一盘炒茄条。 “方书记,回来啦,洗洗手可以开饭了。”韩念念笑眯眯的喊他。 铁锅里的炒豆角端上桌,笼屉里的大米饭盛两碗,筷子冲刷了摆桌上。 “你怎么还没走啊...”方知行卷了袖口在水槽边洗手,声音闷闷的。 韩念念喜滋滋的,笃定道,“你门都没锁,不就是怕我没地方去?” 其实就算锁了她也有钥匙进来。 方知行咳了一下,干巴巴解释,“我忘锁了。” 坐下闷头大口吃饭。 “方书记,你喜欢吃的茄条,多吃点。”韩念念夹了一筷子炒茄条在他碗里。 方知行没吱声,把她夹的菜全部吃了完,韩念念又给他添了一碗米饭,他又吃完。 饭后,方知行去刷碗筷,韩念念收了折叠桌靠在廊檐下,板凳搬进堂屋里。 三间屋还是原来样,东屋门掩上了,西屋大敞着,从她这个角度看进去,大衣柜、书架、挂衣架、摇篮床还有带喜字的暖水壶...跟她走时一模一样,连摆放的位置都没调整过。 她就不信方知行会跟其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装,继续跟她装! 方知行刷好碗进屋了,瞧一眼笑意盈盈的韩念念,清了清嗓子提醒她,“大姐,我午休了,你自便。” 说完,人进了屋,啪嗒一声把门反关了上,当她女流氓一般,吱呀一声,插销也给反插了上。 韩念念摸摸鼻子,只能暂时回她屋。 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没有困意,抬手看看手环上唯独没亮的那盏灯,韩念念长长的吁了口气,就差这个别扭的小面瓜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长,等她再醒时,透过门缝往外看,外头天已经暗了下来。 韩念念起了身,盘腿坐在床上怔怔愣神间,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响,愣了几秒,忙躺倒装睡,眯眼从门缝里偷瞧外边的动静。 ...... 家里静悄悄的没个声,就如同这半年多来他每日下班回来一样,冷冷清清,也再没有人一声接一声喊他方书记... 想到某种可能,方知行几乎是有些暴躁的朝西厢房这边走,粗鲁的推了屋门,冷不丁瞧见被子下鼓起的一团,愣住了... 韩念念被“吵了醒”,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身上只穿了件小背心,细细的肩带垂到了胳膊上,黑色的蕾丝奶罩只遮住了半个浑圆。 “方书记,几点了啊。” 方知行艰难的从她脖子以下部位挪开眼,耳根子发热,“五点多了,起来吧。” 韩念念哦了一声,捋了肩带,套上方知行的衬衫布裤。 晚上小米粥配咸菜干。当着方知行的面,韩念念凭空递了个咸鸭蛋给他。 方知行一愣,没吱声接过,敲开剥了转手给她。 韩念念忍不住眯眼笑,礼尚往来,剥开自己的给他。 吃饱喝足,方知行照旧去洗碗烧热水,等他忙活完进屋,他床沿上已经坐了个人,晃荡着两腿冲他嘻嘻笑。 不待方知行反应,她从床上下来,猛地扑了上去,两条胳膊蛇一样缠住方知行颈脖,越收越紧,两条腿也勾紧了方知行劲瘦的腰身,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不愿意松手。 “松开,我要休息了,你自重点。”方知行要撇开她胳膊。 “就不自重。”韩念念痴缠不放,拿脸颊去蹭他的,轻声道,“我想问问方书记,既然不认识我,怎么书里还夹了我们去首都时拍的照片?” “那是我的事,你不用知道。”声音里不觉带了赌气。 连日来的乌云瞬间散开,韩念念心情大好,张口就叼住他耳垂,直呵气,红着脸低声道,“方书记,人家那里,你就不想摸摸...” 忍无可忍,方知行一把将她从身上扯下来,拎小鸡一样扔到床上,抓了腿翻成屁股朝上,韩念念还没反应过来,裤子就被粗鲁的拽了下去,如果不是她及时松腰带,估计身后的人能把她裤子撕了。 啪一声!光溜溜的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韩念念忍不住哎哟出声,不是虚的,是真疼。回头刚要埋怨几句,对上方知行发红的眼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啪啪啪...连着又是数下。 韩念念觉得她屁股都要麻了,再也忍不住,趴床上哭了起来,“方知行,你个大混蛋!让我睡公园,让我吃瘪,让我受委屈,我讨厌你,不给你做媳妇儿了!” 她话音刚落,屁股上又连着挨了几下,耳边是方知行没什么情绪的威胁,“再说一遍?” 韩念念瘪瘪嘴,识相的没再说,干趴在被子上呜呜咽咽数落他,“装模作样,左一声右一声大姐...请自重...现在又脱我裤子扒我裤衩干什么...” “你说呢媳妇儿。”方知行突然道。 身后传来接皮带的声音,韩念念脸腾地发热,两手捂住脸,小面瓜突然变鬼畜了怎么办...好期待... “呃!轻点啊...”韩念念跪趴子在枕巾上哀哀出声。 “媳妇儿,轻不了,想你...”动作未停,方知行弓着腰,把上半身重量压在她身上,一手拦住上面,另一手向下穿桃花林。 “方书记,我也想你。”韩念念泪眼朦胧,侧头胡乱亲他脸颊下巴嘴唇... 屋内的电灯未关,昏黄的灯光,一对交叠的身影投在窗帘上,起起伏伏,伴着床架剧烈的吱呀撞墙声,消融在沉静的夜色里,远处依稀能听见门旁邻居家两口子的拌嘴声儿。 没几时,剧烈的吱呀声骤然停歇,随即又传来更清晰似欢.愉似痛苦的低泣声,间或夹杂几声粗重的闷哼。 晕晕乎乎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人总算停歇了下来,韩念念软软的趴在窗帘上,两手抓不住帘子,差点顺着滑坐到地上,被人拦腰截住,抱回了床上... “要整死我啊...”韩念念两腿打软,得了软骨病一样瘫在他怀里,还未从刚才的浪潮里回过神。 低头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方知行把人往怀里紧了紧,两人黏黏糊糊的搂在一块儿。 “我没让你一个人待公园。”方知行闷闷道,“我一直看着你...” 韩念念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翘了嘴角,随即担心道,“方书记,你还在感冒呢。” 方知行唔了一声,不当回事,“过两天就能好。” “是在公园冻的?” 方知行咳了一声,瞪她。 韩念念抬头亲了亲他胡子拉碴的下巴,轻声道,“我就说嘛,我的方书记哪会这么狠心。” 方知行把她从怀里拉开了些,朝她看来,目光灼灼,指控道,“论狠心,我是比不过你。” 哪怕已经再看到他媳妇儿,方知行都不愿再回想半年前的事,原本一家四口突然只剩他一个,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他们娘三的消息,等他察觉到他周边人无一知道韩念念这个人的名字时,方知行才意识到,他们是真的从他生活里凭空消失了,去的地方可能就是他媳妇儿口中的老家... 所有人都不再知道韩念念这个人,好似她从没来过一般,有时候他也难免会怀疑,到底是不是他做了一场梦。 可家里存在的一切却又无时不刻在提醒他,他媳妇儿是真正在他生活里出现过,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方知行低头在她下嘴唇上咬了一口,眼眶充血一般,声音含糊沙哑,“狠心的婆娘。” 韩念念直呼冤枉,手脚并用,死死缠住他,“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回去了...” “老大老二在哪儿?” “他们很好,被我爸妈养着,都会喊人了。”韩念念亲了亲他嘴,一亲再亲,低声诱惑,“方书记,我带你走好不好...” 方知行张口含住,追了上去,一个翻身,复压在了她身上,一阵窸窸窣窣... “哎呦!”韩念念忍不住,五官都皱缩在了一块,蛮驴,就不能轻点啊! 嘴巴被捂住,方知行在她耳边粗气直喘,“小点声,当心有人听墙角。” “讨厌...” “媳妇儿...媳妇儿...好媳妇儿...” ...... 天朦胧亮时,疾风骤雨将歇,交了存货的人酣然而眠,紧搂着怀里的人没撒手。 身体疲软的厉害,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借着外边青灰色的光,伸手摩挲描绘着方知行的眉眼,清瘦的脸庞,还有厚薄适中的嘴唇... “睡觉,媳妇儿,睡觉...”方知行没睁眼,捉住他脸上不安分的小手,固定在胸前,另一手在她光.裸的背上轻拍。 纵欲过度的结果是两人一觉睡到下午,好在是休息天,不然方大兴的职工一定过来把门敲碎。 韩念念是被饿醒的,费劲的撑开眼皮,一睁眼就对上了方知行的,双眸清明,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 “早啊方书记。”一开口,嗓子不是一般的沙哑,“我饿了...” 方知行一个翻身,又压上了她,胡渣子戳她,嗓子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我们再...” 韩念念费劲的推他,“去去去,我饿了要吃饭!热腾腾的饭!” 方知行闷笑一声,掀开被子,麻利的下床去做饭。 做饭的空当,韩念念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有人锲而不舍在她耳边喊,“快起来吃饭。” 捂了被子靠坐在床头,歪趴在书桌上吃了一碗荷包蛋,胃里总算好了些,碗里还剩两个吃不下,推给方知行,用她的碗筷,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剩下的,踢了拖鞋又上床。 韩念念两腿打软,紧捂住被口,“白、白日宣淫不好...” 方知行笑出声,硬挤进了被窝,窄窄的被幅里紧裹了两个人,一起靠在床头。 “有没有老大老二的照片。”吃饱喝足,方书记想儿子了。    第99章 韩念念早有准备,把一摞彩色照片拿给方知行看。 从她回去开始,两个宝光着屁股在地上爬的,咬磨牙棒的,喝奶的,哭闹的...到最近一次两个宝在广场上蹒跚学步,小模样越长跟方知行越像。 方知行一张不落的看,嘴角的弧度就没平过。 “方书记,我教他们喊爸爸了。”韩念念挤在他怀里,跟他一块看。 “他们会吗?”方知行笑意更深。 “当然!”话语里满满的骄傲。 两个宝跟爸爸分开的时间太长,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还有个爸爸,私下里韩念念会一遍遍教他们,两个宝头一回喊爸爸是在外公外婆家,一旦会说这两个字了,对着谁都叫爸爸,可把韩念念父母气得够呛。 韩念念回想起来就想笑,把当时情况说给方知行听。 方知行听着,低头在他媳妇儿脸上亲了一口,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媳妇儿,给我点时间,等我安排好了就跟你一块走。” 韩念念唔唔点头,最后一盏灯仍旧未亮,该死的月老告诉她时机还未到,让她自己体会琢磨。 琢磨你妹! ...... 外头春意盎然,谁都没有心思出去放风,韩念念不愿出去是因为她太困,方知行不出门,个中缘由就只有他自个知道了。 原本靠床头搂在一块看照片的两人,越滑越往下,啪嗒一声,一摞照片从被面上滑了下去,一时谁也无暇顾及。 “那里还疼,不要了...” “我看看...” 两手抓住白嫩纤细的脚踝,撇开,盯着芳草萋萋处仔细看。 “有点肿...” 韩念念脸颊发烫,想并上腿,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两手无力的推攘他脑袋,似痛苦似欢愉,“方书记,别...别这样...” 两眼通红的方书记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去抚慰挨他虐待的地方。 日头东升至中,又渐西下,韩念念全身黏黏糊糊的难受,两腿豆腐一样软在床上合不拢,身上还有只大手在作怪。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再动,我就跟你拼命!”韩念念带了哭腔,“方书记,哪哪都不想再要了...” 挨了一巴掌,方知行悻悻的收回了手,挠挠头,“媳妇儿,你饿不饿?” “饿,整我半天,我快饿晕了...” 像动物世界里雄性动物在尝到甜头之后会主动为雌性动物觅食一样,方知行套上衣裤,撕了墙上的粮票,二话不说去饭店给他媳妇儿整好吃的去了。 方知行出门不久,韩念念也起了身,穿了件方知行的衬衫,光着两条腿,甫一下床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扶墙走出去,厨房铁皮炉子上煨了热水,倒半盆水端回屋,干净毛巾擦洗了身下,错眼瞧见大腿内侧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在心里把方知行骂了百遍! 鬼畜后的小面瓜太可怕! 砰砰砰... 外头有敲门声,在喊小行。听声音像是王婆婆。 韩念念忙套上长裤,扎好衬衫,头发胡乱扒拉了两下,对着镜子照照大问题之后,忙去开门。 冷不丁打个照面,王婆婆傻眼了,“小行那孩子在家不?” 正说着话,方知行端饭盒回来了,嘴唇干巴巴,头发也乱糟糟,跟寻常干净整洁的模样大相径庭,再看眼前这姑娘,两颊泛红,杏眼水汪汪... 王婆婆到底是过来人,这么一打量,心里咯噔一下。孤男寡女的,这是干了啥事儿? “婆婆,进来坐啊。”方知行开口道。 王婆婆没进去,犹疑不定,还是问出了口,“小行,这闺女是...” 韩念念抿嘴笑,等着方知行编。 方知行咳了声,面不改色介绍道,“是我舅姥爷的孙女。” 韩念念忙喊婆婆。 王婆婆恍然,不迭点头应声,心里又有点犯嘀咕,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王婆婆赶着回家做饭,没久待。过来一趟就是告诉方知行找到泥瓦匠了,让他不用再过去帮着修房顶。 送走王婆婆,韩念念端过方知行手上的饭盒,打开看看,喜道,“酱猪蹄!” 吃饱喝足,擦洗了身子,又要上床。 韩念念两腿打软,提前警告方知行,“不要再打我主意...” 方知行闷笑出声,给她一颗安心丸,“媳妇儿,我就是想,也没那个能力。” 韩念念这才放心,软软的枕在他怀里睡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 韩念念过来的这段时日,白日里他们一个是表哥,一个是表妹,天黑关上门,架子床上做尽恩爱事。 虽说韩念念以舅姥爷孙女的名义在这住着,一时半会不用担心,但表哥表妹一块住久了也惹人说闲话。都快五月份了,全国上下形式越来越紧张,韩念念心里不由发急,不知道月老口中的时机到底是什么。 她也不指望渣系统了,个破系统,什么也不知道! 连着腻歪好几天,方知行白日里不得不去方大兴工作,韩念念自己在家无所事事,蓦地就想到了孟繁宗。 她想去看看他们,但是找不到什么借口登门。 跟方知行提了一下,方知行想了想道,“明天我带你去,晓鸥她闺女刚满月。” 韩念念欣喜,赶紧盘算给薛晓鸥闺女送点啥好。 转天中午,两人一块去市委大院,拎了水果和鸡蛋,孟大娘热络的招呼他们进屋坐。 不待孟大娘问,方知行就主动介绍,“我舅姥爷家的妹子,听说我过来看奶娃,要跟过来一块看看。” 韩念念忙跟他们打招呼。孟繁宗坐红木椅里,手边放了根拐杖,冲韩念念点了点头,心照不宣。 月子里的薛晓鸥养得好,白白胖胖,水色十分看好,还是跟以前一样,性子大咧又自来熟,客厅里坐一会儿就拉了韩念念进屋看她闺女。 毛毯裹着睡在摇篮里,小小的一个惹人怜。 “好小,小猫一样。”韩念念有些诧异。 薛晓鸥抿嘴笑,“生的时候还没足月份呢,刚生下来更小,现在身子长多啦。” 怀闺女的时候正赶上孟大哥出事故,薛晓鸥跟着没少挨折腾,首都医院住了个把月回来之后,还要看着孟大哥吃药锻炼手脚,心里装着事,吃饭也不行,怀到九个月时羊水就破了,着急忙慌送医院生了下来,奶娃连小被才刚五斤重,可把老孟家上下愁坏了,生怕养不活。 旁人可能没注意,薛晓鸥还是察觉到了,虽然闺女生下来之后孟大哥也高兴,但那种高兴跟她公婆的高兴很像,就是家里添丁增口,总是少了点说不上来的疼爱。 可这段时间明显比前些时候对闺女更上心了,但凡闺女哭一声,孟大哥比她更急,平时抱着不撒手,就连对她也... ...... 晌午孟大娘留他们吃饭,除却外出学习的孟书记,满满当当围了一桌。 辣子炒韭菜、鸡蛋炒荠菜、肉烧土豆、蒸洋槐花,孟大娘给他两各盛了满满一碗蒸洋槐花。 “不早不晚,赶着这时候都没啥菜,洋槐花老家人送来的,尝尝,别嫌弃。” 韩念念忙接过,吃了一口,赞道,“蒸得好吃!” 孟大娘面上带了些许骄傲,笑道,“我蒸的!” 正吃着,里屋的小囡哇一声哭了,孟小乖碗筷一搁,不到两岁,已经知道要去照顾妹妹了,孟繁宗也有点坐不住,拿了拐杖进屋。 孟大娘对这种情况显然见怪不怪,招呼韩念念和方知行,“快吃快吃,不管他们,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看他爷两拿啥喂!” 薛晓鸥笑眯了眼,“你们先吃,我去喂喂小囡。” 屋里孟繁宗正笨手笨脚给他闺女换尿布,小萝卜头蹬着两脚哇哇直哭,孟小乖趴在一旁摇拨浪鼓喊妹妹,薛晓鸥笑眯眯帮忙,手把手教孟繁宗怎么换尿布,又推推他,“小囡是饿了,孟大哥你先出去跟他们一块吃饭,我喂她点奶。” 孟繁宗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不想出去,低头看一眼孟小乖,“小乖你先出去吃饭。” 孟小乖有点怕爸爸,长长的哦了一声,蹬蹬往外跑。 孟繁宗挨着床沿坐了下来,一错不错的盯着他闺女看,小小的一个,吸起奶水来倒是带劲,恨不得拼命,小拳头也攥紧紧的,孟繁宗塞了根手指头进去,立马被抓住。 什么叫媳妇孩子热炕头,孟繁宗现在才算体会到... 吃顿晌饭喝杯茶的功夫,方知行就带韩念念告辞了,下午方知行还得继续上班,韩念念自己回家睡晌觉。 日子如常,韩念念抓破脑袋想着怎么让最后一盏灯亮起来,难不成要重结婚? 【宿主,您目前跟方书记可不是夫妻关系。】 渣系统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慌忙四下翻找,可却没见到结婚证的影子。 方知行下班回来时,韩念念仍旧在翻箱倒柜。 “媳妇儿,找什么呢?” “结婚证。”韩念念头也不回道,“奇怪了,奶奶给我的朝珠都还在,我记得咱们结婚证就是跟朝珠放一块的啊,怎么没有了。” 听韩念念这么一说,方知行也跟着一块找,翻遍能找的地方,还是没找到。 临睡前韩念念总算想了明白,“方书记,咱们再去领结婚证吧!” 原本熟悉的人都不再认识她,好似她从未来过这里一般,可仍旧有原来的轨迹可寻,陈卫东一家四口住的是她先买的小跨院,市委的介绍所也在。 韩念念试探过叶兰英,叶兰英给她的答案是,小跨院可是她男人从王婆婆手里买的。 那介绍所的主意也是姜科长想出来的。 韩念念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索性她也不属于这个地方,留不留下踪迹都无所谓了。 “方书记,现在我的身份是你舅姥爷的孙女,可不是你媳妇儿。”韩念念迫不及待,“快把结婚证打了。” 方知行笑出声,捏捏她脸蛋打趣,“这么急着当我媳妇儿啊。” “去。”韩念念拍开他手,“我都给你生两个娃了,总得给我个合法身份。” 方知行也正了色,“你的身份还是个问题,我先想办法给你弄户籍。” 五月中下旬之后,方知行去了趟他舅姥爷家,托他舅姥姥从农村想办法给韩念念弄个户口。 舅姥爷在方婆婆之前去世,眼下只有舅姥姥在。 方知行把带去的礼搁在舅姥姥面前。 舅姥姥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 “姥姥,还得麻烦您给想个主意。” 舅姥姥直嘬牙花子,“小行呀,我一个老婆子都知道,现在人心惶惶,正是搜坏分子的时候,想弄户口可不好整呀!” 说归说,到底是老姐姐的孙子,这大外孙也够孝心,大老远过来还整这么多好东西... 还是想了法子,舅姥姥大儿子是公社一把手,农村户口比不商品粮户口审得紧,真隐瞒下来造个户口也不是没可能。 方知行又等了两天,户口拿到手之后,连夜乘火车赶回来。来不及回家,还得赶着去方大兴上班,刚到方大兴,就被带了去谈话。 韩念念得知消息时,方知行已经没了踪影。 “被红袖章带走的!”小何有点发憷,平时不大看报,更不咋关心国家大事,只知道街上突然多了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人,抓这个剪头,带那个去劳教,吓得她每日出门不敢再穿花哨衣裳,尽挑些低调又破烂的衣裳穿。 韩念念心里发沉,她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学校、公安局、市委是重点受灾区,不少平时穿着体面的老师公安干部已经被揪了出来,公安局更是被砸个稀巴烂,唯有带红袖章的那帮年轻人激动、狂热,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转天,方大兴外面墙上贴满了大红纸,几乎一夜之间,都在揭发方知行。 “祖上大地主,成分就坏,根歪了上面咋能长得正!得让他当众检讨!” “典型的资本.家做派,啥样的饭店能卖这样高的价?坑害老百姓,让他写检查!” “游街!抄他家!” “让他去扫大街、扫公厕,让他深刻反省!” ...... 找不着方知行人,韩念念急得快发疯,正打算托孟繁宗帮忙,方知行回来了,原本干净整洁的形象不复存在,胡子拉碴,衬衫皱巴巴的挂在身上,裤子上沾染的全是泥灰。 “媳妇儿,我回了。”方知行冲她露出个笑。    第100章 韩念念竭力忍住哭意,三两步冲扑到方知行怀里,死死抱住他,这群人太坏了,这样对她的方书记! 方知行哭笑不得,胸口拳头大的地方却软成了一滩水,不管他人的指指点点,把他媳妇儿紧拥在怀。 “好了,媳妇儿,不哭了,我这不是回了吗。”方知行轻拍她后背,话里带着笑意,“我身上太脏,快回去,给我洗个头洗个澡。” 韩念念嗯一声,无视了旁人,挽着方知行胳膊回家,啪嗒一声甩上门,挡住一双双好奇的眼,大门反插上门栓,铁皮炉子风门抽开,铝锅架上烧水。 “暖壶里还有热水,方书记,我先给你洗洗头。” 三间口有排水洞,洗脸盆架在高凳上,方知行弯下腰,任由韩念念给他清洗已经结在一块的头发,刚才没仔细看,韩念念现在才注意到,头发上竟然有喂猪的豆饼渣,心口一窒,再开口时带了哽咽,“他们打你了?!” 这帮疯子整人的手段韩念念听老一辈的人提过,打着水亲地亲不如共.产.党亲,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旗号,什么折磨人的事都能干出来! “我没事。”方知行没太搁在心上,受点皮肉之苦无所谓,令他感到无奈的是精神折磨。 过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媳妇儿,和你说的相差无几,时局是乱了,方家的基业到底还是毁在了我手上。” 战乱那几年方大兴都没能被外敌摧毁,现在却被自己人捣毁。回来前,方知行去方大兴看过,黄师傅他们已经歇业在家,楼上楼下前厅后厨能砸的全被砸毁,资本主义国家产的水晶吊灯也被悉数砸下,屋里墙外贴的全是大红纸,指控他的种种恶行,方大兴早就面目全非了。 韩念念吸了吸鼻子,给他头发冲水,“方书记,不是你的责任,是他们疯了...我们明天就去结婚...我们走吧。” 良久,方知行似下了决心一般,嗯了声,“媳妇儿,再不走,咱们也不能再住这里了。” 抄完方大兴,接下来就该抄他家了。 “我不怕。”干毛巾给他擦了头发,韩念念笃定道,“方书记我带你住大房,我像你养活我一样养你。” 方知行笑得无奈,“无论在哪儿,我是你男人,养活你天经地义。” 韩念念忍不住翘了嘴角,不跟他争,以后他要养,她乐得轻松。 铁皮炉子上的水烧了半开,兑上凉水,韩念念又给方知行好好搓了澡,换下的脏衣裳洗掉,方知行动手烧了晚饭。 外头砰砰传来敲门声。韩念念甩了甩手上的水开门,是王婆婆,手里端了个簸箕,里面装的是刚蒸好的大馒头。 韩念念侧过身忙招呼王婆婆进来,几个门旁邻居瞧见韩念念开门,纷纷砰一声把大门关上,显然是不想继续跟他们沾边,生怕惹上麻烦。 “我蒸了馒头,还是热的,你两趁热乎吃。”王婆婆疼惜的看着方知行,直叹气。 方知行没客气,接了过去,劝王婆婆,“婆婆您快回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王婆婆红了眼眶子,直抹眼泪,“啥好不好,一把年纪了,大不了罚我游大街!罚我去扫厕所!” 三人皆沉默了下来,韩念念不喜欢这种沉重气氛,转了话题道,“婆婆,我跟方书记准备结婚了。” 王婆婆一愣,随即露出欣慰笑,早就看出两人不寻常,一表三千里,已经是一表再一表,两人结婚也没啥。 “好事好事!”王婆婆脸上刚露出笑,随即又有些忧虑道,“小行现在正是挨审查的时候,申请能批下来吗?” 好在两人打算的早,结婚申请早就递交,也已经审批了下来。至于韩念念,舅姥爷家那头既答应帮忙按个户口,就不会再卡她的申请。 韩念念送王婆婆出巷口,回来时碰上曹大娘,两人迎个对照面,曹大娘躲不开,讪笑道,“大闺女,咋还不回你老家啊,还在这干啥?我劝你早些回去吧,跟坏分子掺和到一块能有啥好结果...” 韩念念充耳不闻,越过她直接往家走。 曹大娘被抹了面子,忍不住冲韩念念呸了一声,算她瞎操心! 啥表兄妹,孤男寡女成天住一屋檐下,谁知道有没有干啥腌臜人的事!赶明个就去举报私.通,叫她挂破鞋游街! 回来就插上门栓,韩念念没闲着,把能带的东西全收拾了,传家宝贝、结婚证、书籍照片还有方婆婆的遗照牌位,全部挥手进空间。 转天大早,两人就去了市委。 姜科长在,瞅着两人的结婚申请直嘬牙花子,女同志没啥问题,贫农成分,也没干过啥作奸犯科事,只是这男同志... 祖上出过大地主、资本家,眼下又犯了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严重错误思想... 姜科长仔细瞅了一眼女同志,心里不由犯嘀咕了,眼下别人对这种坏分子躲还躲不及,这女同志咋还上赶着跟他好呢?难不成想跟着挨教改? “韩念念同志,你想好了?要背叛咱们伟大的领袖?英伟的主席同志?”姜科长特意问了一句,就怕这女同志鬼迷心窍。 韩念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好了,他干啥我干啥,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姜科长听得直摇头,得,他是瞎操心了! 抄上信息,咔咔盖戳,四四方方一张纸递给二人,语重心长对方知行道,“方知行同志,希望你在韩念念同志的督促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杜绝一切享乐主义,发扬贫苦作风,积极参与群众斗争...” 姜科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方知行没什么表情的听着。 “走了方书记。”韩念念听不下去,拉了方知行胳膊就走。 留下话还未讲完的姜科长膛目结舌,气得直嘬牙花子。 结婚证也重新打了,打从出了市委,韩念念一路上都在盯着她手环看,令她气急败坏的是,最后一盏灯仍旧没亮! 韩念念简直要哭!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 察觉到韩念念神色有异,方知行忙道,“媳妇儿,怎么了?” “怎么办,方书记,我还是想不到回去的法子。”韩念念苦哈哈道。 方知行握了握她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想太多,咱们顺其自然,在哪儿都一样。” 两人各怀心思往回走,他们到家没多大一会儿,老爷子和王婆婆过来了,赠了他们一条毛毯当做恭贺礼物。 “也没啥好东西送你两,丫头,可要好好待小行啊!”老爷子感慨道。 韩念念笑着点头,“放心吧爷爷,以后方书记到哪儿我就跟着到哪儿。” 老爷子乐呵呵哎一声,“甭管外头咋样,局子再动荡,咱们关起门来还是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今天可是你们的喜日子,我去买点菜,咱们庆祝庆祝!” 来者是客,韩念念哪能让老爷子买菜,忙道,“爷爷您跟方书记说说话,我去买!” 王婆婆笑道,“那我先发面蒸馒头!” 韩念念应声,拎了小篾篮出门,巷口有个带红袖章的鬼鬼祟祟朝她看,韩念念期初没在意,那人跟着她走了一段路。 韩念念一回头,跟她的人躲闪不及,冲她嘿嘿一笑。 韩念念有些诧异,居然是曹尚梅。 不怪韩念念一时没注意她,曹尚梅的变化有些大,原先总扎着的两根麻花辫被剪成了齐耳短发,人也比之前瘦了很多,脸色蜡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有些傻里傻气。 韩念念一时摸不准她的来意。 曹尚梅走了几步到她跟前,主动道,“他们让我盯着你,说你跟坏分子结了婚,一样是坏分子!” 她一开口,韩念念几乎能肯定了,是个傻的,讲话跟以前截然不同。 “然后呢。”韩念念不动声色的问。 “可我看你男人挺可怜,你也挺可怜。”曹尚梅慢吞吞道。 韩念念忍不住笑了笑,“你既然这样想,那你还跟他们一块?” 曹尚梅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搞懂韩念念的意思,哼了一声,“我男人是民兵连的,我是他婆娘,当然要支持他工作!” 韩念念不再跟她说话,任由她跟着,去副食品店买了一把豆角,几个西红柿,买肉的摊还剩两根猪骨棒也被她买了,挎着篮子回了家。 曹尚梅就一直跟着她,直到目视韩念念进了巷子,才去跟她男人他们汇报工作。 “没谁去坏分子家...” “坏分子一直在家没出来...” 曹尚梅撒了谎,低着头不敢看她男人,也不知道为啥,她就是可怜他们,不想他们被拉去游街... 接连数天,蹲点看他们的一直是曹尚梅,有她在,韩念念和方知行不算太难过,每天都能出门暗地里办他们的事,找孟繁宗,见老爷子,去邮局有东西... 这人也不知饥饱,一天到晚守着,韩念念对她多少是存了感激,有时候会招手喊她过来端给她一碗饭。 曹尚梅直咽口水,弱弱的拒绝了一下,“我不吃坏分子的东西!” 韩念念忍住笑,忽悠她,“在我手里是坏分子东西,到你手里就变成好人的东西啦,快吃吧。” 曹尚梅嘿嘿笑了两声,接过去狼吞虎咽。 她跟她男人都不上班,每天参加斗争,家里早揭不开锅,饥一顿饱一顿,眼下吃了坏分子的东西,心里有点动摇,觉得他们更可怜... 所以在她得知她男人他们要拉坏分子游街批.斗争功绩时,曹尚梅吃了一个坏分子给她的咸鸭蛋,没骨气的向坏分子透露了讯息。 “你们连夜快走吧,我男人要给你挂破鞋游街,要来抄你们家啦!” “我啥也没看见,快带你男人走吧!” 韩念念盯着曹尚梅傻乎乎的样看了看,突然抱了她一下,把剩下的咸鸭蛋都给了她,“谢谢你,曹尚梅。” 关上门反插上,韩念念忙对方知行道,“方书记,咱们现在就走吧,明天他们就来抄家了。” 如果不是外头那个傻曹尚梅盯着,他们跟坐牢没差别,时刻都有人注意他们一举一动,更会防止他们逃跑。 被人挂破鞋撵着游街,韩念念想想都害怕。 方知行拍她后背安抚,“本来打算明天走,现在看来不能了,票在钟爷爷家,我们去取吧。” 韩念念重重点头,东西也不用收拾了,全在她空间里,一直等到门旁邻居熄灯之后,他们才出去,曹尚梅仍旧缩在巷子口。 四目相对,曹尚梅背过了身子,装没看见。 市委大院不方便进,孟繁宗买好票之后,把票搁在了老爷子家,韩念念和方知行敲了两下门,老爷子披衣裳出来了,一声不吭把信封塞到方知行手里。 抵达广州的火车票,那里不算动荡中心,如果韩念念仍旧没办法回去,他们还能伺机去香港躲躲。 转天凌晨五点多的火车,韩念念靠在方知行肩上,并坐在等候棚的长椅上,心有些不安,不知道曹尚梅能撑多久。 察觉到韩念念在发抖,方知行不停拍她背,给她无声安抚。 怕什么来什么,火车刚抵达,民兵连还是找过来了,跟着被她男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曹尚梅。 韩念念从未像现在这样,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有片刻无措。 慌乱间瞧见曹尚梅身旁站的,可不就是一身白袍的月老?! 韩念念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察觉到韩念念神色有异,方知行顺着她视线看去,只是还未等他看清情况,白光一闪,再没了知觉。 ...... 方知行再醒来时,眼前黑黢黢一片,扭头看看四周,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身旁的韩念念早就醒了,伸手拧开了床头灯,方知行这才得以看到屋内情况,跟他原来住的地方大相径庭,屋子很大,屋内摆设他基本都能认识,桌子沙发电视机,还有头顶的水晶吊灯,只是突然面对这些,他有些许不适应。 “方书记,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韩念念蹭到了他怀里,给他无声安抚。 良久,方知行方才迟疑道,“我们走了?” “嗯,走了,这里是我的老家。” 确切来讲也不是,还是她在旧金山购置的房产。方知行睡得并不安稳,身下的床太软,四周环境也太过安静,等怀里的人睡了熟,方知行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微拉窗帘,推开玻璃门去了阳台... 韩念念再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多,床边早就没了人。 光脚下床四处找,在阳台上找到方知行,背对着她,身影有些寥落。 韩念念无声走到他跟前,跟他并排趴在阳台上,远处是大片的草坪,风景优美,蜿蜒的小公路,鹅卵石街道,古色古香的建筑... “方书记,我们下去走走吧。” 方知行侧头看她身上的衣裳,无奈道,“这样下去合不合适?” 韩念念干笑,翻箱倒柜,却只找到她自己的,没一件男人的衣裳... “方书记,你等我一会儿。”丢下这句话,韩念念抓上钱包蹬蹬下楼,打车去就近的商场快速给方知行买了几身衣裳。 人长得好,批个破麻袋都不会丑,韩念念买的几身,方知行穿上都很合适,时下的白衬衫黑西裤可比几十年前做工好太多,对上韩念念犯痴的眼神,方知行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好了,别看了,我们尽快回去,我想见见老大老二他们。” 两人的护照都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买了隔日的飞机票,凌晨六点二十抵达机场。 下飞机前,韩念念拿了口罩给方知行戴上。 方知行眨了眨眼,看他媳妇儿又是戴帽又是戴口罩,心里虽然疑惑,暂时还是没问出口,两人一块下了机,步履匆匆。 接机口,小江在等着,瞧见他老板身后跟着个高瘦的男人,忍不住瞪大了眼。 直到上了车,韩念念才松口气,扔了帽子口罩,歪在方知行怀里,“方书记,我们一块去爸妈那儿接老大老二?”    第101章 回来立刻就见岳父岳母? 方知行咳了一声,捏了捏他媳妇儿小手,“突然登门造访不大合适,还是挑个时间,我备上礼再过去。” 话刚落,方知行捏捏眉心,突然想起这里不是他所处的那个年代了,在他那个年代,他在居民收入中算是高的,可现在...他好像身无分文... 拿什么去拜访他老泰山和泰水... 此时韩念念全然不知小面瓜压力山大,只是听他这么提醒,才干笑提醒,“方书记,我爸妈还有爷爷...可能对你成见有点深...” 方知行无奈笑,把人家闺女弄大肚子,既没结婚又没拜访过,换成是他,估计会有打断对方狗腿的心思。 这两人在后车座旁若无人的轻声细语,卿卿我我,直接无视了前面开车的小江。 刚才方知行带了口罩,小江不知他长什么样,现在摘下了口罩,娘咧!长得太像两个宝了! 不对,两个宝分明就是他的缩小版! 传说中的父不详总算现身,他老板喊此人方书记,莫非是哪个不显山露水的高官或者官二代?! 估计是小江透过后视镜看得太频,终于,他的视线和方知行相碰了,小江咧嘴嘿嘿一笑,肥胖的身躯在驾驶座上动了动。 娘咧,他老板的眼光可真不错,抛开其他不谈,长得够俊,跟圈子里的男明星比,一点不差! “好好开车,笑什么笑,非礼勿视不知道啊。”韩念念作势要拧他耳朵。 结果手还没碰到小江耳朵,就给方知行一把拉坐回了后座上,瞪了她一眼,他的媳妇儿,怎么能乱摸别的男人。 韩念念秒懂,老老实实坐好。 小江眼睛蹭亮,圈子里摸爬滚打十来年,小江立马就意识到以后该抱谁的大腿,他老板夫管严啊! 车至云雾山别墅时,已是九点,工作室的亲友团们按时开工,各司其职,虽然在各自忙着,可仔细看下,都在偷摸翘首盼望两个宝生父的到来。 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小江先得知,又怎么可能不告诉他身后这群八卦兮兮的亲友团? 韩念念挽着方知行进来时,遭到了所有人的目视洗礼。 “小江我助理,我表弟、表叔、老李、老李闺女...”韩念念挨个介绍。 工作室的亲友团基本都有裙带关系,考虑到她职业的特殊性,很多东西都需要保密,韩念念在老前辈的建议下,才任人唯亲,她工作室起步晚,员工并不多,总经理、执行经纪人、助理、司机、梳化师、服装设计师等... “方知行,我老公。”韩念念不遮不掩介绍。 已经是老公...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方知行跟他们挨个握手,只要不涉及太私密问题,都会有问必答。 避开亲友团,韩念念把方知行带上二楼,属于她的私人空间。 原木色的装修风格,布艺粉、粉蓝为主,错落摆放几盆绿植,起居室里还铺了婴儿垫,扔着大宝二宝的小玩具。 “坐了一夜飞机,快去洗洗澡,先睡一会儿。”韩念念推他进浴室,“你先洗,我给你找衣裳。” 不担心方知行不会用里面东西,跟她爷爷一个年代的人,她爷爷啥啥都知道,方知行见识过的比她爷爷还多,水龙头浴缸,她不相信方知行没见过。 “一块洗。”方知行把人抱了进去,洗了个鸳鸯浴。 光溜溜的被抱出来,韩念念脸颊发烫,还未从刚才的浪潮中缓过神来,软绵绵的靠在方知行胸膛上,一时半会都没有睡意。 “媳妇儿,我可能要隔段时间再去拜访老泰山和泰水了。”提起这个方知行就有些惭愧,他的那些积蓄放在这个时候分文不能用。 虽然他媳妇儿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能耐,但方知行也不甘愿当吃软饭的男人。 拜访泰山泰水,用他自己的钱是最起码的诚意,哪怕下聘再结一次婚,也得凭他自己来。 韩念念懂,拿脸颊蹭蹭他的,忍不住笑,“我先去接大宝二宝,给我爸妈他们一个缓冲时间,我怕你现在就去会被他们揍。” 搂了搂怀里的人,方知行无奈叹气,“揍就揍吧,谁让我拐了他们闺女。” 韩念念窃笑不已。 坐一夜飞机又在浴室颠鸾倒凤,困意袭来,两人皆憨眠如泥,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已经暗了下去,他们整整睡了一天。 楼下除却小江这个单身狗,其他员工都有自己的家庭或伴侣,朝九晚五,他们早就下班回了家。 小江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却超一百五的胖子,无论男女,胖都是有缘由的,无非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小江两者兼有。 吃饭上小江从不亏待自己。 瞧见韩念念和方知行一前一后下楼,小江盛了锅里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姐,姐夫,开饭喽!” 小江比他二人年纪都大,此姐姐夫非彼姐姐夫,纯粹是尊称。 糖醋小排,西红柿炒蛋,宫保鸡丁,耗油生菜,还有一盆鱼头炖豆腐汤。 配上泰国茉莉香,每人面前摆一碗,色香味俱全。 物资极大丰富的年代就是好,不用再考虑商店供应啥,不用计划着手里的票据,只要有钱,想买啥买啥,不分季节不论地点! “姐夫,尝尝。”小江狗腿的用公筷给方知行加了一块小排。 方知行礼貌谢过,夹起尝了尝,给了个中肯的评价,“还可以,火候有些大,肉老了,糖放的有点多。” 小江不服了,他的手艺,工作室里就没人不夸的。 韩念念傲娇道,“你那点手艺,就自己臭美臭美吧,我方书记手艺可是得了真传!” 旧时的艺人,裁缝厨子梨园行,都有几千年传承的行规,方大兴能传承两百多年,没有真正的把式不可能经久不衰。 那个年代迫于物资限制,许多菜色无法大展拳脚,方知行在家烧饭,也只能有什么烧什么,韩念念没有吹嘘,哪怕食材简单,他烧得也比旁人美味。 媳妇儿太臭屁,方知行无奈咳了一声,谦虚道,“还行,下次我做你尝尝。” 小江迫不及待,“明天我就买菜!” “不行,明天我给你放假,出去玩,不许打扰我们一家四口。”电灯泡在楼下也不能忍。 饭后韩念念要活动活动,戴上手套主动洗碗筷。 等她整理好厨房出来时,就瞧见方知行和小江正坐沙发上,在电视上打游戏。 韩念念愣住了,张张嘴,“方书记你会打游戏?” 沙发的一瘦一胖同时回头,小江立马邀功,“对啊对啊,我教的,娘咧,姐夫不是一般的牛逼,我说一遍他就记了...” 韩念念差点忘了,人家不仅颜值高,智商和情商都很高! 高智商人的世界里,只有不想学,没有学不会! 转天韩念念先去接两个宝。 她到的时候,两个宝还在撅屁股睡大觉。韩念念忍不住先亲他们,挨个拍屁股喊,“大宝、二宝?” 大宝先被喊醒,呆呆的看了看笑意盈盈的韩念念,好大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瘪瘪嘴,哇一声先喊外婆。 老大一哭,老二跟着被吵醒,闭着眼干嚎。 韩念念手忙脚乱,好一通乱哄才把两个宝安抚下来,挤在韩念念怀里又是好奇,又是莫名亲昵。 两个宝已经快记不住妈妈长啥样啦。 血缘很奇妙,哪怕韩念念父母带他们这么长时间,韩念念接他们走,他们还是屁颠屁颠的选择跟妈妈。 韩念念她妈气得上火,“白带了,白带了。” 说归说,心里还是希望闺女能多陪陪孩子,“不要总是拍戏拍戏,你再出去时间长点,大宝二宝真就不认识你啦!” 韩念念干笑,任由她妈数落。 把两个宝接上车,方知行在副驾驶上等着,见他们母子三人下来,下了车。 “大宝、二宝,喊爸爸。”韩念念摸摸两兄弟的脑袋。 两个宝真不记得爸爸了,挤在韩念念腿边,傻傻的朝方知行看。 怕吓住他们,方知行不敢立马就抱,蹲下来跟他们视线持平了,冲两兄弟拍拍手,二宝胆子大点,试探性的往方知行跟前去了去,先碰了碰他大手,而后才猛地扑进方知行怀里。 一个这样了,另一个有样学样。 本来挺活泼的两个宝一左一右挤在方知行怀里,小脑袋抵在他肩膀上,也不喊爸爸,就是无声撒娇。 方知行也不急着逼两个宝喊爸爸,用了点劲,把两个宝一起抱了起来。 小江充当临时司机,忙开了后车门,方知行先把两个宝抱上车,韩念念随后跟上。 固定在儿童座椅里,两个宝熟悉人熟悉环境之后总算活跃了点,妈妈妈妈叫个不停,可碰上方知行的视线时,又羞涩的躲开,对他们来讲,似乎喊“陌生人”爸爸很难开口。 车子平稳开进云雾山别墅区,在工作室停下。 方知行先解开安全带把两兄弟解放,从后面一边夹一个下车,韩念念拉上车门朝小江挥手,“放你假了,快去找女朋友。” 看人家一家四口,小江想哭,头次有找个女朋友结婚成家的冲动。 进门之后,大宝突然怯怯的喊了声爸爸。 方知行先是一愣,随后抑制不住翘嘴角,狠狠在大宝脸蛋上亲了一口,大宝立马不好意思的把脑袋埋在方知行肩膀上,又奶声奶气的喊了两声爸爸。 二宝被韩念念抱在怀里,有点躁动不安了,使劲乱动,挣扎着要下去。 韩念念放他下来,二宝蹒跚跟上去,扯扯方知行的裤子,仰着脑袋,啊啊啊冲他两喊。 韩念念想笑,“嫉妒你抱大宝呢。” 方知行抄手把二宝也抱了起来,两兄弟一左一右坐方知行臂弯里。 听大宝喊爸爸,二宝也不甘落后,响亮的来了一声,“怕怕!” 他口齿没有大宝清楚,虎头虎脑,喊了一声就一个劲的喊。 “怕怕!怕怕!怕怕!”    第102章 晌午方知行露了一手。 大理石台面上都是刚买到的新鲜食材,方知行一身乳白色居家服,身上罩了条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厨房是开放式,大宝二宝一左一右挤在爸爸脚边,仰脑袋还在爸爸、怕怕个不停。 “方书记,你给他们下了蛊?明明是我生的,也不过来喊我!”韩念念仰天长啸,十分不服气。 方知行忍不住闷笑,二宝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脚上,让他没办法挪脚,拿另一脚踢了踢二宝的小屁股。 “二宝,听话,去跟妈妈玩一会儿。” 二宝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本坐地上的,爬起来就往客厅去,蹭到韩念念跟前,奶声奶气的喊了声,“麻麻。” 韩念念捏捏他小鼻子,总算满意。 大宝固执的蹲在厨房一角,方知行给了他一个蒜头,他自己剥了起来。这孩子,一看就是被外公外婆训练过干活的。有当小版方书记的潜质。 小炒牛柳、蜜汁鸡翅、清炒茼蒿、西兰花炒虾球,外加一盆大骨冬瓜汤。 标准的四菜一汤,比昨晚更香更诱人。 电饭煲里又蒸了两碗鸡蛋羹。 不过还是遇到了点困难,他不会用电饭煲,也不会开火... 期间韩念念少不得要挨个教他,所幸方知行够聪明,一点就通。 四菜一汤分量足,一家四口根本吃不完,到底是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的人,方知行很珍惜粮食,“留着晚上再热吃。” 因为这一句话,韩念念莫名就想到了她爷爷... 不过剩下的饭菜还是没能等到晚上,因为被半下午回来的小江偷摸解决了... 暂且不管,下午一家四口出门逛商场,主要是想给方书记置办几身行头,另外让他接触接触外边的世界。 考虑到职业问题,韩念念不得不丑化一下自己,换上一身颜色偏暗的运动衣裤,棒球帽、口罩、墨镜,全副武装。 方知行大概就明白了,这里的电影明星大概是有点见不得人。 方书记已他自己的方式理解着。 夫妻两相处这么长时间,方知行最大的优点在于知进度,有些东西他不会去刻意问明白,适当揣着糊涂过日子也是一门学问。 带两个宝出门,肯定不轻松,双人儿童车、湿巾纸面纸、牛奶小零食,还得带着他们常玩的小玩具。 方知行没过来前,背包都是韩念念在背,现在有男人,这么重的活还是交给他干,拎儿童车抱孩子,都他来。 至于开车,韩念念坐在驾驶座上抱怨,“月老也真是的,身份证护照都给伪造,怎么不干脆把你驾驶证一块给伪造了啊...” 方知行解放大卡都会开,私家车熟悉熟悉就能上手。 现在可倒好,还得再去考一次驾驶证。 “这里驾照怎么考?”方知行坐副驾驶上,注意力在仪表盘上。 韩念念熟练的倒车掉头,往市区开去,想也不想便道,“考一次笔试,再来两次现场考核。” “方书记你当时怎么考的啊?”韩念念好奇。 “当时的驾驶证有学习照、普通照和职业司机照,我在部队学成,没有硬性规定,教我的师傅说过了,上头就给发职业司机照。” 顿了下,方知行又补充道,“不过后来又有新规定,参加驾驶证考试要有单位,有介绍信,政审合格,个人无法参加考试。” 韩念念一听又是介绍信,头皮发麻,反正就是条条框框的麻烦。 “还是我们简单!” “嗯。” 这夫妻两在前排说得起劲,大宝二宝被绑坐在后面有些傻眼,奋力的啊啊啊了几声之后,发现得到的只是敷衍,百无聊赖,只好昏昏欲睡,一路到市区。 车子停在某高档商场地下车库,方知行先下车,后车厢里拿儿童推车,双肩包挂在前面,一通折腾,把两兄弟从儿童椅上解放下来。 方知行推车在前,韩念念习惯性低头在后,怕被狗仔认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去几楼?”方知行扭头低声问。 “三楼吧,先去给你买衣裳。” 方知行熟练的摁了电梯,韩念念有些诧异的看他。 方知行无奈笑,“媳妇儿,别把我当傻子看,电梯几十年前就有的东西。” 韩念念嘿嘿笑,挽上方知行胳膊,嘴不是一般的甜,“我方书记比我想象的厉害!” 大宝立马鹦鹉学舌,“呃呃呃...方书记...厉害!” 二宝跟道,“腻害!” 方知行满头黑线,挠挠两个宝的脑袋,示意他们可以闭嘴了。 一家四口逛了一下午,不用再考虑布票工业劵,可以无所顾忌的买。上至成人衣,下到儿童鞋,买买买! 韩念念还给方知行买了个手机,又在一楼营业大厅里,教他办了一张银.行.卡。 手机、身份证、银.行.卡还有钥匙都备齐全,她的方书记就能随时出门闯社会了。 夫妻这么长时间,韩念念再了解他不过,她的方书记不是甘心吃软饭的小白脸,韩念念不在乎他干什么,只在乎他愿不愿意出门做事养家糊口。 韩念念把月老给的身份证,并带着银.行.卡一起装在钱夹递给他。 身份证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后才有,方知行不会知道,韩念念给他仔细解释,“方书记,身份证这个东西呢,就相当于几十年前的介绍信,办什么事都可能会用到,还有银.行.卡...” “就是存折?”方知行仔细看了看。 韩念念不迭点头,“以前的存.折要用印章取钱,现在不用,你得输入密码,就是一连串的数字...” 办完正事,大包小裹准备回去,结果在地下车库巧遇孟家老六。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外界多有传言,孟家老六自从结婚之后,性子大变,为人和善又知礼,处事作风一派谦谦君子,大众话题难免就往孟六爷的老婆身上带,说他老婆一定不是一般女人,竟然能让一个男人为她转变,他们绝壁是真爱! 眼下孟六爷不一定认出韩念念,但一眼就认出了方知行。 “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吃个饭?”这话孟繁宗是对方知行说的。 ...... 这顿饭吃到七点多就散了场,回去时,大宝二宝早已呼呼大睡,两人一人抱一个安置到二楼次卧。 张姐抱着胳膊,楼下坐等韩念念。 “方书记,我的老妈子来了,你先洗澡睡,我下去会会她。”韩念念已经做好了被炮轰的准备。 哪知张姐还算心平气和,抬头看看二楼,“他就是大宝二宝的父亲?” 韩念念嗯了一声。 “哪个行业的富豪?净资产多少?名下多少套房?后台怎么样?”不愧是经纪人,考虑的问题很实在。 韩念念顺手拿了抱枕抱怀里,“不是富豪,净资产不知,没有房,后台没有。” 韩念念实话实说,方书记的净资产她是不知,单单一个帝王绿朝珠拍出去,资产就上亿了,收拾东西跑路时,能带回的东西全扫她空间了,也没时间仔细看。 听她这么说,张姐有点忍不住了,“你看上他人了?” 韩念念耸肩,“我不看上他人,给他生孩子做什么?” 张姐哑口无言,半响方才道,“他准备吃软饭?” 闻言,韩念念坐直了身体,正了脸色道,“姐,我们是合作关系,工作上的事您再说,我都不会气,私人感.情.事,我们点到即止。” 话都说到这份上,张姐还能再说啥,哆哆嗦嗦点了根烟,心里极为不待见楼上的小白脸,在她看来,跟前两个交往的男人一样,都是吃软饭的! “高导的戏月底要开机了,这是剧本,你看下。” 张姐把剧本扔到茶几上,吞云吐雾,“网络小说改编的,有一定读者量,男主角暂定傅智恒,你跟他搭过戏,合作应该没问题。“ 韩念念拿了剧本,又跟张姐说了几句才上楼。 方知行刚洗完澡,还未睡。 顺手把剧本放床头柜上,去洗漱。等她出来时,方知行已经快看完一半的剧本了。 韩念念掀了被角上床,挤到方知行怀里跟他一块看。 “方书记,过几天我要去外地工作了,电影在横店开机。” 闻言,方知行道,“那就在你走之前去正式拜访老泰山他们吧。” 韩念念仰头,脸颊蹭了蹭他下巴,“好,我明天就跟我爸妈说一声,看他们定时间。” 方知行唔一声,合了剧本反手放床头柜,遥控器关了灯,搂着他媳妇儿睡下,别的要求没有,就一个,“出去拍戏,不准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哟哟哟,吃醋了还... 韩念念手脚并用,挂在了他身上,妖精一样在他耳边呵气,“那你来满足我呀...” 忍不住笑出声,方知行低头咬了她下嘴唇,嗓子发干,“媳妇儿,别急,就来了...” 连着几天,韩念念被滋润的都极好,脸带春.色,双眸含水。 亲友团们看在眼里,心照不宣。 啧啧啧,有人灌溉了不起啊... 唯有张姐呵呵冷笑,个小白脸,除了床上功夫,还能有啥! ...... 韩家父母在得知两个宝生父现身之后,迫不及待要见面。 地点就定在老房子里。 去拜访前,方知行把进门礼都备了好,送爷爷的是笔墨,韩爸是两瓶白酒和两条烟,至于韩妈,用韩念念的话来讲,比较难伺候,买什么都不会顺心。 保险起见,方知行还是给她老人家买了几盒滋补品。 除了这些,本地人有习俗,女婿头次见面要送大火腿,这也备上了。 “这些加起来可不便宜,方书记,你哪来的钱啊?”韩念念就好奇这个。 这两天他借了小江当司机,每天早出晚归,韩念念忙着背剧本,也没跟着。 “哦,转手了几根金条。”方知行不甚在意道。 韩念念瞪大了眼,八爪鱼一样挑挂到他身上,两胳膊死死缠紧,“说,哪来的金条。” 方知行无奈道,“都在你那儿收着,你还问我?” 韩念念讪笑,他只管她要锦盒,谁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一通梳妆打扮收拾,带上大宝二宝,出发参加鸿门宴。 ...... 韩家父母听说女婿要登门之后,就不淡定了,尤其是韩念念她妈,不知女婿何方神圣,既带了敌意,又抱着好奇,更不能让女婿看不起他们。 他们住的房子有些年头了,一大早韩念念她妈就把家里两男人撵了出去,一个去遛鸟,一个去买菜,她自己忙上忙下一通收拾。 还叫对门王大妈她儿子帮忙外卖订了一束花。 插玻璃瓶里,鲜艳欲滴的百合倒是为家里增色不少。 菜买回来,还没来得及做呢,女婿就上门了。 韩念念她妈在看到方知行时,眼睛一亮,小伙儿子脸盘够正! 本来韩念念她妈心里还在打鼓,就怕她闺女给她整个肚大腰圆、样貌一般的矮冬瓜回来,或者是找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老家伙,要真那样,她得气吐血。 再是什么富豪,什么才俊那也不稀罕。 不过韩念念她妈还算淡定,脸盘正还不能算,毕竟现在人模狗样的多了去,还得再观察观察。 思及此,韩念念她妈侧身让他们进门,不咸不淡道,“来了啊。” “阿姨。”方知行礼貌喊人。 韩念念她爸和爷爷都在客厅等着。 方知行把礼拎到客厅,挨个喊人。 韩念念她爷爷还算客气,招呼方知行坐,主动开口跟方知行聊了几句。 结果发现,他们共同话题可真多啊! 韩念念她妈系上围裙,准备做饭。大宝突然道,“外婆,我帮你。” 韩念念她妈乐得合不拢嘴,“真乖!” 厨房太小挤不下,门口有个小马扎,大宝自己坐那儿,面前是芹菜、蒜瓣和豆角...大宝十分熟练的把芹菜叶摘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韩念念满头黑线,这孩子是要跟他爸一样,立志继承方大兴了么... 客厅坐三个男人,韩念念不想掺和过去,干脆也系上围裙帮她妈忙活,洗了大宝摘好芹菜准备切。 “哟哟哟,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韩念念她妈不是一般诧异。 “做饭有什么难,以前是不想学。”韩念念麻利的把芹菜切成段,跟着方知行,傻子都该学会了。 母女两一阵忙活,韩念念偷偷问她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韩念念本来想说老公,担心她妈揍她,低调的用“他”来代替。 “怎么样?就看了一眼,我能知道他好坏?!” 开了话题,韩念念她妈一通问,年纪多大啦,家在哪儿,兄弟姐妹几个,父母在不在,什么工作... 好在韩念念事先跟方知行对了口供。 “二十八啦,老家在岳岭,没父母,奶奶刚去世,独生子...”    第103章 韩爷爷觉得他找到了人生知己,在他老伴去世之后... 怎么会有年轻人能跟他聊得这么投机!沟通起年轻时往事来,毫无障碍! 人嘛,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往昔,孙女不爱听他说,儿子媳妇一个忙于穿梭饭局,一个热衷跳广场舞,现在可好,有人能跟他唠了! 年轻人长得俊就算了,举止还沉稳大方,进退有度,韩爷爷心里不是一般的满意,饭桌上一个劲招呼方知行多吃些。 韩念念她爸也没什么意见,小外孙都两岁多了,再挑三拣四没个意思,知道体贴他闺女就行了! 至于韩念念她妈,正是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小行啊,吃菜吃菜。”韩念念她妈用公筷张罗。 方知行忙两手端碗接菜,“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放下碗,把韩念念她妈夹的菜不紧不慢都吃完。 韩念念她妈看在眼里,胳膊肘拐拐韩爸。 韩念念她爸会意,咳了一声,“小行啊,这婚事...” 未等韩念念他爸提完,方知行放下了筷子,主动道,“叔叔阿姨,我随时能跟念念结婚,主要看她方不方便。” 关键就是态度! 韩家三老极为满意,转而炮轰韩念念。 “念念,孩子都大了,不结婚也不是个事。” “明星也得结婚,工作家庭两不耽误。” “最好再给大宝二宝生个妹妹。” “......” 话都让他们说尽了,韩念念无话可说,听他们的,只是她的职业...结婚还得要从长计议。 因为韩爷爷难得找到知己,硬留着,他们不仅吃了午饭,还留下吃了晚饭。 中午那顿菜已经让韩念念她妈施展了十成功力,全是她的拿手绝活,晚上再来一顿...难免黔驴技穷。 干脆问女婿,“小行晚上想吃什么?阿姨给你烧。” “哎哎哎,怎么不问我,我也难得回来一趟。”韩念念吃醋。 刚说完,被她妈瞪眼。 方知行笑,主动道,“阿姨,晚饭我来做吧,你们想吃什么。” 方书记下厨,做出的全是方大兴的招牌菜,卖相惊艳四座,味道更是一绝,惹得韩家三老赞不绝口。 八点多,两人抱着大宝二宝回去。方知行开的车,这人艺高胆大,也不怕被查。 到家时,月老2233笑意盈盈等候,“回来啦二位。” 韩念念心生警惕,语带不善,“你来做什么。” 月老2233两手一摊,“别这样嘛,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 韩念念哼了一声,被他耍这么长时间,太想逮着他揍一顿...不过如果没有他,她也就不可能和方书记一块,也不能有大宝二宝。 思及此,韩念念到底是请他坐,老实问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帮你办什么事,说吧。” 月老2233笑得开心,开门见山,“我想借你点影响力,继续帮我撮合姻缘,也算是为你们自己谋福气啦。”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凭心论,说媒真的会上瘾,哪怕完成任务回来之后,她还是心里痒痒,下意识就想给人撮合姻缘。 韩念念没怎么考虑,就应了下来。 “方书记,你有意见不?”月老2233还算人性化的征求伴侣的意见。 方知行略耸肩,媳妇儿都没意见,他有什么好反对,反正早已习惯。 这年头,当月老也不易,完成不了任务,顶头上司扣俸禄,晋级不上,只能当小仙,上仙之路遥遥无期啊... 现在好,发展了下源,晋级加俸有望,百年内购置房产,千年内就能找仙子玩双修啦。 ...... 月末,韩念念要去横店拍新戏,拖到不能再拖了,才于开机前一天收拾行李,准备赶第二天早上的高铁走。 她忙着整理,方知行已经把大宝二宝洗好澡,让他们上床先睡。 “方书记,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大宝二宝了。”韩念念开始叮嘱。 方知行无奈,长长的应声,好像平时他没有照顾过两兄弟一样。 “准备几点走?” “明早五点的车。” 收拾好行李,哄睡大宝二宝,两人一块泡了澡,当然,泡澡不是重点,重点是要好好灌溉媳妇儿,防止她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所以今晚格外卖力。 方知行喉咙干到发紧,紧贴她后背,气息滚烫,声音低到撩人,“媳妇儿,叫,叫给我听。” 莫名的羞耻感来袭,韩念念咬紧下唇,回头嗔他。 下一秒,却被重重捣.入,忍不住闷哼。 “家里没人,乖,叫出来...”用力,全部给她... “啊啊啊啊...方书记是个大坏蛋!” “呜呜呜...小行爷爷是个老流氓!” “疼疼疼...我想睡觉....” 良辰美景,离别前夕,怎么能想着睡觉呢,还要浇灌... 这场欢.爱刺激而缠绵,到最后,两人汗涔涔的趴在大床上,被子早就被踢下了床,方知行伸手捞起胡乱搭上。 怀里的人已经沉沉睡去,方知行却几乎一夜未眠,一直搂着他媳妇儿,时不时轻轻她额头、鼻尖、嘴唇... 媳妇儿都要去工作了,他更不能闲着,蓦地想到从亲友团那里听到的一句话,爱她就让她活得无忧无虑,良好的物质基础是无忧无虑的开端。 ...... 韩念念一路睡到横店,仰头睡着让梳化师给她化了妆。 “不错,年轻底子好,瞧着小脸蛋,红润莹泽,吹弹可破。” 韩念念欲哭无泪,灌溉了一夜,能不脸带桃花么,现在那里还疼着呢,短时期内是不会想男人了... ...... 韩念念走的第二天,方知行去见了孟繁宗,把一个靛蓝色锦盒推到孟繁宗面前。 孟繁宗打开看,有些诧异,“怎么急着转手这个?小行,你想好了?急着用钱的话我可以...” 方知行抬手打住,“方家祖上留下的东西,现在为方家祖业添份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孟繁宗点头,“行,有消息我回你。” 服务员上了茶,孟繁宗给方知行先倒了一杯,“那真准备重操旧业了?” 方知行哂笑,“不然呢,以后还会有小的,用这里的话来说,总得挣点奶粉钱养家糊口。” 说着,他看向孟繁宗,“你呢,习不习惯?” 孟繁宗摊手,笑得爽朗,“我比你来得早,怎么可能还不习惯,就是...唉,不说了,我们兄弟难得聚聚,说点开心的。” 从会所出来,孟繁宗要送他,方知行没拒绝。 “小行,你得考个驾驶证了。” “还在考,这里的师傅...可不比以前和善。” 车子还未上高架,方知行接到个电话,有些诧异,目前为止,他手机里存下的号码不多。 刚接起,话筒里传来韩念念他爸有些焦急的声,“小行是吗?” 方知行反应了一秒,“是,叔叔,我是。” “哎呀呀,你阿姨练广场舞跟人斗殴摔断腿了,我在医院,你能过来一趟吗,你阿姨做检查,上上下下我搬不动她。” 方知行要了地址,挂上电话对孟繁宗道,“兄弟,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赶到医院,一通折腾,总算办上了住院手续。孟繁宗也告了辞。 “要不要跟念念说一声?”方知行给二老买了饭。 韩念念她妈还挺尴尬,一把年纪跟人斗殴,白叫女婿看笑话,听他这么说,忙道,“别了,让念念安心拍戏吧,省得折腾来回,被人传出去了影响也不好。” 可还是被韩念念知道了,因为一家四口视频的时候,大宝多说了一句,“外婆,不能走!” 韩念念吓了一跳。 方知行忙把起因经过说给她听,安抚,“目前还在医院住着,叔叔在看护,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出院之后也要慢慢调养。” 一听她妈跳广场舞占地盘跟人斗殴,韩念念哭笑不得,想了想道,“我明天回去一趟。” 方知行眼睛蹭得亮了起来,善解人意道,“媳妇儿,你能调开档期吗?” 看看,咱们方书记可真会与时俱进,档期这个词都弄明白了,不仅如此,这几日独守空房,还恶补许多关于他媳妇儿的电影新闻,他媳妇儿,演技真心是好呀... “调不开也得调,我给高导打个电话,落下的戏份只能后期补上。”知道他的小心思,韩念念没点破。 住院是大事,她不能不回,这才离家几天啊,她就想儿子想男人了... “那我明天接你。” “不行,你没有驾照!” “那我跟表弟一块。” 横店距本市近,高铁一个小时就能到,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全副武装麻烦。 哪怕韩念念裹得够严实,还是被人认出来了,因为认出她的不是别人,是她初恋男友陆烈。此人毕业之后接的戏不多,戏不红,主角名不见经传,配角就更不会红。 “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吃饭?”陆烈要做东。 韩念念一直低着头,其实特备烦这样,高铁站人来人往,本来就容易被人认出,而且他们的恋情被人扒出来过,现在如果被人拍到,明天就得上新闻,韩念念欲跟初恋男友复合? 她麻烦一大堆,陆烈可倒好,热度直接能被炒上去,等于免费帮他宣传新戏了。 探到他的真实想法,韩念念想冷笑,直接拒绝,“不了,我还有急事。” 说完,匆匆往外走,小江全程护送。 可还是有狗皮膏药粘上来,说到底小江只是个助理,都是混一个圈子的,说不准哪天谁谁谁就暴火起来,都是主儿,不能得罪。 陆烈始终紧随,不停搭话,不怕被人看。 韩念念不胜其烦,正想迅速撵他走,错眼间瞧见出站口等着的,可不就是她方书记。    第104章 她包裹太严实,方知行显然还没看到她,韩念念立马给他发了一段语音。 没片刻,方知行突然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眼含笑意,只是在看到韩念念身旁的狗皮膏药之后,心情就没这么好了。 表弟也瞧见了,特意给科普,“那谁,我姐初恋男友,他们交往挺长时间呢,差点见家长了。” 彼时韩念念未出校门,想法还很简单,接了戏之后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戏演好,万万没想到,人生如戏,她愣是被人耍了一把。 方知行嗯一声,阔步朝韩念念走去。 无视陆烈,伸手拉了韩念念的,“直接去看咱妈?” 咱妈...韩念念差点被呛住,反应过来后,胳膊直接挽上方知行的,“好,大宝二宝去了没?” “一早就送过去了。” “快走。” 这对狗男女就这么大咧咧挽胳膊走人了,陆烈半响没反应过来,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声吐出一句,“我日!” 陆烈的经纪人是他高中同学,忙给出主意,“听说韩念念已经有两个儿子,但她从未正面回应过,这男人应该就是...要不把消息透露出去...” 话还未说完,就遭到陆烈白眼,“我费这么大劲儿,最后炒起来有我什么事儿?脑残!” 车在外停着,方知行要上副驾座,被韩念念拉住,“老醋坛,坐后面。” 方知行咳了一声,跟她上后座,前排小江和表弟心照不宣贱笑。 “刚才那个,是我初恋,谁能没个犯二的年龄是吧。”韩念念主动交代。 “我知道。”方知行捏了捏她手,给个中肯评价,“贼眉鼠目,眼露淫光,下睑发黑,可见媳妇儿早几年眼光真不怎么样。” 前排再忍不住,哈哈出声。 韩念念脸上挂不住,拧了他胳膊一把,“喂!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我提你前科了!” 方书记懂得适可而止,悻悻的摸鼻,不再说话。 “方书记,我下午就得走。”韩念念依依不舍的靠在方知行肩膀上,“晚上还有场戏要赶着拍。” 难怪旁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无论是智商还是精力都会下降,不自觉的想去依赖她爱的那个男人,所以渣贱男才会肆无忌惮,还好经历过两个渣贱之后,她的方书记不是。 感谢月老啊~ 方知行也很无奈,“下午几点的车?” “四点半。” 方知行看看时间,聚少离多,他们在一块的时间只有不到八个小时啊... 行程太赶,一行人直接到医院,韩念念她爸用了点关系弄到一间单人病床,避开了头几天亲友的探望高峰,病房还算安静,只有大宝二宝和韩念念她爸在。 “怎么还回来啦。”韩念念她妈嗔怨。 韩念念心疼的看看她妈打石膏的腿,气得伸手指在上面戳了戳,“妈你一把年纪跟人家斗殴,羞不羞啊,那帮大妈可是连小偷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你去跟她们斗什么啊,没有地方跳广场舞,搬去我那儿住,整个后花园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那能一样么,没舞友,没个气氛,稀罕你那破别墅!” 被闺女数落,韩念念她妈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方知行及时拉了拉他媳妇儿胳膊。 “妈,还疼不疼呐?”韩念念秒变孝顺女,坐床头揽上她妈肩膀。 韩念念她妈心里舒坦了,“不疼,这几天多亏有小行在,不然就你把那点鸡力气,上上下下抱我,得把我摔死!” 心里愈发满意这个女婿,够孝顺,讲话也好听! 晌午叫外卖在医院吃一顿,韩念念她爸心疼闺女来回奔波,让韩念念回去休息,“都回吧,也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能出院,一时半会不能再跳舞就是,正好让她歇了斗舞的心思!” 韩念念她妈也困了,撵人走。 韩念念抱大宝,方知行去抱二宝。二宝恋恋不舍的收了画笔,下一秒,意犹未尽的又在外婆打石膏的腿上多画了一笔,他心目中的小鸡。 “外公外婆再见。”两个宝奶声奶气,又冲他们飞吻。 已经一点,四点半的车,还差三个多小时。 他们所处闹市,再上高架开回云雾山,一来一回都得三个小时,不合适。 “小江,去四季酒店吧。”韩念念道。 小江哎一声,麻利掉头。 前台办理住房手续,韩念念跟在方知行身后,低头乘电梯上楼,小江和表弟开了另一间,并且非常体贴的把大宝二宝哄到另一间房里。 “可我想跟妈妈。”大宝奶声奶气抗议。 “要怕怕、麻麻。”二宝仍旧口齿不清。 表弟使出十八般武艺哄人,“乖宝啊,你妈妈拍戏累,让她休息休息好不好?不然会生病。” 大宝陷入了沉思中,半响,勉强点头。狗腿子二宝只要没人带头,掀不起风浪。 隔壁,灯都没开,厚重的遮光窗帘,让屋里一片黑暗,只余沉重的喘息和轻哼的呻.吟,柔软的大床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在极为安静的空间里,分外撩人。 床上交织的两人,没有多余的话,再多的话都抵不过干一炮来得实际。 韩念念被牢牢摁压在床上,两腿无助的蹬着洁白的床单,时而圈住他腰身。痉挛,打颤。 两腿间的施虐者,这会儿什么都不耐想,只想狠狠亲他媳妇儿,摁她在这里,干她到死。 ...... 三个小时,太短。 等韩念念缓过来劲,就得出发,两腿还在打抖,卧房门一看,两个宝像放出笼的小羊,咩咩待抚。 这回表弟开车,一行人去车站,车里气氛有些旖旎。 韩念念心里怨恼方书记撒疯把她往欲仙欲死修理,但身体却很舒爽,想到床单上留下的斑斑印记,韩念念脸上止不住发热,水漫金山了要... 上交存货的方书记一脸春风得意,坐姿轻松懒散,任由二宝拿个画笔在他胳膊上乱画。 坐前排的小江和表弟,深觉自己多余。 再旖旎,还是得蹬高铁,大宝二宝不算是好哭的宝宝,眼下还是哇哇哭了起来,不想离开妈妈。 两兄弟齐齐往她身上蹭、拱,哭得鼻涕冒泡。 “好了好了,都是小男子汉呢,别哭,妈妈是去工作,我们刚才说好不哭的。”韩念念哄不过来,示意她方书记上。 方知行捏捏眉心,但凡他年轻个二十几岁,也会像他两个儿子一样,死死扯住不让走。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方知行和表弟各抱一个,让韩念念脱身。 临来前,小江接到张姐电话,说有粉丝得知韩念念来高铁站,早就跑来蹲点,方知行和两个宝目标太大,不能送她进去。 其实韩念念有些难过,选择暂时不曝光,不是嫌弃方书记一无所有,正是他目前一无所有,一旦曝光,外界给他的压力会更大。 与其那样,不如他们低调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相信,她方书记能懂。 ...... 眼看能对着撒娇的人走了,大宝二宝心里明白,再哭也没用,抽抽噎噎停下来,垂着小脑门,兴致不高。 回程路上,方知行逗了他们几下,两兄弟皆不睬之。 这样啊...方知行也没了再逗的兴致,他们不爽,他又能爽到哪儿去。 所以才想干她到死,把他的树深深植根于泥泞土壤,占领上地盘,给她心里打上烙印。 回到云雾山,天已经暗了下来,工作室的员工随行去横店,走了一大半,表弟因为当了临时司机,一直没能下班。 “晚上一块吃饭?”方知行留他。 表弟嘿嘿笑,十分期待。 三菜一汤,汤是排骨汤,浇在软香米饭上,大宝二宝狼吞虎咽,自己拿着小勺,拼命往嘴里扒,全然忘记两个小时前是如何失落,自从方知行回来掌勺,大宝二宝隐隐有往胖墩方向发展。 此时韩念念刚抵达横店,发来视频。 他们吃美食大餐,她在吃盒饭。 “妈妈!” “麻麻~” 两个宝挥舞着小勺,不是一般激动。 方知行点点桌子,教训,“好好吃饭,吃给你妈看。” “哦。”两个宝齐齐应声,手抓排骨,啃得喷香。 韩念念食不知味,突然觉得她的盒饭,好!难!吃! “方书记,我想吃你做的饭。”韩念念眼馋。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方知行笑意岑岑,“那就好好拍戏,尽早回来。” 那头有人喊她上妆,韩念念冲老公儿子么么哒,匆匆关了视频去工作。 一直默默无言的表弟有点吃不下饭了,被强行喂狗粮已饱。 吃完饭太晚,表弟没再回去,直接宿在楼下,方知行带他两个儿子睡。 转天把两个儿子托给亲友团带,他要出门办事。 “哎哎哎,皇夫到底是干啥的?每天神神秘秘。”亲友团A好奇。 他们私下里给方知行起了个绰号,叫皇夫。韩念念在他们眼里是女皇,方知行就是皇夫。 “你问我?我去问谁?”表弟摊手。 ..... 孟繁宗约他谈事,同时商议看门面。 “你真的想好了?餐饮现在不好做,竞争大盈利小,你有钱,不如做风投。” 早来几年就是不一样,孟六爷对这个社会的门门道道基本已经摸清。 方知行主意已定,“我以为,干不好是技术不够硬。” 方大兴毁在他手上,如果不能再传承下去是他最大的遗憾,将来也无颜面再见他爷爷奶奶。 既然劝说无效,孟繁宗只能跟他一块去看门面。 “你现在手里的资金不算充裕,我建议你承租,装修请工谈合同,零碎加起来,没有千万拿不下来。” 方知行点头,承租下门面只是第一步,关键是食材供源。 虽然年代不同,但许多核心东西仍旧没有变,方知行心里有数,这些日子每天早出晚归,哦,还得忙考驾照。 拿到驾照这天,赶上韩妈出院。作为女婿,方知行肯定是要去接人的。 韩念念她妈乐得合不拢嘴,心里又开始盘算,她闺女啥时候能把女婿正式弄到手啊,这么好的小伙儿,长久分居,可别被其他女孩子给勾搭走啊... 当妈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女婿不好,心里不痛快,女婿太好,又担心人惦记。 晚上翘着瘸腿,给韩念念打了个电话。 “念念啊,你太忙回不来,让小行去探班啊,他大小伙儿一个,长得又俊,我听说天天早出晚归,不是妈不相信他,是外头诱惑太多,小妖精太多啊,现在的小妖精,就喜欢白面皮的,专吸人精气!” 话糙理不糙,韩妈这番话,算是给韩念念一个提醒。 算一算,他们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面了,这几天赶着进度,几乎睡在片场,怕被其他人察觉异常,都没再视频了。 人家说水满自溢,她方书记这么长时间没上交存货,该满了吧。 确实是满了。 春.梦了无痕,方书记头疼的伸手摸摸自己裤裆,无奈换下搓洗了,再爬上床,一时半会儿都睡不着觉,想抽烟,下意识看看睡熟的两个宝,只好光脚下床去起居室。 手机里的软件他基本已经会玩,百无聊赖,搜索他媳妇儿的名字,看她最近新闻。 然后很不爽的发现,有传言她跟新戏男主角日久生情,为了增强说服力,还列举数条证据。 说他媳妇儿荧屏初吻是给了这个男人。 向来教养极好的方知行,竟忍不住日了一句。不能等了,联系小江,他要去探班。 两个宝在得知要去见妈妈之后,很激动,很兴奋,大宝连着在床上栽跟头,二宝有样学样,结果乐极生悲,一个跟头翻下了床,脑门上磕个大包。 被方知行抱上车,绑在儿童椅上时,还哭得鼻涕冒泡,大宝看他,有些同情这个狗腿子弟弟。 方知行头疼的拧了二宝鼻子上的大泡,反手又给他擦了擦眼泪。 “好了,留点金豆子去你妈面前掉。” “哦...”    第105章 父子三个早上出发,下午才抵达横店。两方早就联系好,小江早早候着接应,把方知行还有两个宝先接到酒店。 韩念念所在的《刺鸟》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住在这个酒店,导演给韩念念他们几个主演安排的都是总统套间。 小江给开了门,来不及说太多,匆匆赶回唐城等候韩念念收工。 拂地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方知行进门就开了灯。 “我妈妈呢?”大宝四处张望。 “麻麻呢~”二宝拽了吮在嘴里的奶嘴。 方知行摸摸两个宝脑袋,扔了儿童垫和玩具在地上,让他们自己玩。 “你妈还在工作,最迟今晚能见到。” 两个宝瞬间失望,坐地上玩了一会儿,二宝爬了起来,见他爸爸已经躺床上似乎睡着了,过去扯扯他裤脚。 “怕怕,饿,我饿。”中午在服务区吃了一顿,味道不怎么好,二宝的嘴早已被养刁,就吃了一点。 “饿了先喝奶。”方知行把随身携带的酸奶掏了出来。 二宝勉强接过,晃着小腿坐床沿吸奶,一瓶不够得喝两瓶。 “大宝你喝不喝?”方知行挠挠老大的脑袋。 大宝摇摇头,扬起脑袋道,“爸爸,想困觉。” 方知行认命的折腾两儿子,洗干净了手脚让他们上床,两米宽的大床足够容纳他们父子三个,方知行半靠坐在床头,给两个儿子念了几个故事,困意上来,撑着脑袋也跟他们一块睡了一觉。 迷糊间,脸上有不容忽视的触感,方知行费劲的睁开眼,就瞧见他媳妇儿弯腰冲他眯眼笑,脸上的妆容还没来得及卸掉。 这还是方知行头次见韩念念化这种妆容,柳叶眉,吊飞眼,额间描了花钿,浓墨重彩。一瞬间,方知行脑子里冒出的是妖精,聊斋里的女妖精。 “傻啦方书记?”韩念念两手并用,扯他脸蛋。 方知行咳了一声,反手捉住不老实的小手,稍微一用力,把人拉趴在了他胸膛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情不自禁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媳妇儿,你好美。” “呃呃呃...好美。” “美!~” 大宝二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趴在枕头上,一手捧着脸蛋,另一手不停拍嘴,冲韩念念抛飞吻。 不愧是双胞胎,动作如出一辙。 韩念念乐不可支,扑在方知行胸膛上笑得花枝乱颤,“方书记,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小逗比一个。” 方书记伸手按按太阳穴,第一次萌生嫌弃两个儿子的念头,好好的气氛,就给他两破坏了。 无奈起床,拍拍他媳妇儿屁股,“去把妆卸了,带你们去吃饭。” 为了赶回来见她方书记和两个宝,韩念念拍完她的戏份之后,匆匆脱下戏服,来不及卸妆就奔了回来,导演要请客撸串也被她拒了。 结果还是去撸串,不过是他们工作室随行人员自己去撸串。 有工作室的员工打掩护,旁人不大会太注意方知行。 至于大宝二宝,外界早就知道是她儿子,再拍到一次也无妨。 请客所有人,还是方知行提的,他也是想到了这层面。只是现在韩念念竟有些许挫败感,甚至会赌气的想,旁人知道就知道呗,他们一没作奸犯科,二没乱七八糟婚姻史,要做什么也是大方方做。 横店这个小镇就是个小社会,因为发达的影视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行人到酒店附近的烧烤店里入座。 不大的店,生意却异常火爆,老板客气的招呼他们,神色寻常,实在是见到的大明星太多啦,早就麻木。 在老板眼里,明星也就那样,吃喝拉撒睡,外加泡妞。许多人设相当好,评价相当高的大明星,一样会搂个小姑娘吆五喝六。 头次接触烧烤,大宝二宝拍着肉呼呼的小手,激动异常,巴巴的望着烧烤架,嘴角的哈喇子就没停过。 可韩念念却为他们点了鸡蛋羹! 拜托,来烧烤店还吃鸡蛋羹,那出来吃饭的意义在哪儿呀...两个宝有点闹脾气了,扑倒在韩念念大腿上撒娇要吃烤肉。 方知行拍了拍两个宝撅着的小屁股,“像什么样!站好了,谁先立正给谁吃。” 两个宝腾地站好,迫不及待等喂食。 “方书记,他们还小,吃了不好。”韩念念不想让他们吃烤出来的东西。 方知行不以为然,“我们...咳,我是说以前,什么都没得吃的时候,哪会在乎这些,偶尔吃一次没事。” 说话间,把烤好的鸡翅分给大宝二宝,他们口淡,方知行没加调料。 两个宝狼吞虎咽,还不忘嘴甜。 “呃呃呃...方书记好棒!” “棒~” 方知行欣慰之余,不忘提点他们,“方书记是你妈喊的,以后要喊爸爸。” “爸爸!”大宝从善如流。 “怕怕~”二宝忙着啃鸡翅,嘴里含糊不清,简直用生命在啃鸡翅,五官都皱缩到了一块。 韩念念哭笑不得,只能由着他们。撸串哪能少得了啤酒,反正是方知行请客,亲友团很不客气的放开肚皮吃喝。 正吆五喝六间,高导和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来了,还有演男主角的傅智恒和几个配角。 小店没有包厢,高导先瞧见了小江这个大胖子,随后就看见靠墙而坐的韩念念,她个子不矮,可还是被身旁的男人衬托的娇小,遮挡住了半个身,若是旁人不认识小江,压根不会注意到韩念念。 高导让他们先入座,过来跟韩念念打招呼。 能让高导打心里敬佩的人不多,韩念念就是一个,如今能认真演戏又自带灵气的小姑娘不多啦,简直就是为演戏而生,演什么像什么。 韩念念也瞧见高导了,向他挥手。 走近了,高导才瞧见桌子下还藏着两个小宝,一模一样。高导是个人精,视线落在方知行身上之后,瞬间就明白了,难怪走这么急,原来是酱紫啊... 互相寒暄热络。 韩念念大方方挽上方知行胳膊,介绍,“高导,这是我老公方知行。” 老公...真是个令人愉悦的好称呼。 方知行笑意岑岑,起身跟高导握手,“在这拍戏,念念要托您多照拂了。” 摸不清此人来路,高导乐呵呵道,“是她照拂我,我可就指着她给我好好演戏了。” 高导没多打扰人家一家几口,去别桌跟他们一行人一块吃喝。 只是都碰面了,又是一个剧组演戏的,其他人纷纷过来打招呼,最后索性吆喝老板,帮忙拼桌坐了一块。 这群人里,唯有方知行是生面孔。 “念念姐,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开口说话的是出演《刺鸟》的女二号,后台挺硬,有人花钱捧,可就是不红人,比韩念念还大三岁,成天念念姐,也不害臊。 当着这么多人面打趣,就是想看韩念念拿什么借口来遮掩,其他几个演员饶有兴味,笑而不语,唯有剧组里的女服装师贺喜担忧的看向韩念念。 贺喜他们团队跟韩念念合作过不止一次,两人算是老熟人了。 哪知韩念念当着所有人的面,还是跟刚才一样介绍,“我老公,方知行。” 啪嗒。小江斯巴达了,反应过来之后欲哭无泪,她老板就这么不商量的公布了? 方知行面不改色跟其他人打了招呼,随后看他媳妇儿,有点担心。 韩念念桌下的手捉住他的,还是那句话,他们光明正大恋爱,遮遮掩掩没个意思。 “怕怕,想困觉觉。”还不及桌面高的二宝突然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 方知行把儿子打横放大腿上,揉揉他脑袋,“好了,睡吧。” 全场静默半分钟... “来来来,吃串,都我请我请。”高导活络气氛。 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众人怔愣了片刻后,又开始吆五喝六起来,方知行把二宝交给韩念念,先去柜台压账。 随后没坐多大一会儿,就借口大宝二宝睡觉先离开,韩念念顺势也起身。亲友团们还没吃够,继续跟剧组工作人拼酒。 夫妻两步行回酒店,韩念念戴了顶鸭舌帽遮住半张小脸,再戴上墨镜,途径大堂时,竟无人察觉。 一路相安无事回客房。 给熟睡中的大宝二宝擦洗了手脚,方知行已经放好了洗澡水,邀她一块泡澡。 “媳妇儿,我们就这么告诉外人,会不会影响到你。”方知行搂着她肩,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 韩念念侧了个身朝向他,仰头拿脸颊蹭了蹭他的,“不怕,反正都被拍到我有小孩了,没有老公,我上哪儿生小孩?雌雄同体自体受.精?” 不喜欢气氛沉重,韩念念满嘴跑火车。 方知行无奈笑,胸腔拳头大的地方异常潮湿柔软,以后他们就要一块进退了。 横店一探班,网上断断续续露出消息,韩念念的神秘老公现身,甚至还有人拍到了他侧脸! “啊啊啊啊,女神老公好高,女神168,站她老公跟前竟然小鸟依人!” “看侧脸...隐约很帅!” “我女神啊,就这么被拱了!” “热门那个,被你这头猪拱,更可怕...” ...... 拍戏收工,韩念念半躺在保姆车里看手机,张姐金毛狮王一样在她耳边爆吼,“一声不吭给我乱介绍,老娘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先报备一下会死啊!” 韩念念揉揉被震发麻的耳朵,“我想公开。” “现在说有毛用,早干啥了?!” “我早说你会同意?” “呃...” 张姐哆嗦着点了根烟,静默了片刻,权衡利弊之下,让工作室发了官方微博。 这种事用官博公开正式些,私人微博难免会引导网友想偏。 “姐你真是我的天使~”韩念念张开手,要抱抱。 “去去去!”张姐脑子疼。    第106章 本以为向外界公布的结果会很坏,使得粉丝对韩念念的好感度又降低,之前不是没有女明星出现过这种类似情况。万一影响到新电影的卖座...这是张姐最担忧的。 哪知道此消息一出,在微博上置顶了两天,却是好评如潮! “我女神好样的,敢作敢当,给人生了娃就要给人家一个名分!” “女神给我当过证婚人,三观炒鸡正的一个,关键一点架子都没有,不管怎么样,祝福她!” “嘤嘤嘤....人生赢家,人家也想要一模一样的小包子...” “我就想知道韩念念的老公长啥样!” “我弱弱提醒一句,女神手滑点了个赞,会不会是个她老公微博?!” ...... 从横店回来之后,方知行每日忙着方大兴的装修,眼见快要收尾,心血来潮,算起来已经年愈七十的小行爷爷用手机给方大兴拍了一张照,并且上传微博。 只有图片,没有任何文字。 说起来微博这个软件还是他媳妇儿教会的,账号也是媳妇儿给申请的,并且他的账号在他媳妇儿的“悄悄关注”之中。 传上去也是想给他媳妇儿看看目前的进展程度。 结果他刚传上去不久,莫名就多了无数转发和评论,并且粉丝数量由原来的十个,蹭蹭涨破万。 原来的十个粉,分别是工作室的亲友团... 方知行点开评论看了看,下面纷纷询问他是不是韩念念的老公。 “强烈要求爆照!”、“强烈要求小包子的正面照!”、“强烈要求一家四口合照!” 方知行摁摁太阳穴,果断退出了这个软件,他还是有点跟不上时代啊... 现在的小姑娘,太过活泼跳脱... 方大兴店面装修基本算是完工,方知行提前向外放出了招聘信息,本以为要过些时候才能招满职工,哪知道过来应聘的人排成了长队,非常热情,让他差点招架不住。 好在方知行先应聘了一位职业管理人,出面帮他面试。 小行爷爷可能还不知道,他在拍照时,把方大兴的招牌传到了他微博上,韩念念在手滑点赞之后,干脆又光明正大的关注并且转发了一次。 等于是在为他做了一次免费宣传。 现在全国上下的人都知道了,韩念念的老公开了一家叫“方大兴”的餐馆。 名字太奇怪,难不成会是女神老公的名字?! 有好奇的妹子特意搜索了一下,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火速把搜到的科普传到微博上,爱特韩念念。 原来方大兴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鼎盛于清末,民国及建国之后好多已经作古的鼎鼎大名人物都去过,其中民国国父更是它的头号粉丝。 可惜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餐厅毁于七十年代,那段浩劫结束之后,政.府想再资助方大兴重新营业,却发现方家后辈已经失踪,有传言在那场浩劫中,方家唯一的传人偷渡去了香港... 莫非,现在出现的就是方家后辈?! 在外界纷纷传言时,两人仍旧埋头干各自工作,拍戏的拍戏,忙开业的开业,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 从夏末到深秋,在长达两个多月连天加夜的拍摄之后,《刺鸟》总算杀青,仍旧是高导请客犒劳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巧合的是,正好赶上韩念念生日。 “念念,是回家过,还是在这我们帮你过啊。”高导笑眯了眼,实在没想到,电影还未上,就被韩念念自带话题的热度先宣传了一把,此时再看她时,就跟看小金主无异。 当然是想回家过! 上次已经拒绝过一次,再拒绝就有点不给面子了,韩念念笑道,“在哪儿都一样,那就一块热闹热闹吧。” 拍摄完最后一个镜头,所有人收拾了东西,齐齐往订好的酒店去,推杯换盏齐愿来年票房大卖,一直吃到深更半夜,吃得韩念念连打哈欠,散场后跟小江迷迷瞪瞪回客房。 小江用房卡给开了门之后,笑吟吟道,“姐,晚上安眠呀。” 韩念念诧异的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他笑得挺贱。 “晚安。” 回房掩上门开灯,刚进卧室,冷不丁瞧见床上鼓出的小山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扑了上去,笑眯了眼,“方书记,你怎么过来啦。” 方知行装睡不下去,翻了个身正面朝上,捏了捏她脸,“今天可是我媳妇儿生日,能不过来么。” 韩念念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在他脸上连着啵了好几下,随即又道,“大宝二宝呢。” “被叔叔接去了。” “好想他们啊,明天就能见到了!”韩念念懒懒的扑在床上,想困觉。 “洗了再睡。”方知行掀被下床,顺手把拖地窗帘拉得严实,伸手拽床上的人。 韩念念刚被拽起,还没站稳,就被方知行托住了臀,一把悬高。 韩念念哎哎了两声,迫不得已,两腿忙夹住方知行,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胳膊也用力缠了上去他。 两腿间抵着硬硬的东西,不停磨蹭她,韩念念软了半个身体,索性趴在他肩膀上,埋怨,“我生日,也没见你送我礼。” “媳妇儿等等,就来送了...” 窸窸窣窣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一手托她臀,一手推开浴室门。 “流氓...哎!” 话还未说完,丝袜已经被扯开,那东西已经闯了进去,太久没有过灌溉,韩念念一时受不住,喘唤连连,气得锤他两拳,“讨厌,给我个反应时间呀...” 方知行闷笑出声,将她抵在墙上,掰开花洒,两手钉住她在墙上,不想其他,只想让他的大树在泥泞中生根,越往深处越好。 “媳妇儿,好媳妇儿...叫...叫几声给我听。” 被整得来了兴致,韩念念挣出两条胳膊,蛇一样盘上了他,发颤的双腿竭力盘上他腰,努力打开自己的身子,软软应声,酥麻入骨。 仿佛中了蛊一般,从浴室到床上,鱼水之欢,良久放歇... 韩念念被磨得累了,叠汤匙一样在身后的男人怀里,沉沉睡去,泥泞的土壤里仍有大树植根。 转天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屋里仍旧黑黢黢,昏黄的床头灯被拧开,方知行不知何时醒的,一手支着侧脸,不知看了她多久。 韩念念眯眼笑,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结果就发觉了异常,放低胳膊一看,无名指上竟然套着一枚钻戒... 抬眼看向方知行,那人双眸含笑,已经躺下伸手揽住了她腰,将她翻转过去。 “媳妇儿,我们再结一次婚吧,我要你在这个世界里依然是我方知行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多难得,在三个世界里相遇,在三个世界里结婚。 “方书记,只要是你,我都愿意。”韩念念仰头,下巴在他冒胡渣的下巴上蹭了蹭,就是想到要跟大宝二宝一块拍结婚照,好羞涩... “小嘴越来越甜,我尝尝...” 夸赞是假,大早上耍流氓是真... 两人在床上嬉闹一团,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接着一条微信发到了韩念念手机上。 可怜小江已经在休息厅等半天了,还没个动静,到底还要不要回去了啊... 收拾行李出发,回程的路上小江当司机,工作室的其他随行人员一早就回了去,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各自回家团聚了。 只有小江这个孤家寡人,一路被强迫塞了无数把狗粮。 大宝二宝在老城区韩家父母哪儿,小江直接把车停在了楼下。 韩念念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回老家看看。 小江中大奖似的谢天谢地,交了钥匙就撒丫子跑路,韩念念跟方知行上楼。 正赶着午饭时间,饭菜刚上桌,他们就进门了。 “妈妈!” “麻麻~” 两个宝顾不上吃饭,小绵羊一样挤在她腿边亲昵,脸直往她腿上蹭,撒娇要抱抱。 两个小胖墩加起来有七八十斤,韩念念一下根本抱不动,方知行弯腰把二宝捞了起来,让他坐自己胳膊弯里。 二宝扭头看看趴在麻麻肩上,一脸幸福的大宝,再转头看看他怕怕,扣扣鼻子,奶声奶气道,“怕怕,想麻麻抱~” 方知行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 二宝低头,做老老实实状。 虽然怕怕看起来很温和,可还是怕他怎么回事... 添椅子加饭,一家人围坐在方桌前吃饭,韩念念她妈眼尖的发现闺女无名指上多了个钻戒,顿时眉开眼笑。 戳戳韩念念她爸,让他也看。 韩念念她爸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行啊,你跟念念,你两婚礼准备什么时候办?” 哪怕二老平时不大关注网上的事,或多或少也还是听说了,两人已经对外界公布彼此关系,既然这样,那就无所顾忌,也该结婚了。 方知行放下碗筷,及时报备进程,“叔叔,我已经买了房,想等房子拿到手之后再办婚礼,您看这样如何?” 再好不过! 本来还有点担心女婿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吃软饭,能自己买房娶他闺女,说出去也好听点! “可以先把证先领了。”韩念念她妈有些迫不及待,早点确定关系,早点安心。 韩念念抬头看她妈,无奈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了,您也给我们缓口气的时间,慢慢来,慢慢来嘛。” 带大宝二宝回云雾山的路上,韩念念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方书记,你什么时候买了房?” 方知行注视着前面路况,不再瞒着,“在你刚去横店拍戏的时候,先付了三百多万按揭。” 一次性付清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钱,方大兴还未开始运作,短时间内没有回本可能,方知行不想再等,先结了婚再说。 无论何时,男人没有家,结什么婚? 就在粉丝为两人操碎了心,纠结他们何时结婚时,两人却低调异常,按部就班的完成婚前该完成的事。 不就是结婚嘛。 对于已经结过两次婚的老司机来说,驾轻就熟,丝毫没有忐忑,丝毫没有慌里慌张。 就是大宝二宝有点紧张了。 跟摄影师约好了拍婚纱照的时间,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去国外,就在云雾山别墅的后花园里,院墙外就是绵延的山脉,郁郁葱葱,景色宜人。 摄影师在楼下等候。韩念念先给大宝二宝穿上一模一样的小西装小皮鞋,虽然已经事先沟通好,可眼下两个宝还是不大乐意。 “妈妈,不想照相。”大宝两手捂脸,跟别的喜欢镜头的儿童不一样,大宝有点羞涩。 “麻麻,我也不想。”二宝拽了奶嘴,说完这句,又继续把奶嘴塞嘴里。 再看已经换好西装的方知行,也是浑身不自在,他那个年代,结婚哪要这么麻烦,随便一身衣裳,去照相馆拍一张黑白照,洗出来放大一张摆床头,剩下的拿去贴申请表、贴结婚证就算完事... 整理完两个儿子,韩念念又起身给方知行正了正衬衫领子,看他脸颊泛红,忍不住笑,“你先带大宝二宝下楼,我换上婚纱就下去。” 方知行咳了一声,喊大宝二宝。 两个宝蹭到方知行脚边,扯他裤脚,“方书记,你和妈妈拍呗。” “你们拍呗~” 方知行捏捏眉心,“说多少遍了,不许喊方书记,排成队下楼去。” “哦...”    第107章 韩念念的婚纱是苏州老师傅给做的,价格不足一万,虽然名气比不上知名品牌的高定,但是老师傅家族传承百年的手艺一点不差,婚纱没有太多层层叠叠累赘,一字肩设计,复古镂空花纹样式,简单大方,极为考验身材。 工作室的女员工帮她换上,团队的梳化师又为她化了红唇浓妆,本来就出色的脸蛋显得更加立体,怕楼下的一大老小等得不耐,化好妆之后来不及弄太繁杂的发型,只松松的扎上头发,韩念念拎着裙摆就下了楼。 每个女人穿上婚纱都很美,本身就美的穿上会更美。 韩念念这一身,足够叫楼下等候的人惊艳一把。 晃过神来的方知行起身过来为她拎裙摆,眼中含笑,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毫不含蓄的表达自己的赞美,“媳妇儿,你今天很好看。” 韩念念忍不住笑,嗔他一眼,“我哪天都好看!” 方知行咳了一声,深以为然, 大宝二宝迈着小短腿蹬蹬跑了过来。大宝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妈妈,你好漂漂!” 二宝吸着哈喇子,张开小胳膊,“麻麻,抱抱,要亲亲。” 韩念念弯腰要抱,却被方知行半路截了过去,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替他媳妇儿拒绝,“你满嘴口水,会亲化你妈的脸。” 二宝绞着手指头,低头做沉思状。 见他兴致不高,方知行沉吟了下,勉强把脸伸过去,“我的给你亲亲如何?” 二宝抬抬眼皮,看看他怕怕的脸蛋,虽然也很白,但就是提不起兴趣,老老实实道,“怕怕,我更想亲麻麻~” 韩念念乐得直不起腰,伸手捧住二宝的脸颊,吧嗒亲了一口,在上面印了一个口脂印,二宝总算满足了,傻乎乎的顶着口脂印配合怕怕麻麻拍了结婚照。 方知行还是头一次知道拍婚纱也有这么多讲究,室内还是室外,单人照还是双人照,期间还要换衣服换发型,配合摄影师摆各种姿势... 从早上拍到天快擦黑,笑到脸僵硬... “好饿好饿。”大宝夸张的拍着肚皮。 “怕怕,饿~”二宝树袋熊一样挂在方知行腿上,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想到拍方书记马屁。 韩念念累得不行,已经爬上楼去换衣卸妆了,方知行直接脱了西装外套,解开袖口卷上去,清洗了手准备做晚饭。 帮忙打杂的亲友团见状,磨磨蹭蹭干活,不想走。 方知行还算上道,开口留他们,“累一天了,都留着一块吃顿饭吧。” 要的就是这句话!会做饭的忙帮着打下手,乒乒乓乓一阵忙活,糖醋鱼、红烧小排、宫保鸡丁、蚝油生菜、地三鲜,还有一盆骨头汤端上桌了。 又累又饿,加上请来的摄影团队,围坐了一桌,扒着米饭狼吞虎咽。 二宝吃着饭就开始点头了,小鸡啄米一般,最终歪在儿童椅里睡着时嘴里还含了一口饭。 大宝也好不到哪儿去,嘴里啃排骨,两眼皮直打架。 韩念念先吃完,招呼其他人,“你们慢吃,我带他两上去洗澡。” 她话音刚落,方知行也起了身,一手一个胖墩,帮他媳妇儿送上去再下来招呼客。 等全散场收拾干净时,已是九点多。 二楼卧室里,静悄悄的,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韩念念头发来不及擦干,搂着两个儿子睡了熟。 睡意朦胧间,隐约听见窸窸窣窣动静,勉强撑开眼皮,方知行已经洗好澡掀开被上床,手里还拿了吸水毛巾给她擦了头发。 “方书记,明天我们带大宝二宝回岳岭看看奶奶吧。” 市郊那片公墓,市政几经修缮,地址倒从未改过,他们回来之后。方知行去岳岭找过,方婆婆的墓还是原先那样。 方知行嗯了一声,顺手关了床头灯,搂着他媳妇儿睡下。 转天大早,方知行开车载母子三个去了岳岭,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抵达了位于岳岭市郊的公墓园,大宝二宝知道要来看太太,都很乖,也不缠着要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自己爬石台阶。 到方婆婆的墓前,韩念念把花束搁下,拍拍大宝二宝的脑袋,轻声叮嘱道,“快喊太太,给太太磕三个头。” 大宝二宝依言照做,齐齐喊了声太太,又跪下磕头,心有灵犀的兄弟两动作不是一般整齐。 方知行立在墓前,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不禁有些怅然,不敢想那个时候奶奶去世,媳妇儿和两个儿子失踪,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一个孤零零撑着方大兴。 多幸运,他媳妇儿又回去找他了,他们的儿子也长这么大,难免会淘气,但大方向还算懂事乖巧。 和方知行并排站着,韩念念伸手握住了他的,又拉了大宝二宝,坚定道,“奶奶,我答应过您会照顾好方书记,陪伴他到老,以后我们一家会好好的,方大兴也会像以前那样传承下去。” 回去时,方知行一手抱一个走在前,韩念念拎包在后。 “方书记,我们把奶奶的墓修缮一下吧。” 方知行停了步子等她,“不用,让奶奶安安静静待,就不要再打扰她了。” 韩念念嗯了一声,冲他笑,胳膊挽上他的,跟他们父子三个一块走。 方大兴在冬天时开了业,有免费宣传在,开业这天火爆异常,门前拍了很长队伍,想来尝尝传承两百多年的手艺是一点,还有一点是想看韩念念和她老公会不会出现! 结果还真出现了! 总算见到方知行的庐山真面目,众粉丝不是一般激动,娘咧,女神她老公长得未免也太帅了! 小姑娘们亲昵的喊姐夫,要和他们夫妻合照。 韩念念无所谓,一向对她的真爱粉有求必应,拐拐方知行胳膊,打趣道,“方书记,你行不行?” 方知行咳了一声,看看这群年轻小姑娘,勉强点头,“拍就拍吧。” 一夕之间,韩念念老公和方大兴又被顶上了热搜。 做再多宣传,若是没点真本事也是枉然,很显然,方大兴还是有真本事的,对于美味又正宗的食物,吃客们从不吝啬去赞美,他们夫妻的真爱粉是热心在帮忙宣传,可那些慕名而来却吃出惊艳的,回去之后才是真的赞不绝口。 开业几天后,来客不见少,日益增多。 孟繁宗把他还在世的奶奶带了过来,方大兴的包厢里,四人围圆桌而坐,四目相对,仿佛隔了半个世纪,皆有些怅然。 已经年愈七十的薛晓鸥身体还算硬朗,依稀依旧能见到当年的模样,齐耳短发,笑意岑岑的眉眼,就是对着样貌依旧如前的方知行和韩念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久才长长的感慨,“年轻可真好...” 方知行给她倒茶,也是语塞,竟不知如何称呼。 韩念念不管这么多,挽上薛晓鸥的胳膊,直接喊她小名,“孟...孟厂长呢。” 韩念念特别好奇这个,两个孟繁宗,孟家人怎么会让孙子的大名和爷爷的大名重复? 薛晓鸥满是皱纹的手握上她的,摇头道,“已经去世十来年啦,小宗的大名还是他爷爷给取的,说是因果轮回...唉...当年我和孟大哥,我们一家四口到香港之后,再登记身份证时孟大哥就给自己改名,抛开以前种种重新生活啦。” 这顿饭,方知行亲自下厨,再次吃到方大兴的招牌,仿佛回到那个年代一般,薛晓鸥眼眶发红,难免想到她已故老伴。 临走前,薛晓鸥笑眯眯道,“我听小宗说你们要结婚了,念念,我能来给你梳头吗?” 韩念念笑着点头,“当然,到时候我去接你。” 他们婚礼定在翻过年开春,《刺鸟》上映之后。 影片上线一个月,创下史上票房最高纪录,演技制作无不良心,之前质疑韩念念只会炒作的红眼病,随之而来的是啪啪打脸,疼,真特么疼! 韩念念也没有想过这部戏反响会这么大,导致他们婚礼哪怕一切从简,极为低调,还是成了热点话题。 有祝福有非议,最讨厌的是她方书记被红眼病粉丝打上“四大软男”的标签。 所谓软男,就是吃软饭的男人。 “气死我,气死我了!”韩念念愤愤,要披马甲跟人开撕。 方知行在忙着手写请帖,见他媳妇儿躺沙发上嘀嘀咕咕,还不停锤抱枕,无奈把他媳妇儿手机没收了,瞥了一眼,无所谓道,“我要是软,能让你欲仙欲死?” “不管,媳妇儿好好养胎,不许再玩手机了。” 小宝在方知行不懈努力的浇灌下,总算在韩念念肚子里植根发芽了。 韩念念被他张口就来的小黄.腔闹了个大红脸,长长的哦了一声,摸摸肚子,老老实实平躺,为了她闺女,也不值得跟这帮无聊的人置气。 干躺着也无聊,干脆跟方知行一块写请帖。时下有印好的格式固定的请帖,只要写上对方姓名就行,可方知行执意要手写,说是对来客最起码的尊重。 一手俊秀潇洒的柳体毛笔字,上楼帮忙的韩爷爷看了之后都赞不绝口,反倒是韩念念写出来的字被批得一无是处。 韩念念缩缩脑袋,立马遁走,“算了算了,我去帮妈妈包喜糖喜饼。” 和写请帖一样,喜糖喜饼都是自己家人包装,韩念念她妈和她大姨在一块忙,大宝二宝撅着小屁股,趴在一堆糖果里翻,把自己喜欢吃的口味挑出来,默默藏到屁股后面。 被韩念念逮个正着。 两个宝随了方书记,喜欢吃甜食,可人家方书记瘦瘦高高,身材不是一般的好,这两兄弟倒好,个子没长多少,尽往横向发展了。 韩念念担心他们长成小胖猪,毫不留情的把他们喜糖全给没收了,并且告诉他们要请英语老师,再开学送他们去幼儿园面试,给他们报兴趣班,不能再让他们无忧无虑的吃下去。 大宝二宝瞬间霜打的茄子一般,人手一个抱枕,盘腿坐在地毯上无声抗议。 拜托,大喜的日子,提念书考试干嘛... 听韩念念提这个,她大姨道,“现在的小孩,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住我家楼上说相声那个,他家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我听他爱人说每年要二十多万的学费,好像是什么国际学校,回头我打听打听,把大宝二宝也弄进去!” 韩念念她妈倒抽一口气,“上个幼儿园二十多万?那我真的过时了,我记得念念上学那会儿,一学期就一百多块。” 韩念念她大姨直翻白眼,“对,你一天到晚就想着跳广场舞,也不跟人提前打听打听!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当是二十年前啊。” 以前没当妈根本不会想这些,现在眼看大宝二宝就大了,不得不操心摆在眼前的事。 韩念念立马加入,问她大姨更多可靠消息。 大宝二宝对视一眼,默默撤退,爬上楼去找他们方书记。 ...... 婚礼邀请的人并不多。 方知行这边只请了孟家祖孙,韩念念一直单干,没有所谓的圈内好友,除却工作室的亲友团,她只邀请了跟她有过合作的服装设计师贺喜,也算是她唯一的半圈内朋友。 他们包了云雾山温泉山庄的花园酒店,阳春三月,整座山郁郁葱葱,环境优美迷人,宴席设在草坪上,铁艺座椅,餐点酒水自取,方知行拉着韩念念挨个敬酒。 韩念念怀了宝宝,婚纱下穿的是平底鞋,好在她个子够高,别人也看不大出来。 就是她杯子里装水,有人要打趣了,“怎么,还怀上小的啦?” 小宝在她肚子里还不满三个月,韩念念选择隐瞒,笑而不语。 “哟哟哟,还不说,我就等着包红包了!”开口说话的是韩念念小舅。 再选择隐瞒,渐大的肚子还是遮掩不住了,韩念念跟方知行出门遛弯,带大宝二宝野餐,或者一家四口去买菜,已经数次被狗仔拍到穿宽松衣裳穿平底鞋素颜出镜。 “还用说,我赌五毛钱,肯定是怀上了!” “看她老公,肩宽窄腰大长腿,这种男人床上功夫百分百行!” “嘤嘤嘤...希望我女神再怀双胞胎女孩,坐实人生赢家!” “......” 肚子才五个月,已经和人家七个月大的孕妇相差无几,韩念念费劲的挪挪身,换个姿势,继续刷网上的消息。 嘤嘤嘤...还真让妹纸猜对了,她又怀了一对双胞胎... 实在费解,她跟方知行都是独生子女,怎么连着两胎都是双胞胎?这几率,全国上下也没几个了啊... 方知行摸着媳妇儿的大肚,倍感骄傲,“我枪法准。” “去去去...方书记你学坏了。”韩念念伸手拧他脸,两人旁若无人的在沙发上闹做一团。 大宝二宝盘腿坐地上大声念英语,斜眼看爸妈,冷漠脸。 再有几天开学,就要被狠心父母送幼儿园,成天abcd,very bad有木有! ...... 岁末,是各大电视、电影节盛典,《刺鸟》剧组一路通关斩将,获奖无数,作为电影女主角,韩念念受邀前往飞鸟电影节,这还是至她怀孕以来,头次出现在大银幕前。 一袭红色拽地半肩长裙,除了巨肚,四肢依然纤细,和当初怀大宝二宝一样,没有过度发胖。 陪她走红毯的是她助理小江,入场之后诧异的发现坐她旁边的是她方书记。 方知行扶她媳妇儿坐下,捏捏她发傻的脸蛋,“工作人员很善解人意,我说我媳妇儿快生了,得陪着,他们就给我安排过来了。” 韩念念忍不住笑,安安静静的坐在方知行旁边,笑得甜蜜。 很快,整个会场陷入了黑暗,只余颁奖台上一束灯光。 飞鸟电影节起于上世界六十年代,设置最佳影片奖、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演...等诸多奖项,采用电影专业协会的投票方式评奖,评定标准极具权威性。 韩念念凭借《刺鸟》入围最佳女主角。 当颁奖女嘉宾喊出她名字时,灯光瞬间投到她身上,韩念念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捧着孕肚登台领奖,发表获奖感言。 官方话都会说,她心里最感谢的是她方书记,最爱的也是她方书记。 主持人看她挺巨肚,没让她逗留太久,扶她下台。 刚到座位坐下,韩念念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颁奖还在继续,旁人注视着大屏幕,并未察觉到她异常,方知行生怕他媳妇儿出差错,忙低声问。 韩念念胡乱把奖杯塞给方知行,哭笑不得,“方书记,我总觉得两个小宝也像上次那样,很快就会生出来,你快扶我出去,先去医院再说。” 不得不说,准妈妈的预感很准,一通慌里慌张折腾,韩念念差点没在半路上就生出来,硬挺到医院才让两个小宝呱呱坠地。 事后韩念念躺病床上,特别无奈,怎么她生孩子比下蛋还简单呢... 方知行把两个小宝小心搁在他媳妇儿臂弯里,笑眯了眼,“媳妇儿,我觉得两闺女长得像你。” 一定是他上辈子积了福,才让老方家日后儿孙满堂。    第108章 大宝二宝(1) 大宝二宝出生,搅和了人家婚礼。 三宝四宝出生,弄乱了人家颁奖典礼。 韩念念有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错觉,月子里,手机被方知行没收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她也不知道,工作室的事又全部交给了张姐,只一门心思在家带娃。好在电影大卖,足以让张姐笑得露牙花,无暇来找韩念念发牢骚。 三宝四宝小小的一团,睁开眼退了黄疸之后,白白嫩嫩猫咪一样惹人疼,韩念念怎么看都看不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她们。 当然了,之所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也是因为她还有两个不省心的儿子。 原本乖乖的两个宝,自从上了幼儿园接触更多小伙伴之后,越来越调皮,大有上房揭瓦的架势。 什么先生儿子后生女儿好,哥哥会保护妹妹,这个理论在她两个儿子身上丝毫不成立。两兄弟每天下午放学回来之后,都要趁韩念念不注意把三宝四宝惹哭,来体现他们对两个妹妹特殊的“爱护”。 “妈妈,是妹妹娇气,人家就戳戳她脸嘛。”大宝举起小肉手发四。 “我就啵她一口,真没咬她...”二宝摸摸耳朵,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多借口,还是要被韩念念罚站,面壁思过。 方知行下班回来时,就瞧见两手背后,面朝南墙的大宝二宝,径直越过偷偷瞄他的两兄弟,洗手上楼,先去抱闺女过过瘾,等逗足了,再下来解放两兄弟。 大宝二宝突然调皮起来,方知行或多或少能猜到缘由,晚上把两兄弟哄睡着之后,方知行跟他媳妇儿好好商讨了一次。 “媳妇儿,闺女要疼,儿子也不能忽视了,我们大宝二宝估计是吃妹妹醋了。” 被方知行这么一说,韩念念心里愧疚了起来,又忍不住嘀咕,“都怪你,让我生这么多,我哪有精力全照顾到...” 管一个孩子都够呛,一下有四个,请再多月嫂保姆,都不能代替妈妈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方知行忙举手认错,自我反省,“以后我去接大宝二宝放学。” “那我看着他们做功课...” 还真被方知行猜准了,自从父母两调整时间,合理把精力分配给兄妹四个之后,两个大的就再没欺负过妹妹,知道带妹妹玩了,还会帮忙换尿布。 韩念念大感轻松,时不时奴役两个儿子去照顾两个小的,照顾好了就给奖励。 因为连生两对双胞胎,对于明星来说,实在太有噱头,不止一个厂商还有真人秀节目联系他们工作室,希望韩念念能先放两个儿子出道吸金。 张姐出面跟他们夫妻商谈,经纪人嘛,首先还是从工作室的利益出发。 对于以后两个儿子走哪条路,韩念念和方知行一直持中立态度,毕竟他两一个演戏的,一个是厨子,搁在以前都是下九流的行业,所以还是要问大宝二宝的小意见。 已经四岁的二宝连连后退,口齿极为清晰,“不要上电视,不要拍照,妈妈我怕镜头。” 大宝头摇得像拨浪鼓,“爸爸我要当大厨,要做饭,做好吃的饭!” 方知行揉揉两个儿子脑袋,心里很欣慰,面上却为难的看向张姐,“你看,大宝二宝都不情愿。” 张姐又想到还在襁褓中的三宝四宝... 韩念念满头黑线,“姐,三宝四宝我不同意她们再进这个圈子。” 除非日后两个小姑娘特别想演戏,否则她都不会让她们干跟她一样的工作,圈子水太深,还是少下水为妙。 自从有兄妹四个之后,韩念念为了有足够的时间陪他们,每两到三年才会接一部戏,剧本烂剧情傻白的一概不予考虑,用外界黑她的人来讲,B格太高,太会装! 有得必有失,虽然她赚钱赚得少,可兄妹四个被她照顾的很好,三宝四宝已经三岁,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大宝二宝两兄弟也已经升到小学一年级。 家里无时不刻不充斥着大声朗诵的声音。 abcd和离离原上草交织在一块,难免会干仗。四宝就因为二宝耽误了她背唐诗,跟哥哥对掐了一架,打不过哥哥的四宝哭着找方知行告状。 “呜呜呜...方书记,二哥他不让人家背悯农~” 四宝伸出她莲藕一般的小肉胳膊,拿出证据,“你看,二哥掐的。” 方知行无奈抱起他小闺女,朝韩念念看,韩念念干笑示意他去管,最怕处理兄妹干仗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每个都委屈的不得了。 方知行也头疼,呼呼四宝的胳膊,哄她,“在楼下让你妈听你背诗行不行?” 四宝勉强点头,还是有要求,“二哥掐我,方书记,训他。” 方知行满头黑线,“叫爸爸。” “怕怕~” 放下四宝,方书记只好上楼去找二宝谈谈。 二宝趴在他卧室的窗户台上,一边眼馋的看不远处的大草坪,一边漫不经心背英文。 瞧见方知行进来,张口就来了一句,“Hi,Dad,what do you want with me?” 一年二十多万学费没白交,小兔崽子很会拽。 方知行捏捏眉心,在窗台上坐下,抽了二宝手里的英语书,来回翻翻,里面夹不仅夹了许多看不懂的卡片,书上也被画得乱七八糟。 “四宝是妹妹,你是小男子汉,以后不能再打妹妹了。” 二宝还算听话,老老实实道歉,突然话题一转,“爸爸我背完了,想出去跟大哥踢会儿球。” 家里有规定,功课不完成,不许出门玩。大宝和三宝早早的完成,已经能玩他们各自的了。 方知行嗯了一声,又听二宝完整的背诵一段英文,这才在课文上方签了字放他出去玩。 “Dad,love you~” 二宝小蛮牛一样冲下楼,拉开推拉门就去后院,身后跟着蹬蹬跑的四宝,奶声奶气喊,“二哥,等等我。” 小狗腿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跟人家掐架的事。 在后下楼的方书记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不了现在的10后了。 韩念念递给他一个“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方书记,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这几年方大兴越做越大,方知行经常外出顾不了家,韩念念逐渐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夫妻两配合的很好,他们的小崽过得也快乐,没出现什么道德品行上的大问题。 “还是我来做,三宝想吃我做的烧麦了。”方知行系了围裙,三十好几的男人了,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媳妇儿你就站我旁边,看着。” 这个老boy年纪渐长,粘人的功夫却越来越厉害,用小江的话来说,只要方知行回来,他两就成连体婴,还是随处撒狗粮的那种。 晚上豆豉鱼头,小炒肉,清炒藕片,香菇菜胆,虾仁紫菜汤,还有三宝想吃的蛋烧麦。 “爸爸,好吃!”三宝坐儿童椅上,侧身在方知行脸上连啵了几下,蹭他满脸油。 “怕怕,小宝也要亲亲。”四宝扑腾小胳膊,有样学样。 大宝二宝直接狼吞虎咽,一口气先吃掉三五个。还想再吃,被韩念念拦住,叮嘱他们,“晚上吃八分饱就行了。” 实在看不下去两个儿子越长越胖,个子倒也在长,就是胖,韩念念怕再发展下去,他们会长成巨无霸胖子。 俗话说得好,一胖毁姻缘,大宝二宝相貌遗传上没问题,五官长得都很端正,奈何太胖导致别人看不出五官,所以什么早恋什么赠情书什么争风吃醋之类,全与他们无缘。 私下里韩念念有点焦心,“方书记,我真担心大宝二宝以后找不到对象。” 方知行无奈,“媳妇儿,他们才多大,以后长个子了,自然就会瘦下来。” 眼下韩念念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两个宝依然没有瘦下来的迹象,每次家庭聚会见亲戚,都会胖出新高度。 没有恋爱可谈,他们的世界很纯粹,青春就是两点一线,去学校和放学回家,周末约上三两同学踢踢球看看电影,全是清一色好哥们儿。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宝成了小学霸,一路称霸到高三,成为典型的别人家孩子咋样咋样。 高三复习紧张,两兄弟一个班,又是比着考的那种,私底下暗暗较劲,回家也不懈怠,吃完饭就回屋看书,各自出题考对方,有竞争有合作。 此时的韩念念已经完全退居幕后,安心当老板签新人了,眼看儿子要高考,跟所有父母一样倒数着高考日子,操碎心。 她每晚都要给儿子变着法做宵夜,劝两兄弟多吃,胖就胖,先考试要紧。 结果非但没把两兄弟养得更胖,反到日渐变瘦,个子也在高三下半学期蹭蹭往上涨,大有赶超方知行的架势。 原本被肥肉挤在一块的五官渐露出来,身上的衣裳越穿越空荡,两兄弟隐隐开始朝帅小伙的方向发展了。 二宝他同桌,是个以色侍人的小姑娘,某天跟二宝讨论理化题时,冷不丁问了二宝一句,“方中续,你瘦了多少斤?” 二宝一愣,有点不自在,“我哪儿知道啊。” 每个胖子都怕上秤,二宝也不例外,虽然他妈一再强调,唯有每天早上敢于踩秤的人才能保持体形,但是他一次也没踩过,床尾放的电子秤倒是被他妹拿去用了。 “哎哎,回神了。”二宝有点受不了他同桌流哈喇子的表情。 小姑娘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晃着笔,又回头看看还剩几天高考,懊悔不已。 娘咧,以前有个胖子坐在我身边,我没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提前把他变男盆友!!    第109章 大宝二宝(2) 大宝二宝两兄弟胖了十八年,期间从未收到过情书,临近高考,竟然被塞情书了,秉性纯粹、情窦未开的两兄弟齐齐把情书上交给了父母。 “......” “......” 方知行和韩念念对视一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有三宝四宝死活不愿父母侵犯她们小隐私的例子在,大宝二宝两兄弟不要太实在了。 此时正是他们一家六口的晚饭时间,三宝四宝猴精似的要抢过去看,被韩念念伸手拍了开。 “一边去,这是哥哥的隐私,再抢吃完饭我就去翻你们书包,看你两什么感想。” 三宝四宝立马偃旗息鼓,乖乖坐好扒米饭。 “方书记,我要吃鸡翅。”已经初二的四宝在方书记面前还是很会撒娇。 方知行脑仁疼,“不许叫方书记。” “哦,爸爸~” 饭后,一家六口照例是要在二楼起居室吃点饭后水果,看电视聊会儿天,韩念念看了看茶几上搁着的情书,心里不是一般的欣慰,可算是有小姑娘喜欢她的儿子们了! “我先帮存着,等考完试我就把情书还给你们,要是有中意的小姑娘,尽早谈啊宝贝!” “妈~”大宝脸颊发红,白嫩嫩的小脸跟方书记年轻时如出一辙。 饶是二宝比大宝脸皮厚点,也招架不住劝着谈恋爱的老妈,腾地从起居室沙发站起,回屋复习。 方知行重重咳了一声,不大赞同,“媳妇儿,他两才十八,先立业后成家,不算晚。” 方书记一如既往跟他们母子几个有代沟,教育孩子方面还停留在老一辈层面,不支持上学期间谈恋爱,典型的希望儿子/闺女做好学生,一毕业就巴望从天上掉儿媳妇/金龟婿的父母! 现在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一旦小孩毕业了,恨不得头天结婚,第二天造个孙子出来,韩念念太了解这种想法,因为她爷爷和她爸妈都是! 很快,大宝二宝就高考了,考点就在三宝四宝所在的中学。 不知道别的妈妈怎么对待孩子高考的,反正韩念念是够紧张,考前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反倒是睡她旁边的方书记,睡得够沉,好似一点不上心。 天还没亮,韩念念就轻手轻脚下楼了,保姆阿姨也才刚起,正打算做饭。 韩念念拦住了,“我来我来。” 保姆阿姨知道两兄弟要考试,也不抢着,围裙递给韩念念,她帮忙打下手。 在保姆阿姨的指导下,韩念念自己炸了油条,还煮了一锅水煮蛋,熬了黑米粥,又切了小咸菜。 饭还没做好,大宝二宝从楼上下来了,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头发刚洗过,瘦瘦高高的白面瓜模样很招人眼。 “妈,做了什么啊。”二宝伸脑袋往厨房看,一看是油条,咽了咽口水,“妈,烦请您给我两根。” 因为家里不在闹市,他们很少能吃到油条这样比较麻烦的早点,通常是鸡蛋牛奶和面包,不然就是蛋炒饭和米粥,至多保姆阿姨会早起蒸几屉包子。 很快,韩念念在兄弟两面前摆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保姆阿姨说这个寓意好。” “妈,我得提醒你,满分是一百五。”大宝无语。 “妈,我可能还要再来一根。”二宝已经狼吞虎咽了大半根。 “都一样都一样,反正是考满分的意思。”韩念念解了围裙,先坐下跟兄弟两一块吃。 吃到一半,方知行下来了,接过保姆阿姨递的油条米粥,匆匆吃下,“媳妇儿,我送他们去学校。” “我也要一块去。”韩念念忙道。 “妈,您就别跟着瞎掺和了,爸送我们就行啦,您一去,我们还紧张了。”二宝揽住韩念念肩膀安抚她,十八岁的小伙儿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 饭后,方知行去开车,四十几的男人了,几乎没怎么变化,今天穿了跟两个儿子差不多的衣裳,白T恤和休闲裤,站在一块像三兄弟。 韩念念站在门口送他们。 “bye,mom~”二宝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冲韩念念挥手。 等车走远了,韩念念才回去,三宝四宝迷迷瞪瞪从楼上下来了,因为哥哥们占用了她们学校考试,加上周天,两个小姑娘足足有三天假期,昨晚兴奋的睡不着觉,卧谈会开到半夜。 “哥哥走啦。”四宝自己去盛饭,顺带给三宝端了一份。 韩念念嗯一声,叮嘱她们,“吃完饭先写作业,作业写完再跟我提要求。” 闻言,三宝四宝恹恹应声,本来还打算趁这三天出去玩呢。 ...... 高考连着考两天才结束,韩念念非常守承诺的把情书还给大宝二宝,并且给兄弟两准备了外出旅游的钱,“随便你们去哪儿玩,好好放松下,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都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儿了,虽然担心,但还是要放开手让他们有自己发展空间。 “妈妈,我也想跟大哥二哥出去玩。”四宝树袋熊一样挂在韩念念胳膊上,不停央求。 没等韩念念答应,二宝直接就给拒绝了,“不行,你太烦人,带着你我们都别想好好玩。” 还是三宝聪明,就没想过要跟着,直接去找方书记,“爸爸,你和妈妈带我们出去玩呗~” 对于闺女,方书记向来是有求必应,交代了手头上的工作,驾车带媳妇儿闺女出去玩了一趟,至于儿子,随便他们吧! 十八.九的姑娘小伙儿,都很有主意,整个班级组织去了一趟青岛,包了轮船出海烧烤。原本没有女孩缘的大宝二宝,跟开了外挂一样,身边多了不少小姑娘,弄得两人有点招架不住。 大宝要客气点,就算心里不耐烦,也会跟人家好好聊天。 二宝就没那么脾气好了,自己坐甲板上悠闲的烤肉,不停吃吃吃,不是勉强自己瘦下来的胖子仍旧管不住自己的嘴。 正吃着,他同桌过来了。 小姑娘挨坐在他跟前,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他。 二宝不自在的别开脸,“什么事?” 小姑娘笑,“方中续,我给你的情书,你看了没有?” 二宝老实摇头,“没有。” 小姑娘顿时丧气,随即又笑得狡黠,“还好我写了两封,你不看,你哥总该看了吧!” 说完,小姑娘拍拍屁股走人。 “......” 啥叫计策?小姑娘就这么成功的成了二宝多年之后还记着的高中女同学! ...... 六月末,高考成绩出来,两兄弟皆超过六百分,值得一提的是,本市的满分是630分。 家庭聚会时,亲友团纷纷祝贺,两个宝都考差不多分数,搞不好就能录取同一个学校! “厉害了我的大姐夫!”大姨家表弟夸赞。 韩念念眨眨眼,“关你姐夫什么事?” 表弟道,“肯定是姐夫智商高,遗传的啊。” 方知行笑得谦虚,“哪里哪里,考得也就那样。”当父亲的,总归是不能太骄傲。 韩念念不服了,“大宝二宝我生的,怎么也有我的份啊。” 表弟还算诚实,“姐,要是我没记错,当年你高考好像就只有四百出头吧,如果没有艺考加分,你上得了大学?” 韩念念瞬间偃旗息鼓,算了算了,儿子要是随她智商也坏事。 这个暑假的时间注定属于吃喝玩乐,大宝二宝先是带两个妹妹出去玩了一趟,又去拜访九十多岁的韩爷爷,在外公外婆家过了半个暑假... 自从有了四个小孩,方知行和韩念念私人夫妻时间必然是少了许多,无论他们在哪儿,中间都会夹着两个以上的孩子,眼下家里总算是清净了。 周末,孟繁宗约方知行打高尔夫,方知行这个老boy要韩念念跟着。 韩念念不大想去,“我打的不好,光看你们打也没意思啊。” 方知行已经换好了行头,眼里含了促狭,“这样啊,那我打电话让那个谁跟我一块。” 韩念念心里立马警惕起来,状似无意问了一句,“谁啊。” “那就我秘书吧,人家都带女伴过去,我不带也...”方知行话还未说完,胳膊就被他媳妇儿拧了一把。 到底是把他媳妇儿带去了。这种聚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然少不了,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不乏红.旗不倒彩旗飘飘的男人。 相较之下,方知行把自己媳妇儿带出来,倒成了异类。 男人们去打球,几个小姑娘跟韩念念坐休息室聊天。既然是出来混的,没点脸皮也混不下去,韩念念饶有兴致的听她们晒包包晒手表晒珠宝,笑而不语... 打球一天,回程路上,方知行看他媳妇儿兴致不高,把人搂在怀里,伸手探探她额头,“怎么了媳妇儿,不舒服?” 韩念念恹恹点头,“是不舒服,看到水灵灵的小姑娘,好想去打几针肉毒杆菌!” 年轻时再美的人都抵不过岁月流逝,韩念念几次想拉皮想打针都被方书记严厉禁止了,眼下也是。 方知行直接笑出了声,亲了亲他媳妇儿额头,安抚道,“我媳妇儿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 是比不上,外头小姑娘再年轻再美,都抵不上他媳妇儿,给他生两对儿女,为他息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还把他们的小孩养这么好。 就算岁月不饶人,他媳妇儿一嗔一笑依旧让他着迷,哪怕是他们脸上都长出了皱纹,他也一样觉得他媳妇儿可爱无比。    第110章 孟薛(1) 1961年,腊月二十八,市委家属院。 还有两天便是除夕,家属院内吵闹异常,几个婆娘聚在一块在说副食品店供应什么、粮站供应什么、百货商店又上架了什么新货... 以及豆大的小娃挨家挨户奔跑嬉闹... 孟繁宗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红木椅里,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几个跑进他家的小娃皆不敢靠近他。已经来这里几天了,孟繁宗仍旧未能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还有他现在的家庭。 这具身体不仅跟他名字一样,长相也相差无几,原以为他是穿到了孟家哪个先辈身上,有心打探一番才知道,这个孟家跟几十年后的孟家毫无瓜葛。 也是,孟家祖籍在广州,眼下这个地方是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名字他竟未曾听说过,岳岭,距广州十万八千里,两个孟姓八竿子打不着。 “小宗,粮站今天供大米,快,你去买点,我在家蒸馒头!”孟大娘从外边回来,兴匆匆喊她儿子,小保姆回乡过年去了,这两天过得跟打仗似的,可把她给忙得够呛。 孟繁宗低头看看手里被塞的蛇皮口袋和粮票粮本,仍旧有片刻怔愣。 “傻坐着干啥,快去啊!”孟大娘催他。 拿上蛇皮口袋,孟繁宗认命出门,跟在大院里要去买粮的邻居身后,至今为止,他还不知道粮站长什么样。 从他家楼上飞奔下来个小姑娘,圆脸大眼,笑嘻嘻的赶上他,“孟大哥,去买粮啊,我也去,咱两一块!” 小姑娘至多二十出头,活泼异常,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让孟繁宗从旁获出不少有用消息。 小姑娘叫薛晓鸥,跟原主是青梅竹马,从她话里也不难听出两人关系很好,孟家和楼上薛家应该是存了结儿女亲家心思。 不过孟六爷毕竟不再是原来那个孟繁宗,对眼前的小姑娘无感,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薛晓鸥也察觉到了异常,呐呐道,“孟大哥,你怎么了啊...” 孟繁宗没理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无法回答。 好在薛晓鸥这姑娘大大咧咧,并不搁在心上,只当他是大病之后身体还未复原所致。 排队买粮的人乌央乌央绕几圈,从未经历如此阵仗的孟六爷十分不耐,对他来讲,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无疑是在浪费生命。 薛晓鸥见他脸色奇差,体贴道,“孟大哥,你把粮票粮本给我,我帮你买吧。” 孟繁宗思量了片刻,把东西都交给薛晓鸥,自己先回了市委家属院... 结果回去被孟大娘拿擀面杖揍了一顿... 老娘是母夜叉,老爹是妻管严,楼上还有个时刻飞奔下楼烦他的姑娘,实在受不了这种环境,除夕年刚过,孟繁宗就去了县印刷厂,独门独户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在印刷厂没什么要事可干,每天读报开会学习文件,孟繁宗觉得他时刻能疯,在他疯之前,总算找到了跟他同一个地方的人,韩念念。 得知她因为什么到这里,孟繁宗只觉得滑稽异常,可转念一想,他都来这里了,世界之大,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为了回去,孟六爷迫不得已干起了撮合姻缘的行当,给工厂好几个工友都保了媒,厂里的工友起初诧异,后来慢慢坦然,甚至有要结婚的还会主动找他当证婚人,毕竟有厂长出面证婚,不是一般有面子! 孟六爷在想着给别人撮合姻缘时,别人也在想他婚事,二十七的人了,至今未成家,孟家父母怎么能不着急,薛家有意让闺女嫁到孟家,两家人合计一番,就任由薛晓鸥三天两头往县城跑。 孟繁宗不胜其烦,加上他下乡支援大丰收时被韩念念拒绝过一次,脾气极差,直接把小黄鹂一样随时有话聊的薛晓鸥拎胳膊扔了出去,并且警告她以后别再过来。 然后他总算清净了,再没有人过来帮他收拾屋子洗衣裳,脏衣裳扔着没人洗,屋子脏了没人收拾,只能自己动手。 孟繁宗必须得承认,他有点犯贱,竟然想薛晓鸥那姑娘了... 中秋节回市委家属院,进门就挨孟大娘一阵唠叨,说他太久不回家,一点没把老子娘搁在心上,又念叨他一直不结婚难不成想打老光棍... 脑瓜子被吵得嗡嗡响,孟繁宗干脆出去,坐家门口的花坛沿上抽烟。 察觉到楼上有动静,仰头一看,薛晓鸥趴在窗户口咬团糕,四目相对,薛晓鸥朝他嘿嘿笑,孟繁宗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恶劣的冲她吐了口烟圈。 过个中秋节,两人算是恢复邦交,只是薛晓鸥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上赶着了,到底是大姑娘,再大大咧咧也是有自尊心的。 两人再坐一块说话,还是62年的春节。除夕之后习惯走亲访友拜年,孟薛两家又是多年的交情,自然是要一块吃顿饭的。 这时期一块吃饭也简单,筷子碗端下来,家里有啥做啥,你家有大白菜,我家还剩大馒头,拿到一块就能做顿饭。 薛晓鸥要帮着做饭,被孟大娘撵了出来,只能坐客厅里嗑瓜子,扭头看一眼孟繁宗,见他在看她,脸颊发烫,嘿嘿笑,把瓜子也递给他,“孟大哥,你也吃点?” 孟繁宗接了过来,又放茶几上,似笑非笑,“总算跟我说话了?” 这姑娘气性还挺大,再没像以前那样缠过他。 薛晓鸥干笑,“我不是怕你再生气嘛。” 打这起,薛晓鸥再去县里时,孟繁宗也不拽得跟二五八万了,还会带她出去转转,去食堂吃饭也会特意叮嘱大灶师傅多蒸一碗鸡蛋。 孤男寡女,日久生情。本来孟繁宗不信这句话,可当他萌生想亲薛晓鸥这个念头时,不得不承认,他是对薛晓鸥动情了... 薛晓鸥这姑娘是喜欢孟繁宗,想给他当媳妇儿,可她到底是黄花大闺女,在情.事上就是个棒槌,未曾对孟繁宗有过歪念头,就是想跟他一块看电影,一块买粮,像老一辈人那样过日子,至于具体怎么个过法,她倒是没细想过。 两家人看他们相处融洽,顿觉有苗头,也不再打顿,火速张罗两人结婚。 孟繁宗没反对,其实他心里是自私的,想着在这里过一天是一天,至于哪天他走了之后,薛晓鸥怎么办...孟繁宗内心里不愿意去细想... 打结婚证,办喜酒,薛晓鸥顺理成章做了他媳妇儿。 可是这个小媳妇显然还不知道结婚不是盖棉被纯睡觉,收拾了屋里的果壳纸屑,整理好棉被,洗完手脚就爬上了床,脸蛋红扑扑的,拍拍床边空出的位置,对孟繁宗道,“孟大哥,快上来呀,被窝我已经暖热乎了,下面太冷。” 是冷,他们结婚赶在寒冬腊月,闹洞房的二流子们都早早回家钻被窝了。 看着床上躺好冲他笑的人,孟繁宗嗓子里一团火,倒水洗了手脚,脱了衣裤上床。 “孟大哥,你手好冰,脚也凉,我给你捂捂。”薛晓鸥自动滚到了他怀里,热乎乎的手脚往他身上蹭。 孟繁宗咳了一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晓鸥,知不知道怎么生娃的?” 薛晓鸥愣了下,随即隐约明白了点什么,脸颊发烫,脑袋拱进他胸膛,避而不谈,闷闷道,“孟大哥,我困了,关灯我们睡觉吧。” 孟繁宗顺手拉了灯,一个翻身,压上了她。 “先不睡,还有要事没做。” 薛晓鸥推推身上的人,有点难为情,“孟大哥,有话好好说,你别压我...” 孟繁宗闷笑出声,在她耳边低语,“都是这么压...我教你怎么生娃...” “怎么生...”薛晓鸥有点发晕,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耳鬓厮磨间,被窝里一阵窸窸窣窣,伴着阵阵耳语,床笫之间私密话露骨直白,听得薛晓鸥面红耳赤,羞臊难耐,直拿手捂他嘴,“孟大哥,别说、别说了...” “好,我不说...”直接做的。 “哎哎...不行不行,好疼...”薛晓鸥疼得五官都皱缩在了一块,两胳膊死死圈住孟繁宗脖颈,差点没将他勒断气。 “忍着,谁家不是这样生娃...”一鼓作气,全部塞进去。 可怜薛晓鸥这姑娘,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不停央求,“改天再生好不好...”她没想到生娃会这么疼。 这个时候中场做断,孟繁宗便不是男人了,喘着粗气低声哄骗,总算释放了一次。 等压在身上的人翻身下去,薛晓鸥反手抹抹眼泪,艰难的转个身背对他,默默扣枕巾,早知道这样,就不跟他结婚生娃了... 太久没有交存货,孟繁宗只觉舒爽异常,刚才销魂蚀骨的感觉仍旧萦绕在心头,伸手揽过薛晓鸥肩头,闷笑安抚,“好了,就疼这一次,以后就不会了。” 薛晓鸥将信将疑回头,“真的?” 孟繁宗往她后背贴了贴,一手罩在刚才施虐的地方,诱哄,“要不再试试?” 话音落下,那物已经从后面进去。 床架吱呀吱呀响了大半夜,第二天薛晓鸥就卷包袱回了娘家...    第111章 孟薛(2) 好在孟家和薛家楼上楼下,回娘家如同串门。 只是薛大娘还是很诧异,“丫头你包袱里拎得啥?还没到回门日呢,快下楼去,过两天再回来!” 薛晓鸥把包袱搁床上,恹恹道,“我想家,我不回去...” “咋啦这是?”薛大娘先是发愣,到底是过来人,没片刻就想明白其中缘由,笑骂道,“死丫头,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怪我,先头没好好跟你说!” 薛大娘话音刚落,孟繁宗就上来了,春风满面的,喊了薛大娘一声,薛大娘乐呵呵应下,随即下楼去,把空间留给小夫妻两。 被折腾的腿到现在还打软,薛晓鸥算是怕了他,也要跟薛大娘一块下楼,被孟繁宗一把拉住,搂她坐自己腿上。 “好了,媳妇儿,别生气了,以后听你的,嗯?”吃饱喝足的人格外好说话。 薛晓鸥将信将疑,回头看他一眼,“真的?” 孟繁宗心情出奇好,两手圈住薛晓鸥,侧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低声道,“真的,以后你让我进我再进,行不行?” 闻言,薛晓鸥总算放心了下来,被人骗下了楼。 安安稳稳睡两天安稳觉,第三天晚上,薛晓鸥哼哼唧唧,被撩拨燥热难耐,偏偏身上人就不给个痛快,气得她想哭,“我要回娘家,以后都不跟你好了...” 孟繁宗一阵闷笑,故作为难,“是你说要我听话,你不让我进,我哪敢?” 身下的人羞愤欲死,怎么都张不开嘴说那句话,真急得掉金豆子了,孟繁宗也怕把人惹恼了以后不给好果子吃,忙顺了她的意,“媳妇儿,就来了。” ...... 抛开其他不谈,孟六爷结婚之后的基本日常是,逗媳妇儿,惹媳妇儿,哄媳妇儿,睡媳妇儿。 他从未想过结婚过日子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难怪旁人常挂在嘴边一句,老婆孩子热炕头,孟繁宗甚至有种以后就这样过的想法,回原本属于他地方的念头也越来越弱。 直到他媳妇儿怀了娃,更是让孟繁宗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结婚还没三个月,可除却薛晓鸥不方便的那几天,他们几乎天天都有,怀上也是常事。 平常大大咧咧的人,当小妈妈之后,立刻小心了起来,在孟大娘私下叮嘱之后,晚上更是在床上卷了两个被筒。 “孟大哥,以后你里面,我睡外面。”怀上之后,起夜特别频,问了婆婆,婆婆说是正常事,等月份再大点就会好。 对这个安排,孟繁宗隐隐不爽,早早洗了手脚上床,靠在床头看书,时不时斜瞄一眼屋里瞎忙活的人,等她洗好手脚上来,睡还是睡自己被筒里,可手脚却伸了过来,“好凉,孟大哥你给我捂捂。” 孟繁宗合了书,哼了哼,“我是暖水壶?”话虽这么说,还是把她两手捉住放到自己胸膛上。 薛晓鸥笑嘻嘻的,自己睡了一会儿,又巴巴的望着孟繁宗,“我不想自己睡,捂不热...” 孟繁宗无语片刻,掀了她被筒挤进去,把自己被子盖到上面,一手揽住她,低声问,“这样呢?” 薛晓鸥抱住他腰,总算满足,一手还在他胳肢窝挠了挠,窃笑,“还是这样暖和。” 旁人或许不知,孟六爷平常黑面包公一样,却怕痒,三两下挠得就不行了,怀里的媳妇儿揍还不敢揍,气得捉住两只不安分的小手,狠咬了两口。 “快睡觉,再不乖,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归说,眼看着薛晓鸥肚子像气球一样吹起来,孟繁宗觉得自己有当老妈子的潜质,日日跟着操心,最焦虑还是吃的问题。 统销统购的年代,买什么都受限制,他一个月粮食指标四十二斤,只有四斤细粮,两斤肉,一张鸡蛋票,远供应不上他媳妇儿营养。 怀孕只见肚子大,不见长肉。月份越大,孟繁宗晚上叹气的次数就越多,只能想办法去弄粮,勉强度日,偏偏孟小乖来得不凑巧,赶上收成差的年头,生下来小小一个,红扑扑的似小老头。 孟繁宗看了一眼,没抱,先去看他媳妇儿了。 “儿子不是一般丑。” 薛晓鸥丢他白眼,“孟大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竟然嫌她生出来的娃丑,哪里丑了,在她眼里,小乖怎么看怎么好。 大概是孟小乖从出生起就被嫌弃,日后跟他老子总不对盘,十分粘他妈,白天还好,到晚上谁都不给抱,只要他妈。 还未出生就打好的小床一直搁置着没用,孟小乖每日早早占据地盘,睡在妈妈怀里快活的直扑腾手脚,必然要摸乳才能睡着,每每看得孟繁宗眼热。 忍无可忍,趁孟小乖熟睡,孟繁宗把小人抱到摇篮里,并且一本正经教训薛晓鸥,“媳妇儿,小乖从小就要教他独立,总粘着你像什么样,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薛晓鸥哭笑不得,“小乖才五个月大...” 不管如何,时隔半年多,孟六爷总算又抱着媳妇儿进了一步,薛晓鸥被折腾的晕晕乎乎,半天才回过来味儿,气得捶他肩,“还说小乖,到底是谁粘啊...” 孟繁宗闷头劳作,有点挂不住脸,难得没反驳。 打从这起,孟小乖每晚睡前在大床上,醒来边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摇篮里,可怜的小萝卜头,智力发育有限,搞不懂怎么回事,每天早上只能以哭嚎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小夫妻两夜生活恢复了正常,虽然每次结束都会弄在外边,可难免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孟小乖八个多月的时候,孟繁宗又在他媳妇儿肚子里播下了一颗种子。 老二来的猝不及防,薛晓鸥怀娃反应太大,实在吃不消,想过两年小乖大点了再要,萌生出去医院刮产的念头,可刚提出来,就被孟繁宗给否决了。 “媳妇儿,你忍心把我们老二给弄掉?”孟繁宗的脸色不大好。 薛晓鸥有些怕,呐呐道,“可是我带不过来...” 孟繁宗叹气,抱住她,“带不过来我带,以后我来带小乖,你安心养胎行不行?”此时的孟繁宗什么都不再想了,只想好好照看媳妇儿和他们奶娃。 薛晓鸥乖乖应好,往后去再难受也忍着,好在老二没折腾她太长时间,翻过四个月之后,精神又来了,上班闲暇之余织毛衣缝尿布做小鞋,开始早早做准备。 孟繁宗也忙着托人各地弄粮食、奶粉、鸡蛋、红糖,还得去给老二提前开生育证明... 本以为能顺利见到老二出生,没想到老天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坐拥数亿财富,商业帝国,还有家世旗鼓相当的未婚妻。 本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生活,可回来之后却再也提不起兴致,每日行尸走肉,麻木处理工作,疯狂想念他们母子三个,午夜梦回时他媳妇儿告诉他生了闺女,下一秒,他闺女却对着别人喊爸爸... 孟繁宗觉得再不回去,他就要得失心疯了... 想尽一切办法,总算见了到韩念念口中的月老,请求他帮忙让他回去,哪怕代价是减十年寿命他也情愿。 孟繁宗再见到他媳妇儿时,他们老二已经出生了,跟他梦到的一样,是个闺女,白白嫩嫩,小猫咪一样懒洋洋的睡摇篮里,想抱抱她,才发觉自己腿脚不利索。 一手扶着拐杖,弯腰用左手小心翼翼将闺女抱了起来,忍不住低头亲亲她小脸,哪知胡渣子刺到她了,小东西立马不高兴的瘪嘴,闭着眼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东西一哭,孟繁宗有些僵硬,费力的抬另一只手,勉强拍她。 薛晓鸥听见哭声进来了,忙接过来,“估计是饿了,我喂喂她。”说话间解开了衣裳,坐床沿喂小东西。 大概是月子里养得不错,薛晓鸥脸庞依旧白皙柔嫩,和孟繁宗印象里的模样相差无几。 孟繁宗挨着娘两坐了下来,“媳妇儿。” “嗯?” “媳妇儿...” 薛晓鸥侧头看他,忍不住笑,“怎么了啊孟大哥,前些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孟繁宗一愣,不动声色道,“那我喊你什么。” “天天直呼我大名,生分的跟两家人一样,搞不懂你...再欺负我,我带小乖和小囡回娘家...” 想到前段时间,薛晓鸥就不是一般委屈,这人手术之后脾气是变好了,对谁都好,就是对她不冷不热,晚上还不让她跟他睡一块,让她带小乖睡小床,有这样当两口子的么! 思及此,薛晓鸥愤愤道,“今晚我不睡小床,要睡你自己去睡,我带小乖小囡睡大床!” “媳妇儿,媳妇儿...”孟繁宗困难的挪了挪,左手揽住薛晓鸥肩膀,想说太多话,又无从开口,只能媳妇儿喊不停。    第112章 孟薛(3) 当天晚上,一家四口总算睡到了一张床上,好在架子床贴墙而放,孟小乖贴墙睡,小囡懒洋洋的被薛晓鸥圈在怀里,孟繁宗硬是挤在了外边。 “床太挤,孟大哥你去小乖床上睡...”薛晓鸥胳膊肘拐拐他,心里还跟他怄着气。 “爸爸,去我床上睡。”孟小乖鹦鹉学舌,赶走了爸爸,他妈就能一手搂一个。 孟繁宗瞪他一眼,孟小乖立马闭了嘴,默默往被窝里拱了拱,伸脑袋亲亲妹妹白嫩小脸。 这个时候孟繁宗要是独自一人缩在小床上睡,那他就是个棒槌! 朝他媳妇儿后背上贴了贴,“挤一床暖和。” 时下被幅窄,为了跟媳妇儿孩子睡一个被筒,孟繁宗把两床被子叠在一块打横盖,有点遮不住脚,只能蜷缩着腿将就,哪怕这样,他也甘心情愿。 薛晓鸥回头嗔了他一眼,嘴上说他,心里却高兴,她的孟大哥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之后的孟繁宗干的头件事就是锻炼自己胳膊腿,手脚不利落,以后怎么能养家糊口,哪怕再辛苦,他也要锻炼。 是以家属院的大操场上每天都能看到孟繁宗身影,以及跟着他的小尾巴孟小乖。 小囡三个月的时候,薛晓鸥回单位上了班,时局越来越紧张,单位里正经业务不办,大会小会开不停,不止薛晓鸥他们会开个不停,孟书记和孟大娘也是。 傍晚一家子围在圆桌前吃饭,孟书记难得叹气,“这天,只怕要变了啊。” “可不是。”孟大娘跟着道,“咱们单位老梁,成天嚷着要为主席同志扫除一切障碍,推倒一切庙宇,摧毁一切神像...造孽哟,都是不嫌乱子多的...” 孟书记不悦,重重咳了一声,“管好你的嘴,在家说可就算了,出了这个门,啥话你都别说!” 孟大娘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时间不敢再多说话,只是心里还是不大赞同,甭管怎么说,好些东西可都是老祖宗传来下的瑰宝,说毁就毁掉,太可惜! 孟繁宗心知肚明,再过段时间会发生什么,眼下除四.旧只是个开端,老干部、教职工以及那些大地主老资本家,都是重点批.斗对象,只怕孟书记也逃不过这一劫。 思及此,孟繁宗道,“爸,适当以退为进,未尝不是好事。” 孟书记若有所思,良久方才摇头道,“我现在退也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吃完饭,薛晓鸥收拾了碗筷,孟繁宗先给孟小乖洗了手脸,念了几个小人书上的故事哄他睡觉,等薛晓鸥忙完进来时,孟小乖已经打起了呼噜。 小囡乖乖躺在摇篮里,也早已熟睡。 “孟大哥,炉子上水开了,快来洗洗手脸。”薛晓鸥在外头喊他。 洗完手脚,夫妻两都脱了衣裳上床,薛晓鸥一时半会睡不着,靠在孟繁宗怀里,“孟大哥,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虽然薛晓鸥说不出来会有什么事,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光明日报上关于革命消息的板块总是占据半张报纸,学校正经的课已经停了,街上涌出不少二流子青年,抓这个去剪头,逮那个去批评,闹得人心惶惶,她原先那些色彩鲜艳的衣裳早就压了箱底,再也不敢拿出来穿。 “过好咱们的日子,其他事别多想。”孟繁宗不欲跟她多说,眼下只能安抚她。 半夜里下起了雨,孟繁宗起夜了一次,再上床时,也睡不着,点烟靠在床头抽了几口,哪知薛晓鸥迷迷糊糊醒来,将他捉个正着。 “怎么又抽烟啊。”薛晓鸥说他两句,伸手把嘴里烟拔了,在床腿上摁灭扔下床。 孟繁宗有种小孩偷吃零食被抓包的窘然,勉强解释,“媳妇儿,我就抽了两口。” “两口也不行。”薛晓鸥叹气,“你怎么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呢,再被我看见,不理你了...” 说完,鼻子里发出两声哼哼,翻过他,下床小解。 时下家里有卫生间的极少,家家户户基本都是自备尿盆或尿桶,转天大早端去公厕倒掉。 孟家也不例外,家里没有卫生间,刚结婚那会儿,薛晓鸥最怕的就是晚上起夜,当着孟繁宗的面尿的哩哩啦啦响,骚的脸没处搁,现在已经习惯,床尾就是尿桶,她蹲下.身,隐约传来声响。 孟繁宗视线不觉落在了薛晓鸥身上,见她衣裳半挂在身上,脸颊睡得发红,嗓子蓦地像堵了一团火一样难受,身体也跟着僵硬了起来,因为他手脚不便的缘故,他们一直都再没有过。 薛晓鸥再爬上床越过他时,孟繁宗左手稍用了力,将她一把拉住,薛晓鸥重心不稳,猛地伏趴在了他胸膛之上,脸一红,推他,“干什么啊,松开手,大半夜的,快睡觉...” 那里肿胀的难受,孟繁宗哪还能睡得着,侧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好媳妇儿,你坐下去...我这样...你那样...” 露骨的床笫细语,听得薛晓鸥脸红耳赤,嗫嚅拒绝,“不行,你胳膊腿还没好利落,好容易有了起色,别胡闹...” 察觉到她想翻身下去,孟繁宗用了力,又将她按了回来,附在她耳边,一边舔啮着她耳垂,一边低声道,“你听我的,不会伤到我手脚,媳妇儿,你想想我们都多长时间没了...” 薛晓鸥心口砰砰跳不停,稍犹豫间,身上一凉,低头看了看,她裤子已经被退了下去,三两下脱了扔到床尾,孟繁宗甚至来不及脱自己的,稍退些许,已经闯了进去,几乎同时,两人皆发出了闷哼声。 怕伤到他腿脚,薛晓鸥少不得要听他指挥,耐住羞涩,撑着他胸膛动了起来,如同泥泞划桨,一时呻.吟粗喘不断... 转天孟小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爸爸脚边,揉揉眼爬起,床头那两个还在拥在一块睡着,顿时不高兴了起来,钻被窝里,三两下爬到床头,小身子硬挤到了两人中间。 这么一折腾,孟繁宗也醒了,不悦的瞪孟小乖,可惜孟小乖只丢了个后脑勺给他,拱在薛晓鸥怀里,妈妈妈妈喊个不停。 被扰了一室温馨,孟繁宗脸色有点臭,一上午看孟小乖不顺眼,孟小乖倒也识趣,远远躲开孟繁宗,只跟在小保姆屁股后面打转。 快中午,薛晓鸥下班回了,进门便慌张道,“孟大哥,方大兴被砸了,小行哥也被人带走了,怎么办...” 到底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薛晓鸥急红了眼眶,实在不敢想如果被赶着游街,对方知行来讲是多大一种精神折磨... “孟大哥,咱们帮小行哥想想办法吧。” 孟繁宗没想到形势会发展这样快,低声安慰道,“别急,我先托人打听他被带去哪儿,然后再想办法。” 还是孟书记出马去沟通,才将方知行放了出来。孟繁宗又用他和薛晓鸥的工作证给方知行和韩念念买了两张火车票,让他们去广州。 这场为主席同志清扫一切障碍,清除一切妖魔鬼怪的运动由首都席卷全国上下,从起先的破除四旧逐渐迁延到老地主、老资本家乃至教师公安机关,无论是市区还是农村,一切工作皆以革命的道路铺展开来... 原本受人尊重的教师被打上臭老九标签,法制机构一度瘫痪,市委也未能幸免,一群红袖章冲进市委.书记办公室将孟书记带走,关押在医学院的教室内,得知消息的孟大娘痛哭失声。 “小宗,打电话给你哥,快让他想想办法。” 孟书记有两子一女,老大在部队,远驻扎在西北,对岳岭出的事鞭长莫及,孟繁宗少不得要连日奔波,从别处想办法解救孟书记,这时候,人人自危,还有谁敢出来替孟书记说话,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下一个孟书记。 好在孟书记到底是风浪里走过来的,懂得变通,及时自我认错,自我检讨,没有受到太大身体上的折磨,只是被放出来时,原本睿智明亮的双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孟书记回来之后头件事做的就是向组织请辞,回老家支援农村建设,他把在岳岭的两个子女都喊到了一块。 “小宗,你说的对,现在不是求进取的时候,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你跟晓鸥向单位申请,去别处吧,早点远离是非之地。” 说着,他又对孟大娘道,“还有你,婆娘嘴是祸根,请辞一块跟我回老家避避风头吧。” 孟繁宗本身就不是这里人,对这个地方没有一丝留恋,商议之后,孟繁宗劝薛晓鸥跟他去广州。 薛晓鸥舍不得她父母,哪知薛大娘道,“命都保不住了,还想啥!等你们安顿好,大可以再接我们过去!” 眼见市委家属院的那些干部同志挨个被逮走,自杀的自杀,疯癫的疯癫,不死不疯的回来也没了人形,薛大娘实在是怕了,“我跟你爸也想好了,主动检讨,也跟老孟他们一样,申请下乡支援,能躲一日是一日。” 国庆之前,孟繁宗和薛晓鸥的申请被批下来,夫妻两带着小乖和小囡登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市委家属院的红砖苏联小楼里,人去楼空,再没了往日欢声笑语。    第113章 孟薛(4) 火车哐当了两天两夜,终是抵达广州,他们申请支援的地方在深圳,几经周转才到当地镇上。 介绍信、委派信交给镇上领导,书记没打顿,直接领他们去镇上中学,安排他们支教相关事宜。 远离政治中心的小镇要比岳岭安稳许多,镇上书记姓吴,安顿他们在中学教室住下,操着地方方言,不大好意思道,“乡下条件差,两位同志将就下,明天我找泥瓦匠帮你们砌个灶台。” 孟繁宗抽根烟递给吴书记,本来不爱说话的人,少不得要开口寒暄热络,跟当地人打好关系。薛晓鸥无措的看着教室里的几张桌子,不是一般发愁,怀里的小囡连个放的地方都没有。 送走吴书记,孟繁宗刚进他们的“家”,薛晓鸥哇一声就哭了,“孟大哥,我们怎么办...” 背井离乡,举目无亲,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吃饭都是个问题。 为了避开风浪口,他们走的急,钱倒是带的足够,但行李却没带多少,看着哭花脸的媳妇儿,一无所知的小囡,还有蹲在门口扣泥的孟小乖,孟繁宗头次意识到他不再是什么厂长书记,更不再是红三代官二代,压在肩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 长长吁一口气,孟繁宗四下看看,两张课桌翻过来,挨墙角围成一个圈,把小囡放进去,又喊孟小乖,“小乖你进来扶妹妹,带妹妹玩。” 孟小乖长长哦一声,乖乖坐地上,从后面圈住妹妹的小身子防止她摔倒。 此时的南粤大地,仍旧热得同火炉。 解决了两个小的,孟繁宗反手给薛晓鸥擦擦眼泪,“好了媳妇儿,以后要委屈你了。” 薛晓鸥是一瞬间心里落差太大,加之背井离乡,才忍不住哭出来,眼下缓过来了劲,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孟大哥,我没事,你在哪儿我就跟你在哪儿,我不怕...我们干活吧。” 在这里苦是苦,最起码不用再成天提心吊胆被拉去批.斗,他们以退为进申请调到这里,名声上还算好听,当地人也不会怎么苛难他们。 眼下这个“家”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能用课桌靠墙先拼一张足够四口人睡的床出来,好在现在天气热,擦洗干净铺上草席能直接在上面睡。 解决了睡觉问题,吃饭问题也亟待解决,锅碗瓢盆灶台他们一概没有。 南下前带的吃食,也早已经冷了。 “媳妇儿你看着他们,我出去一趟。”坐车辗转到现在,热腾的饭菜没吃几口,孟繁宗把已经冷了的饭端到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借灶台热了饭。 说明来路之后,老农民打消疑惑,待人热情,不仅给他热了饭,还用瓜瓤舀了一瓢热水让他带回。 孟家祖籍广州,孟繁宗会说当地话,虽说南方一个地一种话,可相互间还是有相似处,交流起来没有什么大障碍。 饭端回去,孟小乖早就饿了,大口吃着饭,也不再用家里人撵着喂,小小一个,似乎意识到他们目前处境,也不再闹腾,吃完饭喝口热水,自己爬上“床”一手拍妹妹肚皮,一手拍自己的,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 薛晓鸥看得想笑,和孟繁宗用一双筷子把饭盒里的饭分吃完,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孟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孟繁宗坐在门口,向南边看去,不答反问,“媳妇儿,你知道再往南去是哪儿吗?” 薛晓鸥摇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想到再往南去可能又是下一个村庄。 孟繁宗没再瞒着她,“我想办法带你们去香港。” 薛晓鸥忍不住瞪大了眼,关于那个地方,她知道的很少,“孟大哥,能行吗?” 岳岭在内陆,离政治中心又近,薛晓鸥极少能听到周边人说香港,报纸上的相关报道也不多,对它唯一的印象是买东西不用票据,穿得衣裳也比他们要鲜亮。 孟繁宗朝她一笑,“我来想办法,总能行。” 让他白浪费十年耗在这里无所事事,他不甘心,当年他祖父都能偷渡香港发家,他也一样能。十年光阴,足够让他改变后半辈命运,何况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个,还有媳妇儿和两个孩子要养。 眼睁睁让他媳妇儿孩子跟着他受罪,他看不下去。 下午孟繁宗先去镇上邮局,拍电报回岳岭给孟书记他们报平安,又想办法在几个老农民家花高于粮站几倍的价钱买了几斤大米,借锅蒸熟带了回来,就着中午剩的咸菜吃了一顿,用学校的水桶去水井挑了两桶水,随便洗洗便歇下。 转天吴书记找泥瓦匠给孟繁宗他们糊了灶台,请泥瓦匠的工钱还得他们自己付,五毛钱一天,。了灶台,但弄铁锅却是个麻烦事。 铁锅仍旧是工业用品,没有工业劵没办法买,而岳岭当地的工业劵在广州无法使用。 一家四口,总不能日日去借别人家铁锅烧饭,孟繁宗不得不打电话到部队,让他哥想办法弄军用工业劵。 将就了两日,孟繁宗总算从驻扎在当地的部队里弄到工业劵和棉床被褥。 孟繁宗忙的时候,薛晓鸥也没闲着,来一个地方,跟当地人打好关系很有必要。当地人虽大多说方言,但也不乏会普通话的人,交流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吴书记安排他们给中学代课,别的不用教,每日只需要教学生学红宝书,背诵大段语录即可,出门在外,必须张口就是语录,方才显示出对主席同志的拥护和爱戴。 日子过得飞快,他们来时是金秋十月,转眼已到了岁尾。 南粤冬天要好过一些,他们带来的衣裳足够御寒,只是小囡眼见蹒跚走路,个子比以前长高的不少,小衣裳已经不能穿,薛晓鸥少不得要拆毛线衣线裤重新给她织,小乖的衣裳先找出套在她身上。 除夕这天大早,孟繁宗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拖了两根甘蔗,还拎了一条鱼,薛晓鸥在家洒扫,孟小乖不知道跟哪家小孩一块去玩了,只剩小囡蹲在墙角扣泥巴。 “爸爸、爸爸抱。”小姑娘两手糊得满是泥巴,不管不顾就往孟繁宗身上扑。 孟繁宗扔了甘蔗,鱼递给他媳妇儿,一把将小姑娘抱起,给她洗干净了手脸,脱了衣裳鞋让她上床玩,爱干净如孟六爷,接受不了他闺女脏兮兮。 又忍不住说他媳妇儿,“好好的小姑娘被打扮的像个小子,至少给小囡扎两根辫子。” 薛晓鸥哭笑不得,“不是我不给她扎,是她不愿意被梳头,每天早上哇哇叫,你听不见啊。” 夫妻两因此吵了几句嘴,没多大的功夫又言和,因为大过年的,还得张罗做年夜饭。 南粤本地方人过除夕跟岳岭不大一样,当地人没有吃饺子的习惯,生产队挨家挨户分的粮主要也是糙米,市里也极少供应面粉,没有面粉和面,过年这天薛晓鸥没再包饺子,煮了一条鱼,炒了两盘小菜,蒸上米饭,一家人围坐在课桌旁吃年夜饭。 “孟大哥,这段时间探听到怎么走了没?”薛晓鸥低声问。 孟繁宗先没说,饭后拍了拍孟小乖脑袋,让他去供销社买烟,等孟小乖走了之后,他才道,“从大鹏湾游一截海路就能到那边,如果靠游泳,你们娘三个游不过去。” 尽管现在他手脚比之前利索了许多,但旧伤在身,高强度游不短一截过去,他也没十足把握。 “孟大哥,不然你先过去...” 孟繁宗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要过去就一起走,丢你一个人带小乖和小囡不行。再等等,明年我们有大半年的时间,总会能找到机会。” 南粤地区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炎热,适合下水,翻过年天气就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才四月份的天,镇上的河湾里每天都有很多青年人在里面游泳,究其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对岸就是香港,日日灯火通明,已经逃过去的给家里邮寄回大把钞票,大包衣物,都不是傻子,年轻体力好的小伙子早就蠢蠢欲动。 俗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兵连巡查的再严,还是有人避开,成功从大鹏湾下水偷渡香港。 四月份之后,生产队越来越多青壮年无缘无故闹失踪。 没几日,紧挨中学住的高大婶家儿子尸体被捞回来,高大婶哭得泣不成声,薛晓鸥刚好碰见,吓得几天睡不着觉。 “孟大哥,我听说阿强是被鲨鱼咬死的...”提起这个,薛晓鸥就忍不住打寒颤。 孟繁宗搂住她不停安抚,“我们游不过去,想其他办法。” 随着捞回的尸体越来越多,让不少人暂时打消了偷渡的念头,都在观望,或者说都在想更好的办法。 五月初,中学另一间空置的教室也住上了人,是从广州过来劳教的一家坏分子。 这家坏分子的男主人叫孟光德,孟繁宗的亲祖父。    第114章 孟薛(完) 见到祖父的那一刻,孟繁宗觉得他的脑子有点不够使了,此时的孟光德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头差不多高,就连长相都有几分相似,更巧的是都姓孟。 “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开口说话的是刘淑芬,孟繁宗的祖母。 她话音刚落,就被孟光德轻斥了一声,“乱说,快些收拾个睡觉地方出来。” 刘淑芬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朝孟繁宗和薛晓鸥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从他们被打上坏分子之后,原先跟他们交好的朋友亲人怕招来灾祸,都渐远离了他们,眼下大咧咧说跟孟繁宗一个孟,是容易给孟繁宗夫妻带麻烦。 这天下午,孟繁宗哪也没去,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怔怔的看着孟光德和刘淑芬,久久回不过神。 薛晓鸥进进出出,时不时看一眼孟繁宗,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没问出口。 天擦黑时,孟小乖飞跑回来吃饭,身后跟着小囡一脸不高兴,到家就跟薛晓鸥指控孟小乖不带她玩,还揪她的小辫子。 薛晓鸥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烧饭,心不在焉附和几句,小囡见妈妈没搭理她,气呼呼的自己在院里扣泥巴,瞧见她家隔壁来了邻居,好奇的往里看,没多大会儿,自来熟的进去跟人家热络上了... “妹子,想借你点热水。”刘淑芬手里端个饭盒出来,心里打鼓薛晓鸥愿不愿意借她。 哪知薛晓鸥转头笑道,“大嫂不介意的话,跟大哥一块过来吃吧,就快做好了,正打算让小乖去喊你们呢。” 刘淑芬直推辞,“给点热水就成了,哪能让你们管饭。” “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个困难,整个学校就我们两家住,没事的,带上筷子碗,过来吧!”说着,薛晓鸥又喊孟繁宗,“孟大哥,你去喊大哥过来,一块吃吧!” 孟繁宗应声,去隔壁喊人。 事实上,孟繁宗对他祖父印象并不算深,因为他老人家走的早,小时候祖母多陪伴在身边,眼下看见孟光德,孟繁宗竟觉眼眶发热,平常就沉闷的一个人,现在更加话不多。 巧的是,孟光德话也不多,两人只闷头喝酒,唯有两个女人在唠家常。 “大嫂,你们大老远过来,孩子呢?”薛晓鸥问道。 刘淑芬看一眼她男人,感慨,“我跟老孟,哪有什么孩子,就我们两。” 啪嗒。孟繁宗筷子掉了。 没有孩子?没有孩子日后孟家子孙从哪里来? 孟小乖把筷子捡起来洗洗又给孟繁宗,还不忘说他,“爸爸你还说我!自己吃个饭也不老实!” 孟光德忍不住笑,筷子沾点酒,招呼孟小乖尝尝。 同是女人,薛晓鸥心里有点同情刘淑芬了,安抚道,“大嫂还年轻,以后给小乖小囡生个弟弟妹妹。” 刘淑芬笑着摸两个孩子脑袋,又何尝不希望能生几个这么讨人喜的小孩。 孟光德夫妻两担心拖累孟繁宗他们名声,吃过晚饭没坐多大会儿就回了去,南粤农村和其他地方的农村一样,晚上除了开大会,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薛晓鸥给两个孩子洗完澡,自己擦洗了下,上床带他们睡觉。 ...... 跟孟繁宗和薛晓鸥不同,孟光德夫妻祖上成分不好,又因为抄家抄出古物,已经被打为坏分子,重点劳教对象,来这里之后吃的苦头远比他们多。 白日里受身体折磨,晚上中学大会再集中对他们进行批.判,可怜孟光德哪吃过这种苦头,没过多久身体就垮了下来。 刘淑芬申请带孟光德去看病,却被镇上干部直接拒绝,并且将刘淑芬严厉批评一顿,说她夫妻犯有严重享乐主义,小灾小病必须硬挺过去! 走投无路,刘淑芬只能晚上找孟繁宗想办法,病倒的是他祖父,孟繁宗二话不说,直接去赤脚医生那儿拿药,转天就找人开证明,把孟光德送去了城里。 打从这起,孟光德身体就没好利索过,几乎断不开药,时下医疗水平有限还查不出究竟是什么毛病。 身体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孟光德没能撑过半年,客死异乡。 因为成分问题,他甚至没能有个像样的葬礼。 镇上的人并没有因为孟光德去世而感到伤心难过,他们本就是陌生人,没人过来吊唁,没人管他们。 薛晓鸥察觉到了,自从孟光德去世之后,孟繁宗异常沉默,一声不吭帮刘淑芬料理后世,抽烟也抽得愈发厉害,经常早出晚归。 这天回来时已是夜半。 薛晓鸥被他动静折腾醒。 “媳妇儿,再过不到半个月,有船去香港。”夜里格外寂静,孟繁宗说话声音极小。 薛晓鸥瞬间没了困意,“真的?那我明日就偷偷收拾东西...” 说着,她疑惑道,“既然有船,怎么不尽快走,非要等半个月之后?” “月初月中转风向,我们顺风过去会快很多。” 想到他祖母,孟繁宗打定主意道,“媳妇儿,我们把大嫂也带走。” 薛晓鸥一愣,随后点头,“孟大哥,我听你的,大嫂一个人在这没依没靠,一起走吧。” 得知要走之后,薛晓鸥白日照常上课,晚上等小乖和小囡睡了之后才收拾行李,偷摸准备炒米、咸菜等干粮。 之所以瞒着小乖和小囡,因为他们都到了会说话的年纪,三五孩子成群玩,难不保他们无意间说出去。 薛晓鸥私下里联系刘淑芬。 刘淑芬不是一般诧异,“你们打算教脚?” 教脚就是偷渡。 薛晓鸥压低了声音,“是我们一块,大嫂,我们带你一块走。” 从镇上到大鹏湾,有七十里路程,快走一夜都到不了,他们也只能摸黑赶路,如果被民兵连捉住,那就逃不过被劳教下场。 干粮水行李准备充足之后,孟繁宗跟“蛇头”联络,给了蛇头六百块钱,对方才愿意过来给他们带路。 五月半这天,天黑之后,领路的“蛇头”按时过来了。孟繁宗背小乖,薛晓鸥背小囡,刘淑芬拎行李在后,一夜翻山越岭赶路未停。 天朦胧亮时,领路的蛇头带他们躲去了他家,距大鹏湾最近的一个生产队。蛇头家两间土坯草房,他们赶到时,蛇头婆娘在家烧饭,见蛇头回来,扔了铁勺,赶忙将孟繁宗一行人藏到里屋。 里屋像样的床都没有,木板垫在地上,干稻草铺在上面,扔了几件破衣裳。 蛇头他婆娘手蹭了蹭围裙,还算和善的招呼他们,“地方小,你们将就点睡一天,等天一黑,我和我男人就送你们出去。” 等蛇头他婆娘出去,孟繁宗把小囡从薛晓鸥怀里抱过来,低声道,“媳妇儿你和大嫂先睡,我来喂小乖小囡。” 小乖小囡一路上都很安静,眼下一左一右缩在孟繁宗怀里乖乖的不吱声,就着热水大口吃炒米。 夏季天黑的迟,等到快九点,生产队家家户户才关门闭户睡觉。 出发前,蛇头叮嘱孟繁宗,“香港那边船过来之后,会管你们要钱,先准备好。” 早年有不少人逃到香港,扎根之后想方设法谋生,就有人专门租船划过来载像孟繁宗他们这样拖家带口偷渡的人。 选今晚走的不止他们,大鹏湾乌央乌央挤满人,早有先跳下水游向对岸的人,下饺子一样壮观。 小乖和小囡缩靠在孟繁宗肩头,吓得不敢出声。 很快,蛇头带他们上船,木筏不大,堪堪够坐他们六个人,对岸灯火通明,霓虹灯闪烁,顺风顺水,划桨人奋力摇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终抵达边界,摇桨人念在都是同胞,带他们抄小路避开巡警进市区。 孟繁宗把手表脱下,给摇桨人看,“帮我们找间住宿,这个就归你。”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孟繁宗手上的手表拿去当了少说几百块。 港地住宿极为困难,承租一间卧室一月需要将近一千港币,安顿下来之后,他们还不能轻易出门,越临近女皇诞辰,巡警查身份证越严,直到诞辰日那天,港督府发布文件,大放三天。 孟繁宗步伐匆匆,从外买饭回来,不顾刘淑芬在,抱住他媳妇儿狠狠亲了两口,数日来罩在头顶的乌云总算散开,孟繁宗不是一般兴奋。 小乖小囡纷纷捂脸,刘淑芬忍不住笑出声。 薛晓鸥脸蛋通红,推他,“大早上,撒什么疯呀。” “去办身份证。”来不及吃早饭,孟繁宗拖一家老少去皇后大道。 办身份证的人乌央乌央排长队,填写信息全是英文,对孟繁宗来说没有什么难处,只是在填写他姓名时,孟繁宗笔尖打了顿。 他看向刘淑芬,征求,“大嫂,从今天起我叫孟光德,日后我赡养你到老。” 完 作者有话要说:  那年代偷渡香港的据说达百万,倪匡、罗文都是偷渡过去的大陆人,唉,只能说那十年,害人不浅。 本书由【凝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