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女主表示她不服》 作者:五加皮蛋 ===================   ☆、第1章 故事序   维护守则一:成为勇士,永不绝望。   大白话翻译:冤大头们别放弃啊!再努力几代人总能把变态们踩在脚下!   ————《请走走守则的套路》   秦茶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一群爷们呼啦啦地围了上去。   同事a:“我听说茶子你升官了!这不得了啊!这要是主银级了吧?”   同事b:“所以茶子你要继成为第一个女性精神维护师之后,成为最年轻的主银级吗?”   同事c:“擦!老爷子我还混在次银级,啥时候能往上爬一爬!”   一阵哄笑。   秦茶把手里的软皮任务书收进黑金色的盒子里,面无表情地打断笑声:“次金级。”   吵闹声霎时一顿,然后齐齐——   “天啊茶子你得罪了谁哦?次金级开始就要接双s的任务了,那都是一群变态!”   “主任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大家都说好了绝对不让你爬金的!毕竟你是会里唯一的妹子,这踏马的多不容易!”   “我去和主任拼了!”接着同事顿了顿,多嘴地问了一句,“对了,接的几号任务?”   长期攻不下来的双s的任务来来回回也就那十几个,这在会里已经是画重点的关注对象,大家伙生怕自己哪一天一不小心就爬了金被派去执行双s。   所以级别这种东西嘛,爬到主银就好了,再往上那都是要命的╮( ̄▽ ̄)╭。   那些变态们的世界就算死不了也吓得人够呛的好吗?   他们成天各种训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游走富贵深入疾苦的,都依旧无法跟上那群变态脑洞突破天际的速度←_←。   秦茶穿着笔挺的复古立领长袍,深蓝色的底纹金银色的盘扣,衣长到膝,衣摆处绣着淡银色的徽章,她面色淡定实则内心崩溃地回答:“1号。”   所有准备去主任办公室申请帮着秦茶分担任务的爷们,全部整齐划一地收回了脚步。   1号的可怕在于……   作为“第五精神维护局”接收的第一个病人,现在病号已经排到了234518号了,他还没从当前任务榜上下来。   同事a长叹一声安慰她:“茶子啊,主任很看重你啊,完成任务之后你这是摘金的节奏啊!”   同事b:“对此我就想说,阿茶妹妹你记得要活着回来。”   秦茶一路跟着同事闲聊,走到练枪室之后她熟练地挑了把小巧的□□,子弹上膛,偏头闲闲地问,“1号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阿茶妹妹,”同事c是局里的老人,在1号还只是个普通任务的时候,同事c曾经历过执行1号任务的呕心沥血,于是对着秦茶他特别语重心长,“你要记住,变态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变态都是有理由的,他变态是没有理由的,去过一次他的世界,我做了几个月的噩梦。”   同事a在旁边拍拍秦茶的肩膀,以深沉脸:“维护守则告诉我们——成为勇士,永不绝望。”   “冤大头们别放弃啊,”秦茶笑着对准枪靶开了一枪,她挑眉接话,“再努力几代人,总能把变态们踩在脚下。”   《《《《《》》》》》   秦茶在执行任务前,特地去了一次墓园里祭拜兄长,准备离开时却被刚过来的许音音拦住了。   她上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茶子我告诉你!不许去!”   她显然跑得很急,喘气喘得厉害,和秦茶说话的语气却极其坚定:“我会跟你们主任说的,这个任务你不接,我不许你接。”   玉白色的墓碑在秦茶身后,这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平静地、笔直地站立着,立挺的复古盘扣长衣让她身上有种神秘的冷静利落,她淡定地注视着一身白色长裙的许音音,开口:“……别担心。”   秦茶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抽出黑金色盒子,单手递给许音音,“我保证我会安全回来。”   看着许音音十分不赞同的神色,她轻轻叹气,接着说,“接完这一单,我就不做这个活了。”   许音音终于抬头发愣地盯着面前立在墓碑前的女人。   “我不是我哥,音音姐,我有自己的底线,”秦茶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软皮任务书,摊开来,上面写着“退业任务”四个大字,“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精神维护师是个高危职业,让自己的精神体进入脑死亡病人不同的精神世界里面,保护他们的虚薄的精神体得以生存,并受到安全前提下的一定刺激,是他们的主要任务。   不同的病人经历过不同的人生,机器计算他们的*渴求所虚构的世界,其危险程度也不一样,很多时候维护师不得不做出牺牲自己来保证病人安全的举措,自己的精神体会因此受到创伤,但这并不代表——维护师会因此死亡。   但寿命比正常人短些,是维护师们普遍的情况。   事实上,维护师存在的百十年历史间,殉职的维护师只有一个,就是她哥。   而许音音,就是她哥为之牺牲的病人。   秦茶至今都不明白,哥哥是如何会牺牲的。毕竟当维护师精神力达到极限之后,机器会自动终止任务,迅速把维护师精神体抽离,之后维护局将会停止其所有任务并安排疗养,而病人也将会交给别的维护师接手。   她实在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最后会殉职,而许音音从沉睡里醒过来,却如同大梦一场。   现在许音音对她,或许因为报恩,或许因为那模糊的记忆,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的哥哥,所以把照顾她当做自己的责任。   秦茶可以理解。   “我执行维护任务至今,未曾有过死亡记录,”秦茶向这位执意认为自己是“长嫂如母”的许音音保证,“就算这次任务六个世界我全部死亡,我都还可以安全撤离。”   “而且,我和1号病人精神契合度很高,他的世界对我的容纳度最好。”   这是局里决定把这么棘手的任务交给秦茶的原因。   许音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试图说服秦茶,“你哥哥和我的精神契合度也是最高,可是……”   “没有可是。”   秦茶把任务书收回盒子里面放好,她面容并没有许音音这样惊艳的漂亮,只是让人觉得看起来很舒服的普通清秀样貌,但她的那一双眼睛,却能让人印象格外深刻——琉璃一般的干净纯粹,风霜写刻的坚韧利落。   “请相信我的职业素养和职业水平。”   “十九岁开始从事维护工作六年,我不曾失败也不曾有过死亡,”秦茶挑眉,“这一次也将一样。”   然而后来……   打脸打得太快,这很龙卷风(≧w≦)。   ☆、第2章 不日城(一)   维护守则二:找到病人,不择手段。   大白话翻译:所有一切花样找死的变态们都是纸老虎!!就是弄!不!死!你!   ————《请走走守则的套路》   秦茶一睁开眼,就坐在黑暗里,月光有着非常清凉的薄光,像霜色染上地面,将周围冷冷清清地微微照亮。   在她一米前的地方,一个男人单膝跪地,他低着头,穿着银色的盔甲,身形十分健壮。   秦茶迅速稳下心神,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个男人对她说:“将军,五线的城防都没有异常。”   那人紧接着详细地向她汇报了城南的城防大小情况,包括哪家人打了架丢了哪只鸡,水源很干净也没有断流,光明塔上的光很安全没有出现偷盗,最后还询问她明日是否需要带兵巡城。   那人一边在说,秦茶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他,他不曾抬头,姿态非常恭敬,语速也不快,说的琐事很多,但条理非常清晰,每说完一件事情他会留有两三秒的时间等待秦茶询问,秦茶不出声,他才会接着往下讲。   秦茶第一个判断是,眼前这个人是类似于“将军副官”一样的角色,做事细致沉稳,也很有耐心。   秦茶不动声色地低声应,“知道了,”她顿了顿,又说,“明天暂不巡城。”   每来到一个世界,维护师对于这个世界的熟悉程度很多时候很靠运气,有时候能够完整地接受机器传输过来的“世界的信息”,而很多时候,维护师对于自己的角色和所处的背景则是一片空白——他们必须根据周边的情况去判断、去分析这个世界,甚至在他们熟悉这个世界的同时,他们还得迅速地辨别出,这个世界形形□□的人物里,哪一个才是自己需要保护的病人。   在刚来到的时间里,他们一开始做的最多的,就是不动声色。   对方离开之后,秦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转,借着月光四下查看,最后才在床边枕头放置的木盒子里,摸出了一支六七公分长的短蜡烛。   蜡烛的保存十分细致妥帖——它看起来很珍贵。   她给蜡烛点了火,昏黄的火焰摇摇晃晃地亮着,光线稍显昏沉,她勉强环视观察着房间的布置。   非常简单的陈设,屋子里很空旷,她身后有一张床,身旁一个水盆架子,身前一张她之前坐过的桌椅,桌子上有一堆小手臂高的纸张,她走前粗略地翻阅,都是卷宗公文,封皮上盖戳着“不日城”三个字。   不日城。   是熟悉的华文,不会给秦茶造成阅读障碍。   她仔细看了看盖戳,“不日城”三个字很工整,字下面是一把长剑与短剑交叉穿过太阳的图案——短剑刚好在太阳的圆里面,长度是圆的直径;长剑刚好压在太阳所画长度最长的光束上面,整个太阳的光束呈现有规律、有弧度的长长短短;这个图案在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点类似于徽。   但如果是徽的话,就显得有些奇怪——两把剑像是斩断了太阳,寓意看起来非常不好。   秦茶把盖戳研究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把图案记下了,才开始翻查卷宗公文里面的内容。   她管辖的区域是在城南,所有卷宗公文上都有城南法典司的判文及落章,这些东西轮置在她手上,大概只是个过目存案的意思。   秦茶大致看完,卷宗公文里面百分之六七十,说的都是——偷光。   秦茶挑了一篇仔细地看:   张四,男,三十九岁,于城南光明塔偷光,计一支蜡烛两盏油灯,判绞刑。   下附他详细的家庭背景人生经历以及偷盗过程,还有一段审讯记录。   秦茶翻阅了几本,发现偷上一盏油灯以上的人,都被判了死刑,偷得越多,死法就越残忍,牵连的人也就越多。   秦茶在房间里坐了许久,整个房子的窗户格局都是正面朝向月亮,她对着窗户开始安静地测算时间,月光消失了,时间过去了,黎明也没有来,四下一片黑暗。   按照她的经验和种种情况来看,她基本可以推测这个世界的设定应该有:不日城里没有太阳,最贵的东西便是光。   秦茶觉得这个设定有各种不合理。   可设定再不合理,这个世界依旧会按照设定的规则运转,这对于秦茶来说,是个非常棘手的情况,她将很难从这个世界里找出自己需要保护的病人。   维护协会对于“判断病人”曾经总结出三大规律:   一、世界所有的冲突和诡异,都和病人有关;   二、病人在太阳底下没有影子;   三、……靠直觉。   第一条太费脑力,第三条太多变数,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是靠着第二条锁定病人的。   然而现在她所在的这个世界的设定很可能是“不日城里没有太阳”,接下来她不得不根据关系和直觉找人了。   秦茶熄了蜡烛刚出门,就有人喊了一声:“将军!”   对方的声音急促,听起来很慌张。   “尧副官在中央光明塔上,抓住了一个偷光的贼,”对方大约在她一米前的地方止步,她能看得见模糊的两三个人影,却不甚清晰,只听见对方很惊慌地说,“中央光明塔有异动,恐怕枭鸟很快便会攻袭城内了。”   秦茶沉默一会儿,她记得自己翻阅的卷宗里面不曾提及有入窃“中央光明塔”的偷光案例,她虽只管辖城南,但涉及中央光明塔,必然也是会有卷宗供她阅览存底的。   枭鸟她倒是有一定的了解——极惧光,喜食人。   秦茶很快反应过来,指了两个人说:“加强城防,有异动立刻上报。”   她紧接着又对另外一个人说,“那个人在哪?带我去。”   人还在中央光明塔,这个位置太过重要,以至于身为将军副官的尧酒完全不敢随意处置,只能把人扣在塔顶看管。   光明塔约有十层楼高,除了大量的兵力看守外,它的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高塔并没有什么不同,笔直的圆形塔,外墙是深色的石砖,厚重逾千斤的大石门,扑鼻莫名都是陈旧腐烂的味道。   秦茶爬上幽长的楼道,楼道非常狭小,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上千的台阶走上去,到达顶楼刚探出楼梯口,便豁然开朗,秦茶可以看见近百平米的圆形殿堂,四周环绕的墙壁上雕凿着无数精致的内槽,每个槽内都放着一支蜡烛或一盏油灯,环墙绵延至塔尖,再从塔尖吊下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整个塔顶殿堂亮如白昼,地面绘画的复杂图案都分外清晰。   这里庄重而又富丽堂皇,充满了光。   秦茶微眯了眯眼。   尧酒走上前抱拳,“将军。”   尧酒是个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年轻人,他依旧穿着昨夜的银色铠甲,大概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长相颇为英俊,他朝向秦茶的表情与动作,都十分恭敬。   “人在哪?”秦茶一手按住腰间的重剑,神色淡漠地环视了一圈,然后……她脸上淡定冷酷的表情差点裂开——   “就是他?!”   尧副官跟着秦茶的视线看过去,很肯定也很羞愧地点头,“是。”   在秦茶的角度,她只能看得见他的侧脸,弧度线条仿佛被上帝精心勾勒过,英挺又深邃,他微抬着下巴,闭着眼迎着光,面色极其苍白,穿着深黑色的巫师袍,半盖着他的赤脚,整个袍子在他身上总有些空落,显得他的身形格外的瘦削病弱。   ……瘦弱成这个样子!!!仿佛风微大些就能刮走的身子!还能突破重重包围登顶光明塔,当兵的脸还要?   那人的脸原本是面向塔顶唯一的小窗子那边,听见秦茶问话的声音他才微侧过头,朝着秦茶的方向,带着非常温和儒雅的笑容。   可他的半张侧脸却在灯火下明暗斑驳,他笑着的弧度感觉都像是设计过的分毫不差,使他的笑容总有几分奇怪的……诡谲。   可认真看过去,的确是一个温雅得仿若世界和平的微笑。   秦茶:……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样柔弱的汉子,长相还属于特别漂亮,看起来很让人有保护*的那种。   她就是这样的秦爷。   长得好看什么都好。   秦茶按耐下心里的弯弯九九,秉持着职业素养把他的身份稍微分析了一下。   他有可能是病人,也有可能不是,以他的身体状况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可能性不太高,不排除是有人特地带他来到这里混淆视听。   在场现在除去她,一共有三十多个人,如果说“入窃中央光明塔”是属于冲突或诡异的话,那么她的怀疑对象就是这三十多个人。   秦茶直直走到他面前,对方虽然瘦,但很高,秦茶的视线只能平齐他的喉结,于是她站上一个台阶居高临下地看他,微垂眼,“你偷光?”   尧酒迅速上前解释:“属下日常巡查,就发现他站在这里。”   “只是站在这里?”   尧酒回答她,“只是站在这里。”   “所以,”那人突然开口,他的嗓音清润,有着一股子书香气息的温和雅致,不紧不慢地自带着三分笑意,“没有证据证明我偷光。”   他一直低眉顺眼,一脸“我真的是无辜”的模样。   秦茶“哦”了一声,问尧酒:“私闯中央光明塔是个什么罪?”   “死罪。”   “小子,”秦茶刷的一声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她不甚在意地提醒他,“无论偷光与否,你可都是死罪。”   他没有动。   足足半分钟,他才伸出那双瘦削到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淡定地挪开了秦茶的剑。   “将军,您的话真不讨喜,”他依旧温柔地笑着,他稍稍抬起灰色的眼睛,目光没有分毫焦距地落在秦茶握剑的手,话语间含着靡丽的亲昵,“您这样,会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而秦茶却在为刚刚自己的发现吃惊——这个男人的眼没有焦距,他看不见。   他是个瞎子,一个完全看不出他是瞎子的瞎子。   “比如说…”男人温温雅雅地说着,他伸出瘦削的手,突然向前揽过秦茶的腰,把她从台阶上拉下来,秦茶直接跌进他的怀里,被他死死地扣住。   他在她耳边,冰凉的薄唇厮磨着:   “结婚那个晚上,您也是这样不留情面呢。”   ☆、第3章 不日城(二)   他的手臂有着和他瘦弱的外表完全不一样的力气,他的速度也非常快,秦茶根本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死死地压在他怀里,他仿佛想要把她完全地钳入自己的身体里,这种力度都让秦茶有种错觉,他是想把她揉碎了化成他的骨肉。   秦茶:……妈的简直耻辱!!!   自从入职维护师之后,从没这样受制于人,更不要说是和异性这样暧昧的动作。   尧酒反应过来,在秦茶身后暴喝一声:“你放开将军!”   “嘘,”瞎子以着和自己手上力度完全不一样的嗓音轻柔地说,“好孩子不能打断久别夫妻的私话,不是吗将军?”   他的话语有着粘腻的宠溺的味道,眉目这样温柔,他以空洞的目光落在秦茶身上,嘴角的笑容温文儒雅,带着诡异的满足占有姿态。   尧酒看着这个瘦弱的男人,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莫名其妙僵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直到自己将军爆了粗:“妈的老子结了婚吗!!!”   她无法决定自己角色的身份背景,但是,机器在抽入她的精神体的时候,角色会参照她的性格特点。   而她的性格特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结婚!   “没……没……”尧酒默默把“有”字咽了下去,看着男人的眼睛他拐了话尾,“没…有关注将军的私事。”   这时候的秦茶终于使劲从瞎子怀里挣开,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就是一个过肩摔,紧接着她一只脚冷静地踩上他腹部,弯腰低头,漂亮的凤眼对着他灰色的眼,她嗓音冷冽,“找死吗?”   对上他那张脸,实在太漂亮,秦茶忍着没把他往死里踩。   男人躺在大殿金黄色阵法交错的地上,微阖上眼,他低低吐出一口气,神色之间非常愉悦,沙哑地回答秦茶:“很舒服。”   这种色气满满的喑哑声线,像是做过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之后。   秦茶:……   特么哪里放出来的智障!   秦茶单手把地上的家伙拎起来,看在对方的长相份上,她自觉自己很冷静,只是克制地把他扔给尧酒,嗓音快结成冰渣道:“带到牢里,审。”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从城南方向的远方,传来急促而又厚重的钟声。   一下又一下,一共九响。   尧酒顿时抬头,快速地反应过来:“九响警钟,城南失守了,枭鸟已经开始攻袭,将军我现在带兵过去?”   而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是,城南九声钟响是寂静的不日城里骤然的振聋发聩,紧接着就像引子一般开始敲响城西、城东、城北的钟声,那令人感到心慌的厚重沉闷声响密密麻麻交错成一片,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楚那钟声是哪里来,哪个方向的钟声又响了几响,只觉得整个天地都由此震动起来。   这种声音就如同死亡的号召,划破所有表面安逸的死寂,席卷着所有人的恐惧和绝望,响彻不日城。   “全面攻城……将、将军……”   光明塔内的三十多个人,面色是极惧惊恐之后的死白,他们仍在光明塔内,就已经仿佛置身于厮杀的猎场。   秦茶没有想到自己刚来就遇上这样的攻袭,她对整个城市以及所谓的“枭鸟”都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可现在的情况也不容许她有更多的迟疑。   只是看看当场人的表情以及动作,还有四方九钟响,她都已经可以判定——这次的情况非常严重,甚至于已到生死存亡之际。   而糟糕的是,她至今不敢确定哪一个是她的病人。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人,按照枭鸟极惧光的特性,斟酌着吩咐:“把塔里的光带一部分下去。”   “可是!将军!中央光明塔的光不能动啊!”   说话的人年纪五十上下,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不日城法典,他一身严谨的法师袍,连头发都是抹了油一丝不苟地整理过,大肚肥腩,声音却很尖利地打断并且抗议秦茶的决定,“中央光明塔不能动!绝对不能动!一动就全毁了啊!”   秦茶看着对方,尧酒在她旁边提醒,“城西殷岳法典司。”   秦茶微点头,她并不知道实际的情况,如今也只能尽量不动声色地试探,“枭鸟全面袭城,城内已然存亡时刻。”   “中央光明塔的光动不得,一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的阵法就全乱了,防守线会全面崩溃的!将军!这道理您不是不知道啊!”   尧酒却是支持自己将军的话回应道:“枭鸟能破四方城守,证明防线已经崩溃了。”   可是法典司依旧一脸十分不赞同的神色,他甚至挥动着手脚地叫喊起来:“不行!禀告城主!这件事必须禀告城主!!让城主修复阵法!”   “城主”两个字念出来,本就安静的光明塔内,更加安静了。   ……城主在哪?   或者应该问……城主是谁?   场面一时之间便僵持下来。   尧酒看向那个擅闯中央光明塔的瞎子,那个人正恣意地坐在垒高的台阶上,灰色空洞的眼朝向秦茶的方向,他明明看不见,神色之间却十分专注,嘴角总是上翘,一副万事都与他无关的模样。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莫名其妙使得枭鸟全面攻城!这场战争过去,又将死去多少人?   尧酒愤怒地想把瞎子提起来当场审问——他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防守线全面崩溃!   尧酒常年征战绞杀枭鸟,动作何其迅速,伸手抓向对方的时候又是出其不意,对方还看不见,尧酒以为自己这一出手是可以妥妥地掐住对方脖子的。   可那人却极为淡定地稍一偏头,以分毫距离云淡风轻地避开,尧酒的手骤然停在他耳边,因为惯性尧酒差点没有往前扑而摔下去。   而那人依旧以着放肆的姿态坐在阶梯上,伸腿随意地踩下五六个阶梯,动作没有怎么变动,只是灰色的眼睛终于从秦茶身上移开,然后轻飘飘落在地上,那眼没有半分焦距和神采,黑灰色的睫毛在他眼睑处盖下一片阴影,他枯瘦苍白的长指相互交错,漫不尽心地、重复地研磨,病态地来回分开又来回交错。   他整个人的气质,既阴沉又冷冽,而他的体型太过瘦削,苍白地罩在宽大的空落落的黑色巫师袍里,他就像是一只阴郁的骷髅。   “离我远点。”   他字字句句讲得极慢,有些虚飘的,又像刀子一样,温柔地藏着杀气,是完全没有温度的声音,阴冽异常。   在场的人却因为这根本没有什么力度的一声,齐齐起了全身的疙瘩,你不会怀疑他的下一句就是“我会杀了你”之类的话语,因为他的语气里是完全那种无视人命的肆无忌惮,他身上笼盖着非常阴戾的气息。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   直到秦茶出了声:“把他绑在柱子上,”她微抬头,眼尾稍微扫过阶梯上坐的那人,她把手里握着的重剑利落地收回鞘内,“尧副官带两三个人和我走,其他剩下的人守在这里,人等我回来审。”   秦茶凛冽的目光在场上逡巡了一圈,“等我回来之前,所有人都不能动,”她警告似的强调,“一个都不许动。”   她在执行任务之前曾经想要调查病人的相关资料,却遭到了拒绝,证明这个人的身份很高,她作为病人的维护师,都无法接触他的资料。   由此她根本无法掌握对方的性格,以至于她无法判断这个人内心隐秘的渴望——是坐于平凡喜看厮杀,还是居于高位搅弄风云。   不管怎样,枭鸟惧光,待在中央光明塔里要比现在跟着她出去要安全得多。   尧酒得令,于是抽出绳索想要接近那个坐在台阶上的瞎子,他已经做好费尽功夫的打算。   但尧酒没有想到,他根本连“费工夫”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瞎子枯槁的手有着枭鸟一般可怕的速度和恐怖的力度,他迅疾地往侧前屈指拿捏在尧酒的腕上,逆时针的方向往下一压,剧烈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神经,尧酒惨叫一声后松了手,绳子掉落在他左手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   那人终于站起身来,尧酒握着自己剧痛的右手腕,半跪在地上抬头看那人黑色的巫师袍和灰色的眼,尧酒突然意识到——自打将军进来,他的关注便全部在她身上,根本没有理会过其他任何人。   秦茶适才些微走动了几步,他都可以根据如此微弱的声音判断她的方位,并将目光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您又要离开了是吗?”   那人发出询问之后又低低地说,“您可以绑着我、拖着我去任何地方,甚至去当引诱枭鸟的‘哨子’也无所谓。”   那语气是低到尘埃里的味道,像是卑微的恳求。   “但是,”他嗓音越发温柔了,以着轻哄闹脾气女朋友的口吻接着说,“把我单独留在这,我会生气的。”   “我不希望自己吓到您。”   他顿了顿,他依然微笑着,可是那双眼却冰冷至极,他盯着秦茶,以一种隐秘的疯狂神色和执拗的专注目光,平静温柔地说,“可以吗?我的将军。”   秦茶依旧很无情地把他绑了。   “对不起,你会怎么生气我并不感兴趣,”她对上他灰色的眼睛,视线从他苍白的俊美面孔滑过,她伸手拍拍他脸颊,“不过对于我和你的关系,我挺感兴趣的。”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补充,“回来审你。”   瞎子把这句话理解成为“回来上你”,他非常满意。   乖乖被绑的瞎子在秦茶彻底离开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有着神秘深邃的灰色眼睛,苍白的面孔也遮掩不了的精致五官,他微闭了眼,身上的绳子和周围的三十多个人,都在他闭眼的瞬间化成流火,最后变成漂浮在空中燃烧的蜡烛。   他赤着脚,踩在雕刻了大片法阵而显的起伏不平的地面上,拖着黑色巫师袍柔软的布料在那上面翻滚而过,他伸手,苍白瘦削的手腕从袖里滑出,他闲庭散步般地把一支一支蜡烛从空中取下,然后再把它们一支一支在附近的槽里放好。   他的脸在光里都显得极为阴暗,他微张开被光与暗分割的薄唇,语气里有些冷漠的、微妙的懊恼:“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她找不到我怎么办?”   【背景补充】:不日城常年是四大将军、四*典司协管,四文四武分别掌管不日城四个方位。   ☆、第4章 不日城(三)   秦茶赶往城南那场暗夜的厮杀。   不日城地形错综复杂,巷道甚多,每隔一段距离便可以看见从巷道边开辟的空地,用着带满荆棘的高大铁网编围,牢笼一样的设计,而且门一旦扣上,门外的圆形金刚锁便会被触发,那就是死扣。   秦茶想起瞎子说的“引诱枭鸟的哨子”,再看着铁笼子,蓦然有些回过味来。   他们对付枭鸟的办法,大概就是利用“哨子”把大批枭鸟引进笼子里锁住,再一次性收拾。   秦茶在留意笼子的时候,刚出中心圈,堪堪踏入城南地界,撕心裂肺的惨叫突然像利刃一样划破暂且还平静的地界,尖锐的、高亢刺耳的鸟叫,像钢刀一样刮刺耳膜。   秦茶立刻顺着声源看过去。   天色太暗沉,秦茶只隐约看见人形的黑影在做着剧烈的撕扯动作,它手里握着断臂,紧接着属于人类的惨叫截然而止,撕咬肉质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里越发渗人的清晰。   秦茶那一瞬间身体微有僵硬。   在她右侧方的尧酒递给她一枚单片眼镜,秦茶接过来默不作声地把它架在耳廓鼻梁上,镜片很特殊,磨砂的触感,透过镜片黑暗里的事物一下子清晰起来,秦茶才看清了底下血肉模糊的惨状。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俯身吃人的变态玩意儿!   枭鸟不是鸟!它特么的是人!   鸟吃人、跟人吃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滚犊子地完全不一样好吗!!!   它的手死死按着它底下的人类,张开微短但非常锋利的獠牙,狼吞虎咽地咀嚼血淋淋的人肉,以及内脏。   秦茶脸上冷静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深觉前辈的话如此重要——属于双s病人里面的精神世界踏马真的会让人发疯!   秦茶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她看着的那只枭鸟,却突然停下了进食动作,猛地转头,那泛着寒碜绿光的眼睛,阴森森地、死死地盯着她。   发亮的,恶狼一样的眼睛,里面充斥着贪欲和渴望。   秦茶离它还有近十米的距离,历经磨砺的秦茶对着危险有着极快的判断和反应速度,几乎是在她对上它眼的一瞬间,枭鸟前扑,她抽出了腰间的重剑,往前用力一掷,以斩破狂风的力度和气势旋转向前,在半空中穿破它的腹部之后仍未停下,直直钉在十米开外的墙上,重剑没进一半入墙内,只留着枭鸟的身体在剑上挂着,露出青金色的龙纹剑柄。   抬手一出,便是雷霆之力。   可就是这样的力度带来穿腹伤害,也只是锁死了它的行动能力,它尖叫着伸手想把插在自己腹部的剑□□,徒劳无力之后,便挂在剑上朝着秦茶龇牙咧嘴地嘶嚎,啼声里极尽的愤怒疯狂。   秦茶稳下心神之后抬步,毫无畏惧地向前靠近至一两米的距离,透过镜片,看清了枭鸟的全貌。   它们除了叫声为鸟啼,模样只和人类有细微的区别,她钉在墙上的这只,样貌算得上清秀,穿着凌乱的血迹斑斑的长衫,那上面还挂着它刚从别人身上挖下来的肠子和内脏。   而它□□在外的皮肤,布满了细小的黑色的小羽毛,嘴上带有獠牙。   人型的怪物。   尧酒在一旁脸色凝重:“近中央光明塔中心区界限就已经出现枭鸟了,将军,城南战况估计惨烈。”   秦茶凝眸看着旁边的下属小心翼翼地捧着油灯去灼烧枭鸟的心脏,看它在撕裂的哀鸣哭嚎和微弱的火光里化为灰烬。   她的重剑孤零零地插在深褐色的墙上,没入一半的剑身,青金色的龙纹剑柄在昏黄的烛火下微显陈旧,有着飘摇历史沧桑的厚重浩然。   她伸手,纤细的长指握住剑柄,她几乎没有怎么费力气,轻轻松松就把剑从墙上抽出来,收回剑鞘内,动作干脆利落。   她面色冷冽,但握剑的手非常稳。   “知道了。”   她要以全部的坚毅心智,去应对接下来更为残酷的虐杀。   这是维护师的素养,也是她的职业素养。   秦茶从中央光明塔过来,首先抵达的地方便是城南光明塔,此处以圆形弧度向下,地势要比外围高,围绕一圈是静水流深的护塔河,两米宽的大桥跨越河面,阶梯状向河对面向下延伸。   她站在桥边,拿着蜡烛,背对着城南光明塔,看向桥的另一边。   那里一片血泊的混战,妇孺老少,甚至于青年壮汉都横尸遍野,他们之间不断有人被围剿的枭鸟撕去血肉,撕裂亲人,然而就是这样充满虐杀的道路上,依旧还有不断的、涌动的灾民,在奔向这座对于他们而言,属于生的希望的“通塔桥”。   枭鸟攻袭,城民涌向光明塔地下避难所,而在这条路上,他们大批量地死去。   一座桥,阻隔生和死。   秦茶压抑住心里的惊涛骇浪,维持面色的平静去巡视单片眼镜里,惨烈的景象。   她似乎可以看见黑暗里,被侵略后的屈辱和愤慨、无数人枉死眼前的仇恨,在那些人的瞳孔里燎原燃烧。   “边防兵干什么吃的!!‘哨子’呢?一个诱鸟的‘哨子’都没有吗?!”尧酒抓着守塔的中尉,提着他的衣服暴怒质问,“兵都死哪里去了?”   守塔的中尉抖着唇,语调散乱得不成样子地回应,“死、死了……都死了。”   他像是突然想去死去的战友,像是极度的恐惧,以至于他在上官面前,失态地放大声音悲怆地哭嚎:“塔里的‘哨子’全部出去了,除了留下一部分守塔,其他兵也全部出去了!没一个能回来,全死了!肯定全死了!”   所以平民只能踏着成山的尸体,淌过成河的血,从炼狱里,自己爬上通塔桥。   守塔的中尉看着秦茶痛哭:   “将军您也是从‘哨子’做起的,当‘哨子’的凶险您最清楚不过了,今天这样全面袭城,跑到枭鸟堆里引诱它们,不就是□□裸地送死吗?”   尧酒松开守塔的中尉的领子,将对方扔到一边,他整张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对着秦茶说,“将军!请允许属下去杀了那些畜生!”   “属下也可以是‘哨子’!”   然后尧酒不等秦茶回答就开始给自己抹上花蜜。   枭鸟喜食人,喜闻花香,“哨子”通常都会给自己身上涂满花蜜。   秦茶挑眉,看着尧酒在一边忙活,她语气冷静,却不容置喙地吩咐,“你待在这里,守好桥。”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就地待命,这是军令。”   尧酒似乎被秦茶坚决的军令下达惊呆了,他那一刻脱口而出的竟是质疑:“将军要放弃城民吗?您决定这么做吗?”   他有些着急地口不择言:“您的姐姐若是知道您这么做,会失望的!”   “没有,”秦茶只是拍拍他肩膀,低声说了一句,“我来。”   她去的原因,大概是——她貌似看见,此刻原本应该好好在中央光明塔塔顶的瞎子,出现在桥的那边。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瞎子不是她病人,但理智告诉她,十有*那瞎子是的。   这么变态的地方除了那个变态也是没谁了!   所以不能放着不管。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陆陆续续从塔里走出来的权贵,似是而非地对尧酒补充,“不要让某些不长眼的东西,断了城民的生路。”   然后尧酒眼睁睁地看着秦茶给自己倒了一身花蜜,然后利落地踩上桥上的护栏,伏低身子滑下,才十几秒,便从百米长的桥上落到河对面的地面上。   她身形很矫健,速度很快,几乎只是几个呼吸时间,她就隐匿在草丛里消失了。   她的目标很明确,主要是找瞎子,然后才是力所能及地引诱枭鸟。然而真正置身于这种地方,秦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身上带着的花蜜确实太能招惹枭鸟了,而枭鸟的速度太快,几乎出现在这一片血肉沙场的时候,她除了极力地把枭鸟带到笼子里锁好,就没有第二条路。   秦茶必须不停地奔跑,稍慢下来,便会被汹涌而至的枭鸟们撕裂。   她锁了几笼之后,体力开始有些透支,在锁第七笼的时候,她从笼里穿出,在身体刚出笼子的刹那反身关门扣锁,然而这个笼子的锁却生了锈,圆形锁没有被及时回扣,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顿,枭鸟的就冲破笼子伸爪在秦茶手上刮出几寸长的伤口。   这种撕裂的疼痛让秦茶呼吸错乱,她艰难地举起长剑格挡,但已然来不及去阻挡另外几只抓向她脖子的爪子了。   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后脚一蹬,空翻避过一次击杀后,忍着剧痛伸手抓住挂在铁网上,却来不及避开第二次。   秦茶都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一只瘦削的手横空而出,穿过烈风稳稳地掐住了枭鸟撕向秦茶的手,它黑色尖锐的长指甲就停在秦茶脖子微毫距离的地方。   那只手苍白得可怕,但力度惊人,他只是微微向下一折,枭鸟硬如钢筋的手腕应声而断。   那个人压在她身上,她面向铁网背对他,她只能用余光看见,其余几只枭鸟完全不敢动弹,它们脸上的表情是——恐惧到脸型变形的滑稽。   他们在极度恐惧这个救了自己的人。   那个人紧紧贴着她的身体,靠近她的脖颈处,轻轻呼出一口热气。   “将军,看见您我很高兴。”他低哑在她耳边说,“高兴得很想吃掉您。”   秦茶:……   死、瞎、子!!!   死、变、态!!!   秦茶感觉到他微张了嘴,磨蹭在她脖颈附近,一点一点伸出舌头细细地把她脖子边的花蜜舔了个干净。   湿湿的,痒痒的,秦茶被压着动不了,整个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的尖牙在她脖子附近留恋地逡巡,秦茶觉得刺痒,又听见他的嗓音滑腻温柔,在她耳边阴郁地滑入,“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瞎子终于从她身上离开了,秦茶转过头去看。   他依旧套着黑色的宽大的巫袍,像只行走的骷髅,但他速度又那么快,只是片刻他便一一伸手抓住枭鸟的臂弯,他把他们叠在一起推向墙上,又快又狠。   秦茶斜侧着身子,目光飘忽着却忽然看见,挂在前方兵营驻扎地的军旗上,画着的不日城徽章。   她以着四十五的角度斜望过去,蓦然发现,所有参差不齐的光束最高点连起来看,那个形状是——眼睛!把整个图案按点线连起来简化来看,那是一把长剑穿刺透眼睛。   也就是——瞎!   而与此同时,瞎子指尖一簇火点在第一只枭鸟的胸膛上,只是一瞬间,火苗如同游走的火舌迅疾地穿透了四五只枭鸟的胸膛,最后打入墙壁里面,一大片墙壁在雄烈的火光里烧成焦色,而被火舌穿透的枭鸟同时化成灰烬。   风突然呼啸起来,烈烈地卷起旗帜卷起衣袍和不尽的灰烬飞旋,那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似乎远去。   他在灰烬里转过身,右手放在胸膛上,微弯腰,抬起向着秦茶的面孔十分苍白,翻飞黑色的巫师袍让他看起来更像鬼魅,而他却朝着她做了一个标准的绅士邀请动作。   这个人在烈火和灰烟弥漫的战场上,对她说:   “您应该被我锁在高塔上,让我终生侍奉。”   他灰色的眼睛空落落的,却认真地注视着秦茶的方向,他弯着唇角的笑容仿佛精心设计过,本应该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在他那张写满独占欲的脸上显得十分鬼畜。   “您的身心都该属于我,我的将军。”   所以不能被伤害,一点都不可以。   秦茶从铁网上跳下来,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溅出血花,她完全顾及不上,只是看着他,脑海里都是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不日城主。   ☆、第5章 不日城(四)   大风骤然静了下来。   落在地上的火光就像短暂的烟火,很快便被黑暗吞噬熄灭,没有光,秦茶只能靠着鼻梁夹着的残破单片眼镜去看站在她面前的人。   他把手放下贴在大腿两侧,站直了身体,立在黑暗的风里,黑色的长袍几乎要融入暗色,他的面色却苍白得格外明显,背脊笔直得像剑。   秦茶恍然想起不日城的诅咒——只有放在光明塔接受十五天洗礼的火具,才能有光。   像刚才瞎子那样直接指尖起火、灼烧衣物并且火舌成龙形、穿透好几只枭鸟的举措,除了本身就受过“光明神洗礼”的城主,再没有别人。   不日城主,百分之八十是她的病人。   他身上有着太别扭的违和感,虽然她的直觉一直都在否认,但事实非常明显。   秦茶想了想,“咚”的一声单膝跪地,坚硬的铠甲撞击地面,她双手抱拳,非常利落地说:“城南秦茶,见过城主。”   她的声音有些中性,冷静干脆,从不夹带任何不必要的情绪,显得异常冷漠。   秦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抬头去看瞎子的脸,只专注地用着带了裂缝的镜片,低眼去看地面上的残砖碎瓦。   中间便是死一般的静寂。   直到对方一步一步走过来,秦茶稍用余光去看,他的黑长袍已经破损,袍角都是不规则的撕裂,露出的那双脚,已经伤痕累累。   他却仿佛没有任何痛觉,直直地踩过所有的砖瓦碎片,他的脚不断地再次被割破,甚至有些甲片已经有脱落的姿态,鲜血淋漓。   他没有穿鞋子。   一路赤脚踩破风霜和厮杀,一直走到她面前,并同样面向她单膝跪下来,离她不过四五十公分的距离。   他声音喑哑,“说话。”   “什……”   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那人就精准地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秦茶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听声辨认她的位置。   她讨厌这样的姿势。   秦茶直接上手把对方的手拍开,非常冷淡地提醒,“城主大人应该坐阵中央光明塔,而不是在这个地方。”   说到这个……等等——这人不是被她的兵压守在中央光明塔的吗?他自己跑出来了,那她的兵呢?   她开口嗓音更冷了几分:“我的兵呢?”   “变成光了。”   他讲话总有种慢条斯理的味道,被拍掉手他一点都不生气,甚至于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温柔至极的笑容,他一字一句地低语,像哄着秦茶似的:   “你为什么要提起别人呢?”   他伸手摸索着落在她耳边的位置,触手都是冰凉的铁甲,他的嗓音也开始不太愉快地冰凉起来,“只看着我不好吗?”   秦茶:……exm?   “不过没关系。”   “虽然你总是喜欢逃跑,”他移动着手指,直到摸到秦茶温热的脸庞,他指尖冷得像冰,但非常固执地黏在她脸上,秦茶没有反抗,他的嗓音才开始回暖,有着甜腻的宠溺味道,“但现在的你是活的。”   “活生生的。”   他的话带着勾似的,“活生生的”几个字在他唇齿之间有种活色生香的愉悦。   而原本处于忍耐阶段的秦茶,骤然听见这莫名其妙的几个字,诧异地发现自己突然就没脾气了。   但是……逃跑什么的……   秦茶:“你认错人了吧?”   她从来迎难而上,逃跑什么的,这种事她绝对干不出来。   瞎子低低地笑起来,周边都是远处传来恐惧的尖叫和嘈杂恐怖的嘶吼,可他的声音这样依旧这样清晰,诡谲地、愉悦地、像蛇滑腻地盘旋在她耳边——   “我抓住你了,秦茶。”   ——你逃不掉了,秦茶。   他在黑暗里,一只手揽着秦茶的腰,他们同样单膝跪地,在断壁残垣和横尸遍野的生死战场上相对,他灰色的瞳孔里没有映像,可他只在意她的表情如此明显,有种悲壮破灭的拥有意味。   这之间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秦茶沉默一会儿问他:“我之前认识你?”   “认识,”他开心地回答她,“我们结了婚上过床的。”   秦茶:……   呵呵。   她径自把他盘紧在自己腰间的手抽开,决定把他送回光明塔让他安全地呆着,直到这个世界自然瓦解,她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然而抽不开。   对于一言不合就开污的变态同志并没有什么需要客气的,秦茶用剑柄敲击他的关节,一只手掰着他的手指,在微松的刹那往后折一小段,再上手按住他肩膀,以一个标准擒拿罪犯的姿势把他按倒在地。   她低声说:“城主大人应该回塔里造福众生。”   “好。”他应得干脆,笑得极其满足的样子,“只要您在,我可以在塔里一辈子。”   “但是如果您又逃跑了,”他弯着嘴角,异常深情的模样,“我会把你囚禁一辈子,在光明塔里。”   在这个世界里。   “……”   秦茶沉默片刻,很干脆地冷静配合,“知道了,属下送您回光明塔。”   她刚一起身,夹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便摔在了碎石上,本就破裂的镜片瞬间四分五裂,秦茶失去清晰的观象,只能在黑暗里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秦茶开始勉强辨别着路,庆幸的是,一路上的枭鸟对她身边的家伙退避三舍,她竟然能够安安静静地带他走过兵营。   她拐进去找了双鞋子,扔给瞎子,“穿上。”   她看着他那双惨不忍睹的脚,面瘫着脸以冷淡的语气多嘴地问,“为什么不穿鞋子?”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瞎子面色温和,“我的脚步能跟得上追逐您的速度,其他的东西都不需要。”   “……事实证明你是需要的,”秦茶把鞋搁到他面前,垂眼视线落在他惨不忍睹的脚上,她语气一向冷凝,只短促地提醒了一个字,“穿。”   “看不见。”   秦茶:“……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穿鞋是吗?”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告诉您一个不太愉快的消息,”他微侧着头,他的嘴角有着永远标准漂亮的弧度,连声音都是温柔而体贴的低沉模样,“将军,您背后有一只亲王。”   秦茶拿着鞋子的手一顿,她微侧过身,只用余光便能看见身后那只枭鸟庞大的体型以及两米的高度,她能够看见的它的左手指甲锋利弯长,比普通的枭鸟要长出很多,但它□□在外的肌肤却几乎没有覆盖羽毛,光滑将近正常的人类。   她不动声色地微移身体,遮挡瞎子并压低声音问他,“它会攻击你吗?”   “会。”   “你的火呢?”   “我的火一天只能用一次,”他的嗓音不急不缓,然而下一句开始便是突然语速极快地提醒,“右前三十爪。”   秦茶反应也极为迅速,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反手向前,提剑便是格挡,锋利的剑刃划破它的血肉直直切入坚硬的掌骨和乌色的长爪上,交错滑行,发出异常尖锐的拉扯声,直至完全错开。   整个速度快得惊人,她的视线只到模糊辨物的程度,但是瞎子却可以听声,并且在她身后总是恰到好处地提醒,“右下二十脚。”   刚和枭鸟手掌错开的长剑在半空没有分毫停留,从上往下顺势一滑,直击它外突的膝盖骨,非常狠厉的力度的角度,一击过去,就是清脆的骨裂声音。   “脖子。”   长剑卡在骨缝中间回抽的速度不够快,秦茶微偏过头避开,左手抽出断刃直接就摩擦过枭鸟锋利的獠牙,直直捅进它的喉咙里,鲜血四溅。   枭鸟骤然一声尖利凄厉的惨叫,近在咫尺的秦茶耳膜那一刹那仿佛被剜了一刀般的剧痛,她被震得有些恍然,致使她的动作有瞬间的迟缓,而这微妙的时间,足够让枭鸟用爪子穿透秦茶的心脏了。   它的指骨撞击到秦茶的铠甲,却堪堪使她金银色的护心镜产生蛛网般的裂缝,片刻之后完全碎裂开来。   而秦茶已经抓住它的腕骨,无法掰断,便借力把它狠狠摔了出去,剑过膝盖,连带着削下它两条小腿。   从头至尾,凶险异常,可她眉毛都不曾动过一分。   枭鸟摔倒在她两三米距离的地方,凄厉地怒嚎,却因为插在喉间的短刃,叫得越来越弱。   废去双腿的枭鸟基本没有行动能力,秦茶把它绑好扔到了最近的笼子里,锁了。   之后她软下身子,拿着剑撑着地面,喘着气,半跪在瞎子旁边。   这是她第一次有“脱力”的疲惫,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任务的难度。   她的护心镜和表面的铠甲已经残损得厉害,长时间的体力透支也让她没有什么余力穿着这样重的盔甲,她选择把它脱下,里面是深红色的劲装,非常干脆利落的装束。   她转身,认命地准备弯腰给瞎子穿鞋子。   而那一刹那,秦茶因为突然而至的撼天动地的震动身子一歪,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秦茶握紧身边插地的长剑刚稳住身子,就听见巨大的“呲啦”的声响,她和瞎子的脚下,出现地裂。   诡异的地裂。   秦茶第一时间就是把瞎子推开,而地面开裂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几乎是刚脱开瞎子的手,就已经来不及撤离,身子陷落,她只匆匆抓住了地面的边缘,碎石从她身边滚落,直直掉入下面深不见底的裂缝深渊。   秦茶内心是崩溃的,崩溃的,崩溃的!   力气耗尽的秦茶那一刹那都想就这样直接挂任务了,她的手开始支撑不住,一根一根地在松落,在完全松开坠落的刹那,瞎子却往前迅速地拉住她,他的手太过瘦削,苍白无力,可又那么充满力量,秦茶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被他拉了上来的时候,他又突然停下了。   秦茶听见瞎子问,“你现在穿的什么?”   她差点以为是风太大她自己听错了,结果瞎子又清晰地问了一遍:“铠甲布装是吗?”   ……确定要这样挂着和她说话吗?   秦茶耐着性子满足这个变态的问题:“是。”   “红色?”   “……好像是。”   瞎子把她拉上来,然后紧紧地抱着她,他的脖子蹭在她的脖颈间,冰凉的薄唇擦过她颈边炽热的肌肤,他沙哑着嗓子说,“真好。”   对于瞎子的动手动脚秦茶是抗拒的,她非常想踹开他,但基于对方是她的病人,她秉持着维护师专业素养,只是准备伸手把他推开,而瞎子却抱着她突然纵身一跃。   纵、身、一、跃!!!!   你!!!有!!!病!!!吗!!!   呼啸的风掠过耳畔,她和瞎子的衣服在风中张裂飞舞,她感受着瞎子紧致的怀抱和瘦削却很坚实的线条脉络,她的手摸到自己腰间短刃上,忍了忍还是没去想给他捅上几剑。   她最后听见他饱含期待的温柔嗓音说:   “将军,我在十年前等您。”   阴郁至极的温柔。   ☆、第6章 不日城(五)   秦茶费力从水里爬出来,然后瘫坐在江边。   一瞬间就从坠落的半空中转移到江心,游了数百米才游回岸边,她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慢慢把呼吸稳下来,全身都湿透了,夜晚凉风不断,吹拂在身上秦茶觉得有些发冷。   她把外衣解开握在手里拧干,只留了件单薄的白衫,然后靠在树上借着月光去看周围的环境。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这一环视,隔她四五米便是石路,从稀疏的树木林里望出去,百米之外便是城门,城门石上刻着遒劲的大字,笔走龙蛇的洒脱肆意——“逐日城”。   逐日,并不是“不日”,秦茶看着城名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她把湿衣服收起来,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准备进城打探一下情况。才走了两三步,她便蓦然住脚,这里的夜晚非常静,风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像死了一样,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也就显得非常明显。   有人在这里。   重剑并没有跟在身上,秦茶垂手放在两边,右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刃,她背脊绷得很直,以防备姿态开口,声音也格外冰凉冷漠:“出来。”   隔了一会儿,一个身高不过到她胸口的少年,才从树干后面慢腾腾地走出来,他甚至还很坦然地向着秦茶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抬起脸很安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   秦茶第一个注意的,便是他的目光。   月光非常亮,秦茶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年十分十分专注的,全心全意的、甚至于莫名有些贪婪的眼神,而那种贪婪却又很干净、很虔诚,他完全没有恶意,只是似乎有些在这里看见她的意外神色,他的目光因此有种类似于溺水之后抱住浮木的……极度的珍视。   这种目光让秦茶感觉到略微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让她看着他的脸出神,大脑空了几秒之后才发现,对方的脸她很熟悉。   秦茶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出声询问:“……你是……尧酒?”   眼前的少年有着很俊秀的面孔,纤瘦的四肢,身板显得很单薄,他的面色也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枯黄凹陷,可即便如此,他眉目之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出长大后的尧酒的影子。   那少年听见秦茶的询问后,抿着嘴角,自从看见秦茶,他的目光一分一毫都不曾离开过,固执地黏在她身上,沉默不语。   长久的对峙之后,他才低低地开口,“我叫长羲。”   冷静如秦茶,听见这个名字都难得愣了一会儿。   他继续开口,嗓音并不好听,有些粗,很低哑,音量也不高,但字句很清晰,也很平稳——   “长短的长,羲驭的羲。”   少年穿着缝补数次的短打褐衣,眉眼很硬气,但他身体大概很不好,十四五岁的年龄,面容总有一股颓圮的病态。   他看见秦茶没有说话,便微侧了身子,很认真地说,“我看见你突然从江面冒出头来,城里今天没有人出江。”   “您是枭鸟吗?从护城江的那边过来?”   单薄的少年从不曾移开的目光很赤诚,“您肚子饿吗?一定要吃人吗?我给您抓鱼,好不好?”   秦茶看着少年完全没有是非之分的赤诚有些哑然,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他,“你养枭鸟?”   把她认成了枭鸟,却依旧想投喂她的感觉,有些古怪。   “没养过,”长羲两只手背在身后,他的脸上很平静很认真,可动作里总透出几分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她的紧张,“我不养枭鸟,可是我想养您。”   “如果你不爱吃鱼,我还可以抓兔子或者山猪。”   人肉也不是不可以。   长羲有些苦恼地小小地皱了眉头,可是他希望对方可以适应更多的肉质,这样会比较好养一点。   一个半大的孩子,认真地告诉她,他想要养她。   秦茶对于这种才刚见面,对方就表现出极大善意的情况有些陌生,她并不擅长处理,于是开始认真思考要怎么委婉拒绝一个少年。   这时候对方却再次出声:“您有名字吗?”   他顿了顿,又说,“我听说,能出人言的枭鸟,都有名字的。”   “我……”   秦茶的回答突然被尖锐的鸟啸打断,紧接着就是惨烈的马的嘶鸣声,从石路那边传来,并且已经快速接近,熟悉的血肉撕咬声似乎也近在咫尺,第一声鸟啸之后不过两三秒,便是人类的惨叫。   秦茶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带着疑似尧酒的少年长羲避一避,结果错身的电光火石间,借着惨淡的月光,她看见了仍在狂奔逃命的马上那个人的脸。   十足十的瞎子年少。   “将军,我在十年前等您。”   那个人诡异的话还依然粘腻的停留在她耳边,那一刹那的秦茶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第一个反应就是从侧面追上石道,马腿受了伤,速度实在不快,而瞎子少年似乎也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被驮在马背上,眼见着第一只枭鸟就要追上瞎子少年了,秦茶把手里的短刃孤注一掷地在两三米的侧面甩了出去。   穿过后脑,角度刁钻地从它前右眼穿出,它发出惨烈地悲嚎,脚步也在一瞬间错乱跪倒,“噗”地一声重重地砸在坚硬的石面上,击起碎石起跃,然而它还没能把身子撑起来,秦茶已经不要命地扑上去,死死地把它按在地上。   她一手把它脸朝石面往死里撞击,一边反手拔出横插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就往后精准地、狠狠地插入它的膝关节。   能废一只是一只!   她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没能在另外两只枭鸟赶上来的时候抽身退出,她同时被两只枭鸟压了下去,紧接着手臂大腿便传来剧烈的撕裂血肉的痛。   她后面已然杀疯,疼痛的刺激潮水般涌来,她在地上滚了几圈徒劳地和两只健壮的枭鸟搏斗,她自己都数不清自己用着断刃插入枭鸟心脏多少次,但是这只能延缓枭鸟的攻击动作,她痛到后面也完全麻木,她就想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最后是长羲握紧蜡烛冲过来扑上去,胡乱地在撕咬秦茶的两只枭鸟身上游走火光,他手里只握着一只蜡烛,枭鸟咬实了秦茶的手臂,她必须死死地扣着两只枭鸟的脖子,不让它们动弹半分,少年才能把动作坚持下去。   直到两只枭鸟都化成灰烬。   长羲很慌张地问她:“你疼吗?”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全身已经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撕裂的血肉零零碎碎,她一身血淋淋地躺在石面上,面若金纸,少年惊慌地扔了蜡烛去看她,手脚却哪里都不敢放。   少年的手在颤抖,他想去摸摸她的体温,手指却从秦茶的皮肤底下直接穿了过去。   长羲霎时手顿。   隔了片刻他默不作声地偷偷把手缩了回去,然后专注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   秦茶满身伤痛,根本没有注意到长羲的动作,她满心满怀记着的都是那个杀千刀的瞎子。   无论是他的成年版!还是少年版!这哥们一直都很坑!!!   可秦茶还是得时时刻刻记挂瞎子的安危,她开口问眼前的少年,声音弱的几乎刚出口就散在空气里,可长羲却听得很清楚。   她在问他:“刚才的人,安全了吗?”   她为了那个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伤痕累累,甚至差点命丧黄泉,可她第一记挂的、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人。   少年的目光有些怔楞,片刻后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羡慕——从来都不会有人这样对待他,他的生命里是无尽的黑暗,四下颠沛处处流离,别人只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上十剑八剑,他哪里见过有人这样,会为了另外一个人奋不顾身,可若是他也能有那么一个人,他是不是就可以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可是他没有,于是他更加想要占为己有。   长羲的目光陡然一沉,枯瘦的脸在冰凉的月光下有些诡谲的阴晴不定。   “城门开了,”长羲低着嗓子回答,少年的语气是和面色完全不一样的乖巧,“他进去了,安全的。”   秦茶听着稍微安心,心神一松懈,整个人瞬间就昏死过去。   秦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还躺在石面上,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地面被炙烤得发烫,但她周围有成摊的水迹残留散热。   这个太阳恍若久别,她有那么一刹那都以为自己任务挂了,换世界了。   直到看见瘦弱的少年提着小木桶晃悠悠地走过来,他跪在她身边,然后用手舀着桶里的水,小心翼翼地撒在她的周围,一直到她头部的位置,少年才看到她醒了。   他脸上有闪过瞬间的欣喜表情。   然而他很快便把上翘的嘴角微微压下一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可他却完全遮掩不住自己热烈地、专注地看着她的目光,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很轻很轻,似乎自己语气稍重一些,就会吓到秦茶似的。   “您醒了?”   秦茶自己都觉得自己能醒过来是个奇迹,她吃力地微抬身去看看伤口,所有的伤口被很均匀地、很细致地洒了一层灰绿色的药粉,有着寡淡的青草香气,血止得很好,连伤口都开始微微有愈合的倾向。   情况要比自己想象得要好上很多。   秦茶勉力把自己撑起来坐着,忍着疼去问长羲,“你帮我上的药?”   少年微微点头。   “谢谢,”秦茶顿了顿,觉得自己一直躺在大石路上也不是办法,于是又问他,“附近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有,”他盯着秦茶,“我家。”   “不……”   “去我家。”   少年执拗地看着秦茶,眼睛完全没眨过,他固执地重复,“去我家。”   稍后他又补充,“我只一个人。”   “我想您陪着我,我可以养着您,请相信我。”   秦茶再一次哑然,她很奇怪这个孩子对于她的莫名执着,她只能解释成——尧酒小的时候就已经如此极其的热心肠。   秦茶妥协请求:“你扶扶我,好吗?”   结果对方把手上的木杖递给她之后,就蹭蹭蹭地退后好几步,面无表情地、不情不愿地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秦茶:“……”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秦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听出了对方有些惋惜。   但是、惋惜个毛线???   被拒绝的秦茶只能靠着木杖艰难地移动,在跟着少年前行的路上,秦茶问他,“你很乐于助人,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她潜意识里确信对方是尧酒,那可是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   长羲慢慢地跟在她身边半米左右的距离,听见她这样问他,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抬头,很认真地回答秦茶:   “我只想您陪着我啊。”   您能体会我突然能够看见一个人的感觉吗?   这个世界我只能看见您。   就像看到了世界。   ☆、第7章 不日城(六)   长羲的家就在附近,绕出后头密集的树林,快到城门的地方,有一大片搭建在树与树之间的树屋,每个屋子之间相互有简易的吊索桥或者树干通道,把这一片树屋连接起来,非常简陋的、充满特色的建筑群。   这一片以树为依仗的树屋群足有足球场的开阔,搭建的布置也有意识地错落,没有阻挡阳光落在地面上,最重要的是,这么大一片树屋,只有一个进出的粗陋木梯,木梯两边,立有两个长竿,约一米半的高度,竿顶托有小木盘,上面放着油灯。   秦茶大概了然,枭鸟不会飞行,又惧光。   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事实上这并没有什么用处,枭鸟赋有智慧,它若是想要攻击,总会找到方法的,比如她在不日城经历过的那场攻袭战。   长羲一路都与她并排,准备上梯的时候,长羲却绕到她身后,停下来问她:“您可以吗?”   少年定定地看着秦茶,语气有着显而易见地担心。   当然可以。   秦茶把木杖交给长羲,一路扶着沿途的木栏杆,长羲一直在她身后跟着,生怕她会摔下来。   虽然明知道她就算摔下来,自己也不能做些什么。   木梯走完,长羲才又走回前面领路,一直走到木屋群的最角落处,这里刚好背树,和别人坐北朝南的房屋方向也完全不一样,孤零零地躲在大树后面,屋子不大,而且树叶茂密,它几乎藏进了树冠里,被叶子遮了一大半,看起来私密性非常好。   屋子里面基本也没有什么家具,右角落是床,四个木桩子上面东拼西凑地盖了几块薄板,上面铺了一层布单;左角落是一人高的大柜子,再往旁边,有一小扇木窗,窗底下有桌子椅子。   长羲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示意秦茶过来坐,然后他打开柜子,把棉被抱了出来。   柜子有两层,上层整整齐齐地叠放了被褥,下层是他的衣物。   “我出去晒晒被子。”   他身形瘦削单薄,抱着一床棉被显得人更小,为了不让被子碰地,他整个头都被遮挡,感觉整个人都被被子压着。   长羲从被子后面探出一双乌黑的眼,认真地盯着秦茶,“请您等等我,我很快回来的。”   “您不会离开这里的,”长羲的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一瞬不瞬地看着秦茶,“您会留下的,对吗?”   他嗓音低哑微弱,饱含期待。   秦茶坐在摇曳的木椅上,扫了一眼室内。   这里只有一张床。   长羲十四五岁的年纪,也不算是孩子了;况且瞎子那家伙入了城,她总是要想办法混进城内找瞎子的。   “我不会留在这里的,”秦茶的眉目有些英气,有着一双凛冽的长眉和眼睛,瞳孔斑斑驳驳地映着窗外细碎的阳光,她显得很平静,也很冷漠,“我稍做休息便会离开。”   她顿了顿,补充,“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会报答你的。”   被拒绝了。   长羲微睁大眼睛,有些受伤地对上秦茶平静无波的眼神,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对方并没有软化的迹象,他又生气地把头缩回去,埋进被子里,一副拒绝和秦茶对视沟通的模样,转身抱着被子就出去了。   长羲把被子铺开在屋前的树干上晾好,秦茶那种冷静自持、不自觉带着距离的目光,像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反反复复不断地来回滚动提醒他——   她不愿意留在这里,她想离开。   她想去找那个她以命相救的人。   她是不可能把他当做珍宝相待的。   他深黑色的眼睛空落落地落在地面上,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底翻腾的所有戾气,少年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妒忌,就已经妒忌得发狂。   他是一个瞎了十几年,背负着别人的厌恶和恐惧出生的怪物,囫囵着黑暗和虐待生存,以一切的不幸和阴暗为生,被踩踏被斥骂被鞭打,身上都是所有罪恶的印记,他也就沉溺罪恶,而有一天,他在一片黑暗里看见了人,这是自己第一次能够“看见”。   他仿佛看见了救赎。   无法言语的震惊和狂喜淹没全身,他把手紧紧扣进树皮里,嘴唇咬得出血,他生怕自己会发出一丁半点的声音吓跑了这个上天的馈赠。   这是属于他的,他想要把她留在这里,把她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   长羲去了一趟北面的山坡给秦茶采药,回来的时候被一位老太太拦了下来。   老太太年事已高,嘴里总是喜欢念叨“善恶有报”,佛烟熏染、木鱼声缭绕的老人家对谁都好,哪怕所有的人都厌恶他,老太太也依旧对他怀有难得的善意。   老太太看见长羲踏进门,她立刻走上去,风霜堆积的褶皱脸庞带着很和蔼的神情,她仔细端详了枯瘦的少年好一会,才格外担忧地问,“孩子啊,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长羲闻言一愣。   老太太看着少年不言不语发愣的模样,忍不住念叨提醒他,“之前我看你上梯子,一直对着空气说话,隔得远也没听清你说些什么,后来你手里又突然冒出一根木头出来。”   长羲的嘴微张,瞳孔也因为惊诧微微放大。   老太太以为他知道害怕了,便又教育他,“孩子啊,你得去麻婆那祛祛邪气,八成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长羲终于后知后觉地隐约意识到并猜测:那位没有实体,所以也就无法被看见,也无法被触摸。或者说,她是枭鸟的某种变异,所以无法被他们“人类”触碰。可她身上的穿着却又不像是枭鸟,但不管她是什么,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   没有人能看得见她,除了自己。   ——自己为什么不完全独占她?   ——自己可以完全独占她。   长羲的目光有一刹那的炽热和狂烈,只是一瞬间他便把这种外露的疯狂收了个干净,木着一张脸,表情有些隐秘的诡异。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令人血脉喷张了。   秦茶在屋子里检查自己的伤口,伤的虽然重,却都属于外伤,调整修养一两天,伤口有一定的愈合之后,她的行动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个病人的任务确实有些棘手,她才来不过两三天,就已经几历生死,而这个世界远远还没有到要自然瓦解的情势。   而且这个剧情和时间线也走得实在有些复杂,但无论发生什么,唯一的中心点永远都是确保病人的安全。   这一点毋庸置疑。   秦茶盘算着自己进城去找瞎子的时间,长羲推门进来,他捧着木碗轻轻把它放在秦茶面前的桌子上,他突然单膝跪下来,仰头看着她平静坚韧的神态,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迷恋神色。   “您不要离开好不好?”他卑微地恳求着,“您说的所有和一切,我都会答应您,可是您可以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秦茶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家伙的姿态和语气,都很诡异的熟悉。   紧接着长羲脸上浮现出一种难过的神情来,低着头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意味,“这里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愿意理会我。”   “您是第一个啊,”秦茶听见他委屈地说,“也是唯一的呢。”   秦茶正打算继续拒绝的话就堵在了嘴上,没能张口。   同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那瞎子折磨疯了吧,现在看谁都觉得对方不正常,明明尧酒小少年是个怎么看怎么看都很乖的孩子。   长羲最后还要说,“我不用您报救命之恩的,您能陪陪我就好了。”   这孩子挺乖的,秦茶可耻地心软了。   “我,”秦茶顿了顿,最后还是答应了,“我先留几天。”   她看着长羲顿时抬起头来,嘴角弯起天真又开心的笑容,她也难得微微笑了笑。   “长羲是个这么棒的孩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秦茶目光轻轻地落在少年身上,她嗓音非常淡,但是落在长羲耳里,他却觉得很温暖。   “您答应了,”长羲握紧了手,克制自己去拥抱她的举措,他看着秦茶笑容乖巧,低低地说,“您不许反悔。”   “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秦茶听着这话不对,正想提醒长羲她只是“多留几天”,长羲就已经很殷勤地把碗捧给她,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瘦弱的少年用着最真诚清澈的目光毫无保留地看着她,“您吃点东西吧。”   秦茶接了过来,发现少年依旧小心地避开了和她的接触,有些无奈也有些心酸。   这个少年从小肯定受过很多伤害,可是他活得依旧真诚和开朗。   比某个变态好太多了。   长羲晚些时候把晾在外面的棉被收了回来,然后细心地铺在了床上,又从柜子里把一个小小的长条布囊拿出来给秦茶当枕头。   秦茶表示自己可以睡在地上,她以前野外训练的时候,更恶劣的环境都经历过,现在能有个房子给她休息,她非常知足,睡哪里都没有所谓。   可是长羲很执拗,“您有伤在身。”   “没有关系,我习惯了,”秦茶靠墙坐着,闭目养神,“小孩子家,重要的就是吃好睡好。”   长羲看着秦茶就坐稳在地上的姿势,一言不发,直接开门出去了。   秦茶睁开眼,撑着木杖跟着出去,发现少年抱膝坐在门口边上,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干什么?”   长羲一板一眼地说:“你睡床上,我睡地上;你睡地上,我睡外面。”   秦茶:……   这一刹那她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孩子好。   所以这孩子真是又狡猾、又乖到让人心里发暖。   最后秦茶还是躺在了床上,垫在身下的被子很干净,没有什么味道,而长羲那边找了几件衣服随意在地上铺着,便睡了下去。   入睡前,长羲和她有短暂的闲聊。   “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吗?”   大概有伤在身,这几天神经也一直在紧绷,骤然松懈地躺在床上,睡意便来得汹涌,秦茶发困,但仍撑着精神回答少年,“秦……秦回。”   秦茶这个名字在嘴边绕了一圈,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不太清楚这个“十年前”对十年后究竟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她记得尧酒曾经提过她的“姐姐”。她隐隐觉得她在十年前遇见瞎子和尧酒是一个必然,正是因为她来过十年前,才会对十年后产生影响。   瞎子一开始就抓着她不放,估计也有十年前的原因。   那么问题又来了,十年前,也就是现在的她究竟会做些什么,导致瞎子一见到她就这么不正常。   “秦回,”长羲把这个名字在唇齿之间恋恋不舍地含着、呢喃着,许久之后才又问,“您是……军人吗?”   本来就快睡着的秦茶又迷迷糊糊地稍稍清醒些,她有些好笑地问他,“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枭鸟吗?”   “后来看见您把外衣穿好了,才发现那是铁甲布装,”长羲轻轻地问,“所以您是军人吧?”   而且还应该是个将军,那装束是将军才能穿的级别。   秦茶沉默一会儿,才回答,“算是。”   “您怎么会出现在护城平江里呢?”   秦茶困得实在撑不住,耷拉着眼皮,嗓音都开始模糊,“山崩地裂,被某个人扔过来的。”   长羲终于意识到秦茶已经快要睡着了,他面向秦茶的方向,轻轻“哦”了一声。   “您睡吧,”他顿了顿,又补充,“将军。”   秦茶已经睡沉了,抛开昏迷的那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将近四天没有好好合眼休息过。   长羲轻轻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走到秦茶面前,他低头专注地看着她。   他咧开嘴,弯腰伸出手在秦茶脸蛋上戳了戳,手指穿过她的皮肤,他轻声说:“您答应了的,请绝对不要反悔。”   说好的要陪着我的。   请您千万不要离开。   否则我会忍不住用镣铐,把您一辈子锁在这里。   把我唯一能够看见的您,永远地锁在我眼睛里。   ☆、第8章 不日城(七)   长羲不太希望秦茶出门。   “这里是遗弃区,大家都很排外,”长羲是这么和秦茶说的,“他们会无视您,不乐意见到您。”   秦茶有伤在身,她自己也不想出去乱跑,尽管如此,长羲还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无聊,总是早早地回来陪秦茶说话。   刚开始的大部分时间,秦茶都在归列时间线,以及各个她所知道的、怀疑的线索。   她原本想理清这个世界的爆发点,这样可以早些结束任务,可她想的越多却越乱,秦茶决定简单地保证病人安全,至于任务结束的时间,安静地等世界自己崩溃瓦解就好了。   只寄希望于这样难混的世界,病人自己也会很快放弃。   彻底闲下来的秦茶时不时也会用长羲堆在屋角的木头给他雕些小玩意,长羲干完活回来,秦茶会把自己雕好的东西递给他,故作随意地说:“拿去玩。”   长羲在那一刹那都呆住了,他盯着秦茶手里的木雕,顿了好一会儿才双手接过来,目光发亮,字句非常非常虔诚,“谢谢您。”   他似乎觉得这样单薄的话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激动,又小声地补充,“我第一次收到礼物呢。”   他握着粗糙的木雕小鸟,漂亮的眼睛澄澈干净,里面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秦茶低咳几声,有些不太好意思又面色淡定地转移话题,“今天在外面,又做了些什么呢?”   “摘了些果子,”长羲把洗干净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然后他蹲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秦茶的伤口,很担心地问她,“还疼吗?”   “并不疼,”秦茶语调沉淡地安慰少年,“看着吓人而已。”   事实上很疼,血肉被撕咬下来的痛苦秦茶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且伤口愈合得要比她想像的慢很多,因为药不够。   秦茶觉得自己必须进城一趟,除了打探消息找瞎子以外,她也得找些活计,她不可能真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养自己。   “城内,你们都不能进去吗?”   “每次月满的第二天的白天,可以进去,”长羲稍皱眉头,“您想进城吗?”   秦茶虽没回答,长羲就已经露出非常不高兴以及不赞同的神色:   “城内也没有什么好的,那里的人自私且虚伪。”   秦茶看着少年有些阴戾的表情愣了一下,但少年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抬起头来看她,就是一副很乖巧的模样:“我从那里被驱逐,所以不喜欢那里。”   “……为什么会被……驱逐?”   这里的人都是被城内驱逐出来的人,他们或因犯罪,或因得罪权贵,或因太过贫穷,只有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因为,他是个瞎子,背负着诅咒的瞎子。   少年弯着嘴角笑得羞涩腼腆地回答,“因为我穷啊,而且是个孤儿,没有人愿意为我担保。”   秦茶沉默一会儿,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他避开了。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喜欢别人碰我,”长羲摸了摸自己半长的碎发,他察觉到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体异状,他莫名地也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只能压抑着自己去回避她的触碰,小心地问,“您会因此不高兴吗?”   “不会,”秦茶收回手,轻轻摇头,“你是个好孩子,你以后会更好的。”   他最后会是她的副官,无论何种情况,都不放弃任何一个城民的优秀的副官。   而长羲因为她的夸奖,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以着她最喜欢的天真虔诚姿态,认真地说,“您一直陪着我,我就是最好的我。”   就要从地狱里爬出的我。   秦茶凝视着已经到她肩膀的少年,他的目光亮若星辰,看着她总是很依赖也很珍惜的的模样,秦茶突然就鬼使神差地说,“我教你习武。”   话一出口她有片刻的后悔,可是看见长羲那样狂喜而又渴望的神情,她又觉得,她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这一教,秦茶就在这里拖了近半个月。   长羲是个很好学也很能吃苦的孩子,秦茶总是拿着长棍去敲打他纠正他的动作,变着法训练他的速度和力道,后来连吃饭他手腕上都会系着沙袋,她没办法在这里久留,只能尽可能地教会他训练的办法。   太阳很猛烈的时候长羲在门口扎马步,秦茶有时候看见他一身汗涔涔的,偶尔会取笑他:“你把上衣脱了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可少年就是打死都不脱。   后面被秦茶惹急了,长羲脱口:“看了就要结婚成亲的!”   秦茶:“……”   瘦鸡样的小孩子,看了又不会少肉。   “啧,”秦茶靠在树枝上坐的笔直,眉目没有初见时的冷冽锋利,她微仰头晒着光,面色难得安和清淡,讲话却依旧干脆利落,“我不看就是了。”   长羲垂下头,却突然就想把上衣脱了。   嗯,结婚成亲的话,如果可以结婚的话……   少年的念头只是一瞬间,还没成型,就被秦茶恰巧打断。   “头抬好了,”秦茶只微偏了一点目光,拈了一枚果子击中了长羲的头,她严肃的,“你在偷懒吗?”   长羲一下子收了杂念,把头抬端正了。   那天晚上,秦茶想了想,觉得自己身体还行,于是趁长羲熟睡之后,偷偷溜了出来。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屋子的时刻,本应该熟睡的长羲却睁开了眼睛。   “不高兴。”   他嗓子低哑得很,但又微带着少年的干净,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目光落在床的附近,眼里一片空洞洞的黑暗。   长羲再次重复地、阴沉地说:“不高兴。”   “很不高兴。”   “好想把您锁起来,”长羲脸本就枯瘦,此刻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他面色更差,又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懊恼,“好像要留不住您了。”   片刻之后他又咧开嘴笑起来。   “不过没关系,舍不得伤害您,”他微笑着自言自语,“那我杀掉吸引您注意力的人就好了。”   而原本只打算在城门附近摸索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混进城里的秦茶,竟然运气十分好地再次碰上了瞎子。   这一次打的照面依旧十分仓促,因为那家伙!又被一群枭鸟围!上!了!   妈的好想爆粗。   生无可恋的秦茶看着他被几个人护着往城门撤退,但枭鸟紧追不舍,眼看着护着他的人一个一个减少,而城门还很远,秦茶沉默了。   视死如归地往自己身上倒了一罐事先备好的花蜜,秦茶看见枭鸟立马回头,放弃追攻瞎子一群人面向她之后,她拔腿就往江边狂奔。   她往回跑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瞎子大吼的声音:“喂!你小心一点啊!谢谢你啊姐姐!”   ……姐姐?   秦茶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不过等等……!那瞎子看得见自己?他现在没瞎啊?   秦茶疲于逃命,没能想太多,在枭鸟要追上她的时候,她果断地跳入江里。   枭鸟怕水,在岸上啼叫了大半夜,眼看着太阳快要出来,才龇牙咧嘴地嘶鸣着离开。   秦茶在水里泡了极久,伤口刺疼得要命,水里温度又低,她哆哆嗦嗦地从水里爬出来之后,才看见长羲手里捧着一盏油灯,低着头在树旁边站着。   安静地、幽灵一样地隐匿在黑暗里,只有微弱的火光照亮他一小片下巴,他的嘴角紧抿着。   “你怎么出来了?”秦茶走前去,“夜里挺危险的,你一个小孩子,老是跑出来干什么。”   她的语气没有责备,冷静的嗓音里带了些不可察觉的担忧。   长羲提着快要燃尽的油灯,枯瘦的面孔明暗不定,他没抬头,秦茶都没能看清这个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喑哑地问:   “您那么喜欢他吗?”   长羲语气里很失落,他低垂的睫毛盖着他深黑色的瞳孔,遮住那里面黑得已经浓成快要溢出的墨。   “您不是答应了要好好陪我的吗?”他语调越发悲伤,“就那么喜欢吗?您喜欢他哪里?”   属性颜狗的秦茶脱口:“脸吧。”   话出口她马上反应过来,又改口,“没有,”她思索着解释方式,斟酌着说,“因为职责的原因,我需要守护他。”   守护。   这个词听起来让人觉得美好得极其残忍。   长羲把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疯狂和愤怒收敛起来,微侧头乖巧地看着秦茶问:   “您可以守护我吗?”   这是救命恩人,秦茶严肃地点头,“尽我所能。”   长羲微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哦,”他的嗓音安安静静的,“我也会守护您的。”   把您身边全部清理干净   或者占据您的身边。   第二天秦茶可悲地发现自己伤势加重了,还高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长羲也不在。   秦茶拖着病体觉得自己还是入城一趟吧,于是留了字条给长羲。   到了城门口,却再一次碰上了瞎子。   或者说,瞎子特意等在了这里。   ☆、第9章 不日城(八)   瞎子穿着一身面料华贵的长袍,身后跟着两个带剑随从和一众家丁,他一看见秦茶显得很高兴,叽叽咕咕地就想冲过来,被他身后的家丁拦住,他就在原地扑腾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等了你好多天了,怕你进不了城门,特地在城门外等,算上昨晚救我的一次,你应该救了我两次了吧?”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家丁就开始把他架着回城门内,一边惊恐地念叨:“少爷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啊?快回家吧,将军就快回来了。”   “诶诶诶!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被叫少爷的少年一边挣扎、一边锲而不舍地说,“姐姐好棒!我没见过像姐姐一样身手这么好的人!”   “而且姐姐好善良!”   秦茶看着这个“瞎子”,终于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你看得见?”   “啊?”就是这么一愣神,他就完全被家丁拖进门内,紧接着城门轰然一声被关上。   秦茶最后听见的回答是,“我看得见啊!”   以及远去地、快要散在风里的话——   “姐姐姐姐!我叫尧酒啊!你以后一定要记得来找我玩啊!”   秦茶瞳孔骤然一缩。   ……马勒戈壁……   世界上有种崩溃叫做,她命都去了一大半了却发现自己完全搞错了对象。   秦茶快速地返回到树屋,还没进树林就闻见了很厚重浓烈的血腥味,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隐隐约约的鞭打声和咒骂声也渐渐清晰起来,秦茶一进树林里就看见一群人把长羲围在中间,长羲被人压在了地面上抽打,浑身血淋淋,面色已经有些死白。   旁边的人还在不停地叫嚣叱骂:“叫你偷灯叫你偷灯!这狗娘养的!当初就应该把你赶出去!”   “死瞎子,怪不得被诅咒,活该看不见!”   “谁知道这瞎子一天到晚瞎弄些什么!跟养了个鬼似的。”   然后他们开始拿着钉子戳在长羲的旧伤上面,一下又一下,用着似乎要把他捣烂的力度,完全破烂的衣服完全不能遮体,以至于秦茶如此清晰地看见他浑身可怖的伤痕——烧伤鞭伤咬伤,一大片一大片的淤青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有新的有旧的,数不胜数。就像被残忍虐待过的破烂娃娃。   秦茶整个人那一刹那都是不可言说的惊诧,然后是愤怒以及铺天盖地的心疼。她立马冲上去阻止,她伸手想要扣住壮汉抽鞭子的手,自己的手指却从对方皮肤下穿了过去。   她这时候才震惊地发现,他们好像根本看不见她,她也无法触摸到他们。   她蓦地转头去看长羲的眼睛,长羲的脸贴在地上,不挣扎也不喊疼也不翻滚,就像死了一样地接受鞭笞的惩罚,只是一直执拗地看着她,深黑色的瞳仁里面,只有她的影子,没有任何焦距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只是单纯地映着她的身影。   因为那眼睛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她,她从没有意识到,长羲的瞳孔里只有她的身影,从来都没有过其它任何景象。   她突然意识到——   叫长羲的家伙是个瞎子。   她是他能看到的所有的世界。   秦茶神色更加冷肃起来,她心里有一点不知道怎么描述的微妙动摇,有些心疼于少年这样赤忱珍惜的执着。   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她可能由于在这个世界是由未来穿梭过来的缘故,不能接触活物,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尧酒和长羲都能看到自己,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长羲救下来,她虽然不能触碰活人,但是她可以接触死物。   可在这么要紧的时刻,秦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消失,先是脚掌,再慢慢往上,到膝盖,到大腿。   秦茶:……什么情况?!   秦茶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她低头看见长羲骤然极度惊恐的神色,她觉得事情真的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眼看着自己已经没了大半的身体,秦茶只能站在原地,盯着长羲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很无奈。   “你不要怕,”秦茶在消失的最后一刹那对他说,“你要懂得反抗,长羲,十年后我还在的。”   再次睁眼,就看见了长大版的尧酒站在她面前,表情十分担忧。   秦茶的脑子现在已经一片浆糊,她看着尧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是真正的尧酒。   她有些心力交猝的疲惫感,嗓子像被火烧的灼热,她开口,嗓音沙哑得很,“我现在在哪里?”   十年后的现在,她应该是和瞎子一起跳下了裂谷。   尧酒五官深刻俊朗,他看着秦茶很担心:“在护城江里找到您,还有这个罪人。”   秦茶顿时顺着尧酒的方向去看,瞎子苍白俊秀的面孔看起来很脆弱,他安静地合着眼,还在沉睡,整个人有几分安宁的味道。   这个时候的秦茶内心十分复杂,他在她心里马上从一个变态的病人身份,变成了那个美好的、永远豁达赤诚的少年。这个少年还曾经、也许、或者把她当成他所有的世界去在乎和珍视。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没死就好,任务就还有希望。   “将军,您的身体现在很糟糕,重伤不说,伤口还都发炎了,高烧一直退不下,”尧酒单膝跪着,提醒沉默不语的秦茶,“属下刚找到您,还没来得及把您送到军医那里。”   “您必须尽快就诊了,将军。”   “无妨,”秦茶强撑着问尧酒:“十年前,你见过我吗?”   尧酒一愣,没有想到秦茶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吧,我好像只见过您的姐姐,”尧酒想了想,不明所以但依旧很认真地回答,“我很钦佩她,也很感谢她,她曾经救过我两次。”   很好,对上了,她是救过他两次,因为她以为他是瞎子。   “你不觉得,”秦茶斟酌着问,“你和十年前的自己有什么不同吗?”   尧酒有些奇怪,“不会啊。”   他顿了顿,又继续唠叨地提醒,“将军,属下得尽快把您送到军帐里去。”   秦茶恍若未闻,她很干脆地又换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做我副官的?”   在她没来之前,她这个角色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不日城的?她在十年前出现过,又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您刚上任,”尧酒越发奇怪了,但还是很尽心尽力地回答,“我刚成为您的副官,前天是我第一次向您汇报工作。”   秦茶揉了揉眉心,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十年前不日城是叫逐日城吗?”   “不日城一直都叫不日城啊。”   秦茶揉着眉心的手骤然一顿,颇有几分不可置信地再问一次,“你说什么?”   她抓着尧酒的领子抬眼,满脸震惊,“十年前不是有太阳的吗?”   “没有啊,”尧酒回答,“不日城自百年前起,就已经没有太阳了啊。”   秦茶:……那她经历过的那十年,是个什么鬼?!   秦茶犹自震惊,瞎子却突然从她背后伸出两条修长纤瘦的手臂,把她楼了过去纳入怀里,秦茶背脊一下子就绷直了。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他把下巴磕在秦茶的锁骨处,亲密地、懒洋洋地说,“不要对别的人靠的这么近,我会生气。”   “很生气的哟。”   秦茶忍耐着自己的情绪去问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长羲啊。”   他在秦茶耳边细细地说着,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愉悦,“说好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呢,您总是说话不算话。”   秦茶突然有些细微的恐惧,他依旧在她耳边亲密地、撒娇似的说,“我的世界只能看得见您啊,可您为什么总是看着别人呢?”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冰凉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动作十分轻柔。   “不过没关系,我会原谅您的,也会努力变成您喜欢的样子。”   他灰色的眼里没有所有,可他的神色里都是拥有所有的满足高兴,以及贪恋。   长羲换了位置站在秦茶面前,以着漂亮的完美笑容对她说:   “您看,这个笑容我练了很久的呢,我拿过尺子一点一点比对过,我希望您能一直看见我温柔的笑容。”   “您看,能看得见您的这双眼我都舍不得丢弃,我太喜欢它们了,我可以用它们独占您呢。”   “我很乖的,我反抗了,我乖乖等了您十年哟,我幻想过无数次和您在一起的模样,好想把您融入我的骨血里啊,这样子您就不会再离开下一个十年了,对吧?”   秦茶:……   从不退却的她看着长羲那样温柔的疯狂神色,情不自禁地、不可控制地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让长羲的神色瞬间扭曲。   “您还是不喜欢吗?”   他的嗓音越发甜腻地温柔起来,然后他说:   “那这张脸呢?这张呢?你喜欢怎样的脸啊?我都可以换的。”   秦茶眼睁睁地看着长羲一言不合就换脸,无数张脸在她面前来回变幻,这种场景实在太过可怕惊悚,她觉得自己头皮在不可控制地发麻。   而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只有一片吞噬所有的黑暗。   黑暗里,是她和长羲孤零零的两个人。   这是病人的精神领域。   秦茶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长羲一步一步地靠近她,还在不停地问,“那这张呢?这张呢?”   “您都不喜欢吗?”   最后一句,已经甜腻得阴戾了。   “不……”秦茶终于定了定脚步,稳下声音,“你用你真正的脸,我想我会喜欢那个。”   这句话瞬间取悦了长羲,他终于停下疯狂换脸的举措,他用回那张苍白的面孔弯起嘴角笑,“真的吗?”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我真正的脸的,”他专注地看着秦茶,哄着她说,“但是现在还不行,下一次好不好?”   他往前走几步,手搭在秦茶肩膀上,轻轻把她往前推了推。   秦茶忍着没有避开,她必须安抚对方的情绪,然后快速地带回到正常世界里来。   “在那之前,将军,这个世界您还没有完成哟,”他开心地说,“我会继续呆在您身边的。”   黑暗如同镜片一般破碎,尧酒和月光与这个城市一起,再次回到了世界里。   看着大家毫无异色的表情,以及依旧站在她身后安安静静的长羲,她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她!想!回!家!   任!务!去!死!   ☆、第10章 不日城(九)   这是秦茶第一次见识病人的“精神领域”。   这种情况之前她只在相关维护座谈上听过只言片语,“精神领域”的出现对于病人的要求是极其苛刻的。   病人必须拥有极强的自主意识,并且因为受到刺激,这种意识不断膨胀达到不受机器影响、甚至于能够影响机器的地步,他才可以自行操纵把自己从世界脱离出去,这样便会形成“精神领域”。   这玩意太危险,一旦“精神领域”形成,她很有可能会和病人一起被困在里面,届时外界不得不强行结束任务把她拖出来,这种做法无论是对病人还是对她,伤害都极大。   所以从“精神领域”出来,秦茶整个人或多或少都稍微松下一口气。   尧酒在一旁没有任何异常,他继续锲而不舍地提醒秦茶,“将军,请允许属下送您回军帐。”   秦茶如今满脑子却都是在想,她必须尽快结束这个世界,出去之后她打死也不会再接这个病人的任务!   谁爱接谁接!   可关于结束任务的途径,她现在所能知道的唯一情节点就是“让城主修复法阵”。   秦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尧酒,秉着“速战速决”的态度直接表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秦茶退开一步,把长羲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她嗓音沉静,也非常果决,“把他尽快护送回中央光明塔。”   尧酒没有想到秦茶的第一个命令是这个,他的表情非常不解:“将军?”   长羲的双手拢在沾满风尘的袍袖内,他在她身后右侧站得很随性,肩膀松垮,灰色的凤眼到微翘的嘴角,无一不带着笑。   秦茶盯了一会儿他那张苍白的俊美面孔,然后她把背脊挺直了,很慎重地说,“他是城主。”   所有嘈杂的声音瞬间一静,然后大家的目光都瞬间集聚在那个瘦弱苍白的男人身上,然后又迅速隐秘地移开。   没有人见过城主,城主对于他们来说都像是神话里的人物,但他们坚信将军的口令,所以他们很快便跪下来。   “怎、怎么可能?”尧酒微涨着嘴,极不可思议的语调,“他不就是个偷光的贼吗?”   “现在距离地裂过去多久?城里情况怎么样?”秦茶没有理会尧酒满目震惊的表情,单枪直入地询问,“夜还有久?”   尧酒仍在吃惊地盯着长羲,直到他看见那个男人察觉的到自己太过放肆的目光,微垂眼从秦茶的方向移开,没有焦距的眼对上自己,尧酒才慌张地收回目光,低着头有些晃神。   那个男主有着浓郁的占有欲和对于他的警告意味。   而男人表现得很明显,他在占有将军,且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也不允许任何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秦茶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看见尧酒出神,她微加重了嗓音再叫了一次,“尧酒,我在问你话。”   尧酒终于回神,他抬头下意识避开秦茶的眼,把视线落在半空,听见秦茶把问题再次重复之后,他才回答:   “才过去几个小时,现在城里由几大将军和法典司共同管辖,全城人民尽量撤入光明塔地宫,”尧酒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接着说,“伤亡很惨重,现在离夜晚结束还有两个半小时。”   两个半小时。   足够秦茶赶在枭鸟第二次攻城前,把长羲送到中央光明塔了。   “城主大人,”秦茶回身看着长羲,她不常笑,面容总是很冷肃,很不近人情的模样,看着长羲满脸的温雅笑容,她依旧刻板地说,“请坐镇光明塔。”   长羲侧耳听完,赤着脚慢慢走近秦茶,他还是那副温柔至极的模样,细碎的短发微微遮盖他一只眼睛,黑色的巫袍破烂不整,他整个人显得落拓又神秘。   “可以啊,”他恪尽职守地勾着嘴角温柔地微笑,嗓音低哑,“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秦茶微微挑眉,示意他说。   “只有你,”他咧开嘴笑,苍白枯瘦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他往秦茶的方向虚虚一点,像命运又像诅咒一样,“只有你,没有其他人。”   秦茶定定地看着长羲,很干脆,“成交。”   “不行啊将军……”尧酒还想说什么,秦茶打断他,开始直接吩咐,“你留守城南,护好城民。”   “可是您的伤……”   “死不了。”   秦茶咬着布条,用手把散乱的长发束高之后才用布条绑紧,再从别的人手里接过自己的重剑,掂了掂手感和重量,身体疼痛异常,但体能却意外地还跟得上。   秦茶背上剑,走到长羲面前抬头,“城主大人,走吧。”   “您可以叫我长羲,”男人弯腰低头,凑在秦茶耳边,吞吐的热气扑在她敏感的耳垂和脖颈上,秦茶背脊绷直了听见他轻轻地说,“长短的长,羲驭的羲。”   秦茶硬邦邦地回应:“城主,请。”   长羲丝毫不介意秦茶的拒绝,“没关系,”他温文尔雅地说,“您对我所有的称呼,都是我的名字。”   秦茶:……   拒绝沟通.jpg。   踏上结束任务进程的道路,秦茶保持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此去路途艰辛,但她没想到长羲能这么……流氓无赖一直磨叽。   全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画风是这样的——   “将军,我累了,”长羲保持着标准微笑,弯腰额头蹭在秦茶肩膀上,揽在秦茶腰间的手稳如磐石,他嗓音有些沙哑有些性感,“我想您吻我。”   秦茶脚下差点一个踉跄:……exm?   走了不到百米你说累?   “呵,”秦茶反应过来伸手把男人推开,面色冷冽如同风雪,“风大听不清。”   “吻我。”   “听不清。”   “吻我。”   秦茶抽出重剑用剑柄戳着他的腰,嗓音里饱含锋芒,“你走不走?”   “你吻我啊,”长羲搂着秦茶的腰,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地说着,“不吻我不走。”   然后……秦茶把他扛起来了。   “城主大人,”秦茶把他扛在肩上,这个姿势不太舒服,秦茶又换成了公主抱,“你累,我可以抱你过去。”   长羲直接搂上她脖子,在她脸颊快速地落上一吻。   然后又在秦茶快要爆发的瞬间翻身落地,站起来就直接把秦茶打横抱了起来。   “不要动哟,”长羲瘦弱的手臂肩膀意外的坚实有力,他抱紧了秦茶,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乖乖的,我们就可以早点到。”   秦茶满脸黑线:“你把我放下来,我们可以更早。”   长羲已经开始往前走了,听见秦茶的话他又停下来,“好啊,”他亲昵地说,“我们可以停下来,好好地交流一下感情。”   话到后面他有些苦恼,“毕竟您看起来不是特别喜欢我呢,真想现在就吃掉您,把您融入我的骨血,这种事情只是看着您,就会很兴奋。”   秦茶发现自己的境界已然升华,她竟然可以心平气和地问上一句:“……怎么吃?”   切碎了煮着吃吗?   长羲骤然把她放在地上,秦茶都还没有站稳,长羲就一手搂过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微偏过头吻了过去。   他吻的凶狠,舌头扫过她的内壁,又卷起她的舌头厮磨,唇舌纠缠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可闻。   秦茶整个人被刺激到全身都在发麻发软,她第一次被别人这样热情似火地亲吻着,他扣着她的手像烙铁一般炽热,但她全身却冷得刺骨。   她屈抬腿,准备去断人家的子孙根。   长羲松开手,偏过头吮吻着她的耳垂,他的笑是魇足之后的低哑撩人,以十足的亲密姿态慢慢地说,“这样吃啊。”   他无甚压力地阻挡秦茶的攻击,末了依旧稳稳当当地把她抱在怀里,很宠溺地说,“别累着了,伤口很疼的。”   他蹭蹭她额头,“好想好想吃掉您,您不要再动了。”   他眯着眼一脸极其幸福的模样。   秦茶:……打不过……她打不过……她滚犊子地打不过……   秦茶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长羲瘦削的胸膛里,闷声骂道:“你他妈快走。”   长羲愉悦地笑起来。   走到半路,长羲突然又停下脚步,然后很认真地、低低地说,“我口渴了。”   ……so?男人剩下的路我们能一鼓作气地走完吗?   “想向您借点水,”长羲弯着嘴角说,“我会还您的。”   眼看着长羲又打算吻过来,秦茶一巴掌糊了过去。   “再靠近一下试试?”秦茶微抬起下巴,嗓音冰凉冰凉的,“你看看我废不废了你?”   长羲稳稳地抱着她,“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长羲又说,“我想吻你。”   秦茶:“……你滚。”   走了许久,秦茶才想起来去问长羲:“十年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然而长羲却轻轻嘘了一声。   “您看,”他低语,“有人拦路呢。”   ☆、第11章 不日城(十)   秦茶应声看出去。   前面离她五六米的距离,是一片乌压压的、沉默的、压抑的死静。   上百个城民,在护塔江前方的空地上集聚,围成一团和守塔的士兵隔江对峙,他们拿着各种简陋的“武器”,背着小孩和食物,那是压抑着爆发的暂时平静。   秦茶皱着眉头,扯着长羲的袍角,命令他:“你把我放下来。”   长羲把她放在地上,秦茶用剑抵在地上撑住身体立稳,她以磊落的神色看着前方,与光明塔入口不过四十多米的距离,却隔着护塔江和成群结队的城民,就隔了千难万阻似的。   然而离夜晚结束,枭鸟重新攻袭城池的时间,不过剩下十几分钟了。   秦茶稳了稳心神,缓缓提气,朗声开口,直接对守塔的兵叫喊:“城南将军秦茶,请求落塔桥开塔门。”   她的话音沉稳冷静,不高不低的嗓音,却顺着风安安全全地递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所以她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看过来了。   片刻之后,满身伤痕和狼狈的城民们,仿佛像找到了什么主心骨,油入清水般安静的对峙情况瞬间被撕裂,人群里顿时炸了开来,他们起义般不断挥舞着手里的简陋武器,疯狂地叫嚣起来:“对!对!落塔桥!!!开塔门!!让我们进去!”   “让我们进去!”   “我们要进去!”   “说让我们等一等!我们都等多久了?”   “不能让我们这样活生生送死啊!老人孩子总该进去吧?”   这种疯狂的怒吼和喧闹让秦茶深深皱了眉头,守塔的人在那边极其踌躇为难,有人跑去请示,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过来,拿了传音筒,很不客气地说,“静一静,光明塔地宫人满为患,现在谁来都不开,”   对方顿了顿,直接了当地补充,“哪怕你是个将军。”   秦茶:“地宫满了,人就站台阶上,总有位子的。”   她气已然不够了,话刚出口就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她平复下来,那边刚好回应:“秦将军,这是中央光明塔,你疯了!”   “城主在这里,你们连城主都不让进吗?”   秦茶嗓音极为冷静,但在阻隔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仍旧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朵里,那头的将军愣了一下,然后就不甚在意地说,“秦将军,这谎撒的太没有意思了。”   与此同时,空中的银色月亮开始出现月食景象,黑暗已经慢慢在蚕食冰凉的月盘,像进入倒计时时刻,整片大地开始被黑暗一大片一大片往前推进吞噬。   “天、天啊……”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尖叫,声音尖利得划破耳膜的突兀锐利,“没光了!快逃啊!!!”   □□的恐慌就是一刹那,都有人开始慌不择路、互相推搡、一片混乱。   他们开始不断地有人不管不顾地跳进江里,而看似平静的、完全没有波澜的十米宽江面,像是被打破的镜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徘徊涤荡在漆黑的江里,凄厉的惨叫声。   “救命啊!啊啊啊——”   “谁来救救我——”   江里养了许多食人鱼,为了防止别人渡江偷光而放养的食人鱼。   这种鱼的凶残程度比起枭鸟,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可以在短短的一两分钟内,把人啃得只剩下骨架。   秦茶回头去看面容平静的长羲,然后又看回护塔江对面,塔那边的人意识到夜晚即将结束,全部的人都开始往塔里撤退。   重于千斤的塔门“轰隆”一声开始被吊起,所有兵力回撤,再到塔门完全落下,期间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门一旦落下,到下一个夜晚来临的这个时间段,塔门的机关锁会锁死起门装置,这门就无法打开。   也就是说,她必须在这几分钟之内把长羲送进去。   她放弃从塔桥过的打算,转身把剑交给长羲,然后弯下腰身,低语:“上来。”   “什么?”   “我背你,我们渡江。”   秦茶的声音十分冷静,长羲听闻愣了一刹那,便顺从地俯身在她的背上,一边微低笑出声,“带着我找死吗?”   “不是,”秦茶搂紧他的四肢,沙哑着嗓子非常坚定地说,“带你作孽带你飞。”   她伏低身子后退几步,长羲感受到她看似纤瘦的背部肌肉绷紧,充满了一种将要爆发的力量。   “抱紧剑抱紧我。”   她在瞬间像闪电一样掠出,几大步冲向江面,在离岸的刹那跨步一跃,在将要落入江心的地方她毫不犹豫地踩下水里的人的背,借力一蹬,以残酷的方式往江对岸跳去。   她一共踩了两个人,落到对面的岸上,她脚步依旧没停,以全速冲向塔门,这个时候塔兵已经全部撤入,门就快要合上了,离地面不过五十多公分的距离。   “你会好好修复法阵的,答应我。”   长羲并不能分辨他们离塔门究竟还有多远,风声鹤唳,速度太快,他那一刹那仿佛失去了五感,只有秦茶的话语和动作清晰到无限放大——   “你记得修复法阵!”   最后一声简直就是用尽全力的嘶吼,秦茶在千钧一发之际,在两米外把长羲贴地甩了进去。   “记得法阵!!”   门轰然合上。   秦茶没能收住脚和巨大惯性,她只来得及微侧了个身,就撞在石门上,肩胛骨都仿佛破碎,秦茶疼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   月亮在这一时间也刚好完全被遮住,天地间骤然失去所有的光亮,整片大地是绝望的黑暗和绝望的鼎沸。   秦茶背靠着塔门,旧伤也似乎在应景地全面崩开,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一片门面,她力竭地从门上滑下来,然后靠坐在门边,有些恍惚地看着远处从江面爬出来的人。   剑还在长羲手里,秦茶这一刻显得很平静,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一个可以踩踏别人的背脊换取生存的、如此卑劣的人物。   而她守护的人,如今安全地待在她身后的门内的世界,她又觉得十分欣喜,从而可以去坦然面对属于她的审判。   她目光有些涣散地去看从江里幸存的人模糊的黑影,算他们来到自己这边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耳边仍然是激烈的轰鸣,她整个人都是类似于灵魂半脱壳的状态,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门“喀啦喀嚓”地响,然后出现一点点小缝隙。   石门一点一点地被抬高,两只粗手突然从里面伸出来,蓦然扯住秦茶后腰的衣服,把她放平了,毫不留情地用着拖了进去。   几乎是秦茶刚过门槛,千斤重门就轰然落下,压住了她大半的衣角。   所有的涣散都被这突然起来的千钧一发吓跑,秦茶稍微精神起来,但人还有些懵,她愣愣地看着长羲从门边移开的青筋暴起的苍白的手,他轻飘飘地向她的方向移过来,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按住她的脖子把她压在了石门上。   “你很有成就感是吧?”   他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嗓音冷凝,脸上再也没有挂着那种精心设计过的笑容,他表情异常冷漠,灰白色的眼死一般静寂,那是掩埋了火山爆发的汹涌的平静。   这个时候的秦茶看着他满头虚汗和苍白的脸色,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想——塔门被机关锁锁死了,机械力不能用,那长羲是用自己的双手、纯粹依靠人力撑起千斤重的石门的?   用的是这双,这样瘦弱纤长的手吗?   “你以为我会乖乖地修复阵法吗?”他贴着她的脸颊,下手很重,秦茶几乎是在半窒息的情况听着他冰凉的嗓音说,“你这么想死,何不死在我手里。”   秦茶眼前开始发昏了,她拼命挤出几个微弱的字:“我还活着。”   可就是这几个微弱的气音,长羲的力度一下子就松了开来,他松开手,往下移,改为搂着她的腰,他的脸埋在秦茶的脖颈处,喘着粗气没说话。   秦茶大口呼吸了几次之后,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想死。”   “拼尽全力想要活下来,因此做了很过分的事情,”秦茶沉默一会儿,“但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你活着。”   长羲突然笑了,他吻着她的锁骨,以厮磨的姿态,“多么动听的情话。”   他的嗓音沙哑而性感,贴在秦茶冰凉肌肤上是温热的唇瓣。   “明知是假的,却永远都忍不住动心的情话,”他抬头,凝视着秦茶毫无血色的面孔,目光温柔缱绻,“没关系,我很喜欢听。”   秦茶辩驳,“这不是情……”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吐了一大口血出来,秦茶那一刹那觉得自己整个人就要散了架,疲惫和寒冷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   从枭鸟嘴下逃生,泡了大半夜江水伤口严重发炎,高烧,紧接着就是剧烈的运动和撞击,妈的她竟然还没挂!   但她现在的身体也快要到尽头了。   长羲什么都看不见,他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噗”,然后有粘稠的液体流动,浓郁的血腥味充斥鼻腔。   他眼里有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交融翻涌,最后全部化为温煦的笑容。   在他侧边的人却齐齐不由自主地后退好几步,他的笑容这样体贴温柔,动作也轻,可你却会觉得他眼里笑里全是死气。   令人不寒而栗的死气。   “嘘,你不要说话,”长羲提着剑斩断秦茶被压在石门之下的衣角,他低头细心地给秦茶抹去嘴角边的血,然后弯腰把她抱起来,“我带你上光明殿。”   一起走向这个世界的终点。   他转身的刹那,塔内所有的人都无声无息融成浮在空中燃烧的蜡烛。   他身后是一大片死亡的昏火。   ☆、第12章 不日城(十一)   秦茶在他怀里,根本没有看见他背后万千烛火的场景,她微出神抬头看着男人弧线流畅的下巴,稍往上,是他极度温柔的笑容,他抱着秦茶的力度也轻,仿佛怕她一碰就碎。   秦茶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她疲惫地闭上眼,有气无力地提醒他,“记得修复阵法。”   这是她对任务唯一的盼头了,如果修复完阵法都还不是结束世界的情节点的话,她就真的要崩溃认命。   长羲一步一步踏上阶梯,他的黑袍磨损得厉害,已经没有及地的迤逦,他仍赤着脚,血色瘦削的脚掌每往上踩一步,被离开的台阶便被一点一点分割成细小的方块,然后分解,然后消失,一个接着一个——   这是没有归途的去路。   长羲抱着秦茶稳稳地拾级而上,他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已经到了不需要辨声听音,都可以自如行走的地步。   “修复法阵吗?”他温和的嗓音回答,“只要是您的愿望,我都会满足您。”   直到踏上光明殿,秦茶满身的疲累才微微缓过来。   长羲把她轻轻地放在一边,“在那之前,您需要看些东西。”   秦茶看着长羲脸上温煦的笑容,他灰白色的眼有着诡谲难测的意味,秦茶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长羲一个人走上台阶站在高高的圆台上面,低头俯视一旁的秦茶持剑站起来,他脸上笑得越发灿烂。   “这里,我在这里等您十年,”长羲微笑,“因为您的一句话,我把自己在这里囚禁十年。”   “这十年我一直在想,您能陪着我就好了。”   长羲垂眼看向秦茶的方向,他仔细凝神听着她艰难的微弱呼吸,他知道她的身体已是强撑的状态。   不过都没有关系,这个世界很快就结束了,他伸出手,慢慢用指尖在空中画出秦茶的名字。   “我想您会喜欢这里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脚底下的圆台和阶梯“喀喇”一声向两旁轰然推开,他的脚离了地,底下是巨大的凿空宫殿,长羲浮在半空,微弯腰向秦茶伸出病态苍白的手,手掌朝上,光线非常细腻地把这只手描绘成救世主的模样。   “来。”长羲的嗓音低沉而华丽,嘴角总含着笑,完美的引诱模样,“跟我来。”   秦茶站在骤然中空的地面边缘,皱着眉头,一股子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吃惊的崩溃表情。   总是会跑出根本不在套路里面的剧情,秦茶表示自己真的心累。   而长羲在半空中对着秦茶甜腻地说着,“这里是我为您准备的,永远在一起的地方。”   秦茶情不自禁地低头看过去。   脚下的殿堂是大片大片的红色,从挂着的红幔在到地上铺陈的巨大金丝织锦地毯,连里面所有的蜡烛都是血一样的红,这里没有一个“喜”字,却铺天盖地的都是喜堂的布置。   而这种红还还在秦茶接受范围内,直到当她看见案台上摆放的两个木雕娃娃,她整个人再一次不可控制地毛骨悚然起来。   “说过看见我的身体,就要结婚的呢,”长羲的嗓音响在秦茶耳边,那个时刻他的声音如同在亘古的远方,遥远得都有些空荡恍惚,“我太想和您在一起了。”   “哪怕是梦里都无所谓,”他很有心机地低下声音,有些示弱的委屈味道,“十年太长了,您知道吗?”   而秦茶出神地盯着那一个眉目精细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雕像,刹那就想起长羲说过的“结婚那个晚上,您也是这么不留情面呢”那句话——   “所以这个婚,”秦茶握紧了手里的剑,她嗓音却有些发干地问,“是冥婚?”   秦茶觉得简直难以置信,“全部都是你的幻想?”   他幻想着自己和她结了婚,幻想了所谓的结婚夜晚甚至于婚后生活??拿着雕刻着她的模样的木雕娃娃,用着拜冥婚的方式??exm??确定这个人还正常??   “但还是结了婚不是吗?”长羲弯下腰直接握住她的手,把她同样带到半空中,对面相立,他带着满足的笑容说,“我觉得是真实的,就够了。”   “这是假的,我根本就不在——”   “你在,”长羲低声,“只要我的思想还在,你就一直都在。”   “……什么意思?”秦茶凝视着长羲近在咫尺的脸,“或许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回到的十年前,和这里的人经历过的十年前不一样?”   “不能告诉你哟,”他挑着嘴角笑,目光有些调皮的神秘,“但在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我真实地经历过。”   他把她拉入那个红色的宫殿,搂着她的腰,把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而发呆的秦茶,以着缠绵的姿态压在了那张红色的大床上。   秦茶背刚陷入柔软的棉被内,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然后毫不客气地翻身直接反压,她一只手把长羲的双手按死在头顶,紧接着另一只手抽出短刃架在他脖子上,她的语气冷得成冰,“我现在非常火大你知道吗?”   “你给我套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剧情,”秦茶把短刃往下压了一点,压出一条细细的血痕,“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你要么给我把法阵修好,要么我自杀,这玩意爱谁来谁来。”   “哦,你大概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只需要明白,”秦茶用刀身轻轻拍打他的面颊,冷冷地说,“把法阵修好,现在,速度,马上。”   “可是我想和您再聊一会,”长羲完全不在意那把游移在他脖子附近的利刃,他也丝毫不去反抗自己被压在身下的境况,他的姿态非常闲适享受,面上的笑容越发亲昵开心,“总觉得您又要离开了,随随便便做了某些事情的话,会后悔的。”   “你不做,我宁愿死个干净痛快。”   然后长羲目光一亮,“做。”   ……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太对。   秦茶:……妈的还是直接杀了他算了这种祸害根本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任务他都是浮云!!!   秦茶正在认真考虑“直接把病人杀了”这种办法的可行性,原本亮堂的大殿突然在眨眼之间陷入一片昏暗,放置在凹槽的蜡烛刹那间全部熄灭。   黑暗来的如此猝不及防,空气里那种大战即将触发的压抑和紧促也瞬间扩散,秦茶微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长羲在黑暗里轻声回答,嗓音含笑,“四个方位的塔应该被破坏了三个,法阵被完全破坏了,枭鸟应该很快就能攻过来摧毁中央光明塔。”   秦茶:“枭鸟怕光,他们怎么破坏其他光明塔的?”   “总能驱使不怕光的人。”   她终于感觉到,这个世界快要瓦解了,她之前的猜想也是正确的:修复法阵,应该就是结束世界的结局情节。   秦茶松开禁锢长羲的手,把出发前尧酒交给自己的单片镜架在鼻梁上,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她才凝眸去看长羲心满意足的脸,翻身盘腿坐起来,在他身边问,“你是打算修复阵法,还是打算被枭鸟吃掉?”   “当然修复阵法。”   “很好,你需要多长时间?”秦茶挺直脊背,摸起被扔在身边的重剑,她没有看着长羲,而是表情非常坚毅地盯着前面黑暗里的异动,“我会护着你。”   而这句话刚落,就已经有枭鸟扑过来,从所有光灭到它们的袭击,期间不过一两分钟的光景,这个速度实在快得惊人。   秦茶提剑,毫不犹豫地纵身前扑,一剑横扫,切断双腿。   纵身落下,秦茶单膝跪在地面上,动作一停,排山倒海的疼痛席卷所有痛觉神经,感觉呼吸都是痛。   长羲起身落在她身边,指尖带着火光,然后在秦茶的剑身上屈指一弹,一声低微的嗡鸣,以他指尖和剑身撞击的地方火光犹如被赋予了生命,像火龙一样“刷”的一下游走剑身,她的一整把长剑缠绕了一层火光。   秦茶难得怔愣一下,长羲已经伸手帮她挽起鬓边凌乱的碎发别至耳后,“我去修补法阵,你护着我?”   这一刹那的温情动作让秦茶看着长羲出了神,火光里他的脸有着难得的安宁神色,灰白的眼里有温暖的光。   “我的将军,”他缱绻地亲吻她的嘴角,然后退了开来,“我也会守着您。”   他还没能把这句话在这样静谧温情的场面完整地说完,就被秦茶无情地一把推开,她握着包裹在火焰里的长剑雷霆平扫穿刺,生生把爪子即将划破长羲背部的枭鸟穿过心脏,烧成灰烬。   无数的枭鸟前仆后继地涌来,它们惊恐于光的威慑,却又必须为破坏法阵、杀死城主而奋不顾身。   根本就不想陪着长羲在关键时刻还谈情说爱的秦茶显得很无情:“滚去修复。”   秦茶冷静地提着剑挡在长羲面前,她的脊背坚韧地挺拔,她的剑锋如此坚不可摧,完全无法看出她是一个重伤不治,就快要油枯灯尽的人。   长羲耳边都是密密麻麻尖锐的鸟啸,他依旧可以清晰地听见秦茶冷淡里充满柔软情绪的声音。   “我守着你。”   足够了。   这个世界足够了。   长羲闭上眼,十指间都起了微弱的火光,而不过片刻,这样的光芒便愈来愈亮,在刺目的刹那,席卷他的全身,照亮了一大片昏暗。   这种光芒强烈到所有百米内的枭鸟,全部在哀嚎中化成灰烬。   秦茶一身浴血,被这种波澜壮阔的景象惊住,她骤然回头,就看见长羲全身埋在烈烈的火焰里,似乎感受到秦茶在看他,他微压低身子飘过来,身后划过一长串火凤般的尾巴。   他整个人明明都被埋入火里,可他的黑袍和碎发依旧可以在赤色的火焰里飞舞,他甚至能够停留在她面前,给她一个□□的拥抱。   她没有感觉到被炙烤,也没有因此燃烧,她仿佛只是真的简单地在拥抱光而已。   “秦茶,”他贴在她耳边,低语,“我会给你世界的光。”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那一刹那他便化作漫天的流光,围绕她四下散开盘旋,只是片刻,又凝成一道炫光冲向殿顶的夜明珠,再四下环绕弧形的塔壁极速地游走,整一个光明殿的所有的蜡烛,刹那间再一次齐齐燃烧点亮。   秦茶震惊地看着眼前景色,她不知道自己是迷失在这样流光熠熠的美景里不可自拔,还是迷失在自己的病人莫名其妙就挂了的事实里崩溃,还是迷失在,他最后那样温柔缱绻的话语和目光。   不……等!等等!!!   她的病人挂了?   就这样挂了?   卧槽!!!   【我给你世界的光,   所有人都变成了光,   除了你,   在我囚禁之地。】   ☆、第13章 鬼火点灯(一)   秦茶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爬出治疗舱,直奔主任办公室扯了一张更改任务的申请表,填完了重重地压在主任桌子上。   主任姓刘,不过四五十的年纪,年轻的时候是颇负盛名的主金级维护师,退役年纪到了就从前线岗位撤下来,成为五局人事部门的主任。   他在电脑上排着时间表,只随意瞅了一眼秦茶扔在桌子上的申请表格,收回目光专注工作,不甚在意地两个字:“驳回。”   秦茶抿着嘴角,她还没来得及把身上的工作服换下,穿着一身防磁波的银色连体装,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任务失败了,对接下来的任务我也没有信心,自己无法适应这个病人,出于对病人的负责精神,我请求更换维护师。”   “谁说你失败了?”主任突地抬起头反问,他表情里带了几分笑,显然对秦茶十分满意,“你的任务执行得非常好,到后期我们观察精神波动线,走向积极活泼,局里的同事都准备给你开庆功宴了。”   根本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的秦茶愣了,反应过来便皱起眉头。   “你放心,”主任继续笑眯眯地说,“我帮你推掉了,你好好休息两三天,准备进第二次。”   秦茶强调:“病人在世界里我是确认他死亡的。”   “是吗?”主任只是疑惑片刻便舒展眉头,“在外面只能观察波动线,具体发生什么我们也不知情,不过大概他并没有真正死亡,或者是,他的死亡阶段处于极度兴奋和愉悦的状态,精神力并没有被磨损多少,整体还是非常可观的。”   秦茶:……死亡阶段还极度兴奋愉悦简直无法理解……!   再后来主任又提出这是“退业任务”不能随意更改的缘由,彻底拒绝了秦茶。   秦茶从办公室出来,同事们关切地看着她,恭喜的同时也好奇地问:“我看你精神波动得也挺厉害的,1号病人的世界怎么样?”   怎么样?   也没有怎么样,不过就是伤无止境,然后病人性格难以捉摸难以掌控而已。   其实也还好,不至于到放弃并更改任务的地步。   秦茶收拾了自己的洗浴用品,一边回答,“还行。”   “你这次在疗养舱里呆了一天多,”同事a摇头,“也不是不容易,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伤害就大了,当时都想直接把你拉出来,看着你波动线走向还不错,才决定再看看。”   “主任允了你的申请没有?我看你一出舱就进了办公室。”   秦茶还没回答,同事b就在一旁接腔:“估计不会,执行效果那么好,茶子怎么也会进多一次。”   这时候秦茶已经带着衣服和洗浴用品站在休息室门外了,她有些疲惫地说,“没批准,哥们儿,容我洗个澡。”   同事们呼啦一下散开,走之前还特别有同事爱地说,“快洗快洗,午餐给你带酱肘。”   秦茶在局里住了三天,她怕自己一回家就被许音音扣人,她虽然不想接1号任务,但既然无法更改,她就会尽自己所能把工作做好。   再次进舱,主任难得过来。   “秦茶,”主任语重心长,“组织协会特别看好你,1号身份也很特殊,又躺了那么些年,再救不过来他身体也快废了,你尽力。”   秦茶睡在圆形舱内,平静地看了一眼主任满怀希望的脸,“我尽力。”   她闭上了眼睛。   《《《《《《《》》》》》》》   [你们的身份定位分别是:警察,杀手,平民。]   秦茶一睁开眼,就看见富丽堂皇的古西欧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和雕花壁炉,暗红色的地毯七八米长,各种精巧大气的家具琳琅陈列,在她对面柔软的长沙发坐了各色各样的人。   以及,所有人都在看的、浮在半空中的银白色的字:   [当游戏只剩下同一阵营的玩家,你们将获得所有密码,从而成功逃离。]   [请铭记游戏开始前赋予你们的身份定位,并保守秘密。]   [游戏开始。]   秦茶默默地收回看向半空中的目光,然后数了数在客厅的人,一共十三个,零零散散地坐在不同地沙发上,或者坐在地毯上,加上自己,五个女的,八个男的。   她现在在最边角的沙发里面窝着,秦茶看了看自己的身形,有些无奈。   瘦小的小女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穿着校服,还背着书包,甚至她手里还摊着一本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课本。   她已经沦落到要靠着一副小身板执行任务的悲惨境界了?   秦茶正准备整理思路,空中很快出现新的提示:   [请选择分组:a组&b组。]   秦茶看着突然出现在手边的选择面板,毫不犹豫地戳了b。   她再去看其他人,发现选择面板并不隐藏,相互之间都能够互相看到。   秦茶耐下心来,等待新的提示。   [a组:1、4、7、8、11、13]   [b组:2、3、5、6、9、10、12]   [十分钟之后,请按组分别进入0号房间。]   等了一两分钟,都不见有新的提醒,在客厅的十几个人终于开始互相打量起来。   秦茶对情况不熟悉,就安静地坐在一边减少存在感,不动声色地看。   直到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胖子笑眯眯地开了口,“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大家还是很有猿粪的嘛。”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开始慢慢加入对话。   “我是莫名其妙地进来的,有人能说明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吗?”   说话的人穿着非常时髦的红色大摆裙,露出白皙细小的腰,秦茶看见她头顶有一个白色的数字“11”,再到刚才说话的胖子头顶上的数字“1”,每一个人头顶上都有一个数字。   秦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1到13,差了个数字“6”,她基本可以推断自己的编码是“6”。   “随机的,”应话的男人编码“8”,留着齐肩的头发,他缓缓地吐了一口烟,很落拓地蓄了一把胡子,眼神迷蒙颓废,“进来了就认命吧。”   “我们十三个人,三个身份,警察,杀手,平民,不觉得熟悉?没玩过杀人游戏?”   编码“2”的男人接口,“最后只剩下同一阵营的人,我们才能获得全部密码,意思就是说,中间会有人死去或者消失,直到剩下都是警察或者都是杀手或者都是平民。”   “活着的人,才能拿到密码。”编码“13”的男人□□着上身,有着极为健美精干的性感身材,他的语气很严肃,也很干练地总结,“这是‘杀人游戏’。”   所有的人都在沉默,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意识,只是不太愿意相信,但凡“游戏”,本来就如此不真实。   “不管怎么样,”13号说,“我们要相信大家都能出去。”   1号胖子“啪啪啪”地鼓起了掌,他一直都在笑,挺乐观的模样附和,“是啊,我们现在不如自我介绍一下?大家认识认识?总不能互相叫着编码吧?”   在他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黑汉子,编码“4”,他积极的接过话来,“俺叫原松,今年三十三,开了好多年出租咧。”   8号忽的嗤笑,“还是叫编码吧,”他按灭烟头,目光落在二楼的一排排房间,“还没搞清楚规则,鬼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下子,所有将欲开口的人闭了声。   游戏只给了编码,没有公布任何信息,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说话。   秦茶细细地把在场所有人都细细观察了一遍,从十步远的胖子再到自己身边的人,她以着第一个世界对病人的了解进行排除,然后锁定了自己身边的“10”号大……叔。   秦茶是窝在沙发角落里面的,那个大叔离她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半昏睡着,留着细碎的短发带着斯文的眼镜,他没说过话,也没睁过眼,就是合着眼安静地睡,呼吸非常平稳。   他的长相和气质似乎偏向于禁欲系的精英范儿,介于儒雅的俊秀和清冷的凛冽之间,他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得整整齐齐,他就算是昏睡,斜靠在沙发上的姿态也优雅贵气。   大概是盯得出神了,连别人叫她她都没注意,再回过神,就已经和整个b组七个人一起被转移到一个疑似书房的房间。   [这里是0号房间。]   秦茶认真地看着提示,然后就突然被人抱起来放到膝上,那人身上有着非常浓郁的药味,秦茶一下子就回过头,目光透过镜片撞进10号漆黑漂亮的眼睛里。   他眼里含笑,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她披肩的细软长发,开口嗓音低沉愉悦,“怎么会有小孩子?”   秦茶侧身端坐在他膝上,认真说话,奶声奶气地,“大叔,你睡了好久。”   秦茶:……这把声音简直耻辱。   10号大叔:……   他勾起嘴角微微笑起来,漆黑的眼里有着温柔至极的宠溺眸光。   “小萝莉,我有没有告诉你,”他在她耳边轻轻说,“我恋/童。”   秦茶:……死变态。   基本确定对方是自己的病人之后,秦茶突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来——   她是什么身份?   万一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她最后岂不是还要自杀才能让病人安全撤离?   wtf!   ☆、第14章 鬼火点灯(二)   进入房间一共七个人。   书房很大,木书架铺满了四五米高的墙壁,环视三面墙,密密麻麻都是书,他们五个在右侧小沙发上,左侧是红木办公桌,自打进了游戏便一直昏睡的10号,此刻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桌子前的皮椅上。   小女孩长的十分可爱,背着画着皮卡丘图案的书包安静地坐在男人怀里,脸有些圆,肉嘟嘟的,面色也是健康漂亮的红润,眼睛又大又亮地看着男人,黑色的瞳仁清澈见底,看起来非常听话乖巧。   男人面容也异常精致俊秀,架着一副细骨的眼镜框,狭长深邃的眼不显山水,眉眼线条都温雅秀致。   他挂着温和儒雅的笑容垂眼看着怀里坐着的小女孩,一只手护在她身背,一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然后他低笑着在小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   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   谁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小女孩耳朵里说的是“我恋/童”这样破廉耻的话。   9号的女人是个孕妇,怀胎□□个月,正处于母爱泛滥的时候,进入游戏后一直神经紧绷,看着这个画面,她难得稍稍放松下来,很温柔地开口询问,“你们是父女吗?”   那个男人样貌看上去虽是年轻,但气度太过成熟出众,让人一眼过去就会忽略他让人惊艳的外貌,而认为他是个三十多的成功人士。   2号的男人大概是9号的丈夫,他小心翼翼地圈着自己的妻子,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戒备地低声提醒妻子,“先别说话。”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别介,”12号的男人从裤带里掏出火机和烟,递给2号男人,语气上扬,有些痞气地说,“弄得那么紧张干嘛?不过就是齐心协力找出密码的事。”   2号男人很礼貌也很警惕地拒绝:“不用,谢谢。”   他生性谨慎,想问题向来周全规矩,再加上怀孕的妻子还在身边,他比其他人想得更多,顾虑也更多。   12号“啧”了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把烟又递向另外一个四五十岁的3号男人男人,示意他:“你要不要来一根?”   3号男人年纪最大,有些秃头,身上的精气神似乎也跟着头发掉光了,显得有些胆小气弱,被叫到便连连摆手,畏缩地说,“谢谢,我……我不抽烟。”   连番被拒绝,12号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他收回烟盒,最后朝秦茶方向晃了晃,挑眉问10号,“哥们儿,你来不来一根?”   男人微笑,他竖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左右摇了摇,低沉的嗓音醇厚如酒,是阅历沉淀过的平和雅致:“一根。”   3号看着男人的面色忍不住提醒,“你带病在身,烟酒少碰。”   光看男人气色,3号都能断定男人久病在身。   10号男人身形也算高大,但黑色的衬衫使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显得格外苍白,连唇色都浅淡,看起来有些病弱。   秦茶眼睛微眯,果断扯男人袖子,“大叔,”她明亮的大眼睛严肃地盯着男人,软萌的娃娃脸神色格外正经,“不要抽烟喝酒。”   在任务结束前,这家伙的身体都归她管。   大概小孩子长得太可爱,故作严肃的表情也很讨人开心,一直都异常紧张的众人“哈哈”笑了几声,气氛稍微轻松下来,唯一还没开口讲过话的5号女孩子也笑着把烟接过来。   “我虽然不抽,”5号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长得清纯漂亮,迎向众人的目光她有点小羞涩,但也落落大方地回应,“我存着。”   她顿了顿,有些俏皮地补充,“12号的哥哥,烟抽完了我这还有一根的。”   12号嘴角叼着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靠站在书架旁,他长得高,身形也格外健壮,穿着运动背心和运动长裤,□□在外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流畅,充满力量。   “啪”的一声他点了烟,挑眉看着5号,哂笑,“妹子很爽利。”   而这短短的一小段交流,秦茶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其他五个人,从头到尾大致观察了一遍。   2号年龄三十上下,为人谨慎,和9号的孕妇是夫妻,妻子性子温婉,善言;   12号,年龄二十六七,身形健壮高大,肌肉结实,推测常年运动,性格强势有点痞气;   3号,四五十的年纪,性格偏软弱,但提及“医嘱”方面会不自觉地硬气,推测应该有从事相关医护工作的经历;   最后一个二十出头的5号女生,性子开朗,穿衣年轻时尚,推测大概是在读的大学生。   秦茶在脑子里细细记下自己的一些判断,空中突然给了新的游戏提示:   [请选择判定卡]   [此次判定卡共十四张,一人可选两张。]   然后十四张银色的牌面出现在空中,整齐地排列在他们面前。   秦茶身边的男人没有犹豫,抱着她从皮椅上起来,随便地指了两张结束了自己的选牌。   然后他侧脸看着秦茶,翘着嘴角低哑地问,“小萝莉,选不选?”   秦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随意戳了两张,它们在半空缩小,然后在化成两张黑色的卡片,落在她手上。   其他人犹豫着,也断断续续选好了卡片。   秦茶仔细端详了一会自己手中的判定卡,上面写了一些令人琢磨不透的信息。   第一张,十公分长六公分宽的长方形卡片中间对半画了一条黑线,左下侧只有一个英文单词:focus。   第二张两行字:1046—256;公刘起——古公亶交。   这是什么意思?   秦茶皱着眉头,这时候9号孕妇稀奇地指着自己丈夫手中一张的卡片,疑惑道,“这张图,不是毕加索的画吗?”   大家翻看手上卡片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   9号孕妇抽出自己丈夫手里的卡片,翻过正面朝向众人,温声开口:   “这副毕加索1949画的画,名字叫做《怀孕的情人》。”   “哇,”5号女生有些崇拜地低叫了一声,盯着卡片她又忍不住吐槽,“这画的是孕妇吗?也太抽象了!”   9号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微笑着继续说,“62岁的毕加索认识了21岁的年轻女画家,这副画创作于在女画家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好笑地开口,“说来也巧,我现在也在怀第二个孩子,而且这位女画家的名字音译过来,有个版本是叫弗朗索瓦兹-吉洛,我叫周吉洛,还挺有缘分的。”   然而9号的话刚落嘴,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他们不自然地移动目光,然后把手里的卡片迅速收好。   2号急急地把妻子拉入怀中,把卡片夺回来,他训斥她,“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啊,”9号嗓音细细的,“我上课经常和学生评析这副画,怎么……”   她的话截然而止。   怀孕,一样怀了两个孩子,女画家,名字。   这张卡片似乎在指示些什么,它好像在变着法传递——9号孕妇的信息隐藏在卡片里。   可是,为什么要用“判定卡”的方式让别人猜测呢?   周吉洛的目光开始惊慌,她下意识就先护着自己的肚子,丈夫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她,她就忐忑地看着其他人。   12号刚好抽完一支烟,随手把烟头扔在地上,他上脚踩了几下灭了火星。   “大家自己把判定卡收好,”他把手里的卡片塞到裤袋里,“在新的提示出来之前,什么都别说。”   9号周吉洛抓紧丈夫的衣角,带着哭腔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的卡片上写的什么?”   没有人再回答了,一片沉默。   这个时候空中出现了新的提示:   [请在0号房间寻找密码。]   12号拍拍手,把大家从隐隐约约的恐慌情绪里惊醒,他站直身子,施施然开口,“那我们就找密码。”   5号女生问:“怎么找?”   “先找着吧,”2号搂着妻子,开始翻看他身后柜子,“总会有些特别的东西,一个小时后大家再交流一下找到了什么,谈谈想法。”   秦茶看了一眼两张卡片,把它收到自己书包里面,抱着她的男人转身走回皮椅旁边,把她放下来。   “你自己待着?”   秦茶点头,她抱着书包乖乖地在一边的毛毯上坐好,她看着大家四下散开在书房里开始翻翻找找,而很明显,以她的年龄,她最好什么都不参与。   于是她自己开始思考推测自己拿到的那两张判定卡的意思。   第一张focus,除了知道它的意思是集中、聚焦,她暂时还没有头绪,但第二张公刘起,秦茶决定翻翻史书找线索。   秦茶很幸运地发现,索引标注文史类的书籍就在她旁边的书架上,然而,在最高一层。   书架太大太高,秦茶站着仰头看,有些无奈。   “在找什么?”   秦茶愣了一下,她转头去看,男人单膝跪地和她视线齐平,嗓音甜腻温柔地问她。   她突然就出神地想到不日城断壁残垣的废墟上,他也是这样单膝跪着,用着平视却又像仰望神袛的神色,看着她。   可现在仔细一看,他的眸光里是宠溺的,把她当做孩子一样的神情。   觉得他还带着不日城记忆的秦茶笑自己多心,然后乖巧地回答,“好无聊,想看最高那一层的书。”   男人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起身,抽出一本厚厚的《华史》,他把书交给秦茶抱着,侧脸亲亲她的小脸颊,哄她似的说,“小神童,这本行吗?”   见秦茶点了头,他才把她放在一边的毛毯上,“你自己看书。”   男人坐回皮椅上,秦茶开始胡乱翻了起来。   她首先推测的是年代,1046—256,时间在前1046到前256,正好是周朝时期。   而公刘起——古公亶交,完整的话应该是:自公刘起,又经九世传位,到古公亶交为部族首领时,周人受薰育戎侵袭逼迫,不得不离乡远徙,迁至渭河流域岐山以南之周原,就此产生“周”的概念。   秦茶一下子就注意到“周”和“九”。   怀孕,吉洛;9号,周。   9号周吉洛。   除了那张《怀孕的情人》判定卡,还有一张提示姓氏的卡片,在她手里。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每一个人,都可能掌握着关于自己名字的提示判定卡。   ……这个游戏想要干什么?   秦茶在发着呆的时候,突然听见10号男人凉淡的嗓音说:   “我找到密码了。”   ☆、第15章 鬼火点灯(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男人身上。   秦茶把《华史》收好放进书包,站起来,她看见男人手指敲了敲自己手边的牛皮笔记本,弯着嘴角,秦茶的方向刚好看着他的侧脸,那睫毛又浓又长,被光线勾勒出漂亮的弧线。   秦茶这会儿竟然出神地想——比长羲那张脸还要好看啊。   12号放下原先他端详着的地球仪,几个大步走到男人身边,低头一看。   “这个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凑过来,秦茶个子矮,站着才和桌子齐高,她把手扒在桌面上,蹦哒着跳了几步,示意自己也要看。   大家注意力都在桌面上,并没有人理会秦茶,或者说,他们都认为秦茶是个刚上学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理会她也没有用处。   10号男人却时刻都把她记着,弯下腰蹭了蹭她热乎乎的小脸蛋,双手揽过她的腰,轻轻往上一提,就把肉乎乎的小女娃抱起来。   秦茶眼珠子看似好奇地一动不动落在桌面的笔记本上,那里画了许多凌乱的线条,在页面最后,留了三行字:   der.dlulur   dearkiller   5号女生瞅了几眼,有些奇怪:“第一个单词是日历,第二行是亲爱的杀手,第三行是排列组合,但dlulur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12号又拿了一根烟,点燃了叼在嘴里,他摊手,很光棍地说:“我不懂这些,你们来。”   “dlulur,”2号反身去翻书架,“我找找词典。”   “不用找了。”   10号男人抱着秦茶,目光波澜不惊地落在纸上,他空出了一只手,秦茶很配合地、很乖地把两只手挂在男人脖子上,他似乎很喜欢秦茶这样亲密依赖地抱着他,他眼角弯起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秦茶:……   有点想揍他。   他已经在纸上对着“dlulur”的位置标写出符号:↓←↑←↑→。   所有人都微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后5号拍手叫起来:“对哦,d是down,l是left,u是up,r是right,好聪明!不过这样也可以吗?”   男人随手把桌子上的台历翻过来,台历上面的24号被黑笔圈了出来,备注上写着:。   他按照顺序从24号开始移动,然后用黑笔圈出31、30、23、22、15、16几个数字。   12号吐出一口烟,他仔细看完整个过程,然后提醒,“只有12个数字,我看过门上的密码锁,是14位。”   “还有dearkiller,这会是个什么意思呢?”5号女生叨叨念着,然后她突然眼睛一亮,大喊一声,“书!会不会是个书名?”   “这是书房!总该和书有关系吧?!”女生兴奋地说,“你们等等我哈!”   她趴在书架上看索引,很快在小说区找到了名字叫做《dearkiller》的书,她高兴的献宝似的把书摊到桌子中间,“真的有这本书诶!”   “可是找到书有什么用?”12号伸手翻了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要的是数字,不是书。”   “书有索引,”2号看书上的标签,却失望地发现索引号并不是两位数字,“11x7。”   10号开口,“倒过来看,是lxii,罗马数字62。”   “完整的排列组合,密码是31.30.23.22.15.16.62。”   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有些佩服地看着面色病弱的10号,内心或多或少都是激动的,5号扯着12号的手催促他,“你输输看,是不是这个?”   12号推开5号的手,叼着烟头,“美女,松手,我自己来。”   几乎是密码刚输入完毕,游戏的提示就出现了:   [密码输入正确。]   “哇哇哇哇!!!”5号叫起来,“太棒啦!大家都好聪明其实也不是很难哈哈哈!”   大家稍微松下一口气,等待下一步的游戏提示。   一个巨大的箭头出现,指向了突然出现的、浮在半空中的油灯,紧接着每个人都发现,自己手里出现一张纸和一支笔。   大家骤然从惊喜中冷静下来,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几秒,游戏提示在半空中显示:   [请写下一名玩家的名字,把ta的名字点上灯。]   [被正确写下名字点灯的玩家将会死亡,其编号是新的房间号。]   然后那把14位数字锁消失,门上扣了一把两位数字的密码锁。   [请输入新的房间号。]   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游戏给了最后两条提示:   [警察杀杀手,杀手杀平民,平民杀警察。]   [警察杀警察,杀手杀杀手,平民杀平民。]   9号孕妇的脸顿时煞白。   “这、这是什么意思?”   12号把烟拿开,“呵”了一声,“假设一个警察写了一个平民的名字,就算名字是正确的,杀人也无效。”   “不……不是……”她抖着嗓音,目光有些溃散,惊恐地看着旁边的同伴,哭腔里都是哀求的味道,“你们会杀我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许久12号才说,“不会,”他转身坐回小沙发上,把烟盒和火机都扔在了桌子上,他看起来有些烦躁,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很坦诚地说,“暂时不会。”   孕妇绝望地看着5号女生还有一直不说话的三号老男人,所有人都闪躲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的目光开始惊惧得厉害,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的丈夫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搂紧了,不住安慰地低喃,“阿吉你不要吓自己,不要吓自己,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还有我呢。”   秦茶冷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戳着10号示意放她下地,她慢腾腾地走到密码锁面前,输入自己的数字,06。   [该房间不存在。]   必须死了人,相应的房间才会存在?   那么周吉洛是跑不掉的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10号又弯腰把她抱起来,他哄她,“小萝莉,我们去看书。”   自从新的提示出现后,所有的人隐隐分派,在书房内各自占了一角。   9号夫妻一起,5号粘着12号一起,3号老男人自己蜷缩在书架一角,10号跟着秦茶,四下分散,暂时安静。   0号房间没有任何的吃喝,秦茶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饥渴会蚕食所有人的理智,他们为了生存,这种平静最后会被打破,他们会做出突离底线的选择。   秦茶盘坐在毛毯上,深吸一口气,决定保存体力,但实在无聊,她又捧着那本《dearkiller》翻看,翻着翻着突发奇想,按照电视剧演的那样,根据密码31.30.23.22.15.16.62几个数字翻页码。   第31页第30行第23个字“i”,秦茶拿着笔在自己的小笔记本里记下,再看第22页第15行第16个字,她写下了“love”。   秦茶觉得有些老套好笑,想着最后一个字是不是“u”,可看着只剩下最后一个数字,秦茶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结果翻到第62页,那一面只有一个字。   “iloveyou。”   男人的热气吐在她的耳背,又痒又热,秦茶缩了缩脑袋,避开来,然后反驳他,“不是‘you’,是‘yue’。”   “什么?”   秦茶把三个字连在一起,念,“iloveyue。”   “哦,这样,”男人的眼里像是突然被点亮,他热烈地看着秦茶,伸手揉着她的头发,沙哑地应,“我知道了,谢谢。”   然后他低下头,吮着秦茶的嘴巴舔了几口。   他们在皮椅背后,没有人注意到男人的动作。   秦茶简直惊呆了,她瞪着男人,压低声音控诉他,“大叔你在干什么?”   对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也干得出这种事,特么的他还是人?   可是她年纪太小,呵斥的声音也奶声奶气的,像撒娇似的。   “我疼你啊,”男人蹭蹭她的鼻尖,“我太喜欢你了。”   他贴在她耳边,嗓音低哑,修长的手指揽过她的脖子,语带笑意,“对着你,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秦茶:……   她的天真浪漫就快要装不下去了肿么破?她可以直接动手抽对方嘴巴子吗?   最后秦茶自言自语地转移话题:“大叔,这个yue是谁?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喜欢的人吗?”   秦茶忽略掉前置词“ilove”,直接挑出名字“yue”,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她觉得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于是认真地把这个名字记下来。   男人垂眼看她,眼眸深邃,秦茶低着头记东西,没有看见他压抑着的,疯狂而眷恋的复杂神色。   “是吧,”他无意识地重复一次,“是喜欢的。”   你喜欢我的,秦茶。   在书房第三天,秦茶已到极限了。   三天别说吃的,滴水未沾,再不出去,所有的人都会困死在这里。   他们握着纸和笔,蠢蠢欲动了。   第四天。   最先爆发的是5号女生。   “什么破地方啊,”她磨了磨自己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吐槽,“再不出去,我要死了。”   “……我们把名字……”她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写上去试试?说不定没什么事呢,可能就是会提前把你送出游戏,这也是好事啊!”   她越想越有道理,“就是这样,哪里有写个名字人就死的道理,吉洛姐姐那么大的肚子,再多一天都可能撑不住了。”   3号老男人弱弱地在一边附和,“她身子弱的很,再不补充营养,大人小孩都难保。”   中心思想就是,写名字吧。   2号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周吉洛已经昏睡了,脸色苍白,他也明白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耗死。   “……写我的名字,”他抱着妻子哆哆嗦嗦地抖着唇,然后看见妻子的肚子,他又稍微坚定地重复一次,“写我的名字。”   他抬眼迎向所有人的目光,“帮我照顾我的妻子,她毕竟是孕妇,两条生命……”   他嗓音到后面哽咽,“写我的名字,求求你们照顾她,我不知道下一轮的游戏是不是还是这个规则,但凡有第二条路,看在我自己牺牲的份上,我求你们放过她,她怀着孩子。”   “我叫杨华。”   秦茶是最后一个烧掉纸条的人,她盯着纸条被火焰吞噬,化成灰烬,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久违的紧张和害怕。   过了近半分钟,都没有什么变化,5号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就说不会有……”   她的话还没出口,半空中突然浮现两张判定卡。   一张是那幅《怀孕的情人》,一张是一段五线谱。   这应该是属于2号的判定卡,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他似乎也在奇怪,然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而突变就是这一瞬间——   他脸上突然出现极度的痛苦神色,青筋暴起,眼眶张裂,嘴里的嘶吼也只是一瞬就戛然而止,然后大家眼睁睁地看见他的眼珠子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吸力掉进里面,整个眼眶突然血淋淋地空了,紧接着他的肚子膨胀起来,不断变大变大,就像孕妇一样。   大家突然都被这样的突发状况吓了一跳,5号更是忍不住尖叫着,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2号男人开始像孕妇一样分娩。   他的牛仔裤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他生出了一堆的……内脏。   从膨胀的内裤里掉出来,然后内裤也不堪重负地下滑,倒出一地的肠子、脑浆和各种器官,鲜血奔涌,很快漫向他们。   尖叫、极度恐惧地尖叫!所有人都被这样可怕血腥的场景吓得血色全无,最先是12号反应过来,他抱着还在昏迷的9号孕妇,喊着离门最近的3号老男人吼道,“开门!输数字开门!!”   老男人一下子被惊醒,按下“02”,门“喀喇”一声,向两边推开。   所有人夺门而出。   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合上,把所有惨烈的,血腥的,恐怖的罪孽,永远关在了里面。   ☆、第16章 鬼火点灯(四)   5号和3号瘫坐在了地上,12号抱着孕妇,脚步还算稳健,一直走到客厅的大沙发上,把她放下来,他才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边,拿出烟盒手抖着拿着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微弱的火焰晃了晃,12号叼着烟,整个人有些木然,然后他看见那个10号的男人信步出来,男人抱着因为三四天的饥饿而面色蜡黄的小女孩,细心地把她放在最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他抵着她的额头,非常耐心地哄她。   男人神色宠溺,无半分惊慌错乱,一心一意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12号抿着烟,又看着不停在干呕的5号女生,以及面色惊恐但还算镇定的3号老男人,他嗤笑一声。   大概,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把这个游戏看成唬人的把戏。   接下来的真的需要斗智斗勇,防狼防盗了。   “大家饿不饿?”12号踩了烟,去厨房翻冰箱,掏出几个番茄鸡蛋,一把手工面,炉子起了火,缓过来的他此刻有些没心没肺,“你们谁要吃面?”   10号倚着冰箱门,“一碗。”   12号瞅他一眼,然后愣住了。   他一向胆大,常年各种大赛过来,心理素质也是极好的,可此刻他看着10号的目光,他竟然觉得心里发毛——   没有感情的、完全死气的眼,可10号的脸上还挂着儒雅的笑,那种笑容就像刻板的教条规矩,极贵气优雅,而强烈的对比反差让他整个人有说不出的诡谲。   “一碗,”10号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沉静带着笑,十分温和的模样,“不行就我来。”   12号拿着勺子还在愣神的时候,一群人突然气喘吁吁从刚才他们逃出来的那扇门旁边的门里,满脸惊惧地跑出。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他们之间的1号胖子哀嚎一声,直接躺在地上叫唤:“简直要了老子命啊!”   剩下的人喘着气稍稍平复,就抬头看着秦茶他们,秦茶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一圈,原松不在。   果然。   11号的女人化的妆此时花得不成样子,她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过了片刻她尖利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问,“你们能出来也是死了人的吧?你们死了谁?”   大家的眉头不经微微一皱。   只有5号女生白着脸,哆嗦回答,“9号的丈夫……死得太……”   “我们是4号原松,”7号的女人穿着护士复,她的良心仿佛还在被谴责,难受地把脸捂在掌心里,断断续续地说,“明明……没有出现车,但、好像就是被撞飞了,脑浆流了一地。”   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半空又出现了新的提示:   [一轮游戏结束,本轮逃生密码“”。]   秦茶迅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认真地把它抄下来。   而与此同时,壁炉上的台面排列的十三根蜡烛,突然有两支亮了,5号女生跑过去看,发现蜡烛旁边刻有铭牌。   她把铭牌的字念了出来:“杨华,平民;原松,平民。”   第一轮就出局了两个平民。   气氛一时古怪,胖子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厨房凑到12号旁边,他嗓门大,絮絮叨叨地说,“行了,大家伙儿别想了,饿了那么久,想想吃些什么才对。”   然而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只有胖子、12号,还有10号以及小姑娘秦茶捧着面,吃得痛快。   “我在里头的时候就想着出来一定吃顿好的,”胖子咋咋呼呼地说,“谁知道什么时候进第二次房间,又要在里面呆多久,吃饱才是正经。”   5号苦着脸,“可是我一看见吃的就想起……”   她纠结着说不下去,她没办法理解12号和10号还怎么面不改色地吃得下饭,他们也就算了,可那个小女孩竟然!也!不!怕!!!!   什么人啊这都是!!!   秦茶其实觉得自己应该做出很害怕的样子,可她又实在太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就一副我很天真我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12号咬着面条挑眉看其他人,“不吃吗?说不定下一刻就进入第二次房间了。”   其他人或多或少吃了一点,秦茶自己捧着热汤,小心地给昏睡的周吉洛灌了几口,一边在想自己最后看见的那张乐章判定卡。   消失的太快,她看不出那张判定卡有什么消息会隐藏在里面。   “我来吧,”7号的护士接过秦茶手里的热汤,一边夸奖秦茶,“你是个很乖的孩子,爸爸妈妈在吗?”   “不在。”   秦茶低垂着眼乖巧地回答,女人动作很熟练,她一边麻利地照顾周吉洛,一边温声安慰秦茶,“不怕,没事的,大家伙会照顾你。”   “那这位姐姐有事吗?”秦茶看着周吉洛担忧地问。   “也没事,”女人喃喃,“都会没事的。”   入夜,也没有人有睡意,10号男人抱着秦茶往客厅放置的钢琴前的椅子上一坐,他摸了摸秦茶的小脑袋,然后弹起钢琴来。   所有人都看过去。   5号女生戳了戳12号的背,小声地说,“我怎么觉得,这大叔侄女不太对劲啊?”   12号看了她眼,没说话。   当然不对劲,那男人看那小姑娘的眼神哪里是看孩子的眼神,他抱着那孩子的时候,不容任何人插手,甚至于那孩子和谁说话,他都时时刻刻盯着。   都是一群变态!   12号扭过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而秦茶在一边听着听着,突然眼睛一亮。   第三号交响曲。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弹这首曲子,那么就是他记得判定卡的谱子,所以——   那张判定卡是第三号交响曲的谱子,那是3号男人的信息。   秦茶的欣喜一瞬,下一眼,场景陡换,秦茶一抬眼就看见——   [这里是02号房间。]   ……它喵的……这是觉都不让别人睡的节奏吗?   ☆、第17章 鬼火点灯(五)   [你们将会有三组队伍,每组队伍两名玩家。]   “这是……什么?”5号女生抓住12号男人的背心,躲在他背后看着前面的镜子,有些害怕地问,“这么多镜子……这是要干什么啊?”   自从目睹2号男人如此惨烈的死状,所有人心里都绷紧了。   而眼前,是数十米宽,往前数不清的镜面,不知多长多深的距离,未知的区域未知的房间,只有镜面上清晰地出现每个人脸上各色各样的表情。   [三组将分别进入不同的入口。]   “镜子迷宫,”12号男人捏着5号女生的手腕把她移开,然后目光扫过其他人的表情,片刻后才接着说,“就是走迷宫而已,不会很难的。”   紧接着半空中出现了新的提示:   [你们有72小时的时间把ta的名字点上灯。]   [计时开始。]   大家一时之间有些发愣,5号女生咋舌,“72个小时?不用那么久吧?我都没怎么喝过水吃过东西啊!”   “72个小时的时间,”12号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拿在手里他没抽,然后抬眼瞅着秦茶和10号,他提出自己的推断,“这个意思是说,如果72个小时之内没有从迷宫里面出来,我们就失去了开门的机会,永远困死在这里了?”   5号女生惊呼,“不是吧?”   而12号一直盯着10号,仿佛对方点了头,他才能肯定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而10号自打一进来,就抱着小女孩一直不撒手,听见12号这么问,他才稍稍微转开视线,看着最左侧的入口,温雅地说,“我们先进左侧入口。”   也没等其他人反应,10号就抱着秦茶率先进了迷宫。   其他人:…………我们不应该先好好商量一下对策讨论一下分组吗?   12号把火机收回裤带里,长腿迈向半睡半醒的孕妇,他弯腰伸手,坚实的手臂非常稳当地把她打横抱起来,“我和她进右侧,你们两个走中间吧。”   “不是!”5号一看见12号去抱孕妇就着急了,听见他这样说,她更是大声地拒绝,“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12号非常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我带周吉洛。”   “不!”眼看着两个人就要踏进入口,5号跑过去抱着他的手,撒娇,“那一起进去好了,你一个人也没办法照顾周姐姐,周姐姐这么大一个累赘呢。”   而入口却拒绝了他们的进入:   [非法进入。]   5号女生被突然弹出来的红色警告框吓得后退了半步,这时12号抬腿一迈,稳稳抱着周吉洛踏了进去。   女生立刻反应过来跟着进去,红色警告框却再次弹出:   [此入口已封闭。]   她气得跺脚,3号男人走过来,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缩着背,混浊的眼看着她,一脸老实巴交地说,“小姑娘,我们进去吧。”   《《《《《《《》》》》》》》   秦茶自打进了迷宫便不停地催促男人把她放下来,“大叔,你把我放下来行不行?”   男人下巴冒出了一点小胡茬,他的面容本就俊秀,显年纪的不过他一双深邃深沉的眼,现在有点青色的小胡茬,你不会觉得他落拓,反而觉得他整个人更加成熟稳重,是岁月沉淀后那种很有味道的儒雅大叔。   但这也只是看起来,实际情况是——   “小萝莉,”他依旧稳稳地抱着她,嗓音低沉而愉悦,“我舍不得你累。”   “你抱着我我觉得更累,”秦茶很无情很无理取闹地捶他,“第一,放我下来,第二,放我下来,第三,放我下来。”   “嘘,”男人用着那把优雅而低沉的声线超级无耻地回答她,“别说话,吻我。”   ……吻你妹!!!!   而秦茶这时候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面的景象开始在奇怪地变化。   本应呈现在镜子里面的景象应该是男人抱着她的,可她看见的却是她在揍着男人——各种揍。   男人循着视线看过去,低声笑,“这是你长大的样子吗?”   秦茶骤然回头看他,“镜子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想打我?”男人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我感受到你的亲密了。”   然后秦茶眼睁睁地看着左侧的镜子里面的景象也跟着开始改变,里面的女人在被男人欺负。   那种欺负。   女人被压在床上,被亲吻,被抚摸,被热烈地纠缠。   那一刹那的秦茶脑子瞬间爆炸空白,她先没能认出来镜子里面的女人是谁,空了好几秒,她才愤怒地反应过来——喵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啊!   秦茶简直怒火中烧,右侧的镜子也随即变化成她不断暴踢男人裤裆如此狠厉的画面,而一边她掐着男人的脖子,语气冷成冰渣:“你是变态吗?”   秦茶掐着他的脖子,他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反而眯着眼睛,微仰着头,把脆弱的脖子完全暴露,他脸上都是那种迷恋而享受的表情,嗓音也轻柔而低哑,“我最迷恋你指尖的温度了。”   “我的女王,你那双可爱的手,掌握我的所有。”   他低笑,秦茶贴着他,能感受到他胸腔愉悦而充满力量的震动,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和心脏的跳动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我的情绪,我的想法,我的生命。”   “都在你那双,”他弯着嘴角,声音在他的唇瓣之间滑腻地厮磨而出,“抚摸过我所有的手里。”   秦茶皱紧了眉头,她稚嫩的脸异常严肃,却是问,“你记得不日城?”   难道病人还记得上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这种情况在记录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案例极少。   “关于你的,我都记得,”他的嗓音依然含笑,一股子柔情宠溺的味道,而他的眼却暗得深不见底,“可女王您,却总是会把我忘记呢。”   秦茶:……她哪里忘了,他是她祖宗她哪里敢忘!!!!!   不过……即便是记得她,可对着一个小女孩满脑子这样的东西真的是……   秦茶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她懒得再去装作天真无辜的模样,冷厉着眉眼呵斥他,“把你脑子里的龌龊玩意收起来。”   “收不起来。”   秦茶:……   “既然你记得,就更好办了,”秦茶决定不看左侧镜子的十八禁,直截了当地开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   她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男人,孩子的眼睛总是清澈剔透,她作为一个有着成熟思想的成年人,她的眼跟孩子相比,只是比孩子更多了坚韧和利落   她活得一向明朗,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开始,她的姿态就致命地吸引他。   “你现在也是叫长羲吗?”秦茶小手搭在他肩膀上,“请你相信我,或许你不太明白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穿梭在不同的世界,还都会遇到我,你只需要明白——”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在这些世界所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你。”   男人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然后他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鼻尖,像蜻蜓点水一般,无关任何,只是珍惜。   然后他说:“不告诉你。”   秦茶:……wtf……   左侧的镜子再次出现了秦茶抡着榔头疯狂锤击男人胸膛的画面。   “我享受你每一次思念我的过程,”男人如是说,“你会想我想到发疯,就像我一样。”   然后男人竟然很好心情地盘腿坐下来,给散着头发的秦茶扎辫子。   秦茶:……这个理由很长羲。   她放弃了,乖乖歪着头给男人折腾,然后盯着镜子,她余光看着左侧镜面,那里面仍然在不可描述。   看着自己被别人意/淫的感觉真的是……   “你能不能不要再……”秦茶难以启齿,“你他妈要洗脑!”   “想想也不行吗?”   男人编好一条歪歪扭扭狗啃似的辫子,然后把秦茶小书包里的皮绳拿出来,细细地绑。   动作虽然别扭,但秦茶头发没有半分被扯到的疼痛。   “不行,”秦茶冷冷地说,“想想都不行。”   然后镜面的景象就换了。   秦茶看着,难得地无言。   画面是她和他的白头,苍老的面容花白的头发,她躺坐在摇椅上,他在旁边帮她梳头发。   秦茶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为什么?”   另一边的辫子也绑好了,男人端详着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回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而秦茶想了想,还是没有再重复问。   维护师曾经研究过一个现象,叫做移情。   所有产生于病人渴望的世界,它存在的理由往往非常单薄,通常是情节达到一个□□,世界就会瓦解。而在这个世界中,病人或多或少会把潜藏在心里的感情或者情绪,完全地倾注在某一个相似的角色上。   她大概是被移情了。   秦茶把目光从左侧那样温暖的场景里移开,而看向右侧的镜子。   “这个镜子迷宫很古怪,”秦茶从书包里拿出黑色的油性笔,在镜面上做了个记号,“能够呈现出自己心里所想的东西,要是在这里呆上两天……”   “身体虚弱、饥饿以及精神疲惫的情况下,很容易让人视觉错乱、感官崩溃,”秦茶下结语,“会疯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保持心如止水,不要胡思乱想,”秦茶收起笔握在手里,“那么镜子就只是镜子。”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秦茶突发奇想地想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然后镜子里真的出现3号老男人和5号女生的画面,而秦茶只是抬眼随意看过去,瞳孔便骤然一缩。   女生毫无知觉地和男人说着话,而她的背面,正好是属于左侧面的镜子。   镜子里面,是3号老男人狰狞的面孔,还有流血的字——   我想杀了你。   ☆、第18章 鬼火点灯(六)   5号女生看着对方一直不回答,她张了嘴,似乎问了他一句,“发什么呆啊?在想什么?”   然后她就直直面向的右侧镜子似乎突然出现了什么可怕的影像,她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被吓得不断尖叫。   “你要杀我???”   那个狰狞的面孔太过可怕,女生的表情因为惊吓都已经变得扭曲,反应过来的她蹭蹭地往后退,老男人却伸出厚实的手掌,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脚腕。   他的表情也产生了迅速的变化,露出几乎和镜子里面一样狰狞又凶狠的嘴脸。   5号女生最后还是死了,秦茶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镜子里面,她是被3号男人活生生掐死的。   杀念本就只是一瞬间,被镜子显现出来,再被女生看见,惊惧、逃跑,3号男人干脆就先下手为强地动了手。   从事医生职业的他太清楚人体的致命点,他按死了5号掐住她的脖子,本就体力虚弱的女生很快便失去了反抗,很短的时间,就失去了生命迹象。   老男人把女生手里的判定卡夺了过来,他抽出其中一张扔在了镜子边,但似乎又担心会有其他人路过拾走,他犹豫了很久,把判定卡又塞回自己的裤袋里。   “3号手里有他的判定卡,”秦茶靠在镜面上,她看着5号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的神色,她断言,“所以5号男人才会想杀了她。”   “可是那张判定卡里会有什么内容呢?”   秦茶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就联想到先前那张记载了《第三号交响曲》部分谱子的判定卡,她唯一知道的信息仅仅就是,这是贝多芬写给拿破仑英雄的赞歌。   秦茶拿出自己的两张判定卡,抽走周吉洛的那张,她把剩下的直接给长羲看。   “你比较聪明,”秦茶被长羲搂在怀里,她人小,只能把手举高了把牌面凑近长羲的眼前,“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长羲眯眼看了一会,秦茶还在说,“我有猜测,这应该是是属于8号的判定卡。”   “中间一道黑线,连着卡本有的框线,打竖了看,应该是数字‘8’没有错,”秦茶顿了顿,长羲没有反驳她就接着说,“但是,我不太明白‘focus’在这里的意思。”   然后长羲把秦茶手里的卡拿下来,他环抱着秦茶的腰,蹭在她耳边,沙哑地笑,“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秦茶:“……”   她就想问这人还要不要脸?   “你不说就算了,”秦茶对此表示自己也十分有骨气,她嗓音又稳又淡,“我自己也可以猜。”   “那不行呢,”长羲的眼很漂亮,如墨的颜色,他认真地注视着秦茶,嘴角噙笑,“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你不想主动,我可以讨。”   “我的女王,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让我来,”长羲亲昵地说,“你要是主动,那就是恩赐呢。”   他亲吻着她小巧的耳朵,然后又特意用短硬的胡茬蹭了蹭她娇嫩的脸庞,秦茶板着脸说,“痒。”   他亲密地揽着她,纵容地哄她,“好,出去我把它剃掉。”   而在另一边刚发现镜子可以看其他人行动的12号,刚看10号的情况,就被对方无声地糊了一脸狗粮。   ……等等他的三观呢?!!!他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萝莉大叔是绝配他的三观呢!!!虽然对方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他为什么就觉得对方是一对的?   三观呢!逻辑呢!眼瞎了吗!   12号摇了摇烟盒,看看里面所剩无几的烟,有些烦躁地盯着镜子,然后他就看见,10号男人漫不经心地抬眼,仿佛是轻描淡写地看着他。   隔着空间和距离,透过一面镜子,那一眼让12号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改了念头,决定看看5号女生那边。   镜子却变回了普通的镜子。   12号有些奇怪,想着她和3号在一起,便起了念头看看3号,结果镜子里呈现出来的影像也只有3号一个人。   让人生疑。   那边长羲收回了目光,又在逗着秦茶说话了。   “你喜欢我这张脸吗?”他低哑的嗓音温柔得像晚风,“小萝莉,你会喜欢吗?”   他不提,秦茶还没能把当初疯狂换脸的长羲和现在这个精英稳重范儿的大叔脸联系起来。   “喜欢,”秦茶必须打起十万分精神,真诚至极地回答,“很喜欢。”   所以千万不要一言不合就换脸拜托!真的!挺吓人的!!   他眼角眉梢都是愉悦的满意味道,“你的这张判定卡,”他终于开始认真地回答她,“‘focus’在拉丁文里,有壁炉边的意思。”   壁炉边?   秦茶决定从镜子迷宫的房间里一出去,就在壁炉旁边找找线索。   这个时候,镜面上出现了新的游戏提示:   [离游戏结束,还有24小时。]   长羲抱着秦茶继续往前走,绕了一圈之后,秦茶又看见了之前自己画下的记号。   这是第四次绕回这里了。   秦茶每次绕回这里,都会重新给镜面再添一个记号。   已经被抱得习惯的秦茶拍了拍长羲的背示意自己要下来,然后她站在镜子面前,看了镜子里面的自己很久。   “我觉得,”秦茶斟酌着说,“出口在镜子里面。”   她抬头看着长羲一股子纵容她胡闹的微笑模样,秦茶突然想到说,“你不会早就觉得出口在镜子里吧?”   带着她一直在里面绕,是因为——   “我想和你独处呢,”长羲单膝跪地,语气是虔诚的独占,“只有我和你。”   秦茶:“……哦,很抱歉。”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一点也不想。”   秦茶转身敲了敲镜面,仔细听了听声音,和其他镜面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后她把书包取下,抡在手里,蓄力整个砸了过去,镜面在“喀喇”声一出的瞬间,产生了蛛网一样的裂纹,但整块镜子依旧完好无损。   秦茶举着书包又抡了一次、两次、三次,长羲想把书包拿过来,却被秦茶推开拒绝,“我来。”   第四次,碎片一大块一大块破裂摔碎,堆积在地上,而原本镜子高立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新的镜子路。   这条路在出现的瞬间,就开始出现镜面缓慢移动的变化。   这马上又会变成新的封闭式的迷宫了,而秦茶不保证他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再去走一次新的迷宫,秦茶拉着长羲直接冲了进去。   长道两边都是镜面,秦茶抓紧了长羲的手,边跑边提醒,“镜面没有发生折射,它是直的,一定是直的,不要理变化的镜面,一直往直的跑。”   跑出长道的刹那,前面是开阔的平地,尽头是银灰色的大门,熟悉的灯在门边微弱地跳跃着妖异的火焰。   秦茶骤然回头,那变化着的镜面,再一次停滞,她终于微松一口气,立直了腰,就看见另一个出口,老男人跑了出来。   他看见秦茶和长羲,显然很高兴,他忠实憨厚的脸上有着逃出生天之后的喜悦。   ——当然逃出生天了,最关键的一张关于他名字的判定卡,在他自己手里。   等这轮游戏结束,他会选择最后一个出去,然后趁大家不注意把卡扔在这里,门封锁了,就再也没人能进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老男人向秦茶他们挥手,“你们好快啊!”   秦茶敏锐地感受到老男人整个精气神的变化,他没有之前那样沉默寡言的怯弱,秦茶抓着长羲的袖口,躲在他身后,偷偷地探眼睛看。   小孩子而已,老男人并不在意,而是和蔼地笑着看长羲,“你们很有速度啊,我以为我也算快了。”   长羲却是抱起秦茶,拉着她肉肉的小手把玩,不怎么理睬在意地“哦”了一声,才问,“还有一个人呢?”   “她说她去找12号了,进了迷宫就和我分开了,”3号男人奇道,“咦?他们还没来吗?”   他憨厚地挠了挠头发,有些担忧地说,“会不会走不出来了,我看时间剩的不多了。”   长羲没有应,而是专心致志地捉着秦茶的手爱不释手地来回翻看,有外人在,秦茶必须乖乖地窝在男人怀里,眨着大眼睛还要一脸面瘫的“天真可爱”。   三个人开始在门前等,秦茶开始发困,耷拉着眼皮一直盯着出口,饥饿感也越来越令人崩溃,她躺睡在长羲怀里还要担心12号真的走不出来。   她继续盯着盯着,新的提示又出现了:   [离游戏结束还有1个小时。]   秦茶皱起了眉头,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秦茶终于看见12号抱着清醒的9号气喘吁吁地跑出来。   与此同时,每个人手里再一次出现了新的纸张和笔,熟悉的提示再次出现:   [离游戏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把ta的名字点上灯。]   [输入新的房间号。]   规则不变,刚抵达的12号把9号放下来,她就歇斯底里地喊,“不要杀我!不要写我的名字!”   她的状态非常不好,神态很恍惚,她来来回回吼的都是这句话——   “不要杀我!不要写我的名字!”   “她清醒过来,知道她丈夫去了,就一直这样闹,耽误了一些时间。”   看得出12号鼻青脸肿的,遭了不少罪,他眼带歉意地看了一圈之后,又有些诧异地看着3号老男人,“5号女生呢?我一直没见到她。”   “她说她去找你了啊,”老男人的表情更加诧异,他探头探脑地往12后身后的出口看,“你们没碰上吗?”   12号现在脑袋瓜都疼了,他终于没忍住,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没碰上,”12号吐了一口烟,说,“先写名字吧,最后五分钟她要是还没来到,我们就点灯。”   听见这句话,9号孕妇像是被突然被按下了静止键,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片刻后又突然疯狂叫喊起来,“一定是!一定是!”   “是他!他!他杀了别人!他杀了人!”9号攥着12号健壮的手臂,指甲在他肉里刮出血痕,她头发散乱,大吼大叫,“他杀了人!写他的名字!他的名字!!!!”   3号不自觉后退一步,笑容有些僵硬,“这女人精神不太对劲了……”   他话还没说完,不知何时就来到老男人身边的秦茶迅疾地从侧面探出手,抓住了老男人的裤袋,手伸了进去。   她的速度极快,老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秦茶就抽出了两张判定卡,在手里摊开展示:   “我看见了,坏人,”她的嗓音脆脆的,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天真,“这是5号姐姐的卡片呢。”   所有的人瞬间一静。   而在上的那张卡片,清晰地写了这样一首诗:   向着王座毅然启航。   艰险满途,无畏无憾。   王冠亦是千斤重担,   当仁不让,无暇细算,   将它戴在天才的头颅上,   轻松适称,有如花冠。   纵然山高路险,   仍一往无前,攻无不陷;   纵然荆棘满途,   亦能将前路洞悉明辨……   欢乐的时光就在前面,   万众齐声呼唤,   万事就此改变……   英雄傲立人间,   管它什么命运预言,   管它什么强敌作乱,   死且不惧又何畏征战!   世人疑猜,惊叹——   他们只会冷眼观看……   在这卑污的世间,   凡夫们只会索取恩典。   将荣华分享给亲近之人吧,   唯有整个帝国才配装在他的心间。   高声颂扬吧!   英雄的辉煌已然四海传遍。   此世间,荣华有时尽;   任谁人,末日终难免!   ☆、第19章 鬼火点灯(七)   “……小、小孩子,满嘴胡说些什么!”   3号哆嗦着唇瓣叱骂,然后他着急地探出手,想把秦茶手里的判定卡抢过来,而长羲长手一伸,揽着秦茶的腰就把她抱起来。   他明明一脸病气,但抱孩子的速度和动作却意外利索稳当。   秦茶头顶蹭着长羲的下巴,一副乖的不得了的样子,她抱着长羲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水盈盈的大眼睛里有被冤枉的不服气。   她抬起下巴,一副冷淡的傲娇表情:“没有,我才没有胡说。”   长羲给秦茶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然后他抬眼,凉薄寡淡地扫过老男人哆嗦得越发厉害的嘴唇,还有瞪着秦茶手里判定卡目眦欲裂的眼。   “你看见了什么?”12号把烟夹在指尖,缭绕的白烟在空中妖娆地模糊视线,他沉眼看秦茶,语气是难得的严肃,“他做了什么?”   秦茶把判定卡收好,她缩在长羲怀里,以害怕的姿势但格外镇定的神情说,“我看见3号叔叔掐着3号姐姐的脖子,还抢走了姐姐手里的卡。”   然后她身子一扭,把脸埋在长羲胸膛上,细细地喊:   “叔叔,我害怕!”   长羲顺势搂着她,安抚地在她头顶亲吻,“不怕,”他顿了顿,抬头看着3号,嘴角的笑容温文儒雅,“他很快就死了。”   “是他!一定是他!”9号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护着肚子开始疯狂尖叫,“杀他!!!一定要杀他!!!”   [离游戏结束还有15分钟。]   [必须有人书写正确。]   9号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书写正确”的意思是,不能违逆身份角色的设定,并且写的名字没有错,也就是说,要在这十五分钟之内成功地杀掉一个人,他们才可以出去。   这一次的提示像是敲响了死亡的警钟,12号直接踩灭了烟,一手拿纸,一边用嘴咬掉笔盖,他斜眼看着长羲,“你知道谁的名字?说说看。”   “3号,”长羲眼里有着恶劣的笑意,但因为面容清俊,他给人的感觉更多是儒雅的、绅士一样的行言举止,“王冠亦。”   而对于3号来说,长羲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像恶魔一样,他的嗓音就像地狱收魂的催促声,却一声声缓慢地一字字吐出来:   “你叫王冠亦,这是你的名字。”   3号被敲碎了所有的希望。   12号没有任何犹豫就纸上写了“王冠亦”这个名字,写完了直接走到蜡烛旁边烧。   “不……不要!”   3号吼叫着扑上去,他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不要烧!!!”   然而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地上,张牙舞爪地、徒劳无功地在原地挣扎,半空中的提示框无情地出现:   [判定区不能出现攻击、阻止的意图和动作。]   12号烧完名字回身,看见3号的表情,他又点了烟叼在嘴里。   “看来名字说对了,”他看着秦茶和长羲问,“你们能不能解释一下,我到现在没有反应过来这名字是怎么猜出来的。”   “之前出现的判定卡是一段乐谱,那是《第三号交响曲》的第三乐章。”   秦茶就在长羲怀里,把纸垫在他手臂上,然后一笔一划地写名字,一边奶声奶气地解释,“我叔叔说,肯定是因为5号姐姐手上有3号叔叔的判定卡,而且卡上的名字提示一定很明显了,他才会为了抢卡片害姐姐。”   否则3号不会这么害怕,害怕到想要铤而走险。   而这个时间段,9号孕妇已经迅速写好名字烧了纸,她蜷缩在一边倚着12号,逃过一劫的她神态仍然很紧张,但明显地已经在开始平静。   秦茶写完名字眨巴眼,看着长羲,她特别孩子气的讨赏,“叔叔我说的对不对?”   然后麻烦您松开您尊贵的手,把她的娇躯还给她谢谢合作。   而长羲却揉揉她头发,很开心地夸奖她,“我的小女王,什么都对。”   秦茶:……   “《第三号交响曲》是贝多芬写给拿破仑的,”9号终于完全镇定下来,她对这方面比较熟悉,于是声音弱小地开口,“这首诗也是写来赞美拿破仑的,所以这两张卡的判定共同指向3号。”   “而《第三号交响曲》的第三乐章,提示了两个数字,”12号把前后一联系,终于明白过来,难得地提出相关的猜测,“所以诗歌上第三行前三个字,就是他的名字。”   “也就是——王冠亦。”   长羲抱着秦茶点了灯,3号一脸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气,是疯狂之后的筋疲力竭。   而片刻之后,他像是恍然被惊醒,然后他拿出纸笔,陡然对着9号毫无理智可言地“嘿嘿嘿”笑起来。   “我不会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他发抖地写完名字,然后冲向点灯处,把名字扔了进去,“我死都要拉一个垫背的,周!吉!洛!”   9号周吉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待审判的时间漫长得令人心焦,刚刚平静下来的周吉洛又开始失控,哭泣,然后这种情绪在不断地堆积发酵,一秒都如年的漫长,她骤然痛哭出声,嘴唇干裂,长发散乱,眼通红的都是血丝,而脸又瘦削得极其可怕,毫无血色,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已经差到极致。   半空中终于出现了新的判定卡。   两张无效判定卡——2号判定卡和5号判定卡;一张就是3号那张拿破仑的诗歌;   还有一张是全新的判定卡:   im;   sfg。   秦茶低头一看,之前自己从3号手里抢过来的判定卡已经不见了,她把新的信息记下来,然后抬眼去看,12号已经开始输入房间号“03”,9号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又绝望的神情,长羲抱着她往门口走,没有人回头看,秦茶就偷偷瞄了一眼。   3号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镜子,然后他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3号挣扎着跑开,而镜子依旧如影随形。   紧接着,镜子里面的3号走了出来,他甚至挂着和3号一模一样的恐惧到扭曲的表情,脸上挂着的汗珠都在相同的位置——他完全就是3号的镜像复制体。   除了他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   “好孩子,别看。”   9号走在最前面,12号跟在长羲后面,他看着秦茶的大眼睛,身后那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得让人汗毛竖起,不用看画面,就能够想象到画面的残忍。   12号反手一拉,“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们沿着二楼的楼梯下到一楼的客厅,1号胖子那一队已经在沙发边挨着吃肉了,看见他们,1号喊了一声:   “嘿!”他热情地招呼,“你们进去好久啊,我们都出来两天了。”   大家首先互相看了看人数,现在客厅只剩下8个人。   11号的女人又在那里阴阳怪气,“哦,死了两个呢!呵,你们互相巴不得对方早死呢!”   “你住嘴,”胖子吆喝,“你们快过来吃饭,要饿坏了吧?”   红烧的大锅肉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有着诱人的光泽,汁多肉香,只看一眼,对于饿了好几天的他们,那锅肉简直是人间美味、世间珍宝。   然而秦茶却轻微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她固执地从长羲身上爬下来,扯住他的袖子,任性地撒娇,“大叔我不吃那个,要吃面,我要番茄鸡蛋面。”   胖子还想说什么,长羲已经长腿一跨,直接迈入了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离着客厅沙发虽有些距离,但完全不阻碍视线和说话交流。   “这真是!”胖子瞅着长羲大嗓门,“不相信我胖哥的厨艺嘛!”   12号疲惫地扶着周吉洛坐到他们旁边,然后笑着解释,“他宠孩子,很宠。”   胖子语重心长,“孩子不能宠,一宠就熊。”   可是人家把孩子当童养媳地宠,这是未来老婆,他要是有媳妇儿,他也这样死命儿地宠。   这个时候,半空中出现了新的提示:   [一轮游戏结束,本轮逃生密码“dobro”。]   现在已经有两个密码了,秦茶坐在流理台上,叼着一片切好的番茄,用牙齿咬着它往嘴里挪,三两口吃完,一边空出手掏出笔记本,继续把新的信息记下来。   长羲刚把面下了锅,回身看见秦茶小小的身子乖乖地坐在那认真记笔记的模样,他走过去,高大的身子完全把她笼罩在自己怀里,然后他低头,伸出舌头舔掉秦茶嘴边的番茄汁。   细细地一点点吃完她嘴角的东西,舔完了他还不起身,双手撑在流理台上,跟秦茶鼻尖对着鼻尖,他亲昵而笑眯眯地说,“小萝莉,你真的很甜呐。”   那嗓音带着勾似的,低沉而魅惑,他近在咫尺的眼睫毛长的逆天,温热的气息席卷所有的感官,而嘴角湿漉漉被舔过的酥麻痒痒地一直爬到心里去。   秦茶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脸又热又红,她身子有些发软,半靠在他怀里。   “哦~”长羲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嗓音带笑,“原来我的小萝莉喜欢这个调。”   什么调?!撩而已!谁不会!   秦茶沉默片刻,然后抬头雷厉风行地亲了一口长羲的侧脸,特别淡定地说,“对,挺喜欢的,奖励你。”   而刚从密码提示中回神的众人:……卧槽!!!!   长羲难得愣了一下,秦茶紧接着一本正经地说:   “大叔,面糊了。”   ☆、第20章 鬼火点灯(八)   长羲盯着秦茶,稍微出神,片刻之后他弯起嘴角,有些邪气放肆地笑起来。   “好孩子,”他伸手按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也侧脸亲了亲她的脸颊,缠绵而流连的,连声音都撩人得不像话,“我很喜欢,奖你的。”   周围所有人再次:……卧槽卧槽卧槽!!!当他们是死的吗?   而这个时候,烛台上三根蜡烛亮了起来,8号男人刚好站在壁炉旁边,他耷拉着眼,很没有精气神地瞅着台上的铭牌,然后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念:   “3号,王冠亦,杀手;5号,安玉,警察;13号,傅中岳,杀手。”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拉了回来。   算上第一轮游戏,那么到现在为止,已经死去两个平民,两个杀手和一个警察。   “呵,这下子好玩了,”11号女人讲话的调子永远都像是在暗讽着什么,听起来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现在看起来,每一个身份死的人数都挺均匀的。”   死得均匀,就证明他们接下来的厮杀会更激烈。   大家的脸色并不好看。   “好了,”胖子三心二意,仍然不忘大口吃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与其在这里担心受怕,还不如赶紧地吃饱睡好,等一下就要进下一轮游戏了。”   此时秦茶坐在流理台上,侧头看了一眼9号孕妇。   当时3号王冠亦写的是周吉洛,然而周吉洛并没有死,按照规则来说,3号是杀手,那么可以肯定,周吉洛应该是警察。   秦茶看着12号,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秦茶开始推测——   如果12号是警察,那么下一轮他就不会写周吉洛的名字,如果他是杀手,也无法杀掉周吉洛,所以下一轮游戏至关重要。   秦茶拉着长羲咬耳朵:“下一轮你谁的名字都不要写,乱写一个。”   《《《《《《》》》》》》   下午四点,秦茶准备跟着大部队去衣帽间找衣服洗澡,长羲突然面色痛苦地按住胸口,然后跪倒在地上。   地板是木质的,这一声又闷又响,刚准备进衣帽间的秦茶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就比意识先行一步,飞快地跑到他旁边。   “你怎么了?”   女孩的声音显得很冷静,但她的动作无一不在着急,她伸手扶住他,然后托着他靠在沙发上。   长羲的额间全是冷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他的面色从痛苦到压制的淡定,不过一瞬间的事。   他伸出手摸摸秦茶的小脑袋,漂亮的眼睛里神色骄矜又温柔。   “痛,你亲亲。”   秦茶:…………   她奇异地平静淡定了。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秦茶必须学习很多急救措施,粗通医理,最初的担心过去之后,她很有条理地一路检查下来。   “你有心疾?”   感觉他呼吸急促,秦茶想替他解开扣子,而其他人正好赶到。   “我来,”7号女人表情严肃,她迅速跪在长羲旁边,把秦茶往外拨开一点,语气温和但也很坚决,“小妹妹你别担心,交给姐姐。”   7号伸手想替长羲解开纽扣,被他一把捏住手腕。   他满头虚汗,神色之间十分隐忍,拒绝的神态很明显,“让她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长羲苍白的指骨非常小心地握着秦茶的小指头,他一心一意地看着她,面色专注,“你来。”   “我是专业的医护人员,”7号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她强调,“你需要得到正确快速的救治。”   “我只相信你。”   长羲甚至没有去看7号女人,而是盯着秦茶稚嫩的脸庞,他苍白的薄唇张合,神色专注的、孤注一掷的、必须要秦茶回应的一字一句,“你是我的所有。”   “所以我把我的所有交付给你。”   他这种平静的疯狂神态,别人很吃惊,秦茶却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了。   她朝着男人乖巧地问,“大叔,你的药在哪里?”   秦茶一手帮他解衣扣,按着长羲的意思去翻他裤袋,掏出一个小药罐,12号很有眼力见地端了温水过来。   吃了药,长羲气色明显好上很多,秦茶匆匆洗了澡之后,便一直守着吃过药昏睡的长羲,直到其他人吃饱后开始休憩,长羲才醒过来。   他把小姑娘抱起来,一起窝在大沙发上,小姑娘身子软软地贴着他,他吻她眉心,哄她睡觉。   “早点睡吧。”   秦茶其实是有些迷糊了,她有钢铁般的意志却没有钢铁一样的身体机能,连续两轮游戏玩下来,精神一直紧绷确实吃不消,更何况长羲后面还很耐心地给她说故事:   “有一个女人救了一个小男孩,她对他很好,”他的嗓音仿佛拥有魔力,柔软的,低哑的,带着十足的耐心,“教他习武,陪他睡觉,还给他送礼物,也不介意他是一个小瞎子。”   秦茶迷糊中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但他的声音如同催眠,她越来越困。   “她陪了小男孩很久,久到那个小男孩以为她会这样永远陪着他,然后,她死了。”   秦茶已经完全睡着了,长羲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笑容。   “她为了别人死的,却死在小男孩怀里。”   “啊,好愤怒啊,”他语调轻飘飘地说着,粘腻的,却冰凉如同游走的蛇,“所以小男孩太伤心了,但是没关系,她现在就躺在那个小男孩怀里。”   长羲温柔地把吻落在秦茶的嘴角,厮磨的姿态轻轻说:   “她会永远躺在他怀里的,我发誓。”   12号在离他们不远的小沙发上躺着,他看着他们一会儿,有些辗转难眠。   直到看见长羲吻小女孩嘴角,他一个没忍住,翻身落在地上站好,轻轻走过去,拿了一根烟,递给长羲。   “哥们,抽吗?”他伸手一身光明磊落,自己却有些痞气地叼了一根烟在嘴边,看见长羲接了,他才摇了摇空了的烟盒,啧了一声,“没烟了,以后难熬了。”   12号想给长羲手里的烟点火,长羲收了烟以示拒绝,他甚至把火机拿了过来,在手里把玩。   12号了然。   “行,不在你心肝宝贝面前抽。”他哂笑,“不过话说回来,你宝贝还很小啊。”   潜台词就是,你一个三十多的大爷们,能不能稍微控制下,人家还那么小呢!   长羲把火机抛回给他,然后他把熟睡的秦茶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怀里的小女孩微张着嘴,小小的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很是娇憨可爱的模样。   12号看着都觉得那小姑娘长的真是太讨喜了。   可是那么小。   “把你的眼珠子收回去,”10号男人阴沉的眉眼掠过他,嗓音寡淡冰冷得像是对着没有生命的死东西说话,“她是我的。”   12号哑然,紧接着他听见对方说:   “她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无论多小,都是我的。”   12号终于忍不住稍微打断:“她太小了啊,你不觉得吗?”   “所以我一直在等啊,”他情绪极快地变化着,眸里带笑,“我为此守身如玉呢。”   可对于12号来说,他觉得……   呵呵,一个三十多正值壮年的男人守身如玉至少十年???   不信不信,他特么不信!   12号转身叹气,窝回自己的地方休息去了。   秦茶是第二天一大清早醒来的,客厅的指针到凌晨五点多,房子是封闭的,没有窗,屋内灯火通明。   长羲不在,其他人都还在睡,秦茶抬眼看向厨房,发现长羲在温牛奶烤面包。   然后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壁炉边。   长羲说过,“focus”拉丁文里有壁炉边的意思,那么就是提醒她,壁炉边有提示姓名的东西?   秦茶站在壁炉旁边短暂地巡视了一圈,把目光落向了壁炉旁边的落地垂帘。   她把手伸过去,在里面掏出了一个洋娃娃。   一个很普通的手工洋娃娃,秦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秦茶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乖乖地被长羲抱到洗漱台上,长羲很有耐心地帮她扎辫子,秦茶一边刷牙一边想:她手里握着一张8号的判定卡,而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一个人的判定卡是两张。   所以还有一条信息应该是在另外一张判定卡上。   吃过早餐大家凑在一起进行了短暂的讨论:   “我觉得我们应该团结起来,”7号女人说,“之前大家都没有时间商量一下,我觉得,我们应该让数量最多的阵营存活。”   “呵,”11号女人牙尖嘴利地反驳,“你怎么知道哪一个阵营人多?而且你这个意思是,要让别人自我牺牲吗?凭什么?”   7号皱眉,“但好过13个人最后只有一个人活下来吧?现在警察身份的人死的最少……”   “你是警察吗?”11号挖苦7号,“这么为警察考虑,你是警察吧?大公无私的嘴脸打的算盘比谁都精。”   “我……我只是就事……”   “够了,”胖子呵斥她们,“吵什么吵,还嫌不够乱是吗?”   然后他看着长羲和12号,“你们那组情况怎么样?怎么上一轮死了两个人?”   12号撒了个谎,“大概是成功书写了两个名字。”   “所以,下一轮,我们不知道又会死去多少人了,”7号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然后她又提议,“我们交换各自的信息吧,真的,尽量保存更多的人生存下来,这个才正确吧?”   “你们爱咋的就咋的,我可不。”   11号嗤笑了一声,撤出讨论。   12号摸了摸烟盒,没掏到烟,他有些烦躁,摸着鼻子开口,“不可能的,谁都想要活下来。”   讨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游戏,不愿意共享信息,也不想被别人试探,三言两语,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足足在客厅待了两天,才被传送到新的房间。   [这里是03号房间。]   [你们将进行一场不知道规则的游戏。]   [输的人会被公开身份。]   秦茶低头,面前是一叠整齐的扑克牌。   紧接着就是:   [请按顺序出牌。]   ☆、第21章 鬼火点灯(九)   九号首先发问:“不知道规则……这是什么意思?”   而提示框一直悬在半空中提醒:   [请按顺序出牌。]   秦茶看了一圈,桌子圆形,四个人各站一角,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小副扑克牌,桌子上有一个黑色的□□,盘口正对着她。   这个时候12号开口,“看来小妹妹是第一位,先出牌吧。”   秦茶把桌子上的扑克牌拿起来,扑克牌做的十分精致,背面是诡谲的黑,银色的细纹勾成鬼面,而瞳仁一块却是血红,仿佛带有生命力一样幽幽地盯着看着牌面的人。   她随便抽了一张“红桃八”,放在桌子上的□□上。   秦茶的下位是长羲,□□往下移动,盘口朝向他,他的头顶出现了倒计时[剩余时间:10s]。   长羲慢条斯理地扔出一张“红桃九”。   盘口紧接着转向9号周吉洛。   她迟疑地放了一张“方块四”,然后盘口吐出了一堆新的卡片,紧接着提示出现:   [出牌错误。]   盘口转向12号,他看了看之前三个人的出牌,然后他跟着出了一张“红桃九”。   再次错误。   这一轮下来,大家大致知道了游戏的玩法,猜测出牌的规则,出牌失误,上一家将会减少10张牌到失误者手上。   所以现在场上12号的牌最多。   盘口转向秦茶,秦茶看着之前12号的“红桃九”,她再出了一次“红桃八”。   盘口毫无异常地转向长羲。   长羲出了一次“梅花八”,盘口转向周吉洛。   周吉洛出了一张“梅花八”,她的手里再次多了十张牌。   12号踌躇许久,在倒计时快结束的时候才出了一张“梅花k”,他手里立刻又多了一次十张牌。   颜色是花色必须一样,除非拥有相同的数字,规则有点类似于“uno”。   但是数字的规律又是什么?   扑克牌从a到k一共13张,恰巧最开始的人数也是13个人,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她出了两次数字8,如果数字8代表的是玩家8号,她是什么条件下可以成功出牌8的?而长羲成功出牌8和9,周吉洛出牌4和8都失败。   秦茶一直在观察各自出牌的情况,然后她忽然想到并大胆推测——   假设出牌规律和杀人规则有关的话,周吉洛是警察,她无法杀害8号,那么8号便是平民。   长羲可以杀平民,也可以杀8号的警察,那么长羲就是平民?   秦茶出了一张“梅花3”。   出牌正确。   3号是杀手,8号是平民,如果出牌规则是这个没错的话,那么她就是杀手。   ……所以说她的阵营和长羲不一样!这个世界她必须挂啊!!!   盘口指向长羲的时候,长羲只剩下最后一张扑克牌了,他看都没看,扔了出去,“梅花6”。   出牌失败。   6号是她,长羲是平民,而“平民无法杀杀手”,所以出牌失败?   周吉洛盯着牌面满脸都是冷汗,她似乎找到某些规律,却又无法把它们整理出来,以至于她的手因为高度的紧张颤抖得厉害,她踌躇着,面色恍惚。   [3,2,1。]   在最后一秒她眼睛骤然发亮,似乎想到了中间的规律,刚想抽出牌,盘口就已经吐出了十张牌。   长羲刚从秦茶手里得来的十张罚牌又全部堆给了周吉洛,周吉洛有些懵,然后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新的提示已经出现:   [游戏已结束。]   这一次结束的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秦茶诧异地盯着提示信息:   [6号,剩余10张牌;9号,剩余30张牌;12号,剩余41张牌。]   [12号,平民。]   [把ta的名字点上灯。]   周吉洛终于反应过来一切都结束了,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泪如雨下。   “求求你们……”周吉洛摸着自己肚子,哀求,“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   除了她的名字,他们也猜不出其他名字了。   周吉洛往前又走了几步,她紧紧拉着12号的手臂,力气大得指甲都扣进他的肉里,12号痛得有些抽气,“没有办法……”他另一只手掰开周吉洛的手臂,“没有办法,对不起。”   周吉洛瞪大了眼睛面色死白地站在原地,然后她突然把手上的纸撕碎了,面色陡然诡异,她甚至是兴奋地笑起来,“啊……我可以不写名字!没关系,我不写名字!”   她抬头挂着阴惨的笑容,满目期待地说,“所以一起死好了。”   “我不写名字,就无法进行判定了对吧?”她温柔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满笑得又和蔼又满足又兴奋,“宝宝不怕,妈妈找了好多哥哥姐姐陪你玩耍呢。”   “他们都会留下来,陪着妈妈和你一起玩耍的呢。”   [9号弃权。]   周吉洛不可置信地抬头,她手上的判定整齐地排列在半空中。   一张是5号判定的废卡,一张是数独游戏。   秦茶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把数独的整个框列画出来,12号输了一个数字“0”,准备等秦茶把信息记录完整再按下“9”。   周吉洛的惨叫声就在这时候划破所有人的耳膜,脏噪的、尖锐的、让人心底里发寒。   然而更可怕的,是突然破空的婴儿的笑声。   是笑声。   从弱到响亮,和周吉洛尖锐的惨叫一起此起彼伏,天真的、鬼厉的,12忍不住偏头看了一样,差点没被吓得失声尖叫。   婴儿带着满脸的血,如河蜿蜒流出来,又滴滴答答地坠落,它从周吉洛的肚皮里探出头,眼睛还没有睁开,正在朝他们咧嘴笑,然后又慢腾腾地把手从周吉洛肚皮钻出来。   是真的!直接!钻!出!来!   12号可以清晰地看见婴孩的手一点一点捅烂周吉洛的肚皮,那里血肉模糊四下崩裂,它还一直笑一直笑,像鬼片里那样恐怖,血淋淋一样的笑声。   而12号的惊惧恐慌是在婴孩睁开眼睛之后达到了顶峰,那眼眶极大,比例很不正常地占据婴孩三分之二的脸,那眼眶里哪里还有什么眼睛,明明就是两个缩小的人头!!!   12号直接按下了“9”,门啪嗒一声打开来,他吼秦茶和长羲,“别抄了!!!赶紧走!!!”   “找我玩呀……嗬嗬嗬……不是说一起玩吗……”   婴孩用着一种怪异的语调开心地说,“快找我玩呀~~嗬嗬嗬~一起玩呀~~~”   12号听着头皮发麻,他此刻才意识到6号这小女孩是有多变态,如此她仍能面不改色地抄完最后一笔,冷静地说:“哦,不着急等一等……好了,走吧。”   所有人踏出门的最后一刹那,婴孩的笑声瞬间变成了啼哭,它尖锐的嗓音凄厉地划破空气直直攻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不是说陪我玩吗!不许走!不许走!!”   “说好的一起玩耍呢!”   门合上最后一刹那,12号回头透过门缝看见,那个婴孩已经爬出来半个身体,眼眶里两张人面是被抛弃的伤心和愤怒。   毛骨悚然。   12号最后恍惚的想,那两张脸……好像是2号和9号的脸。   “看来直接进入下一轮游戏了,”秦茶把本子收好,然后拉着长羲的手,她表情很严肃,“我跟你说,我保护你。”   她想拍他肩膀,但高度不够所以下意识地踮了踮脚,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点蠢之后,她把手背到后面,佯装淡定地说,“大叔,你听我的。”   长羲弯起眼角,他抱起矮小的秦茶,蹭着她的脸颊,满足地说,“好啊。”   刚从那样恐怖场景回神的12号:……你们心是不是太大了点……   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所在之处是一个全新的房间,入目一张几米长的大会议桌,四周却很空旷。   12号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直到胖子那一队也同样被传送到这里来。   互相看见对方大家都显得很惊讶,在场的现在一共只剩下六个人——   虽胖但一直挺乐观的1号,年幼冷静长相可爱的6号,阴沉寡言留着长头发的8号,患有心疾病弱俊秀的10号,尖酸刻薄打扮时尚的11号,还有肌肉发达有些痞气的12号。   都还没来得及互相寒暄,提示紧随而来:   [这是最后一轮游戏。]   [你们将先进行“互相审判”。]   [每个人有说出三句话的权利,第一,提出一个问题;第二,回答其他玩家的问题,“是”或者“不是”;第三,告诉其他玩家,你是谁。]   [你必须说一句真话,一句假话。]   [最后的“审判”,游戏开始。]   ☆、第22章 鬼火点灯(十~十二)   他们按照自己编码的顺序围着会议桌坐了一圈。   1号胖子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之后,最先开口:“我是警察。”   他的胖手指相互搓了搓,然后安静地下一个人接话。   秦茶:“我是杀手。”   她睁着明亮的眼睛,一脸严肃的天真无垢,很真诚地盯着大家看,大家就觉得这孩子那么认真,说的肯定都是真话。   8号耷拉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紧跟其后:“我是杀手。”   长羲看着秦茶,他苍白的面孔在平静地微笑,声音低沉又清雅地说,“我是平民。”   11号玩着自己的红色指甲,状似无意:“我是警察。”   12号最后利落地收尾:“我是杀手。”   [请按顺序提问。]   于是1号提问秦茶:“你刚才说谎了?”   秦茶眨巴眼,特别纯良无辜的样子,“是。”   两句话都让人感觉极为真诚,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这样清澈见底,你根本不会相信她其中有一句会是谎话。   而如果小女孩第一句说的是真话,那么“是”就是在撒谎,但是如果第一句说的是假话,那么“不是”就是真话,所以小女孩要么就是杀手,要么就不是杀手。   ……所以……   胖子简直为自己突然掉线的智商着急!这问了和没问有区别吗?!!!!   秦茶已经转过头淡定地看着8号,她稚嫩的脸庞自然添加“天真”buff,出口的语气却是又冷静又认真的:“8号叔叔,你的名字是英文名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8号长头发男人长期耷拉的眼终于微微睁大了一些,他转过头,盯着秦茶许久,他才回答:“是。”   秦茶相信这个回答是正确的。   如果按照之前的扑克牌游戏规则的推论,8号是平民,那么他自己所说的“我是杀手”就是谎话。   8号转身问10号:“你能杀掉平民?”   长羲微微笑起来,他那双眼实在太漂亮,深沉的、纯粹至极的黑,他盯着你笑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整个人会沉溺在那样黑得毫无底限的眼里。   8号不自觉地弯了背部,整个人显得更加颓唐了,他听见对方带笑低声地回答:“不是。”   能杀掉平民的只有平民和杀手,如果“不是”是真话,那么10号一定是警察,但如果“不是”是谎话,那么他一定是平民。   8号没有放过10号任何微妙的表情,但他真的发现对方没有任何破绽。   两次的回答,目光和动作,都极为舒缓自然,没有半分撒谎的模样。   8号还想凭借自己学过的那些皮毛的行为心理学知识去看看对方究竟哪一句在撒谎,而对方已经回过身,对着11号女人提问:   “之前你没有和‘7号的提议’发生争执。”   长羲不算是问题的问题刚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妈的竟然还可以有这么简单粗暴又直接的问法!!!他们刚才问的都是些什么鬼???   11号女人确确实实是和7号发生过争执的,如果现在她否认这一点,那么她说的“我是警察”就是真话。   11号女人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她半晌才憋出回答:“不是。”   她在说谎。   几乎所有人都肯定,她的第一句话是真话,她的确是警察。   11号整张脸涨红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12号,她得了启发于是气势凌人地问:“你喜欢抽烟。”   12号已经有准备了,他摊开自己的手,非常直接地回答,“是。”   那么第一句在撒谎,他不是杀手。   12号最后看向1号,他说,“你经常给大家煮饭。”   胖子回答的也直接,“是。”   所以第一句在撒谎,他不是警察。   那么一场审判下来,被确定了的信息有——11号是一个警察,1号不是警察,12号不是杀手。   而秦茶却已经可以基本确定所有人的身份了。   长羲是平民,8号是平民,11号是警察,12号是平民,她自己是杀手。   而与此同时,新的提示出现:   [审判结束。]   [接下来你们会看见所有已公开的判定卡。]   [判定卡:ey。]   [判定卡:gupv。]   [判定卡:数独.jpg]   [判定卡:   subform_click   form1.cls   =”iqua”   size=20   blod=true   tab;”d:\play\game\”   tab;”c:\game\play\”   endsub   subform_dblclick   end   endsub   subform_load   lor=rgb(0,0,255)   lor=rgb(255,0,0)   endsub   subform_   tab(.);””   endsub]   这是一起公布了两组曾经公开过的判定卡,最后一张判定卡简直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秦茶掏出纸笔抓紧时间誊抄其余的信息,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反应过来,ey那张判定卡的背景和自己手上的那张8号判定卡一模一样。   8号承认过自己是英文名,而壁炉旁边找到的道具是玩具娃娃,所以,他的名字连起来应该是——dolley。   [当场上只剩下同一阵营的玩家时,游戏结束。]   [在最后一轮游戏过程中,你们将会遇见重逢的故友,你们可以藏好,但最好不要伤害他们哟。]   秦茶只来得及看出最后一张判定卡是一段vb代码,就被游戏移动到门口的走廊里,紧接是整一个城堡都像是死一样的安静,他们站在走廊那里,可以看见一楼客厅烛台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箭头指示新的“灯”。   没有人敢出声,直到一声整齐的“喀喇”,吓了大家一跳。   “……什么声音?”12号屏着呼吸,低声询问,然后他自己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是……”   “门开的声音。”   8号肯定地回答,然后他扫视周围,又说,“这里是二楼,对面是你们b组之前进过的02号房间和03号房间,我们右手边隔两个房间,是我们之前进的04号和13号房间。”   走廊里的灯突然“呲啦”一下忽明忽灭,黑暗仿佛就在他们身边蛰伏,明明还没有发生什么,所有人都已经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了。   “之前的提示是‘遇见重逢的故友’——”胖子的声音都难得地开始发颤,“这是……所有门都开了吗?”   仿佛是在应和胖子颤巍巍的话,一声尖锐的啼哭撕裂寂静,整条走廊的灯刹那之间“啪”的一声,全灭了。   所有人的心脏骤然一缩。   “我来找你们玩呀~~~”那声音从啼哭陡然转变成为欢快的、诡异的笑声,一波一波刺激所有人的神经,“你们别跑~~等我找你们玩呀~~~”   对面的黑暗里,传来如同惊悚片的液体嘀嗒和软体在地板蠕动的声音。   “我看见你们啦~~~嗬嗬嗬~~~一起玩呀~~~”   11号女人整个人几乎是一瞬间贴紧了墙面靠近众人,她绷紧声音问:“妈的你们b组搞出的什么玩意??”   12号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游戏会如此丧心病狂,他开始往左侧楼梯撤退,一边飞速解释:“是9号的孩子。”   大家狂抽冷气的时候,而秦茶却还在认真地在本子里写写画画——   那一段vb代码并不难,这是很古老的一种代码写法了,她曾经有粗略地学过一点,基本可以看出其中最关键的两条信息是:   d:\play\game\   c:\game\play\   婴孩的啼哭如影随形,他们已经可以借着房间里的灯光看见,一个形容极满身的婴孩顶着巨大的脑袋,拖着一条长长的脐带已经从05号门口爬了出来。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右侧的房间也开始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胖子当机立断:“上三楼!”   所有人一个激灵,蹭蹭蹭地往楼梯上面开始撤离,秦茶刚好写完,迅速把本子收了,拉着长羲的手跟着大部队跑上去。   12号问胖子,“你们a组那边,04号和13号房间是什么?”   “04号房间是头断了的13号,13号房间是因为药剂变种的7号。”   12号:……听起来一样很糟糕!之前做什么嫌弃b组!   跑上三楼,三楼的走廊也没有灯,甚至于房间里都是暗的,这种未知的黑暗同样让人害怕。   11号有些踌躇了:“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楼下“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它似乎带着某种恐怖诡异的节奏,时快时慢,时重时轻,一点一点像是催命符一样,直到清晰地在他们脚底下传过来。   它们开始上楼了。   “赌一把,”12号快速地说,然后往前找房间,“六个人,分散,一组两个人,自己藏好了。”   他们在废话的时候,秦茶已经拉着长羲往走廊深处跑过去,在最后一个房间推开半掩的门直接进去。   游戏不可能不给玩家任何活路,必须会有一个触发点让玩家存活,毕竟他们的主线是“把ta的名字点上灯”,而不是和一堆怪物玩“你死我活”。   这是一个健身室,里面有各种健身器具,房间不大,往里是一排柜子,秦茶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非常好的藏身位置。   提示当时说的是“可以藏好”,但“最好不要伤害”,秦茶拉着长羲决定换个房间,这个时候婴孩欢快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响起来——   “我来找你们啦啦啦~~出来一起玩耍吧~~~”   这个房间是三楼走廊最边的房间,旁边同样有一条楼梯,当时秦茶就是觉得有楼梯容易撤退才选的这个房间,却没有想到婴孩可以这么快地从这条楼梯上来。   血液嘀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仿佛近在门口,秦茶刺激得头皮都有些发麻,长羲伸手一拉,在房间门被打开的一刹那,他把她拉到了旁边的柜子里,并迅速关上了柜门。   柜子是给人放置替换衣物的,并不大,而长羲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型,秦茶不得不完全贴在他的胸膛上趴好,她一只耳朵听着长羲的心跳声,另一只却能够清晰的挺近粘稠物体在地板上蠕动的声音。   它进来了。   秦茶下意识地抓紧了长羲胸上的衣服,长羲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秦茶还来不及想明白长羲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声,而婴孩已经开始“啪啪啪”地拍打旁边的柜门了。   秦茶觉得这每一下,都是拍在她心上,她都已经做好关键时刻冲出去引开婴孩的准备。   “嗬嗬嗬~出来玩~”它的声音天真又兴奋,嗓音极为尖噪,它用手掌把门拍的哗啦哗啦响,“快出来!快出来!一起玩啊~~”   然后就是它拉开柜门的声音:“咦咦咦~没有没有~~”   第一扇,第二扇,躲在第三扇的秦茶紧张到已经开始满头冷汗,她仔细听着每一个细小的声音,直到蠕动声在她面前那扇柜门停下。   秦茶一手搭在柜门那,打算下一刻先狠狠推门把婴孩推出去,再把它引走。   而此时长羲却伸出手,一把揽住秦茶的腰肢,他在黑暗里眯眼笑,下巴蹭过她柔软的发顶,手劲很大。   婴孩拍柜门了,“一起玩耍呀~”   被长羲抱紧的秦茶简直绝望,在婴孩准备开门的一刹那,一声嘹亮的女性尖叫,一下子把婴孩的注意力全部拉走。   “有人玩~嗬嗬嗬,找人玩~~”   秦茶听着婴孩走远的声音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皱起眉头,“听声音,是11号。”   紧接着提示框出现:   [11号,徐莺,警察。]   却并没有任何判定卡出现。   “11号是警察,”秦茶还保持着脸贴在长羲胸膛的姿势说,“1号不可能是警察,平民的可能性也很低,他应该是杀手。”   所以,只要她杀了1号,再自杀,阵营就只剩下平民,她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好像看起来……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恩……”长羲低笑,“不过,你先松手,有点疼。”   秦茶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揪着的地方有点不太对劲……   “咳咳咳咳,”秦茶被呛得小声低咳了几下遮掩尴尬,然后她把右手从长羲的胸膛上挪开,抿着嘴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很疼?那个……不好意思啊……”   她一手小心地推开柜门,一边对着长羲转移话题地说,“大叔,我们先离开……”   剩下的话被长羲用手堵住了。   他的指骨分明,很修长,但非常冰凉,长羲用大拇指摩擦着她的唇瓣,然后在她耳边嘶哑地说:   “你撩到我了,”他沙哑地带着笑,“我很兴奋。”   ……刚才她在快要被吓的半死的时候!!这家伙脑子都是些什么鬼!!!   “有个词语叫‘以吻封缄’,”长羲移开手,耳鬓厮磨地,“我已经很忍耐了,你的样子实在太迷人,为了我不顾一切的样子,”他顿了顿,低低地笑出声来,喑哑的,甜腻得让秦茶耳朵忍不住发红,“令我疯狂的迷人。”   其实熟悉了长羲这样独占欲惊人的表现后……秦茶这会儿觉得他像某种大型犬,还挺萌的。   她觉得自己也不太正常了。   秦茶无语了很久,才把长羲凑在她脖子边的脑袋移开,然后随便应付式地乱揉了揉他的碎发以示安抚,“好了,我们去找有电脑的房间。”   最后一张判定卡的vb代码里整齐地排列了一串“form.1”,先不提它在代码里的含意,只是纵观来看,她只能先把它推测为“意指1号”。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胖子的名字,然后让他挂;或者找到胖子,直接让他挂。   然而整栋宅子里唯一出现过电脑的房间是在——   长羲把秦茶抱出来,悠悠地回答,“0号房间,书房。”   那里有一只……死得一言难尽的汉子……   真是无法恭维游戏里满满的恶意。   秦茶轻轻地推开一个门,然后探出一个头想查看情况,她才转了半个头,就迎面对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她和那个头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她可以清晰地看见蛆虫在它里面的眼眶翻滚爬出爬入。   “哇啊啊啊——”   秦茶自诩心理素质是过硬的,这一刻她仍然没能控制住自己,她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紧接着就很没出息地尖叫了。   那个头颅似乎也被秦茶的尖叫吓了一跳,然后脸上也抽搐起来,“嚓拉嚓拉”地乱叫一通,拿着它的无头人跟着也转了身,无头人把自己的头颅抱起来,搁在胸膛的地方,头颅上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   “你吓死宝宝了。”   然后头颅上的大嘴蓦地裂开,露出尖利的、挂着各种血肉的牙齿,它乌拉拉地在说:   “所以我要把你吃了。”   秦茶抬腿朝着无头人抱着的头颅就是一踹,然后头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地往无头人身后溜了几圈。   头颅在地上愤怒地大喊:“我的头!我的头!!”   无头人便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捡自己的头。   秦茶已经拉着长羲飞快地往旁边的楼梯跑下去,她迅速地思考着:13号无头人原本的房间是在04号,而04号房间也是靠得楼梯口最近的房间。   而秦茶奔跑的过程中,提示框再一次出现:   [8号,dolley,平民。]   转眼间就只剩下四个玩家。   秦茶拉着长羲躲进04号房间,却发现里面就是一大片空旷的棋盘,除了半人高的棋子,什么都没有。   ……谁设计的游戏你出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哦……长羲我特么揍死你个丫的!!!   无头人抱着自己的头颅“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了,它怀里的头声嘶力竭地吼:“吃了你!吃了你!”   “吃了——”   声音戛然而止,银白色的提示框在半空中如此写道:   [12号,杜平安,平民。]   [判定卡:dearkiller]   [判定卡:1c1a]   [你的故友累了,他们需要休息两分钟。]   看来有人成功地把12号名字点了灯,并且游戏规则是有人点了灯,这些“故友”就能暂时消停两分钟。   果然不到片刻,胖子张狂的笑声便在一楼响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im是拉丁文里的12,就是12号,”他得意地朝着刚从房间出来的秦茶和长羲说,“sfg是五笔的“杜”,gupv是五笔的“平安”,所以他的名字是杜平安。”   拖着满地内脏的2号停在他咫尺之间的距离,可以看出胖子当时完全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豁了命地赌了一把。   而秦茶突然意识到,此刻2号在胖子面前,那么书房现在是没有人的。   秦茶飞快地从楼梯跑下来,跑进书房里,而胖子慢悠悠地走向长羲,“你很疼你侄女吧?”   之前的审判胖子已经确定10号不是警察就是平民,但总归不是杀手,他看过烛台上所有人的铭牌,杀手如今不过死了两个。   13个人里,除了他,应该还有一个杀手,那很可能就是6号的小女孩。   “你侄女是杀手吧,真巧,”胖子乐呵呵地说,“我也是,所以,”胖子顿了顿,露出一口大白牙,“只要你死了,你侄女就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呢。”   而秦茶在里面已经再次要给游戏跪了。   她记得两条最关键的信息是文档地址,她原本以为按照地址找到相关文件就够了,谁知道电脑开了机之后,坑爹的必须输入完整的代码才能操作!   秦茶看着面前的代码运行框是崩溃的。   她霍的起身,跑到门口把迟迟没进来的长羲拉了进来。   “你记得当初那个代码吗?记得吗?”秦茶把长羲按到电脑面前的桌子上,催促他,“你输!你快点输!”   否则两分钟一过去,满屋子的怪物谁都跑不了!趁着这段时间赶紧争取下一个两分钟然后就把游戏结束掉!   胖子跟在后面进来,“我知道小妹妹的判定卡是一个数独游戏,另外一张判定卡至今没有出现,哦,它应该在你叔叔手里。”   他“嘿嘿”笑了几声,“但是你叔叔知道你名字并没有用,他是平民,不能杀杀手呢。”   “怎么看都是你叔叔输是吧?毕竟两个杀手,他一个平民。”   胖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叔叔的判定卡有一张是dearkiller,还有一张,我见过的,但数字太长了,当时顾着逃跑,没记住。”   “没关系,我可以直接杀了他。”   [一分钟。]   长羲手速极快地输完代码,秦茶戒备地挡在他面前,看见蓝色的的屏幕弹出红色的字:.   然后再是两条秦茶曾经挑出来的关键信息:   d:\play\game\   c:\game\play\   长羲并没有去看信息框的内容,直接双击退出,然后直接搜寻两个文档,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胖子却更快地拿着菜刀扑了过来。   秦茶端起旁边的书就开始疯狂地扔,手边还全是又厚又重的大书,扔完了就拿起台灯,笔筒,日历,甚至于墨水盒也扔了出去。   有啥扔啥!   胖子被砸的一时之间还迫不得已往后退了几步。   长羲扫了一眼两个文档里面的一大片信息,神速地说了两个名字:“马全英,朱常。”   两个文档应该是暗藏了两个真假信息,应该还有一张判定卡提示他们哪一条是真信息,哪一条是假信息。   就算知道另外一张判定卡的内容,可他们显然也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   秦茶敏锐地发现“朱常”名字的出现让胖子有一瞬间微不可见的动作停顿,这种停顿微妙而不可控,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胖子极力控制也没办法控制的身体记忆。   秦茶仗着人小,弯腰,身子非常灵活地就从他身体旁边跑出去,直直奔向判定灯。   [20s。]   胖子同样追了出去,他无法肯定自己能在被女孩写死前杀掉10号,所以他必须先阻止能够写死他的小女孩。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判定区域内,不能做出阻止书写点灯或者攻击的意图和动作。]   秦茶拿着纸笔孤注一掷地写下了“朱常”,她的笔速极快,几乎就是一笔带过,然后她眼睛都不眨地把名字放在火上烧。   [3s。]   [2s。]   [1s。]   在2号动的刹那,新的提示出现:   [1号,朱常,杀手。]   [判定卡:4号。]   [判定卡:12号。]   [你的故友累了,他们需要休息两分钟。]   秦茶整个人虚脱地跪在了地上,她靠在壁炉旁边,喘着粗气,然后看着一米开外的胖子,他整个眼睛都似乎瞪出眼眶外,身上的肉像是被刀切割过,齐整地一块一块掉落,四肢也被肢解。   秦茶微合上眼,然后又速度站起来,抓起剩下的纸,一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秦茶。   胜利必须乘胜追击!   她把名字写好,刚点了一小角的火,长羲修长的手指便夹了一张纸片,和她一同烧起来。   秦茶伸手就想拿开长羲的纸条。   [判定区域内,不能做出阻止书写点灯或者攻击的意图和动作。]   秦茶:……这令人心肝肺都疼的游戏……   长羲站在她的背后,秦茶的身高不过他的腰间,他弯下身子,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低语:   “看,我和你。”   秦茶看着手里的纸条很快便化为了灰烬,火舌温柔地舔卷指尖,她恍惚之间想到的竟然是不日城最后那漫天的烛火。   她有些发愣地看着长羲修长宽大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她肉肉的小手,把她格挡在火焰之外,然后温柔地收回来,贴在她心脏的地方。   非常暖。   秦茶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浪漫,长羲握着她的手在她心脏的位置扣了几下,很温柔的力道,他的嗓音也像冬日一般温煦,还带着对她特有的亲昵。   “我能够完全握住的心脏,”他说,“在我手里。”   秦茶感觉这一句话就像是在说——哦,你特么永远跑不掉的,毕竟你永远在我的股掌之上。   气氛还不错的时候,出现了最后的判定的判定:   [10号,yue,平民。]   秦茶看着完全不在自己想象中的提示,诧异地瞪大了眼:“等等——是不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而银白色的提示框仍然在不断地弹出:   [游戏结束。]   [最后存活阵营:杀手;   存活人数:1人。]   [最后一轮游戏密码:meauxor]   秦茶突然想的却是胖子当时提起来的判定卡dearkiller,她曾经在书房找到的那句——iloveyue.   她隐隐意识到,长羲似乎给她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大叔,这个yue是谁?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喜欢的人吗?”   秦茶清晰的记得当时长羲的回答是:“是的,是喜欢的。”   yue是长羲,那么房间的主人是谁?   而且,她写自己名字的判定是无效的,只有一种可能,她并不叫“秦茶”,所以,在这里她叫什么?   长羲松开握住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恰好在光与暗的分割处,薄唇被印着光的一半异常的苍白,他弯了腰,抬起秦茶一只手,十分绅士地亲吻她的手背,像是一个真正的贵族那样对她说:   “in,ichbindein.”   [判定卡:九宫格.jpg]   醇厚的,华丽而清晰的吐字,他背对着精致的古西欧家具陈设,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长羲收回手,笔直地站立,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像数据流一样的变化,不过半分钟,就在秦茶的面前化成一座小巧的王冠。   秦茶:……w……t……f……   ……自己的病人……好像……貌似……大概……也许……又挂了……   这简直是对她零失败职业生涯的侮辱啊喵你大爷的!!!   秦茶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随着卡片卡片慢慢的地消失她突然又被惊醒,然后掏出本子飞速地记下卡片上九宫格里的字母。   她把本子翻回到前面记过的九宫格数独,把数字全部填齐了之后,把数字“6”全部圈了出来,依照着位置把长羲那张九宫格里面的相关字母再次圈出来。   一共九个字母,按照列的顺序一字排开,是——.   亲爱的女王。   秦茶想到之前长羲时不时喊她“我的女王”,她以为长羲只是说着玩的,她理解成为那是一种绅士的变态,而现在从“”再到“dearkiller”再到面前那顶璀璨的王冠……   这游戏!能玩吗!!!   她的名字特么的叫“”!这种自己才是终极boss的即视感!感觉游戏对她有一股深深的恶意!!!   长羲确实挖了一个大坑!   秦茶挣扎着把每一轮的逃生密码再排列开来:auxor.   她抱着自己的本子站在古堡的大门那里,drobose是大写开头,应该排在第一位,跟在后面的是,而meauxor是独立的。   秦茶伸出手,对着密码锁,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按:mea.   没有反应,秦茶调了一下顺序:auxor.   大门“啪”的一声,锁开了,然后银白色的提示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玩得开心吗?我的爱人。]   秦茶看见这行字,就仿佛看见了长羲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还有那张温雅的精英面孔,带着尊崇而又放肆厮磨的神情,沙哑地、缠绵地低声问她:   “玩得开心吗?我的爱人。”   【in,ichbindein.   sollstdugewisssein.   .   istdasschlusselein:   sein.】   ☆、第23章 不死殿(一)   秦茶从治疗舱爬出来的时候,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同情体贴地说,“我看他精神线走向特别好的,倒是你……”   一推开那扇大门就回到现实的秦茶,精神和注意力都还没能从那个阴暗的、杀戮的房子走出来,整个人有些恍惚。   [玩得开心吗?我的爱人。]   明明这只是游戏的提示台词,可她却觉得,字句都饱含着长羲对于她别样刻骨的……宠溺纵容?   看——我费劲心思,就是希望你能玩的开心一点呢——我在讨好你啊,我的爱人。   会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也是疯了吧?   “秦茶,”主任伸手在秦茶面前晃了晃,然后他终于慈悲地说,“你休息几天吧,暂时不接1号任务了。”   秦茶微微回过神来。   她入职维护师这么久,的确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耗费心神、还有点突破她三观的世界,考虑自己的精神状况,她必须休假修养几天,否则容易“入障”。   秦茶回过神就利落地应答:“是,主任。”   她一边跟着主任出门,一边听主任安排。   “你明天去疗养吧,”主任说,“小于明天要执行一个c级任务,应该会是个山清水秀、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我帮你安排好疗养舱了。”   疗养舱和治疗舱不同,进了治疗舱就必须负责相关病人的安全,而疗养舱是专门提供给维护师放松的,换句话说就是——不花钱的公家虚拟旅游。   秦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种玩意,有这时间不如回家睡一觉,她正打算拒绝,主任就笑眯眯地说,“好了,审核都通过了,你就放心去玩吧!”   “可是,我并不……”   “你嫂子在这里守了四五天了,就在门口,”主任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补充,“你要么被你嫂子带回家进行教育指导还有相亲,要么就自己麻溜地滚进疗养舱,最近总局来了人,休息室已经满了。”   秦茶:……   “我去,马上去。”   主任表示对秦茶的识相非常满意,然后说,“所以你今晚暂时睡走廊,哦,找个偏点儿的地方睡,别挡路。”   “……我不能睡办公室吗?”   “二十个男的睡办公室、一个女的睡走廊,或者一个女的睡办公室、二十个男的睡走廊,你们商量,我不管。”   主任很随意、很好说话的样子,“反正我是回家的。”   秦茶:……   办公室一群男的呼啦啦跑出来,争先恐后地说:   “不能啊!”同事b的表情非常滑稽夸张,“怎么能让五局一枝花睡走廊!!!”   同事c迅速附和,“就是就是啊,我们捧她在手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必须躺办公室!!”   其他人:“我们睡走廊!!”   主任就慢慢悠悠插一句:“记得别挡路。”   ……二十个大男人,这有点难……   五局一枝花面无表情开口,“我和你们一起睡办公室。”   所有人:……怕被某个人揍……好想拒绝嘤嘤嘤……   于是主任在一旁高深莫测地说,“所以你们一个两个都干什么单身?”   在场所有中枪单身狗:……哦,短命所以找不到女朋友,我们的错咯?   秦茶非常汉子地立在一群汉子中间,爽快地说,“要么一起办公室,要么我走廊,选。”   同事a“嘿嘿嘿”笑了几声,“办公室,必须办公室啊!”再纠结下去就有可能所有人都去挤走廊了,但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同事a非常贼地补充,“我给你把办公室用帘子隔个单间出来!”   这个决定太有智慧了,集体通过。   秦茶晚上休憩前,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最后长羲消失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奇怪地有些耿耿于怀。   特别是自己很有可能不再接1号任务,那句话就是长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秦茶抖了抖唇,莫名其妙地开始模仿着当时长羲的发音,有些磕磕绊绊地把那句话低声重复了一遍。   她顿了顿,又稍稍流利地再讲了一遍,然后她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在意也挺奇怪的。   对方是“移情”啊,才会对她这个凭空的“将军”和“”如此病态的执着,而身为维护师,最大的禁令就是——产生感情。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同情、还是任何其他。   “哦,”同事b路过听见了却凑过来,很流利地说,“你说的是‘in,ichbindein’吧?”   他复而又有些奇怪地问,“怎么突然念这个了,我记得你没修德文的。”   秦茶愣了一会儿,才说,“哦,听过一次,有点好奇。”   同事b于是很上道地解释,“你刚才念的那句,出自一首很古老、很古老的诗歌——德国最早也是最美得一首爱情诗。”   秦茶:……   她唯一想到的是,那个时候长羲特么还有心思念爱情诗!!!   “全诗大概意思是,”同事b张嘴很随意地说,“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被我锁在心里,钥匙丢掉了,你就出不去了。”   秦茶顿时觉得心口发麻——那种真切地被对方亲手抚摸过心脏的疼痛发麻,她似乎真的可以再次重新经历那个场景,他那双修长苍白的手,是怎样触摸她的心脏,然后告诉她:   我就是把你锁在我的这个地方。   你不要想着逃跑。   你跑不掉的。   当时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敲击她的心脏,她竟然会觉得浪漫!!!   浪漫!个!鬼!啊!   秦茶进入疗养舱的时候,还在想着这句话:in,ichbindein.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要是还有机会看见他的话,她会告诉他:恩,她是她自己的。   《《《《《《《《》》》》》》》》   “秦。”   肥胖的院长埃维推开古老的铜门,走过长长的幽暗走廊,直到客厅。   古老的家具陈设有着岁月沉淀的浩然内敛,这里灯火通明,穿着黑色丝质长裙的女人窝在沙发里看书,看见来客,她稍抬手,示意对方坐下。   院长埃维搓搓手,这位享誉大陆的大魔法师地位尊崇,可此刻在女人面前,他却意外地拘谨和恭敬。   他并没有坐,挺直身子,收了收自己的大肚腩之后,才说,“有个孩子找到我——”   秦茶把书放在膝盖上,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埃维,她“哦”了一声,予以回应。   埃维继续说,“他手里有一封信,是不死塔前大祭司里克先生的托孤信。”   秦茶有点回过味了,她没说话,埃维额头冒汗,小心翼翼地说,“里克先生把那孩子托给了你,秦。”   “我确信那是里克先生的亲笔没有错,所以,秦你的意思是?”   秦茶摇头,“我是亡灵——”她顿了顿,手指抚过粗糙的牛皮书,嗓音淡淡地,“我的死气太重,不适合身边带有人。”   她看着埃维还想在说些什么,于是又补充,“更不要说一个孩子,在我身边死的很快。”   “他身属光明,不会的,”埃维还在努力,“他本身也有些不太一般。”   秦茶打断对方:“既然身属光明,就送到光明殿去,送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他……那孩子……”胖子埃维憋了半晌,最后很词穷地说,“他不太一样……你先看看?就先看看。”   这个请求秦茶没有拒绝。   埃维在带那个孩子进门前,特意嘱咐这个黑头发个子小小的少年。   “礼貌,记得了,问你问题,要有回应,点头摇头都好。”   男孩子有着广袤星空一样的眼睛,美丽至极,而他原本的底子也非常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就已经是致命的漂亮。   他抿着嘴,不说话。   埃维叹气:“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吗?”   “她是从不死殿‘诅咒的右眼’出来之后唯一存活的圣魔法师,现在是最伟大的亡灵法师,她也是唯一拥有肉身的亡灵。”   他有些感慨:“那是传奇。”   “据说……”埃维感慨完后又偷偷摸摸地八卦,“秦活了三四百年了,那可真是漫长的生命。”   然后婆婆妈妈地碎碎念:“她不喜欢阳光,也不能长久地晒太阳,她也不喜欢吵闹,整个房子里都没有人,”埃维尽可能地嘱咐这个可怜的少年,“她好像喜欢吃甜,喜欢猫,但嫌弃养着麻烦、死的又快,所以一直没养,孩子,你会养猫吗?”   少年就像一尊没有生气的娃娃,一声不吭,阴沉得很。   胖子埃维又叹气,不说话了。   秦茶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低着头,秦茶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倒是看出不妥来了:“他吸食死气?”   身属光明,却吸食死气,确实很古怪。   秦茶看见自己周边的死气都往那孩子身体里钻,片刻后她才肯定地下结语:“这孩子进过不死殿。”   “可不是,”埃维哀声叹气,“就刚踏进一点点不死殿的法门,嘿!竟然还给这小家伙自己跑出来了!不过也快去了一条命,里克先生恰好经过救了他,他就落下这个毛病了。”   “这个孩子——”   秦茶本来想着养着也没关系,她老是一个人待在这间曾经玩过点灯杀人游戏的房子里,其实心里也有些发毛,总有种莫名其妙被阴魂不散的感觉。   给她一个那么牛逼的身份,却只能待这个阴森森的房子里!她也很烦躁!!   然后那孩子抬了脸。   秦茶:……!!!!!   说好的疗养呢!   那孩子明明就是长羲啊你妹!!   秦茶沉下眉眼,把话说完,“这孩子,我这里不留。”   秦茶想了想小于的身份,于是说,“少祭祀那里比较合适。”   落在少年的耳里,那个有着垂地银发,眉目清淡完全不像亡灵的女人,嗓音这样清凉:   “把他送走。”   ☆、第24章 不死殿(二)   秦茶如此直接的拒绝,埃维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这位已经成为传奇的亡灵法师一向低调、独来独往,极少踏出这座半埋于地下的幽堡。   至少他带着这个孩子得了一个承诺——交予少祭祀雅布。   这位百年前在不死殿封印了“诅咒的右眼”的圣级魔法师“秦”,她说的每一句话在这片充斥着无数猎杀和传说的卡特大陆,都极有分量。   哪怕现任大祭司与逝去的里克大祭司关系并不好,但只要秦给出了话,大祭司就绝对不能对少祭司进行干涉。   当然如果这孩子能直接跟着秦最好,但能跟着少祭祀雅布大人也很不错,据说是一个为人难得温和的祭司呢。   埃维感激涕零地对秦茶说,“那我就把这孩子带去少祭司大人那,”然后他低头催促男孩,“快给大人跪谢。”   听见这句话,秦茶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让长羲跪谢?找死吗!!!   她的头发极长,一站起来就不再堆落在深色布质沙发上,而是隆重华丽地垂落在近膝盖的地方,淡银色如同圣洁的月光。   男孩抬着头,眼睛里印着她神秘而高贵的注视,他一刹那有些慌乱地又把头低下来。   他只是一个卑微而肮脏的祭品……哪里能触摸到这样神圣的存在……   “不用了。”   秦茶顿了顿,见长羲站着也并没有动,她把手里的书盖好,抬手放在壁炉边的烛台上。   他又偷偷抬头看她。   她放书的姿态优雅至极——一身至简的黑色垂地长裙,衬得抬高的手臂越发显得纤细如玉。   然后她又转过身面向他们,男孩迅速地把头低下,浮光掠影地一瞥,他看见   她面容姣好但面色冷淡,和银发黑裙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眸少有情绪。   但那姿态在男孩眼里是莫名地光明又磊落,她的背脊刚直到仿佛不能被摧折。   院长埃维催促他,“孩子,你快跪谢啊!这可是大人给予你的恩宠。”   秦茶正想说你们直接走吧,长羲突然“咚”的一声,直直跪下来,跪得那样干脆利落,声音大得秦茶都替他疼。   埃维立刻笑眯眯地对秦茶说,“诶,这孩子实诚,不过他不能讲话,我替他谢谢。”   ——长羲继成为一个瞎子、心疾患者之后,又成为了一个哑巴。   ——而且这次他似乎并没有带着以前的记忆,这是一个真正孩提时代的长羲。   秦茶沉稳的面色下,数度挣扎,最后才缓缓开口,“好了,你们走吧。”   埃维告了退,就想拉起那孩子走,结果发现人家孩子竟就是死跪在那里了,他的力气一时半会都没能拉动。   孩子挺直了脊背,嘴角紧抿,黑沉沉的眼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秦茶,那眼睛黑得发亮,固执的半点不动,仿佛就这样死看着死看着,对方就会松口把他留下来似的。   他想留下来,那种目的性太强烈,他能就这样跪到天荒地老,这种果决没有人能够忽视。   “嘿!我说你!倔脾气!”   埃维使了蛮力,把孩子往外拖,这样拉扯前进的姿势,他都依旧可以保持跪地的姿势,膝盖处的布料被磨破,皮肉出血,他就是倔强地看着秦茶一声不吭。   秦茶立刻张嘴,“停。”   她的目光落向个子小得很像孩子的少年,他的眼热烈璀璨,几乎是在她说“停”的同时,那里迸发出无与伦比的雀跃和期待。   一个,真的还很小,只是在向往着依靠的孩子。   秦茶抿了抿嘴角,许久才淡淡开口,“我送他去,”她嗓音清丽,微冷,像刚化但依旧凝结的冰雪,“我亲自送。”   因为……她!是!疗!养!!!   可是她又不放心。   如果亲手交给同事,她就可以放心了吧?   少年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他看着她问埃维,“这孩子叫什么?”   埃维还愣在一边,“啊”了一声回神后,摸了摸头,他回答,“叫安卡。”   虽然并不叫长羲,也不叫yue,也不记得过去,但是秦茶还是很肯定对方就是长羲,无法言语的直觉。   大概是,他看她的时候那种难以形容的目光,似乎赤诚而热烈,但永远都在渴望和占有。   埃维在一旁特别羡慕,毕竟秦已经有七八十年没出过门,安卡这个小孩子何德何能哟!能让出现在传奇史诗上的人物亲自送!   卡特大陆的中心在主城往生城,往生城的中心在不死殿。不死殿围绕了三座祭司塔,借此守护不死殿里面“诅咒的右眼”和“祝福的左眼”。   她的同事在不死殿小祭司塔里住着,路途并不近,亡灵讨厌阳光,她不得不披上厚重的、能遮挡全身的白色斗篷,然后走向书房。   书房刻有传送阵法,但只能到魔法学院的塔里广场,不死殿方圆千米内都是荒芜,且下了禁咒,不能使用任何法术。   埃维已经离开了,长羲还跪在客厅,秦茶都走到书房门口了,发现长羲还不过来。   秦茶朝他招手,“你过来。”   长羲低着头盯着地板,他身子瘦小,来之前看得出埃维有认真帮他收拾过,他穿着精致华丽的蓝色小骑士服,黑色的头发束高了,是一个小巧的银色发环。   看起来一个非常帅气的小骑士。   骑士服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穿的,除非自己本身就是骑士,或者,家族有骑士的传承。   秦茶再次微加重声音,“过来。”   小骑士长羲飞快地抬了一眼,然后纹丝不动地跪着。   秦茶终于走了过去,长羲紧张地捏紧了手握成拳,可身子依旧十分固执地钉在地上,他觉得就算是被大人惩罚,自己也不能轻易放弃。   或许再争取一下……这位大人就愿意留下他了,他就不再是一个人。   不再是一个会被随时抛弃,会被恶意折磨,会被当做祭品的人。   在此之前,如何被惩罚,都无所谓。   然后他就被她抱了起来。   冰冷的,有些僵硬,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不夹带任何恶意的怀抱,他睁大了眼睛,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她抱孩子的姿势非常不熟练,但很稳。   他被吓的一动都不敢动。   “没有用的,”他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说,“你不走我也可以抱着你走。”   他黑沉的眼里翻涌过各种激烈挣扎的情绪,最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攥紧她的衣角,把小脸往秦茶肩膀更沉地靠过去。   恩,好乖。   秦茶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夸奖了一下孩提时代的长羲,然后环视了一下她非常熟悉的书房,沉默了很久,才抱着长羲站在书房正中央的魔法阵上。   对于这个书房她只能想到那个死得异常惨烈的2号。   再睁眼,就是人群涌动的塔里广场。   塔里广场同时是买卖异常热闹的交易场,秦茶急着把长羲送到同事那里,并没有多做久留,非常低调地抱着长羲往不死殿方向走。   走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喊小孩:“松手,我放你下去,自己走。”   长羲不说话。   秦茶弯腰,确定他的脚已经落在地上了,于是他再说,“松手,自己走。”   长羲的脸依旧埋在秦茶肩膀的地方,一只手搂紧她的脖子,一只手攥紧她的衣角,沉默地固执和沉默地拒绝。   秦茶僵着这个动作半晌,认命地把他抱回来。   长羲趴在秦茶肩膀的小脸偷偷抿出一个微笑。   见到同事,对方表示非常惊悚!   “姑奶奶,你怎么跑过来了?”   长羲不肯下来,秦茶只好下了隔音咒和同事交谈。   “这个人交给你。”   同事是一个刚从事维护工作两年多的半新人,瞅着秦茶怀里的小孩子有点奇怪,“谁来的?”   秦茶很头疼,“我之前的一个病人,谁知道机器出了什么差错,他跟着过来了。”   同事马上蹭蹭蹭地退后了好几步,“我不要!”他狂摇头,“我这边这个很难处理了!!”   “你找到这个世界的病人了?”   同事心如死灰地点头,“找到了,但不好搞啊,我顶头上司大祭司啊!一心一意想要当王,你说他这什么心态。”   想要当王,就是当到王了这个世界才能结束。   卡特大陆五大家族三大祭司,从未有王,要达成这个目的可不容易。   同事继续苦哈哈,“所以不是我不帮你啊祖宗,实在是我自己都抽不开身了。”   “我在疗养,”秦茶面无表情,“疗养期不能接手任何任务、出手干涉任何世界事情,维护守则里写的,你考试及格没?”   所以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必须转交负责这个世界的维护师,贸然出手,没有和这个世界的病人精神度匹配过,很容易对对方造成伤害。   “你带着他待在你的小房子里,能出什么事!”同事搓搓手,恳求,“本来也是你的病人,我接管过来也不好,而且我也实在没有精力再照顾他的安危。”   “更何况,”同事放大招,“我这里算世界中心吧,多乱的地方啊,万一他挂了怎么办?”   !!!!!   秦茶动摇了,他特么在她手下就死了两回,不能再死了!!要砸她招牌了!!   然而真正动摇她的还是长羲。   他被秦茶抱着趴在肩膀上,下了禁音咒,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做了什么,但小孩子总归是敏感的。   他知道谁都不要他。   没有人要他,连这个看起来很温暖、很好吃的亡灵也不要他。   他松开了攥紧秦茶衣服的手。   秦茶一愣,把孩子微抱远一点,看他死一般沉寂的表情,她心里蓦然就被这样死灰的眼神扎疼了。   她在做什么啊?   在伤害一个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眼里都只有她的人吗?   她忽的抱紧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她说,“我养你。”   语气不容置喙的坚定。   长羲闻着她身上亲密而浅淡的香,她的死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有着血脉膨胀撕裂的痛苦和快感。   他伸手抱紧秦茶,又把脸趴回她肩膀上,扬起一个微妙的、兴奋的笑容来。   同事在后面看着,毛骨悚然。   ☆、第25章 不死殿(三)   不死殿之外方圆千米都是荒芜,大风刮过沙尘卷起秦茶的斗篷,“呼啦”一声吹落她的帽子,她的头猝不及防地就暴露在刺目的阳光下,片刻后头顶就开始出现麻辣的疼痛。   可以忍受,但总归不舒服。   但她抱着小孩,还没来得及空出手把帽子盖好,小孩就很快地移开搂着秦茶脖子的手,一手贴心地遮着她,一手小心翼翼地捋好她银色的头发,然后十分迅速轻柔地替她把帽子盖回去。   他屏着呼吸做完,把手忐忑地搭在秦茶肩膀上,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秦茶,沉默地带着试探的期待。   秦茶看了看小孩黑亮的眼睛,抿了抿嘴角,意简言赅地夸奖他:“做的不错。”   他立刻笑弯了眼,嘴角也翘起来,这一看就有些和长大后的长羲重叠的模样——   笑起来邪气又要命的漂亮。   小孩把脸埋回秦茶的肩膀处,即使隔着厚重的斗篷,她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他暖烘烘的身体,像个火炉一样,大概是自己身为亡灵的缘故,体温太低,长羲的体温对于她而言十分熨帖,抱着特别暖、特别舒服。   终于知道之前长羲为什么那么喜欢抱着身为萝莉的自己了,大概是小孩子真的很暖。   走近荒芜边界,就是刻满魔法阵的碑石圈,往外就是热闹繁华的塔里广场,格外强烈鲜明的对比。   秦茶低声说了一段咒语,然后轻轻松松地抱着长羲踏出边界。   “你需要些什么?”秦茶低声问着怀里的小孩,“衣服?对了,衣服。”   养小孩子肯定需要很多东西的,广场里面的东西种类繁复,到了她的地界,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挑了一间看起来比较舒服顺眼的小店,准备进去之后才突然想起来——   擦咧,她没有钱。   她怕阳光,也懒得出门,基本上她每次出来,主城都有大事发生,除此之外,平素都是五大家族在给予供奉,东西直接挑好的往幽堡送。   而且由于自己是亡灵,她是连吃都不需要的。   所以……养个孩子真的好麻烦啊!   上一句说了“我给你买衣服”,下一句就是“宝贝我没钱咱回家,姐姐把衣服改小了给你”,怎么看怎么丢脸吧?   秦茶尴尬地立在原地,苍白透青的冷淡眉眼十分秀丽,充斥着一股子灰败将死的美。   她踌躇之间,悬在塔里广场高处的警哨突然被拉响了嘶鸣尖锐的警报声,所有人忽的抬头去看,巨大的飞鸟扑扇着黑色的羽翼,龇牙咧嘴地从高空收直直直冲落下来,无数的狼人从鸟背上一跃而下。   原本一派繁华的街道就这样瞬间混乱,所有平民开始拼了命地逃窜,往防难的魔法学院撤离。   秦茶抬眼瞳孔一缩,下一刻,黑色的羽箭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和力量直飞过来,瞬间穿透离她前面不远的人的身体,血肉之躯瞬间分崩离析,羽箭卷着残骸冲到秦茶面前,空气里也似乎被卷起血腥的热浪。   她把长羲放在地上,双手在胸前合成十字,这样短的时间,不可思议的速度,平低陡起密集的风,直接呼啸缠绕着长箭偏移方向,然后直没入左前方的高楼,楼顶一声巨响之后往下坍塌,碎石滚落一地。   而更大的混乱在嘈杂尖锐的惊呼声中呼啸而来,所有的狼人都已跳落在地面,它们有着蛮悍的躯体,落地瞬间由人变幻成狼,开始逮住人撕咬。   它们非常有组织地往前攻袭,一步一步推近荒芜边界,但塔里广场的兵力集结得也非常快,双方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直到有狼人掠往秦茶身边,它们不过抬手挥爪,以着势不可摧之力想要往前奔袭,却永远止步在秦茶脚下巨大的黑色魔法阵之下。   她根本没有过多的华丽的辞藻,嘴巴只是微微张合,极为冷静的两个字:“阵起。”   她身上的死气疯狂地涌动起来,那一刹那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向外推开,帽子“哗”地落下,银色的长发顺势在风里凌乱地飞舞,她脚底的纹线似乎被赋予了生命,极速地在地上描绘,片刻就已经向外延伸,画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法阵。   所有人的目光都呆滞了,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法阵越来越大,最后已经蔓延到肉眼无法捕捉的边界。   长羲站在她身边,摇摇摆摆地稳住身体,他伸出手想拉着秦茶的衣角让自己站稳,最后还是收回手,任自己在翻涌的气浪里颠簸地摇摆。   他微仰着头,有些痴迷地看着她冷厉的眉眼和秀丽的面容轮廓。   “破。”   那个字低冷而清晰,明明就是清丽的声线,却像是死亡的号角一般,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摧枯拉朽地把阵上的狼人全部碾成了粉末。   无法抗拒的、令人匍匐的绝对力量。   那是传奇。   埃维带着魔法学院的众高手赶到的时候,心里就这么一句话——那就是传奇的力量。   确定自己能感知到的狼人死完之后,她收了阵法,然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马勒戈壁,头发都要晒没了!!!   她伸手“啪嗒”一下,又把帽子盖回去。   秦茶并没有注意街上人的表情,阵法一收就很正经地对长羲说:“我们来讨论一下衣服的问题。”   长羲站在地上,秦茶弯腰看他,孩子的面色沉静,黑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秦茶,非常乖巧的模样。   秦茶说,“小安卡,你穿裙子肯定很好看。”   小安卡:……   “反正只有我和你,穿什么没关系。”   小安卡:……   秦茶是很认真地在思考长羲的衣服问题,所以埃维那胖子忽然而至的大嗓门着实吓了她一跳。   “秦大人!!”埃维满面笑容地跟上前又是恭维又是感谢,“真是太感激您啦——塔里因为您免去一场困厄和死亡,您是最伟大的法师,传奇的力量,太让人惊讶了。”   秦茶这才注意到街上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那种表情是……狂热?   ……等等,她不是只是使用了一个很简单的魔法阵吗?狼人在这片大陆上不是很低等的生物吗?很简单地解决掉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轻咳几声,“不过就是狼人……”   埃维叽叽咕咕叨叨不停的夸奖就这么卡住了,片刻后他干笑着尊敬地说,“秦,”他略微压低声音,“那是魔人。”   黑暗生物里面仅次于死魅和食尸的变态物种啊!灭一个都不容易,你一下子灭了一群啊!   然后埃维又马上扬起热情的笑容说,“外面太晒了!秦不如去一趟魔法学院,学生们都很想见见你呢。”   埃维身后穿着各式衣服的年轻面孔渴望地看着她,秦茶被看的有点压力大,她正想回绝,长羲就拉了拉她的衣角,抬着小脸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秦茶低下头:……她没理解错的话……这眼神意思是……求抱?   众目睽睽之下,小鬼你不能这么黏人啊!   然后长羲嘴巴微微张开,他漂亮的小脸蛋严肃地看着秦茶,吐出一个没有声音的嘴型:抱。   埃维在旁边试探地锲而不舍:“秦,你看?我们总该要谢谢你嘛。”   “不用了,”秦茶拉过长羲的小手,以示安抚,一边回答埃维,“谈谢字的话……”   她顿了顿,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淡定说,“给钱吧。”   秦茶为自己勇敢的直接感到骄傲:“给多点。”   埃维:…………   秦茶拿着钱买完衣服,店主却压根不肯收,秦茶冷着脸,直接把钱袋子压在了桌子上,出了门,发现埃维和那些学生还没有离开,她有些奇怪。   埃维立刻上前,“他们想见见你呢,说一句话也好。”   她没注意的地方,长羲低着头,阴沉着脸。   ——总是会有很多讨厌的人抢夺他最喜欢的东西。   ——她的注意力不能完完全全地放在他一个人身上,都是那些人。   ——那些讨厌的人。   他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极其微弱的破碎音节:“消失,消失掉。”   那声音太弱太弱,没有任何人听见,可就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们周围几十米之内所有的人,都突然在原地消失。   被传送回学院的众人有些懵,留在原地的秦茶更懵。   “怎么突然都回去了……”魔法学院离这并不远,并没有察觉到杀机的秦茶弯腰,把固执地拉着她衣袖刷存在感的长羲抱起来。   “不要太黏人,小鬼。”   秦茶启动了传送魔法阵,嗓音微带笑,“我以后不会再抱着你的,最后一次。”   长羲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嘴角偷偷靠近她的耳边,她的耳尖很白皙,他想象着这里透红的模样,然后攥紧了秦茶的衣角。   你会的。   他在她怀里吐出几个单薄的字眼,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隐约地明白一些黑白模糊的情绪,在传送阵扭转和呼啸的风里,他脆弱的音节根本无法被任何人听见。   “你只会看着我。”   完全的,永远的。   ☆、第26章 不死殿(四)   “在这里,我只有一个规矩。”   秦茶坐在沙发上,银色的长发散开来凌乱地圈绕着黑色的裙摆,她微微抬眼。   既然决定要养着长羲了,那就必须减少任何出岔子的可能性——   第一!她一定会把他养得根!正!苗!红!!圣母也没关系!!这孩子需要圣母的光环拯救一下他破碎的三观!!   第二!必须要保持距离!   长羲洗完澡换上了白色的长衫,有些拖拉到地的黑色裤子,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他什么都不做,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茶。   “离我至少五米远。”   长羲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秦茶依旧不急不缓地说,“不要吸食死气,控制自己的*。”   “我在的时候你还有我,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找谁来满足你对于死气的*呢?”   “我可以告诉你,一是,吸食各种黑暗生物然后自己也跟此同化,二是,杀掉人,或者杀掉亡灵。”   秦茶深深地看着他,浅色的眼有着冷厉的警告意味,“无论你做了哪一种,被我发现了,我都会杀掉你。”   ——所以小鬼你是不是很害怕!害怕就当个好人啊!根正苗红的那种!!!   秦茶的眉眼十分秀致,但因为由始至终地冷静神色而显得格外清冷,她看着少年如墨的眼,继续说,“人不能知其罪恶,而依旧沉湎于罪恶。”   然后她微舒展眉眼,嗓音也稍微轻柔下来:   “你要永远记住,你是光明的使徒,你生而光明磊落。”   ——求被我洗脑!   少年漆黑的瞳孔有些怔然,里面专注地倒映着她似是冷厉又似是温淡的眉眼,他抓着手里的笔,许久都没动。   秦茶挑眉,“听清楚了?”   他抓着手里的笔用力到指尖泛白,半晌他才歪歪扭扭地、一笔一划地写:教母,我能成为亡灵吗?   秦茶把眉头皱起来。   按照这里的收养规矩,长羲的确应该叫她教母,但……   “教父,叫教父,”秦茶面不改色,“不能,活着的人,做什么亡灵。”   秦茶顿了顿,又平静地补了一句,“倘若有一天,为了某些事情,你以生命祭献做为代价成为亡灵,我会对自己很失望。”   她难得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安卡,我希望你永远平安喜乐。”   ——因为你平平安安的我才可以好好度假啊亲爱的!   长羲手里的笔“啪嗒”掉落在地上,他面容很死静,但眼睛里有着努力遮掩都依旧十分清晰的挣扎。   秦茶收了沙发旁边小桌子上的书,她起身,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三楼,一楼到二楼,你是自由的。”   之后几天,他就没再见过他的教母。   三楼被她划了区域,那一片永远都在黑暗里,没有声音,没有画面,仿佛完全是割开了两个世界。   长羲有时候会站在客厅中央,抬头朝三楼目不转睛地看。   好想让她再和自己说说话,或者只是看她一眼也好,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和他说话了。   他抱膝坐在沙发上,歪着头,漆黑的眼盯着三楼,从早坐到晚,再从晚到早,然后他就不断想起她极冷的体温,抱着他时有着浓郁的香味,会让他忍不住想要永远黏在她身上。   他的眼蓦然深黑,他微张着嘴,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   “看见你。”   黑暗如同潮水退去,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地点亮三楼的走廊,那一片如水墨写意地晕染开来,银色长发的那人松懒地靠坐在栏杆上,黑色的裙摆在空中微微摇晃,灯光之下的她明暗交替的脸有着别致的美。   她在看他。   长羲歪着的头微微一僵,紧接着就是无与伦比的喜悦,他偷偷抿着嘴角,克制着自己的眼神毫无目的地在三楼逡巡。   他敏锐地发现她的唇瓣动了动,他把下巴埋在自己膝盖里,然后偷偷挪动唇瓣,低声说:   “听见你。”   “三天不吃饭,”秦茶毫无知觉、面无表情地吐槽客厅里蜷缩的小孩,“不吃饭,长不高,怪不得那么矮。”   长羲:…………   他开始认真吃饭,她非常喜欢坐在栏杆上,低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客厅里忙活。   他从书房拿书来看,她也会在上面捧着书,时不时看看他,她不怎么讲话,但一天到晚也几乎没有干其他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栏杆上,面无表情,但十分耐心地注视着他。   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   少年的内心充满着隐秘的快乐和满足,这个人会陪着他啊,干什么也无所谓。   而且他也觉得自己的教母很可爱啊,她有时候会看着自己,然后脸贴在栏杆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说:   “好想找人说话,好想逗小鬼,想说话。”   ——对啊,你快下来吧,我也很想听你对我说话呢。   “好闷……”   ——怎么会呢,只有我和你的世界最完美了。   直到三个月后,她终于从三楼下来。   长羲余光偷偷瞄到她要下来,瞬间就把手里的书握得很紧很紧,他把背脊挺得直的不能再直,然后死盯着书,耳朵却偷偷在听楼上的动静。   “过来。”   清晰的声音刚刚过耳,这个声音已经有些陌生了,但似乎又格外熟悉。   长羲眼睛瞬间亮起来,“啪嗒”一声就赤脚跳落在地上,察觉自己的动作太过急切,落地之后他顿了顿,一步一步走过来,很稳重的样子,但速度却很快,在秦茶几米的距离很克制乖巧地停了步。   然后他听见她说,“我教你魔法。”   她在成为亡灵之前,已经就是一位万人瞩目崇拜的圣魔法师了。   她绕到书房,去最底下的书柜里翻找最基础的魔法书,长羲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在她身后,专注地看着她的背向下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头微抬,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贴身的黑色长裙勾勒出她极美的身体曲线,银色长发垂落堆积在深色的木板上,就像是大师细细勾勒的图画,每一笔都走得都惊人的漂亮。   长羲还不懂这种神秘幽邃的美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也并不懂平时所见到的即是罪恶,他用着天真而又痴迷的神态,专注地看着那个把他从地狱里拯救出来的人。   他此刻只想过去用手丈量她脖颈的体温,那纤弱的姿态仿佛可以被自己掌控在手里。   秦茶一回头,就看见长羲幽幽地站在自己背后,那目光有些飘渺,但又有莫名犯罪的深渊味道,她稍微吓了一跳。   “在看什么?”   长羲被惊醒,他不自在地把微抬起的手往背后藏,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盖过那双深色的眼,他低头看她纤长的手指抽出几本深色的书,搁在了书房的桌子上。   “这几本你先看着,不懂的问我,”秦茶顿了顿,再补充,“一周我只会下来一次。”   那个晚上,他回到二楼的房间,画了一张画。   银色长发的女人弯着腰,美丽得让他迷恋的弧线。   然后他在画上写上两个小小的字:教母。   十三岁,他的教母对他说,“我联系了埃维。”   秦茶观察了一年之后,觉得长羲炒鸡自律炒鸡向上炒鸡乖,苗子十分好,死耗在自己这里也不是办法。   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任务,可是对于长羲来说,这里是活生生的,是他正在生存的世界。   同事完成任务的时间遥不可及,她不可能真的把长羲锁在这里一年,五年,十年,甚至是更久。   ……其实主要是有一天长羲捧着一本特别破廉耻的书跑来问她是个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书!!!   长羲还很天真地问:“教父,我可以试试吗?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她:……呵呵。   最后她把书烧了,往事不堪回首。   这也让她意识到,有些东西她没办法教,也不应该由她教。他应该有朋友,也应该认识更多的、更完整的世界。   “你去学院上课吧,”秦茶站在他面前,静静地说,“明天开始跟着新入学的孩子们一起。”   长羲捧着刚刚葱附近摘来的小花苞,催生成漂亮怒放的长夜莲,眼巴巴地盯着秦茶求夸奖。   他的自控力确实好,为了能够靠近秦茶,他压抑得哪怕再痛苦,都不曾吸食过秦茶身上任何一分死气。   秦茶摸摸他的头,已经非常顺手且熟练地表扬他,“很好看,谢谢安卡。”   “但是你必须去上学。”   长羲摇着头往前走了一步,抱住秦茶的腰蹭了蹭,抬头,漆黑的眼看着秦茶,有些可怜。   秦茶无动于衷,“放假了你可以回家。”   长羲殷勤地踮起脚尖,把手里的花别在秦茶盘了一半的发髻上,然后抱着她不撒手。   “讨好撒娇都没有用。”   秦茶把长羲推开,整个客厅摆满了花,都是长羲在幽堡附近采摘的,他总认为自己会喜欢。   眼看着长羲忍耐到额角开始细腻地出汗,她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明天埃维院长会来接你。”   长羲十分不高兴,一整天都幽幽地盯着秦茶。   第二天长羲被埃维接走的时候,秦茶特意问了一句,“放假在什么时候?”   “还有一年呢。”埃维瞅了瞅秦茶有点意外的神色,马上改口,“也可以半年回来一次的。”   她垂眼看着已经快到她肩膀的少年,然后别过眼,避开他渴望哀求的神色,然后对埃维说,“不用,和其他人一样就好。”   长羲整个人垮下肩膀,秦茶看着少年格外不情愿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他:   “你放假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你。”   少年一下子就笑弯了眼。   到学院的那个晚上,他把十二岁时画的画再画了一次,写了几个字:   ——我想看见你,挖去双眼仍会贪婪地注视;   ——我想听见你,割去双耳也不会丢掉你的声音。   ☆、第27章 不死殿(五)   “你为什么不死掉呢?”   “你要死掉了该多好。”   “你这种怪物,也没有活着的必要吧?”   衣着华丽的女人妆容也极其精致,她毫不留情地把手里瘦小的小男孩狠狠地推向青金色的熔炉,火焰舔舐过通红的炉底,整个温度高的惊人,置身十米之外都能感受到烈烈的热浪。   男孩紧闭着眼,唇瓣被咬的鲜血淋漓,但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也不出声,完全逆来顺受地默认别人对他做的所有伤害的言语和举措。   换句话说是,他麻木了。   他对这个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世界,麻木了。   他的表情一直死静,直到一身高贵曳地长袍的男人把他拦抱了下来,男人强健的手臂揽住他瘦小的身体,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不要那么粗鲁,”男人温柔地搂过小男孩,细心地擦擦他脸上的脏渍,他没去看男孩那双漂亮至极的眼,而是对雍容的女人说,“毕竟是你亲生儿子呢。”   女人衣裙高贵而端庄,盘发一丝不苟,而她的神态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癫狂,她看着在男人怀里的孩子,尖叫,“不过就是一个怪物!!”   一个身上长满了“蛇足”的怪物。   “一生下他,我就该把他杀了,”女人妖艳的红唇张合着,对着孩子吐出最恶毒的话语,“多么恶心的存在,当时我怎么一时心软,我怎么不杀了他!”   男孩继续麻木地睁着眼,对着这些话他已经熟悉到没有什么值得他给予反应的地步了。   “嘘,”男人抚着男孩乱糟糟混杂了一堆泥土的头发,“他会伤心的。”   女人打断他,“我恨不得他马上去死——他毁了我,毁了我一辈子!我被家族遗弃,被剥夺天赋,就因为这个怪物!!”   女人顿了顿,她胸脯起伏得厉害,看着男孩的眼光就像看着恶魔,既恐惧又厌恶,“算了,他是你的了,祭司大人,我不想再看见他。”   女人走了之后,男人低头温柔地翻看男孩完全赤/裸的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以及皮肤上伸出来的细小的黑紫色细足,它们在根据男孩的情绪十分厉害的抖动,整个场面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却仿佛在看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哦,可怜的孩子,”他面带笑容,“肯定很疼。”   男孩整个人寒着腰,他麻木的神情在听见男人的话后终于微微变了一下,他抬眼有些无措地看着男人,似乎为他话语里的怜惜情绪感到惊讶,之后就是迷茫,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养了‘蛇足’那么多年,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呢。”   男人话语里怜惜更重,甚至于有一种得到了珍宝的珍爱温柔。   男孩却以为他话里这样怜惜温柔的恶意突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他开始感到有些害怕、恐惧,抖着身子,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以后你就不会再为‘蛇足’带来的疼痛苦恼了,”男人弯起嘴角,“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抿着嘴巴,他抬眼直直地盯着男人。   “真漂亮的眼睛,”男人粗糙的指尖按在他的眼角,“你叫安卡好了,ankh,就像被诅咒的左眼一样,令人忍不住想要犯罪的美。”   他另一只手扯住他手上绷直了的“蛇足”,残忍地用力把它往外拔,黑紫色的触条埋在白得近似透明的皮肤底下,这一拉扯,那一块肉全部鼓动起来,男孩的脸上出现极其痛苦的表情,他张大了嘴巴,再疼也只是徒劳地低哑“啊”了几声——因为极致的疼痛而嘶喊,却无法被诉出于口的声音。   男人手突然一松,蛇足“啪”的一声收了回去,颤巍巍地在男孩皮肤上软软地趴着,而男人的笑意在红彤彤的火光映射下显得格外残忍。   “好孩子,我最喜欢你这种安静的,不喊疼的孩子,”男人拍拍他脸颊,“我会带你回不死殿,小安卡,我有直觉呢,你将会是最完美的祭品。”   长羲陡然从梦里惊醒。   他坐在床上微微喘着粗气,眼眶血红,眼神是梦醒之后仍然残留的狠厉残忍,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仿佛被罩了一层如同炼狱爬出来的残酷死气。   他紧抿着嘴角,然后倏地伸手,把床边的画摊开来,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画盯了好一会儿,把苍白的脸轻轻贴在画上摩挲。   “教母。”   他低哑地叫着,侧脸小心地亲吻画里弯着腰的女人,他的目光很快便安静了,感觉身上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下来,他就抱着画,重新躺了回去。   ☆、第28章 不死殿(六)   那个人曾经说过——   “无论你做了哪一种,被我发现了,我都会杀掉你。”   “你要永远记住,你是光明的使徒,你生而光明磊落。”   长羲转身看着一身黑色长裙、披着白色斗篷的女人,瞬间僵直了身体,抿着唇,无声地看着她。   秦茶表面的神色还算平静,她只看了一眼哀嚎挣扎着的埃维,就把目光放在这个已经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少年身上,她淡淡地重复问了一次:   “你在干什么?”   杀人。   杀掉觊觎你的人。   长羲回身注视着秦茶,他的眼早在听见她声音的时候便恢复成清明的黑白,此刻目光里带着浅淡的哀求神色。   他不确定教母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见他说话,他现在只能把姿态放低了,摆出一股子受害者的意味。   秦茶往前走了几步,白色的斗篷摩擦过地上的落叶,黄昏的光染的她的脸庞安宁而纤秀,但她的眼格外淡漠。   “我说过——”她站在长羲面前,平视他俊美惊艳的脸,“你要是胡乱做些什么,我会杀了你。”   长羲浓密的睫羽微微一颤,他有些受伤难过地看着秦茶,然后把脸凑过去想蹭着她撒娇,被秦茶一只手挡住了。   “所以,是你做的吗?”   秦茶的语气平静又冷厉,她的神色是长羲熟悉的寡淡安静,却比他熟悉的更为冷漠,他心里刹那之间有些慌乱。   “回答我。”   长羲抿着嘴角,漆黑的眼盯着秦茶,他知道自己应该摇头,应该回答“不是我”,他就还是教母喜欢的那种,光明磊落的孩子。   教母虽然是亡灵,看似冷漠少言,但性子最是善良磊落,她仿佛站在了云端,而他在一边却仿佛低入了尘埃。   触不可及,求而不得。   这种感觉让他无时不刻想要把她同样拉入罪恶。   所以,如果他承认了,教母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他,还是,厌恶?   但是……万一还喜欢呢?   长羲心脏顿时漏跳一拍,他忍不住告诉自己:教母会喜欢所有的他吧?她最疼他的了,她是这个世界最疼爱他的人,所以也一定可以接受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是我。”   然后他眼珠一错不错地死死盯着秦茶,他生怕漏看教母一分一毫的细微表情变化,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手心里全是汗。   百分之六七十肯定是长羲干的秦茶在得到确切答案之后,她正直的内心有些崩溃:……卧槽卧槽!!!我的根正苗红!!!我的光明磊落!!!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娃!他特么是不是还是歪了啊嘤嘤嘤!   然后秦茶移开了目光。   少年的身体顿时僵直了。   他紧张而又小心翼翼藏着期待的目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纯黑的眼毫无情绪地看着自己的教母冷然的眉眼,他的内心各种复杂奇怪的情绪在拼了命地翻涌——   为什么不可以接受呢?   教母,您是厌弃我了吗?   厌弃真正的我吗?   少年站在暮光里,失魂落魄。   秦茶没有和长羲说话,她移开目光去看长羲背后的埃维,埃维因为血液的流失脸色在迅速地死白,同时躯体也不住地在畏缩,他身上的蛇足并没有快速掠夺他的生命,而是折磨似的,慢慢在他皮肤表面钻动,无限拉长死亡的时间,无限放大死亡的痛苦。   秦茶其实刚来不久,她来的时候,埃维就已经这样了,长羲当时还背对着她,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埃维身上的东西是“蛇足”,这种东西极少出现,古籍文书里面也甚少提及,出现的原因也历来备受争议、不清不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蛇足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黑暗生物,被蛇足寄生的人会很痛苦,同时还会不断地被吸食血肉,直至寄生体成为干尸。   迄今有过记载的,被蛇足寄生活得最久的,不过两个月。   秦茶没办法救,没有人知道把蛇足剥离的办法,她也不知道长羲怎么会把蛇足寄生到埃维身上,也不知道长羲这么做的原因。   虽然心里清楚长羲不可能是什么良善的人,但她却莫名地坚信长羲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   秦茶盯了片刻,埃维身上的蛇足已经被他的鲜血染红,全身的触条也在不断膨胀,越来越粗壮也越来越长,几乎已经把他所有的皮肤都占据捅烂。   被上一个世界折磨到神经无比强大粗壮的秦茶十分淡定,她收回目光落在长羲可怜兮兮的脸上,而就是这一刹那,还没有完全收回的余光捕捉到埃维瞬间孤注一掷的疯狂神色。   长羲还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点一点摸上秦茶的衣角,脸上的表情乖巧而忐忑,毕竟他从未看过秦茶这样冷厉到淡漠的神情。   他告诉自己撒撒娇就好了,教母嘴上从来不说,但最是心疼他,所以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刚张了嘴,就看见秦茶眉目刹那间凛冽至极,然后身边就突然卷起浩瀚无垠的力量,这样磅礴的死气,猝然之下长羲没能控制住自己,他贪婪地吸食了几口,整个身体被这种突然起来的痛苦和快感淹没,他甚至发出一声短暂的喘息。   他不受控制地揽住了秦茶的腰,纤细柔软的腰,入手是她身上丝滑的布料和冰凉的体温。   他意识到自己拥抱了教母之后,还没来得及体会这种奇怪而令他兴奋又迷恋的感觉,就发现教母把所有的力量堆砌在他身上,替他支撑起一片坚不可摧的屏障。   混沌的死气翻涌滚动,这一个时间在长羲面前似乎被无限拉长,他甚至可以看得清自己的教母因为抽尽力量而瞬间死白的脸,那双从来神秘安静的眼依旧坚定而强大。   “嘭——”   狂风撞击在死气筑就的盾上,气浪掀起落叶瞬间碾成粉末,突然迸发的强光盖住了所有的视线,世界一片空白。   长羲睁大了眼。   “罪恶!烧掉所有的罪恶!”   埃维张狂的声音如同雷声,轰隆隆地炸响天地,然而这只是最后的振聋发聩,强光随着声音消散,入目是惨烈破败的现场。   整片树林全部碎成粉末,甚至于树林之外的建筑也坍塌了一半,弥漫天空的粉末和灰尘如同阴霾,呼啦呼啦地跟着还未退却的烈风游荡哀鸣。   几乎学院所有人都赶了过来。   浓郁的死气散去,长羲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骷髅,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他仿佛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和反应,都在眼前黑漆漆的骷髅面前被剥夺。   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多交头接耳,并没有人敢靠近中心。   直到副院长悲痛地大喊:“埃维院长自爆了——”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埃维是大魔法师,而且是离圣级只有一步之遥的大魔法师,从来没有人见证过大魔法师自爆的景象,但毋庸置疑,这绝对是极其恐怖可怕的力量。   没有人会愿意自爆,这是灵魂都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绝对同归于尽的攻击,完全被剥夺了任何生的希望。   而更可怕的是,有一个人,在这样绝对摧毁力量面前,依旧毫发无损。   所有在场的人几乎同时想起,埃维院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罪恶!烧掉所有罪恶!”   所有人看着少年的目光蓦地变得恐惧、忌惮、不善且愤怒,副院长吩咐身边的人,“去请来所有的族长和祭司大人们,神啊,罪恶的污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而长羲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他呆呆地跪下来,伸出手,颤抖地伸向面前脆弱的骷髅架子,他小小声地,想要喊出“教母”两个字。   没有声音。   嗓子被掐断了一样,张开就是痛,干涩得仿佛要涌出血液才能被润湿。   教母。教母。教母。   “秦。”   这个字是血与泪的厮磨,他把指尖轻轻地握住骷髅的指骨,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地包围她的手掌,然而他还没怎么动,秦茶的手骨就因为长羲的动作四下散落。   他的眼顿时一片漆黑,如墨的,如魔的,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黑色的骷髅,像看着最深爱的人。   哪怕箭矢从身后射过来,穿透他的肩胛骨,他都没有把视线从秦茶身上移开。   第二支箭,对准了他的心脏。   然而箭矢在半空,就被打落了。   秦茶被炸的晕头转向,血肉被剥离的时候痛得无以复加,她是活生生疼晕的,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箭,才发现自己虚弱到只能勉强把箭打落。   再去看长羲时,秦茶难得的震惊了。   他在哭。   他很悲伤。   像整个世界都坍塌了那样。   秦茶看着长羲的神色,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她跟着长羲近三个世界,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神情,长羲是骄傲的,向来运筹帷幄,向来诡谲莫测,她何曾见过他现在这样脆弱的表情。   直到长羲抬起全然纯黑的眼睛,盯着她,握紧了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她抬起一只枯瘦的骨头,有些目瞪口呆。   卧槽……   长羲这时候身子前倾,把她整个架子拥进怀里,他害怕秦茶会散架,因此怀抱特别轻柔,而与力度完全不同的是,他仿佛重新触摸到世界的喜悦。   “你……”秦茶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用骨头拍拍少年瘦削的脊背,“我没事。”   秦茶在检讨自己有点蠢,最理智的反应不应该是阻止埃维自爆吗!为什么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去保护长羲!   炒!鸡!蠢!   感觉长羲的身体仍在因为以为失去她而颤抖,秦茶心里有些说不明的微妙心疼,她叹气,嗓音很柔软,“我没事的,我是亡灵。”   骷髅才是亡灵的正常形态,之前她只是被疼晕了,现在力量用尽而显得虚弱而已。   “秦大人!”   十米开外的副院长喊她,“他杀害了院长,您要庇护他吗?”   长羲仍抱着她,死不撒手。   秦茶默默看了周围一圈壮烈的景象,然后把目光投向众人,五大家族族长,三大祭司全部齐了,他们的目光和动作都是攻击形态,她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她离开,长羲就会被迅速围攻。   她虽然是亡灵,但在成为亡灵之前,她是一位走至巅峰的圣魔法师,为了阻止不死殿左眼的诅咒,她和其他五位圣魔法师一同以身封印。   几十年后,她从诅咒里脱离,成为了一个亡灵,活着走出了不死殿,她对于整个大陆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这样一个为大陆奉献了一切并忍受无限痛苦的人,会杀掉埃维。   “你杀了我吧。”   正在想办法救长羲的秦茶听见少年冰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   “你杀了我好了。”   一直以为长羲是哑巴的秦茶一时之间十分诧异,少年就已经松开秦茶,他注视着她,秦茶可以在他漆黑的眼里看见自己一身黑咕隆咚的骷髅样。   ……特么真丑。   ……还没穿衣服。   ……完全是裸透了的骨奔。   “教母,”少年的嗓音介于清澈而沙哑之间,他没有笑意,专注的目光有着别致的韵味,“我想死在您手里。”   “……说什么胡话。”   秦茶的话很平静,她颤巍巍站起来,身上细小的骨头噼里啪啦往下掉,然后又被身上微弱的死气噼里啪啦地粘回来架好,如此反复,她只是站起来,就让人感觉她是一架马上会崩溃的腐朽骷髅,似乎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完全垮塌下去。   长羲紧张地看着她,手指捏得死紧,整张脸很苍白。   “我没有包庇他。”秦茶斟酌着说,“是我做的。”   渐渐静下来的风让秦茶每一字句显得都很清晰,甚至于她身上骨头碰撞“喀喇喀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长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骷髅,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教母对于正直和磊落的执着,她教导他的一两年,无数次告诉他——你生而光明磊落。   她最恨他伤害别人。   而这样的教母,现在竟然在包庇他,在替他顶罪。   “埃维犯了错,我只是稍稍给予惩戒,”秦茶很淡定地撒谎,“我不知道他会自爆,大概是畏罪。”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大家脸上的神色很狐疑。   “那院长犯了什么错?”副院长大声质问,“有什么错,需要受到秦大人的惩戒,甚至于逼得埃维大人自爆呢?”   “先不提这个,”大祭司打断副院长的话,他眼眸深邃,非常英气,字句也清晰得残忍,“秦的事情先放一边,那个孩子必须处理掉。”   “他身上有着浓郁的黑暗诅咒气息,存着在对不死殿的威胁。”   他们不会放过长羲的了。   秦茶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长羲十分小声地说,“我会送你走。”   长羲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活着。”   秦茶开始念咒语。   埃维的自爆对于她的影响比她想象的更大,她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去阻止任何攻击,甚至于,她都没有把握自己的转移咒语可以把两个人都带走。   长羲看着瘦弱的骷髅站在他面前,他低声问,“您不杀了我吗?”   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您为什么要包庇我呢?   您把一切拿来保护我。   为什么呢?   “好好活着。”   骷髅的咒语完整地念完,她回头用空洞的眼眶看着少年,长羲似乎感受到教母难得的温柔神色。   微弱的死气缠绕在长羲的腰腹,秦茶站在他面前帮他挡住背后轰然的攻击,她的背脊看起来依旧无坚不摧。   在快要消失的刹那,长羲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秦茶的掌骨。   “一起走。”   而觉得自己肯定挂,做好准备写事故责任报告的秦茶被长羲带走的时候,有些懵逼。   ……她真的很想挂回去的啊长羲小祖宗!她已经捅了很大的篓子了!   我原来只是想要独占你,毕竟我一直被孤独地遗弃。   可是现在,我想要毁掉你。   你会被所有人背弃,你不再拥有力量,你将失去所有。   你会依附我,属于我,只有我。   ☆、第29章 不死殿(七)   摩尔度森林。   这里是名利与死亡共存的大地,也是唯一除却黑暗生物、其他所有种族和平共处的地方。   无论是精灵、侏儒、巨人、亡灵、兽人族还是人类,亦或者是剑士、法师、牧师、骑士、射手与猎人,他们在这里以佣兵为生,猎杀或者捕获,埋葬各种黑暗生物或者被它们埋葬。   这里是黑暗生物集居的大本营,杀戮和逃亡标注着这一块热血的大地,佣兵工会也坐落在距离摩尔度森林最近的尼尔斯小镇上。   这里是佣兵的世界——   没有法律,没有约束,没有管制,强者自然为王。   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踏进高大的佣兵工会会馆,里面极为宽大,巨大的魔法阵玄妙地悬挂在屋顶上,圆形的阵盘不紧不慢地旋转,上面井井有条地罗列着各种内容:最新的任务排行、最难的任务排行、最强的佣兵团或佣兵个人排名。   底下是黑色魔法石铺成的长柜,质地极为坚硬,各类种族的工会人员在那里迅速地处理各种任务。   再往旁边,就是站得密密麻麻的、等待接任务而抬头盯着任务榜的佣兵们。   少年头戴着兜帽,帽子极大,他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和颜色浅淡的薄唇,穿过拥挤的人群,他直接走向发布任务的柜台,然后把手里四五个金币放在桌子上,压了一张纸条。   这个柜台的工会人员是一个侏儒姑娘,留着金色的卷头发,她有着侏儒特有的身高和细腻的皮肤,神情干练而淡定,对着少年密不透风的装束她没有露出丝毫奇怪的表情,而是很平常地把柜台上的金币和纸条拿过来。   “收集新鲜死骨?”侏儒姑娘看着纸条内容愣了一下,难得好奇地多嘴说了一句,“这个东西可不值钱。”   然后往下看,标明了大量。   对方不出声,侏儒姑娘只好公事公办地接着说,“一共五个金币,折合2000纪元,抽取百分之五的手续费,悬赏金额就是1900纪元,任务内容是,收集大量新鲜死骨,怎么联系你?”   少年又递了一张纸条。   七街十号。   侏儒姑娘麻利地处理完任务发布,把一枚刻了72364数字的徽章递给他,“有人完成任务之后,会直接把东西送到你留下的地点,到时候你把这枚徽章交给对方,我们确认没问题了,就会把报酬交付给对方佣兵。”   一个e级五金币的任务,几乎是在任务发出的瞬间,就被人接了下来。   “看来你发布的任务很快就会被完成了,”侏儒姑娘微笑,“祝你好运。”   少年把手缩回斗篷里,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阵盘,他看见自己的任务刚下了最新任务榜,任务后面附着接任务的“曙光佣兵团”名号。   并没有出现追杀他和教母的任务发布。   少年稍微放下心,转身离开了拥挤的佣兵工会。   七街非常破烂,在尼尔斯镇算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贫民窟,整条街就是一号街完美的对立,这里破败、肮脏,空气都燥热又恶臭,多的是人睡在大街上,一半都带着伤,躺在那任伤口在空气里腐烂。   少年低着头,步子不快不慢,绕过满街的物事和躺着的人,一直走到尽头,他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薄薄的木门,轻声地喊:“教父。”   里面非常狭□□仄,摆了一张床之后就没有多余落脚的地方,秦茶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随意动一动,骨头就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场景,非常幽怨且无聊。   听见长羲的声音,她立刻弯下腰想把地板上的骨头捡起来给自己装回去,然而动作太急,她这一弯腰几乎掉了半个骨架子。   秦茶:……真是呵呵哒。   “教父。”   长羲一进门,单膝跪在秦茶面前,微低下头,伸手非常耐心细致地把掉落在地上的骨头一个一个捡起来,黑色的骨片在他白皙的长指里夹稳,然后再搁置掌心,十分妥帖。   差不多捡齐了,长羲拿出一根骨头,想要替秦茶放回身体正确的位置里去。   秦茶顿时想起第一次长羲帮自己搭建骨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和长羲刚掉落在摩尔度森林,从半空中砸下来完全把她整个骷髅架拆成零件,黑色的骨头零零碎碎地掉了一地,别说长羲搞不清楚秦茶哪根骨头应该放在哪里,她自己都很懵逼。   当时长羲就是嘴角紧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可是经过这几天,他已经可以闭着眼帮她把骨头放好了,但是秦茶总觉得,有些别扭。   普通的指骨也就算了,有时候连肋骨处也是他搭的,他会慢慢摩挲着她的骨头,然后轻柔地放上去,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暖烘烘的。   十四岁的少年做这种枯燥诡异的事情,脸上总是格外的耐心温柔,在抚摸她骨头的时候,那神色太过缱绻安宁,仿佛他抚摸的不是一块冰冷的黑骨,而是爱人温热的皮肤。   “……不用,我自己来。”   秦茶总觉得不自在,她伸出手,想要把长羲掌心的肋骨拾起来,还没碰到,指骨就先“啪嗒”掉了下去。   秦茶:……   马丹这个不争气的身子骨。   长羲弯起嘴角,少年明亮的眼睛满满都是秦茶那架黑咕隆咚的骷髅,从很久以前长羲就明白教母性子里有一点奇怪的迷糊,她坚韧而正直,少言清冷,但总会有些意外的举措,让人忍不住心底里快乐温暖。   好喜欢。   很喜欢怎么办。   而尴尬的秦茶在哀怨地纠结:死气太薄弱了,完全没办法粘合自己的骨架进行任何动作,她迄今都还在为自己可以传送两个人跑这么远的距离惊讶——不死殿在大陆北端,而摩尔度森林在大陆南端,中间横跨的路程何其遥远。   遥远到主城的人估计都想不到,他们已经到了南端摩尔度。   长羲一直弯着眉眼笑,他捡起秦茶的指骨,先替她把指骨放好了,才把最后一根肋骨穿过秦茶宽松的大斗篷,轻轻架回正确的位置。   他的头靠近她的胸骨,温热的气息会穿过骨缝,与她极致的死凉完全不一样,温暖得会让秦茶不受控制地微微靠近。   他架完之后,又细心地替她把斗篷合拢,秦茶一身深黑色的斗篷,遮盖了所有身体露出一颗骷髅头,她转了转,整个身体都在“喀喇喀喇”地响。   这种声音慎得慌。   长羲爬上床,然后轻轻抱起秦茶搂着放在床上,他自己躺下来,黏过去,一只手攥紧了她的衣角,一只手横过腰,摸到她另一只手,然后脸轻轻贴在她肩胛骨的地方。   秦茶愣了一会才问:“你在干什么?”   长羲微微动了唇,沙哑地回答她:“午睡。”   前些日子她一直昏迷,昨晚才醒过来的,一夜没睡。   “你长大了,”秦茶嗡嗡地说,“自己睡。”   长羲:“我不。”   秦茶:……   可是少年你抱着一架骷髅不嫌硌人吗?   秦茶微微严肃地说,“自己睡,你已经不听教父的话了是吗?”   结果长羲摸了摸秦茶冰凉的头骨,压低了声音嘟囔:“教父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累。”   秦茶一下子哑口无言,长羲心满意足地蹭着秦茶睡了。   下午醒来,长羲弯着腰把床底下的木水壶掏出来,准备出去找水,秦茶突然问,“安卡,害怕吗?”   害怕这样颠沛流离、残忍血腥的世界吗?害怕她这样阴冷的骷髅架子吗?   长羲回身,他漆黑的眼都是满足的笑意,“不会啊,”他的嗓音越来越低沉,渐渐褪去少年的清朗,“我很喜欢。”   和她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很喜欢。   秦茶看着少年真诚热烈的神色有些无奈,沉默了片刻才想起来问他:“那天发生了什么?”   长羲低眼,浓密的睫羽微微颤了颤,他抿着嘴角,一副拒绝回答的沉默模样。   “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你。”   秦茶的嗓音很平静,她并不能靠正常的声带振动发声,传音出自魂音,总有些飘渺不定。   “但我还是希望,你向往光明。”   ——求不要黑化,求不要报社,埃维的死亡她已经捅了很大的篓子了!   长羲低着头,秦茶看不清这个少年的神色,静默片刻,她才听见他有些委屈地说,“他要吃我。”   秦茶原本十指交握,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把自己手指骨拆了。   少年后面的音色变得平静又冷漠:   “我是祭品,不死殿的祭品。”   被焚烧的苦楚至今一想起来都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抽搐,被放血,被撕咬,被各种奇怪的生物寄生,试验千奇百怪的黑暗魔法,生存远比死亡更加可怕。   可是他也不会死亡,他成为里克眼里最完美的祭品——为了求得永生而祭献给“诅咒的左眼”的祭品。   所以里克给他取名:安卡。   秦茶想起这个世界的设定顿时反应过来——   荷鲁斯的左眼,   给予神明的庇护,   给予至高无上的君权,   给予复活与重生的不死,   它带来了贪婪、掠夺和屠杀,   如同诅咒催生*而束缚高塔。   而安卡,同样有着重生和永生的象征,给予他这个名字的人,只是把他当做纯粹的、向往不死的手段。   他的存在顿时显得非常悲凉。   秦茶根本无法想象长羲究竟经历了多少苦难,她看着少年瘦削的脊背,同样想起被遗弃的瞎子长羲,她忽然觉得长羲对于自己何其残忍——   他在现实里究竟是经历了多少不堪,才会在自己筑就的世界里,依旧耿耿于怀并轮回地折磨自己。   “你……”秦茶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换个名字可以吗?”   长羲顿时抬了头,眼睛发亮。   “你叫长羲好了,”黑色的骷髅坐在床边,空洞的眼眶无法看出任何表情和情绪,她的嗓音沉静安宁,“长久的长,羲驭的羲。”   那是亘古的太阳。   《《《《《《《《《《《《》》》》》》》》》》》   一年后。   米娅慌慌张张地推开院子的木门,喊里面的女人。   “茶子姐姐!”米娅是一个长相十分精致可爱的精灵,背着一把长弓,背后是一双薄如蝉翼的小翅膀,此刻因为慌张而微微前后扇动颤抖着,“长羲出事了!”   这一年来长羲总会带些死骨给她吸取死气,再加上她自己慢慢修整修炼,在遇见这个小佣兵团的时候,秦茶已经拥有*了,只不过脸色青白得和僵尸没什么区别。   长羲以人类骑士的身份加入这个刚成立的小佣兵团,团里人不多,团长是人类剑士银瑜,米娅是精灵射手,辉格是侏儒猎人,还有秦茶一个相当于挂空职的“人类”法师。   他们昨天接了一个绞杀冥蛇的任务,难度很小,秦茶作为一个“重病的人类”,被团长留下守院子。   “怎么了?”秦茶放下手里的针线,几步过来,“他人呢?”   “被冥蛇咬了。”   回答的是团长银瑜,他体型高大,肌肉纠结,架着脸色苍白半昏迷的长羲,从门口稳步进来,对着秦茶解释,“我帮他清了蛇毒,不大事,但估计还要睡上半天,你好好照看一下。”   米娅愧疚地说,“都怪我,我走了神,才害得长羲被咬。”   精灵的眼里挂着泪,难过得要死。   秦茶和长羲在外人面前是姐弟的身份,米娅喜欢长羲,秦茶是知道的,毕竟这姑娘一逮到机会就在她这里各种献殷勤。   “没事,”知道长羲没那么容易挂的秦茶从银瑜手里扶过长羲,“我带他进去,今晚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看着米娅咬着嘴唇一脸忐忑的模样,秦茶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别在意,他不会怪你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每天都在飞快地变化,无论是样貌还是身高,都越来越成熟高大,他相貌本就是令人惊艳的漂亮,时间把他的容貌磨砺得越发深邃英俊,残留的少许少年味道让他更加迷人。   被小姑娘喜欢上很正常。   有种我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感。   长羲皱着眉头睡不安稳,秦茶守到大半夜,确定长羲身体状况没有异常她才离开。   后半夜,秦茶就被长羲的嘶吼声惊醒了。   那声音低沉厚重,在嗓子里压得变形的声线,痛苦的、哀戾的,像利爪挠过木板让人耳朵备受折磨的吼叫,声音的主人在历经无法想象的痛苦。   秦茶穿着睡裙直接跑向隔壁屋子,刚推门,迅疾的黑影就突地从床上一跃而下,直接把完全没有防备的秦茶整个人压在了地板上。   秦茶到抽了一口冷气,背脊撞击在坚硬的木质地板上,全身仿佛像散了架的疼痛,事实上,亡灵修炼出来的肉身也确实非常非常脆弱,近战必挂、肉搏必输。   这样突然被压下来,前几秒只能顾着锥心的痛,刚缓过来,就看见长羲近在咫尺,挣扎至扭曲如鬼的脸。   长羲的手撑在秦茶耳边,压着她一头铺陈开来的银色长发,整个身子摔在她身上,他似乎在强烈克制自己不再去靠近秦茶,一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脸已经扭曲至极,睁大的眼睛眼白一点一点被黑色吞噬,快要被黑色完全涌没的时候,秦茶喊了他一声:“长羲!”   他从来没这样失控过。   秦茶觉得长羲白天绝对不仅仅是被冥蛇咬了这样简单。   秦茶的声音让他有瞬间的清醒,黑白分明的眼印着底下那个人姣好的面容和圣洁的银色长发,汗水“啪嗒”打落下来,砸在秦茶的脸上,然后又顺着她的脸庞下巴流淌,昏黄的烛火侧面照亮那条湿亮的痕迹。   这个人身上,沾染了他的味道。   他瞬间兴奋到发狂。   秦茶伸手推他,这家伙力气大得吓人,再去看他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眼睛全部转黑只在一刹那,他的表情平静下来,有些阴沉的,纯黑的眼也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深沉而安静地看着她。   秦茶一个激灵,平静下来的长羲让她觉得危险到了极致,她极为快速地张嘴,吐出短促的咒语。   “刷——”   半空中出现无数条黑色的藤蔓,弯曲地缠绕着长羲的脚踝,然后是小腿,手臂,再慢慢地把他拉往高处。   察觉到长羲的身体和自己在逐渐分开,秦茶略微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长羲突然强行伸出了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指,他整个身体拼命往下压,另一只手也缠过来抱住她,几乎是瞬间,藤蔓突然疯狂地卷动起来,把秦茶和长羲,一同缠紧了、密不通风地挂在了高处。   秦茶:……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长羲咬住了她的脖子,狠狠地,尖利的痛。   “嘶——”   然而他似乎由不满足,刺痒地咬着她的肌肤,从她脖子一路湿漉漉地往上,然后贴上她的嘴巴,唇齿相密之间,他竟然还能满足地、沙哑地喟叹。   秦茶:……妈了个蛋!!!!   可意识到对方在吸食自己的死气之后,秦茶整个人忽然就冷静下来,长羲只是贴着她的唇,发现位置不够大,他才伸出舌头微微撑开她的唇缝。   这个过程痛苦至极。   他拥紧了秦茶,开始难耐痛苦地低吼,可他依旧不放开她一分一毫,紧紧地占据她的唇瓣寸土不让。   痛苦而又充满难以言喻的快感,沉湎于罪恶却无法自拔。   死气一点一点被长羲剥夺,秦茶艰难地在他背上移动着指尖画着魔法阵,她没有以往这样强势的力量,她现在必须借助阵法,她蠕动着唇瓣,卷动着舌头尽量清晰地吐出咒语。   可是她的动作对于长羲来说,更像是鼓励般的回应,她的唇瓣不断摩擦着他的,这种触感令长羲越来越兴奋,他蓦地把舌头伸了进去,刮过她湿热的内壁,少年对于这种技巧似乎无师自通,片刻就能抓出要领吮吸着她的舌尖和唇瓣,来回交缠搅动。   空气开始燥热,暧昧的水声和刺激的感官体验让秦茶整个人都在发麻,她发现自己身体软得不成样子,咒语也因为长羲的突然进攻而支离破碎。   然后更加深入,他的手搂紧秦茶的腰,那种力度仿佛是要把她揉碎在他的血肉里,她和他贴得越来越紧,舌尖被拉扯得酸软,她甚至出现缺氧的喘息。   ……可是……   她莫名其妙地回吻了。   随着死气的快速流失,她刚塑好的皮肉从脚踝开始慢慢溶解,疼痛跟随着令人发麻的快感卷的秦茶脑子一片浆糊,直到血肉腐烂至小腿,秦茶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骤然清醒,她才把完整咒语念完。   长羲背上的阵法发出了微光,他一下子就停住了动作,整个人软下来,趴在了秦茶身上。   他柔软的唇瓣还贴着她的嘴角,温暖地包裹着她的舌尖,秦茶推开他的手悬在半空许久,才轻轻把他推开。   她那一刹那觉得自己大概要完。   长羲亲吻她的时候,她特么的是有反应的,她有在享受。   她不排斥,甚至是有点喜欢。   恩,要完。   秦茶悲痛地给自己下了判定书之后,想了想自己几百岁的年纪和长羲不过十五六岁的差距,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拖着自己半残的腿,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的血,生无可恋地把自己送回房间。   大概是自己没有男票所以特别寂寞。   所以!主任说得对!做什么单身!执行完任务她决定乖乖去相亲!   门被轻柔地关上,原本应该昏迷的长羲,蓦然睁开了眼。   那天晚上他又画了一幅画。   面容清秀的女人皱着眉头,眼神清冷又奇异地迷离,微张着唇,漂亮的锁骨上有靡丽的牙印,她在不满地看着他。   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画睡在床上,做了长大以来第一个香艳的梦,梦里她的肌肤光滑如玉,清凉的,摩擦着他炽热的身体。   空气里弥漫着古怪的麝香气味,长羲抱着画喘息着,神色晦暗至深。   他给画又添了几笔,加了个精致的笼子。   ——我想亲手为你筑成牢笼,亲吻你,占有你。   ——我想你,永生或者死去,都囚于我的亡陵。   ☆、第30章 不死殿(九)   第二天一大早,米娅提着食盒眼巴巴地在院门口等着,看见秦茶推门出来她拼命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兴奋地扇动翅膀。   秦茶走过去,米娅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长羲醒了吗?”   秦茶有些不自在地应,“应该还没有,”她顿了顿,看着米娅有些沮丧的脸,她又说,“昨天长羲怎么受的伤,你和我仔细说说。”   米娅地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长羲有什么不对劲吗?”   秦茶想到半夜的场景,淡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片刻之后她就稳下情绪,平静地说:“没有,昨天匆忙没来得及问清楚,我只是比较担心。”   “那就好,”米娅松下一口气,然后回忆长羲受伤的过程,“本来蛇群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我就放松了警惕,收了弓,谁知道还有一条冥蛇藏在树上,它攻击得太快,团长只来得及把我推开,我背后站着长羲。”   “确定是冥蛇吗?”   “是啊,”米娅很肯定地点头,“它死啦,被我弄得稀巴烂!”   “姐。”   那个嗓音低沉而又冰凉,华丽雅致的声线,语速不紧不慢,秦茶回过头去,长羲非常随意地披着灰白色的外衣,散着刚过肩的黑色头发,眼神有些懒洋洋的,整个人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又要命的肆意优雅。   秦茶都能听见米娅在背后倒抽冷气的声音了。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这种鬼样子,似乎越来越强势也越来越神秘莫测,也越来越像她以前认识的那个长羲。   米娅再她后面结巴地说,“长、长羲……对不、对不起……我给你带了吃的,我、我自己做的!”   长羲几步走到秦茶面前,他已经高秦茶一个头了,虽然并不像银瑜一样肌肉发达到似乎可以撑破衣服,但少年身体挺拔而矫健,露出来的胸膛已经覆盖一层漂亮紧致的肌肉,充满力量。   他一个弯腰,就把头搁在秦茶肩膀上,脸朝向她的脖颈,懒洋洋地蹭了蹭,他黑色头发已经过肩,和秦茶银白色的长发交错缠绕,非常依恋的模样。   秦茶:“……起来。”   长羲不但没有把头搁开,甚至把手也搭了过去,揽着她的腰,像个大型挂件似的。   “站好了,”秦茶努力板着脸呵斥,“歪歪扭扭的,多大人了。”   长羲的话不多,他轻轻朝着她的脖子吐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应,“哦。”   他站好了,米娅鼓起勇气往他的方向递了递食盒,“长羲,还没吃早饭吧?”   秦茶摸不准长羲记不记得半夜发生的事情,她也不想戳破这种事,于是顺着米娅的话说,“还没,长羲,谢谢米娅。”   米娅害羞又大胆,红着脸抖着耳尖,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长羲却没有理会,他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指尖按住了秦茶的嘴角,他凑前,漂亮的眼睛半眯着,似笑非笑地说,“有点肿。”   然后又赖在秦茶怀里,在她耳边沙哑地问,“姐,疼不疼啊?”   秦茶整个人刹那之间僵直了,她再怎么控制都没办法阻止自己的耳尖发热发红,她从齿缝里挤出字句:“你还要胡闹吗?我非常生气。”   长羲见好就收,侧着头在秦茶脸颊亲了一口,移开,然后灿烂地笑着:“我最乖了。”   秦茶:……呵呵。   完全被长羲忽略的米娅有些委屈,长羲太粘着茶子姐姐了,只要茶子姐姐在,长羲就不会理会任何人。   不,应该说,只要茶子姐姐不在,长羲就冷淡得要死,在茶子姐姐面前和在他们面前,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精灵族向来骄傲,这样的忽略足以让他们生气地离开,但对比于骄傲,精灵族更喜欢美丽的事物。   长羲长得太好了,米娅每次见到他心脏都忍不住“扑通扑通”跳,很讨厌他,但更喜欢他,很想要靠近,所以米娅格外执着。   察觉米娅很尴尬地在一边站着,秦茶很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米娅也没吃吧,一起。”   一顿饭吃得秦茶食不知味。   半夜里这样激烈的拥吻过后,也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长羲真的就是这样越发肆无忌惮,她夹了菜才刚到嘴边,长羲就迅速地凑过去把她一叉子菜全咬走了。   距离接近到只要他的头再微侧一些,就会和她的唇相贴擦过。   秦茶吓了一跳,抬起眼凛冽地看着长羲,对方笑眯眯的,“姐不会一口菜都不给长羲吧?”   然后他叉了肉,一脸“没关系别生气我喂你”的神情,把它递到秦茶嘴边。   米娅在一边惊呆了——就算是姐弟,这也太亲密了。   黏的发腻。   秦茶用手拨开,低眼,语气冷淡:“我自己来。”   长羲也不生气,只是时不时都要在秦茶嘴边抢东西吃,米娅简直看得胸闷,又不能出口说些什么,直到银瑜和辉格进来,看见他们在一起吃早饭挺惊讶的。   “哟,难得嘛,”辉格调侃,“难得见到长羲这样活泼地吃饭呀。”   长羲把手里的叉子放下来,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嘴角,坐在秦茶旁边安静不说话了。   团长银瑜背着一把银色重剑,全副武装,他向来不说废话,进来就直入主题开口,“佣兵工会出了个大任务,摩尔度的魔物们暴动了,记载在册的佣兵团都必须去,下午出发。”   米娅难得从气闷里回神。   “下午?这么急?这是全员急召啊,”精灵晃了晃自己的翅膀,很不解,“摩尔度怎么会暴动,是发生了什么吗?”   “不清楚,”辉格耸耸肩,“强制任务不得不去,不过我们是小团,任务也不会特别重,顶多在摩尔度外围扫一圈。”   银瑜点头,“我们和‘蔷薇佣兵团’、‘神威佣兵团’一起,长羲,你身体没问题吧?”   听到蔷薇佣兵团米娅整个脸色就沉了沉,非常不高兴。   蔷薇都是妹子,所以会和她抢长羲。   长羲颔首,示意自己没问题。   银瑜又很担心地看着秦茶,“茶子呢?你身体吃得消吗?”   在银瑜他们看来,茶子的脸色比平常更苍白了几分,看起来完全就是马上就要挂的状态。   秦茶缩了缩自己昨晚半夜被掉了半条小腿血肉的腿,早上她用死气补回去了,然而还在生疼。   可是摩尔度暴动,以她以往任务经验来看,必定会有大事发生,主角遇难率几乎百分百,必须得有个炮灰帮忙挡灾。   这个炮灰应该是她。   挂了就能结束这种坑爹的疗养期了,完美。   于是秦茶认真地点头,“没有问题。”   集合完队伍开始清剿的时候,果然发生了矛盾,然而这种矛盾爆发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们在绞杀魔鼠,这种玩意杀伤力不大,就是数量巨大,摩尔度森林一暴动,这些东西就跟疯了一样从洞穴里面跑出来,远远望去就和黑色的海浪一样涌向尼尔斯小镇,他们拉起防线设了阵法,短暂地阻挡了魔鼠的进击,但绞杀起来也着实废了一番大功夫。   秦茶站在队伍最后面,她控制着自己的死气,尽量用一些平常的法术,她主要就是帮忙着防守,看谁没顾得上身边,就帮忙补杀。   她也没刻意区分周边都是哪个佣兵团的人,她看得见的,搞得定的,除了长羲之外,其他人一视同仁。   结果杀完一波魔鼠之后,神威的团长安格列,一个兽人族猎人就过来对秦茶表示感谢。   安格列本体是狮子,化成人之后格外强壮,满身的荷尔蒙爆表,他的行为举止也并不粗鲁,相反,极其干脆利落很男人。   “这位美丽的法师,谢谢你,”安格列向秦茶伸出手,弯着腰,想要亲吻秦茶的手背,“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秦茶第一个反应是去看长羲,长羲是前锋,隔她有点远,他随手斩落几只还在逃窜的魔鼠之后,拖着骑士的剑快速地走了过来。   安格列问她:“美丽的法师,你不愿意吗?”   “她不愿意。”   长羲伸出一只手握着秦茶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握着剑揽过她的腰,然后把她往后一拉,密密地圈进自己怀里。   少年穿着藏青色的骑士服,下巴抵在秦茶头上,他的面容英俊又带着一些雌雄莫辨的漂亮,眉眼锋利凛冽,手臂横揽过法师的腰际,缠绕着她银色柔顺的发丝,手里还依旧握着剑,帅气得一塌糊涂。   安格列非常不满,雄狮的掠夺天性让他忍不住针锋相对地挑衅长羲:“是吗?我觉得这位美丽的法师是愿意的。”   美丽的法师秦茶:……   她就觉得会打起来。   赶在长羲发话前,秦茶迅速地伸出手微微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掌,然后立刻抽开,她低声,“不用谢。”   长羲歪着头蹭了蹭秦茶耳边,小声地抱怨,“我不喜欢他。”   “呵,”安格列老早就看上这个银头发的法师了,这次好不容易逮了机会搭讪,却被长羲搅得乱七八糟,他冷言,“以后我成为你的姐夫,你就会喜欢我了。”   长羲的眼陡然一沉,黑色的眼冷酷而隐匿残暴,原先还残留的一小部分魔鼠突然像受到了什么惊吓,瞬间就慌不择路地撤回最近的洞穴。   秦茶皱起眉头,“抱歉,”她依旧在长羲怀里,安抚地拍了拍长羲的手,嗓音是一贯的清淡冷静,“我不会嫁人。”   安格列眼睛微微睁大,他面上出现了一种类似“求偶失败”的受伤神情,长羲已经把秦茶搂着带走。   旁边一圈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佣兵大多开放热情,这种两个男人抢一个女人的戏码向来常见,大多都是大家在一边起了劲地起哄,让两个男人打上一场再让女方选择,顺利的话,决定在一起的两个人马上就可以愉快地滚滚床单沟通感情了。   但是……长羲他是弟弟啊!!!怎么起哄!!!   如果这样子就完了的话,也就算了,可后面压根就没完没了了!!   安格列好像就是看准了银发的法师,接下来几天跟上跟下,甚是殷勤,而长羲形影不离,就差光明正大地抱着秦茶睡觉了。   围观群众眼睛简直要瞎。   秦茶有些苦不堪言,她并不喜欢安格列,和对方说了几次都没有用,于是默认了长羲黏着她不放。   第六天清晨,秦茶一醒来就发现一直把她圈护得很好的长羲竟然不在身边,眼看着安格列又要找过来了,秦茶匆忙起身询问银瑜:“团长,长羲呢?”   银瑜一看准备到秦茶跟前的安格列,秒懂,“我看他一大清早好像往前边的溪流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辉格摇头晃脑地叹气,“其实安格列也不错嘛,器大活好哟~”   秦茶:…………   这样一对比长羲简直是世间清流。   然而秦茶找到长羲的时候,“世间清流”正背靠在树干上,手握着裤裆处,压抑地发出极其性感的喘息。   他低着头,清晨的光有些朦胧,勾勒着他击杀人心的俊美侧颜,他紧紧抿着唇,隔了七八步远,秦茶都能看见他从额间的汗水滑落到精致的下巴,再“啪嗒”地落在叶脉上。   秦茶的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跟着那滴汗珠走了一路。   长羲的眸光都有些迷离了,薄唇有些泛红,靡丽至极。   秦茶默默收回目光转身,被狠狠打脸的她决定深埋功与名地离开。   她才迈了一步,就听见长羲急促的喘息声里带着勾似的喊出了一个称呼:教母。   沙哑至极,性感至极,秦茶觉得自己的腿有软过那么一瞬间,然后她想了想,长羲的“教母”是谁。   ……好像是自己。   ……造孽。   再回过神想要抓紧时间离开,长羲已经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再过八天我就十七了。”   长羲的声音疏懒而缱绻,带着魇足的低哑,非常撩人。   这里女子十五成年,男子十七成年,秦茶沉默着没说话。   “教母。”   他一点都不为被教母撞破这种事情尴尬,他亲昵地蹭着她的耳际,呼出的热气粘腻地附着在秦茶冰凉的肌肤上,长羲的声线也甜出丝似的拉长,唇齿之间耳鬓厮磨:   “成年了我想追求你呢。”   慵懒而绚烂至极。   ☆、第31章 不死殿(十)   秦茶的第一个反应是……   “长羲,”秦茶背靠在长羲坚实的胸膛上,她语气依旧平静淡定得不乱分毫,“你先去洗手。”   长羲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垂在大腿边,他嗓子里还带着先前动情的沙哑疏懒,在秦茶耳边磨蹭着,“教母,我难受。”   “可不可以亲亲你?”   不提这事秦茶还没想起来:“……那天发生了什么?”   一条蛇不至于这样失控。   “蛇毒,”长羲似乎有些不满秦茶岔开话题,但仍老实回答,“蛇性多淫。”   ……哦。   秦茶站得笔直,不动如松,她从头至尾非常冷静,长羲眼眸暗了暗,他伸出舌尖试探地轻轻碰了碰秦茶的耳珠,见她没反应,他大胆地卷着她的耳珠舔了舔。   冰冷的,非常僵硬的皮肤。   先前的试探秦茶是真的没有感觉,她的*刚修炼出来,此刻和死人皮肤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它们冰冷而僵硬,所有的感官都极差,长羲这样卷着她的耳垂吮吸,她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反手抽出挂在长羲腰间的长剑,她的手非常快,位置拿捏的也非常准确,唯一的意外便是,长羲的手也垂在那。   她的动作使得她完美地蹭了长羲手里一手的粘稠。   秦茶那一刹好懵逼。   她指尖已经落到剑柄处,却因为这一手粘稠而生生止住动作,她停顿了很久,才瘫着一张脸缓缓把手在长羲裤子上抹了抹。   她活了二十七岁的年纪,没谈过恋爱,没有过男朋友,现在手里却抹了一大把亿万子孙。   这种心情……非常难以描述。   所以秦茶换了个地方继续抹了抹。   她没看见,她背后的长羲瞬间晦暗的神色,他垂着眼,教母细长的手指隔着裤子摩擦着他的大腿的触感被无限放大,那一块皮肤酥麻异常,让他整个人都仿佛飘在了云端。   他满脑子都是——教母手里残留着他的东西,他生出一种错觉,似乎刚才不是他自己的手在抚慰自己,而是他的教母,抚过自己最兴奋的地方。   擦掉手上浊液的秦茶准备去溪边洗手,就被长羲翻了一个身,按在了树干上。   他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少年已经高过她一个头,力气大得吓人,他一只手同时扣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固定好位置——能让他更好地深吻的位置。   捏着她下巴的手有着古怪的气味,合着少年在她口腔里兴风作浪的舌头一起,不断刺激着秦茶少有的感官,他吻得凶狠,秦茶溃不成军,被迫地仰着头,去承受他疯狂的、恨不得吃了她的亲吻。   秦茶那一刹那竟然有过片刻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要不干脆从了吧。   有过这个念头的秦茶反应过来就觉得是自己疯了,维护守则全部喂了狗。   她开始挣扎,长羲终于微微从她嘴里撤出来,唇齿之间拉出一小段暧昧的银丝,他伸出舌头舔过嘴角,眼神黑得如墨,眼角微红,有些邪肆的靡丽从而勾魂夺魄。   秦茶稍微有些失神,长羲长得确实太好了,这样微挑的眼角和水光湿润的薄唇,少年的眼神慵懒放肆,似乎魇足而又不满足的专注热烈,仿佛想要把她生吞活剥吃下去。   无比绮丽。   她怔怔地看着长羲在她咫尺的距离,他继续靠近,温柔地含着她的唇瓣,摩挲着说:“你会给我的。”   这种腔调有些怪异,却像是神圣而不可抗拒的大地吟唱,之后秦茶再想要推开他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无法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   ……wtf……!!!   发生了什么?!   他最后的话消弥在和她的唇齿相依,震惊且极度混乱的秦茶都没认真去听。   他最后说的是,“教母,我好喜欢你。”   秦茶觉得自己被压在树干上深吻已经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结果她发觉自己还是太低估长羲的下限。   他松开握紧她的两只手腕,拉着她一只手靠近自己肿胀发烫的地方。   他奇怪的强调在和秦茶搅动的舌头里模模糊糊地说出:“教母,帮帮我。”   秦茶的手不受控制地、非常听话地握住了。   ……   等着!等她抽死这个家伙!!!!   还没开始动,秦茶就听见安格列不可置信地吼叫:“你们在干什么?!!”   长羲的动作一顿,秦茶就觉得有什么禁锢一下子被打破,她整个人有些头晕脑胀地被放开,她靠在树干上,有些回不过神来。   秦茶感觉整个天空都在旋转。   安格列透过高大的长羲去看靠着树干站着的娇弱法师,她银色的长发有些凌乱,一向苍白干燥的唇湿润且发红微肿,她半眯着眼,清冷的神色有些恍然,那永远不可被催折的刚强似乎已经被驯服,她神秘平静的眼里难得有点软软的味道。   长羲眉峰非常冷戾,他伸手抱过秦茶,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扯过自己宽大的斗篷把她整个人拢进,然后他朝安格列开口,“滚。”   他今天不能再使用“言灵”这种能力了。   安格列刷得亮出自己的爪子,他脸色非常暴躁,一股子领地被侵占的暴躁。   “你太过分了!长羲!”安格列叱骂,“她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长羲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冷厉的眉峰化开,挑起一个缱绻温柔至极的笑意,嗓音沙哑而性感,懒洋洋地仿佛是在逗弄那头蠢狮子:“她不是我姐姐啊,”他吻了吻秦茶露在斗篷外的银发,眷恋地说,“她是我的教母。”   收养了他的教母,给了他重生的教母,他依恋的教母,无坚不摧地挡在他面前的教母,永远不会舍弃他的教母,他喜欢的教母,他想独占的教母,他想——毁掉的教母。   安格列听见答案整个人被砸的有些回不过神来,片刻之后他气极大骂,“你竟然这样肖想养育教导你的人!你是罪恶的异端!你怀着多么龌龊肮脏的心思,简直不可原谅!”   雄狮咆哮:“这是罪孽——”   缓过来的秦茶听见这句话心里一咯噔,然后她就感觉周边所有的温度都瞬间低了下去,长羲在她耳边温柔甜腻地发问:“教母,我喜欢你,也是罪恶吗?”   他的存在,是罪恶;   他所做的,是罪恶;   但是喜欢教母,是罪恶吗?   起风了,枯败的树叶零零散散地飘飞着,一刹那寂静到只有叶片沙沙作响的声音,而这种静让人更惶恐,似乎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在沉默地蛰伏,等待更可怕地爆发。   “我真的好喜欢您,很久以前,就想把教母的骷髅架子碾成粉末吃进肚子里去,”少年低哑的声音如此眷恋地说着,“您不该救我的,那让我觉得我是教母最重要的人,教母也是我最重要的人,独占怎么够。”   安格列可怕地发现这个少年身上有着极为恐怖的威压,他周边似乎有什么可怕的黑暗魔法加持,这种力量很强大,致使身为雄狮的他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安格列不得不被迫听着长羲对于那个法师可怕的感情。   “想要亲手毁掉你,这样就谁都不会夺走你了,”他温柔地梳理秦茶银色长发,语气和动作一样轻巧而充满珍惜,“可是我舍不得,所以成年了,我要追求您。”   “您会答应的吧?”   秦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她知道长羲这个人是有点变态的执着,可她从来不知道,他已经执着成这样——不,这不仅仅是执着了,这是病态的占有。   而秦茶的沉默使得周围的温度更低了,长羲似乎很委屈,“教母,你也觉得我是异端吗?您无法接受吗?可是我只有您了啊。”   ——如果被拒绝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秦茶依旧在长羲怀里,她没动过,许久,她才闭了闭眼,清丽的声线有些疲惫,“让我想想。”   如果长羲不是她的病人的话,她大概会答应吧。   她从没有接触过这样激进而纯粹的感情,也从没喜欢过谁,她谈不上自己是真的喜欢,还是震撼于这样的沉重。   如果真的陷进去了,长羲真正醒来之后,她要怎样去面对一个完全不记得、一切只当做了一个梦的爱人。   没有直接拒绝,长羲虽然不满意,但眼里也欢快地笑起来。   他亲昵地蹭了蹭秦茶,“一天时间,给你想想,好不好?”   “一个月。”   “不,”长羲咬着秦茶耳尖撒娇,“七天。”   秦茶无动于衷:“两个月。”   “好吧,”长羲亲亲她的脸颊,“一个月。”   莫名其妙汗湿了一背的安格列内心简直哔了狗。   紧接着米娅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喊:“不好了!!摩尔度深处的黑暗生物全部杀出来了!!”   她看着他们对峙的情形似乎有些奇怪,她来不及多想,只催促道,“快支援快支援!!”   安格列狠狠瞪了长羲一眼,跟着米娅往外走,秦茶在长羲一两步外站好,沉默了一会,才说:“走吧。”   摩尔度的暴动,大概和不死殿有关,这个世界拖的太久太久,同事应该忍不住出手了。   他会借助不死殿的力量帮助大祭司成王。   所以,留在这里的时间,大概一个月都不到吧?下一个世界,估计长羲就不记得了。   自己也会直接辞职。   但秦茶后来怎么也没想到,摩尔度的暴动是长羲的手笔,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十分漫长。   ☆、第32章 不死殿(十一)   “等等。”   秦茶在驻扎营地五米开外的地方站住,林子里阴沉得很,外头的阳光没有往这里透进分毫,而她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如同染有微光,雪色一样的干净纯粹。   “不太对劲,”秦茶的嗓音向来清冷沉静,米娅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脚步,侧头去看秦茶苍白的面孔,“别往前走。”   安格列看向了原先驻扎的营地。   神威佣兵团里有十几个人,蔷薇有七八个,茶子他们的佣兵团只剩下团长银瑜和侏儒辉格,近三十个人握紧了武器一动不动,他们或站或坐,但无一例外,背脊紧张地绷直,握着武器的手青筋突起,像拉紧张满随时出箭的弓,即使隔了四五米远,大家都能感受到那一个圈子似乎大战一触即发的恐怖寂静。   “看来是大家伙,”安格列往前几步挡住秦茶和米娅,压低了声音提醒,“茶子,米娅,你们小心一点。”   长羲把秦茶的手攥紧在掌心,毫无温度地一眼略过教母身边的大个头,然后他把秦茶一拉,一只手从锁骨边环拢过她的左右肩膀,占有欲十足而充满警告的动作。   安格列看见冷哼了一声,“败类。”   秦茶听着有些不高兴,护短地说,“我并不觉得,他一直是个好孩子。”   长羲立刻亲密地蹭着秦茶的脖子亲了亲,眯着眼笑,连嗓音都很乖巧的样子,“对,我是您的好孩子。”   在一边安格列就想问!长羲你要脸吗?!   米娅终于开始有些察觉到长羲三个人之间的奇怪氛围,但她的注意力更多地仍然放在营地里的人身上。   “他们为什么不动?”米娅年纪不大,加入佣兵团的时间还不长,很多东西都不懂,“之前团长叫我快走,说深处的东西跑出来了,我还以为很严重,慌里慌张地跑来找你们。”   安格列应:“是很严重。”   “可是看起来好安静,”米娅探头看了看,刚好看见辉格眼珠子转了转,朝他们看了一眼,米娅开心地拉着秦茶衣袖说,“辉格在看着我们呢!没事啦,我们过去吧?”   米娅往前才走了一步,安格列就一把拉她回来。   “乱动什么,”强壮的兽人拉着精灵的手就像拈着一根细竹棍似的,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对方的小胳膊折断甚至粉碎,“你也想被圈养吗?”   女精灵向来身子娇小,不少强大的兽人族会把弱小的女精灵当宠物一样养着,米娅有些别扭地挣开之后,才小声地问:“什么圈养?”   秦茶的目光仍落在营地内,由于亡灵躯体的限制,她使用的法术会更偏向于黑暗魔法,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她向来十分少动用自己的力量。   但对于黑暗生物,她确实十分敏感,并且非常了解。   “他们被食尸圈养了,”秦茶轻声说,“所以他们不敢动。”   食尸是一种植物,它喜欢把人肉当成土壤,它自己不能移动,通常驱使自己的“土壤”到新的地区寻找新的猎物,然后圈养。   被圈养的人在想到逃生的办法前不能动,一动食尸就会认为自己的猎物要逃跑,它就会迅速解决掉所有猎物。   听见“食尸”两个字,米娅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黑暗生物里排前三的分别是:死魅、食尸和魔人;有些人究其一生都碰不上任何一种,几年前在塔里广场的那场突如其来的魔人暴动实属罕见,但被当时处于全盛时期的亡灵法师秦一招秒了,所以也根本没掀起什么风浪。   可是这样的亡灵法师只有一个,而这唯一的一个,也在大魔法师埃维的自爆里陨落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三种生物就是见面即索命的死神,米娅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碰上其一的场景。   现在突然撞上排名第二的食尸,那一刹那米娅都有点想哭:“茶子姐姐,你是吓我的吧?”   米娅这个小精灵弓箭方面极有天赋,就是胆子太小,年纪也不大,安格列听着小精灵话语里的哭腔,他觉得当了佣兵还哭哭啼啼的有些烦躁:“哭什么?又还没吃你!”   “你不要进圈子里去,”秦茶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平静,“食尸吃完了自己圈养的食物,才会扩大范围攻击,只要在它圈子外,就是安全的。”   秦茶的话音刚落,天空中陡然出现黑色漩涡,刚开始不过仅仅是肉眼可见的大小,在风起的瞬间迅速壮大,旋转着出现一大片巨大的黑洞。   刚安下心的米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了一跳,她尖叫着倒退几步,有些无措地喊,“这又是什么啊?”   这时候安格列的表情也相当严肃了,“空间跳跃——有人把远处的生物一次性转移过来了。”   “哗——”   一大群伤痕累累的佣兵从黑色漩涡里砸了下来,连带着各种千奇百怪的魔物,他们有些甚至还保持着互相厮杀的动作,就一股脑地被砸到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食尸圈养圈的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低呼了一声,所有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那个发出声音的人瞬间眼眶爆裂出血,皮肤死灰干瘪,像是被吸干了的行尸走肉,在对上它死白的眼珠子的一刹那,银瑜暴喝:“撤撤撤!!”   全部乱了。   “妈的这是哪里?发生什么事?”   被转移过来的佣兵们骂骂咧咧着,他们身上全是伤,肩上佣兵标都是黄金一星,甚至有些肩上顶着黄金三星,这都是摩尔度排得上名号的强者。   “他奶奶的,”他们有人看见周围的场景破骂,“还以为有援手,结果一群杂碎兵。”   还没有星星的秦茶等人,对于他们顶级佣兵团而言确实是杂碎兵。   营地里的人一大波一大波地死去,存活的人拼了命地跑出来,结果刚踏出圈子外,就发现食尸把在场所有人都圈了进来。   这里都有人都是它的食物。   “靠!有一只食尸!”那边有人骂道,“没完没了!”   他们从摩尔度深处撤出来已然杀疯,砸到这里只是片刻,全部爬起来继续厮杀,血肉横乱四飞,各种绚丽的魔法交相辉映地闪过阴沉的摩尔度,有时候都已经是无差别地攻击。   辉格和银瑜这时候往秦茶方向撤,辉格“啧”了几声朝秦茶他们乌拉乌拉地喊,“走走走,赶紧走!”   米娅第一次直面这样血淋淋的、残忍的画面,她一时半刻血色全无,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安格列一个纵身在半空化成雄狮,张嘴把米娅叼起来扔在背上。   “你他妈发什么呆?!”   安格列用爪子挡住奔袭过来的魔人的利爪,丝毫不恋战侧身跃向秦茶的方位,米娅差点没抓稳摔下去。   秦茶按耐住自己发大招的冲动,毕竟自己的死气太薄弱,之前因为埃维的自爆大伤根本之后,她的死气总是凝聚不起来,到达一个限度就会立刻散开,她不得不控制自己死气的输出——否则一不小心她就得骨奔。   可是憋屈地被长羲护在身后,秦茶表示自己真的非常不爽。   然后看见安格列背着米娅靠过来,探出爪子想要把自己也扒过去之后,秦又对于兽人族无时不刻挖墙脚的执着感到头疼。   挖墙脚要被揍的,蠢狮子啊。   安格列的爪子被长羲的剑格挡出去,剧烈的冲击都能使秦茶看见爪剑相撞刹那的火花,紧接着熊身人脸的魔人同时朝他们扑过来。   长羲的剑回抽已经来不及了,秦茶正打算回护,就看见长羲左侧须臾之间拉扯出一张巨大的黑色魔法图,阴冷的线条勾勒出残酷的龙首在冰凉地扫视,秦茶触及到那种目光也只是一刹那,仿佛就被兜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而那个熊身人面的魔人对上龙眼就四分五裂,肉身像烟花一样爆炸,浓稠的血铺天盖地。   声势浩大,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朝长羲看了一眼。   长羲提着剑,剑尖抵着淌满鲜血的地面,藏青色的骑士服也早就被血液浸染,他低眼,如同地狱浴血的恶魔,薄唇挑起一个嘲讽而又诡谲的弧度:   “谁允许你碰她的?”   安格列本能地感觉到战栗,但他骄傲近自大的天性让他仍不要命地破口大骂,“妈的!老子就是喜欢怎么的!”   那声音带了雄狮攻击性的咆哮,在这样鼎沸不息的厮杀声里依旧高亢得十分清晰,神威佣兵团内心是:老大你追雌性可不可以换个时间啊啊啊哥们都快挂了啊啊啊啊!   其他佣兵团: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完全没有战斗意识的辣鸡。   秦茶的注意力全在长羲和安格列的对峙上,事实上这一刹那的时间也非常短暂,她突然就被人拉扯住背后的斗篷,再被往前狠狠地推出去,电光火石之间秦茶迅速反应过来,有人拉了她当挡箭牌。   她一个眼尾,只看见对方是一个高挑漂亮的法师。   “茶子!”   “茶子姐姐!”   “教母——”   魔人的攻击近在咫尺,生死之际,秦茶完全不敢再有保留,她几乎是一瞬间把自己压抑的死气爆炸式地释放,浓郁的黑色气浪从她纤细的手指叠加的手势之间喷涌而出化为利箭,片刻透穿魔人的心脏。   这样磅礴似乎无坚不摧的死气浩荡,除了那位陨落的亡灵法师秦,他们想不到别人了。   而与此同时,锋利的骑士剑被少年掷出,在空中如同长虹贯日一剑穿透魔人腹部仍未止下势头,长剑带着魔人直入摩尔度高耸入云的树木上,爆发点似乎集中在剑尖入木三分的那一瞬间,坚硬如铁的树干似乎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吞噬,黑褐色的粉末炸裂,狂风呼啸而过,根本就是眨眼间的片刻,场上一大半的魔物都化成虚无。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惊呼都因为震惊而被堵塞在喉咙里。   英俊的骑士在秦茶落地的瞬间把晕厥的她搂入怀中,他的眉眼阴戾至极,用着看死人的眼神扫过把秦茶拉来当挡箭牌的法师。   “不要碰她,听不见吗?”   骑士的声音机质的、冷冽的、毫无感情,女法师对上他的眼,登时整个人全部软在地上,长羲抱着怀里的银发女人往前走了一步,她似乎像被攥紧了喉咙,连呼吸都分外艰难。   “对、对不……”   她有种宁愿当时被魔人吃掉,也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男人的恐惧。   长羲在女法师跟前停下,他先吻了吻秦茶嘴角,用着截然不同的温柔声线哄着昏睡的女人,“教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保护你的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如果我没做好,”他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笑容,“那我必须惩罚自己。”   “把白骨研碎。”   他的笑容在这样的话语里近乎残忍,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女法师爆发了极其尖锐的、恐怖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肉一点一点软软地塌下去,像是完全没有了骨头那样。   “把腐肉撕离。”   他的每字每句有着奇怪的强调,优雅的,低沉地,他在对怀里的人呢喃着情诗那样温柔而多情。   而在一边的女法师肌肤一寸寸腐烂,紧接着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一大块肉一大块肉互相剥离。   她的惨叫声比任何魔物的嘶吼更令人心悸更令人害怕,所有人僵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   “心脏让自己分割。”   女法师伸手把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她已经没有惨叫了,眼眶留着血,灰白的指尖握着跳动的心脏,她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囫囵地把心脏往自己嘴巴里塞。   “够了——”   矮小的侏儒辉格走过来,用脚踢开了女法师嘴边的心脏,他一向有些痞气的面容此刻非常严肃。   “长羲,你够了。”   他沉声说着,然后身形突然拔高,背脊生出巨大的翅膀,他身上带着光,白色的极度神圣,几乎晃花所有人的眼。   有人在一边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天啊,大祭司!”   ☆、第33章 不死殿(十二)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因为震惊而失语和沉默,直到安格列一脸被打击得死气沉沉的模样问背上的米娅:“我记得你们佣兵团长银瑜只有两颗铜星?”   “是、是啊……”米娅咽了咽口水结巴地回答,“我们团只有最末、末等的评级……”   然后这个最末等的佣兵团出了一个亡灵法师,一个不死殿大祭司,还有一个逆了天的——魔物。   ……真的是好!末!等!啊!   都是些穷极一生都未必能见到的人物,骂他们是杂碎兵的黄金三星佣兵们,感觉自己脸都要打烂了。   在所有崇拜的窥探目光中心,身为精灵族的大祭司辉格内心并不轻松,他对上长羲那双纯黑的眼,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本意并不想伤害你,但是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只有辉格明白,这个看似逆了天的少年根本不是什么魔物,而是一个伪魔族。   长羲本是一个纯粹的人族,因为前大祭司里克各种隐秘的手段,他在不死殿里被改造成了一个伪魔族,魔族和天族拥有近乎永久的生命,但在万年前全部埋葬在不死殿里——这个世界已经有数万年没有出现过天族和魔族了。   伪魔族拥有魔族的力量,却没有魔族的生命力。   可哪怕只是个伪魔族,他的存在都会打破种族的平衡,因为已经没有天族可以制压这个横空出世的魔族,所以两年前他发现这个魔族的存在时,就是抱着必须杀死对方的念头,而且一定要快,趁对方还没有成长起来。   但是两年前错失了这个机会,辉格回不死殿调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再没有勇气如此果断地下达命令说:“这个人不能留”。   这个少年经历过的所有,残忍至极,连他这样一个见过各种腥风血雨的大祭司,当时看着手札的文字都觉得无比可怕,他稍微想象一下画面,都难得会战栗,辉格甚至觉得换任何一个人遭遇这样的境地,情况只会更加糟糕,经历过如此非人的折磨而得到的强大力量,重获自由之后,第一件事情大概是尽情地报复社会。   可是这个孩子没有,他找到了秦,而幸运的是,秦对他很好,他很喜欢她,并愿意为此伪装成一个简单的孩子,去压抑着他自己随时随刻想要杀人、吸取死气的*,乖乖地待在了秦身边。   毋庸置疑,秦是那孩子待在炼狱十二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依赖。   知道所有真相的辉格根本无法再把错全部归咎于长羲身上,他甚至觉得长羲这孩子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辉格力压众议,强行撤下了对秦和长羲的通缉令。   “那是自我防卫,”一向不太正形的大祭司难得很严肃地反驳着旁人,“埃维大魔法师一生作恶无数,你们也看到了,他府邸地宫里,有多少幼童的尸体,他甚至以此为食用以获取力量,这比魔物的所作所为更加残忍,我判定,秦和那孩子无罪。”   底下争论的人似乎也想起埃维地宫里那些成山的骨架和尸体,抗议的声音稍微弱下来,但仍不依不饶,“但那孩子是魔物,您之前也不是说不能留他的吗?”   不死殿的东西一般人并不能接触,埃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看见了前大祭司里克的手札,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长羲那孩子不是魔物那么简单。   辉格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看错了。”   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如果被所有人发现长羲的魔族身份,这孩子铁定活不了,所以辉格心目中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是,他亲自去把人偷偷带回来,然后利用不死殿“祝福的右眼”的力量,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然而实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他能抽出的时间不多,又只能依靠自己,而长羲的谨慎更是加大了这件事情的难度,直到前段时间他才确认了秦和长羲的位置。   年轻的魔族拥抱着银色长发的亡灵法师,他唇角的笑容极其恶劣,狭长的眼尾扫过周围的人,他似乎抛开了某种禁锢,整个人的气质格外嗜血张扬。   “你不想伤害我吗?”年轻的魔族话音含笑,他一手摩挲着怀里人的脊背,一手把骑士剑召回手里,“可是阁下从几个月前起,就在我和教母住的地方画了光明阵,我真的非常不高兴。”   “我很讨厌那个东西。”   辉格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似乎在这短暂的片刻迅速把一系列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他脸上浮现处一种微妙的不可置信又觉得理所应当的神态,“是你做的?”   他一直就觉得摩尔度的暴动十分奇怪,但如果是长羲的手笔那就能解释了,一个伪魔族,想要操控魔族的下等衍生品魔物,并不是什么难事。   辉格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长羲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我。”   长羲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藏青色的骑士服全是血,手里握着的骑士剑缠绕着先前女法师死后滔天恨意的死气,然后清亮的剑身被腐蚀成阴郁的黑色,长羲有些微不满地皱起眉头。   剑是教母给他的,他很宝贝。   长羲把剑插入土里,他只是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剑柄,非常平常的动作,而剑身陡然一声极其铮然的嗡鸣,那普通得毫不起眼的动作似乎有着可怕的劲道和力度,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缠紧剑身的怨恨死气灭了个干净。   而那一下完全震慑住了在辉格身后蠢蠢欲动的佣兵们,他们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武器收好别在了腰间。   长羲混不在意地伸手拨了拨秦茶的长发,黑眸半合着低眼,长长的睫毛盖过所有的情绪,他挺拔地站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动。   “我本来不想亲自动手的,”他的嗓音有些寡凉疏懒,浑身是浓郁至极的黑暗气息和嗜血味道,“毕竟教母并不喜欢我这么做。”   “可是她在我面前第二次受到了伤害,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碰她。”   最后四个字的声音低了下来,字句很轻,却冷冽异常,所有人的脊背仿佛卷起一股子冷意,佣兵们数十年刀尖舔血过活的日子里磨砺出来的对于危险敏锐感知,让他们想立刻拔出武器或者是后退几步离开,然而此刻他们才发现,他们被笼罩在某种无形而可怕又强大的力里,压制得连动动指尖都十分困难。   ——圈养。   这是所有人那一瞬间的石破天惊地划过心头的想法,而这个认知如此令人胆寒。   “他妈的,”安格列绷直了背,爪子扑在地面,狮子矫健的、充满爆发力的肌肉此刻十分僵硬,“那家伙是个什么鬼!究竟在干什么!”   米娅低声回答:“他在愤怒。”   她看着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都似乎在静止,而穿过这禁锢力量的尽头,是孤独地站立着拥抱银发法师的少年。   少年精致的眉眼魔魅而阴郁,他嘴角却微翘着,带着邪肆而恶劣的笑容,用着俯视蝼蚁和死物的神态,愤怒。   辉格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想起了两年前黑色的骷髅坚定地站在了少年面前,突然觉得两年过来他并没有改变什么,事实上,反而糟糕透了。   他抬手,脚底“刷”的一声张开巨大的魔法阵,璀璨的光芒带着至上光明的力量,把长羲所有圈养地带全部囊括。   “长羲,和我回不死殿。”   长羲懒洋洋抬了眼,眼瞳里属于魔族的红色越发清晰,他问,“回那里做什么?”   “净化你,或者,封印你,”大祭司举起怀里佩戴的安卡架,在手里拉长,化成近两米高的权杖,“你的教母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回不死殿,我保证。”   “回,当然回,”少年笑容越发邪肆张扬,他甚至没有再去拿剑,而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昏沉的秦茶,以一种温柔的语调说,“我会杀回不死殿。”   下一句,平静至极的:“死灵归墟。”   时间那一刻似乎都在这四个字落下的瞬间静止,没有风,尘埃不动,法阵的光芒黯淡,细微的寂静,爆发的静寂。   这种静,似乎无限漫长,而又似乎只在一刹那,被骤起的狂风撕了个粉碎,无数枯叶被卷起飞舞,所有流淌在地上甚至渗入土里的血液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不断在风里旋转凝聚,然后拉成细细的红线,一点一点画成巨大的血阵,阵线蔓延过辉格脚底下的光明阵,“呲啦呲啦”的、嘲讽似的把它无情腐蚀。   秦茶一睁眼,就看见巨大的红色的“归墟”阵盘。   这种阵法她只在书里看过,剥夺周围所有的生命作为祭品,用以填补本体力量召唤血脉,杀伤力强大到能把全盛时期的她秒杀了。   所以现在看到长羲画出它……秦茶真的!心!如!死!灰!   然后再看见莫名其妙出现的大祭司……同事他特么干啥吃的!!!!   死去的所有生物都在化解,散成虚无,而浓郁的死气不断盘旋上升,米娅惊恐地看着周围的活人瞬间变成空气,而浓郁得快成实质地死气令向往光明的精灵痛不欲生。   长羲黑色的头发瞬间疯长到脚踝,瞳孔完全变成猩色的红,他的面容似乎变得更加深刻,更加鬼魅,也更加雌雄莫辨的精致,他眸色平静地看着阵法红得刺眼,身体翻涌着不断摧毁的力量,直至秦茶拉着他的手,敲了敲。   “停下来。”   大地从肉眼可以看到地方全部暗了下来,这样浩瀚而强悍的死气压得仅存的几个活人喘不过气,随着中心的下压,他们的脊背也顿时弯了下去。   “长羲,你停下来。”   秦茶一只手抬起来,揽着少年的脖子,用力把他的头往下压了压,她冷静地对上那双猩红的眼,一字一句道,“马、上、停、下、来。”   长羲黑色长发全部垂了下来,他微阖着眼,神色之间很专注,他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伸出指尖,压了压秦茶苍白的唇角,再留恋地摩挲。   “教母,”年轻的魔族嗓音温柔,“伤害你的,不能放过。”   “这下好了,”辉格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他不认为自己在一个成熟的伪魔族面前还能有反抗的力量,他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又开始流里流气地调侃起来,“不死殿现在肯定开了左眼,封印那么久都没屁用。”   他斜眼看秦茶,“一百多年前你亲手封印了左眼,现在,你又要亲手封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吗?”   秦茶脸色全部沉了下来。   “长羲,”秦茶甚至已经在呵斥他,“你快停下来!马上停下来!”   她并不在意长羲是否会成为魔族,只要大祭司辉格不死,其他的她已经放弃治疗了,她现在只担心这样大面积地死气抽取和生物祭祀,长羲的身体到最后不能承载这样的力量,他会因此死去。   “我不,”年轻的魔族的指尖克制忍耐地摩挲她的唇角,似乎他这么做,她的唇色能够殷红起来,“如果教母要杀掉我,我不会反抗。”   “我需要力量,”长羲的眼完全蜕变成魔族的眼,非常纯粹的红色瞳孔,“以前伤害过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杀掉。”   “想把你抢走的人,全部杀掉。”   秦茶:……你个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她气急败坏地骤然用力,把年轻的魔族压得微弯下腰,然后毫不客气地咬破他嘴角,锋利的眉眼剜过他有些怔愣的表情,她又愤恨地咬了几次,吼他:   “你!他!妈!停!下!来!”   长羲摸了摸自己不断冒着血珠的唇瓣,愣了一瞬间,然后忽然弯眼笑起来。   他的笑容因为染着血而显得血腥和靡丽,唇角勾着妖冶的弧度,他注视她。   “好啊,”他说,“所以你也答应我的追求好了。”   ——魔鬼说:出卖你的良知、仁慈、友善和灵魂,我给你力量。   ☆、第34章 不死殿(十三)   风停了。   米娅满身汗地从安格列背上滚下来,惊魂未定地低喃:“这……这都是些什么?”   她望着前面空荡荡的树林,想起长羲猩红的眼和恐怖的力量,她抖了抖,戳了戳安格列的背,“那不是,魔物的力量吧,那分明是——”   “魔族”两个字在她嘴里转了一圈,仍然没能说出口,可那双猩红的的眼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是魔族。   可是魔族,这是一个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如此不可思议和可怕的名词。   魔族,现在怎么还会有魔族……?   安格列回想起最后茶子微微点头的场景,有些暴躁地用爪子刨了刨土,茶子点头之后的瞬间就被长羲带走了,然后大祭司辉格也紧跟其后地消失。   当时近百人和遍地的魔物,现在只剩下七八个活人。   他生死交付的战友们,几乎全死了。剩下的人站起来,提起武器就骂骂咧咧地说:“必须报仇!必须报仇!”   “我要上报佣兵工会,上报光明殿和五大家族,”胸前七零八落地挂着黄金三星的佣兵恨得牙痒,“这样的魔物、不!这样的魔族……这样的魔族!不可以活着,绝对不可以!”   安格列甩了甩尾巴,盯着自己刨出的深坑好一会儿,突然头也不回地往摩尔度深处走去。   米娅扑扇着翅膀追上去,忐忑着急地问安格列:“狮子,你去哪?”   “报仇,”安格列顿了顿,慢腾腾地、步伐格外坚定地往前走,“杀了他。”   ————————————   秦茶眩晕了片刻,睁开眼就被长羲压在了厚厚的枯树叶上,这里黑暗气息浓郁得吓人,她立刻就判断出,这里是摩尔度的深处。   年轻的魔族凝视着身下秦茶的脸,她银色的长发有些黯淡,唇色更苍白了,皮肤也越来越冰冷和僵硬,可在他眼里,教母永远都这样另他格外喜欢和着迷。   “你不专心,”长羲抵着她的额头,甜腻地提醒秦茶,“看着我。”   秦茶终于把目光从宛如被烧焦的树木那移开,长羲的气息近在咫尺,嗓音越发低沉和沙哑,他想撒娇的时候,声音就撩人得不行。   “你先起来吧,”秦茶把手放在他胸膛上推了推,感觉他似乎更结实了,她有些诡异的满足感,然后她稍用力地再推了推,“我们谈谈。”   长羲低哑的笑了几声,“谈恋爱吗?除了这个,我和教母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每说一个字就会稍稍含着秦茶的唇瓣,缠绵的,并不深入,也不用力,就是一点点磨人地舔/弄,慢慢湿润她的干燥,非常有耐心。   秦茶并没有拒绝,事实上,她在很认真地思考,自己当时的点头,是真的愿意,还是权宜之计。   她思来想去,自己貌似是真的愿意的,她对于长羲启动“归墟”的紧张和愤怒,并不是因为他是她的病人——那个时候根本没想这些,她纯粹地害怕长羲会受到伤害,她也很纯粹的在恐惧。   她会因为失去长羲,而感到害怕和恐惧,她不想失去他。   秦茶顿了顿,犹疑着,然后慢慢抬起来,抱着长羲宽阔的背脊,小小地、试探性地回吻了一下。   她的唇瓣贴合着长羲的,飞快而轻巧地蹭了一下,就是这如此简单的、甚至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微妙回应,就让长羲瞬间僵直了身体。   秦茶严肃地思考:好像确实不错。   她再抬头去看长羲,才发现对方的眼睛已经红透了,长羲抿紧嘴角,眼神非常露骨,她都以为他会不管不顾地这样吻下来的时候,他却只是克制又忍耐地吻了吻秦茶的眼角。   轻如羽毛,十分珍惜。   “教母,你会喜欢我吗?”年轻的魔族翻身躺在堆积的枯树叶上,他伸手抱过秦茶,让她躺在自己胸膛上,摸了摸她头发,他有些懒洋洋的,“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就算不喜欢我,教母,你也不能喜欢别人。”   这样慵懒的语调,秦茶硬生生听出嗜血的味道。   他吻着她头发,“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今年三百八十七岁,”秦茶想了想,说,“就算你成年,我也大你三百七十岁。”   银发的亡灵声音很平静,她淡淡地提醒这个还十分年轻的魔族,“你也许只是依赖我,但并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喜欢。”   “唔,”长羲应了一声,“对啊,我是哪种喜欢呢?”   他沙哑地笑起来,压低了嗓音,语调温柔又暧昧,“教母,我看着你会硬,我想和你做,这是哪种喜欢?”   我想囚禁你,我想你永远只看着我,甚至我想毁掉你,我想你每一寸骨肉和每一滴血液都融入我的身体,我想你永永远远待在我这里,无论用什么手段——   这是哪种喜欢?   秦茶闭嘴了,长羲半阖着眼,身体终于不堪重负,他难得有些发困,每一寸肌肉酸疼得厉害,他抱着秦茶,像孩子一样任性地不肯撒手。   “我想睡一会,”长羲把下巴抵在她发上,侧着,把秦茶完全纳入怀里,“教母你陪着我。”   秦茶轻轻应了一声,“恩,睡吧。”   她的脸贴着长羲的胸膛,脑子里胡乱地翻过无数张长羲的脸,想起的也是各种各样的长羲,他似乎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就对她格外的执着。   这种执着,哪怕是用“移情”,都没办法解释了。   她胡乱地想了很多,最终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秦茶一睁眼就看见长羲亮晶晶地看着她,他长至脚踝的黑色长发被他认真地和自己的银色头发打了结。   “教母,我们度蜜月吧?”   一大清早脑子转不过弯的秦茶:“………什么?”   “这里是摩尔度深处,没有人的,”长羲亲了亲秦茶的嘴角,笑眯眯地说,“我最喜欢和教母独处了。”   秦茶想从长羲怀里离开,只是稍动了动,就碰到一个又热又硬的东西,秦茶身体僵了片刻,就准备继续若无其事地离开,却被长羲一把拉回怀里。   他蹭着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垂上,“教母,这里没人。”   秦茶:……所以呢?   似乎明白秦茶的意思,长羲手把手教她,“教母,我们是情侣,你要不要帮我?”   秦茶“啪”的一声打落他的手,然后她把她的短刀□□,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帮你。”   长羲:“……”   秦茶:“刀起刀落,更加痛快。”   长羲:“……”   最后秦茶的刀拿去给长羲削头发去了。   邪肆张扬的魔族此刻乖得不得了,盘腿安静地坐着,放纵地让秦茶不甚熟手地拿刀子在他头发上动手,后来他觉得怀里空虚,就翻了个方向,面对秦茶抱着她的腰肢。   秦茶差点没把刀拿稳:“坐好!不要动!”   “嗯。”长羲从鼻子里哼出回答。   过了片刻,长羲突然问她,“教母,我们在一起了,对吗?”   秦茶沉默了一会,然后叹气,摸了摸他头发,“等你成年。”   “还有八天。”   “恩,”秦茶把刀子收起来,她低头想了一会,重复着说,“我等你成年。”   这个嫩草吃得好有压力。   但已经决定放开手砸剧情、砸世界的秦茶已经很光棍地天不怕地不怕了,唯一惦记的就是世界的原主人大祭司他不能挂。   于是她速度地补充,“不要伤害大祭司,他,我有用。”   长羲在秦茶怀里,眸子完全沉了下来。   “为什么?”他低声问她,似乎不太高兴。   这个问题不能直接回答,秦茶想了一会,联系起世界结束点情节,她才说,“他得成王。”   想了想,继续解释,“有个王,这个地方会好一点,他适合成王。”   长羲抱着秦茶的手紧了紧,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他说,“我不会伤害他的。”   之后的几天,长羲上哪总是要搂着秦茶,一想推开他,那家伙就会沉默地黏上来蹭她的脖子,然后一遍一遍地说:“教母,不要讨厌我。”   大概他自己都知道,把秦茶困在这里,已经是一种变相的囚禁了。   “我不讨厌你。”秦茶也有些无奈,她其实特别特别乐意和长羲单独待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她能减少很多工作量。   长羲:“你喜欢我。”   秦茶:“挺喜欢的。”   长羲弯眼,他扣着秦茶的掌心,把亡灵冰凉的手轻轻放在嘴边亲吻,非常虔诚而又缠绵的姿态,“我最喜欢你。”   除了长羲特别黏人之外,日子过得十分顺遂,直到他成年那天。   秦茶并没有见过魔族,对魔族的了解也甚少,所以她看见长羲疼得满脸是汗地在地上打滚的时候,秦茶有些无措。   “长羲……”   年轻的魔族瞳孔深红得仿佛要滴血,他神色有些痛苦,眉头紧缩,有些无法控制地在地上翻滚了几个来回,然后就抱住自己,手臂交错至背后的肩胛骨。   然后秦茶就看见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他背后皮肤里钻出来,他压抑着喘息,秦茶想靠过去,却被长羲避开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几分钟,然后疼痛也似乎也慢慢攀至顶峰,那一刹那连长羲都忍不住低吼了一声,与此同时,巨大的黑色羽翼破竹一样完全在背上生长起来,然后“刷”的一下,张开了巨大的黑色羽翼。   蜕化成完整的魔族了。   秦茶有些怔愣,长羲似乎是颓力地瘫在了地上,她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长羲的额头,然后又小心地摸着他的的翅膀。   长羲整个人抖了一下,秦茶以为他很疼,于是有些担忧,“很疼?”   长羲微微摇了摇头,秦茶就摸到他肩胛骨,那里很坚硬,再到翅骨,和丰厚的羽翼。   都是硬邦邦的,有些好奇的秦茶完全没听见长羲微弱的警告:   “不要碰翅膀。”   以至于长羲突然转身把秦茶搂在怀里,并用黑色的翅膀展开交错,完全把她包裹在狭小空间里面,秦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招惹了长羲。   “教母——”   他有着压抑的带勾似的喘息,目光极为火热,嗓音也沙哑透了。   “可以做吗?”   秦茶:……   ……她不是只碰了碰翅膀……吗……?   ☆、第35章 不死殿(十四)   秦茶作为一个常日混迹在男人堆里的女汉子,被长羲这样直白热烈、色/气满满地求欢,她第一个反应病不是害羞,而是——   “谁教你的?”   反正她从来没教过。   年轻的魔族沙哑地低笑,长出翅膀的长羲面容和身体似乎突然完全长开,他平日里表现得一向不像是个普通的少年——太过邪气,太过阴郁,太过聪慧,而容貌又太过精致深邃,无论是气质还是做派,都完全盖住他残留的一丁点少年味道。   但即使如此,秦茶一直都觉得,长羲还是那个她带大的、未成年的、响当当的嫩草。   可现在长羲挑着艳丽的眉眼,朝她低沉而沙哑地笑着的时候,秦茶才突然惊觉,现在贴身紧紧抱着她的少年,真的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他伸手握着秦茶纤弱细长的脖颈,手掌宽大,温热的指尖摩挲着那一小片皮肤,缓慢的、懒洋洋地拨弄,有种像是调/情但又不带任何欲/念的爱恋抚摸。   秦茶觉得那块皮肤有些发麻——感知弱到几乎和死人没区别的皮肤,竟然会酥麻。   “我看了书,”年轻的魔族盯着教母小巧的红唇,他顺着脸部轮廓的线条慢慢移到她的下巴,再侧着往上,移到她白嫩的耳珠,他俯身,克制地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稍稍拉高一点尾音,“我无数次想象过,无数次无数次——”   “我画了很多画,”长羲终于忍不住含着秦茶的耳垂细细舔/舐,发出轻微的吮吸声,“每次想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把梦里的教母画下来。”   “每次看着画里的教母,就会很想把教母压在身下,我快想疯了。”   秦茶非常无情地长羲腹部迅速勾画阵图,她的手指细长洁白,动作干脆又利落,翻转之间操纵成型的阵图如同指尖舞蹈,张开手掌屈着中指按在他的腹上推着一压,黑色的光芒把整个阵法每一条线脉勾勒得清清楚楚,紧接着完全隐匿在长羲身体里面。   长羲没有制止,细小的疼痛麻辣辣地从腹部扩大,他神色如常,笑容的弧度都没变动过一分。   秦茶“呵”了一声,“痛吗?”   长羲弯着眉眼,舌尖湿漉漉地往下,顺着秦茶的脖子到锁骨,他用力地咬下去。   然后痛快地承认:“痛。”   秦茶轻轻抽了一下气,之后稳住声线淡定地继续问:“痿了没?”   长羲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抬眼,浓密的睫毛微盖着他深红色的瞳孔,他嘴角勾出一个微妙的弧度,有点似笑非笑、又格外危险的笑容。   “怎么可能?”年轻的魔族悠哉地摩挲着秦茶的脖颈,他的动作越发放肆,时轻时重,时而又隐晦地探入衣领,指尖挑/逗似的顺着她一小段琵琶骨滑动,“教母,你很天真呢。”   他的语气有种“你就算很天真我也喜欢你喜欢得不行”的宠溺感,成年的魔族高了秦茶两个头,身体更加结实,他霸占似的把秦茶完全圈入羽翼里,站直身体俯视此刻显得格外娇小的教母。   “做吧。”   他温和地注视着秦茶,笑得阳光又灿烂。   这个时候秦茶已经右手挑开刀鞘,把短刃抵在后心的位置,她出手快,早先就有意识地移开长羲的注意力,她这一手出的急也出的漂亮,剑尖很稳地在他背后抵住心脏。   一向冷淡沉静的亡灵也难得微微笑起来,秦茶对上他的眼睛,眼底一片冰渣,嗓音却模仿着长羲,十分温柔甜腻:   “你试试?”   长羲突然抽出揽着秦茶腰的左手,捏住秦茶握着短刃的关节,稍微用力,秦茶吃疼,但她仍把刀握得死紧,甚至警告似的往前推了一点,剑锋破皮,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秦茶因为疼痛脸色更加苍白,使她冷厉的笑容不可控制地显得有些纤弱。   冷硬的弱势。   “长羲,”秦茶另一只手拍拍他脸颊,挑眉,“追女孩子哪里是这样追?你再干下去我真的揍死你。”   长羲松开捏着秦茶手腕的手,他蹭了蹭教母拍打他脸颊的手,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应,“那就揍吧,揍不死我们就做好不好?”   秦茶:“……”   “我追你的,追了你两年呢,我每天都有给你送花——”   秦茶的手差点没把刀握稳。   “你每次都收了。”   ……如果是摆满她房间的食人花之类的。   ……特么真粗糙的追求方式呵呵。   “遇到你之前我差不多吸食了一个城的死气,遇到你之后我五年没主动杀人,哦除了前几天,”年轻的魔族温柔地抚摸对方的长头发,“我放弃寻找食物,我就怕你讨厌我。”   “我有很努力地成为你喜欢的模样——光明磊落,我想和你做,是不是很直接很光明磊落?我很听你的话。”   秦茶:“……”   “你受伤了,我很痛,”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疼痛的感觉了,魔族捏住秦茶的手,生生把她的短刃从后背移到胸前,剑尖正对着他的心脏,“这里,会想哭。”   根本没办法抗拒长羲力量的秦茶震惊地抬头看着成年的魔族,她有很不好的预感,于是拼命地想把刀抽回去,接着就听见长羲说“这里,会想哭”,她一下子僵住了,盯着他俊美至极的脸。   “我还画了好多画,我只想看着你,释放欲/望想的是你,想要杀人的时候想的是你,”魔族每说一句话,瞳孔的颜色就更深一分,语气也更粘腻温柔,“你是我的,教母,你完完全全,都是我的。”   “请不要拒绝我——”   他扣着秦茶的手腕,一点一点往自己心脏用力推进。   秦茶眼睁睁地看着剑尖一点点刺破皮肤,然后不断深入,薄薄的剑刃每进一分,刺目的鲜血便更多几分,染透他胸前的衣服。   但是她没办法动,他说不要拒绝他,他就真的没办法做出任何违背他意图的动作。   ——这样下去,会死的。   “长羲,住手。”   “我会继续追求你,恩,现在就是‘揍死我’,”年轻的魔族嗓音磁性低沉,他看着秦茶的目光十分认真,“等一下可以做吗?”   “你摸了我翅膀,我现在硬得难受。”   “很难受。”   “你先停下来!”秦茶低喝,“停下来!……我会帮你。”   长羲手一顿,然后他开心地弯起嘴角,“好啊,”他利落地抽出剑刃,“你帮我。”   秦茶震惊地看着短剑□□之后,长羲的伤口迅速愈合,然后她抬眼去看长羲红透了的眼睛,他慢条斯理地收了翅膀,拢在背后,微弯着腰,一手按在秦茶嘴边,轻轻探入一根手指摩擦她的牙齿和舌头,然后缓缓地一进一出,*的、挑逗的充满暗示性的动作。   ——请不要拒绝我。   她心底里不可抑制地萌生了一种炒鸡可怕的想法,长羲那句话就像是某种规则某种命令,她将会无法拒绝长羲任何请求,她会……   被!做!到!底!   一向面对困难迎面而上、从不逃脱的秦茶立马怂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转身拼命往外跑,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趁着长羲还没有说出确切要求的时候,赶紧跑!   可她刚没跑几步,就撞上了长羲的胸膛。   秦茶头回感觉到在绝对力量面前,自己的无限渺小。   马丹!!!以前她何苦会这样!长羲这个辣鸡辣鸡辣鸡!   “教母,您答应了的。”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秦茶想都没想,直接拼尽全力放大招,她抬手,凝聚所有的死气直接压下巨大的魔法阵,她面无表情地冷冷吐出两个字:   “阵起。”   几十个黑色如篮球大小的能量球卷着风呼啸着砸向长羲,以为能稍微阻挡一下他脚步的秦茶生无可恋地发现,他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往左边挥了挥,所有能量球全部转移了方向,一股脑全砸在了他的左后方。   “轰——”   整片大地都在颤抖,大片的尘土卷成风暴在长羲背后肆意驰骋,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姿态淡定得张狂。   秦茶只能勤快地连甩了几个大魔法阵,几乎都快把长羲身后的摩尔度毁了一半,他依旧慢条斯理得令人发疯。   抽尽死气的同时,长羲走过来,揽住秦茶的腰,稳住了她颓力的身体。   “好了,”长羲很宠溺纵容地说,“教母,今天你的额度用完了呢,明天我再让你砸着玩。”   过度使用死气的秦茶有些头晕脑胀,她软着身体,没有足够死气支撑的血肉又开始一点一点的腐烂消失,露出肉里森森的黑色骨头。   秦茶这时候还很乐观地想:他总不能对一架骷髅动手动脚吧?   然而长羲抬手粉碎了秦茶的希望,他点了点她的眉心,只是一瞬间,秦茶就觉得空荡得难受的体内顿时被注入新的死气,可这个量只能让她维持着肉身。   ……她有些绝望。   长羲蹭着她的额头,低声,“教母,这个量刚刚好,对不对?”   秦茶突然想到一个更糟糕的情况。   “我的死气,是你控制的?”她哑着嗓子,有点不可置信,但莫名地肯定,“你动了手脚。”   所以重伤之后,这两年她无论怎么样都储存不了死气,她总是很快用完,又会很快恢复,一增一减,迟迟不能重回自己稳定的巅峰状态。   长羲又开始摩挲她的脖颈,然后低头吻她,舌头温柔地□□她的牙齿和舌尖,他低笑着模糊地承认:“恩,被您发现了。”   ……马丹请再给她一把刀!她要捅!死!他!!绝对不留情!绝对不后悔!任务他妈的都是浮云!   “您不认真。”   长羲惩罚似的咬了一下她的嘴角,然后吻得愈来愈深,顶弄拉扯着她的舌头,秦茶舌根都被吮吸得发麻,她被吻得有点难受,忍不住伸手挠了挠长羲的背。   长羲微停下来,退出来缠绵地吻去她嘴角的口液,温柔而厮磨地:   “我们做吧。”   听见这句话,秦茶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抢救一下。   她沉着眉眼,难得有些别扭地扫视长羲烫的惊人的地方,从口齿里挤出字句:“我帮你抒解一下,其他的算了。”   臭小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长羲亲亲她嘴角,“迟了。”   他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深厚的枯树枝上,俯身,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和秦茶的银发交错地铺叠。   整个画面惊人的唯美。   长羲伸手拨了拨秦茶的头发,低头,他的喘息声有些重了,眼眸深红如血,唇瓣因为深吻而水光潋滟,眉目深刻清晰,一笔一划都是上天格外的眷顾。   秦茶已经察觉到长羲在抵着自己的□□,他在不轻不重地试探和缓解自己快要涨裂的欲/望,秦茶伸手过去挡住,手指蹭过他的坚硬,秦茶顿了顿,闭着眼握着它上下动了动。   “我帮你,其他你不要得寸进尺了,”糙汉子如秦茶都非常不好意思,她很外行地继续动,“今天就这样,我承认我也动了心思,但是不要太快……唔……”   那句“我承认我也动了心思”让长羲彻底发了狠,他猛地低头攥住她说着这些话的嘴,按着她的头,似乎要把她整个拆吃入腹。   后面发现事态完全失控之后,秦茶认命地憋了两个字拯救最后的自己:“一次。”   当时神智都有些混乱了,她依稀听见长羲撩人至极的沙哑低笑,还有温(禽)文(兽)儒(不)雅(如)地模糊回应:“尽兴。”   所以最后她晕了。   完美。   ☆、第36章 不死殿(十五)   “教母,你在看什么?”   长羲赤/裸着上身,他的翅膀完全收起来了,背部很平坦,穿着黑色长裤,他随手给自己披了一件长衫,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小半紧/致漂亮的胸膛。   银发的法师站在不远处的河边,摩尔度深处的河水冷得刺骨,水面有着缭绕不散的白雾,她背对着他,穿着白色的里衬短裙,显得她的背影格外纤瘦冷清。   长羲从背后揽过她的腰,把她稍微抱起来,秦茶并没有穿鞋子,赤脚落在长羲的脚背上,她挪动了唇瓣,垂眼看着自己腰前交叉的手掌。   长羲把下巴磕在秦茶肩膀上,侧头看教母纤秀的面容,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秦茶脖颈上他留下的吻痕,沙哑地低语:“教母,您说说话好不好?”   他又去蹭着她的耳垂和侧颈,小心翼翼地松开一只手去扣住秦茶的手,然后交错,十指相扣,她的温度冷得惊人,长羲温存地把她的手收纳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另一只手稍稍捏着秦茶的下巴,把她的头往自己的方向侧了侧,他黏上去,含着秦茶的唇瓣摩挲。   “教母,您说说话?”   年轻的魔族温柔地吮吻娇小的银发法师,他语气非常轻,低沉又干净,“好喜欢好喜欢教母,您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您要是不喜欢的话,”长羲的语调低下来,尾音有些粘腻的温柔,他很虔诚地说,“我就只能锁住您了。”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秦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长羲掌心里抽出一只手,他散着长发,肆意而又放纵的模样,她难得温和地给他顺了顺齐腰的黑发,亲了亲他,然后微微往后退开几步来。   “你是那种不清瘦但也不会过分魁梧的修长体格,从肩到小腿的线条流畅又柔韧,我最喜欢你的腰窝和腰线,非常深刻坚韧又充满力量,”她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语气却微带着笑意,“哦,还有,做的时候你的胸膛和额间都是湿汗,味道还挺好闻的,长羲小鬼,”她顿了顿,踮着脚尖咬着他耳朵,语气正经得不得了,“你很性感。”   长羲:“……”   “但是,”秦茶亲亲他耳垂,语调依旧平静且淡定,“你他妈要是再这样毫不节制地玩这么大,我他妈真废了你。”   她挑眉,苍白纤瘦的手指在他下巴划过轻轻点了点,清丽的嗓音有点冷厉诡异的温和,“懂?”   长羲暗红色的眼眸有着一瞬间的怔愣,他看着停在他嘴边的长指片刻,便勾着嘴角轻轻地笑起来,搂着秦茶的腰肢,他咬着她的指尖拨弄了一会儿,又低头深吻她。   “好,”年轻的魔族勾着秦茶的唇舌吮吸了一下,嗓音低柔,“我会克制一点的。”   秦茶勾着他脖子回吻,然后再次退开来,“小鬼,可以了。”   她伸手把衬裙撕出一条长条,把长发束高扎好,动作干脆又利落,她的眉眼有着亲热过后的柔媚,但眼神却是风霜刻写的坚韧和冷静——   她永远都这样,无论身处境地多么落魄,骨子里的姿态一如既往的坦荡洒脱而高贵。   “你的阵法快被人破坏完了,”她稍回头,“小鬼,一起出去打架。”   长羲走前几步,拉住秦茶的手,他在她旁边并肩走着,温顺得不得了,“教母先前叫我哥哥的呢。”   秦茶:……如果是指“好哥哥求你停下来”之类的话……不提我们还能做好朋友。   “教母的声音好好听,”长羲扣紧秦茶的手指,眉眼弯起来,“软软的,尾音很媚。”   “叫哥哥好不好?”长羲弯着腰蹭了蹭她脸颊,“听了就很想做。”   秦茶:“我还能叫你爸爸,你要听吗?”   长羲红色瞳眸更深了几分,“好啊,”他凝视着背脊挺直的银发亡灵法师,笑眯眯地说,“我觉得我会更喜欢这个称呼。”   秦茶:“……”变态。   在接近结界的地方,长羲突然拉着秦茶停住脚步,结界之外的嘈杂声隐约可闻,年轻的魔族对着银发法师清晰地一字一句:   “教母,不要离开我。”   “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你,”年轻的魔族“刷”的一声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他眼眸深红,整个人因此也显得更加危险起来,“有人告诉我,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可是我不行,我爱你,我没办法接受你会离开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哪怕是死,您都必须和我死在一块。”   他的指尖温柔地摩挲着秦茶的脸庞,力度轻得仿佛害怕把她碰碎,“否则,我宁愿亲手杀了你,把你吃下去,这样就不会分离了,对吧?”   他近乎是残忍地呢喃:“我不能没有您,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   长羲轻轻扇动着巨大的黑色羽翼,如同恶魔的姿态,高贵而又像卑微到尘埃里,他专注地凝视着秦茶,笑容温文儒雅至极,又病态到诡异,满满都是宠溺纵容的独占欲/望。   秦茶沉默了一会,突然伸出手去揉乱了长羲的头发,长羲很配合地弯下腰,纵容地让她纤细的长指穿插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拨乱。   “有点傻,”她淡淡地说,“我喜欢守护你,你要好好的。”   以前她曾经对他说,我会守护你,我为守护你而存在。   现在她对他说,我喜欢守护你,只要你好好的。   长羲稍稍张开一小片翅膀,用翅尖把秦茶轻轻勾到自己怀里,他巨大的翅膀完全揽住她,密密地把她纳入,然后低头与她互相抵住额头。   “教母,好喜欢好喜欢你,”他暗红色的眼眸细碎都是无与伦比的高兴,璀璨又深邃,“最喜欢你,最喜欢你。”   他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庞,温热的气息轻柔地吞吐。   “我觉得我把世界拢入怀里了呢。”   “喀喇——”   头顶的结界从顶端突然产生蛛网般地裂纹,一点一点,然后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是在出现的刹那便迅速扩占疆土,眨眼间就蔓延了一大半结界。   长羲眯起狭长的眼,他亲了亲秦茶的嘴角,“我去去就回来,很快的。”   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柔软的斗篷细心地给秦茶披好,把翅膀收拢起来,高大的魔族沉稳得像是一座山。   “啪——”   巨大的气浪陡然从头顶的开裂的裂缝由上往下灌入,然后迅速撑破所有的细小的裂纹,结界的光圈从透明化为实质,如同四分五裂的碎片,噼里啪啦地掉落砸落在地上,再化作虚无。   长羲抬手收拢着食指和无名指竖起三指,红色的魔法阵旋转盘绕在他掌心,然后不断变大,他倒转着方向尔后掌心朝上,阵盘脱离,覆盖在秦茶头顶,再逐渐往下,穿过她的身体,阵盘一直到压在她的脚下。   “找到你了,肮脏的魔族。”   所有的结界“哗”的一声骤然破碎散去,大片的冷风夹杂着树叶和尘土呼啸灌入,数十米之外,上千人按照某种奇怪的方位站立,把他们完全围住。   秦茶根本来不及去问长羲给她定了一个什么阵法,只一眼看见对方站立的方位,她就迅速反映过来——那是神恩光明阵。   换句更粗浅的话,就是诛魔阵。   五大家族的族长和三大祭司全部都在,大陆上盛名之下的佣兵也几乎全部到齐,这是都有强者聚集起来的讨伐——他们剑指刚诞生的魔族,带着必死诛杀的决心。   秦茶很清楚,长羲很难逃脱得了,她必须想其他办法。   秦茶抬眼去看左方位的左祭司雅布,对方严肃的表情里有点崩溃地看着她——前辈你在搞什么啊啊啊啊!明明我们走的是成王主线怎么现在歪成了杀反派!你们还要是那个反派!   秦茶:……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大陆反派她也有点懵。   长羲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垂眼,冷淡地看着占据主方位的大祭司,加上其他五个点的五大族长,按照方位站立线连接再往外,是一个反向的六芒星阵。   辉格蹙着眉,做最后的劝说,“我不认为都是你的错,可是你的身份注定你不能自由,我可以保证你的性命,但你必须被囚禁在不死殿。”   “我以前说过,”年轻的魔族嘴角微微翘起来,折起一个靡丽诡谲的弧度,他的语调懒散而疏淡,“我会杀回不死殿。”   他的笑容是浓稠的罪恶,却是惊人的美,这种散漫的姿态和精致的眉眼致命的让人无法控制地停留视线——邪气肆意横生。   几乎有一半的人都在想,这样盛极的容貌,怎么偏生是个魔族?   “不改变主意吗?长羲,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辉格举起光明法杖,“这是神恩赋予的光明,没有罪恶可以存活于审判。”   “真巧。”   年轻的魔族倏忽把黑色的羽翼张开到极致,那一刹那几乎半边天空都因此黯淡下来,他穿着很随意的白色长衫和黑色裤子,齐腰的长发有些凌乱,显得他更加邪气,也更加危险。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沙哑而又挑衅地说:“没有人可以审判我。”   “包括死亡。”   所有的树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的粉碎成末,摩尔度深处的树木作为一种食人的魔物同样拥有极其强悍的力量,此刻它们却被烈烈的风呼啸着卷起凝结,在半空中盘结成巨型的黑色龙身。   所有人内心出现一种极度不可置信和恐慌的情绪,辉格脸色都骤然一变,盯着空中黑色的粉末集结成型的巨大黑龙,它张牙舞爪地盘旋在他们头顶,一声长吟厚重如同敲钟,惊雷一般炸响,轰得所有人那一刹那几近失聪。   有人在惊呼:“这是、这是——”   “死魅,”魔族弯着嘴角,他温柔的声音里含着冷淡至极的嗜杀戾气,让人听着无端端出了一身冷汗,“我送给你们的死魅。”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   “好了,你们的游戏开始了。”   ☆、第37章 不死殿(十六)   死魅长长地高吟,它有着几近遮天蔽日的骨翼,庞大的躯体,近十米长的尾骨交叠盘卷在半空,听见响指它“刷”的一声暴起仰头,高昂的龙吟石破天惊,闪电一般瞬间穿破最近的一列队伍的身体,他们连惊呼和尖叫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须臾之间就如同多米诺骨牌层层叠叠全部倒了下去。   这种速度恐怖至极,从魔族清脆的响指之后,近十个人在死魅疾驰中风驰电掣地死亡,肉眼的捕捉速度几乎能够欺骗所有人——他们是在同一时间内瞬间被杀死的。   ……这哪里是玩游戏!这分明就是一片倒的屠杀!   辉格举起光明杖快速地念出咒语,澎湃的光明神力如洪水奔流,他几乎是在在黑龙返身须臾的时间里,堆砌出一面透明的光墙。   “嘭——”   这一下是雷霆万钧的撞击,整片大地都在因此摇晃,死魅暴起长吼,光华璀璨的光墙坚固如同城墙,死死拦住黑龙的攻击和前进,虚虚实实的龙角激烈地角斗,每一次都重逾千斤,响声震耳欲聋。   这时候被死亡笼罩的众人才迅速回神,他们速度极快地开始重新排阵,踩踏着不同的方位按照新的阵线移动,而这种调整的时间短暂至极,死魅再次撞击光墙的时候,它在相撞的瞬间化作无数的、漫天飞扬的黑色粉末,毫无阻碍地直接穿过光墙细小的洞口,把它们不断挤压破碎,无限扩大,又在过墙之后,重新把黑色粉末凝聚成张牙舞爪的龙形。   死魅杀气腾腾地直往人群冲撞,但凡穿锅,必定吸食完对方所有灵魂与精神气,它也因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可怕地壮大。   “长羲!你教母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长羲深红色的瞳眸听见辉格的呼喊显得越发低沉,他双手交错,指尖有些病态地反复研磨,微阖着眼,他懒洋洋地哂笑了一声。   “对,你说的对,”年轻的魔族眼里笑容清晰得残忍,“所以我不会让她知道。”   ——一直冷漠在一边站立的银发法师在幻境里!   反应过来的辉格脸色骤然一变,他重新加持光明法阵减缓死魅的速度,有骑士用套索去阻拦死魅的速度以期把它套牢,精灵们也拉起长弓,毫不留情地一箭箭射出,冰冷的箭锋拖着旋转的锋芒甚至已经射向微笑伫立的年轻魔族。   长羲分毫不动,箭矢穿刺他胸膛的一刹那,仿佛被溶解在他血肉里完全被吞噬。   他稍微扇动自己黑色的羽翼,狂风破浪席卷,开山破斧地狠厉劈开辉格所有加持的光明阵,光盘散成光点,光点湮没成微末,然后再消失。   辉格挥动着光明杖不停地继续进行法阵层叠,一边试图大声唤醒银发亡灵,“秦!你不阻止长羲的恶行吗?”   “秦!你醒过来!”   秦茶确实看不见。   她盯着眼前风平浪静的对峙场景,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幻境。   秦茶皱着眉头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幻境里的长羲,她还算平静:“叫你的本体出来。”   白色长衫的魔族披散着长发,嘴角的笑容浓丽温顺,嗓音非常低沉,“我就是本体啊,教母。”   “我时时刻刻都必须和您在一起,您在哪,我就在哪。”   “……把幻境撤了,”秦茶环视了一圈与之前景致完全没有区别的地方,她屈指敲着高大年轻人的额头,有点笑骂的意思,“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做着一些会惹我生气的事情了?”   长羲顺手搂住秦茶的腰,他亲吻她的眉心,狭长的红色瞳眸笑意温柔,“恩,教母会讨厌我的。”   “我不会讨厌你,”秦茶拍拍长羲的肩膀,“年轻人,我只会揍死你。”   “你要是死了,”她难得不那么正经地装模作样,一脸特别深情的神色说,“大概会是被我揍死的吧?年轻人不要老是想着搞事情啊,要热爱和平。”   年轻人长羲:“……”   “我老了,禁不起折腾了,”她特意用年迈的嗓音说,“你再来几回这样的惊心动魄,我想陪你过过几天安生日子都不行。”   “但是你无论做什么,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死亡,于我而言,身为亡灵已经没有生死之分了。”   秦茶看了长羲好一会,魔族俊美深邃的轮廓是上苍特别偏爱的馈赠,他深红色瞳孔在她看来,清澈得就像是她钟爱的红宝石,干净又高贵,那里面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纯粹的、专注的。   知道秦茶在认真地凝视他,年轻的魔族立刻轻轻眨了眨眼睛,浓密地睫毛扫过下眼睑,睁开来又微眯着眼,狭长的眼深邃又稳重,他蹭了蹭秦茶的脸颊,像是雄性的孔雀在开屏示爱。   这个人长得太好,这样的眼神简直在秒杀她。   秦茶低笑了几声,伸手拨乱魔族柔顺的长发,她命令他:“低头。”   年轻的魔族顺从地弯下腰揽着秦茶,娇小的银发法师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角。   “我挺喜欢你的,一点都不讨厌。”   长羲不安,她愿意直白地安抚他的不安,他悖逆世界,他漠视人命,他根本不存在“三观”这种东西,他只执着于他想要独占的自己。   心里有些酸软的情绪在发酵,放弃自己三观的秦茶轻轻地说,“我唯一的挂念就是,你是不是活着,活得开不开心?”   这句话之后有一阵沉默,直到长羲低低笑出声来。   “……教母,”长羲弯着腰一手搂着她的脖颈,额头和鼻尖相抵,他压低着嗓音,非常亲昵地说,“我怎么会这么这么喜欢您,真的好想好想,把你吃进肚子里啊。”   “教母,我只有您了。”   他探入舌尖忘情地深吻着怀里的女人。   嘈杂如乍破的水瓶轰然袭来,一入眼便是横尸遍野,硕大无比的黑色长龙撒了欢似的四处兴风作浪,而辉格联合着其他五大家族的族长刚好布好锁魂阵,黑龙一声凄厉地长吟,生生被拘禁在阵里。   终于能够稍微松一口气的众人抬头:……他!奶!奶!个!熊!!!   这边杀的要生要死你们在那里谈情说爱!给世界多点爱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然而最生气的莫过于——   “别拦着老子!老子要把他撕了!!”   安格列咆哮着吼叫,利爪把地都刨出了坑,他被女精灵米娅用藤蔓死死地缠住拉着。   “嗷嗷嗷!”安格列眼睛都气红了,“别他妈拦我,那是我看上的媳妇他妈的!”   最后一句简直撕心裂肺:“茶子是那混蛋的教母啊啊啊!”   秦茶推了推长羲,年轻的魔族依旧长驱直入,其他人开始攻击他了,他才退开来,护着秦茶揽入怀里,背过身子去挡箭矢,他很有心机地控制着箭矢□□自己几分血肉里,蹙着眉做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教母,”他摸摸秦茶的脸颊,“有点疼。”   所有人:……奶奶个熊的心机婊!   秦茶伸手绕过他的背脊,利落地拔出箭,她说,“没事,拔了就好。”   然后她绕开长羲,面对着所有人站好。   “谈判吧,”银发法师面容清冷,语速不缓不急,“你们打不过的,我们谈判。”   虽然很不服气,但这是事实,他们集聚所有人,仿佛都只是在给年轻的魔族挠痒而已。   众人迷之沉默,直到大祭司辉格开口:“秦,我必须把他带回去封印,等完全替换掉他身属魔族的血脉和力量,他就可以自由了,我保证。”   ——辉格紧盯着秦茶,他深知她才是长羲的弱点。   秦茶向后伸了伸手,长羲立刻拉住,银发法师沉吟着,侧眼去看长羲,“你……”   她沉默了一会,说,“我守着你,可以吗?”   长羲深红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盯着秦茶,她眼里的笑意似乎越来越明显了。   “如果你不愿意,我就陪你杀出去,如果你愿意,我就永远守着你。”   “或许我没有像你这样赤诚而热烈的喜欢,但我觉得我真的挺喜欢你,我还没喜欢过什么人,”秦茶嘴角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看起来破天荒地有点害羞,“我也不知道怎么喜欢人,但无论你决定做什么,我都是愿意陪着的。”   辉格担心秦茶他们不相信,他特地往前走了几步,诚恳地说,“我绝对不会伤害长羲,过程大概会很痛苦,但我真的是想帮助他,这是不死殿祭司欠他的。”   紧接着佣兵团长银瑜搂着一个女子也走前来,“我愿意担保,”这位沉稳少言的剑士团长突然直接向秦茶摊牌,“我不叫银瑜,我叫弗朗,是不死殿剑士团团长,这是我妻子索瓦兹。”   索瓦兹应声弯腰,她温婉地说,“秦大人,大概您不认识我,我曾经寄信给您,当初因为长羲的教育问题,我请求您来学院一趟。”   “后来——因为埃维院长的事情,我一直心有愧疚,我丈夫获命随同大祭司寻找你们,我真的希望可以补偿一二。”   这个秦茶是真的没有想到的,辉格接过话,“如果要动手的话,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找到他的时候,我就会直接动手了。”   秦茶思索了一会儿,她其实不太在乎长羲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他活着,什么都好。   她坦荡地看着长羲,把决定权交给他。   长羲看着面容苍白的教母,“可是伤害过您的,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秦茶摇头,“如果是这个,我真的并不在意。”   真正伤害到她的是埃维,但埃维已经已经死了。   “……那好吧,”长羲抱着秦茶,他低哑地说,“在不死殿只有我和教母,最好不过了。”   反正不死殿才是他的主场。   辉格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示意其他人放下武器,有人不服气地抗议死去的同伴该怎么办,大祭司凉凉地应了一句话:“佣兵的规矩忘了吗?”   ——技不如人,绝不寻仇。   左祭司雅布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家病人实在是太有当王的范儿了,他仿佛看见辉格成王的终点就在不远处。   辉格举起光明杖挥画着回不死殿的转移阵,以为尘埃落定不过如此,这个节骨眼却偏偏发生了变故。   女精灵米娅突然冲出来把一小块矿石直直砸在了长羲身上,剧烈的光芒陡然爆发,那一刹那铺天盖地,大家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亡灵族的族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兀地跑出来,一把骨枪直接刺进毫无防备的秦茶身体里。   正中心脏,穿胸而过。   整个过程骇人的突如其来,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长羲被米娅扔过来得矿石压制得完全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银色的骨枪在秦茶身上开出血花。   “叛徒——耻辱——”亡灵族族长阴郁的眼神扭曲得格外狰狞,他粗哑嫉妒地诅咒,“去死吧——”   辉格刚刚认出砸向长羲的石头是精灵族的圣物“安玉”,向来被精灵族族长持有,而精灵族族长永生担任不死殿大祭司,因此前大祭司里克死得突然,安玉也跟着下落不明。   安玉是天族留下的唯一能够克制魔族的东西。   然而辉格还来不及去思考米娅为什么会有安玉这个精灵族圣物,紧接着他就看见亡灵族族长疯狂的一枪,那一刹那他简直目眦欲裂,破音大吼:“多利!你疯了吗!住手!住手!!!”   长羲绝对会因此失控的!   然而已经太迟了,骨枪是亡灵族圣物“亡灵审判”,全盛时期的秦茶大概还能无视由族长全力一击的“亡灵审判”所带来的伤害,但现在的她一枪过后,一瞬间化成骨架。   多利毫不留情地抽出亡灵审判,然后准备第二次刺进去——   与此同时,米娅尖叫:“去死去死去死怪物去死!”   她拉弓射箭,精准地穿过安玉直接把它钉入长羲胸口。   “噗嗤。”   “去死!”尖利的女声刺耳地划破天际,“给我父亲陪葬!怪物!”   ☆、第38章 不死殿(十七)   猝不及防的、剧烈的爆破声。   那一下是势不可挡的轰烈炸响,紧接着光芒亮到了极致,以至于眼前的一片都霎时空白,这种光芒带着能够灼伤眼球的炽烈,逼得人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神啊——”   这样的极亮持续的时间也很漫长,这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光焰了,它是两种强大力量剧烈碰撞、殊死搏斗之后的疯狂爆发,在毁灭一个魔族的同时,它以这种绝对的力量压制所有的人——不能妄动。   辉格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完成自己的转移阵都可以避免更多的伤亡,但是他完全没办法动弹。   轰鸣过后,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经历过这样极致的力量爆破之后,几乎没有人相信那个魔族还能存活,这样仿佛被精妙控制过的小范围攻击,压缩到极致的浓郁力量,已经是不可被想象的强悍。   光芒不断不断地微弱下来,那种炽烈的疼痛感消失之后,闯入所有人视线的是一团浓郁的黑,体积非常庞大,但意外的安静,它哪怕是翻滚沸腾,都没有一点声响,安宁得仿佛与世无害。   “死、死了吗?”米娅的眼眶几欲睁裂的张大,她的表情夹杂着无比的恐惧和报复的快感,让她整张精致美丽的脸扭曲到一种可怖的狰狞状态,“死了吧!不可能没有死的!”   依旧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发现他们仍然无法动弹,这种认知让现在的寂静显得更加可怕,那团莫名的黑也显得更加诡谲更加危险,他们的敏锐让他们感受到自己似乎已经正在面临深渊,并即将堕入那种没有底限的黑暗。   ——他们不能动弹的是蔓延着的死亡恐惧。   佣兵们的目光不可控制地锁定在那一团黑色缭绕的雾里,它依旧安静,这种安静直到被亡灵族族长的惨叫撕裂。   这个时候大家才似乎想起来去注意之前异动的多利。   白色骷髅形体的亡灵族长似乎被长久地留在某一个诡异的时间里,这个时间点如此千钧一发,他握着亡灵审判的手骨猛力向前却又戛然而止,他想插/入的第二枪就这样停驻。   然后他的指骨莫名其妙地开始扭曲,坚硬的骨头被抿成麻花状,每一寸骨头被拧到极致之后就爆裂,细小的毛躁和碎片越来越多,像钢绳断裂那样,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完全破碎开来。   多利痛苦地嘶吼挠得人耳根发疼,辉格看着亡灵族族长白色的骨架备受折磨地被摧毁,他几乎是在头皮发麻的瞬间大吼:“走!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辉格已经是嘶哑失态的破音,他顶着无形压制的力量,当头一棒似的重喝把一半人从鬼厉的恐惧中砸醒。   众人被接连而来的突发状况骇得糊涂,听见大祭司的吼话,他们齐齐往后稍退半步。   辉格抡起手里的光明杖,加速着把转移阵法继续勾画,就听见一个凉淡而又慵懒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问:   “急着离开做什么?”   那嗓音再华丽低沉不过,法兰绒似的滑顺醇厚,语调也这样优雅而沉缓,不过是简单至极的挽留,辉格听清他的一字一句,手脚却不可控制地发凉。   然后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从那团如墨的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他的头发长至脚踝,双翼温顺而服帖地收拢着,一半却是浓稠的黑,至深至暗,一半又是纯粹的白,至净至圣,就连那双深红色的眼睛,都诡变成一半鬼魅的红,一半璀璨的金。   米娅震惊地抬头看着,她崩溃地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几乎是所有人见到长羲时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在那样恐怖得足以摧毁所有的力量碰撞和吞噬里面,这个怪物就这样生生地把两种力量在体内融合!这怎么可能?   而这个“不可能”此刻赤/裸着上身,悠闲地站在他们面前,他身上每一条肌理都如此深刻而充满力量,人鱼线清晰地延伸到下腹,然后性感地隐匿在扎紧的裤带里面,他嘴角带着奇异的微笑,这种笑容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你一眼看过去只会注意到他越发精致的面孔和要命的身材,那致命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堕落。   他慢慢地从深色的黑雾里一步一步走出来,黑色的一团热烈而又调皮地跟在他身后,年轻的魔族低哑的嗓音在轻笑,“为什么总要伤害我视如珍宝的人呢?”   “我本来没有打算再继续伤害谁的呢。”   没有人敢动,他们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似乎变得更加陌生的魔族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你对着王者般的力量根本无法生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思。   没有动的人包括秦茶。   她生怕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已经松垮的骨头会不受控制地噼里啪啦掉一地,这感觉太酸爽,一点都不有趣!   年轻的魔族站在用手骨撑着大树的秦茶旁边,他克制着低头轻轻吻着她头骨,温热的唇瓣触及冰凉的头骨这种感觉太刺激,仿佛灵魂深处都在为此战栗,秦茶身子抖了抖。   他力度非常非常的轻,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教母,您又受伤了。”   这位年轻魔族嗓音里的疼惜太过明显,极致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在幻听。   他低喃着,“对不起,教母,都是长羲的错,您疼不疼?”   秦茶感觉自己心里又在软得一塌糊涂,他自己经历那样不可想象的疼痛而蜕变之后,只会问自己疼不疼。   有些人历经恶毒与苦难,依旧心存温柔和善意。   而长羲的爱情是,他所有的温柔和善意都只属于那一个人。   长羲固执地问:“疼吗?”   秦茶嗡嗡地说,“不会疼。”   长羲轻轻地伸出手指,指腹微微抚摸着秦茶的额骨,他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赞美着自己的爱人:“教母的骨头真好看。”   被赞美的秦茶:……你滚我不想和你说话。   他很认真地划过她的额骨再到鼻骨、下颌骨,甚至于连她的那根细细的锁骨以及心脏处的肋骨都不放过。   没在一起的时候秦茶就很不好意思,在一起之后……   满脑子的更不好意思。   长羲的手指突然停在了秦茶某根肋骨上,他摩挲了一会儿,说,“教母,我和您没有信物呢。”   秦茶:……所以呢?她这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告诉她长羲会很突破下限。   长羲:“所以我们交换肋骨吧?”   秦茶:!!!人干事!!!   “你等等……”   长羲轻巧地把她一根肋骨拆下来,然后秦茶眼睁睁地看着他探手直接□□自己的胸膛,那一块血肉几乎是在瞬间被腐蚀,她甚至可以看见里面跳动的心脏,长羲就这样血淋淋地把自己一根白色的肋骨抽出来,再把她那根黑色的放进去,并把它调整成合适的大小。   长羲微笑着,把自己那根白色的肋骨缩小了放进秦茶的胸膛。   “最靠近心脏的一根呢,好舒服,能感受到教母的心跳呢。”   秦茶已经听见旁边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她在一边还能很淡定地回答长羲:“我没有心跳。”   她的骷髅架子在他放置好肋骨之后迅速的生肉抽发,不过她说话的时间,秦茶又恢复了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容和相对长羲而言显得很娇小的肉身。   长羲一把把她拥入怀里。   “好高兴,时时刻刻都在教母身体里,”年轻的魔族能够把银发法师完整地拥入怀里,他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嗓音温存得很,“杀完他们,教母我们做吧好不好?”   秦茶还来不及说什么,长羲就弯着嘴角温柔地说,“这次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呢。”   “哗——”   大风平地起,多利那架骨架风化般被吹散,一切的禁锢像是突然被解除,米娅疯狂地往摩尔度外面的方向奔跑,长羲身后那团黑雾化成一只鹰爪的形状,生生把米娅拖了回来。   长羲抱着秦茶根本没动,米娅的翅膀“呲啦”的一声就被黑雾无情地、残忍的地直接撕碎。   “啊!啊啊啊啊啊——”   米娅爆发出惊人的尖叫,她几乎是在被撕裂翅膀的一刹那流出血泪,她嘶吼着哀鸣,无与伦比的疼痛让她一下子软倒身体,无力地趴在地上,而痛苦又使她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所有人骇得屏住呼吸,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要跑!要逃!可他们就是被钉死了似的,两条腿被压得完全不能动弹。   辉格挫败地恳求:“长羲……是我的错,你放了其他人,真正和你有冤有仇的,不过几个而已。”   年轻的魔族微微开合着自己诡异的双翼小幅度地晃动,他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伤害我们吗?”   长羲搂紧了秦茶,强健的手臂揽着她的腰,他朝辉格漫不尽心地说,“当然不。”   他的语调懒洋洋的,耳鬓厮磨地在秦茶耳边说着奇怪的腔调,一字一句血腥而又残忍,却是以着格外温柔的语调:   “树上挂着黑色的尸体,   凸起的眼睛,扭曲的嘴,   火焰舔/舐*焚烧的香味——”   他温文儒雅地看着所有人,“是不是很美?”   黑色的阵盘漩涡似的从他脚底一点一点吞噬地面,翻涌着向四周扩张,冰冷的死亡味道也跟随着成倍叠加,佣兵们近乎是在绝望地等死。   已经有人一脚陷进翻涌的黑色漩涡里,然后瞬间就被吞噬,一个眨眼,就变成一半白色的骷髅、一半血淋淋的肉身挂在了树上,他诡异地还保持着清醒,眼眶外突,眼珠子都似乎要掉出来,痛苦使他乌拉乌拉地嘶吼,像个破风箱似的折腾。   这个场景看得人几欲呕吐,然后无法克制的恐惧发了疯地在心里生长,那种被死神攥住了喉咙的窒息感让人头昏脑胀,他们几乎是半强迫着自己去看他们接下来的悲惨结局。   “啪——”   青黑色的火焰从半边肉身里钻出来,一点一点舔舐掉半挂着的器官,然后寄生在空荡的躯壳里,再从里面燃烧,这种场景伴随着*焚烧的味道令所有人身体都在战栗都在发软。   这些人都是从尸山火海里拼出来的命,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这般残忍的死法实在太挑战人的神经,更何况,下一个随时就有可能是他们。   而他们同样非常惊恐绝望地认识到,这个魔族同时是一个可怕的言灵。   言灵极度稀缺,这个能力本来也有一点菜,因为拥有言灵能力的人基本都是哑巴,他们不能说话,但只要出了声,说的话就会成真。   但是有些人一辈子也就只能说那么一两句话,而且效果还会被自身能力限制,类似于“让全世界去死”、“让谁谁谁复活”等等,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为言灵本身并没有成神的能力。   一言定生死,本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能力,可怕的是眼前这个魔族他真的可以做到。   长羲一只手挡住秦茶的眼睛,秦茶不看也知道对方被折腾得有多惨,她抖动了一下唇瓣,然后突然抬手把长羲腰间的长剑抽出来,她根本没去移开遮盖她的眼的手,直接听着嘶吼火烧的声音,把长剑掷了出去。   剑刃穿过右边的胸膛,手掌大小的黑色阵法盘旋在那人身上一瞬间,剑过烟散,黑色阵盘破碎,嘶吼声同时戛然而止。   蔓延的黑色漩涡,也似乎有什么顾忌一般,暂时停下来。   “教母心软,”长羲蹭她脸颊,低哑的嗓音在秦茶耳边像情人般低喃,“你受过的痛苦,他们本该百倍奉还。”   秦茶冰凉的指尖抬高了,温柔地覆盖在长羲遮住她眼睛的手指上,她很严肃地说,“肋骨说,她心疼你。”   她把他的手拉下来,覆盖在自己胸口,她低声问,“我那根肋骨没有告诉你吗?”   长羲整个人愣住了。   “在被送去不死殿之前,长羲,你被人背叛过,对吗?”秦茶的嗓音清淡又温和,“无数次的那种背叛,所以,你觉得我被我的族人背叛了,你很愤怒,你想替我讨回公道,你不希望我受到任何的伤害。”   “你不说,我都懂,”秦茶低头轻轻吻着长羲宽大的手掌,然后她把脸颊蹭在他掌心,“我觉得我都懂,所以我心疼那样的你。”   长羲的掌心在触及到滚烫的眼泪的时候,整个人灵魂出窍了的那般不可置信,他听见教母轻声说,“我觉得我好像懂了一点喜欢人的情绪,因为我现在心疼得要命,恨不得回到过去亲吻那个小时候的你。”   这个时间在长羲这里似乎无限被拉长了,他觉得耳尖有点发热,他想说些什么又无法诉诸于口。   这个时候辉格突然大喝了一声,“走!”   法阵上的圆盘交错着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快速交错运转起来,每一条线都游走着光,把整个阵盘在黑暗阴森的摩尔度里点亮。   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地晃动,树木不尽地倒退,秦茶再睁开眼,就是广袤无垠的黑暗,无数的碎石在浮空飘荡,直至尽头,两只眼睛阴冷地钳在黑暗里把黑暗撕裂,只露出一小片一红一金的瞳孔,似是邪恶,似是冰冷地盯着他们。   眼睛下面,漂浮着巨大的石块——那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岛屿,上面架着一个血祭涔涔的十字架,周围是沸腾的熔浆。   秦茶眯着眼,站在一小块碎石上,扫过被转移阵带进来的十来个人,她一眼看见孤独地伫立在离主岛最近的浮石上的长羲。   他挥动着巨大的羽翼飞跃浮石,直到她面前,然后半弯着腰,一只手放在右边的胸膛上,一只手另恭敬绅士地做出标准优雅的邀请动作,他精致俊美的脸挂着温文儒雅的笑容,嘴角的每一分弧度褶皱都显得极其完美,除了他那双诡异的异瞳,深沉的、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那个不日城的城主长羲,曾经也在战火连天的废墟里,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   “教母,”魔族贪婪地凝视着娇小的法师,他语气里有着示爱的炫耀,“这里是我的主场呢。”   “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厚重的钟声在无垠的空间里激荡地来回滚动,这声音听得身体都似乎被某种重物碾过那般痛苦不堪,熟悉的记忆告诉她,这里是——   不死殿。   ☆、第39章 不死殿(十八~十九)   天族创造了不死殿,   右眼给予祝福和祷告,   给予光明神圣的审判,   给予警示与罪恶的规劝;   左眼给予神明的庇护,   给予至高无上的君权,   给予复活与重生的不死。   魔族掠夺了不死殿,   开启不死殿之眼殆害人间,   贪婪、掠夺和屠杀编写诅咒,   永无边界的*摧毁信念。   天族说:你在挑唆罪恶。   魔族说:你是罪恶之源。   ——《卡特往生城不死殿》   不死殿里是浩瀚的黑暗,悬挂的左右眼冰冷地半睁着眼,不详的血色瞳孔交错着璀璨金色是这里唯一的光线,可这种光线被沉重而无边的黑暗压迫着,吝啬地、施舍般地把无数的浮石点染光影,只照亮每一小片的石岩。   这里有一种光与暗不自然切割的诡异美丽,和磅礴的黑暗交织着给予壮阔。   这就是流传在无数传奇传记里卡特大陆的最高禁地,不死殿。   “我……我这是……到哪、哪了啊?”   异常年轻的嗓音有点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他有些无措地把目光去搜寻自己的导师弗朗,弗朗扶着自己的妻子索瓦兹,看见对方的目光他叹了叹气,朝他招手,“原松,你过来。”   原松刚入剑士团,和长羲是同一批的学生,少有的和那个年轻魔族说过话的同辈人。   “待在我们身后,”弗朗嘱咐自己这个憨厚的学生,“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参与。”   索瓦兹把目光隐秘地投向在场所有人,看见大祭司和右祭司都在,她才稍稍收敛地看着百米远的魔族。   这个距离有点远了,光线不足,她只能模糊地看见轮廓,他弯着腰,翅膀收拢着,伸手朝向一个女人,姿态异常绅士优雅。   “对,原松,你哪里都不要去,”索瓦兹有着很糟糕的预感,“除非不死殿开了殿门,你就赶紧逃出去。”   只能在传奇传记里看见的地方如今真实地呈现,他们最初的反应是震撼,然后不可抑止地生出隐秘的渴望,然而还说不清楚这种渴望从何而来,就立刻被绝望淹没——逃出来的可能性太低了,千百年来,活着从不死殿之眼出来的只有亡灵法师秦。   一时之间,索瓦兹沉默下来,弗朗安慰地搂着她的肩,“不会有事的,”沉稳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学生,“我会护着你们,祭司大人能把我们带进来,应该也能把我们带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就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主岛方向看过去。   闪躲得异常狼狈的辉格在一边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他朝长羲大喊:“长羲你疯了吗?!”   巨大的浮石撞向大祭司辉格,他是在最紧要关头画出了跳跃阵,落在另一块浮石上,还没站稳,就差点被掀起的冲击力推下无底的黑暗里。   看着自己原先站着的浮石碎成渣,辉格的脸色有些发青。   秦茶刚把手交给长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不行——左祭司雅布并不在,她的同事没能跟着进来,要是辉格死在这里,她估计不用再写辞职申请,直接就可以被停职查办!   年轻的魔族还要在旁边没心没肺地微笑,他的愉悦已经在异色瞳孔里堆出实质的流光溢彩,蛊惑人心的瑰丽,他稍一用力,把秦茶拉入怀里,留恋地摸着她的长头发。   辉格觉得自己额头青筋在跳:“长羲,你刚才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长羲余光都没过去,一心一意瞅着秦茶,“手滑。”   辉格看着高大的魔族深沉的、如同不死殿毫无边界的黑暗一样莫测的力量,硬生生把自己胸口堵的一口气咽下去。   紧接着他想起来那一群因为情况紧急、范围框定不准确而被他无辜牵扯进来的人,他收回心思去看他们。   人还不算多,他的右祭司南丁格尔在他左侧,再远的就是弗朗、索瓦兹还有安格列,其余的几个比较面生。   “不要害怕,不死殿是封印状态,等殿门开我们可以出去的,”这里除了秦茶和长羲曾经来过不死殿,连身为大祭司的辉格都是第一次来到这片大陆的禁忌之地,“不死殿五十年开一次殿门加固封印,刚好是三天后,虽然我和南丁格尔都在这里,但右祭司雅布在外面,她会开殿门的。”   “所以在此期间,”辉格深吸一口气,恪守的光明信条让他提醒自己一定要稳住本心,然后他低声警告所有人,“不要去看左右眼!”   他的声音仿佛被某种力量加持,传的极其遥远,又沉又厚重,和他平时不太正经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眼上有诅咒,”他解释着,“看着它们会被夺走灵魂,不要看着它们。”   长羲抱着秦茶立在隔着辉格十米远的浮石上,他懒洋洋地稍微挥动羽翼,挑着嘴角恶劣地打断辉格的话,“我和你打个赌。”   辉格立刻回道:“并不想听。”   长羲的眼角稍稍上扬,挑衅的神情如同在嘲笑对方的天真,他没再回话,也不打算再搭理对方,他温柔地看着秦茶,像哄她似的声音十分耐心地低声:“教母,我们住在这好不好?”   秦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说不太上来,但直觉告诉她:自己遗漏了某一条很重要的线。   她凝视着长羲毫不遮掩独占欲/望的眼,很纵容地摸摸他的头发,“可以。”   秦茶顿了顿,补了一句,“别再手滑了。”   “您很喜欢他?”长羲笑得依旧温柔,“似乎非常害怕我伤害他呢。”   秦茶老老实实地说,“我只是在等他成王。”   辉格成王了大家就都可以回家了,多么美丽。   她这句话压得有点小,冰凉的呼吸扑在长羲温热的脸颊上,年轻的魔族眯起眼,异色的瞳孔显得有些妖冶。   “是吗?不一定是他啊,”长羲亲亲秦茶的嘴角,在她耳边低语,“您也可以成王啊,教母。”   “我非常想杀了他呢,怎么办?”   秦茶:“……你是不是叛逆期?”   长羲:“……”   秦茶:“叛逆期我们好好沟通,好好解决。”   她的语调清冷淡定,仿佛真的只是在平静地和自己带的熊孩子说话,“而且叛逆期的话我会有点累,你乖一点?”   长羲:“……好。”   辉格:……内心哔了狗!   长羲宽大的手掌摩挲了一下秦茶的脸颊,他正经地说,“不叛逆的话我会有点累,您奖励我?”   秦茶:“……”   长羲咧开嘴角:“尽兴。”   摩尔度的荒/淫无度的几天在她脑海里撒了欢地来回滚动,秦茶果断朝向懵逼的辉格说:“人会遵从内心的*,这一点没有人能够阻止,看与不看都没有区别。”   她完美地、不容置喙地转移了话题。   “我在这里封印了无数的冤魂,”秦茶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恰好在浮石上清醒,她清晰地记得这里炼狱般的战场,“遵从*就会成为不死殿的奴隶,你以为你得到了力量、永生和不死,实际上你只是成为了被操纵和囚禁的傀儡。”   “不死殿之眼已经不是简单的审判之眼,”秦茶淡淡地提醒其他人,“它凝聚了千万年来闯入者的各种情绪,现在是半封印状态,所以每天午夜十二点会完整地开一次眼,撑得过去就没有事。”   但是撑得过去的人太少了,一次或许可以,两次勉强也行,三次四次之后,就会屈从于*。   辉格并不知道还有“开眼”的事情存在,他翻阅过里克的手札,但里面并没有提到“开眼”,他有心想问,长羲已经率先开口了,“你看过里克的札记?”   他提起“里克”这个名字没有特别的情绪,甚至连嘴角的笑意都没变几分,他的神色疏懒又随意,仿佛提起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辉格一想到里克又开始觉得挺对不起这家伙,于是铁青的脸色又稍微好看些,他回答,“对……不过里克没有提过开眼。”   “你如果上去滚几圈的话,”长羲指了指主岛上沸腾的熔浆,“你就会觉得开眼不值得提。”   那一时间不要说辉格,连秦茶的脸色都变了。   秦茶去看长羲,他瞳孔里映着主岛的火光,似乎那只金色的眼睛都要被染成赤红,他察觉到秦茶在看他,回头,低下来轻轻吻了秦茶的眼睛。   他说,“很漂亮。”   秦茶揉乱他的头发,没说话。   南丁格尔看着一直沉默地盯着主岛安卡架的辉格,她犹豫了一会儿,在他身后提醒他,“大人,封印。”   她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原本来到不死殿的正经事得抓紧时间完成啊。   辉格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秦……长羲的力量该进行封印了。”   他想起之前残忍血腥的虐杀画面,闭上眼,他又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坚定地重复,“长羲必须净化,洗去魔族的力量,之前你们答应了的。”   “我反悔,”秦茶冷冷地看着辉格,他有些意外,就听见秦茶直接地说,“是你们先坏了规矩。”   “他强大的时候都有人想方设法地伤害他,更别论他若是失去力量。”   秦茶反手握住长羲的手,她眉目清冽,字句如刺般直/插人心:“辉格,你是觉得我们为什么还会答应你这样无理的要求?”   辉格哽住了,憋出一句:“他是、他是罪恶……”   拥有这种力量就是一种罪恶,不斩杀罪恶就已经是仁慈了。   “我宁愿他是罪恶,也不愿意他被别人伤害。”   秦茶平静地说,“更何况他不是罪恶,什么是罪恶?辉格,你手上的人命或许不比他少。”   辉格还想说些什么,而秦茶已经递了最后的底牌。   “他就算做错什么,罚他杀他该由我来,除此之外,伤害他就先踏过我。”   这句话令辉格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秦茶补了一句,“我和他不会离开这里,三天后殿门开了,你们就出去吧。”   这大概是最好的方法了。   辉格默认了没再说话,长羲抱着秦茶上了主岛。   然后辉格转身对周围的人重复强调,“无论发生什么,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为了活命都要记得都稳住自己。”   安格列意外的安静,大概是米娅突然出来的那一手实在把他打击得不轻,他突然觉得自己他妈的弱爆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哪怕是他以为最弱小的精灵米娅都是朵食人花,更遑论被长羲死死护在怀里的秦茶。   他转化成狮子,保持着随时随地的备战状态。   秦茶觉得这个世界的标准结局应该是:雅布带人把辉格救走然后攻略成王,她和长羲安分待在这里享受同居生活,最后世界结束她回去辞职。   然而不过半个小时,原本还算平静的不死殿突然闹腾得天翻地覆。   左右眼全开了。   秦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封印打开,黑暗让他们对时间的流逝都有些模糊,秦茶没有想到午夜十二点来得这么快,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就已经撕裂黑暗般的完全睁开来,阴鹜地俯视众生。   那一刹那所有静止的浮石骤然晃动,紧接着一部分碎石开始快速旋转快速地移动,往辉格他们站着的地方无情地砸过去。   而一部分的碎石疯了的坠往秦茶的方向,被长羲一抬手全挡了出去。   远方的声音轰隆隆地砸过来,入耳奇异地盘缠在心底挥散不去,那把和自己一样的声线冷静而克制地说:   “你给我仁慈和谦卑,我给你力量。”   秦茶那一刹那有些恍惚——   魔鬼说:   “你给我仁慈和谦卑,我给你力量。”   “你给我忠诚和善良,我给你不死。”   “你给我恭敬和友爱,我给你权利。”   而天使说:   “你给我仇恨与嫉妒,我给你祝福。”   “你给我贪婪与欲念,我给你祷告。”   “你给我懒惰和凶恶,我放弃审判。”   交换的勇士们于是一无所有。   “教母!”   秦茶陡然之间回神,她背上浮起一层冷汗,那声音奇异而真实地盘踞在她心底头,她的灵魂仿佛都因此而战栗。   “没事,有点难受而已,”秦茶沙哑地说,“不知道多少个人能撑得过去。”   这种折磨已经不仅仅是“诱导”,那声音无孔不入,每听见一次就像是脑袋被尖锐的事物击打的剧痛,她尚且有长羲撑着保护着,而辉格他们在疲于逃避无数碎石击打极度混乱而力量枯竭的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能力去稳下心。   秦茶突然想起来,如果这种折磨对于长羲和里克来说都不值得一提的话,那长羲究竟经历过多么可怕的过去。   “教母,您多想想我。”   年轻的魔族抚摸秦茶的脸颊,替她擦去额头的汗,他半眯着眼,温柔的语调磁性而低沉。   “您多想想我,就没事了。”   秦茶简直要给长羲这样锲而不舍夺取注意力的举措气笑了,她“恩”了一声,“我是在想着你。”   长羲高兴地扇了扇翅膀。   开眼的时间大概在三分钟,辉格一群人躲得十分狼狈,秦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被折磨得有些癫狂的神色,她皱着眉,感觉情况不太乐观。   果然,有一半的人丧失理智。   三分钟一过,辉格几个人的神色几乎是狰狞地颓力摔在了地上,然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休憩的时间,就立刻被原来的同伴扑杀。   长羲眯着眼,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秦茶却赶了过去,她不能看着辉格死在这里,长羲皱了皱眉头也跟了过去。   被剥夺了灵魂的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情感,近似机械地重复着厮杀的过程,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几乎是把辉格他们压着打,直到秦茶他们来到。   辉格一开始以为是秦茶和长羲的帮忙使得他们稍微减轻了压力,后面才诡异地发现——   那些人根本不是在杀他们,他们发了疯地,在杀秦茶!   攻击到秦茶身上的力量成倍地增长,密度和速度也成了倍地提高,秦茶很冷静,这对于她而言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只要长羲和辉格是安全的,她可以立刻把命交出去。   精神维护师要努力避免自己死亡什么的,自从接了长羲这个病人,能死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而在一旁保护秦茶的长羲,却在她这样平静的眉眼里,仿佛看见了某种另外的结局。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原先敷衍的招数变得极其狠厉,魔力完全不受束缚地疯狂输出,各种魔法阵交错相拥,发了狠地绞杀对方。   然而他们不死,无论怎么杀都杀不死,长羲难得有一点暴躁。   这是一场持久的疲累激战,秦茶觉得抬手都是痛的时候,不死殿第二次开了眼。   情况越来越糟糕,等左右眼再次闭上的时候,只有安格列和辉格还勉强保持着清醒,这种清醒只是使他们没有丧失自己的人格,然而他们满目都有些恍然,一天两夜的战斗和折磨让辉格脸色青白,几乎是在闭眼的瞬间,他倒了下去,口吐白沫。   秦茶为了护着辉格又挨了几剑。   “怎么回事?”   安格列恢复了人身,艰难地躲避着。   长羲的眉眼无比狠厉,“它在报复。”   “什么?”   这个肮脏的左右眼在绞杀他们所认为的异端——从不死殿活着出去的秦茶。   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完整成熟的伪魔族,都无法抗衡真正的天魔眼。   而这个时候他看见护着辉格的秦茶,某种恐惧突然铺天盖地,他的瞳孔透过黑暗仿佛看见另外一个教母,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护着别人然后死在他怀里。   攻击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急躁,长羲看着秦茶几入险境,甚至于半边的身体已经化作了骷髅架,他的急躁在发现自己离秦茶越来越远之后达到顶峰。   他无法摆脱这几个缠得要死的傀儡,他速度快他们的速度同样快,他们并不伤害他,只是非常纯粹的阻拦。   他沉下了眉眼。   ——“有人说,爱是克制,喜欢是放纵,可是我不行,你哪怕是死,都必须和我死在一块儿。”   ——“如果把您吃进肚子里,大概就永远都不会分离了吧?”   年轻的魔族有些挫败地闭上了眼,他皱起斜长的眉,嘴角紧抿,这样严肃的表情使得他英俊的面孔有几分凛冽至极的肃杀。   他再睁开眼,异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和他一样颜色的不死殿之眼,他刷的张开了翅膀,卷起周边的气流那一刹那都在变形。   他冲向了安卡架,立在上面,狂风卷起屏障,几乎也要把秦茶的呼喊隔绝在外面。   “你要干什么?!长羲!长羲——”   长羲勾起嘴角,眼尾上挑,他突然笑起来,从低到高,尾音带着勾似的。   “毁了我的世界之后,还要夺走我的世界吗?”   他的指尖抵在自己的右心脏,然后一寸一寸推进,他的面孔苍白又诡异,素白的指尖没入血肉肌理,他几乎是把五指全部探入一半,然后活生生把自己心脏挖出来。   秦茶被缠得脱不了身,到后面她根本不管辉格也不管是否有人在杀她,长剑从她腹部穿透她依旧拼了命地往长羲方向跑。   “长羲!停下来!我求你停下来啊!”   嘶吼到后面已经是哭腔了。   长羲毫不犹豫把心脏掏出来然后砸入右眼,金色的瞳孔瞬间纳入,继而是温和的光,它第一次在午夜十二点意外的时间完全睁开了眼,浮石再次暴动起来。   “我以魔族的心脏祭献——”   他的嗓音这样清晰地在轰鸣声里响彻在她耳边,带着他特有的阴郁温柔,如此深刻。   “你们归属秦,你们臣服秦,你们跪拜、你们听从、你们将秦奉之为王。”   秦茶无意识地重复,“停下来……求你停下来……”   安格列刚推到一个差点杀掉辉格的人,第二个紧接而至,然而他已经来不及再回身救人了,对方突然莫名地全部齐齐停下了动作。   整一片黑暗死了一样的寂静,只有年轻的魔族张着翅膀立在高处,俯视底端。   年轻的魔族眉眼稠丽,他对秦茶说:   “我以生命为您加冕。”   “喀嚓——”   天光从他们背后透进来,落在长羲微乱的长发和含笑的眉眼上,他利落的轮廓线条格外清晰又格外模糊。   雅布在殿门大吼:“喂!活着吗!!”   【荆棘的王冠给你戴上,   美丽的王袍给你披上,   世界都该匍匐在您脚下,   我归属您,   我臣服您,   我亲吻您,   我占有您,   我——   亲爱的女王。】   ☆、第40章 七点十二(一)   秦茶被停职查办了。   她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桌面上的东西,有些出神,同事凑过来她都没有发觉。   “在想什么?”同事b戳了戳她肩膀,以期唤醒这个收东西快收了一个小时的姑娘,“还在想你那个病人吗?”   秦茶难得出现了一种有些迷糊的神情,“你觉得,存不存在病人他认识我,并且,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现实社会发生过的事情?”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知道人的执念有时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同事b一脸意味深长的装逼神色,“所以问题来了,你那位病人你自己有印象吗?你哪里欠的桃花债?”   秦茶终于稍稍回神了,她加快了收拾速度,摇头,“没印象。”   “算了,不去想了,”她把盒子盖好,抱起来,“我走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同事b非常意外,“什么?不是暂时停职而已?你的病人还没带出头啊!况且责任不全在你,机器出这么大的故障,上边不是还在查么?”   “我不太适合再带这个人,”秦茶平静得无比坦诚,“我本身有问题,再带他我会完全地陷下去。”   同事b:……卧槽头儿你可以的。   秦茶看了看时间,“行了,我要走了。”   “诶!等等!”同事b说,“他们几个还在执行任务,你不道个别?”   “改天吧,出来聚聚。”   同事b看着秦茶走远了才咋舌,“妈呀……”他碎碎念地嘀咕着,“头儿下手也太急太狠了吧……都说会把人吓跑的啊!”   许音音在楼底下接秦茶,看见人来了,差点没红了眼眶,“茶子你躲我是吧?”   “我多担心你啊!你多少天没出来了?”   秦茶沉默了好久,她手撑在车窗上支着头,听着许音音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表示她的担心难过,秦茶突然开口,“音音姐,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许音音吓得下意识把车直接刹停了。   “什么?!什么叫你喜欢一个人了?喜欢上谁了?”   “……我儿子,”秦茶勾唇笑了笑,许音音竟然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妖异的味道,就听见她说,“后面车催了,停在这里不道德。”   许音音重新上了路,她回味了一下秦茶的笑容,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她突然想到自己几乎已经快记不清楚的秦尘,他有过一个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好哥们,叫什么来着?   许音音艰难地回忆着,但无论是秦尘还是他的那个哥们,对于她来说都很模糊,进行精神治疗的人,最大的后遗症大概是记忆力差到惊人。   她勉强抓住了某个时刻秦尘喊过的称呼,细微的声音刚开了个头,“越定……”   “我睡会儿,”秦茶说,“到了叫醒我。”   许音音一下子回了神,“……恩,你睡吧。”   ……对了,她之前在想什么来着?   秦茶过了几天收到了同事的聚会邀请,初冬,她随便套了件长风衣就出了门。   聚会定在维护局附近的火锅店,秦茶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十来个同事到了。   “茶子!”同事a苦大仇深,“你走了办公室里一个妹子都没有,好寂寞。”   秦茶开了酒,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小口,“哦,”她眉目在热腾腾的水汽里微有暖意,“你去找个女朋友,一样的。”   同事b拦着酒放在自己手边,不赞同道,“女孩子喝什么酒啊!”   同事c附和,“对啊,别喝别喝,醉了怎么办?”   秦茶:“大概你们全倒了我都还能屹立着。”   同事很坚决不让喝,秦茶也没有强求,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火锅,同事a突然提起了“沙隆”这个名字。   “听说你疗养的那个世界的主人叫沙隆,挺神奇的,”同事a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名字也叫沙隆,在那个地方我恶补了一堆希伯来语。”   秦茶那个时候还没注意,只是很随意地搭话,“哦,希伯来语吗?什么意思?”   “寓意挺好的,”同事a也闲聊般似的随口应道,“沙隆的意思是平安。”   秦茶夹着的肉丸就这样“啪嗒”一声,掉进碗里。   她刚开始都不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沙隆”等于“平安”这个事情这么敏感,直到她突然想起了一堆名字——   沙隆,弗朗,索瓦兹,还有多利。   热气熏染,她的面容有几分秀致的温媚,然而此刻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一直以来缺少的那一条最重要的线石破天惊地在她脑海里全部串了起来。   弗朗索瓦兹吉洛,那不是《怀孕的情人》那副画的人吗?多利就是“dolley”,米娅用的圣物是“安玉”,而沙隆又是“平安”意思的话……   诡异相同的人物和房子,以及第三个世界她成为了女王和第二个世界自己的名字“”,第三个世界那句“我以生命为你加冕”和第二个世界长羲在她面前化作王冠……   秦茶甚至想起更久远的事情——她给长羲起的名字“长久的长”和“羲驭的羲”,在不日城那里他的自我介绍也是“长久的长”和“羲驭的羲”,以及她经历过的“逐日城”和“不日城”奇怪的不同……   所以,这一切都有什么关联?   长羲究竟是谁?他想做什么?   或者说,他想……暗示什么?   秦茶突然站起身拿起包,她话语十分急促,“主任在局里吧?”   同事a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他有些结巴地回应,“在的。”   秦茶推了门就走了。   留下的同事们面面相觑。   许久,同事a挠头问同事b:“唐安,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同事b唐安:“信息传递的举措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好蹩脚。”   同事a:“……反正她意识到不对劲就好了,总不会撂挑子不干吧?”   同事c总结:“啊!头儿!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末世第二十一年。   杨尘整支烟抽完了才弹了弹烟灰,把剩下的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眼光刚好从桶里被撕烂的教科书页上掠过,在“强化人、普通人、改造人”那一行字他稍微顿了顿,才慢慢收回目光,抬腿往两三米外的街角走过去。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布料看起来有些褶皱有些陈旧,色调也暗沉,但他肩宽腿长的好身材还是把这一身旧衣服穿出帅气的利落,深黑色的裤脚收进黑色皮靴里,他整个人看起来强壮而高挑。   他几个闲散的大步,停在了不甚宽敞的楼道里。   在末世,整个诺亚城房子的规格外形几乎都是一样的,它们整齐地排叠,排方阵地俯瞰模式,枯燥无味地把居住楼划分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区域。   c区3号11楼。   杨尘把手心里的纸条收进口袋,抬腿进了电梯。   “噫,杨大哥?”刚出电梯口就碰上了熟人,黄头发的年轻人笑嘻嘻地问杨尘,“您老是不是知道音音天天拜着香等你过来?都近半年没见着你了!可把音音愁的。”   杨尘取下自己半新不旧的帽子,他性子向来温吞,十足十的烂好人,却因为这短茬的寸头,刀锋般尖锐而充满攻击性的脸部轮廓线条,他的面相显得有些凶。   他掀起唇瓣笑了笑,目光温和,“太忙了,音音不在吧?”   “不在,”黄头发的年轻人干脆就站在电梯口和杨尘闲聊,“接了个任务去捉奸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来找音音?”   “哪里敢,”他垂下眼,盯了一会儿地面,他颇有几分嘲讽自己似的味道说了一句,“我欠她那么多……哪里敢?”   “嘿,大哥,打住,那页翻过去了,”黄头发的年轻人笑嘻嘻地继续说,“那你找谁?冬瓜?大米?难不成是我?”   杨尘抖了抖唇瓣,他翻着大衣口袋找烟,没找着之后他的动作突如其来地急躁起来,另一只手摸着裤袋,一只手翻着内衬的暗袋,后头想起烟是稀罕物,他自己没剩几支。   他神经质地缓下了动作,迟缓地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一根竹枝咬在嘴边。   颓废、消沉、而又疲惫,沉寂的眼下是厚重的青黑色眼袋。   “唐安,”杨尘叫了一声黄发男人的名字,压力和焦躁让他不自觉地把语调压下来,又慢又低,老电影画效般的一句,“我找定陵。”   他顿了顿,然后清晰地重复了一次:“我找越定陵。”   唐安眉毛都没动一分地回道,“老大怎么可能在这?”   “我知道他在这里,唐安。”   唐安还想说什么,杨尘咬着竹枝模糊地打断他,“阿吉告诉我的。”   唐安:……   唐安迅速地想了想阿吉那张清秀的脸庞和自家老大诡异的态度,一下子收了声,紧接着他抬手指着旁边灰银色的大门,飞快地说,“直进三米右拐,第四个房间,祝你好运。”   杨尘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把竹枝收起来搁回大衣口袋里,门内的通道对于他这样一个健硕的男人显得有些狭小,他沉默地走到第四扇门停了步,门没有锁,他敲了门只是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一大半。   房间里非常暗,灯没有开,窗帘只留了一条缝,稀薄的天光透进来,一条光束柔和地打亮轮椅上黑色的扶手和放置在腿上的深色毛毯,那双指骨分明又修长的手指交错叠放在上面,透白得有种极致脆弱的精致。   轮子在木质地板稍微滚动了一下,杨尘因此在天光下看见他的侧脸,雅致苍白的面孔,浓密的睫毛下他的眸光浅淡而又漫不经心,直到他转着轮椅正对着自己背着光,杨尘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定陵,”杨尘干巴巴地说,“好久不见。”   背着光,长羲整张脸都在黑暗里,杨尘似乎听见他很模糊地笑了笑,那嗓音低沉而沙哑至极,在黑暗里像是深渊的鬼魅。   “是吗?”长羲语速不紧不慢,“我觉得不算太久。”   对方似乎在翻着什么东西,杨尘听见悉索的纸张翻页声,在这样静寂的沉默里尤其明显,长羲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这样的安静却像是攥住他喉咙的手,它在翻腾它在踊跃,让他丢盔弃甲地苦笑出声。   “我……”杨尘张嘴,艰难地说,“想请你帮忙。”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再叨扰这个人。   翻页声蓦然一顿,长羲颇有几分兴味盎然,“说说看。”   杨尘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长羲那双腿上,许久他闭了闭眼睛说,“四起凶杀案……不……大概可以称作一起。”   长羲蓦地索然无味。   “我在跟着这四个案子,他们死法不同,身份不同,也没有任何关联,但是……”   “末世你和我谈凶杀案吗?”长羲打断他,嗓音里有轻微的笑意,“外面的丧尸都还等着围城呢。”   “不一样,”杨尘沉默了一会说,“新秩序的建立会有新的生存之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民主法制社会,它趋向于一种重新建立的暴力滥杀机制,如果是因为这种未来而存在的诺亚城,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我想改变,定陵,我有直觉,我等到了机会。”   这个一进门就有些畏缩的男人终于露出属于他的坚定和犀利,“诺亚城建立六年,生活着所有幸存的华人四百万,这里的制度完全残存着人命轻贱的暴力思想,这和以前的法制社会*人民当家作主思想何其遥远。”   “这里需要改变,至少它不应该是进化人犯罪的地方,不应该是普通人被糟践的地方,五十万的进化人和两百五十万的普通人,诺亚城需要公正民主的法制。”   长羲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所以呢?”   “我要一个一个把他们犯罪的事实和证据全部摊开来,撕裂这种伪装的正义。”   “然后你来找我这个残废?”   “不!”杨尘急切地打断他,“我找十年前创造奇迹的你!”   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十年前,他废了双腿的十年前。   长羲移动着轮椅坐在窗边,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提了另一句话。   “我看见她了。”   杨尘显然不明所以:“……什么?”   长羲透过窗帘的缝隙盯着外面,他蓦然刷的拉开了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高固的铜墙延绵不绝,那铜色切割了更外面的血色的废墟战场和灰色天空,肉眼将要无法触及的距离,是无边无际游离的丧尸。   那是盛大的末日景象。   长羲问,“你可以弄到出行证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   浅薄的天光让杨尘清晰地看清楚了他精致的眉眼,留着细碎的半长发,穿着白色的棉套衫,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深色的毛毯,给人的感觉文弱且温柔,直到他勾起嘴角折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那种笑容让杨尘突然汗毛竖起,“不过”之后的话莫名其妙消了声。   “把记录和出行证一起带过来,明天。”   杨尘呆了好一会,反应过来之后他极其雀跃,殷勤地帮一错不错盯着城墙外的长羲卷好窗帘,然后念叨,“我觉得这次案子是个机会,因为死的四个人虽然完全没有关联,但是,他们死之前都去领过7号针剂,而且,他们都是普通人。”   “我在组里调查这件事,上头把我调走了,很奇怪。”   长羲盯着外面,杨尘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只是问他,“你不觉得牵扯到7号针剂,这就是个机会吗?”   长羲笑意凉薄:“知道马太效应吗?”   杨尘:“……恩……啊?”   “不知道就闭上嘴。”   而此刻混迹在丧尸堆里的丧尸秦茶:……如果长羲在城里那他妈的真是醉了。   问:一只丧尸要怎么混进人类城市里面?   答:把自己伪装成人类。   ☆、第41章 七点十二(二)   “杨尘!杨尘呢?”   铁门被撞出一声巨响,坐在沙发上的唐安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游戏机摔出去,他立刻抬头看着门口,许音音穿着紧身黑色皮衣,披着头发,一手按在门上,目光发亮地看着室内。   唐安不爽地甩了甩自己金灿灿的短发,掏着耳朵,“许音音小姐,你已经快砸坏八扇门了。”   “杨尘呢?”许音音盯着瘫着懒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她压着声音问,“他人呢?冬瓜告诉我他来了。”   唐安看了一眼在角落蹲着的胖子冬瓜,冬瓜把自己肥胖的身体往墙后面缩了缩,一副“什么都不关我事”的欠揍样子。   “刚走,你没撞上他嘛?”唐安随手拈来一个抱枕,“和老大说完话就走了,两分钟前。”   许音音立刻转身打算跑出去追,就听见走道里传出声音——   “在这里等。”   所有人的目光全过去了,唐安甚至“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长羲推着轮椅,在过道的转角,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他的话因为不含感情而显得非常冰冷,低冽的嗓音又奇异地让人听起来感觉磁性喑哑。   他整个人面孔苍白得病弱,可在场的人全都因为他的一句话静下来,连许音音个暴脾气都乖乖把脚步收回来。   唐安和冬瓜炒鸡热烈地看着自家老大。   唐安:“有活儿了是嘛?!”   冬瓜:“不会是跟踪出轨打小三之类的吧?”   唐安很鄙夷地接过话头:“只有音音才会接这样的单。”   许音音冷笑,“哦!打断人渣第三条腿这种任务不是一样很棒?唐安我特别想接到收拾你的活儿呢!”   唐安反驳,“我从不出轨,我喜欢好聚好散。”   “明早,”长羲眉头都没动一分,“出城。”   许音音和唐安针锋相对的声音就瞬间停下来,紧接着唐安兴高采烈地给长羲敬了个痞气的军礼,声音里简直元气满满,“卧槽,老大我最爱你!昂!出城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棒!”   “呆在这里跟坐牢一样,”冬瓜哼哧哼哧地附和,“杀丧尸才是我们生存意义啊!”   末世爆发那一年他们都才□□岁,那一代人是在尸山尸海的屠杀里成长的,在诺亚城还没建成之前,他们与丧尸厮杀整整十五年,这已经成为他们不可磨灭的身体记忆。   丧尸共有五阶,它们由最先的行尸走肉开始,会一步步慢慢地进化出新的生命系统,而最可怕的是,最高阶的五阶丧尸能够繁衍和生育,甚至于,它们的繁衍速度快于人类。   所以末世二十一年了,这东西杀得没有尽头,哪怕科学院研究出了能够改变丧尸基因的Ⅻ号针剂和改变普通人基因的7号针剂都于事无补,丧尸数量还是要远大于人类数量。   唐安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枪,满脸期待,“我们这次接的什么活儿啊?杨大哥找的老大,活儿很带感吧!吧!吧!”   长羲从走道里出来,他整张面孔在白炽灯下愈发苍白,唇色也极为浅淡,漆黑的瞳孔幽深而又死寂,许音音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此刻看着他比以前更病弱的样子,她心里头有些担忧。   然后桌面上就被扔了一叠资料。   “四个人,”他嗓音淡淡的,“去查。”   唐安率先拿起来看,嘀咕,“这死得有点惨啊,金铃,女,二十三,这花朵才刚绽放,美好的人生才刚开始呢。”   “我手里头的才六岁,”冬瓜拿了一张照片,“女娃,更惨。”   “这个是男的,三十二,还有一张女的,十八。”   相机这种东西早就没有生产了,新的生产秩序在重建,但条件艰难,很多东西都还没那么快恢复生产,一般人照不起相片,他们手里头的相片全都是死亡现场。   然而这个现场血腥至极,尸体毁坏严重,他们没办法分辨死者的长相,许音音翻了很久,发现资料也寥寥无几,“都是案发现场的相关描述,死者身份也不能确切地肯定,只知道一个金铃……这不太好办。”   “他们从失踪人口相关匹配来看,其他三个也基本能确定,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啊,”唐安问,“确定是一个案子吗?”   冬瓜接口,“从作案地点、手法,再到受害者的身份来看,确实没什么关联,如果说生前都受过虐待,可从报告来看,虐待的时间和手法也完全不一样,基本可以断定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被发现的都是第一死亡现场。”   长羲的嗓音完全没有生气,他的手收拢在毛毯里,靠着椅背的背脊很直,神态之间却有股冰凉的散漫。   他垂下眼,又说了一句,“这是被同一个人伪装的第一死亡现场。”   许音音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老大你是说……”唐安低头看着照片上完全没有破绽的现场图片,咽了咽口水,他终于意识到某个非常违和的地方,“正常被虐待致死的人第一死亡现场,通常不应该是在这些街巷角落。”   许音音也反应过来,“因为没有人会在不安全的地方虐杀别人,这些地方正常情况下,更适合成为抛尸现场。”   “可是有人把死去的他们拖到这些地方,伪造成了第一死亡现场……为什么?”   冬瓜盯着自己手里的相片,那个女娃死得非常惨,她的下/体被暴虐地侵犯过,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被肢解的手脚按原位整齐地摆放,鲜血因此四溅,只有头颅挂在了一边的铁棍上,切口的血嘀嗒涂满地面。   完美的现场,血液的四溅和方向,让人完全找不出破绽。   冬瓜心里头有点哆嗦,他又瞅了瞅其他几张,三十二岁男人那一张倒是衣冠楚楚地躺在地上,但整张脸却像是被泄愤似的完全划花,血肉翻滚。   “所以凶手是同一个人?”冬瓜忍不住把沙发上的抱枕抱过来,“对方伪造现场,是为了遮掩证据吗?”   长羲微微抬了眼,他的眼瞳漆黑,仿佛是可以吸纳所有光线的深渊,他的嘴角稍稍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嗓音滑凉得渗人。   “当然不是,”长羲有种似笑非笑的嘲笑味道,“他在挑衅。”   唐安眼皮子因为这一句话吓得不自觉地跳了跳,自家老大的面孔是带着欺骗性质、人畜无害般的温文儒雅,精致、漂亮、轮廓深邃,长期不见太阳使得他皮肤异常苍白,白炽灯的亮度照着他仿佛脆弱的玉人。   ……可他妈明明是个核弹级别的大杀器啊你妹!   唐安把思绪从自家老大漂亮的脸蛋上收回,低咳几声,一本正经地问,“所以老大,我们什么时候交结果给你?”   “明天。”   冬瓜惊住了,他巴巴地说,“可是老大,明天我们不是出城吗?”   长羲微扫了一眼胖子,语气寡淡,“我出城。”   唐安&冬瓜&许音音:……   “……这不能啊老大!”唐安苦口婆心,“外面好危险的。”   冬瓜揉着怀里的大抱枕忧心仲仲,“对啊对啊,好危险的。”   长羲抬眼,“管好你们自己。”   唐安他们收了声,不敢再说话了,心里头却打算明早死赖着自家老大出门。   ……然而明天他们一大早起来,长羲就已经不在了。   ——————————   秦茶很嫌弃其他丧尸身上穿的衣服。   她默默往远处废弃的城市挪动,才挪了几步,肚子里的肠子掉了出来,她细心地把自己肠子捡起来放回肚子里搁好,突然有些悲从中来——伪装成人类他娘亲的好难啊!   而且这具丧尸移动速度真的炒鸡慢,反应也非常迟钝,重点是,她肠子都掉出来了她竟然还能神奇地感觉到饥饿!   饿!好饿!炒鸡饿!   她沿着废弃的省道慢吞吞地往前挪动,感觉自己要被饥饿感折磨疯了。   直到在一个小村子里撞上一群男人。   秦茶觉得饥饿感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第一个反应不是“这群男人对于现在的她很危险”,而是“啊啊啊啊吃的吃的有吃的”,秦茶后头反应过来绝望地想拔腿往回跑,可是饥饿感像本能一样操控她的躯体不停地往前挪动,周围只有零星几只丧尸,她和其他丧尸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拖拉着要死不死的速度迈着步,朝那群男人挪过去。   “啊,”有男人说,“不想浪费子弹,扛刀的上呗?”   秦茶:……请看我真挚的眼神,我他妈一点都不想吃你们!我是一个好人,真的!   然而扛着刀的那位依然像切菜一般把她周围的丧尸全部拦腰斩断,直到她。   秦茶张着牙,绝望地挥出一爪子去格挡了一下对方猛烈的一刀。   她全身上下最坚硬的大概就是这尖锐奇长的指甲了,她的速度太慢,但指甲长,从前端一直“呲啦”地往上滑,在快到削断她手指的距离,秦茶终于摆着身子避到右边,可晃动之下肠子又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这他妈的操蛋人生。   对方似乎因为秦茶的闪避微微诧异地瞪大眼睛,而毫不留情的第二刀就紧随其至。   秦茶觉得死前得死的体面一点,于是想伸爪子去捞肠子,可她发觉她更想吃人,于是她诡异地一只手捞着肠子,一只手的爪子勾向对方。   可那一刀突然被斜出飞掷的小刀打断了。   那把小刀速度快,角度又非常刁钻,扛着大刀的人只能侧身避开,一边骂骂咧咧:“草!谁扔的有病吗?!”   “我扔的。”   长羲推着轮椅出来,他目光冷冽,厚重的摊子盖在他膝盖上,明明看起来病弱得不得了的样子,扛刀的却一下子噤了声,出现一种有些苦哈哈的表情。   “老大……”   □□就在一瞬间。   等秦茶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长羲整个人从轮椅上撩翻下来,长爪子直接穿透他的肩膀,把他钉在地上,她压着他,血淋淋的爪牙就贴在他脖子。   “定陵!”   “越先生!”   嘈杂的惊呼和各种枪/械的声音都遮盖不了耳边长羲冷厉地呵斥:“谁都不许动!”   长羲眯着眼,薄唇紧抿,秦茶喘息着,她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和理智去压抑自己不咬下去,她僵着身子许久没动,她怕自己一动,第一个动作就是吃了他。   她暴躁地低吼着,喉咙间聒噪而又含糊。   直到长羲低声笑起来。   所有人都因为长羲的笑声呆住了。   秦茶侧过脸,她盯着他漆黑的瞳孔里面容恐怖狰狞的自己,眼眶外突,眼珠子要掉不掉似的挂着,尖锐的牙齿还挂着血肉,那家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拍拍她脸颊,笑着说:   “乖,先起来,捡起你的肠子。”   其他人:……卧槽,越老大你可以的。   ☆、第42章 七点十二(三)   秦茶蓦地回神了。   她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乖乖地翻了个身,瘫坐在长羲旁边,然后用自己的长指甲一点一点把自己肠子戳起来,灰黑色的器官没有血液,粘液却依旧湿答答地附着,然后把长羲腹部的衣服涂得乱七八糟。   秦茶的动作非常笨拙,在挑自己肠子的时候,好几次尖锐的长指甲都惊险万分地擦过男人的衣服,甚至勾烂了他最外层的套衫。   先前扛刀的大汉看得简直心惊肉跳,他几个大步从另一边走到长羲身边,干着嗓子说,“老大大大大,咱先起来成吗?”   平静地躺在地上的长羲微微勾着嘴角,他的表情有种非常奇特的安之若素,一向面目冷清的男人看起来竟有着意外的愉悦。   熟知自家老大性子的扛刀大汉眼睛都差点直了。   妈的老大这是在因为被一只一级丧尸压了而高兴吗吗吗吗!三观呢!审美呢!那只丧尸它他妈的丑爆了好吗?!   他顺便又看了一眼那只行为举止都非常诡异的丧尸,发现对方突出来的、要掉不掉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老大——就像要活吃了老大似的。   他情不自禁地又把刀提起来,一副煞费苦心地想要拯救自己老大的嘴脸:“老大大大大,我把它宰了!我要拯救你!老大大大大!”   长羲就着躺地的姿势把腿间别着的另一把小刀扔了出去,砸在对方的刀刃上,铮然一声,他嗓音冷淡:“闭嘴。”   这已经是警告了,扛刀的汉子委屈地“哦”了一声。   然后长羲安静地看着半空,又说,“扶我起来。”   扛刀汉子立刻往前走一步:“哦!”   “不是你,”他微侧脸,苍白的手指向旁边一脸蠢相的丧尸勾了勾,“扶我起来。”   汉子:…………   他以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那只呆坐的丧尸真的慢慢悠悠地爬起来,它听话地凑到长羲跟前,然后两只长爪子纠结地交错,低着头,又忍不住在他脖子边嗅来嗅去,喉咙间都是呼噜呼噜的低吼声。   长羲伸出手搂着秦茶的脖子,后者很配合地用爪子小心翼翼的勾着,然后把他放在了一边的轮椅上,确认他坐好了,对方又有点控制不住地亮出獠牙在他身上四处蹭,长羲温柔地拍着她的头,很是纵容。   “我打过针剂,你可以咬。”   秦茶动作顿了一顿,把额头死死抵在他胸膛上,喉间不停地低吼。   ——你是谁!长羲你是谁!   她不管不顾地把将要进入治疗舱的同事拉出来自己替上去,只是想问问这个家伙,他究竟是谁!   面容俊秀的男人竟然还能轻吻她乱糟糟的、充满尸臭味的头发,无比耐心地低语:“我是长羲。”   所有人:……wtf?   有人对扛刀汉子说:“你家老大……我是佩服的,真的!”   扛刀汉子抽着嘴角:“恩……我也挺佩服的。”   这都能下得去嘴,他妈的就不是正常人。   杨尘这会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提枪直接抵上秦茶的后脑勺,目光十分坚毅地迎向长羲瞬间冷冽的神情,“定陵,不要胡闹,你在干什么?”   秦茶没动,她不敢动,生人的气息越发浓郁,身体上每一寸地方都在叫嚣着吃人,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羲很有耐心地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抚摸着安抚她,另一只手敲了敲杨尘的枪管,他挑着眉,有些似笑非笑的慵懒神色。   “你在干什么?”长羲懒懒地反问他,“你拿着枪抵住我媳妇的脑袋。”   在场的人顿时齐齐觉得自己有些东西在空气里碎掉了。   杨尘因为这一句话差点摔了枪,他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媳妇?你开玩笑吗?一只丧尸?喂!”   “把枪移开,”长羲弯着眼,标准的微笑模样,可笑意却极其冷淡,“最后一次,移开枪。”   杨尘还想再说些什么,扛刀的汉子已经火速地抱着他的手把枪移开了,杨尘就不太赞同地对着汉子说,“大米,你就是这么保护你家老大的?”   大米忽略杨尘,很是谄媚八卦地问自己老大,“老大大大大,这是我们嫂子啊?”   长羲心情稍微好一点,微抬眼,“是。”   “长得挺……”大米斟酌了一下,选择用词,“挺别致的。”   秦茶觉得自己都快压抑不住吃人的*了,就听见长羲很温柔的嗓音,“恩,她最漂亮。”   她马上张嘴轻轻咬了一下长羲的脖子,这个动作她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很开心?”长羲说,“真可爱。”   大米:……啊啊啊啊啊啊这绝对是幻觉啊啊啊啊啊自己老大怎么可能这么温柔!   然后他满怀期待地问:“老大,我好看吗?”   长羲:“你是说你那张糊了地图崎岖的脸?”   大米:……   长羲:“转个一百八十度能入眼。”   大米:……老大审美有问题,这是病,得治。   大家被刷新三观的同时,之前派出去的探子跑回来了。   一般做了前探的速度都快得惊人,他几乎是眨眼间从村子的门口到他们跟前,搜查队的队长问他,“前面情况怎么样?机器还在吗?损坏多少?”   这一次的任务是搜查队搜集物资,杨尘动了一点关系,蹭队出城。   末世第二十一年,和平时代存下的物资已经剩的不多,新的秩序在建立,他们现在主要的目的是逐渐恢复其他生产。   这次任务是为了把纺纱机的机器还有一些钢材带回去。   探子气喘吁吁地说:“前、前面死人啦!!”   队长脱口:“问你机器答什么死人!死个人有什么大惊小怪!”   “吴、吴专家!死的是吴专家啊!”探子呼了一口大气,指着村外的方向,稍喘着说,“死得特别惨!”   队长这下愣了,“哪个吴专家?”   “就是、参与研发7号针剂的那个、那个吴星吴专家!”   吴星,作为诺亚城中坚研究者,他的死亡足以震动一片高层。   杨尘脸色一变,霍的回头去看长羲:“定陵……”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目没动一分,他专注地伸手安抚着趴在他身上的秦茶,听见杨尘叫他,他也只是稍微抬了抬眼。   杨尘这一声几乎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长羲这里了。   “嘿嘿嘿!干什么干什么!”大米不满地站在长羲面前挡住别人的视线,他身材非常魁梧,“我们今天跟出来只是为了接我们嫂子,跟这什么吴星的死没关系啊!”   队长的表情有些不太相信,实在是这位越先生的以往的事迹太过骇人听闻,打在他身上的标签明晃晃的都是“高智商犯罪”。   十年前的诺亚城还只是一个雏形,当时最大的基地在汶北,这位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伙子,厉害得令人发指,他绞杀大量丧尸和其他攻打基地抢夺资源人的手段可怕精妙得令人折服。   这位那时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汶北基地所有人崇拜的对象,甚至会有人研究他的杀人艺术和技巧——如同疯了一样。   直到后面汶北基地长突然死亡,高层解散,这位奇人莫名被废了双腿之后,就再也没人有过他任何消息了,先前看见杨督警带他来,队长还吓了一大跳。   越定陵名头太响,大家或多或少都是有所听闻的,对于他的印象大都是——虽然废了双腿但是仍然绝不可以招惹的人。   “大米你误会了,”队长收拾一下自己的表情,“呃,你们是事先接到了什么消息?出来查案子的?怪不得杨督警会带着越先生。”   杨尘沉默一会儿,将错就错地回答,“……是啊,所以……”   “我会让手下的人保密,”队长很上道,“这是大案子吧?杀害吴专家实在太过分了,他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杨尘的表情非常沉重,他不太走心地附和了队长几声,回头又看了长羲一眼。   他的神色仍旧未动一分,甚至于他的注意力还完全停留在那只丧尸身上。   最后杨尘决定大家一起去现场。   走之前大米一脸肉痛的表情递给长羲一管液体,并依依不舍地说,“这是7号针剂,老大大大大,你先用吧,记得以后要还给我一支嘤嘤嘤。”   长羲垂眼看了看膝头上的深褐色的针管,拔了针头盖就可以直接推注的7号,然后他抬手面无表情地把它扔出去。   大米火急火燎地接住差点骂娘,“老大!我把我未来高级充气娃娃给你了你还扔!!我辛苦半辈子拿个7号容易吗?!”   其他人对大米的气急败坏很能理解,7号针剂可以改造丧尸机体,压制其食人*,让它外表看起来和人类大体无异,但它们没有什么思想,长相也很漂亮,重点是非常……耐操。   现在他们当中很多人的愿望就是拿到7号针剂,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改造人,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非常带感的充气娃娃。   但这很不容易,先不说7号针剂本就稀少,更重要的是,他们得活捉一个四级丧尸,这样改造的成功率才会大一些。   大米把自己辛辛苦苦挣得的针剂奉献给一个才一级、改造失败率百分百的丧尸身上,对于自家老大那绝对是真爱。   长羲抱着安安静静的秦茶表情冷淡:“不要。”   大米苦口婆心:“说不定嫂子会好看一点呢!”   长羲:“她现在就挺好的。”   大米看着自家老大的神情很恐怖地发现他妈的老大是认真的!老大是真觉得对方长得好看!   怪不得老大不喜欢大美人阿吉,因为老大他好这口啊!好可怕好可怕!   之后大米一直沉浸在“我老大审美不正常”、“我老大爱好不正常”、“我老大好像真的有病”的洗脑中无法自拔,直到看见吴星的死亡现场,他才堪堪回神,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死得很惨”这个形容真的半分不掺水,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血腥场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开膛破肚的死法并不稀奇,可是如果死者所有的器官和肠子都被用来在地上摆出字,这就很悚然了。   “周围撒有隔离液。”   杨尘迅速查看了一圈,隔离液这种东西能够隔离气味,避开丧尸攻击,但这东西产量小得惊人,几乎只要一有产出,就全用在诺亚城防守隔离带上,用在这里保护一个死人的尸体何其奢侈。   “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八点,晚七点关城门,我回去查昨天出城未归的名单,”杨尘抬头看长羲,“定陵,你有什么想法吗?”   搜查队的人已经进一批去搜寻机械了,长羲背后站着秦茶,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地上被摆出的精美字体,许久,他冷笑了一声。   他极少会有这样的表情,杨尘都有些琢磨不透对方的反应。   “iwaityou.”   长羲低声念了一次地上的字,嗓音有些阴郁的滑腻低凉。   “他说等我,”长羲看着杨尘,他嘴角微微笑着,和风里的血腥味一样的残忍意味,“那就让他等着,你觉得呢,杨尘?”   “老大大大大不好啦!”   大米咋咋呼呼地大喊,“我我我充气娃娃被抢了啊嘤嘤嘤!老大大大大你要为我做主要为了我拿支新的啊嘤嘤嘤!”   长羲骤然回头,就看见原本站在他轮椅后面的秦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大米本来还在心疼自己的7号被人抢了,然后抬头自家老大的神情他瞬间就呆住了。   一向鬼魅而又冷冽的老大,一向泰然自若的老大,他现在的神情是……惊慌失措?   那是惊慌失措吧?   “秦茶,”长羲从轮椅上摔下来,他紧紧抱着抽搐不止的丧尸,哑着嗓子低声,“茶子,乖,茶子,你抱着我。”   嘴里喊着嫂子实际上只是把它当做丧尸以后也是玩物的大米这一次终于有些慌了,他真正意识到,这只丧尸好像真的是老大喜欢的人啊?   可他妈他跟了老大十几年,没见过老大喜欢谁啊!不要告诉他老大这是一见钟情这太特么可怕了!   秦茶迷迷糊糊半睁开眼,呼噜呼噜地回应。   她在说:我饿。   长羲愣了一会,然后他勾着嘴角微微笑起来,蹭着她的脸颊,目光温柔且缱绻,他搂着秦茶,把手臂伸到她嘴边,低喃如同情人间的耳语,“你咬吧。”   “你只能吃我,否则我会非常生气。”   这语调温柔到极致了,反而让大米觉得阴森得可怕。   而那个被食欲和7号针剂改造折磨的丧尸,在几欲癫狂的阶段竟然还能收起獠牙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长羲的手臂。   就像轻吻那样。   他们肯定经历了好多磨难!爱而不能求而不得生死相隔!最后一个残废!一个丧尸!   然后改造不成功的丧尸会死!   一级丧尸改造失败率百分百!   所以嫂子会死!   好惨啊嘤嘤嘤。   大米被自己脑补的一场年度大剧感动cry,他撸起衣服大哭,“哇唔我老大大大大好可怜啊嘤嘤嘤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媳妇没啦没媳妇啦嘤嘤嘤!”   在一边听着的杨尘简直青筋直跳:……这特么都是智障吗?   ☆、第43章 七点十二(四)   长羲就着抱着秦茶的姿势坐了一个下午,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了,搜集队的人带着一身血污和疲惫从里面的工业区撤出来。   “妈的,里面都快成为丧尸窝了,我们折了一个人,”队长拖着枪,语调有些悲伤,不过他很快便打起精神下令,“收队,回城。”   晚七点关城门,现在回去时间已经很紧迫了,过了八点他们就得在外面过夜,在荒无人烟的丧尸群里过夜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大米嘤嘤切切地看着长羲,特别愧疚地说:“老大大大大,我们回去啦。”   长羲半阖着眼,过分浓密的长睫毛遮盖了他眼里所有的情绪,他下巴抵在秦茶头发上,那是一种亲密无间的拥抱姿势。   男人听见大米的喊声并没有反应,那一张脸毫无血色,唇色也浅淡,整个人坐着就像石雕似的定格成永恒。   这样的沉默太过骇人,大米戳着杨尘的脊背,碎碎念:“你说一句啊!”   杨尘抽抽嘴角:“我可以说什么?”   倒是队长看着他们没动,非常不解地问,“收拾东西回城,大米你傻站什么?快扶起越先生走了。”   “我老大媳妇儿没、没醒啊!”   队长懵逼:“什么?”   “打了7号……还没醒……”大米偷瞄了一眼自家老大,哆哆嗦嗦地说,“都昏迷五六个小时了。”   队长更懵逼,“给一阶丧尸注射7号?你是嫌你7号多得没处使是吗?给我啊!我才只有一个娃娃。”   讲到这个大米悲从中来,他跨着脸,生无可恋,“是嫂子自己抢我的……他妈的真的是她自己抢我的,老大不给打,我哪里敢随随便便给她!”   队长听了之后就一脸“你别逗我了一阶丧尸哪里会懂注射针剂这种事情当我智障吗”的表情看着大米,但他嘴里很体贴地表示谅解,“那确实挺惨的,这丧尸死透了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走吧。”   想要娃娃再找一个三阶的能看得清长相的,才知道漂不漂亮啊,从一阶开始养到三阶多麻烦。   大家伙整理器械速度极快,他们这次只带出来几台小型的,主要是去摸底,过几天得带车再过来一次。   真到离开的时候,杨尘顶着压力开口,“定陵,走了。”   没反应。   杨尘接着说,“下次再找一个?晚上这里很危险的。”   长羲终于微微抬眼,那神色非常冷漠也非常阴沉,但因为眼角的些微上翘而显得有些凛冽的诡异温雅。   “我留在这里,”他嗓音有些低哑,“我带了隔离液,等她醒了我就走。”   杨尘感觉定陵简直是在胡闹,他这样温吞的人都难得生气地批评对方,“隔离液对活人的隔离效果才几个小时?几个小时以后它要是还没醒呢?你不要命了吗!”   大米扛着刀在一边特别真诚地狂点头,然后就听见自家老大说——   “她没醒过来,我要命做什么?”   那种语气太过随意太过无所谓,显得一点也不郑重,而就是这种完全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口吻,才让别人觉得这个人讲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理所应当和稀疏平常。   这个人是真的觉得:啊,她没醒过来,我当然也会陪着一起。   他对待这种“殉情”的做法,态度就和女朋友赖床了所以陪着她一起赖床一样没什么区别。   杨尘无语了一阵子问大米:“你家老大最近都这么儿女情长吗?”   大米很迷茫:“你说的是我老大大大大吗?”   杨尘看着又低头的男人很无奈,最后他妥协:“我帮你背上它,一起走,这样总可以吧?”   长羲:“不。”   杨尘:“……为什么?”   “我想占有她。”   眉目精致的男人在渐渐霞红的余光里破天荒显得有些温柔,这种错觉像是看花眼的一瞬间,杨尘就看见对方嘴角勾起来,又露出那种要命的、鬼魅地交错着光与暗的微笑,冰冷而深情,温柔又肆意——让人心底里发毛的神情。   “完完全全,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的。”   哇!正确养娃娃姿势get√。   大米崇拜地看着自家老大,不要命地勇敢问了一句:“摸个手呢?”   “你就那么想死吗?”   大米被自家老大强大的三观震撼了。   然后他大刀一扔,很利落干脆地朝杨尘和队长他们挥手,特别开心地说,“你们走吧走吧我要陪我家老大大大大!”   杨尘简直对这两个人没办法:“大米,你凑什么热闹?”   “我给我老大大大大收尸啊!”大米很认真地说,“还有嫂子,一起收了吧。”   杨尘:……妈的一群智障。   然而他最后还是跟着这两个智障一起留了下来。   最后三个人是在第二天晚上七点前赶死赶活入了城的。   不对……是四个人。   杨尘对于那只一阶丧尸还能醒过来简直不可置信。   大米一路都在嚷嚷:“哇哇哇哇哇嫂子长得好好看哦!”   大米:“真的好好看哦!”   杨尘忍不住说:“大米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大米的注意力全在还有些迷糊的秦茶身上,他好认真地说,“嫂子真的好漂亮,皮肤好嫩,长得和老大大大大一样漂亮,好好看哦。”   杨尘:……青灰色的皮肤哪来嫩不嫩!   长羲牵着秦茶的手,冷冷地说了一句:“闭嘴。”   大米不说话了,眼光偷瞄新嫂子。   秦茶并没有成功地成为改造人,她的身体状况处于三阶丧尸的状态——也就是不至于掉肠子,躯体相对完整,器官都是摆设,长相较为正常。   然而还是饿得发疯,而且还保留了一阶丧尸的行进速度。   她漫无目的地推着长羲的轮椅,这会儿她还非常混乱,脑子不清不楚,直到进了城她都还处于一种痴呆状态。   杨尘实在不放心身边跟着两眼放光、满脸写着想吃人的丧尸的定陵,所以执意送他们上楼。   “大米不靠谱,我送你上去,”杨尘疲惫地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尘,电梯上到一半,杨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音音在的?是吧?”   大米应:“是啊,应该在的吧。”   然后杨尘迅速按了9楼,叫大米按着电梯等他,然后就从电梯9楼冲了出去。   大米“啊”了一声,问自家老大,“杨大哥干嘛?”   长羲漫不经心地说:“雄孔雀总是喜欢梳理羽毛的。”   大米还有些不懂,就看见杨尘步伐沉稳地再次走进电梯。   大米盯了好久,“你大衣呢?”   杨尘一身贴身的黑色t恤勾勒出腹部充满力量的腹肌线条,收进扎紧皮带的黑色长裤里,一双腿矫健又长得逆天,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哪里有穿大衣过来?”   “……”大米又说,“还洗了脸,一点风尘都没有。”   杨尘温和地看他:“谁像你的脸那么沾灰?”   长羲在后边冷漠地说,“聊完了吗?让个道。”   杨尘扒着电梯门有些踟蹰。   长羲:“让道。”   杨尘强装镇定地让了位置,然后跟着长羲一起进了屋子。   唐安昨天晚上发现老大和大米都没回来,和冬瓜急得要死,还是音音在旁边拦着说,“大米的武力值顶三个你们,老大顶五个你们,去找他们给添头是吗?在这待着。”   唐安和冬瓜挠心挠肺了一天,此刻看见他们回来,冬瓜差点感动得想去上香还愿。   “我老大!你们跑去哪……”唐安顿了顿,“……后面的小姐姐是谁?”   大米炒鸡兴奋地大喊:“嫂子哦!嫂子哦!我们嫂子哦!是不是好漂亮!”   唐安:……嫂子是个什么鬼!!!   大米:“我用我的充气娃娃换的嫂子哦!”   唐安:……虽然不了解情况但直觉大米会被老大收拾了233333。   长羲的声音带着格外残忍的笑意:“下去绕城跑十圈,跑清醒了再回来。”   “腿会断掉的老大大大大!”   唐安在一边说,“断了就断了吧,好过挂掉你说是吧。”   毕竟他已经看见老大想动刀子了,是后面那个小姐姐拍了拍老大肩膀,老大才没动手。   所以……那个小姐姐是谁?   秦茶混乱了近一天的脑子在回到长羲住处的时候终于捋清楚了,药效过了的秦茶刚清醒就看见了一大波熟人——   同事a大米,同事b唐安,同事c冬瓜,还有音音姐。   她有些懵,完全没闹明白这些家伙怎么都一股脑地出现在这里,而后就发现长羲情绪不太对劲,她拍了拍他肩膀,再紧接着,秦茶才后知后觉地被这满室的活人气味冲昏头脑。   妈的为什么还是想吃人!   而且指甲还是长的!尖的!嘴里还是有短短的獠牙!什么破7号!没啥卵用!   杨尘一进门就面色温和但内心紧张兮兮地偷瞄音音,发现对方没鸟他,他有点失望,于是朝好友说了一声:“我先走了。”   秦茶听见杨尘的声音愣了一下,而后回过头去看门口的男人。   认出杨尘的那一刹那记忆排山倒海,她身体倏忽地僵硬,怔愣地看着对方,时光蔓延过所有孤独而沉默的岁月,她对上那张脸,记忆最后定格在灵堂上笑意温朗的那张黑白照上。   秦茶张了张嘴,“咕噜噜”地冒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她说的是,“哥。”   长羲握着秦茶的手紧了紧,然后放在嘴边亲吻,嗓音低凉而又轻柔,安慰似的说了一句,“乖。”   音音倒是镇定地问:“丧尸?老大你很喜欢?”   被忽视彻底的杨尘低咳了几声,他按耐着落寞提醒男人,“定陵,你明天记得把手续补全了,带个丧尸进来上头查的很严,手续不合法结果很严重。”   杨尘转身走了,秦茶乱成浆糊的脑子又被“定陵”这两个瞬间格式化。   她足足有近一分钟的脑子空白。   然后她听见长羲回答音音姐,“我是很爱她。”   他微抬头,稍侧着脸看着面色青白的少女,她这个身体年龄看起来还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他说,“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你,你十二岁。”   所有人:……啊?……啊……听着好懵逼啊。   跟了长羲三个世界的秦茶终于在这个遇见哥哥之后的奇妙时刻,想起了这个家伙是谁。   她从空白的记忆里,把这张脸和某个名字对上了号。   定陵。越定陵。   她见过他,在她哥的丧礼上。   ☆、第44章 七点十二(五)   “你的申请过不了。”   年过而立的男人站在黑裙子女孩旁边,小女孩跪在地上,盯着堂上的黑白照,她完全没动,不哭也不闹,半晌才扯着嘴说:“为什么?”   那声音长久被压在嗓子里,变了形的粗哑,男人听着有些心疼地半蹲下来,劝慰她,“做这个也没有什么好,你看,一直以来都没有女孩子做这个,就是因为又苦又危险,也不适合。”   “所以我才想做这个。”   十二岁的少女在接受最后一个亲人离开的事实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向维护局递交了入学进修申请。   少女的眼睛又大又亮,在枯瘦而又憔悴的脸上形成突兀的对比,从而显得她的目光惊人的明亮,她一字一句说,“我为什么不可以?女孩子为什么不可以?”   男人愣了一下,才说,“你哥……你哥不会希望你做这个的……茶茶,你可以继续好好读书,你不是很喜欢画画?以后上个美术学院,做什么不比这个好?”   少女看着黑白照上青年温煦的笑脸,她倔强地说,“我现在就是想做这个,他可以成为第一个殉职的维护师,我就可以成为第一个女维护师。”   男人叹气:“你崇拜你哥,会想尝试他为此付出生命的职业很正常,但是……”   女孩打断对方,她的语调听起来任性又执拗:“我要是第一个,我也会是第一个。”   刚鞠了躬拜了几拜的越定陵直起身来,就听见稚嫩的女娃子赌着气说自己要成为第一个女维护师。   他在小女娃面前微弯下腰,非常冷淡地、平静地说:“你的申请是我扣的。”   他仿佛没有看见对方骤然抬起瞪大的眼,淡淡地继续:“你不可以。”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微挑的凤眼到紧抿薄唇无一不冷漠至极,但他长相又太过风流且妖冶,哪怕神色寡淡冰凉,都让人感觉他是在低微地笑。   十一二岁的失怙小女孩根本就没心思去注意这个人的长相有多出众,她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只记得对方微挑了眉,苍白的长指摘下了别着的白色胸花,然后他把花放在了她的手上,嗓音寡淡地对她说——   “好好画你的画。”   他直起身离开,女孩才去问旁边的男人,“他是谁?”   男人回答:“你哥那个组的组长。”   女孩攥紧了手里的花又问:“他凭什么扣我申请?”   “……”男人很是同情地看着女孩一会儿,低声,“他姓越。”   女孩:“……?”   “越定陵,你没印象?”男人接着说,“你哥资料的紧急联系人写的是他的名字,所以他暂时是你的监护人。”   然后再补一句:“未成年人上报从事危险工作的进修学习申请,必须要有监护人的签名。”   第二天越定陵临下班的时候,冬瓜交给他一封申请书。   越定陵眉眼都没动一分,“退回去。”   第三天冬瓜苦着脸又递给他一封申请书,越定陵靠坐在阳台边剪着花草,舀着水很有耐心地侍弄,看见申请书他终于抬了眼,很冷淡:“以后写了秦茶两个字的申请书,不要递进我这个门。”   冬瓜:“可是……”   门“碰”的一声被撞开,秦茶几个大步进来站在越定陵跟前,直接把他旁边的拿起水勺舀起水缸里的水,一股脑从他头顶浇了下去。   冬瓜默默把还没来得及出口的“那小姑娘人就在外面”这句话吞了回去,然后目瞪口呆、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在老虎面前拔毛的美少女战士。   “清醒了吗?那我现在和你说话。”   “第一,”女战士面色比老虎更冷淡,“我可以。”   “第二,扣你妹。”   “第三,滚你丫。”   然后秦茶女战士夺过冬瓜手里的申请书,扬长而去。   冬瓜整个人是懵逼的,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自己组长的脸色,可怕地发现对方竟然在笑。   非常恐怖的、冷淡的、冰凉的微笑。   越定陵慢吞吞地拿起帕子把水擦拭干净,然后若无其事地抬手舀水继续浇花浇草。   冬瓜抖了抖说,“组长,我先走了哈?”   他合上门离开时,听见了里面的人说:“以后她的训练成绩,拿一份给我。”   冬瓜就直觉那姑娘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   秦茶记得自己泼了对方一脸水之后,音音姐就争取了自己的监护权,所以之后她没再见过越定陵。   从回忆里抽神的秦茶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去算自己和长羲的年龄差距。   她哥离开那年她十二,她哥二十五,长羲总不会比她哥小的,所以,长羲至少大了她十三岁。   ……亏她之前还把他当儿子看。   身边有人问她:“在想什么?”   她呼噜噜地回答:十三岁。   长羲端坐在轮椅上笑得温文儒雅:“十一,我还没那么老。”   旁边唐安问许音音:“……那个妹子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许音音把目光从出了门的杨尘身上收了回来,再默默观摩了一会儿自家老大和那只丧尸妹子的相处模式,然后特别语重心长,“指望你这么一个风流哥儿体会别人的情深义重,确实为难。”   唐安:“……说的你好像听得懂丧尸话一样。”   稍晚,唐安瞅见自家老大拉着小姑娘的手带她去卫生间。   唐安:“老大好禽兽!围观未成年少女洗澡!”   冬瓜复读机:“好禽兽好禽兽。”   许音音从厨房出来差点没把锅铲飞过去,“这段时间玩嗨了不怕老大收拾了是吧?”   他们还在拌着嘴,就听见卫生间里一阵噼里啪啦的闹腾,唐安目光骤然一缩,然后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不过瞬间,就站在了卫生间门口一把踢开了门,“老大!我来救——”   被压在下面的男人扣着摔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的后脑勺,在亲吻她。   唐安呆了好半晌,看见自己老大冷漠至极地盯了他一眼,他咽了咽口水,火速转身把门关上,然后呆滞地同手同脚往外走。   许音音被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看见唐安出来更是奇怪,“里面怎么了?你在干嘛?”   唐安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狂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音音搁下锅铲想进去看看,被唐安拦着苦口婆心:“别进去,信我。”   秒懂的许音音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用一种看着死人的目光瞅着苦瓜脸的唐安,转身高高兴兴地继续做饭。   吃晚饭的时候,一群人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个新来的小姐姐。   秦茶淡定地推着长羲的轮椅,然后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   她把脸擦干净了,头发洗了梳了,换上了整洁的衣服,长羲的衣服对她而言有点大,对方帮她卷好了袖子,她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更小了,又乖,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安一边埋头认真吃饭,一边又忍不住偷瞄,然后看见自己老大嗓音温柔地和那小姑娘说:“乖,吃饭?”   秦茶着实吃不下,她脑海里沸腾的是血淋淋的人肉,所以沉默地推开了长羲的筷子。   “我重新做一份。”   长羲搁下筷子,秦茶飞快地伸手把准备去厨房的男人拉回来,她的手搭在长羲深蓝色外套上瘦的可怜,但力气出奇的大,她拿起筷子,动作极为笨拙地随手夹了一块肉塞进他嘴里。   意思就是:闹啥,吃你的饭。   面容清俊的男人顺从地咬下筷子夹着的肉,一边伸手揉了揉少女温暖蓬松的头发,他的眉目温柔得不可思议。   “乖,”他的嗓音夹杂了莫名的疏懒意味而显得缱绻,“所以你也吃一点,恩?”   唐安手抖得连筷子都快握不住了,他屏着呼吸生怕听漏了对方每一次细微的语气变化——毕竟他自打认识老大以来老大就没这么温柔过啊啊啊!   要是一个小时之前有人和他说你家老大会哄人吃饭,他只会嘲讽对方有病。   秦茶是真的对这些熟食没胃口,哪怕饿得发疯,她只想着吃生肉,所以她又摇了摇头,拒绝的意思十分坚决。   长羲语气温柔得滴水,“不要逼我喂你,好孩子。”   秦茶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长羲微偏头,细碎的半长发落在她的锁骨上面又麻又痒,她看见他墨色的眼,里面的笑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纵容。   然后他就侧着头覆着她的唇,直接把肉渡到了她的嘴里。   他微退开来,掌心摩挲着她青灰色的脸颊,他还是以着一副“我全身心在宠你”的姿态,很有耐心地说,“我挺喜欢这样。”   秦茶立刻想到之前长羲替她洗头发的时候,某人逼迫她乖乖洗头的可怕手段——他妈的百无禁忌。   “好了,”长羲温和地继续说,“我们吃饭,恩?”   秦茶立刻极其配合地吃下长羲夹来的肉,一边听他淡淡地嘱咐,“好孩子不要挑食。”   ……秦茶无比庆幸后来自己换了监护人。   长羲又摸了摸她的头,半勾着嘴角笑意温柔,“您好乖,好喜欢您呢。”   秦茶:……现在总觉得以他大了自己十几岁的年龄差距,这声“您”活生生的有种羞耻的情趣味道……擦。   秦茶又用筷子回敬一口饭给他,意指:闭嘴,别说话。   餐桌上的一群人看完了这场粗暴的恩爱:……不如眼瞎。   最爱闹腾的唐安异常沉默地扒饭,他总觉得自己撞了老大一场恩爱戏码,自己迟早要完。   他的饭才扒了一半,就听见老大冷淡的声音说,“今天查的东西。”   唐安一个激灵,迅速回神汇报,“老大!查完了!”   他朝装死扒饭的冬瓜喊:“瓜!相片!”   冬瓜诈尸一般地立马从大裤带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叠相片,放在餐桌上。   唐安开始指着这一堆作案现场的图片解释起来,“金铃,女,二十三,九月二十二失踪,九月三十被发现在b区4号楼街巷里,头、双手双脚分别被长钉固定在木板上悬挂,下/体撕裂,家住在c区1号楼,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她原先是种植队里的帮活,她弟弟在赌场里,咳,卖。”   唐安那个“卖”讲得又快又含糊不清,生怕带坏秦茶那个小姐姐。   “薛琪安,女,六岁,”许音音倒是很习以为常地接过话,“九月七号失踪,九月十六被发现在f区3号楼巷道,肢解,下/体撕裂,家住f区1号楼,父母都在,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和母亲都是医生。”   唐安把剩下两个受害者一股脑说完,“郑东,男,三十二,十月四号失踪,十月十七在c区2号楼巷道被发现,毁容,注射过毒品,家住g区2号楼,独身,开有一个小型的交易场所;最后一个,阮雪音,女,十八,失踪时间不清楚,十月三号在a区督警局卫生间被发现,尸体表面完整无损,但从背部被掏空,家住e区4号楼,没有亲人,据说有男朋友,但是我找不到她男朋友,当时认尸的时候是那个男的过来认的。”   许音音总结了一下,“他们没有仇人,环境也大都单纯,除了金铃的弟弟得罪过一些人;他们生前也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所有人的共同点大概是,都是普通人。”   许音音说完,长羲刚好替秦茶擦干净了嘴巴,然后他吻着秦茶眉心,哄她似的说,“你觉得呢?”   秦茶被“伺候”得简直无奈,她沉默地看着对方专注的目光,完全投降。   半晌她从一堆相片里扒出六岁小女娃薛琪安的。   唐安头顶上就差没点个问号了。   许音音有些奇怪,“我觉得阮雪音更……”   长羲背靠回轮椅上,灯光把他苍白的面孔机质地打亮,他漫不经心地微眯了眼,语调慵懒而散漫,带着冰凉的淡定。   他问:“没查过7号和Ⅻ号?”   这个冬瓜在查:“查过了,也不是都领过,薛琪安就没有,然后阮雪音这人什么都没查到,她性格孤僻,除了个据说的我们找不到的男朋友,其他的不清楚。”   “所以查她,”长羲目光落在秦茶扒出的相片上,语调冷静,“没有领过针剂,没有乱七八糟的弟弟,没有注射过毒品,没有行踪成谜,这么正常的一个人,当然查她。”   定下明天行程的众人散开,唐安拉着许音音去给秦茶收拾屋子。   许音音嗤笑,“你傻吗?老大会给她一个人睡一屋吗?收个毛线屋子。”   唐安义正言辞:“小姐姐还那么小呢!老大不正常我们能跟着不正常吗?这正确吗!这对吗!”   许音音:“说人话。”   唐安低咳:“我怕她半夜吃了老大。”   他继续:“毕竟今晚她看谁都一副饿惨了的样子。”   ……好有道理。   许音音动摇了,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顶着压力和秦茶说,“小妹妹,我给你拾掇了一屋,你看看?”   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稍抬一眼看过去,破天荒地也没说什么。   放下一颗心的众人觉得自己老大理智还是在的,还是有救的,后来看见老大也是安安分分地回自己房里,众人欣慰地回房睡了。   一大清早,那只在外头跑了一夜的智障高兴地在客厅大喊,“老大大大大,唐!瓜!音音姐!看谁来啦!”   被吵醒的唐安阴沉地拖着大米的刀出来,然后就和许音音以及冬瓜一起愣在了原地。   看着大米旁边那个女人,所有人内心轰隆隆地都是——   大米你个智障哪壶不开提哪壶!   女人微笑:“定陵呢?我找他。”   ☆、第45章 七点十二(六)   “老大他……”唐安顿了顿,直觉这即将会是一个修罗场,“大概,在房间……吧……?”   女人有着一张和秦茶相似程度高达百分之七十的清秀面孔,但她比身为丧尸的秦茶皮肤更白,瞳孔更黑,五官到身材也更加成熟、风韵和妩媚。   她斜靠着客厅的酒柜,伸手直接把放在最高层的红酒拿下来,她没拿杯子,慢悠悠地拨开木塞,直接给自己灌了一口。   “听说来了个小姑娘?”她舌尖微舔过嘴角的酒渍,一股子妖媚的风情万种,“我来看看,听说定陵挺喜欢的。”   唐安泪流满面看着自己平时一滴都舍不得喝的红酒在女人手里摇晃着,女人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把红酒瓶塞回唐安手里,一脸嫌弃,“还你,跟我喝了你媳妇儿似的,什么表情。”   然后她直接往右拐了,直直往秦茶的房间走。   “应该是这个房间吧?”   女人对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一群人随口问了一句,完全没管他们为难的表情,径自推开了门。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啦,一个小丧尸而已,老大在原先那房睡着你要想找……”   唐安这时候从门缝里看进去,瞬间默默地闭了嘴,女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呵一声,“你叫我去哪里找你老大?恩?”   冬瓜凑过来,看着诡异的寂静,他神经很大条地问,“怎么了?小姐姐丢了吗?”   他瞄了一眼门里面,然后他也闭嘴了。   本来打死不淌这个浑水的音音按捺不住好奇地嘟哝:“你们看见了毛?”   音音凑过去看:“…………”   女人于是在一边冷笑:“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照顾你们家老大的?人什么跑过来的都不知道!一个一个睡得跟猪似的!”   音音在旁边艰难地开口:“等等……那什么……他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唐安以着自己风流性子,很有见识地回答:“……就是做吧?”   以他们的角度看过去,那只看起来很小很的小丧尸很认真地舔/舐自己老大的脖子,而自己老大眼角微红,躺在床上纵容地把对方完全搂入怀里。   他在低喘。   性感而低沉的,他们以为万年性/冷淡的老大,在那个青灰色小丧尸的撩拨下,显得异常动情。   卧槽。   唐安低咳几声,决定为自己老大出生入死地把“捉奸在床”的女人架出去,正准备关门的时候,最后面的那个智障又冲了上来,一把蛮力撞开门。   “老大大大大!小嫂子不要吃老大大大大啊!住嘴啊!嘴下留我老大大大!”   唐安准备离开的脚步顿时生根扎地。   感觉被一个智障点拨了智商。   那不是*那是吃人啊!   冬瓜“妈呀”怪叫一声,紧跟着冲了进去。   在里头的秦茶简直泪流满面,她真的无法控制所谓自己所谓的“*”,一个晚上根本没睡,本来就饿得痛苦难耐,长羲还要半夜摸到她床上来,抱着她睡觉。   忍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饥饿感攀至顶峰,秦茶一个翻身就咬住了长羲的肩膀,他那里的伤口经过清洗,血腥味仍然很浓,她嘴里细短的獠牙穿过衣物磨了磨他的皮肤,惊人的意志力让她迟迟无法下口,最后就自暴自弃地去舔他脖子缓解自己快要疯了的吃人*。   她努力保持清醒,想要赶走长羲这家伙,可他死抱着自己不撒手,还十分享受自己的所有动作。   能讲话的话,她是真的想骂醒这个深井冰的——他妈的我是想吃了你啊!谁跟你谈情说爱啊长羲你醒醒!   后面大米冲进来了,她有种就此解脱立地成佛的感动,就听见抱着自己的人冷冷地说,“滚出去。”   大米一只大手伸过去直接把秦茶拎起来,大家才发现这个小姐姐身上只套了一件大大的白色衬衫。   ——老大的衣服。   长羲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大米的目光已经冷到了极致,他一字一句地说,“还给我。”   大米蹭蹭蹭后退好几步,哼哼哧哧地提醒说:“老大大大大,阿吉来啦!”   被点到名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刚好听见男人说:“秦茶,过来。”   “我不能过去,你能不能过来。”   所有人脸色一变。   这是第一次老大说这样的话,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低沉而带着示弱的语气说话。   大米这种粗神经都愣了,秦茶啪嗒一声跳下来,以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地跑到床边,爬上去,然后抱着男人亲了他侧脸一口,然后又趁男人没反应过来,蹭蹭蹭地退到了床脚,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撕烂床单。   阿吉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哟,这妹子跟我挺像。”   心境接连起伏的众人这下子全部竖起了耳朵——来了来了!修!罗!场!   长羲在哄着秦茶再过来一点,秦茶却把目光投向了阿吉。   确实很像,除去做派和气质,五官是十分的相似。   阿吉笑吟吟地说,“定陵,今儿一大早收到底下交上来携带丧尸申请写着越定陵的名字,哎哟喂,你也弄了个娃娃啊。”   她瞥了一眼秦茶,“就是为什么挑了个这个模样,你不膈应我还膈应。”   “所以,”阿吉朝着长羲微笑,“你不介绍一下?”   长羲刚好移到秦茶旁边,他揉了揉秦茶的头发,苍白的指尖穿过,他的动作带着一点小惩罚的性质把她的头发拨得更乱。   “我是她的。”   长羲的话音刚落,阿吉就立刻很浮夸地抹着眼泪大声哭诉,“我知道了!原来这几十年我都只是一个替代品!我在你心中竟然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正主来了就可以被抛弃在一边的替代品!亏我爱了你几十年啊几十年!原来你就是这样待我的!我看透你了!”   阿吉跑出去了,大米显得义愤填膺,“老大大大大你太过分了!”   唐安一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偶像言情电视剧?   秦茶满脸写着“长羲好像是有点渣”的表情从手撕被单换成了嘴撕被单,长羲指尖在秦茶后颈摩挲着,一脸阴沉。   他不能解释。   那个宛如疯婆子的女人是他妈。   兴冲冲跑来看儿媳妇并嫁接狗血剧情的神经质的妈。   最后他冷冷地看着唐安他们,“看够了?”   冬瓜迅速点头,唐安却很滑头地摇头说,“没没没!我什么都没看见啊!老大等你去f区啊!”   说完毫不拖泥带水,迅速关门走人。   一行人准备出发的时候,唐安一脸痛苦地朝着长羲说,“老大……”   冬瓜哆嗦地继续:“你的轮椅……”   他用肩膀撞了一下音音,音音不情不愿地补充:“被阿吉带走了……”   “她说她很生你的气,”唐安低头看地,“所以,咳咳……”   长羲现在是用着里屋用的轮椅,外出的轮椅就搁在门口。   他神色非常平静,却看得唐安心惊胆战。   外出的轮椅几乎可以克服所有地形,但是里屋的轮椅只能走平地,所以如果带着里屋的轮椅出去,在外头基本寸步难行。   秦茶明显也察觉到这一点了。   她想了想,方才长羲给她吃了一些抑制剂,她确定现在的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欲/望了,于是她一弯腰,把长羲整个人抱了起来。   公主抱。   唐安:!!!!   冬瓜:!!!!   音音:!!!!   长羲在娇小女孩子的臂弯里,给别人的感觉就是,这个高削的男人已经要完全把女孩子压下去了,长手长脚全部挂在外面,看得人目瞪口呆。   长羲沉默了一会,十分顺从地搂着女孩子的脖子,并夸奖她:“好乖。”   唐安:!!!!   冬瓜:!!!!   音音:!!!!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其他人。   唐安:“……啊今天天气好好哦。”   “适合踏青。”   音音补充:“不过光线不大好,容易眼瞎。”   阿吉暗搓搓地躲在街角,瞄了一眼抱着男人的女孩子,又回头催促大米砸轮椅的动作麻利点。   三观很正的大米表示自己很委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不好,老大靠它走路的。”   阿吉:“他现在不稀罕靠这玩意!他有软玉成为他的腿。”   大米:“???”   阿吉看了一眼完全死脑筋的大米,沉默一会,然后眼泪说来就来:“我当了几十年的替代品……想要砸个物件消消气……都不行……嘤嘤嘤,这年头!这年头!人不如物,人不如新啊!”   大米手忙脚乱:“阿吉别哭别哭啊!我砸啊!我现在就砸!”   阿吉:……儿砸,娘只能帮你到这啦!   ☆、第46章 七点十二(七)   杨尘在街道的转角碰到唐安和冬瓜,他有些吃惊地问:“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唐安把薛琪安的相片递给杨尘,“找这女娃爸妈。”   杨尘接过相片,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些人物基本信息,看见“医生”两个字下面划了粗线,他皱起眉头:“你们怀疑医生?为什么?”   唐安耸肩,“不知道,老大说的,你待会自己问问老大。”   唐安这么说,杨尘倒是更惊讶了,“定陵也来了?他人呢?”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一个娇小的姑娘抱着一个大男人拐过街角,她小心翼翼地从石阶踩下来,步子迈得非常非常慢,动作也很机械,但细胳膊细腿地抱着男人的姿势却非常轻松。   被抱着的男人在低头看路,时不时附在小姑娘耳边说话,杨尘看见那个小姑年瞪了男人一眼,有一股子霸气侧漏的嗔怪。   杨尘好一会没能说出话来,空了半晌,他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一脸无语地问唐安:“定陵的轮椅呢?”   唐安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被阿吉拿走了。”   “!!!你们撞上阿吉了?”   唐安:“哪能撞上她!阿吉自己跑过来的!”   “……”   杨尘听到这个顿时觉得要完,虽然定陵对阿吉十分冷漠,甚至有时候还十分刻薄,但这种刻薄就已经是不得了的特别了。   他自从认识定陵以来,就从没见过定陵对哪个女人特别过,他先前一直觉得,如果定陵要和谁结婚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是阿吉。   阿吉和定陵青梅竹马几十年,骤然出现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女孩子占据了自己的位置,只是拿了定陵的轮椅小做报复,杨尘都觉得阿吉这是手下留情留着大招。   下了台阶,在秦茶后头跟着的音音把室内的轮椅也在一旁搁好,秦茶把长羲放在轮椅上,自觉地站在了轮椅后面,推着他走了几步,她才看见唐安旁边的杨尘。   秦茶立刻贪婪地、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她目光一错不错,停留的时间也十分漫长,久到唐安和冬瓜看着自家老大开始哆嗦,久到杨尘心惊胆战地偷瞄音音的神色生怕她误会,久到长羲握紧了秦茶搭在椅背的手,他微笑着问:“茶子,你在看谁?”   这不足以让一个十几年未曾见过亲人的人回神,秦茶甚至开始情不自禁地松开搭在椅背的手,想要朝着杨尘分方向走。   长羲一把拉住出神的女孩,微一用力,把她拉扯到自己怀里,他抵着她的额头,挑着眉,声音喑哑:“先看着我,秦茶。”   秦茶愣愣地看着他。   她一向意志坚定而雷厉风行,无论遇到什么风雨总能挺直自己的脊骨,唯一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大概只有她早逝的兄长了。   年少失怙,相依为命,这就是他和秦尘的差距。   长羲嫉妒得发狂,他想把她心底里所有人的影子都抹去,把她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清空,她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自己,就像自己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那样。   可是他只是克制地把吻落在她嘴角,用着一股子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低微地请求,“你要记得回头看看我。”   “无论发生什么,记得看我,”他伸手微微拨了拨她的碎发,“记得回头看我一眼。”   他目光温润,眼底里写的却都是与之不符的乖戾——你不回头,我会忍不住毁了你前面的风景。   秦茶这时候终于在长羲这样温文儒雅的轻柔语调里回神了,她定定地和长羲对视了一会,然后突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干脆利落地低头亲了他一口,顺便拍拍他脸颊,动作十分潇洒。   然后她立刻从长羲怀里下来,毫不留恋地啪嗒啪嗒跑到杨尘面前,她步子其实很慢,但距离不远,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娇小的姑娘突然一把伸手勾住杨尘的脖子,把他拉低了,在他侧脸上也亲了一口。   秦茶觉得自己圆满了。   而其他人——   冬瓜:……!!!   杨尘:……???   冬瓜眼疾手快地冲到自家老大面前给跪:“老大!别冲动!刀刀刀!收起来啊老大!天涯何处无芳草!串成一圈头上戴啊老大!”   音音撸起袖子:“卧槽杨尘你这是搞事情是吧!背着老娘你干的什么鬼玩意!!”   杨尘脖子上还挂着才到他肩膀高度的小姑娘,简直懵逼:“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   然后低头看秦茶:“你下来!拜托你下来——”   秦茶瞥了他一眼,杨尘觉得她的眼神有种诡异的嘲讽味道,似乎是在嫌弃他,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自己眼花,所幸她很快松了手,迅速地重新回到长羲身边。   她单膝跪下来,眼巴巴地面色阴沉的漂亮男人。   然后她伸出手拉过长羲冰凉的手掌,用自己短短的、尖锐的指甲在那上面小心翼翼地比划,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现在,最喜欢你。   记忆中的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秦茶隐隐在杨尘身上察觉到了什么,她仿佛是在和过去做一个告别。   而对于长羲来说,她只写了这么一句话,就足以让他挑起眉眼,露出一种艳丽的,又宠溺至极的微笑。   “没有下次,”他反握住自己掌心的小手,语调冰凉又滑腻,“再有下次,我就带锁了。”   他微笑着,“茶子,你哪里都不能去,我吃醋,杀人醋。”   他每一个语调都显得格外漫不尽心,他对她说话总是温柔的,一字一句都宠溺得仿佛掏出自己全世界的姿态,秦茶突然笑起来。   她点头,然后呼噜噜地把脸颊放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无与伦比的乖巧。   她突然就不想去问长羲他究竟是谁了,他想锁着她,她挺乐意被他锁着的。   唐安他们在一边——   唐安:“这次又是个什么剧本?”   冬瓜:“炮灰倒霉剧本?”   音音在旁边盯着杨尘冷笑:“呵,先撩者贱。”   炮灰杨尘:“我不认识那姑娘!”   “搁前几天你这样的,我的业务是断其子孙根。”   “……我没,”他不敢去看音音,就别过头,干瘪地解释,“没撩,我谁都没撩。”   音音:“哦。”   杨尘低咳几声,“你在吃醋吧?”   “是啊,”音音继续冷笑,把枪抵在他腰间,借了自家老大话,“杀人醋。”   唐安在一边——   “你说,我就是这几天没出去打/炮而已,为什么突然就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打过炮了,”唐安顿了顿,然后同情地看着胖胖的冬瓜,“哦,我忘了,你好像还是个雏,不懂得个中滋味。”   冬瓜:“……”   冬瓜:“同是天涯单身狗,相逢何必插一刀?”   唐安:……好有道理。   一行人来到f区时,才过七点。   路上杨尘迅速恢复状态,一直以着隔了秦茶三步距离跟在长羲后面,询问他:“你怀疑薛琪安爸妈?为什么?”   长羲坐在轮椅上,秦茶细心地替他盖了毛毯,在有台阶的地方,她直接连人带轮椅地一起扛过去。   “没怀疑,”他抬了抬眼皮,“我没有怀疑的人。”   “不可能,”杨尘一口否决,“你一定猜到什么了。”   长羲没有回答他,杨尘也没有再问,直到他们来到薛琪安家里,唐安敲了门。   “你们是……?”   开门的女人三十四五的模样,她穿的十分体面干净,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么早就有人上门,她看着唐安的目光很戒备也很疑惑。   杨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简单地说明了来意,“我们来了解一些情况,您的女儿……”   “嘭”——   门被狠狠关上了。   杨尘很意外,“我们上次来取证,她没有这么排斥的。”   “她这几天因为这个睡不好,”长羲嘴角的笑容有些泛冷,“当然排斥。”   杨尘一边锲而不舍在外面敲门,苦口婆心,“我们也是想尽快破案,您不想找出凶手吗?”   门锁的严严实实,杨尘几乎都快放弃了。   “你们想问什么?”杨尘看着长羲,“我去所里给你们调档案,常规问题都问过的。”   这个时候一直半垂着眼把玩着秦茶手指的长羲,看着腕表,突然平平地说了一句。   “七点十二了,”他说,“我敲最后一次门。”   狗腿子唐安心领神会地在门上慢条斯理地敲了三下。   在杨尘一脸疑惑的神色中,门“啪嗒”一声被打开。   女人满脸泪痕地盯着坐在轮椅的男人,崩溃地大哭:“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长羲“哦”了一声,以着强烈对比的淡漠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我只敲多最后一次门。”   他看着女人有些癫狂的神色,有些嘲讽的,“你还不足以让我浪费更多时间。”   ☆、第47章 七点十二(八)   进了门之后,女人一直在哭。   对方是受害者家属,唐安他们并不像自家老大那样可以做到冷漠的无动于衷,可他们同情之余却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了。   客厅里安静至极,只有女人的啜泣声从没停过。   大约一刻钟之后,长羲才收回挑剔地巡视客厅的目光,开口问:“薛琪安是九月七号失踪的?”   “是,”女人接过音音递给她的纸巾,哽咽着回答,“她平时很乖,学校放学了她就会回家,老师会带到a区边界,之后到家就是十几分钟的路,从来都没出过事的。”   “八号晚上七点多我回到家,见到家里没人就着急了,”女人的语调破碎,她努力地让自己去回想那一天的场景并回答,“之后我找到半夜,才确定自己的安安丢了。”   “第二天,九号,我到警督报了失踪。”   长羲颔首,配合地接下去,“十六号,发现了她的尸体。”   他的语调里有些诡谲的冰凉和散漫,女人心里头有些哆嗦,哽咽低泣的声音在他说话的刹那都有些干硬起来,之后那个留着一头黄头发的男人问她,“请不要介意,我们就是例行问问,那天,您一直在医院吗?”   女人点头,“是,那天有队搜查队的回来,伤的严重,我和我丈夫都值了七号的夜班和八号的白班。”   她低头,难过地补充,“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医院的人,我们从没离开过。”   她脸色憔悴至极,目光都有些疲惫的涣散,她无力地继续:“不过,这些问题上次警察来的时候我们交代过……失去女儿我们很伤心,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抱歉,我想请你们出……”   “我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敲门。”   长羲微抬眼打断女人的话,他十指互相交错着摩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秦茶站在他身后,她可以看见长羲他错落的半长碎发以及弧线非常优美的鼻梁。   气氛有着诡异的紧张,秦茶却想着长羲真的长得很好看。   “我并没有时间听你满嘴的谎话,”他姿态懒洋洋地盯着女人,目光却是机质的冷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女人一时之间啜泣声都停止了。   长羲突然勾着嘴角笑起来,“毕竟薛琪安是‘主动受害’,这一点和其他受害者相比,确实不同。”   女人听完整个脸色都变了,她愤怒地站起来,带着哭腔质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大概没有注意到,”长羲慢慢地说,“你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撒谎的丑态。”   “你说话的每个语气,每个动作,都告诉我,你在撒谎。”长羲指了指眼睛,“你的眼睛在告诉我,你有事情想说,可是你在挣扎。”   “你是愧疚。”   长羲说完,直接就侧头亲了亲秦茶搭在他旁边的手背,低声,“走吧。”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表情统一的都是懵逼的,杨尘直接问出了大众心声:“我完全没看懂你在做什么,更加没听懂。”   倒是唐安稍微看出一些门道。   “老大的意思是,薛琪安是被自己爸妈推去火坑的?他们知道凶手是谁,甚至于,他们可能就是凶手的一员?”   可他自己想了一会儿也不明白了,“所以老大,你是看了啥才觉得那对夫妇不正常?”   长羲刚好被秦茶抱着下台阶,闻言冷眼看着他们,“没把档案看一遍?”   唐安冤枉:“看了!七八遍了!”   音音一拍头,“不对劲!档案里那对夫妻的反应不对劲!”   “女儿惨死,警督问话,他们夫妻的问答太理智得有条理了,”音音几乎把那几张薄薄的档案倒背如流,“唐安你记得吗,有问题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最近得罪过谁,有没有仇家,他们怎么回答的?”   唐安:“一直与人为善,没有仇家,也没有得罪过谁。”   冬瓜回味了一下,“挺正常的回答啊?”   “还有,问他们女儿平时常去的地方和接触的人,他们怎么回答的?”音音自问自答,“他们说,女儿很乖,每天都按时回家,所以自己很放心,比较常去的就是同学家,接触的大多也是小朋友。”   冬瓜继续:“回答得很正常啊!”   “但是就是太正常了啊,”音音一点一点说,“就像刚刚,老大问他们那天在干什么,薛琪安妈妈回答的是在医院,有人可以为他们作证,你们不觉得她现在所有有关这件事的说辞,都是在或多或少地把自己摘出去吗?”   她反问周围的人,“失去自己的女儿,第一个反应是这样的吗?”   “你太臆测了,”杨尘皱着眉头,“这个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要从情感层次去揣测,我们要的是证据。”   音音不理杨尘,看着长羲很期待地问,“老大,我说的对吗?”   长羲没直接回答,他吩咐唐安,“薛谷。”   薛谷是薛琪安的爸爸,他们今天并没有看见他。   这意思是要他蹲点薛谷了,唐安点头,“放心,交给我吧老大。”   音音就在旁边嫌弃杨尘,“为什么要我们给你出力,你们警督的人都是死的吗?”   “不给我们查,没人敢查,”杨尘也很无奈,“找你们肯定是不得已。”   冬瓜惊悚地退了几步,“妈妈呀,原来不给查吗?我淌这浑水岂不是找揍。”   冬瓜是官二代,父亲是诺亚城九大区长之一。   杨尘正打算回答,就有人从远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顿时看过去,他底下的小警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少数能信任的手下了,杨尘颇有几分不好的预感问对方,“徐昂,你怎么来了?”   徐昂喘着粗气,大口地换了几次气,才说,“我终于找到你了队长,又、又发现尸体了。”   杨尘神色一凛,“在哪里?”   “b区,”徐昂的表情有些难看,“死者还是个熟人。”   杨尘:“谁?”   “薛谷。”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杨尘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发现他面沉如水。   长羲冰凉地笑了笑,“速度真快。”   杨尘沉重地叫徐昂带路,半路,杨尘还是没忍住,低声问旁边的人,“之前你说了一次七点十二,这是你最后一次敲门,”他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对你的那句‘七点十二’很敏感。”   他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总觉得,你不是单纯地在说一个时间,不是简单地催促。”   杨尘看了一眼长羲,“包括薛琪安妈妈的反应——我觉得她不是因为你那句‘最后一次敲门’而开门的,而是因为七点十二……不要怪我想太多,毕竟七和十二这两个数字我太敏感,划分了进化人、普通人和改造人的就是7号和Ⅻ号针剂。”   “我一直认为,这个案子的关键是这个,你肯定知道了些什么,可以不可以告诉我?”   他仔细地辨认长羲的神情变化,却发现对方神色漠然,半分异色都没有,他自己心里有些着急,就听见对方冷静地说,“到了。”   油盐不进,一阵无力。   杨尘只得把注意力放回薛谷的死亡现场。   薛谷是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男人,此刻他的脸色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而扭曲到变形,露出一种极为骇然的神色,他的内脏也从背部全部被掏空了,正面看还是非常完好的一具躯体,躯干被钉在了墙上,手脚头,五根钉。   是阮雪音、金铃的死亡方式合体版。   音音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死亡现场,她一生还算顺遂,几乎没经历过什么血腥的场景。   之前一直有爸妈一直护着她平平安安地进入基地,后面有杨尘,老大失去双腿之后,她跟着老大。   但她并不觉得这场景血腥残忍到令自己反胃,她只是有些害怕,她忽然觉得背后的凶手的手段确实阴狠,这种恐惧不是通过杀人手法的残忍施加给别人的,而是你根本无法猜测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什么时候会再次下手。   意外的是大米也在现场,他一看见秦茶就忍不住凑过来。   “小嫂子,你不要看,小孩子看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杨尘还没来得及问大米怎么会在这里,就被大米的逻辑打败。   ……拜托,你嘴巴里的小嫂子她是一只丧尸,她自己就是干吃人的活计。   杨尘还指望定陵拯救一下大米的逻辑三观,就看见定陵把手里的刀背敲了敲轮椅的扶手,冷淡地提醒想给秦茶捂眼睛的大米:“离我的人远一点。”   大米不服:“老大大大大,小嫂子还很小呢,怎么能看这些东西。”   秦茶:……她的承受力已然在不日城就得到了质的升华。   然后长羲朝她招招手,秦茶弯腰不解地看过去,长羲看了一会儿,她的眼明亮而干净,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清晰的瞳孔里都是自己。   他希望的那样的,专注的都是自己。   心里膨胀的愉悦都快要压不住。   他把原本问她“你怕吗”的那句收了回去,突然伸手捂住她眼睛,嗓音温柔含笑,“唔,小孩子不要看。”   声音又低又哑,一直耐心等长羲说话的秦茶好想一巴掌拍过去。   ——现在有本事不让她看,有本事之前玩杀人游戏的时候,个个死法温柔一点啊!她特么当时顶着个八岁的皮,好!吗!   长羲的手干燥微凉,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眼睛最漂亮。”   他在血腥的死亡现场,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勾着嘴角,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沙哑地*:   “想吻你。”   ☆、第48章 七点十二(九)   秦茶在长羲掌心里睁着眼,无语地抿着嘴,不知道给个什么反应好,然后就感觉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柔软的唇瓣亲亲碰了她一下。   黑暗让她的感官放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舌尖调皮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很快便离开,他的声音都比常日里选显得低沉沙哑了几分。   “很甜,”他移开手,摸摸她的头,“不逗你了。”   被偷袭的秦茶:……哦,你高兴就好【冷漠】。   在旁边等着对方调完情才走过来的杨尘,默默地为自己的习以为常点了一排蜡:“定陵。”   秦茶直起身来,她先打量了一下现场,她瞄过几眼诺亚城的地形图,以及大致的死者资料,薛谷的死亡地点近在金铃死亡地点百米的距离,同样是街角巷落,诺亚城供不起全城监控,这里就成了犯罪死角。   秦茶觉得如果有条件的话,是可以化验指纹和dna的,但看着诺亚城这般百废待兴的模样,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杨尘在叫徐昂拍照,不加上他,现场只来了两个警察,末世里死人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这种认知在诺亚城建立六年之后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杨尘盯着薛谷惊恐扭曲的面孔,有些无可奈何的挫败。   “看得出什么吗?”杨尘去问自己身后的男人,“薛谷已经是第六起了……就十月份四起凶杀案,凶手的速度越来越快。”   长羲没回答,他垂着眼盯着薛谷脚边的血渍,唐安在一边接嘴,“这个很难说哦,老大提起过,之前金铃那四起,是被伪造的杀人现场,真实的死亡时间有出入,可薛谷这一个,确实是刚死的不久。”   “……”杨尘叹气,“你说凶手图什么?杀人的乐趣吗?”   徐昂过来报告取证完毕,杨尘打算收尸,薛琪安的妈妈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见自己的丈夫死相惨烈,她一下子软在地上,呆呆的,一动不动。   她整个灵魂都似乎被剥夺了,直到徐昂带人收了尸,她才突然痛哭起来。   “报应!”她嘶哑地尖叫,“这是报应!”   音音过去把她扶到了一边,大概一刻钟,她过来向杨尘和自家老大交代,“那女人说,薛琪安是他们领养的,薛谷把薛琪安卖给了一个男人,她不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她没有参与,只听到了他们说了一句什么交给七点十二。”   音音抿了抿唇,她稳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薛谷最近不对劲,他要卖薛琪安,似乎是因为和那个男人有些交易。”   “那女人为了包庇薛谷,谎报了失踪,薛琪安应该是在家门口被带走的。”   杨尘的神色越发难看,“那个买了薛琪安的男人呢?她完全不知道?”   音音摇头,“她不知道,薛谷没让她和对方打过照面,她只偷听到几句……你们也知道……女人在末世总是吃亏些。”   逆来顺受,不敢反抗,末世初,各种狎玩女人的事数不胜数,诺亚城建立出了保护条例,这种情况也只是有所改善而已。   音音有些怒其不争,但现在最要紧的是顺着线索继续往下查,她朝自家老大询问,“我们现在要不要去盘查薛谷以前接触过什么人?薛谷明显是对方灭的口,顺藤摸瓜应该能找出买了薛琪安的男人,哦,还有七点十二这个……老大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唐安冬瓜全部都盯着坐着轮椅的男人。   长羲素白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然后慢慢地说,“不是我知道什么,而是‘凶手’想告诉我什么。”   杨尘问:“怎么说?”   “没分析过死亡地点吗?”长羲抬眼,敲着扶手的手指一顿,“你们盯着死者信息那么久都在干什么?瞻仰遗容?”   杨尘:“……”   唐安默默掏出随身携带的资料,把死亡地点分析图掏出来又看了半晌,还是没看出个什么玩意出来。   长羲从唐安手里抽过图,那红色笔在b区薛谷死亡地点又打了一个标记,再把图扔回给唐安,“仔细看。”   那声音有些冷冽,唐安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拉着音音和冬瓜一起受罪。   秦茶在旁边低头想了想,早在音音姐提到七点十二,再看这幅图,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个时候音音突然反应过来,“七点十二!唐安你看,以a去城政府为中心,把整个诺亚城平面图当做表盘,分别和中心连线,是不是就是七点十二这个时间?”   唐安瞅了半晌:“……妈的这样也可以?”   他头都大了,“所以这个凶手究竟是想干什么?”   “挑衅,”长羲的嘴角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嗓音也沉下来,有些疏懒得漫不经心的味道,“他在向所有人挑衅,并且愚蠢得敌我不分。”   唐安:……如果老大能对小嫂子那样如沐春风地对待他们的话,他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杨尘把徐昂登记好的记录表拿到手里,询问男人,“所以我们接下来查七点十二,以及和薛谷接头的男人?”   “不,”长羲看着薛谷死亡的地方那一大片血迹,他扯着嘴角冷淡地笑了笑,“查阮雪音那位失踪的‘男朋友’,还有,”他微侧头看了一眼杨尘,“吴星的死亡时间是十月二十二,那个晚上没回□□单查出来了吗?”   杨尘拍了一下头,“查出来了,你不提我差点忘了,那一天一共三只搜查队出去,共计八十七个人,但是回来的只有八十三个,当时明确死亡的有两个人,还有一个至今没回来,默认失踪死亡,还有一个是昨晚,也就是24号才回来的。”   他翻出一张纸,递给长羲,“两个人,一个叫叶息,一个叫周治平,你看看。”   长羲瞄了一眼,圈出失踪至今的周治平,淡淡地说,“可以找他的尸体了,那个愚蠢得敌我不分的家伙还是会把尸体抛在七点十二的时间线上,而且应该就在i区。”   所有人:……!!!   杨尘差点没把手里一叠资料摔出手,“什么意思?周治平也被杀了?”   长羲颔首,“他是关键。”   杨尘派了几个人去i区找尸体,唐安和冬瓜去盘查阮雪音生前接触过的人,音音跟在杨尘后面,显得异常沉默。   只有粗线条的大米叽叽喳喳问自家老大,“老大大大大,还会死人吗?”   长羲看了一眼大米,没回答他。   大米挠头,“老大大大大,对不起哦,我砸了你轮椅……”   “因为阿吉说小嫂子是你的腿。”   推着轮椅的秦茶突然就停了下来,她弯腰去看长羲,想了想,把他抱起来掂了掂重量,长羲被抱得突然,难得出现愕然的神色。   这种神色不过是片刻,他立刻沉下脸,阴郁地警告秦茶,“不要做幼稚的事……”   长羲话还没说完,秦茶就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短利的獠牙,一脸狰狞的、贼嘻嘻的贱模样。   然后长羲就被秦茶毫不留情地抛出去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高削男人,被一个才一米六字的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抛高高。   那一刹那的长羲很怀念把秦茶压在身下做到她哭,然后喊他爸爸。   然而残酷的事实是他面无表情地被秦茶抛了几个来回,最后被她稳稳地接住,动作笨拙地放回轮椅上。   她在他面前蹲着,把头埋在他腿上,侧着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秦茶觉得自己男友力max,就看见长羲低下头,微微含着她耳尖,低哑地、满是温柔至极的笑意地说,“茶子,你很喜欢招惹我,恩?”   那个“恩”字尾音上扬,被他含着耳尖的模糊嗓音撩人而又甜腻,听得秦茶一阵哆嗦。   “你会后悔的,”长羲最后的几个嗓音微不可闻,“做到你哭。”   然后他微抬头,笑眯眯地补充,“下一个世界。”   秦茶:“…………”   下个世界她不来了妈蛋。   在旁边目瞪口呆看完全程的杨尘、音音以及大米:……   然后大米真勇士:“哇!抛高高啊!老大大大大我也可以的啊!”   音音好想拿个封条把大米的嘴堵上。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见自家老大慢悠悠地看着他们,然后冷酷无情地说,“你们两个去查周治平的资料,抄下来人手一份。”   人手一份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就是他们要把周治平的所有资料抄上至少十遍。   抄书对于他们而言,和绕着诺亚城跑上十圈是没有区别的。   音音怨恨地盯着大米,在想他这样的武力值和身板自己揍起来会很疼,于是她推了杨尘一把,“给你个机会,揍他。”   难得轻松地玩闹了一会儿,徐昂便再次找上他们。   “杨队……”徐昂指了指前面的路,“找到周治平了……有点……”   徐昂想了想觉得实在毛骨悚然,于是他干脆地说,“杨队你过去看吧。”   i区8号楼楼角。   被肢解,按照人形分别钉在木板上,正面完整,背后被掏空,内脏在尸体面前摆成了一行英文:over。   这一次是金铃、薛琪安、阮雪音以及吴星死亡现场的合体。   然而最诡异的是,周治平的口袋里,有一个老旧的mp3,非常微弱地播放着一首曲子。   这个年头,这种东西是个稀罕玩意。   “还会死人吗,”秦茶会意地推着长羲来到尸体面前,他微不可闻地笑了笑,“还会死人,但不会再有这样的现场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把mp3拿出来,里面的曲子越发清晰——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泣来,   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众人看着长羲的微笑,齐齐一个冷颤。   ☆、第49章 七点十二(十)   早上找到两具尸体,下午高层就来了人。   “他们说要彻查,”杨尘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主要是因为吴星的案子,他家里人拿了吴星的研究资料要挟必须彻查。”   杨尘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周围的一圈人,慢慢地说,“这大体是个好消息,但是上面重视了之后,参与办案的人将会又多又杂,证据线索会更快地被清理干净,所以我们需要更快的速度。”   “吴星这个案子有些特殊,”唐安皱着眉头,看了看带回来的现场图,“他是唯一在城外被发现的尸体,而且好像是知道你们的行程,所以故意摆在那让你们看到那样。”   音音把七个受害者的信息摊开来,重头开始分析。   “首先,最先被发现的尸体是薛琪安,九月十六,然后是金铃,九月三十,阮雪音,十月三,郑东,十月十七,吴星,十月二十三,薛谷,十月二十五。”   “时间上没有特别的规律,但是唯一确定的,死亡时间都要比尸体被发现时间早上几天,”唐安沉吟,“方才我和冬瓜往阮雪音家附近查问了一下,没有人见过她的男朋友,但是她自己喜欢向四周人炫耀,说自己男朋友是城政府的工作人员,住在a区,有大房子,长得非常帅,因为没有人见过,所以大家都认为她是在撒谎……”   “然后我们按照收集的信息,去查了政府的人员资料,并没有这个人,”冬瓜想到自己被爸爸收拾了一顿才拿到资料的场景,觉得自己对老大简直是真爱,“可是,我查到了九月中旬有一个临时编外挂名,叫周治平。”   唐安轻咳几声,“按道理说,我们大概可以判定,阮雪音的男朋友就是周治平,但是,阮雪音吹嘘过帅……然后周治平长得确实……有点寒碜……”   “但这不是重点!你知道重点是什么吗!重点是!周治平他是金铃那个混赌场的弟弟啊!是不是很神奇!”唐安有些激动,“卧槽,当我发现周治平是金铃弟弟的时候,我感觉真相他娘亲的就在眼前啊!”   音音于是就问:“然后呢?所以你的真相是什么?”   唐安:“………没然后了。”   长羲微微合着眼,他把思路在脑海里推测了一遍。   薛琪安最先被伪造成死亡现场,然后就到了金铃,金铃被报失踪是22号,但是金铃的弟弟周治平九月中旬就被派遣到在政府挂了编外名,吊着阮雪音,而阮雪音在十月三号被发现死亡,而周治平本人也在今天被发现死亡。   阮雪音的“男朋友”应该不是周治平,周治平只是一个幌子,就像吴星死亡时候,凶手同样用一个周治平转移注意力。   周治平是凶手的帮手。   再包括凶手用尽了法子传递给他的信息——七点十二。   长羲睁开眼,“明天去查阮雪音和七点十二的关系,”他目光淡淡的,“往深里查——懂我的意思吗?”   唐安秒懂,“我会把冬瓜稳稳地绑在我身边!”   往深里查,肯定会掏出些大家伙,必须让区长二代的冬瓜镇守,他才能挖出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唐安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放心吧老大,我绝对把根都挖出来!”   长羲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冷漠的“恩”。   音音看着自家老大似乎没有再往下吩咐任务的意思,就有些急切地问:“那我呢?我做些什么?”   长羲扣着秦茶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看了一眼偷瞄音音的杨尘,“你跟着杨尘。”   他顿了顿,看着音音一下子就冷下来不情不愿的神色,长羲补充三个字,“去帮忙。”   杨尘心里喜滋滋的,但面上一本正经地接话,“我明天查吴星的人际关系和近期行动,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大致的任务就这样敲定了,大米在一边憋了好久,一结束就开始喊饿。   “很饿啊老大大大大,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大米捧着碗,背部还绑着一把长刀,身体极其结实,但神色特别萧索,“晚上九点多了,你们不饿吗?”   大米这么一说,大家才觉得确实很饿。   唐安直接扯开嗓子喊厨娘:“音音啊,做饭啦!”   杨尘有些凶的面相此刻更凶了,他扯着唐安衣角把他往厨房拖,“干嘛使唤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不懂?”   “不懂不懂,”唐安摇头,扒着沙发不放,“我做的东西不是人吃的你知道吗?我不去厨房不去饿死都不去!”   “惯的你!”   杨尘还想使力气,就听见冬瓜莫名其妙在旁边吼了一嗓子:“哇!老大你干嘛?”   杨尘和唐安一下子全部看了过去,然后惊恐地看见面容俊秀的男人被那只小丧尸推到了厨房。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这个晚上听见的最恐怖的话。   “要试试吗?我教你。”   那只小丧尸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卧槽!!丧尸不吃他们已经谢天谢地了好吗!让丧尸做吃的给他们?老大你真的不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那东西!能吃吗!   唐安立刻爬起来,追过去喊,“我来我来我来,怎么能麻烦小嫂子!”   长羲:“出去。”   唐安:“老大……qaq我来,我可以的。”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宠溺地拍了拍秦茶的手背,嗓音极其温柔,“让你们试试你们嫂子的手艺。”   所有人:……妈蛋求放过。   大家忐忐忑忑地蹲回沙发坐好,紧张地瞅着厨房。   唐安:“我好怕厨房被炸掉哦,炸死算不算工伤?”   冬瓜复读:“吃死算不算工伤?”   音音:“……给我闭嘴。”   杨尘叹气,“我觉得……定陵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喜欢了吧?”   唐安又看了一眼厨房:“……确实。”   厨房里。   其实秦茶还是很忐忑的,因为抑制剂失效了,她看着血淋淋的肉真的很想直接扑上去。   长羲在一边语调温柔地叮嘱她:“不要吃,吃了杀你哦。”   秦茶:……   长羲把刀抽出来递给她,他坐在轮椅上,白炽灯把他清俊而又些微艳丽的面孔描摹得清晰深刻,他微折起嘴角,笑得非常温文儒雅。   “傻孩子,看着我干什么?”男人自己推着轮子往秦茶靠近了一些,他目测了一下案台的高度和秦茶的高度,低微地轻笑了一下,“我抱你。”   秦茶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面不改色地拢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举了举。   一下子就腰过案台的秦茶:……干什么……嫌弃她矮吗!明明是案台做的太高稍稍有点齐!她!胸!而!已!   然而大米在后边一语道破天机:“噢噢噢!举高高诶!老大大大大举小嫂子高高诶!”   如此反应过来的秦茶:……长羲你幼不幼稚!是谁说不要做举高高这种幼稚的事情的!   秦茶扭着腰想用眼神鄙视长羲这样的做法,男人却把脸贴在她的腰侧,蹭了蹭,喑哑地说,“乖,不要动。”   长羲贴着她腰侧,她穿着长羲的衬衫,身为丧尸、感受不到温度的秦茶却奇异地觉得,他的唇瓣隔着衣服摩挲着自己的腰,那里又痒又麻又热。   秦茶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又动了动。   长羲:“这样举着会有点累,茶子,你心疼一下我,乖。”   ……就是心疼才不让你抱啊!   长羲隔着衣服稍稍咬了一口秦茶腰侧,“小女朋友,麻烦你乖一点。”   小女朋友秦茶:……哦……好的咯。   磨磨蹭蹭地切好肉,下锅,秦茶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手,下盐总会抖几抖,下油总是一锅倒,翻炒总是太慢来不及,焦了一边再糊另外一边。   一脸痛苦地看着亲亲我我的两只,闻着醉人的焦糊味,唐安他们心里是崩溃的。   唐安捂着肚子,“我发现我肚子有点疼!!我先回房休息你们好好吃饭!!”   音音一把按下他,“坐着!疼死也给我坐着!”   冬瓜举手:“我爸好像和我说过今晚要我过去给我资料我差点忘了我去去就回来你们等我!”   杨尘一把按下他,微笑,“不急,吃了再走。”   秦茶把菜上盘,心里有些忐忑,她盯着长羲,自己满脸写的都是:这看起来好像不是人吃的怎么办?   长羲接过菜盘,抱了她半个小时,他丝毫没有疲态,反而一手托着菜盘,一手捏了捏秦茶的手臂,稍皱眉头,“太轻。”   秦茶这时候无比想念自己现实生活中的马甲线和小肌肉,长羲这样的,她能扛着个把小时不带喘气。   长羲叫她低下头来。   秦茶配合地弯腰,男人就扣着她的后脑勺,含着她的唇瓣亲吻她,嗓音沙哑带笑,在唇齿之间低语,“我觉得你刚才在想着把我扛起来?还想举高高?恩?”   秦茶努力避让着不让自己的小獠牙伤到他。   “小女朋友,”他似乎突然喜欢起这样的称呼,甜腻而轻柔地叫着她,“举得多高,我们就做的多深好不好?”   秦茶:…………   她还尚有良心地记得长羲托着的这盘菜,以及嗷嗷待哺的一群人。   于是沉默地拉着长羲的手腕把菜挪到他们中间,示意这盘菜的千辛万苦,然后抽筷子夹了一块肉给长羲,想堵他那张百无禁忌的嘴。   长羲顺从地咬下,弯着眼夸她,“我的女孩,做的真好。”   秦茶觉得自己不可抑止地有点小开心。   直到把饭菜端上饭桌,秦茶觉得自己看不太懂同事们那种视死如归的神色从何而来。   她在长羲背后,所以没看见长羲对着唐安他们,冷厉的表情写的都是——敢吐出来试试?   所以他们才视死如归。   唐安热泪盈眶:“好久没吃到这样的极品了。”   冬瓜词穷:“极品极品极品。”   音音:“……老大好有福气。”   杨尘:“……可以的……音音做饭能有这水平我早娶了。”   然后婚后做饭必须是他。   不娶怕她毒死自己。   ☆、第50章 七点十二(十一)   高层介入这件事之后,这件长达数月无人问津的凶杀案,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在诺亚城掀起了风暴。   这几件凶杀案被传的越发诡异莫测,最后一件周治平的案子更加因为播放的兔子童谣显得无比阴森恐怖。   “所以为什么凶手要放这样的音乐!”唐安无比头疼,“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这首歌还有一句话呢,高高的抬,深深地埋,别让大兔子爬出来——”大米很有童心地补充,“黑色童谣啦!”   音音若有所思,“那只不能爬出来的大兔子……”   杨尘打着哈欠从客房里出来,就看见其他人一大清早就围着茶几,盘坐在那翻资料。   他四处看了看,疑惑,“定陵呢?”   唐安嘴里叼着地图,模糊不清吚吚哑哑地回答:“睡懒觉啊!”   自从有了小嫂子,老大就再也没有按时起过床。   杨尘了然地点头,然后也跟着一起盘坐在茶几旁边,拿着资料翻了翻,顺口问,“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   唐安点头,“有的,比如说,我们基本可以断定阮雪音和七点十二有很密切的关系,阮雪音的‘男朋友’应该是凶手,往这两条线,应该会有突破。”   说完他把散在面前的一大堆资料收拢好,从茶几上拈了一块小面包叼在嘴里,就朝认真吃早餐的冬瓜喊,“九点了,瓜!干活!”   一边利索地披上风衣,开门,最后还嘱咐了一直沉默的音音一句:“你也好好干活啊!好好帮忙!”   音音发誓,她绝对听出了唐安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她僵硬地扭头,干瘪地说,“走了。”   杨尘应了一声,伸手帮她收拾东西,被音音直接拍掉。   “我自己来。”   她曾经和杨尘是恋人,十年前因为杨尘的疏忽害得自家老大被围堵、废了双腿,好几个兄弟死了之后,他们就掰了。   当时恨他恨得要死,她曾一度怀疑杨尘是不是背叛了他们,但是事实却更加残酷。   当初杨尘是为了保全被做成人质的她,才没有守好那扇兄弟们逃生的门。   然后这就成为了疙瘩,杨尘觉得自己对不起兄弟,所以无法心安理得地和她继续在一起,又觉得对不起她,因为辜负,所以一直在避着她走。   这个死结几乎无解。   音音走在前面有些烦躁,这个时候她就想起自家老大和那个丧尸小姑娘,真的很幸福啊,可以相拥而眠,可以肆无忌惮,她和杨尘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他迈不过那道坎,自己也没办法逼着他备受良心谴责地去迈过那道坎,这些年,他十分不好过。   杨尘和音音离开后,大米扒了扒剩下的几块小面包,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很有良心地留给了还在睡懒觉的老大和小嫂子。   秦茶这会儿其实在和长羲抢抑制剂。   ”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介意,今天不出门,”长羲十分稳当地把手里玫红色的抑制剂握紧在手心,另一只手去揉秦茶乱糟糟的头发,“不用这个。”   秦茶挥着自己的小爪子挠了挠,发现对方无动于衷,她眼角都有些发红了,忍了半天没忍住,又看着长羲一脸的纵容模样,她气得直接上嘴咬他的喉结。   不知道她!饿!吗!混蛋!   长羲被咬的结结实实,短小的獠牙很可爱地摩擦着他的喉结,他不可抑止地低笑出声:“我很喜欢你这样。”   他一手揽过秦茶的腰,在她耳边低哑地补充:“不管不顾就是吻我的样子。”   秦茶:……你有病吗……我这是想吃你啊傻孩子!   闹腾了好一会儿,秦茶看了看长羲惨不忍睹的湿漉漉的胸膛,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长羲顺着她的脊背抚摸,很温柔地哄她,“不高兴?”   秦茶呼噜噜地应了几声,侧脸枕在他大腿上,难得安静下来,饥饿感还在翻滚,她这会儿又突然能压制着欲/望乖乖地待着了。   因为她终于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来——这个世界的结束情节是什么?她要保护他什么?   前面三个世界多刀光剑影啊,现在骤然平平安安的,她突然有些惶恐起来,觉得这样的任务难度实在太低了。   把这个凶杀案破了,这个世界就结束了吧?   大概是她纠结的神色太过明显,长羲直截了当地问,“在想案子?”   秦茶迟疑的,点了点头。   长羲微微笑着,把长指抵在她的嘴边,然后慢条斯理地蹭了蹭,指腹刮过她的唇瓣,他笑容意味深长,“我知道凶手是谁,茶子。”   然后他低下头,凝视着她,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但是茶子,”他一字一句问她,“你知道你是谁吗?”   秦茶愣愣地看着他。   “哎哟,这都多少点了,”阿吉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刚好看见长羲把秦茶抱起来,像抱个玩具似的把小姑娘抱在大腿上千疼万宠的,她啧啧几声,“注意一点影响,这看着未成年你好意思下手哦?”   长羲贴着秦茶脖子懒洋洋地看着阿吉,语调也十分疏懒,“所以我不是在等她长大么?”   阿吉点头,“那倒是,都等了个七八年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秦茶还没从长羲那句“你知道你是谁吗”的问话里回神,就又听见新的对话。   信息量很大,她缓不过来。   长羲拍拍她的背,“重新介绍一下,”他抱着她换了个方向,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正对着阿吉,他难得很认真地说,“我妈,茶子,叫妈。”   秦茶:……   “不喜欢也没关系,随我叫阿吉就可以。”   不不不不,她这是反应不过来!   秦茶呼噜噜地语焉不详地戳着长羲的大手掌,半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倒是阿吉特别顺杆爬地问候了一句,“儿媳妇儿害羞我理解,儿砸,你以为都像你这样脸皮厚的不行吗!”   长羲嗤笑了一声。   阿吉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突然叹气,“差不多行了,定陵,你也不能折腾太久了……我不希望你出事。”   她往前走了几步,认真地看着秦茶,她伸出手,替秦茶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语气十分温和,“我在外面等你们,你们要好好的。”   然后她又看着长羲,“我先走了。”   “早该走了,”长羲微抬着下巴,落在秦茶发顶上,他停顿了一会,才面无表情地多说了一句保证,“……不会等太久。”   秦茶后来收拾好衣服和长羲出卧室的时候,没看见阿吉她有些奇怪,因为阿吉说在外面等他们。   长羲揉了揉秦茶的头发,难得没回答她。   在外面等。   在,外面,等。   他在里面已经待了很久很久了。   秦茶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她察觉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但总是懒得去往深处思考,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晚上大家伙回来的时候,气氛更是压抑到极致,一向吊儿郎当的唐安都难得满脸阴沉地回来。   冬瓜沉默地把资料交回给自家老大,唐安瘫在沙发床上,抹了一把脸,有些精疲力竭。   “我知道那只‘高高的抬,深深地埋,不要让大兔子跑出来’的大兔子,是哪只兔子了,”唐安灌了一口冷水,冷静了一下,“杨大哥和音音没过来?”   无聊了一天的大米摇头,“没过来呀!”   他顿了顿,倒是不满地嘟哝,“来了好几批媒体……好烦哦!”   诺亚城建立一种全新的无线电,回归到靠着广播打天下的时代,少数富贵进化人阶层才能拥有珍贵的报纸。   简单的广播已经成为他们了解外来事物的渠道之一,几乎诺亚城所有人都会准时听到官方的广播,有些小有资产的,会备有收音机,收听各个不同频道的内容。   然而无论是官方广播还是媒体频道,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播报这几起凶杀案的案情。   诡异、悬疑、外加中坚研究者吴星的分量,使得这件事情迅速膨胀爆发。   唐安听见大米的抱怨沉默了一会,而后叹气,“这样也好,估计城里要变天了。”   长羲刚好把唐安带回来的资料翻完。   唐安欲言又止。   官二代冬瓜没有顾忌,直接问:“老大,你怎么看?”   长羲把资料扔在桌子上,他默默算了算自己在这个世界逗留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   “明天我会整理出案子的资料,发给其他媒体。”   这就表明自家老大心中有数了。   唐安终于没忍住,呸了一声破口大骂:“草!什么玩意!神他妈的七点十二!把我们普通人当畜牲卖吗?”   秦茶把放在桌子上的资料瞄完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尘没办法在警督查完这个案子。   七点十二,一个把注射了7号针剂进化失败的普通人当做牲畜买卖的组织,本身就是为进化人服务的。   或卖了做实验,或卖了解决进化人可怕的性/欲,或卖了喂养丧尸做研究。   这是一个被默认存在的黑色组织。   唐安显然是被气狠了,他骂骂咧咧好一阵子,才想起那个所谓的“凶手”。   “那个凶手想干嘛!而且,我找到了一个见过阮雪音男朋友的人,根据描述,我总觉得画像有点眼熟……”他挠了挠头,很是纠结,“那画像给我的感觉超熟悉……不过我更奇怪,这个凶手和七点十二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在外面跑了一天腿的杨尘和音音终于回来。   长羲看着杨尘,弯着嘴角笑了笑,回答唐安:“这个原因,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凶手’。”   唐安愣了,一头雾水。   长羲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扶手,他看着刚解下大衣悬挂在衣架上的杨尘,很是随意地问:“你说呢,杨尘?”   仿若老朋友之间的寒暄。   ☆、第51章 七点十二(十二)   【一更】   杨尘把挂风衣的手收回来,他朝长羲笑了笑,“你们在聊些什么?”   唐安咽了咽口水瞅着自家老大,他决定自己不淌这趟浑水,于是默默地缩回沙发当雕像。   “唔,”杨尘卷了卷袖子,提了一张凳子搁在沙发旁边,他坐下来,手撑在膝盖大腿上,有些疲惫的样子,“我和音音在外头跑了一天,没什么收获……对了,你们要问我什么?”   长羲抬手倒了一杯水,中指微微往前一推,把杯子送到杨尘跟前,恰恰在桌沿停下来,在杨尘手指触手可及的地方。   力度和距离的计算分毫不差。   杨尘低垂着眼看着眼前的水杯,稍显锋利的脸部线条勾勒出他一张硬挺的脸,沉默着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攻击意味十足,可熟识他的人却知道这人最是温和,向来脾气十分好。   长羲在另一头微挑眉,说不出是冷淡还是饶有趣味的神色,语调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又漫不经心。   “我认为现在这样,”长羲背靠在轮椅上,不是非常挺拔的坐姿,他稍歪斜着,给人似乎他是懒洋洋地靠在秦茶怀里的错觉,“你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   杨尘伸出手把水杯端起来,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后,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自己发干的嗓子,配合着长羲的语速慢慢地说,“我觉得,你可以说明白一点,定陵。”   大米实在看不下去自家老大和杨大哥打着哑迷,他心直口快、直接了当地问,“杨大哥,你不是凶手的,对吧?”   自己老大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挑明了告诉大家,杨尘是凶手。   ………可是,这怎么可能?   杨大哥和他们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子他们十分清楚,这么几起残忍至极的案子,杨尘不可能干得出来,而且他又里里外外地忙着破案,凶手到头来是他?开什么玩笑!   而目光中心的杨尘却只注视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个才过三十的男人如珠似玉地攥着身后丧尸小姑娘的手,带着微笑不动声色地安慰,而又一脸泰然自若地看着自己——这个人向来擅长把张扬和表情藏进骨子里,整个人总是懒散得令人琢磨不透。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因为自己对此也不感到意外。   “嗒”的一声,杨尘把手里的水杯放回桌面。   “我有些好奇,”他温和地笑起来,又爽朗又阳光,眼底深色的眼袋却像阳光背后处心积虑的藏污纳垢,让他的温和变成一种疲惫的伪装姿态,“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瞬间都震惊地转过头去看他,他穿着黑色的t恤,端端正正地、挺拔地坐好,抬起那双褐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老大。   ……这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静默的片刻,杨尘稍微提了一下自己问话的用意,“我觉得我很小心了。”   长羲赞同地颔首,“确实非常小心。”   “一片伪装的现场,而这种伪装却并不是为了掩盖什么证据,”长羲淡漠地继续说,“它仿佛在对我说,你们这些傻子快来查。”   长羲一只手稍稍指了指桌子上的相片,“它在渴望被注意,因而不择手段——甚至这种手段,还很幼稚。”   “从肢解,到悬挂,再到背部掏空,从第四具尸体开始,他开始固定自己的处理手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尘沉默地看着他。   长羲勾着嘴角,这种笑容让人看得脊背发凉,他的语调也机质得没有任何起伏,冷静至极。   “这意味着,他已经学会引起恐慌的最好的杀人手法,他在利用一种恐怖谷理论,所以开始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连环杀手。”   杨尘:“……然后呢?”   “他却不会伪装自己。”   长羲微微笑起来,“杨尘,你没有发现,你自己在恐惧背部。”   他看着杨尘,又慢慢地补充,“当然,你的破绽不是这个。”   “吴星的现场,你掉了一样东西,在‘iwaityou’里面。”   一直沉默的音音应声掏出一个透明袋,里面是一根沾满血的竹枝。   杨尘瞳孔微微一缩,片刻后恍然,“怪不得……你那时会那样和我说……”   “那就让他等着,你觉得呢,杨尘?”杨尘把这句话重复着说了一次,有种苦笑的了悟,“原来当初你真的是对着我说的这句话。”   “第二个,”长羲把目光落在门口的黑色大衣上,“你不应该在9楼脱了你的大衣,你的皮带上有隔离液。”   “哦,还有,”长羲翻出一张草纸,“阮雪音的‘男朋友’,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侧写?”   “另外,七点之后的出城名单,你不应该顶着叶息的名字出城,就算改头换面,这个真正的叶息也会被找到,当然,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我并没有去查叶息这个人。”   长羲松开秦茶的手,自己转着轮椅靠近杨尘,以极低的、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回答他:“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   最后一句微不可闻,连杨尘都没能听得清。   “你是记忆里的人,这是记忆里的事。”   长羲退开来,整个客厅呈现出一种死水一般的寂静。   许久。   “我承认,”杨尘低下头,他把目光都投注在眼前那杯澄澈透明的水里,里面倒映着白晃晃的灯光,腕上秒针的走动跟着灯光晃耀,这个世界的人与事都显得格外的刺眼,他低低吐出一口气,非常干脆,“是的,都是我做的。”   直白的承认让大米没忍住“蹭”的一下站起来,质问声几欲脱口就被唐安按了下来,冬瓜在旁边朝大米比了一个封嘴的手势,唐安老练地拍着大米肩膀肩膀,“看着,憋说话!”   大米委屈地嘟囔:“我不相信杨大哥会做这样的事!”   唐安语重心长:“所以叫你闭嘴好好听。”   杨尘仍然没有抬头,他这段时间短暂的、难得的好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被这一句话剥夺,整个人就像一开始他找上长羲时候的那样——颓废而疲累,厚重的眼袋一片沉寂。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裤袋,掏出一根新削好的竹条咬在嘴里。   “没办法,戒不了,”他模糊地说,“上次搜了仓库的烟,抽了几年,觉得这个真的是个好东西。”   他指尖夹着竹枝,坐在那稍稍弯着腰。   “我第一次接触七点十二是今年六月份,当时我眼睁睁地看着某个进化人把一个小姑娘拖进自己家里,”他语调沉缓,说起这些事显得像死水一般平静,“我制止了,但没有用,我被警局其他人拖走了,他们劝我不要管,那个进化人买了她,就是买了命。”   “那个进化人后来是直接在我面前强/奸她的,那个姑娘至死都盯着我,叫我救她,”杨尘沉默了一会,继续,“同事在我耳边说,如果自己喜欢,也可以去七点十二那里挑几个自己的喜欢买,价格很便宜。”   他仰起头,眼里有着明灭的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七点十二的存在。”   “这个组织一直存在,只是近几年进化人和普通人的差距越发明显,所以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杨尘把竹条拿在手里,“我私下查了两个月,他们的交易场所在a区,可悲的是,组织的头目是一个代表了普通人权利的区长,查到这里我就知道,想要拿掉七点十二,我并没有什么希望。”   这时候长羲把抖得厉害的女孩抱到自己腿上,亲了亲她的脸颊,他的语调温柔低缓,只是简简单单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茶子。”   他知道他的女孩现在肯定很难受。   秦茶低头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额头抵在长羲的胸膛上,她不敢去看自己的哥哥,她害怕自己过去会忍不住大声地维护他——她骄傲的哥哥,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记忆里的哥哥,一向光风霁月。   她缩在长羲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杨尘说——   “在看到有人处理薛琪安尸体的时候,我突然就在想,干脆闹大吧——”   杨尘盯着桌子上薛琪安的相片,他一个一个数过去,“我在他们处理尸体的时候偷出尸体,然后一个一个伪造凶杀现场,从薛琪安,金铃,到阮雪音和郑东……”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警督不查,民众也并不觉得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高层更加不可能理会,所以之后我找了你,并动手杀了吴星。”   “薛谷和周治平,并不是我动的手,”没人开口,死静里杨尘径自地说,“薛谷是买卖的中间人,周治平确实是我的帮手,我潜在七点十二,开始接近另一个买卖中间人阮雪音,我需要有个人挡在我前面,周治平很合适,他是金铃捡来的弟弟,虽然混,但一心想替金铃报仇,从我开始接触阮雪音,就是他一直在帮我。”   他微微顿了顿,把手里的竹枝断成两节,“所以暴露的薛谷被杀了,挡在前面的周治平也被杀了,下一个应该就是我。”   ☆、第52章 七点十二(十三)   【二更】   杨尘讲这些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非常平静。   “我自知罪大恶极,但我从不后悔,这个世界需要改变,它不应该是这种模样,不应该任由百分之八的进化人放肆欺辱,至少,不能对不起诺亚城这样的名字,”杨尘一字一句讲得非常坚定,“普通人需要清醒,他们能仰仗的人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他们需要一把火意识到这一点,否则普通人最后只能沦为奴隶。”   长羲用着洞彻所有的目光看着杨尘,而后低声说:“所以,你准备的最后一把火,是你自己。”   杨尘被长羲说的一愣,片刻后便笑起来。   “是啊,”他抬手看了看时间,然后如释重负地弯下脊背靠躺在椅背上,他喃喃自语,“是,还有最后一把火,一把燎原的火。”   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一直安静的音音稍微苦笑。   “你一直都这样,”她背靠在墙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的嗓音也哽咽得厉害,“你什么都不说,就像十年前那样,但其实你无论做的是对还是错,我从来都不介意。”   “你在乎我,所以我也只在乎你。”   杨尘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真的,”音音抬头看着杨尘,一字一句,“再有下次,我就不原谅你了。”   “但是这一次,”音音放缓了语调,“我想我还是舍不得。”   杨尘手里的竹枝掉在了地上,他愣愣地看着它们,发呆。   漫长的沉默过去,外面传来吚吚哑哑早起响起的中央广播,杨尘这时候才抬起头,眯着眼看厚重的窗帘遮盖着透出吝啬的光,他恍惚说了一句,“原来天亮了啊。”   他带着非常温柔的、释然的笑容,站起身撩开窗帘,铜色的城墙切割出这一片百废待兴的城池,所有血色掩盖在远处弥漫的黄尘里。   他最后一眼给了安静的音音。   “我走了,”他顿了顿,“你……们要好好的。”   杨尘把风衣取下来,庄重地穿好,然后又一丝不苟地扣上扣子,他推开门出去,听清了现在广播里的歌曲,他愣了一下,然后心情意外不错地打着拍子,和着那首激昂慷慨的陈词——   “用生命为刃,以鲜血染戟,”广播里的浑厚的男声沉重又饱含希望地唱,“不忘过去,不惧未来。”   “盛世之下,总有人为万家灯火负重前行。”   那声音一点一点被收进狭小的电梯里,合上门之后,就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对方干脆利落地转身。   没有人追出去,音音抱着肩膀缩在角落,她的视角可以看见门外的电梯上方的红色字数,一个一个下降,直到变为“1”。   她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他不需要,这个时候的杨尘不需要任何人站在身边。   这种人总是寂寞的。   长羲拍拍怀里的姑娘,“去告个别。”   秦茶骤然抬头去看他。   “趁我难得地犯傻——”他表情极其冷漠,嗓音也快结成冰渣,一脸强迫自己放手的不情愿神色,“你可以出去看看。”   他顿了顿,然后摸摸她的头,“但是不要哭。”   他说到这个一下子就温柔下来,嗓音温柔得甜腻。   “不要哭,”他吻吻她眼睛,稍稍叹气,“你弄湿我衣服了。”   长羲顿了顿,他觉得秦茶可能听不出自己的内心的心疼,于是补一句,“你的眼泪最珍贵。”   “我不舍得你掉一滴,除非你很开心。”   秦茶沉默一会,忽的从长羲怀里跳出来,然后“啪嗒啪嗒”地就朝杨尘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被神一样的剧情糊了一脸懵逼的大米/唐安/冬瓜:.......   然后冬瓜莫名其妙地问:“……刚才……所以小嫂子跑出去干什么?”   大米:“散步?好难得今天天气好像很不错,说不定会出太阳,我也要去!”   唐安低咳几声难得附和,“我也去哈,好久没晒太阳了。”   然后大米很自然地扛上了自己的大刀,唐安别好了自己好几把枪,并顺手撸了一大把子弹。   “......”冬瓜无语了一会儿,“你们.......这是劫狱造反晒太阳?”   “哪里哪里,找找嫂子顺便送一下兄弟——”   被唐安拎着的大米没吱一声,直接就甩头走人,就留下冬瓜独自面对伤心的音音和诡异沉默的老大。   然后他默默挪了挪自己肥胖的身躯,移着寂静无声的脚步一点一点往外走,就听见自家老大说,“过来。”   冬瓜脚步一顿,后面的声音清晰地重复了一次,“过来。”   冬瓜苦着脸回头,自家老大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语调阴凉地说,“跟我下去。”   冬瓜:……把他单独扔在这里收拾残局!唐安大米我们绝交!   刚到一楼的唐安就看见秦茶准备走出楼外,这时候他恰巧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吓得他立刻几个箭步、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往里面扯,秦茶被拉得急,差点摔在地上。   而楼外,金色的阳光刚好穿破了云层,连续七八天的多云阴天第一次迎来了耀眼而又灼热的光线。   唐安没想到大米一把乌鸦嘴真的出了太阳,他在旁边惊恐地低声喊叫,“天啊我的祖宗啊!你没有身为丧尸的自觉吗?出阳的天气丧尸不都应该乖乖待在建筑物里吗!!你想被晒死吗我的小嫂子呦喂!”   秦茶被叫得愣了一下。   唐安几句话的期间,长羲已经推着轮椅走出了电梯。   秦茶甩开唐安的手,唐安这会刚好看见自己老大在身后,立刻就想自觉地把拉着秦茶的手卸了,所以秦茶一甩,完全没有阻力,干脆利落,唐安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行动举止一直很缓慢的小丧尸就已经几个大步就站在了阳光底下。   灼热,以及缓慢融化的痛苦。   长羲这时候推着轮椅走到她身边,他拉着她的手,目光带着秦茶熟悉的笑容,温柔得肆意又邪气。   “乖,我们回去好不好?”   一言惊醒唐安和大米,他们两个瞅着老大和冬瓜都在,立刻摸摸索索地溜向杨尘离开的方向。   “如果你想往前走,我也可以陪你。”   已经看不见杨尘了,太阳灼热地燃烧她的躯体,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在冒烟。   她沉默了片刻,尔后艰难地摇头,表示自己的放弃。   秦茶低头去注视着长羲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永远在看着她。而对比追不上故人的惶恐,现在更让她害怕的是——   长羲就站在阳光里,瘦削的影子无限拉长,背后是灰色的高楼,阴影大片地覆盖,连着他的影子,就像是世界上最难解的谜题。   他和自己在一起,他的影子如此清晰。   秦茶突然想起——   【“判断病人”三大规律:一、世界所有的冲突和诡异,都和病人有关;二、病人在太阳底下没有影子;三、直觉。】   她下意识侧头去看自己的脚底和身后,她仿佛伫立光明之地,干净得没有一片暗色。   她有些痛苦地去回忆自己之前经历过的几个世界,第一个世界的不日城;第二个世界的杀人游戏;第三个世界的亡灵;她终于迷迷糊糊地明白——   为什么第一个世界会没有太阳,第二个世界宅子的主人为什么会是自己,第三个世界自己才是亡灵,为什么每一次长羲死去,她的任务却永远判定成功……   直到第四个世界,她才恍然记起最初的设定,从而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底——   从头到尾,没有影子的人,只是她自己。   “啪”——   那一刹那光亮像泡沫破碎地散去,黑暗如潮水涌来而后铺天盖地,她和长羲孤独地立在黑暗里。   秦茶舔了舔唇,她艰难地想了想,第一个反应是——啊咧,那么变态的几个世界!绝逼不可能不是她的内心世界啊!   她明明根正苗红五好青年!   她不接受这样的设定!   长羲在黑暗中朝她伸出手,没有光亮的地界,他的掌心苍白得刺眼,而后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鬓发。   秦茶于是问他:“你是谁?”   他咧开嘴,无声地说:保护你的人。   秦茶还想开口,长羲却低下头吻她,唇齿交缠,他吻的非常细致和耐心,抚摸她鬓发的手也开始下移,然后落在她腰间,紧紧搂住。   时间这一刻似乎格外漫长,长羲松开她之后,秦茶有些昏头昏脑,片刻才稍微清醒地问,“你在这里是为了……”   “保护你,”长羲微笑着说,目光里仿佛容纳了她生命中全部的朝晖夕阴,“我之后毕生所愿,只有护着你。”   秦茶:……   “那……我是谁?”   男人低笑,沙哑地回答她:“下一个世界,我告诉你。”   我会告诉你——   【我以半生,苦尽甘来。】   ☆、第53章 醉里挑灯(一)   “嗨。”   秦茶画着非常精致成熟的妆容。   刻意被画得凛冽的长眉,朱红的唇色,睫毛刷的又黑又长又翘,眼线也上勾拉长,再加上上身红色的小马甲,下身及地的大红色长裙,她糅杂着干脆利落的英气和自成的妩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前头的小姑娘愣愣地回过头来,被秦茶吓了一跳。   她们首先注意的,不是对方如此惊艳的容色,而是对方白得吓死人的脸色,还有对方及腰的、黑得如墨的长发,红色的嘴唇和红到脚的衣裙,顺势往下看,还露出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大白天的,两个小姑娘愣是硬生生地一股凉气从头到脚,脊背都一阵哆嗦。   秦茶努力地笑了笑,使自己看起来亲切一点,“我能借看一下你们的杂志吗?”   等待红绿灯的街头,原本手指着杂志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们哑了声,人行灯“啪”的一下由红转绿,秦茶看了一眼,有些可惜地说,“那我去报刊亭看看。”   而后,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封面上的男人,嗓音温静而又干净。   “我是他的……粉丝,”开了口之后她顿了顿,才低声地再次重复,“死忠粉。”   两个小姑娘的眼睛瞬间就点亮了。   “真的呀!你也是茶罐呀!”年纪稍轻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活泼起来,“哎呀哎呀!你想看就给你看一会儿哦!报刊店买不到的!早卖断啦!”   年纪稍大一些的小姑娘比较沉稳些,把手里的杂志递给秦茶之后,她才开口,“老大挺久没接拍杂志了,这期出来很快就卖断了。”   话里的意思是安慰秦茶,没有买到很正常,不要伤心。   秦茶盯着杂志上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名字很久,才点点头,轻声,“好帅。”   光滑的纸质,男人穿着白色的大衣斜靠在枯黄的树干上,背景一片苍白,他的眼冷漠地、漫不经心地透过纸面,让人在他微挑的桃花眼醉的一塌糊涂。   墨色的繁体写着他的名字:越长羲。   这个杂志比较少女,以不正经的访谈风出名,茶罐们知道自己老大接受了这个杂志的采访,惊讶之余就是欣喜万分,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瞬间清空了市面上所有的杂志。   大概在茶罐眼里看来,自家老大总是哪哪都好的。   秦茶很快就翻到他的访谈。   确实很……不正经——   【菜头:老大,见到你炒鸡激动,因为我也是你的茶罐!!   长羲:……谢谢。   ……   菜头:老大男模出身,第一次接拍元导的《醉里挑灯》,接的还是城主那种分量大戏又难的角色,现在茶罐回头看看老大那个时候的经历真的炒鸡心疼,当时老大很艰难吧?怎么挺过来的?   长羲:……艰难吗?   菜头:……   (说实话,老大的脸太有杀伤力,其实菜头的心思也不太在采访上面哈哈哈哈)】   秦茶都能想像长羲那张邪魅诡丽的眼里,定然是一片漠然。   有点想笑。   【菜头:(我很坚强)说起来,菜头有个很好奇的问题诶,以前老大的粉丝都是自称长城的嘛,后来老大公开回了一次话……   菜头低头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问。   菜头:很少见老大会回应什么,那次在记者招待会上,我记得炒鸡清楚,那个视频我也看了无数次。   (大家一定都记得吧!老大准备离场的时候,顺手拿了旁边一个小粉丝的长城牌子那个动作,哦!苏爆我!)   菜头:我还记得老大说,你比较喜欢茶罐,后来大家就改成茶罐啦,菜头是冒死一问,老大!你为什么会对茶罐情有独钟呀?   (菜头十分紧张,但是!破天荒的!老大笑了!他笑了!他真的笑了!很温柔的那种!!你们懂吗!!我不说话我上图!!!)】   这里附了一张长羲微微勾着嘴角的照片,他浅淡的唇色因为这样的笑容显得活色生香,在镜头里的目光似乎都透着虚空,狭长微阖的眼里稍有怀念,这种怀念让他有些邪气的面容和冷淡的气质瞬间温暖起来。   让人想要屠屏舔杂志的美。   摄影师抓拍得很及时,长羲这种神情不多见,秦茶只是单看着这张相片,就想把自己膝盖奉上。   毕竟她也是一只颜狗,为了工作一直压抑自己的颜狗。   【菜头: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幸听到答案?   (菜头再接再厉)   菜头:老大你要知道,现在卖茶罐的生意有多好吗!   长羲:……我有一把茶叶,想把它(她?他?)置于怀中万千宠爱。   菜头:什么ta?   长羲:我爱的ta。   (好鸡贼的回答卧槽。)】   秦茶长眉挑起来,压不住满眼的笑意。   【菜头:老大已经有那把茶叶了吗?   (心脏都快跳出来!!)   长羲:我还在找。   (!!!老大!!!果然!!!万年光棍!!!大写的心疼!!!)】   人行道上的灯再次“啪”的一声从绿跳成红色,秦茶一下子回过神来,抿着唇,不好意思地把杂志递回给小姑娘们。   “抱歉,”她的声音有些软,但更多接近于御姐般的干练声色,“好像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关系呀!”年纪轻的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她,“老大是不是很帅!哎呀妈呀我的小心脏!谁说老大光棍的,他要是愿意我分分钟嫁给他好不好!”   秦茶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笑了笑。   人行道上新的红灯带来了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这个路的人行红灯时间特别长,年纪轻的姑娘干脆掏出手机刷微博,倒是年纪大的女孩子有些好奇地看着秦茶,欲言又止。   秦茶看她一眼,“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很温和,又同是茶罐,那女孩子便大着胆子说:“其实姐姐很漂亮,超级漂亮!就是……”   她咬了咬牙,“粉好像有些重……我的意思是……太白了,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我一点都看不出姐姐打了粉,请姐姐不要觉得我冒犯,我就是觉得姐姐太白了……”   白到大白天硬是让人觉得像是见了鬼。   秦茶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她想如果自己回答对方,自己真的没有上粉的话,怕是会吓到人家。   于是她点点头:“啊,可能是打的有点重,下次我注意。”   大概是对方真的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女孩子觉得对方脾气真的很好,长得也确实很漂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她大着胆子和秦茶闲聊。   “姐姐上班族哦?”   秦茶点头,“是啊。”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老大的呀?”   “唔,”秦茶想了想,“很久了吧?大概七八年。”   “那真的很早了,姐姐是因为什么喜欢老大的呀?”那女孩子笑了笑,“我很喜欢老大的《醉里挑灯》,城主一生推。”   秦茶笑着应:“他黏人。”   女孩子:“…………???”   这时候旁边的小姑娘又叫起来。   “啊啊啊啊老大又上热搜了!!要疯哦!”   女孩子凑过去,“怎么了?”   “唐启阳二胎生啦!当时不是唐启阳刚和他经纪人结了婚和老大拍的《醉里挑灯》吗,现在人家都生二胎了,”小姑娘啧啧几声,“所以大家又跑去老大工作室官微那操心他还不结婚哈哈哈,再不结婚唐启阳大儿子都娶媳妇了!”   女孩子就附和:“老大这是因为光棍问题上了多少次热搜了?”   “……七八次吧……”小姑娘掰着手指数,“奉城四美全结婚了,结一次婚上一次热搜,上次玉白衣宝宝满月他也上了一次,唐启阳的两次宝宝……哎呀哎呀,我老大好可怜。”   两个人交谈期间,秦茶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   “绿灯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打了一把黑色的执伞,温和地提醒她们,“小心过马路。”   两个人愣愣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到那把黑色纸伞上,伞很漂亮,对方有些高,她们不太能看清伞面的图案,只透过天光模糊看见银白色的梅花盘踞,而伞骨雕刻了龙鳞龙爪,到伞柄处是龙头,挂着精致的红色风铃。   这么漂亮的伞,她们却又莫名其妙地觉得一股子阴冷味道。   刚好有风,风铃“哗啦”清脆作响,那声音就像黄泉路上的收魂铃音。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去想象。   “快过吧,”秦茶一只手执伞,一只手按住作响的风铃,微笑着说,“再不过,就是红灯啦。”   两个人迅速离开了。   她们走过了马路,年纪稍小的小姑娘突然想起来问,“对了,刚才……那个姐姐……打伞的时候不是太阳出来了嘛?”   “对啊,”年纪稍大的女孩子疑惑,“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她好像没有影子?”小姑娘拍了拍自己脑袋,“我刚才没注意,走的时候瞄了一眼,好像伞有影子,她好像没有?你看见了吗?”   女孩子被说的一阵哆嗦:“……我哪里会去注意她的影子!”   小姑娘:“哦……”   她顿了顿,“我看错了吧?毕竟只是很快地略过一眼,看花了可能。”   然后她们回过头去。   川流不息的车流间隙,早就没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卧槽,大白天好像感觉真的见了鬼。   刚准备离开的秦茶看见对面的两个小女孩回了头看了过来。   秦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底下,连伞都没影子了。   这次大概七八分钟。   恩,进步了。   ☆、第54章 醉里挑灯(二)   屋里的白婉舒瘫坐在沙发上吃着草莓。   “哟,回来了啊?”白婉舒爬起来,门咿呀一声凭空打开,她丝毫不慌张,反而是关切地问,“怎么样?”   “还行,”空气里的声音这么回答白婉舒,“大概七八分钟。”   白婉舒点点头,把手里的草莓碗往空气递了递,“刚洗的,吃不吃?”   “不了。”   秦茶顿了顿,往茶几上的杯子里倒了一点水,在白婉舒的眼里,就是水壶自己飘了起来,倾斜,然后往桌子上的透明杯子里注水。   “七八分钟也是进步了,”白婉舒劝慰空气里她看不见的那个人,“你要想,之前别人只能看见你两三分钟的。”   秦茶是个很奇妙的存在——她是一只鬼,一只刚死没多久的新鬼。   白婉舒向来习惯和这些灵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交道,所以第一次看见自己家里的鞋子在地板上乱跑,水杯跟着在空中飘动的场景,她十分淡定,并且友善地提醒了一句,“哪里来的鬼?午夜十二点鬼门开,鬼差大概出了什么意外,没来得及带你走,你自己要记得离开,留在阳间会魂飞魄散。”   地板上的拖鞋停下来,水杯停下来,那只鬼似乎很诧异,“什么鬼?你是在……说我吗?”   白婉舒了然,敢情这只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她想开口解释一下的,结果就看见对方纤细的身影在空气里一点一点浮现,而后越发的清晰,乌色的长发,凛冽的长眉,格外妩媚的眼,还有红色的长裙和绣花鞋——   这已经仿佛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这令白婉舒非常非常诧异。   她之前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时候,自然是看得见他们的,但被废了灵力以后,她就丧失了这种能力,换句话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鬼”了。   她一下子兴致就起来了,害怕秦茶第二天早晨会被过重的阳气冲散,她特意找出自己以前用的宝贝阴阳伞,之后才发现秦茶是真的不怕阳气的。   而且秦茶能够被一天中前三个听见她说话的人看见,但是时间非常短暂,刚开始只有两三分钟,渐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白婉舒推测过:“你应该还没死。”   当时翻遍书籍典故还有祖宗留下的宝籍,白婉舒最终确定对方只是出窍。   “类似于灵魂出体,你要慢慢来,总会有契机回到自己身体里去,”白婉舒当时拍拍秦茶的肩膀,一脸了然,“怪不得鬼差不收你,毕竟是未死之人,能不能回去,看你自己造化了。”   从记忆里回神,秦茶恰好问她,“我今天出去,看见了一个人,越长羲,你认识吗?”   白婉舒立刻蹦起来。   “卧槽当然认识啊!安陵阳那个小婊砸,前几年捧出一个越长羲把我手底下的人全部压了下去,有仇且不共戴天哦!”   白婉舒撸起袖子,“要不是我王牌玉白衣他要带孩子不接通告的话!现在哪里有他安陵阳的地方!”   然后她气势汹汹地朝着秦茶的方向问,“提他干嘛?!”   秦茶低咳。   “恩,”白婉舒似乎听见对方清丽微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笑意,“他是我丈夫。”   白婉舒:…………   “你知道吗?”白婉舒语重心长地说,“全天下的茶罐都说越长羲是她们老公。”   秦茶:“他确实是我的。”   “脑残粉标准的话就是、我老公怎么样怎么样我老公怎么样怎么样。”   “就像你这样。”   秦茶:“……”   白婉舒又问,“所以你不过就是出去了一天,究竟是怎么看上越长羲那个小婊砸的?脸吗?肤浅!脸又不能吃!”   秦茶沉默了一会,清了清嗓子,“白婉舒。”   “嗯?”   “我会追他,”她的声音冷丽又干脆,“只是通知你。”   白婉舒:“……卧槽!姑奶奶你别冲动!你不要给我搞事情!”   “要么我去制造灵异事件,”对方冷静地和她谈判,“要么你帮我想办法,你选。”   “可以不选吗?”   “可以啊,”秦茶给白婉舒倒了一杯水,“我自己想办法,总能见上面的。”   ……这种回答白婉舒更方。   然后她想了想秦茶那张脸,决定改主意了。   “我帮你,但有个条件,”她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你签到我这里,我捧你,干死越长羲那小婊砸!”   秦茶:“……成交。”   与此同时,长羲公寓。   安陵阳看了看手里的通告,眉心拧成死结,“我的哥,”他愁眉苦脸,“你自己不心疼自己身体我还心疼啊!而且就算你身体是铁打的但我的又不是!这行程太满了!而且过度的曝光量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背靠窗台望着万家灯火的男人不说话,他的侧脸一半被光线勾勒,一半陷在黑暗里阴沉无比,但那线条流畅至极又无比精致,颇为阴戾的神色让他如同引人堕落的深渊。   “哥你以前不是挺沉得住气的吗?现在有点急躁啊,又不是没作品,接这么多通告,会很没质量的。”   “哥?”   “你在听我说话吗哥?”   “我感觉到她来了,”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非常低,沙哑至极,“但是我找不到她。”   安陵阳:“哈?”   “所以我只能让她来找我。”   ——————————   第二天早上,秦茶看见白婉舒从布袋里挑出一顶破败的红帽子,有些诧异。   “它能让别人看见你,在白天,”白婉舒非常慎重地说,“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吗?午夜十二点魔法会失效,这个也差不多了——太阳下山后,阳气弱,阴气盛,这顶红帽子就再也压制不住你的阴气,你就会在别人眼里消失。”   “所以说,千万千万,要在太阳落山前,去到没人的地方再消失!”   秦茶接过来。   “有别的款式吗?”   白婉舒:“……你以为你的衣服就好到哪里去吗?”   “还有,我帮你托朋友找了一份工作,幼师,干不干得来?”白婉舒把资料递给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小孩子阳气最旺,你跟着他们跟久一点,看看能不能把时间延长一下。”   “还有影子问题。”   白婉舒敲了敲桌子,“我确实有东西可以让你的身体能够有‘影子’,不过这和帽子会有一点冲撞,就是说,帽子的功用会不太稳定,不过也还好,出事比较少。”   “你今天九点半的班,”白婉舒把手里的结绳给秦茶手腕缠上,“这个东西让你有影子的,带好了,所有东西丢了一个你试试看。”   然后秦茶带着破烂的红帽子上班了。   园长四十多,人很温和,没急着让秦茶接触孩子,而是让同事带着她熟悉情况。   只是一个上午的相处,午饭期间,几个人就已经可以和秦茶有说有笑了,恰巧说的就是长羲。   “他干嘛不结婚哦?好像出道那么多年,也没个女朋友啊?”   “微博那里笑死我了,”女同事说,“个个都在跪求老大找个人谈恋爱,男的女的都好,只要有就好哈哈哈。”   “好操心,怕老大想出家。”   “再不济粉丝里挑一个嘛,老大粉丝出了名的高颜值嘛。”   “不会唐启阳大儿子都娶媳妇了老大还是光棍吧?”   秦茶没说话,侧着脸安静地听。   “还有一堆人在说,好了别操心了,”另一个女同事拿着手机念评论,“我带着结婚照公布和老大的喜讯了。”   然后就是一堆p得几乎以假乱真的结婚证件照,大家都在笑。   同事问秦茶,“诶,秦茶,你不觉得搞笑吗?你好像对长羲没什么感觉,我一开始以为你会是粉呢。”   秦茶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就是他女朋友。”   顿了顿,同事们一起笑起来。   “是是是,我们都是老大女朋友!”   秦茶:……有点气,真的。   同事刷了刷微博,突然怪叫——   “天啊,”同事哆哆嗦嗦指着越长羲工作室的微博,喊了一声,“老大好像开微博了!妈妈呀!”   【哥说开个个人微博,吓得宝宝立刻艾特一发老大微!!维特茶】   “所以维特茶是个什么鬼?”   这已经令茶罐们感到极度疯狂了,结果越长羲发了一张画像并留言——   【维特茶:理想型。】   秦茶本来默默掏出手机想找找长羲微博的,就看见同事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了过来。   她不解地抬起头:???   “……好像是……”   “有点像……”   同事举起手机,一脸羡慕地看着秦茶,“你和老大理想型长得有点像。”   图片上,身影纤细的女人穿着黑色的丝质长裙,银白色的头发坠到脚踝,面目清冷。   同事还在叽叽喳喳。   “说不定只是宣传新作,现实哪有人长这样。”   “对啊对啊,配合热搜宣传嘛,老大也知道我们操心他婚姻大事哦。”   “所以老大又接了什么戏?”   “有传闻,我说是传闻哈,老大接了《醉里挑灯》的前传,讲祭司亡灵什么的。”   而秦茶看着“维特茶”三个字突然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的含义。   维特茶。   wait茶。   等茶。   他在等我。   ☆、第55章 醉里挑灯(三)   回到白婉舒家里的秦茶一直在刷微博。   艾鱼鱼鱼:心酸,我和老大的理想型差的有点远。   叶呀嘛叶试酒:我觉得画像里的人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所以老大真是打定主意光棍了qaq!!   诶呀在采花:别伤心,要是哪一天老大真的准备结婚了,你们会哭的比现在惨上数万倍,信我。   许修闹失踪:看见理想型,我至少知道了——老大性别男,爱好女:)。   乌鸦扬名:╮(╯_╰)╭好想去整整,顺便再接个发到脚踝,然后再染个色哦~   秦茶翻了许久,外头的白婉舒叫她:“秦茶啊!你还没和我说说今天顺不顺利呢?”   白婉舒推开秦茶房间门,发现对方端坐在床上,正儿八经低头地刷手机,她朝出神的秦茶“嘿”了一声。   “我说你,”白婉舒颇有几分惊奇,“你还会刷微博啊?”   秦茶把手机收起来,“恩”了一声。   “在看越长羲理想型?”   白婉舒顿了顿,盯着秦茶的脸她突然觉得——   “话说起来……我感觉,你长得和他理想型有点像啊。”   白婉舒弯下腰,凑前了仔细盯着秦茶的面孔,凛冽的长眉,上挑的眼线,那张脸英气和妩媚交错,有种非常特别的、十分吸引人的气质。   这种气质白婉舒自己也不太说的上来,她只点点头,评价区别,“气质不太像,画里的女人更清冷些,更神秘些,不过如果你把妆卸了……”   白婉舒瞬间站直了来叉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喊:“对对对对对,你要卸妆,我还没见过你不带妆的脸!”   “不,”秦茶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红色的绣花鞋十分精致,衬得她的脚也十分小巧玲珑,她站起身来,大红长裙一下子盖过鞋面,她反问对方,“我还要当多久的幼师?”   落日已经滑向遥远模糊的楼房的深处,漫天的霞光逐渐变成浓墨的黑,夜幕一点一点压下来,屋里的灯火通亮。   秦茶的身影开始虚化,从裙角开始,一直往上到乌色的长发,最后整个人都消失在空气里。   白婉舒朝着空气无奈地摊了摊手,回答,“不久,当这顶帽子没有用之后。”   “不过你着什么急嘛,”白婉舒掰着手指数了数,“我都没有着急,大概……大概还要一个月?我会及时安排帮你接通告的。”   “所以,你千万别乱来啊!……不对我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点方。”   秦茶这时才抬头,淡淡地劝慰她,“我不会做什么的,你放心。”   事实证明,白婉舒的方是真的很有先见之明的。   她死捂着的“明日之星”很快就自己作死地跑上了微博头条。   起因非常简单——   秦茶的同事拿到了长羲最新电影首映的电影票,她刚来到办公室,就听见女同事兴奋地喊:“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拿到老大《点灯》的首映票了啊啊啊!拿到票的我简直了!昨晚就没睡着过!”   其他同事凑过来,一脸惊叹,“天哪!怎么拿到的?!这很难弄的诶!”   “是我朋友,她千辛万苦拿到的票,结果昨天她接到通知今天有面试,”女同事笑哈哈地说,“所以昨晚她把票给我啦!简直就像馅饼,砸的我一晚上真的睡不着!”   秦茶开始不动声色地旁听。   “下午三点半,我必须和园长请假哈哈哈,”女同事欣喜于色,“我这将近距离接触我男神,这种感觉啊啊啊,要疯要疯!”   “金叶广场那里的?”   “是啊!所以说离我们这里超近,第一次这么近!当时抢不到票心都碎了,本来准备下了班之后在广场那等的。”   秦茶默默记下了三点半,金叶广场。   她跟着去了。   去之前她一样和园长请了假,然后在女厕所里脱了帽子拿在手里,三番确定镜子里面没有自己,秦茶才放心地躲在厕所里面掏出手机查路线。   确实不远,隔着幼儿园几公里,公交三站的距离。   秦茶把手机搁回红色马甲的口袋——她不得不一直穿着这件衣服,因为只有穿着这件衣服,她消失的时候别人才不看见一件衣服诡异地在空中飘的场景。   手机放进口袋,自然也不会产生一部手机在空中飘这种鬼片效果。   下午三点,秦茶仗着别人看不见她,蹭上了公交。   下午三点十五分,秦茶仗着别人看不见她,蹭进了电影院。   帽子的性质和阴阳伞一样,她消失了,它们也一并会跟着消失,所以秦茶手里拿着帽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前排附近张望——长羲并不在。   这里也没有一张熟面孔。   秦茶略微有些失望,然后站在了第五排最外边的位置,右手边是电影放映室侧边的紧急疏散通道,左手边是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三点半,电影准时放映。   《点灯》的题字带着血,刷的涂满全屏。   从影片一开始,秦茶就僵直了背,震惊地看着画面里那个熟悉的房间和设定——   巨大的吊灯之下,参差不齐的十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银白色的字一个一个浮现:   【你们是杀手,警察,或者平民。】   长羲的角色是患有心脏病的十号。   里面的六号是个□□岁的小女孩。   患有心脏病的十号他阴郁,他多疑,但他相信看起来十分乖巧懂事聪慧异常的六号。   这是一个复杂的救赎与被救赎的故事,结局也和她经历过的完全不一样,影片的最后,活下来的人是长羲。   “我把你正确的名字藏起来了,”六号笑着说,“叔叔原来你真的有两个名字啊?”   长羲写的自己的名字,是错误的。   他有两个名字,一个是越长羲,一个是越定陵。   他写了越定陵,正确的名字是越长羲。   女孩最后死了。   唯一活下来的男人最后看了一眼逃生的大门,直接转身,抱着六号小女孩的身体走向了房间最深处。   灯光把他的背影拉长,寂寞又苍白,阴影里是无限的沉默。   全剧终。   秦茶陷在剧情里长久不能回神,所以她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影片放映到一半的时候,长羲低调地从对面逃生门进场,所以电影放映完之后,灯光忽的大亮,看见长羲的面孔从屏幕里变成现实,秦茶很吃惊。   然后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穿戴,看完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是鬼,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   秦茶为自己注意穿戴的表现感到羞耻。   接下来就是常规的记者问答,秦茶站在原地,听着导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官方话,还有自己旁边两个年轻女孩子压低声音的、兴奋的讨论。   “跪了跪了跪跪跪,剧情看得我鸡皮疙瘩!!老大最后那个眼神!!我的妈!好心痛!好想抱抱!好想抱抱啊啊啊啊!”   “这个我是真喜欢的,而且没有女主!其实想想啊,在他们互相心理厮杀博弈推断的时候,老大的推理吓死人帅哦!”   “老大的声音也好苏超苏真的苏!长得也真的炒鸡炒鸡帅!而且最后他不是写自己的名字吗?那里暖到我哭!老大在落笔决定自己去死的时候,是有笑的!笑得弧度很小但真的!!不知道咋说啊啊啊啊!”   “老大一生推!”   “老大是我一辈子的老公哦!”   秦茶:“……”   小兔崽子们那是我老公。   前面的采访刚好轮到长羲,记者们显然也很激动,也非常客气,挑了几个有关电影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后,有记者大着胆子问:   “之前你有在微博说明理想型,是准备宣传新作还是?”   长羲颔首,非常干脆,“不是,那就是我理想型。”   底下的女粉丝齐齐暴动“哇哦”一声。   记者显然也没有想到越长羲真的这样不遮不掩如此干脆,一下子起了劲问,“越影帝是真的有这个人了吗?好事将近?”   长羲:“正在找。”   长羲的意思是,我还在找这个不乖总是乱跑的理想型。   记者理解的意思是,还没有这个人,他还在找。   “找到了最想干什么?结婚吗?”八卦的记者友善地开玩笑问道,“毕竟你粉丝都很操心你的婚事,怕你嫁不出去。”   长羲难得微微笑了笑,这一笑让他整个人都有点邪气起来。   “当然结婚,”他回答,“要绑好了不让她乱跑。”   ——然后新帐旧帐一起算。   秦茶站在原地突然有些心虚。   采访很快结束了,长羲被人护着从她这边的逃生门离开,越来越近,秦茶立刻纠结地躲在门后,躲了片刻才想起来:……反正又看不到自己怕什么!   然后她从门后出来,也没去在意其他,直接几个大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直接蜻蜓触水般地吻了吻他的唇瓣。   她心里有一丢丢的小暗爽——   被鬼亲的感觉,很憋屈吧哈哈哈。   明明感觉到被亲了,可是现实告诉他:这特么就是他自己的错觉啊!   这么想想,还挺好玩的。   她亲完退了几步,少见抿着嘴偷笑。   然后秦茶抬头,被她偷亲的男人正定定地看着她,一错不错——   仿佛山崩地裂的一眼万年。   再粗俗一点就是!对方眼神凶狠得直接想扑过来干死她!   而更可怕的是,那一刹的寂静之后就是水入油锅,整个放映室爆炸性地喧闹起来,记者的□□大炮顿时全部“噼里啪啦”一阵拍照,粉丝们的惊呼几乎要掀破屋顶。   秦茶那一刹那完全懵逼。   发生了什么???   ☆、第56章 醉里挑灯(四)   “卧槽,这女人神经病吧!”   “有病啊!保安干什么吃的!”   “别拦我我要揍死这丫的别拦着我草好气他妈的好气!”   人群的喧闹声无比的沸腾,这一刻的时间似乎也被无限地拉长了,秦茶立在原地,千万匹草泥马奔腾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难堪和混乱。   长羲身后的保安此刻也尽职地反应过来,几个大步就想上前把秦茶拉走,被长羲不动声色地微挡了挡,然后他上前,长手一伸,十分坚定地探向她——   秦茶太熟悉这动作了。   这家伙大概是想按着自己后脑勺来一发的,但她几乎是在长羲抬手的瞬间,就十分冷漠无情、翻脸不认人地伸手拍掉他的手了。   而这整个过程——从意识到自己身体现形,到拍掉长羲的手,再到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变轻,不过电光火石七八秒的时间。   那个短暂的片刻,她的思想已经从“神他妈为什么他们会看得见我”华丽迅猛地完成了“太阳下山了在他们面前闹消失这很可怕”的转变。   长羲似乎没有想到刚刚才亲吻自己的姑娘竟然如此翻脸不认人,他刚吐出一个字“乖”,就看见这个女人猛地转身推开站在消防安全门口的保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进了消防通道里。   整个动作快得令人咋舌。   长羲只看她手里捏着一顶小红帽子,巨大的红色长裙裙摆如同火焰一样烈烈,耀眼又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种美丽转瞬即逝,等长羲追进消防通道里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一层一层的楼梯追下去,经纪人安陵阳跟在他背后喊他:“哥你追什么啊!让保安来啊哥!外面乱成一锅粥了哥你别追了!”   可是他的艺人就跟神经病一样,直直追到了最底层,然后就阴沉地站在那不说话。   安陵阳从没见过越长羲这样的表情,风雨欲来的冷冽,却又像受了伤一般的挫败,这种矛盾而又激烈的神色在长羲那张俊美的脸上来回变幻,他由此显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寂冷和孤独。   安陵阳默默缩回去安静如鸡。   嘴边那些打算叫长羲“现场需要你去收拾”、“要有一个简短的交代”、“安抚粉丝”之类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最重要的是,安陵阳觉得,被一个女人亲吻了一下而已,哥要不要这么生不如死的模样,他惊鸿一瞥的时候,记得那个女人长得也不会很难看嘛。   但是沉默了片刻,安陵阳最后还是很弱很怂地说:“哥,我先上去帮你处理一下,等下接你回去。”   安陵阳走了,周围只剩长羲一个人,本来秦茶在一旁的空气里打算开口的,就看见了长羲抬起头来的神色。   “没关系,”男人的眼角眉梢里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他嘴角折起的弧度温柔得发指,“我总能找到你的。”   “然后告诉你,不要乱跑,”他嘴角的温柔几乎极致成了浓厚的占有欲,他的嗓音也非常轻,秦茶其实已经听不太见他在讲什么,“我会告诉你,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会疯的。   秦茶在长羲前面一米左右的距离安静地站着,然后她想了想,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地把脑海里的两句话翻腾了一下——   长羲:“下个世界,做到你哭。”   白婉舒:“干死越长羲那个小婊砸。”   很好。   那就干票大的。   她最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目送长羲离开,等到她自己回到白婉舒家里的时候,白婉舒的表情已然崩溃。   “这就是你和我保证的!?我的天!”白婉舒按着鼠标的手都在抖,“你知道吗die,告诉我,whyyoutry?”   秦茶一路走回来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了,她很淡定地回答,“哦,吵得很厉害吗?”   “岂止是吵得厉害啊姐姐?”白婉舒按着眉心,“已经有网友开始人肉你了,你说说你怎么那么想不开,这种神经病才干的事情你当时脑子在干什么?”   秦茶:“在灌水。”   白婉舒闻言横眉一竖,十分火大的样子:“好好回答不要贫嘴!”   “……”   秦茶换了柔软的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客厅沙发边,盘腿坐在羊毛垫上。   “我脱了帽子进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能看见我,”秦茶冷静地说,“不过我也有去看报道,应该是后来长羲准备离开时,我躲到门后,那个时候才现形。”   “所以大家都以为我是突然从逃生门里窜出来搞袭击的,”秦茶说,“后来准备消失的时候我也及时躲好了,从这个来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你为什么偷亲人家?”   秦茶反问:“所以我为什么会被别人看见?”   白婉舒强调:“你偷亲人家。”   秦茶:“……我被别人看见了,脱了帽子的情况下。”   白婉舒:“你个变态痴汉,偷亲人家,偷亲,敲重点!是偷亲。”   “……有完没完?”秦茶低头喝了一口水,“别看已经发生的事,你就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被别人看见?”   “……好吧,”白婉舒指了指秦茶手里的结绳,勉为其难地回答,“当初我和你说过的,这两个东西会有一定的冲撞,偶尔会出现一定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但这种情况很少,几乎没有,所以谁叫你背?”   白婉舒顿了顿,反应过来,“不对,你自己不纯结为什么要怨我家东西,要不是你自己动手动脚,这件事能闹这么大吗!”   然后问题又绕回来,“所以你为什么偷亲人家?”   秦茶:……   秦茶:“我喜欢他我爱他爱得难以自制这回答您满意否?”   白婉舒鄙视地“啧”了一声,“就你这追求,说好的干死越长羲那小婊砸,你这怂的,行不行啊?”   ……拒绝和白婉舒沟通。   白婉舒继续刷微博,也懒得和秦茶念叨了,于是挥挥手催她洗澡睡觉,“我再看看,”曾经的王牌经纪人很老道地说,“我想想解决方法,不过你的出道时间,可能要提早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茶起来看微博的时候,才发觉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被骂的炒鸡炒鸡惨。   唯一令人安慰的事情大概是媒体都没有拍到她正脸,她们凭借一张背影也无法猜测得更加准确。   路过客厅秦茶才发现白婉舒似乎一夜没睡,眉头紧缩,脸色也不大好看,秦茶看着,难得心里有些愧疚。   白婉舒见她出来,直接抬头问,“心理素质不错?”   秦茶:“……还可以。”   “那我尽快安排你出来,”白婉舒把一个金黄色的小布袋搁在桌子上,“里面有一颗还阳丹,能让你保持大概三四个月的正常人状态。”   熬了一夜白婉舒的脸色不好,但精神看起来依旧很不错,甚至是有些雀跃。   “本来我打算让你接触一个多月阳气再吃还阳丹,这样能把效果时间拉得更长一些,但是现在既然你红了,我们走短期的也可以,”白婉舒飞快地打算,“我还没试过手底下的人‘黑红’过,我现在试试,好像很爽。”   秦茶:“……”   没等秦茶回答,白婉舒又飞快地拨通了别人的电话。   “玉神啊!我啊,白婉舒啊!”   对方似乎没有回答,白婉舒径自地说,“你给我接个剧呗,帮忙带个妹子。”   对方开口,声线很是清冷,“不。”   “我是不是你们媒人!是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散尽灵力!是不是为了你们奉献自我!是不是陪你们走过最艰难的时刻!是不是你们儿子干妈!你就说!是不是!”   对方:“……”   白婉舒:“现在让你帮个小忙都不肯,又不是男主,不过就是个男三一类的角色,要不要这么无情残忍!”   对方:“……今年糖团六年级。”   “你少来!你根本就从来都没监督过你儿砸学习!”   “我的意思是,”对方的声音清淡而又冷冽,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他在校住宿。”   白婉舒:“……”   对方:“家里只有我和她,懂?”   ……不能打扰二人世界什么的草。   白婉舒利落挂了玉白衣电话,打给了玉白衣的妻子叶檀,再把以上的话声泪俱下地重复了几遍,年轻的女声心软得连续几个“好好好”。   “放心,”叶檀说,“我会让他去的。”   挂了电话的白婉舒向秦茶比了个“ok”的手势。   “有他带你,再加上这个骂战,你肯定黑红,死黑死黑的黑红。”   秦茶这刹那有点无言以对。   然后白婉舒刷新微博的下一刻——   “妈妈!越长羲在干什么!和你一样有病吗!!脑子注水吗!!!”   在维特茶一堆粉丝义愤填膺并柔声安慰长羲的腥风血雨中,一条新微博横空出世。   维特茶:我对她一见钟情。   所有人:what???   紧接着长羲发了第三条微博。   维特茶:我想找到她。   并附了一张画,齐腰的黑色长发,红色的小马甲,大红色长裙,还有一张秀美的侧脸。   所有人:what!!!!!   ☆、第57章 嘴里挑灯(五)   越长羲被偷袭亲吻这种事情本来就已经火爆到在微博热搜以不同的话题占据前三——#长羲被袭吻#、#红衣女人#、#点灯意外#。   粉丝心里头一把火已经烧的非常旺,结果维特茶接连两条微博,仿同火上浇了一把油,茶罐们完完全全炸开来。   然而长羲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把火已经快要窜天了,第三条微博后,他紧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又发了一条——   维特茶v:不用操心我结婚,找到她我马上去领结婚证。   所有人:……草!!!!   #长羲求婚#莫名其妙立刻成了爆点。   笑世间浮华:我的妈!这是个什么反转我感觉我看不懂这个世界我的天!!   小肥羊:老大原来喜欢这种调你早说啊我立马天天蹲点飞扑过去啊啊啊!kiss算什么!你想要怎么样你说我都可以啊啊啊!这样我早就是你们大嫂了嘤嘤嘤。   小软萝卜:我无法接受不能接受拒绝接受说好一辈子光棍的呢现在就想着结婚了你对得起替你操心的茶罐吗大哭哦!qaq!   l丹:粉丝这两天经历了——老大你怎么还不结婚!——你是打算光棍一辈子吗!——唐启阳大儿子结婚了你还是光棍!——一辈子赚的钱都是份子钱!——卧槽老大别哭这女的有病!——卧槽老大你要结婚了!——卧槽我他妈的失恋了!等等等等的转变。心疼:)。   我敬你是条汉子:我失恋了我失恋了感觉全天下女人都失恋了呜呜呜!老大你还是不要结婚吧陪着我们当一辈子光棍的男神啊嘤嘤嘤。   大概粉丝就是:你不结婚,他们操心着你光棍一辈子,但你一旦打算结婚,就跟自己失了恋一般痛不欲生的口嫌体正直,哪怕他的结婚对象还生活在“传言”中。   微博一片鬼哭狼嚎之时,安陵阳一大早起来手机差点被打爆,开了微博看见热点,差点没给长羲跪下。   “哥,你这是干嘛,想我自尽吗,”安陵阳哭哭啼啼打电话给越长羲,一股子马上就挂的悲凉,“我的天,哥你发博之前好歹和我说一声,我看见心脏都差点跳停了哥!”   长羲沉默一会,他似乎刚从床上爬起来,有着悉悉索索的翻被子声音,嗓音也带着一股子低哑的慵懒,他问,“结婚不是很正常?”   安陵阳:“……可是哥结婚感觉就很不正常。”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你想结婚总要和我说一声?而且你挑的对象……”安陵阳无比崩溃,“哥你在想些什么?你认识她吗?给她这样开脱?把一辈子赌上去保护一个强吻你的粉丝?”   至于一见钟情?别搞笑了,越长羲根本就没有这种神经!   “说这话脑子进水?”长羲似乎心情不错,语调也越发疏懒起来,“嘴巴放干净点,那是你嫂子。”   安陵阳:……   此刻心情如粉丝:what!!!!   而秦茶这边,白婉舒摩拳擦掌地看着微博的腥风血雨,偶一抬眼,看见秦茶戴了帽子准备出门。   对于这种顶风作案的智障行为,白婉舒是表示佩服的:“你要出去?”   秦茶收好东西,低头换鞋,“是啊。”   “出去干嘛?”   “上班啊,”秦茶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不是还有一份幼师的工作?就算不去,也要和园长亲自说一声。”   “所以你这是打算出门昭告天下‘我就是微博上那个碧池’吗?你造不造,这相当于你在大街上喊一句‘辣鸡们有本事来打我啊’一样欠揍。”   秦茶:……   白婉舒喋喋不休地继续数落:“所以是什么让你充满如此可敬可佩的勇气?”   秦茶:“…………脑子昨天灌的水,”她淡定地回击,“还没排出去。”   ……这样就不能好好玩耍了,白婉舒被噎得无语了片刻,才回答,“哦,可喜可贺。”   然后又补充,“不过说真的,别出去,特别是你这身衣服又不能换,园长那边我会去说,或者过几天风浪过去一些了,我再安排你过去亲自道歉嘛。”   秦茶从善如流地换回拖鞋回来,就听见白婉舒又喊,“卧槽,你家长羲很给力超给力小婊砸就是给力啊这个我真的是服气的!”   秦茶站在白婉舒身后看电脑,长羲那句“找到她我马上去领结婚证”一下子就撞入视线,她于是笑起来。   “所以我说,”秦茶拍拍白婉舒肩膀,“他很黏人。”   “……”白婉舒继续无语了一会,拿着笔重重地在纸上写的“苏盲”两个字画上圈,然后很愉快地决定,“这把火烧的真好,我去给你联系这部戏的导演,哎呀好久没这么顺顺利利了真开心。”   倒是秦茶挑眉泼她冷水,“演戏吗?我不会演戏。”   “不演戏你要唱歌吗?你会唱歌吗?”   秦茶诚实地摇头。   “所以当然是演戏,而且我和你说,我从没挑错人,”白婉舒盯着秦茶,颇有几分骄傲,“我带过十几个艺人,虽然大都不红,但是每一个演技都是棒棒的,我欣赏这种有灵气的艺人,哪怕他们大都没有红的资质。”   “我能看得出,一个人有没有演技上的天赋,且从未走眼,”白婉舒掏出手机,一边说,“我带的人呢,演技可以,但要么没颜,要么情商低,要么性格烂,要么没运气,所以真正大红过的好像只有玉白衣,不过不怕,你会是第二个。”   然后不等秦茶回答,她就播出一个电话,并给秦茶跑了一个媚眼,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告诉她,“我男朋友。”   小表情甚是甜蜜。   秦茶颇有几分好笑,想离开把空间留给小情侣,反倒是白婉舒拉住她不让她离开。   “宋彻!”白婉舒直入话题,“你最近的新戏,苏盲那部的,女主的角色我要了。”   宋彻:“……谁?”   “我新带的,信我哦,棒棒哒,很合适的啦!”白婉舒撒娇,“你这是不相信我哦?”   “……唉,”宋彻应,“信信信,有空带过来。”   白婉舒:“好了我挂了。”   宋彻:“……是,姑奶奶。”   从没走过后门的秦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不好吧?”   “什么不好?”   “走后门?以后被扒出来不太好吧,”秦茶斟酌用词,“不是说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羽毛?”   白婉舒鄙视道,“知道什么叫黑红吗?我就没想过给你洗白。”   秦茶:“…………”   白婉舒继续:“而且还阳丹还有有个缺陷,凌晨十二点过后到早上太阳出来,你还是鬼,所以你的夜戏我会全部安排在晚上十二点之前。”   秦茶一点就通,“耍大牌?”   白婉舒肯定地点头,“对!怎么黑怎么来!”   ……城市套路深,她想回农村。   被白婉舒“黑红学”洗礼的秦茶一脸疲惫地进了房间,她打开电脑,在浏览器上搜索了《醉里挑灯》。   她看了长羲的《点灯》之后,一直对剧情有些耿耿于怀,她总是觉得,这些影片的内容仿佛暗藏着她想要知道的一些东西。   而《醉里挑灯》,大概可以告诉她一些其他东西,比如说,它的背景是——逐日城。   长羲是一个瞎子,一个被万人唾弃被万人辱骂鞭打的瞎子。   瞎子在这个城市是不吉祥的,因为它象征黑暗,而黑暗在这里象征着死亡——因为阳光散去之后,枭鸟便会出来寻找食物,它们的食物是人类。   瞎子长羲被驱逐出了城池。   后来他在马道上救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一个很有名的将军,她在保护未来小城主的时候受了重伤。   她对瞎子非常非常好,女人性子不太好接近,但是非常乐意教导他,她也曾数度保护他,在被废弃的这片土地,她曾无数次屹立在瞎子面前。   瞎子以为这就会是永远了。   然而女人最后还是枭鸟狙击城主府的时候进了城,她叫他等她回来,然后她转身去守护小城主。   后来他找进城之后,第一个消息就是,她死了,为了小城主死的。   瞎子之前总是听女人说,她的职责就是守护小城主,她的存在也是为了小城主,她的命都是小城主的。   这些话在听见她的死讯之后让瞎子嫉妒得发狂,然后他谋划十年,费尽心思想要杀了小城主,因为他想,这样子,她守护的人会不会就只有自己了。   可是最后舍不得,因为那个叫尧酒的少年的命,是那个女人换的。   瞎子最后坐上城主的位子,他重建了城池,扩大了城市的地界,把当初的废弃居建起高塔,把那条长河做成护塔河,最后把名字改成不日城。   再之后,他独居高塔,锁了自己十几年,因为他答应过女人,会等她回来。   看完所有剧情的秦茶,这一刻的感觉复杂的无以复加。   她突然稍微有个非常模糊的念头——这个世界是她经历的某个任务世界,当时那个世界的主人是尧酒。   尧酒是她的病人。   秦茶脑子发胀的地想,她之前经历的不日城,是长羲为她建造的世界?   所以说——   这几个世界的病人,是自己?   长羲他是,自己的维护师吗?   ☆、第58章 醉里挑灯(六)   秦茶睡不着。   她发现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她似乎从没有去想过自己在二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经历过什么,她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没有那一段记忆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这一次直接过渡到了第五个世界,她没有回到自己认为的那个“现实”,秦茶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因为自己意识到“自己不是自己”,所以某种桎梏被打破,她因此也无法再欺骗自己回到那个所谓的“现实”。   她原本很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很想要知道长羲为了她究竟付出了什么,可是现在她突然变得淡定了,大概是她从《醉里挑灯》这部戏里发现,长羲正在很有耐心地为她铺陈了一个巨大的脉络,为她铺好了前面的路并在扫清障碍,她似乎只用跟着长羲的步伐,一点一点去看见真相,就可以从迷障里走出来。   这一点,她很相信长羲,无与伦比地相信。   秦茶睁着眼睛到天亮,脑海里都是长羲每一个世界不同的他,长羲是真的很爱很爱她吧?才能在这样一个一个世界里,漫长而毫无边际地等待下去,并费尽心思地、小心机地让每一个世界成就成他想要的圆满。   又傻又可爱。   秦茶蒙起头抿着嘴角稍稍心疼又欢喜地笑起来。   白婉舒在外头敲她的门。   “起来起来起来!今天要去见宋彻,秦茶你快给我起来!”   秦茶这才发现已经早上六七点了,她爬起床来,白婉舒在外头叫了她一声,她彻夜没睡精神还挺好,于是回应:“醒了,直接进来吧。”   白婉舒一进来就给秦茶丢了一套衣服。   “昨天吃的阳丹今天应该见效了,”白婉舒瞄她几眼肯定地点头,“我看得见你,很好,你可以不用再穿你灵魂脱壳时候穿的那套衣服了,我是真的看烦了的。”   秦茶看了看手里头的衣服,黑色丝质长裙,外加一件红色大外套。   白婉舒自己一身黑色紧身长衣长裤,外套潮流范十足的紫色大衣,踩着过膝高筒高跟,妆容精致凛冽,一股子马上上阵杀人的女强人气场。   见对方打量自己,白婉舒甚是霸气地问:“怎么,眼瞎了?是不是要给姐的气场跪下?”   秦茶很礼貌地抬手指了指门口,“不是,”她平静地微笑,“麻烦你出去,我换衣服。”   白婉舒:……   然后碎碎念着嘀咕“谁稀罕”,转身带了门出去。   结果她就站在那背靠着门,十分珍惜时间似的继续和秦茶交代相关事项。   “现在七点零五,约的时间是八点半,开车过去三十分钟,也就是说你还有五十五分钟换衣服化妆,顺便熟悉剧本。”   秦茶在里边刚穿好丝质长裙,就给白婉舒开了门,白婉舒看了看秦茶玲珑的曲线,颇为赞赏地点点头,然后话锋突转,“要和越长羲说说吗?”   秦茶:“……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接拍苏盲这部戏,”白婉舒打量着秦茶越看越满意,一边解释,“你的男主是越长羲的死对头,叫方泓,他曾经公开怼过越长羲很难伺候。”   “这个炒鸡搞笑,”白婉舒一脸八卦,“越长羲刚出道的时候接过一部古装剧男二,方泓出道比越长羲早,那部戏担的男主,家里又有背景,于是他安排了自己妹妹进来当女二,越长羲有好几场和方泓妹妹的亲热戏,但他死活不拍。”   “场面炒鸡难看,方泓发火了,三番五次拿这个怼越长羲不敬业,当时也是腥风血雨,越长羲被怼得很惨,不过后来越长羲火了以后,这个反倒成为优点了。”   白婉舒给秦茶整理好了衣角,才满意地接着说,“越长羲这个人说敬业,没人比得他敬业,无论多危险多难多苦的戏,从来都是说上就上,零下五六度的温度在冷水一泡几个小时也不是没有过,但说不敬业,也真的很不敬业,稍微有些亲密的戏份,从来都是替身上。”   “所以,他火了之后,茶罐们反而觉得越长羲很专情很洁身自好,也确实,没传过绯闻,每一个试图和他传绯闻的,下场都是很惨的。”   然后白婉舒意味深长地看着秦茶,重复着问,“所以我说,你要不要和越长羲说一说?”   “……不用。”   白婉舒把红色大外套扔给秦茶穿上,然后拿着车钥匙带她出去上妆,“你觉得不用那就算了,我虽然嘴巴里总嫌弃你这是脑残粉行为,不过你和他是……男女朋友?”   秦茶点头。   “哈哈哈哈哈,很好,”白婉舒阴惨惨地笑起来,“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的修罗场。”   最后赶到现场的时候,刚好踩点,宋彻在低头看摄影机,看见白婉舒过来,他点了点头,然后去看秦茶,以审视的目光挑剔地看了几眼。   白婉舒旁边的女人妆容素淡,眼睛很沉静,但往深处看,那种沉静是风霜刻写的利落干净,又英气又迷人。   气质很好。   白婉舒挑眉,“怎么样?”   “还行,”宋彻和旁边的人嘱咐了几声,然后起身走近白婉舒,“你不是不带艺人了?”   白婉舒搭着秦茶的肩膀,“看见好的总会忍不住,你要是觉得还行就定她了吧,我就再给你带个玉白衣。”   听到“玉白衣”三个字,宋彻失笑,“你还真的是拼,连玉白衣都请过来……没少磨叶檀吧?”   白婉舒一副“你管我”的样子,把话撂下了,“反正一句话,你就说吧要不要,不要我找下一家。”   宋彻更干脆:“签合同。”   白婉舒喜笑颜开。   之后的发展简直快得惊人,宋彻和白婉舒高度一致的雷厉风行,敲下秦茶这个女主和方泓的男主,玉白衣的男三几个主要角色之后,很快就开机了。   然而开了机之后……   白婉舒一脸晴天霹雳:“……卧槽……你他妈的还真不会演戏……不对,你这是正常的情绪表达都不会我的天!”   她的招牌特么说砸就被砸啊卧槽。   秦茶冷漠脸,“笑不出来。”   对着方泓撒娇什么的,她真的做不到。   导演宋彻看在女朋友的份上几次忍了忍,没破口骂人,只是冷着嗓子说,“先休息,秦茶你自己再好好琢磨一下。”   而这个时候,剧组刚刚在微博po上了剧照。   《苏盲》是近期的热点ip,故事很单纯,一对阔别的青梅竹马,一个记不住人脸的小青梅,一段啼笑皆非的爱情故事,非常温馨甜蜜。   书迷们摩拳擦掌地等演员剧照已经等很久了,直到看见女主这个陌生的脸和陌生的名字……   所有人第一个反应是:这妹子是谁凭什么和我方泓搭档出演我们小青梅!!   第二个反应是:天啊天啊天啊男三是玉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十年没接剧的玉神啊啊啊啊啊啊活在传说里的玉神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啊啊啊!   第三个反应是:……这个妹子有点眼熟。   下面有人回应:长得好像……好像……越老大的理想型……真的……越看越像……   这时候,头回尝试黑红学的白婉舒把秦茶穿着红色大衣的侧脸照po了上去并请了水军传递以下思想——   老子日常好空虚:这个妹子……这个侧脸……不觉得像当初袭吻老大的那个女人……?   沧宵:卧槽!就是那个神经病女人啊啊啊!她竟然还敢出来拍戏,这人有病吧?   草哭:)皮蛋:必须手动艾特一发我老大维特茶。   节操君:真是可怕!!#红衣女人#感觉神经病在统治娱乐圈!   fa:这个女人叫秦茶?好生气!拒看!拒看神经病的电视剧!只看我玉神的cut!愤怒!   而被艾特到的长羲看了看定妆照上秦茶那张微笑的脸,折起嘴角笑起来,安陵阳看得一阵哆嗦。   长羲指了指剧组名字,“苏盲,给我查,在哪里拍,我现在过去,立刻,马上。”   重新开拍的秦茶真的是要跪在拍摄现场了。   宋彻:“有那么难吗!秦茶你没谈过恋爱你不会撒娇吗!你僵成尸体给谁看!!你他妈冷得跟鬼似的你又不是鬼!”   秦茶揉了揉发僵的脸,颇有几分无奈,而在一旁看戏的白婉舒仿佛看见了当初的叶檀,心里一阵同情。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一向喜欢怼天怼地的方泓显得格外有耐心,他竟然还十分温和地安慰秦茶:“不要紧张,慢慢来,你想像我是你的男朋友。”   方泓三十四五的年纪,保养得非常好,一张俊脸还十分的嫩,又沉淀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温柔起来简直要命。   他很体贴地把衣服脱给秦茶,想给秦茶披上,却被秦茶避了过去。   方泓也不生气,而是更加温和地说,“你要习惯哦小茶,就把我当做你的男朋友,这些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秦茶默默看着白婉舒。   白婉舒在方泓背后用口型朝秦茶给了一个很肯定地回答:他在泡你。   秦茶:……   秦茶一阵无语的时候,就听见了背后低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道:“你的演技不行,方泓。”   “你让人很出戏。”   秦茶霍的回过头去看,长羲就站在她身后,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她,然后看着宋彻。   “我更适合这个角色,你换掉方泓。”   宋彻:……   那语气理所当然地把方泓气笑了。   “我没听错?你一个情感戏智障还想接我这样的角色?连个吻戏都不……”   长羲打断他。   “跟她,”他一把捞过秦茶,将她半搂入怀,而后贴着秦茶的耳尖,声音暧昧又低沉地说,“拍床戏我都没问题。”   所有人:……   白婉舒:哦,修罗场:)。   ☆、第59章 醉里挑灯(七)   宋彻是个不缺钱的主,换句话说,他向来是根据角色挑着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演员,这年头能让他走走后门的也只有白婉舒了。   越长羲的话只是让宋彻叼着烟瞥了他一眼,而后宋彻淡定地说,“又不是拍三级片,没这种戏份。”   然后丝毫没有顾忌长羲在圈里的分量,反而催促工作人员,“愣着干什么,把越老师请下来,戏棚不用钱是吗?”   长羲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了秦茶的腰间,他以着只有秦茶才能听得见的语调,温柔地说,“我给你准备了一座金色的笼子呢。”   秦茶:……   “当时就和你说过,想把您锁在高塔,”他温热的气息吐在秦茶的耳边,有些湿,语调也跟着阴柔而滑腻起来,“让我以终生供奉。”   “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长羲一字一顿地说,“折断您的手和脚,呆在我身边。”   秦茶:……   她现在对着这样的话已经很习惯了,不会再像当初那样感到脊背发凉,这句话的意思翻译成通俗的话说就是——你要是离开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异于常人的偏执而已。   而这种偏执,大概也是经历了各种被自己抛弃的事情的缘故?   秦茶根据自己知道的东西不太确定地猜测着,长羲已经松开手直起身来,一手扣住秦茶的手腕堂而皇之地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然后目光冷淡地看着其他人。   “不换男主就换女主,”他甚是随意地说,“违约金多少和安陵阳说一声,人我带走了。”   ……   白婉舒:!!!   安陵阳:!!!   方泓:!!!   这样直接女主真的好吗!当他们一群人是空气吗!你当违约金能吃吗!   被长羲往外带的秦茶愣了一下,然后顿了一会儿,她另一只手拍了拍长羲,“我还挺想拍的,你在旁边看着?”   长羲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秦茶眼里有浅淡的笑意。   这时候白婉舒终于得空冲上来了,“卧槽,这是我的艺人啊,你有没有搞错啊越长羲,违约金有屁用啊!”   安陵阳在一旁苦口婆心,“我的哥,咱不凑这个热闹啊,这个事咱没能说话的地儿啊!”   方泓开口:“我答应换男主,”他挑衅地看着越长羲,“你有本事就来。”   “我不同意,”宋彻火了,他的纸卷筒在椅子上大力地拍打,配合着他的质问一下又一下,“你们在干嘛?过家家?今天你当爸明天他当妈?合约白纸黑字写着玩吗?”   然后宋彻指了指门口,“越长羲你该干嘛干嘛!出去!”   话音刚落,助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宋导,不好了!”   助理换了一口大气接下去,“成东陵路上出了车祸,脚断了,没法拍了。”   成东陵出演男二。   男二是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对小青梅一见钟情,而后死缠烂打各种仗势欺人拆散男女主,却反而从各种层次上推动了男女主感情发展。   长羲在口袋里摩挲了一下秦茶的手背,忽而弯着眉眼笑起来。   宋彻沉默了一会,然后指着微笑的长羲,“男二,演不演,不演直走右拐是大门。”   长羲笑得温文儒雅,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当然。”   而后的开拍,简直混乱得一塌糊涂,白婉舒在下面看得无比心疼漩涡中心的秦茶。   戏里头有个场景是女主和男一男二一起吃甜品,女主吃蛋糕抹到奶油了,男二伸手想帮女主抹掉,然后被男一抓住手腕拍掉。   然而演戏现场是——   方泓还没动,长羲已经按住方泓的手腕,然后他向前探腰,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隔着一张桌子直接舔掉了秦茶嘴边的奶油。   宋彻:“……卡!越长羲你没看剧本吗?吃女演员豆腐我告你你信不信!”   重新开拍的时候,方泓压根就没等长羲伸手,直接打算探过手去抹秦茶嘴边的奶油,还没探到,就被长羲单手按下来,“咔擦”一声……   方泓瞬间凄厉地叫起来,惨烈程度让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长羲手指又稍微往上一折,又是一声清晰的“喀嚓”,方泓整张脸都青了。   长羲:“手滑——”   他微挑的眼狠厉又温雅,说的话漫不尽心,“不过我帮你接回去了。”   方泓盯着长羲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没救了的、恐怖的神经病。   宋彻就一边吼:“……你神经病吗?!”   他霍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越长羲,“明目张胆成这个样子!你这是准备结仇被封杀吧?”   白婉舒也一脸神色凝重,安陵阳捂着脸已然是放弃治疗的崩溃了。   被质问中心的长羲眉眼无比阴戾起来,他的嗓音依旧温文低和,但神色却已然冷成冰霜。   “我不想别人碰她,就这么简单。”   白婉舒觉得自己看中秦茶是自己史上最走眼,她的确是有红的潜质,但谁架得住她有个神经病一样的守护神!   一片寂静中,秦茶满脸歉意地站起来,“我很抱歉,我能不能出去和长羲谈谈?”   离开的时候,秦茶带了一杯水。   走到无人的走廊,秦茶把这杯水泼到了长羲的脸上,就像自己十二岁时泼他一脸水的动作。   “刷——”   男人的发稍滴滴嗒嗒掉落着水珠砸在冰凉干燥的地面上,他微合着深墨色的眼,因为个子比秦茶高上许多,此刻他低着头,水珠顺着脸廓一路往下,有些颓懒,有些阴戾,他整个人显得快要爆发似的危险至极。   “不能让别人碰你。”   “我很讨厌。”   “千次万次,”长羲伸出手指摩挲着秦茶的右脸,他手掌宽大,几乎把秦茶的大半张脸捧在了手心,“我没有杀他,就已经是在顾忌你了。”   他的脸压下来,贴近秦茶,他的嗓音有着一点玩世不恭的冷厉,似笑非笑地贴着她的脸颊,“你以为我是说笑的吗?秦茶,我是真的会把你锁在笼子里的。”   “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对你的占有已经自私得发狂,你要有这种觉悟,秦茶,我……”   他剩下的话全部被秦茶堵了。   秦茶就这样伸出手,挂在他脖子上,仰着头,侧着脸贴紧,嘶咬他的唇瓣,见了血腥味,她才伸出舌尖一点一点很有耐心地舔吻。   长羲眼一沉,捞紧她的腰把她带起来压在墙上,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深吻。   而后一路往下,直到被秦茶拍了一爪子。   “停下,”她推开他的胸膛,手指尖戳着他破皮的嘴角,她低声警告,“长羲,这是我的惩罚。”   然后她又轻轻碰了碰,微微笑起来,“也是我的奖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讨厌你伤害别人,但是我喜欢被你独占。   这是他们第一次类似于“吵架”。   秦茶很有耐心地抵着长羲的额头说,“我和白婉舒说干票大的,你要不要陪着我干?”   长羲把搂着她腰的手收紧了。   “我。”   秦茶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长羲:“只想干,你。”   秦茶:“……”   男人笑起来,眉目温柔得不可思议,他拍拍秦茶的头,仿佛之前冷厉阴沉的人不是自己,“好吧,你拍吧。”   再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好好拍戏了。   方泓不敢再乱动手动脚,长羲也正儿八经地把吊儿郎当玩得深入人心,唯一还在状况外的就是——   “秦茶,你和方泓是在谈恋爱……”   惊恐的方泓:“没有没有没有!对台词对台词!”   宋彻:“……所以你不要这么僵硬,要有谈恋爱的感觉,要让人温暖,骑单车的时候,你的手总该搭在方泓腰上吧?捏个衣角也好……”   绝望的方泓:“不不不不,不用不用……我觉得,我还是陪违约金吧?”   宋彻:“……”   他疲惫地摔开卷筒,“不拍了,他妈的老子不拍了。”   长羲站起来。   “我是认真的,”他难得脸色平静地说,“她的男主只能是我。”   就像自己从不接感情戏那样,他们都吃不了这碗饭,因为对方都是唯一彼此的搭档。   宋彻看着长羲,妥协了。   他其实完全可以把演员全换了,但这个时候他看着长羲与之前截然相反的眼神,突然就想试试。   “换吧,”宋彻吩咐工作组,“官微的定妆照撤了。”   所有人:……被今天一天的跌宕起伏打击到心情麻木。   拍完新的定妆照宋彻直接收工。   官微修改了角色信息附了原因解释之后发上微博,全部人炸了。   花璟:我的天我是眼瞎了吗?老大是接了爱情剧?我没瞎?   汞:越长羲男一,方泓男二,玉白衣男三,三大男神,这个秦茶真的是何德何能,手动再见。   成长蜕变:要说秦茶没背景我名字倒过来写哦!   11:无法想象老大拍这种剧!无法想象哇啊啊啊!大哭哦!   而在另一边,收工之后被长羲扯去民政局的秦茶愣愣的。   秦茶:“我们现在不是在吵架吗?”   长羲:“有吗?”   秦茶:“有,早上,我还泼了你一脸水。”   长羲:“你亲了我。”   秦茶:“吵了架。”   长羲:“没有。”   顿了顿。   长羲:“吵了架就不能结婚?因果关系呢?”   排了一会队。   秦茶:“我觉得有个事情和结婚有必然因果。”   长羲:“?”   秦茶:“我没有证件。”   ☆、第60章 醉里挑灯(八)   【一更】   白婉舒刚和宋彻说完话,一回头,就发现秦茶不见了,身后只有安陵阳孤零零地站在那。   白婉舒:“……我家秦茶呢,又被越长羲拐走了?”   安陵阳默默收回自己锲而不舍打着电话的手机,挣扎片刻,诚实开口:   “我觉得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安陵阳努力微笑,“今天哥走的时候,带了户口本和身份证。”   饶是精明如白婉舒,这一刻都没反应过来,反而是莫名其妙地反问:“所以呢?”   顿了片刻。   “……!!!”白婉舒霎时掏出手机打秦茶电话,一边死命怼安陵阳,“这种事情你不阻止就算了你还现在才说!黄花菜都凉了好吗!草!另外越长羲他有病吗!”   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   白婉舒重拨之后,侧耳夹着手机,一手翻包找车钥匙,一边碎碎念,“要是敢结他要是敢结我就、就……”   好像她也不能怎么样。   开车赶往最近的民政局的白婉舒一路上脑补了一场异常催人泪下的情感大剧安慰自己——   这是一场跨越生与死阻隔的爱恋,这是一场不受世人祝福的人鬼情未了,这是一场最遥远距离的爱情。   他们相爱,却因为女方突然的“逝世”而悲痛分离,男方一直在寻找,在等待,至死不渝。   他们生前是挚爱的恋人,死后也会是最恩爱的夫妻……   …………   妈的编不下去还是好气。   一路踩着罚单的高速油门飞快赶往民政局的白婉舒还是迟了,她到的时候,那两只刚好从里面出来。   本来快要气疯的白婉舒看见秦茶的那一刹那突然想起来,秦茶是生魂,她没有任何证件的。   没证件怎么结婚?   心瞬间落到实处的白婉舒对着两只炒鸡和蔼地询问,“里面的风景美吗?”   长羲一直拉着秦茶的手搁在自己风衣口袋里,他似乎看起来心情不错,遇见白婉舒这样显而易见的嘲笑口吻,破天荒地温和回应:   “比你美。”   白婉舒:……草想揍死这这神经病啊妈的!   白婉舒的妆容很强势,脸色一冷淡下来就更是十分唬人,她一只手拉着秦茶空出来的手腕,冷静地克制自己,“秦茶,走了,回家。”   “不好意思,”长羲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子,全程微笑,“她是我妻子,要跟我回家。”   安陵阳:!!!!!哥你这是什么速度!可怕!巨可怕!!!   白婉舒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茶,秦茶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就是在他那……”   安陵阳一边佩服自己老大的速度,一边帮自家老大解释,“哥在一个月前去医院看见了你,你躺在床上的,是个植物人,哥说他对你一见钟情,然后经常往医院跑。”   跑了几趟之后,她的极品家人就把她的身份证和户口全扔给了长羲,并顺便把医药费住院费也扔给他,之后就跑了路。   而秦茶是二十几天前“来到”这个世界的,长羲看见的“自己”应该是自己的肉身。   “她的肉身在我家,”长羲摸了摸秦茶的头发,手掌之下,她的躯体没有任何温度,“现在的她是生魂?总是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的。”   白婉舒看着越长羲的目光越发地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了。   “你是说,”这种目光很快升级成为在看一个变态,“你对着一个近似尸体的女人一见钟情?秦茶,这种变态男人你也敢嫁你醒醒啊!颜值它又不能当饭吃!”   秦茶哭笑不得,“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不是一见钟情。”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温柔又坚定地说,“是日久生情。”   她确定自己是日久生情,毕竟自己第一次见到长羲,是想拍死他的,十二岁就已经泼他一脸水并任性地改了监护人老死不相往来。   最后会在一起,秦茶这段记忆真的十分模糊,她现在只能大致地知道并猜测,她以前应该是在执行维护任务的时候,遇见过长羲。   而同样身为维护师的长羲能在她维护任务的时候出现,大概是刚好他也在那里疗养。   “你对我是一见钟情,”长羲揉着秦茶的发顶,低头看她,“你信不信?”   “打住!打住!我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奇你们怎么互相喜欢对方的!我就想知道!你们领结婚证的时候!特别是越长羲!你带口罩了吗!就问你!带口罩了吗!!”   秦茶被白婉舒的咆哮问的一愣。   长羲直起身,微垂眼,以身高睥睨白婉舒,“没有。”   安陵阳先一步爆炸了。   “哥!你平时怎么胡闹我不管!这个怎么可以乱来!你这是要别人爆炸啊!这样突如其来的闪婚!对你的形象有多不好你知不知道?!谈一段时间结不行吗!着什么急啊!”   白婉舒点头附和,“对,我再补充,你是站到顶端了,但我家秦茶才刚进娱乐圈,你们结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家秦茶以后无论出什么作品参与任何活动,都将被你的光环压下!”   “说够了?”   长羲干脆整个人在后面抱着秦茶,他懒洋洋地把下巴搭在秦茶肩膀上,无比温顺又懒散的样子,看着其他人的目光却锐利冷漠:   “第一,我很着急。”   “第二,她是我家的。”   “第三,她是我的光。”   然后直接拉着秦茶走了,留下两个人……   安陵阳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白婉舒的车,“回去做公关。”   白婉舒“哦”了一声,甩了甩自己手里的车钥匙,“所以这和你蹭我的车有什么关系?你家的拐了我家的,没找你算账还敢来蹭我的车?”   安陵阳:“……”   白婉舒:“起开,自己走路回去。”   安陵阳:……嘤嘤嘤我要原地爆炸!   ——————   回到长羲家里,刚好六点,秦茶目光落向明亮宽敞的大厨房,换了鞋子直奔流理台。   她少见的喜形于色的雀跃,语调都比往常稍微高了几分。   “过来,”她翻着冰箱,头也不回地说,“教我做饭炒菜。”   长羲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她弯腰,那个弧度让他想起最初她穿着丝质的黑色长裙,裙摆和白色的长发迤逦地堆落在地上,她的腰纤小得一掌可握。   那个世界他的少年成长期,每一次压抑不住的梦境里,都有这个迷媚的场景。   长羲的眼微不可见地低沉下来。   秦茶疑惑没有回应的长羲,从冰箱里抱出几个鸡蛋和西红柿之后她回头看他,“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长羲乖乖走过去,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把秦茶抱上厨房光滑可鉴的条形大理石台面,柜台的高度在长羲腰以上,秦茶坐上去稍和长羲齐平。   所以秦茶能够平视长羲那双上挑狭长的眼,里面的黑色纯粹至极,瞳孔里是面孔苍白的自己。   而他的脸没有前几个世界那样苍白,也显得更加英俊又邪肆张扬了。   他的唇角被自己咬破的伤口还在,秦茶低下头,亲亲吻了吻那一处,低声问他,“你疼吗?”   长羲笑起来,“再舒服不过。”   顿了顿,他忽的转过身,说,“我背背你吧。”   秦茶有点不好意思,但仍是故作强势地挑起眉,“小崽子要背你教父哦?”   她这个是亲昵的调笑了。   “恩,”长羲背对着她,“感受一下背着世界的感觉。”   “我还没有背过你,你小时候我就想着背一背了。”   秦茶听他提起小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顺从地趴在他背上,他背得很稳,一手托着她屁鼓,一手还能去洗西红柿。   秦茶于是问,“小时候……你……”   她想了想又停住嘴,倒是长羲替她接了下去,“你十二岁泼了我一脸水,第二天你的成绩档案就在我台面上了,我看了你八年的成绩。”   “你是我一步一步看着成长的,秦茶。”   秦茶显然没想到长羲居然会干这种事,就听见长羲继续说:   “你二十一岁毕业的时候,档案分配是我签的,你毕业考那次我有去看,”长羲想了想,“小小的,不太爱说话,但很聪明,反应很快,还有点小执着,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当时就想着能把它挖出来珍藏就好了,不过后来看见你笑,觉得这双眼睛还是放在你眼眶里最漂亮。”   秦茶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长羲暗搓搓地看了这么多年,然后心里一阵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   最后听见挖眼睛这句话,秦茶忍不住反驳:“哦,你的脸我还很喜欢,是不是可以把你的皮扒下来?”   长羲沙哑地低笑了一声。   “你二十岁实习的时候……你还记得你的实习吗?”   秦茶想了想,而后挫败地在他背上摇头。   “我在疗养,我遇见了你,并爱上了你。”   长羲翻炒着鸡蛋的手微有停滞。   “你不记得没有关系,”长羲依旧稳稳地背着她,他的话在噼里啪啦的声响里被稍稍掩盖过去,但秦茶依旧可以清晰地听见他说,“我用八年喜欢你,用一个世界爱上你,用两个世界追求你,现在,我用五个世界找寻你。”   “秦茶,对于你的耐心我已突破天际。”   他的手非常平静地息了火,然后又突然把秦茶放在稍矮一点的流理台上。   而后。   凶狠的吻铺天盖地。   ☆、第61章 醉里挑灯(九)   【二更】   晚饭过后,秦茶陪着长羲浇花。   他这样的人,意外地喜欢养花养草。   “因为它们最安静。”   长羲的眉眼在客厅透出来的光线中和自己年少时看见过的男人重合,秦茶忽的想起一个问题来。   “你不是叫定陵的吗?后来怎么改了名字叫长羲?”   秦茶想了想,尝试着把她看过的《点灯》和《醉里挑灯》联系起来。   “在《点灯》里,你以为你叫定陵,但是你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叫长羲,所以游戏设定中你的名字是长羲,你写错成了定陵……”秦茶飞快地把整个故事串起来,“说到这个,我好像对这个世界有点模糊的记忆了。”   “那个世界的主人是12号平安,但是我最后好像倒戈选择了保护你……完全违背了维护师法则,还被罚了工资降了级,”秦茶有些古怪地看着长羲,“我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你当时也好像没有记忆……”   长羲抱着秦茶,秦茶双手按在他肩膀上。   “我当时是抽忆疗养,你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你真的很喜欢我。”   抽忆疗养比较特殊,是在本身身体状态就不好的情况下进入疗养舱,就会被抽忆,使大脑完全空白地进入。   秦茶第一个反应就是,“身体不好还进什么疗养舱?”   “我的疗养次数有限,希望赶紧追到你,”长羲低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秦茶,“至于长羲这个名字,是你给我的。”   “从点灯的世界出来,我就改了名字,”长羲盯着她,“开不开心?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的名字,是你给我的。”   “……”秦茶想到阿吉,颇有几分同情意味地问,“你的母亲也同意你换名字吗?”   长羲咬着她耳尖笑骂她,“不解风情。”   秦茶稍微把他推远了,“我还能更不解风情一点,我给你起的名字……所以说现在我经历的第三个世界亡灵那个,应该是实际中我和你经历过的第一个世界,那点灯是第几个?”   长羲:“第二个。”   “剩下的不日城就是第三个醉里挑灯?”   长羲:“您真聪明。”   秦茶总结了一下,“你在第一个亡灵的世界爱上我,再用点灯和不日城追求我……恕我冒昧,你的追求手段在下不敢恭维。”   “只看点灯和醉里挑灯的回忆录……”秦茶想了想,“好吧我确实还是喜欢你。”   秦茶故作挑剔地看了看长羲的脸,“勉强入眼。”   “不过,你根据以前经历的世界,篡改了现在的我的世界?”秦茶疑惑,“我是病人啊,世界是我构造的,你为什么可以篡改我的世界?”   顿了顿,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微睁大了眼。   “你不会,在这里一直没出去过吧?”   维护师每经历完一个世界总会回到现实略做修整休息,如果长时间待在治疗舱里,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绝对吃不消的。   长羲摸摸她的头,“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   “这是我经历的第五个世界,按照精神层的刺激来说,走完这个世界,我应该就能醒了,没有的话,我也就没什么醒过来的希望,”秦茶深深地看进长羲的眼里,“你会被我困在这里吗?”   长羲反问她,“永远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吗?”   “这些世界无论是虚幻还是真实,我喜欢你的情绪是真是存在的,不就够了吗?”   而后不等秦茶辩驳,他抱她进客厅,不容置喙地说了,“好了,一起看个电影,恩?”   秦茶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庸人自扰。   她相信自己的坚定和长羲的努力,这个世界的结束点大概就是找回自己的记忆吧?等自己把所有东西捋清楚了之后,这个世界应该就能结束了。   在此之前,与其纠结这么多,还真的不如和长羲好好看一场电影。   电影很恐怖,但是两个人全程是面无表情地看完的。   长羲揉了揉眉心,觉得安陵阳应该好好被扣下工资了——毕竟他是和自己打包票这部电影很吃豆腐。   满脑子都是树林里那几次激烈的深入和碰撞以及今天他们领了证是合法夫妻的刺激下,长羲很正人君子地说,“十一点多了,去洗澡。”   而后补充,“你在主卧,我去客卧。”   秦茶自认是鬼不疑有他,乖乖地挑了几件长羲的休闲装。   洗到一半,门就被推开了。   “我和你一起,”那男人留着半长的碎发,赤/裸着上半身,深刻的人鱼线漂亮而结实延伸,最后向下隐匿在白色浴巾里面,他半靠在门口,声音非常低哑,“你要还债了,秦茶。”   秦茶想了想时间,面不改色地说,“待会闹腾起来出了什么意外,不要怨我。”   长羲伸手拿过花洒,把秦茶身上的泡沫一点一点冲刷掉,他的指骨略有薄茧,摩挲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刺激得秦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长羲把花洒架在固定的架子上,温热的水源源不断地喷洒下来,氤氲的水汽暧昧地飘散再遮掩,他从她身后搂过她的腰,然后侧头咬在她脖颈间,一边不安分地摩擦。   喘息声被水声掩盖,秦茶微微低吟着,疲软地手无力地去阻止长羲四处煽风点火的手。   “你……你别……呃……”她咬着牙把娇喘吞了,然后把话说完整,“闹……别、别闹!”   闹吧闹吧后悔不死你!   长羲抬起她的下巴,咬着她耳朵嘲笑,“忘了恩?我说过的——”   “今天你不要想停,”长羲试探性地微顶了顶,十分无耻地卷着她的耳垂舔/吻,低哑地说,“我停不下来。”   然而下一刻,挂钟尽职地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原本还在他撩拨下全身暧昧的女人,在那一刻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不,应该是说,变成了透明。   因为水流的浇筑似乎在遇到某种阻碍,勾勒出一个曼妙的身体曲线。   无耻之徒如长羲,在那一刻都僵了。   秦茶“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推了一下他胸膛,退了几步,清了清嗓子。   “我提醒过你,不要太闹腾。”   脱离了水流,长羲完全看不见秦茶了,只听见她清丽的声线些微低冷,但有些调皮的嘲笑。   “哦,停不下来?”她很欠揍地回敬,“我没想停啊,有本事你来啊。”   长羲沉默了片刻,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他垂着眼,意味不明的说,“你先穿衣服,天冷。”   他这话说得秦茶难得有点小愧疚,她把衣服穿好,提醒他,“你也是,快去穿。”   好像玩得有点过火。   转身想出门的秦茶穿着衣服慢悠悠地,像是衣服自己在飘。   下一刻,秦茶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搂了起来,扔在了主卧的大床上,而后一个又湿又热的身体压下来。   长羲冷笑。   “没关系,看不见,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做。”   秦茶:“……”   然后她说了一句后悔了一晚上的话,“你这是要日空气?”   但凡有第二个人在,就会觉得这人的动作简直就是变态的深井冰。   虽然事实是如此,那一刹那的秦茶还是被自己直白粗俗吓到了,下一刻,她就听见长羲说——   “你说这句话我好像更生气了,”长羲的微笑越发温柔得浓稠起来,嗓音低哑又上勾着一股子*意味,“宝贝儿,你今晚会不太好过。”   秦茶:“……”   第二天一大早,已经累趴宛如断手断脚的秦茶睡得迷糊间感觉又有人折腾她,她已经很条件反射地立刻低哭,“别闹我了我错了我的哥……”   那边似乎停顿了片刻。   而后,低哑的话强势闯入:   “我日了一晚上空气,恩,”长羲衣冠禽兽地说,“现在是不是要日几回你?”   秦茶一下子就从睡梦中被吓醒。   所以说,作为女孩子真的不可以这么粗俗,否则总有人身体力行地收拾你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粗俗。   这是秦茶血与泪的教训。   而在另外一边,忙活了一晚上想着做公关补救,当牛当马的白婉舒和安陵阳都快累趴了,结果最后还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舆论铺天盖地。   惊奇:第一次这么痛恨老大的说到做到!妈的看见偷拍我真的不可置信!一看这妹子长得这么像那个袭吻老大的女人!我就痛恨老大说的立刻结婚的话!讨厌!   双囍: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老大以前给出去的份子钱,终于能够全部收回来了诶,我是一个人吗?   朕是小天使:我就想着上天台静一静,有没有组队的?   交出更新不杀:真的看见老大结婚的这一刹那,我是真的哇的一声哭出来,虽然一直很想他结婚,但前提是新娘他妈的必须是我啊嘤嘤嘤。   王啊虞:讨厌这个女人,做了老大和茶罐的第三者,就是这样任性地讨厌,不服来战。   小雨点:不喜欢闪婚,觉得不慎重,老大你真的不再好好想一想吗?   墨蓦墨:一看就是狗仔乱咬人,别乱说话好吗?   克罗诺:那天我在现场,第一次看见老大这样的笑容,那一刹那,一肚子愤怒的我决定祝福。   …………   拼命打秦茶电话却一直打不通的白婉舒一把扔了手机,语出惊人地骂道:   “草!十点多了还不起!做得有多晚!不怕精尽人亡女鬼吸阳气吗!”   过了一会,安陵阳弱弱地说,“刚才我打通了。”   白婉舒立刻凶狠地盯着他。   “哥说,”安陵阳惨笑,“不是晚,是没完。”   ☆、第62章 醉里挑灯(十)   白婉舒把车钥匙扔给安陵阳。   “走吧。”   安陵阳拿着车钥匙愣愣的:“去哪?”   “去慰问一下没完的那位,”白婉舒阴惨惨地笑着,“怎么着,我们做牛做马他风流快活?还敢跟我没完没了了。”   安陵阳安静如鸡地掏着钥匙开车,并对此全程一言不发——他能说什么?白大经纪人上吧!这世上敢怼越长羲的人不多!   长羲的住处在一片私密性、安全性极高的别墅群里,饶是白婉舒由安陵阳这样的熟面孔带着,也是经历了层层盘查。   白婉舒对此感慨:“越长羲可以的,混到这个水平,能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我是很佩服的,这开门关门邻里邻外的,都是资源啊!”   白婉舒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   “那个谁谁谁家里卖石油的老大好像也住这里吧?还有市长——诶,他住哪一栋?可以的,每天要是能打个招呼混个脸熟,圈里敢动他的人也不多了。”   白婉舒看着安陵阳开车,直到最深处的一栋白色大宅,古西欧的建筑风格,恍若城堡一般的建筑,她整个人是懵逼的。   “草,我恨资产阶级!这他妈要多少钱!我要干上几辈子我的妈!我仇富之魂熊熊在燃烧!”而后顿一顿,白婉舒又有些担忧地说,“安陵阳你给我透个数,这要多少钱?越长羲那家伙不会还在背房贷吧?我和你讲,我家秦茶她没几个卵钱,卖了她都给不起。”   安陵阳:……   白婉舒看着对方把车停好,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小鸟车玷污了这里的土豪气息,就听见安陵阳不咸不淡地说,“这一片都是哥的。”   白婉舒:“……”   安陵阳对她露齿一笑:“你想买吗?我让哥给你打个折?这个好说。”   白婉舒:“……”   “你把车钥匙给我。”   安陵阳刚把白婉舒的钥匙收好,闻言奇怪地问,“干嘛?”   白婉舒一脸深沉,“我想回家,你自己上去吧。”   ……说好的怼天怼地怼长羲呢!!!   安陵阳握紧车钥匙满脸期待地问:“不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吗?”   “宋彻给了我一个外号叫白会怂,就是该怂的时候很会怂,”白婉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意味深长地说,“兄弟,你信我,别说今天我们来过。”   ……   安陵阳:“迟了,我和哥说了,”然后补充,“哥回我说,嫂子在等你。”   白婉舒:……   给他们开门的是长羲,男人穿着很休闲的白色棉麻套装,细碎的黑发滴着水,看见他们来,男人微抬了眼,稍稍被热气蒸腾得发红的眼角非常湿润,气色极好,好到安陵阳都要被这男色闪到眼瞎。   “进来。”   长羲简短地说着,指了指一边的鞋柜,然后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餐。   安陵阳从善如流地换了鞋,然后偷偷打量了下,“哥,还没吃早餐啊?”   长羲心情非常好,闻言平静地扫了对方一眼,“恩”了一声,有些沙哑地低声回答,“刚起。”   安陵阳:“噫,嫂子呢?”   长羲提起秦茶嗓音含笑,“还在睡。”   这白婉舒就不干了,一直努力当透明人的她忍不住破功开口,“不是说等我来吗?”   “是。”长羲把做好的早餐放进恒温箱里,然后洗净手,“我待会出去一下,你照顾她。”   白婉舒:“?”   安陵阳有些为难,“哥要去哪?那个,结婚的事情外面闹得厉害,哥你要不要解决一下?”   “给我安排记者发布会,”长羲拿着大毛巾给自己头发擦干了水,他的动作很慢,总有几分魇足过后疏懒至极的味道,“白婉舒?她醒了你让她起来吃早餐。”   他指了指之前用过的恒温箱,“在里面,冷了就再温一下。”   白婉舒被指的懵逼:“所以我过来是因为、我要伺候秦茶吃早餐?”   “照顾艺人起居——”长羲说,“你要用‘伺候’这个动词,随你。”   而后他就进了卧室。   白婉舒留在原地咬牙切齿,“怎么办,想打他。”   “……”安陵阳敷衍地安慰,“其实哥人还是很好的。”   白婉舒很怀疑:“是吗?”   安陵阳点头,“对啊对啊,哥给的工资最多,多到让我大部分时间看着哥都觉得他最可爱。”   白婉舒完全无言以对。   在卧室换完西装的长羲半蹲在床边,秦茶睡得很熟,他先前帮她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她都睁不开眼。   长羲微微低头,缱绻地在她嘴角落下一吻,然后伸手轻轻地拂开她凌乱的碎发。   “早安,”他看着她的脸庞,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我的茶子。”   长羲走了之后,白婉舒看着十一点半了,果断进了卧室。   卧室是非常大气的简约黑色风格,秦茶苍白的小脸蛋和白色衬衫在黑色被面上就显得格外突出。   白婉舒近了看,才看见秦茶露出的锁骨那一片青青紫紫惨不忍睹。   她同情地“啧”了一声,然后叫秦茶的名字,被艰难叫醒的秦茶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白婉舒眼尖地发现对方醒了,然后迅速开启吐槽模式,“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报警了。”   尚在状况外的秦茶模模糊糊地应:“啊?”   “看你身体的受虐程度以及昏睡不醒的状态,我完全可以去告越长羲他性/虐待。”   稍微清醒的秦茶从床上爬起来,这一动,露出了锁骨以下一下片皮肤,同样惨不忍睹。   白婉舒冷漠脸:“哦,这种状态……折腾很久吧?昨晚开始估计就没怎么停吧?早上还来……他真不怕精尽人亡哦?”   白婉舒说着说着就觉得总有几分不对劲,想了想,她迟疑着,“不对……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她看了一眼秦茶。   “……!!!”终于反应过来的白婉舒指着秦茶一脸不可置信,“卧槽,你不是十二点过后就会消失吗?所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秦茶沉默不语的模样自己想象了一下,立刻觉得三观尽碎。   白婉舒捂着心口站起来,“我去给你拿早餐……我需要静静……我需要时间重塑一下三观……在这一刻我对越长羲是肃然起敬的……这他妈的是人?卧槽……”   吃过早餐的秦茶看着白婉舒仍然陷在自己吃惊的想象中不可自拔,于是友好地提了个问题转移注意力。   “昨天我们有被拍到吗?”   提到这个白婉舒霎时清醒了。   “你要不要看看新闻?”白婉舒一脸严肃,“要不是顾忌越长羲,这新闻会写的更难看。”   秦茶低头看了一眼白婉舒手机页面,什么踩人上位投机取巧,什么影帝闪婚结婚对象成迷,什么疑似袭吻女子修成正果引发社会不良模仿……   “你这一辈子都打上越长羲的印记了,”白婉舒语气很沉重,“你们实力相差太多,以后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记不住你的名字,他们只知道你是越长羲的老婆。”   “没什么人看好……你们认识的经历明面上看起来十分令人诟病……”   看完报道的秦茶很淡定,“这不是挺好的么?”   她收拾碗碟,长羲留给她热好的牛奶和鸡蛋粥,非常清淡,但味道极好。   “不是说黑红吗?我觉得我挺红了。”   白婉舒:“……”   “至于越长羲的老婆……”秦茶抬起眼,那目光磊落又干净,“我觉得这个称呼比我的名字好听,我听着心里很舒服。”   白婉舒:“……哦。”   好像很有道理完全无言以对。   倒是秦茶奇怪起来,“长羲呢?一大早就不见了。”   “他去开记者发布会了,”莫名其妙被秦茶说服的白婉舒生无可恋地回答,“谁知道他又会乱说些什么?”   秦茶:“多少点?记者招待会大概在多少点?”   白婉舒在微博搜,恰好开始。   这个记者招待会开得很急,但万人瞩目,人来得非常齐,越长羲也非常干脆,刚一开始,就直入话题。   “我结婚了。”   记者哗然——   “所以你承认在民政局被拍到的是你本人对吗?”   “奉子成婚吗?为什么结的这么急?”   “家里人知道吗?支持吗?”   “据说你妻子是你《点灯》电影首映上突然袭吻的那位,你们之前认识吗?还是真的是一见钟情之后闪婚?”   “准备举办婚礼吗?”   “感觉像是被逼的,越影帝你看起来并不开心,发布会也没带妻子来,所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民政局是我本人,”长羲双指扣在桌子上敲了敲,话筒清晰地把声音在宽敞的回厅里放大了,“静一下,有点吵。”   所有的声音瞬间一静。   “我爱她,就结了婚,这个逻辑有问题吗?”   所有人:……没毛病。   “不带她来是因为她在睡懒觉,而我再不开发布会安陵阳准备疯了,这个逻辑有问题吗?”   所有人:……没毛病。   “关于一见钟情,”他站在那,眉目是大家熟悉的冷淡,但眼角眉梢却让大家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他心情很不错,“我追的她,追了很久,袭吻?这个事不存在,她调皮给我惊喜,我一直在偷乐,这种事情不要拆穿。”   破天荒地好讲话,所有人都惊呆了。   “最后一个,”长羲抬了手腕稍微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利落地总结,“不要孩子,那玩意只会抢人,要来干嘛。”   所有人:…………   没毛病。   ☆、第63章 醉里挑灯(十一)   当天长羲在发布会结束之后,用维特茶的帐号正儿八经地发了一条卖萌微博:   维特茶v:她是我的茶,茶罐们。   被发布会折磨都死去活来心都要碎了的的茶罐们看到这条微博……顿时立马碎成渣地统一口径——   茶罐们:以后请叫我们碎片。   而在工作室官微发的记者发布会视频链接的微博下,则统一刷满的都是——   腻腻先森:哦,没毛簿冷漠脸】。   言心:哦,没毛簿宠溺脸】。   陈皮糖:哦,没毛簿绝望脸】。   延音线:哦,没毛簿霸道总裁微笑脸】。   …………   看完评论的秦茶觉得这些人好可爱,白婉舒在一旁生无可恋:“收起你这副喜笑颜开的嘴脸。”   “草,”白婉舒矫揉造作地模仿着长羲的口吻说,“她是我的茶——我还是你的优乐美呢!”   而长羲似乎觉得一条简单的微博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于是又补了一条:   维特茶:我真的结婚了。   所有人:……是的是的知道你结婚了求你不要再强调我们失恋了这种悲伤的事情我们还能好好地当碎片!!不冲上去把你的茶撕个粉碎已经是看在老大你讨个媳妇儿不容易的份上好吗!   简直群情激愤。   更过分的是,《苏盲》官微发了一张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官方剧照,并配言:官方发糖。   所有碎片:……发你妹糖!!如果评一个最不想邀请的明星夫妻组合他们认第一没人认第二!   然而茶罐们再多么不情不愿,也必须承认,自家老大终于结婚了——没有人可以再在他微博底下操心他的婚事,也没有人可以调侃他是不是打算光棍一辈子,更没有人可以继续再以这样的理由把他顶上热搜。   好心酸。   闹腾了数日,茶罐闹完了最后还是乖乖地在微博底下排队:   东篱:老大你要好好的,幸福一辈子。   鬼七:祝老大新婚快乐!要经常带着嫂子出来玩耍啊嘤嘤嘤。   素问:为什么老大结了婚我总会有种心很方的感觉,但是还是祝福老大每天开开心心≥﹏≤。   870:快生个宝贝出来我们要当儿媳妇,父债子偿╮( ̄▽ ̄)╭。   粉丝有时候真的是又傻又可爱。   而这边换了长羲做男主之后,《苏盲》也拍得异常顺利,顺利到杀青之后,有人采访宋彻对这部剧有什么感想,宋彻一脸冷漠。   “这是我拍的最失败的一部剧。”   记者:“……???”   宋彻:“我这个导演并没有什么用。”   记者:“……啊?”   宋彻:“呵呵。”   因为越长羲那个小婊砸不允许秦茶和男二男三有任何肢体接触,男三那个玉白衣也不允许自己和任何女性有亲密接触,所以这场剧拍下来……   草这还能拍???!   其他看完这部剧的人的反应都是——我的天好心疼男二!这部剧看得我尴尬症都犯了!   但是男女主真的好甜,第一次看见老大这么小清新的角色呢╮( ̄▽ ̄)╭。   然而不管外界怎么轰轰烈烈地吐槽赞誉,长羲窝在家里,慎重地交给了秦茶一本剧本。   “先不要看。”   秦茶低头,剧本面上是四个字,梦回吹角,那是醉里挑灯的前传。   秦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第一个故事,她最后的记忆点,也是这个世界的结束点。   她十分理解长羲现在沉郁的表情,这个应该就是旅程的最后一站。   秦茶伸出手握住长羲的手背,她低声问他:“你在害怕什么?”   长羲垂着眼看着两个人交握的紧密,他没说话,反而是秦茶安慰他,“别担心,都走到这里了,我可以的。”   秦茶顿了顿,低声去哄长羲:“我舍不得你啊。”   “你是最好的长羲。”   秦茶伸过手抱住长羲的肩膀,她靠在他肩膀上,眉目坚韧又温柔,“比我大的,比我小的,养育我的,我养育的,最爱的你。”   长羲一只手搂紧了她的腰,一手扣在她后脑勺,微微“恩”了一声。   最后那个剧本秦茶还是没有看,因为那个晚上长羲异常的黏人。   自从知道秦茶十二点后会让人看不见,长羲基本酒不在那个时间段折腾了,往往都是一大清早起来做运动。   而现在长羲反常,秦茶明白他反常的原因,却只能纵容他这么反常下去,因为她虽然向长羲保证自己没问题,可是事实上,她也害怕自己就这么永远沉睡下去。   这个问题如此沉重又如此不可避免。   第二天一早,长羲替秦茶换好衣服,直接带她来了片场。   导演是他自己。   拍摄的周期很长,牵扯到很多无实物拍摄,大概是亲身经历过,秦茶却并不觉得难,她只是在这样相似而又完全不相似的剧情里,有些迷茫。   剧情的女主秦茶是一个二十岁的实习生,接到的第一个维护任务,是一个很普通的病人。   他叫沙隆,大祭司,想要做皇帝,秦茶作为一位地位崇高、影响深远的圣魔法师,只需要在恰当时间稍稍表明立场,这个任务基本就可以结束了。   在这个漫长的等待时光,别人交给她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叫做安卡,十一二岁的年纪,眼神空洞可怕得吓人,到底是刚准备毕业的人,总会有些心软,在不影响任务的前提下,秦茶多有照看。   很隐晦的、看似冷漠的照看。   可看了那么七八年,到底是养出感情了,给他重新换了个名字,教导他照顾他,后来杀掉了人渣院长后,她带着重伤逃离,和他又流浪一两年,后面的剧情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秦茶最后为了保护沙隆,是死掉了的。   这个是长羲喜欢她的第一个世界,从虚拟世界清醒过来,原本就是因为知道这是秦茶第一次维护任务而特来照看的长羲想了想世界里的经历——   原来自己对自己看了八年的白菜,是这样想的啊。   想拱掉她。   那就占有她,完完全全的。   认为自己圆满完成任务的秦茶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她在虚拟世界带大的孩子会喜欢自己,她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其实是某个维护师在疗养,她更加不知道那个维护师会是她顶头上司、前监护人、现五局维护协会的会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顶头上司的名字,因为大家都叫他老大,秦茶从没看见他来上过班。   而长羲觉得自己若是要在现实直接出手,这姑娘会吃不消。   那就慢慢来吧。   在秦茶从次铜级爬到主铜级的时候,她又接了一次那个沙隆的任务,那次沙隆改名平安。   其实平安的世界很简单,他只是想知道人心的复杂,设计了一个很简单的写死对方的游戏,秦茶刚进世界,换了自己真实面目进来的长羲就直接闯进秦茶眼里。   秦茶是一个真实直接的颜控。   她喜欢长羲那张脸。   对方却暗示自己他就是自己养过的那孩子。   当时就觉得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之后三四年都没再见过,直到秦茶爬到了主银,进入逐日城那个世界。   她一来就认出这是她带大的那个孩子了,秦茶这时候也明白对方应该是哪个维护师在疗养,这不是真正的孩子,可自己总会不受控制地去照顾,最后自己离开的时候,她看见对方的眼神,那种眼神让她一下子明白,自己的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她很喜欢他。   结束任务的自己去找了名单,翻找了了疗养记录,兴致勃勃地问主任:“越长羲这个人是谁?”   心里挺开心,长羲这个名字是自己替他取的,没想到他真的现实也改了。   然后主任瞥了一眼,“哦,老大啊。”   说起老大,秦茶是真的四年都没见过会长的,听到这个还懵了一下,“什么老大。”   主任:“不是问我越长羲?就是咱们老大啊。”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而主任却不满地絮絮叨叨,“这段时间老大总挂疗养,而且每次都喜欢挂你这里,你自己被抽忆了可能不太记得,他挂你这里七八次。”   主任嘀咕,“我真的快要以为老大在追你。”   “不过这个追的很维护师哈哈哈哈。”   秦茶低咳,“咳咳,好像是的,他在追我。”   主任:“……哈?”   秦茶:“当了你们嫂子请你们吃饭!”   主任:“?!”   问到地址的秦茶飞快地拿着包去找人了。   ——然后呢?   长羲地嗓音从近变远,却如同惊雷一般在秦茶耳边砸响。   “车祸,”长羲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仿佛那就是最后一眼,“那个时候你站在我对面,只来得及和我打一声招呼。”   “你的精神本来就受损,车祸让你直接脑死亡。”   “所以今天,你在这里。”   “啪——”   光亮全数散去,无数的黑暗蜂拥而来,秦茶几乎快要被激烈的思绪和记忆冲荡得溃不成军。   “我很高兴,茶子,前三个世界都是我,第四个世界是你的兄长,你最深的执念,是我。”   秦茶勉力抬头看去。   长羲穿着维护师的制服,弯着腰,姿态非常虔诚,语调温柔至极,“您说您舍不得我,所以您会回来的,对吗?”   秦茶张嘴,“我……”   然后很多熟人一一浮现,站在了长羲背后,他们的话从不同的角度涌入——   主任:“其实严格来说,我们都是你的维护师,长羲是主,我们是次,长羲已经在治疗舱带了一个多月,你再不醒,他都要废了。”   唐安:“说真的,我快配合不下去你自认为的主金级了,所以你快回来。”   大米:“你再不回来老大说要扣光我们工资啊嘤嘤嘤!”   冬瓜:“包括你的工资啊!你想清楚啊茶子!”   音音:“我真的快把你哥的事忘干净了,你也想让我们把你忘干净吗?”   平安:“作为你的病人,很希望能帮你什么,快回来吧。”   尧酒:“大家都在等你。”   【我在等你,秦茶。】   ☆、第64章 正文完结   “我们在等你。”   “你快回来。”   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身为维护师的秦茶无比清楚。   要努力打破脑海的枷锁,把那个禁锢的屏障打破,用几个世界刺激积蓄的力量。   这一步没有人能帮她。   黑暗的潮水渐渐把所有的人都吞噬,长羲的眉目也开始模糊,然后一点一点,当整个世界空得只剩下黑暗和自己,秦茶盘腿坐下来,慢慢梳理自己混乱的记忆和一切的起始。   长羲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自己,关注自己八年,在她二十岁的实习的时候,长羲进入了她的维护世界疗养,并喜欢自己。   之后断断续续经历两个世界,自己也喜欢上对方,二十五岁的时候,自己出了车祸。   长羲成为了她的维护师。   按所有情况来推断,她的精神应该是属于全死亡,这个其实没有什么再维护的价值了,这个唤醒的希望非常渺茫,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把维护师一起拖下水,因为这个过程需要一个主维护师“住”在病人的精神世界里。   她的精神在深度沉睡的时候,他在黑暗里;她开始构筑世界,他需要在那里漫长地等待——这是一个极度折磨人的过程,而且无法中途退出,对于现实的精神和身体都是生死挑战般的煎熬。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治疗方法成功率也是极低极低,所以维护协会已经禁止使用这样的方法进行维护了。   不是不愿意救死扶伤,不是害怕死亡,而是百分之一的成功率相当于搭上另一条人命,秦茶都无法相信长羲是怎样做到的,他是怎样真的说服了其他人,是怎样孤注一掷地决定和自己一并沉睡。   而自己永远在给自己构建一个另一个虚假的“现实”。   可哪怕是这样,长羲都不曾放弃过。   而她构建并经历的四个世界,第一个不日城,第二个点灯,第三个不死殿,全部都和长羲有关。   长羲的执念让长羲陪伴自己,她的执念似乎也是在弥补之前自己的遗憾——   逐日城的世界长羲是瞎子?没关系,那么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暗就好了。   不死殿的世界长羲有这么多不喜欢的人,没关系,点灯的世界设定可以更加复杂残忍一些,只要他觉得高兴。   然而她在绞尽脑汁对他好的同时,长羲也在费尽心机地改变任何不好的结局——   逐日城的你为了保护别人牺牲?不可以,所以不日城的人都要成为你的光。   点灯的你曾经握着我的名字而后牺牲自己,不可以,所以这一次换我告诉你,你的名字是我的。   不死殿的你不知道我爱你,所以这一次我会彻底告诉你,我在占有你。   你放不下的过去,我也会给予你告诉你。   秦茶把两个人在不同世界的想法略过一遍,蓦然觉得有几分好笑,真像两个人相爱相杀的博弈。   也是在竭尽自己的力量,胡乱地宠着对方而已。   秦茶把几个世界的许多细节慢慢地在心里不断地、反复地回忆,每个世界的长羲都有很心机地提醒她不正常的情节,刺激她的记忆,并拐着弯抹着角地告诉她真实。   比如第一个世界和别人记忆里不一样的、多出来的“逐日城”,那是她以前经历过的,所以和自己重新设定的城市不一样;   比如第二个世界长羲曾告诉自己一个故事,他喜欢的女孩曾经死在他的怀里,这也是她以前经历过的,所以和现在每个世界都是长羲死亡的结局不一致;   再比如第三个世界,各种和第二个世界的微妙联系,那是因为第三个世界最先存在过,所以才会有第二个世界的衍生。   所有的所有,长羲在宠着她胡闹的同时,一直紧紧地把主线掌控在自己手里,再到后面同事们若有若无地提醒自己平安和沙隆两个名字的联系,再到第四个世界自己所有熟识的人的乱入,都在巧妙地告诉自己——你是病人,这是你的世界,这是你的人际圈。   在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来到了第五个世界,他用影片告诉自己所有真实的记忆。   把所有东西梳理了一遍的秦茶瞬间膜拜长羲——这他妈是多么惊人恐怖的掌控力,才能不着痕迹地把每一个世界层层递进地让自己的精神刺激达到一个又一个高峰,然后还能痛痛快快地让他自己吃上肉,并让自己再一次爱上他。   他毛线的,这就是主金级维护师的实力!!!耗损巨大精神力的同时还能把布局走得慢条斯理!!   自己男人真流弊。   秦茶愉悦地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棒,最后就把思绪放在了刚才最后的一面。   长羲穿制服很帅。   黑色的长靴包裹着他遒劲的腿部肌肉线条十分优美,然后一直往上,黑色的长裤扎进靴子里显得他一双大长腿帅得逆天,再往上,那样邪肆张扬的哥们纽扣却偏生系得一丝不苟,一个一个完整地扣完,双排扣的设计到颈部,禁欲得让秦茶此刻满脑子都是他漂亮男人的肉/体。   简直罪过。   这样意/淫上司是不好的,是不正确的,会被记大过,还要被罚检讨书和工资。   秦茶从原地站起来,想要再次见到他的想法如此强烈,强烈到她根本没有其它想法,只听见做后一声微弱地、又清晰的“啪”——   而后天旋地转。   “卧槽醒了醒了我的妈!终于醒了!”   “我看她最后那精神跳的这么活跃就知道茶子小姐姐绝对没问题啊!”   “我的妈,惨绝人寰的治疗行动终于要结束了,我这心一直七上八下的直哆嗦,生怕老大也跟着茶子一直这样睡下去。”   “每天一睁眼,两个重病患者在舱里待着的这种巨大压力。”   “每天一睁眼,我的妈宁愿不睁眼!”   “所以,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们过了多久?”   “两个多月啊小姐姐和老大!我们给你们跪了哦!”   光线很刺眼,秦茶适应了很久,才看见自己周围一圈人,大米,唐安,冬瓜,主任,音音姐,还有尧酒和平安。   唐安炒鸡开心地问她,“茶子想吃什么?哦!你在精神世界里提过的酱肘!今天一大清早,准备进最后一次你的治疗舱的时侯,主任特地给你带了~”   冬瓜说,“我的小姐姐,看不出啊,你原来这么享受养着老大的感觉啊!玩养成!可以的!还有,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就一个次银,别想着次金了,多辛苦啊!”   尧酒简直要哭,“秦小姐,我被急招回来参与不日城那个世界……为了让你的感觉更加清晰,意识到你是在重构逐日城的时候我参与进来的……我的天之后吓得我几天不敢睡觉……我以前构筑的世界肯定是没有直播吃人这种玩意的!”   平安附和:“我还进了两次,老子真的要跪,我这个月都没睡好,特别是第二个世界哪个,真的,用不用死得这么惨?我觉得我的程度顶多就是,人死了,化道白光就没了!”   许音音冷笑:“呵,在精神世界敢给我玩躲在维护局里不出来见我这种把戏,你想好现在要怎么接受我的惩罚了吗?”   主任总结,“行了行了,小秦刚醒,没发现到现在人都还在懵吗?不过我说小秦你和长羲也真是,本来都是a级左右的世界,搁你们手里怎么硬生生被拔到双s,你们这个是多缺爱?”   秦茶懵了许久的眼珠子终于稍微迷糊地转动了一下。   然后大米神来一句:“对了,最后,茶子小姐姐精神真是活跃哦,茶子你在想什么?”   “制服,”秦茶下意识地回答,“长羲穿着制服,超帅。”   “你是说这件?”   那嗓音低沉又清晰,穿过人墙熟悉得让秦茶即刻清醒,她徒然地从密集人群的缝隙中看出去,只隐隐约约稀疏地看见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男人瘦削而高挑的帅气身影。   所有人长长地“哦~”了一声,善意地调笑起来——   唐安:“这个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神交已久?”   冬瓜:“我们这一圈大灯泡biling地闪耀!”   大米:“茶子小姐姐要经历千辛万苦遇见我们老大了,是不是很激动?”   “叫嫂子。”   那声音低凉地警告着,众人终于很有眼力见地让开来,秦茶一下子就看见站在她面前的长羲。   那个男人容色依旧逼人的惊艳,但神色有些憔悴,秦茶模糊地听见有人说老大心机婊一起来就先去梳洗什么,秦茶才想起来自己同样躺了两个月……   第一次见面自己是不是挫爆了。   但秦茶面色仍很淡定地看着长羲的制服,以长辈的口吻说,“是这件,很好看。”   长羲垂眼看她,他的眼和自己以往看见的没有任何区别,又黑又幽邃,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些似笑非笑的邪肆味道,他忽的低下头来,贴着她的鼻尖,而后沙哑地哂笑。   “你在紧张。”   秦茶:“……”   长羲单手搂着她的腰,一把她抱起来,秦茶低叫一声,唐安目瞪口呆地看着长羲把秦茶抱着往外走,“啊”了一声。   “草,老大,你要去哪?干啥子?”   长羲:“叙旧。”   秦茶在长羲怀里,忽的也笑起来。   嗯,这家伙估计要好好叙旧了。   而看见长羲,秦茶才后知后觉地遗憾和诡异地甜蜜——   我想要守护你,却一直被你守护。   —正文完—   ☆、第65章 番朝天阙(一)   婚期定的非常着急。   被折腾了半宿“叙旧”的秦茶一大清早就被长羲妈妈愤怒的声音吵醒。   “定陵你这样子太过分了!茶茶才刚病好就这个样子折腾她!禽兽!坏人!我要叫你爸打断你的腿!”   迷糊中的秦茶拼命地点头。   然后是长羲的声音:“……你一大清早过来干什么?”   “婚礼啊!”长羲妈妈阿吉超级高兴雀跃地说,“婚礼再不办到时候奉子成婚怎么办?”   长羲:“……”   阿吉:“你们年轻人不懂,就喜欢乱来,我跟你说,怀了宝宝再办婚礼很累的,你忍心累着我儿媳妇?”   长羲:“…………”   然后阿吉自顾自地继续,“我知道今个儿你肯定不舍得带我儿媳妇回大宅,没关系,你让我儿媳妇歇歇,中午我喊了你爸和你哥过来这吃饭。”   长羲:“………………”   阿吉:“别怕,妈妈中午留在这里帮忙做饭!”   长羲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露出一种“面无表情”的、分外冷淡的情绪:“我媳妇。”   “什么你儿媳妇,”他说,“那是我的人。”   阿吉被气的直撸袖子,“小兔崽子,要不是看在你能娶老婆的份上我早废了你哦!”   长羲:“……叫爸和哥不要过来。”   阿吉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们会吓着她,”长羲面不改色地说,“过几天我带她去大宅,先缓几天。”   长羲这么一说,阿吉也有几分犹豫了,踌躇着要不要改明儿再来,就听见自家老公在自己身后说,“少忽悠你妈。”   阿吉惊喜地回过头去,就看见穿着唐装的男人站在门口不远处,她兴奋地飞扑过去,男人把她稳稳当当地抱了个满怀,阿吉才看见自己的大儿子也来了。   “定鸿啊!今天没工作啊?”   长羲的哥哥十足十的工作狂,和长羲截然不同的冷肃面孔,做派也极为周正,听见母亲的询问,他规规矩矩地“恩”了一声。   儒雅的越爸爸嘲笑长羲,“死捂着老婆不让出门,没出息。”   早在阿吉喊着长羲爸爸和哥哥都要来的时候,秦茶就被吓醒了,本来四处翻着粉底遮暇想遮掩一下痕迹的,才发现这里是长羲家,长羲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再想着拿高领的衣服换上……   长羲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她的衣服也显然不能再穿了。   极度纠结的秦茶想了半晌,后面又听见长羲爸爸和哥哥的声音,她整个人生无可恋。   不出去打声招呼很没礼貌。   秦茶在长羲衣柜里翻了翻,换上长羲的休闲服,裤脚挽起一大截,裤腰用松紧带扎紧,长长的衣服盖过去。   有些嘻哈,但很居家。   秦茶挑剔地看了几眼,觉得勉勉强强,然后就力求淡然地出门了。   她个性本就稳重偏淡,但到底头次正儿八经地见家长,旁边也没个娘家人叮嘱,秦茶多少有些紧张。   干巴巴地走到长羲身后,探出小半个身子,很礼貌地稍弯了腰,打招呼,“叔叔阿姨早上好。”   长羲一回身,就看见秦茶难得局促的模样,而后就是那一身他的衣服,很亲密的装束。   他眼底的墨色越发深了些,最后也只是克制地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语,“很好看。”   秦茶微不可见的轻笑,“长羲你知道吗,我想揍你。”   阿吉已经高高兴兴地、自来熟地应了一声,“诶!儿媳妇!叫妈啊!”   秦茶:“……”   长羲直起身来,指着阿吉和其他人,介绍,“爸,妈,哥。”   秦茶:“……”   她已经有二十年二没有叫过爸爸妈妈了,她其实都不太记得爸爸妈妈的发音和语气,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一声爸妈叫出来。   她也有十三年没有叫过哥哥了。   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阿吉和越爸爸是知道秦茶状况的,看着秦茶有几分出神的模样,他们很快善解人意地反应过来。   阿吉:“啊,现在也不急,你们办了婚礼只之……”   “爸,妈,哥。”   秦茶干巴巴地说着,然后一手拉住了长羲的衣服,她顿了顿,而后介绍自己,“我叫秦茶。”   这一声把越爸爸和阿吉逗乐了,他们两个非常喜爱秦茶,午饭期间,阿吉一直和秦茶抱怨:“你说定陵是不是基因突变,我和他爸多好的人,三观多正,怎么带出了长羲一个脑筋不正常的?虽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我总觉得他会去反社会。”   秦茶:……这话她没法接。   阿吉:“我总觉得我对不起你,把你这么好一个姑娘推到定陵的火坑里,他还大你好多岁,哎呀,我好纠结,要不我干脆认你做女儿算了……”   长羲忍无可忍,他稍挑眉,嘴角的笑容勾起来十分艳丽,嗓音却低凉沁骨,“搁我这你挖谁的墙角?”   “看看看看!”阿吉朝着秦茶说,“就这反社会的模样!”   然后拉同伙,“他爸!教训你儿子!”   越爸爸很习以为常,“定陵,你乖一点,别闹你妈。”   秦茶:“……”   有点想笑,真的。   长羲:……看看他妈被他爸宠出来的那副智障模样。   然而这事儿远远没完。   后面几天长羲因为要对秦茶的成功治疗打报告,走流程入档案忙得不可开交,偏生他作为主维护师,这事情也没办法交给其他人做。   这导致他一回来,就发现秦茶又被他妈拐跑了。   对此阿吉是这么解释的,“我有两个儿子,可是只有一个儿媳妇,我要向别人炫耀。”   “毕竟你们能找个女人结婚真的很不容易。”   “一个闷葫芦死要钱。”   “一个反社会控制欲强到吓人。”   等长羲把秦茶捞回来的时候,秦茶已经看完他所有的黑历史和从小到大的各种相片。   “你知道你有一张开裆裤的相片吗?”   长羲:“……什么?”   “妈有一张你小时候的相片,就是穿着开裆裤的,超胖,”秦茶摸摸长羲的头,继续,“还有,你小学写过一篇作文,详细地陈述了你恶作剧的全过程,过程之精妙可怕,吓得班主任立刻请了家长。”   秦茶去看长羲格外俊秀的眉眼,颇有几分好奇,“你怎么这么可爱?”   长羲挑眉,“什么?”   “作文题目是我最什么,你起了个《我最……》,然后写那个恶作剧过程,其实就是想别人夸你聪明?”   秦茶揉他头发,“小孩子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傻的可爱。”   长羲:“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吗?”   秦茶:“……”   男人勾着嘴角半压着女人在沙发上,他微提着语调,颇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模样,“开裆裤?小学作文?你这是长辈做派啊小秦茶?”   秦茶眼里带笑,一本正经,“哦,我错了,叔。”   “叔”字被咬了重音,又有几分缱绻调笑的味道。   长羲的手在秦茶面上漫不经心地、又危险至极地顺着她的轮廓抚摸,他疏懒地应,“你叫我什么?”   “叔——”   秦茶字句清晰,“今年三十六的大叔,重点,我才二十五。”   “……”长羲提醒她,“在第三个世界,您大我几百岁,教母。”   秦茶从善如流,“哦,儿砸。”   长羲:“……”   秦茶很霸道总裁地说,“不喜欢?那孙砸?”而后戳他胸膛,“哥们你真难伺候。”   长羲解开她衣扣,“做吧。”   “更喜欢你哭着叫我哥哥。”   秦茶:“…………”   后头快要接近婚礼的时候,长羲突然抱着她说,“明天我们进仓疗养。”   秦茶很吃惊,“婚期不是在后天?”   长羲低头亲吻她发顶,“是啊。”   “你这是……”非常熟悉长羲的秦茶反应过来,嘲笑他,“幼不幼稚,你的狂狷霸道帅呢?”   ……并不能用在爸妈身上。   长羲回答,“在床上我一向狂狷霸道帅。”   秦茶一时无话可说。   长羲低哑地笑,语气都是暧昧地*,稠丽又滑腻,溺得渗人,“你喜欢哪种狂狷?哪种霸道?”   “下次您喊不要的时候,我是不是该霸道到天亮?”   “姿势不喜欢,我是不是也该彻底狂狷?恩?”   秦茶:“…………死开,流氓。”   长羲咬着秦茶耳尖,摩挲着问,“好孩子,谁流氓?”   秦茶很识时务:“……我错了我的哥。”   明天一大清早,乖乖地和长羲爬上疗养舱。   长羲最后和她说,“我会去找你,你不要乱跑。”   ————————————   长丰三年。   数月不曾踏入后宫的皇帝突下急招,选天下待嫁闺中的女子进宫。   这旨意太过荒淫无道,使得众官群出进谏,而年轻的帝王坐在高处,阴郁地回答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大致意思就是:不挑美人我就当和尚。   众臣一脸懵逼。   而远在京城之外的秦茶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盖着红布盖拜着堂,还在猜测新郎是不是长羲的时候,堂就拜完了,直接送入洞房。   不着痕迹地打探新郎官的名字之后,前堂传来噩耗——   新郎官急病发作,撒手人寰了。   刚确定新郎官不是长羲的秦茶:…………   很好,成寡妇了。   简直完美。   ☆、第66章 番朝天阙(二)   “新郎”挂了之后的几天,秦茶一度混乱,各种丧事祭礼,连上族谱的事也是在此期间一并做好。   等她空闲下来,才发现自己处境极其糟糕。   她是新妇,也是寡妇,新郎是燕王府的世子。   整个婚事说起来就是一场悲剧式的笑话——   秦茶在这里的名字叫做简茶,是刑部侍郎嫡长女,但是她这个“嫡”异常尴尬,生母龙氏早逝,而简侍郎和龙氏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龙氏走了之后,三四岁的简茶在简府极受冷落,要不是龙氏娘家龙大将军龙城还有几分威势在,简茶出嫁怕是嫁妆都没能留下几分的。   再说说燕王府。   燕王是先帝庶二子,立了太子之后二皇子被封燕王,少有的留京亲王,足见先皇恩宠,燕王弱冠之龄纳了正妃荣氏,生了世子因,随即燕王被马踏伤断了根。   所以燕王世子因是燕王唯一的儿子。   这个唯一的儿子受尽千般疼宠,但身子骨弱的很,还没到弱冠的年龄,就几次差点病死,于是有了“冲喜”一说。   然而大师也不知道怎么测算的,说世子因的姻缘生在城东,可城东大宅里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大户,就只有刑部侍郎简东维。   燕王要结亲?好事!可对方是个病崂,嫁过去就是寡妇的命,简府里连庶女都有人疼着,所以无论是从明面着看还是从暗地里看,都是简茶这个孤苦伶仃的最合适了。   谁知道,简茶刚嫁过去,人就死了。   爱子如命的荣氏非常蛮横不讲理地把过错全部推给了秦茶,认为对方命硬,克死了她儿子。   跪在门外被立规矩的秦茶简直无语。   原先无论去哪个世界,原主的性格必然和自己的很像,秦茶不用太担心“这个人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诸如此类的问题,可是这次按秦茶接收的简茶的性格来看,这姑娘卑弱而恭谨,事事逆来顺受,让秦茶在ooc和不ooc之间来回摇摆挣扎。   跪了大约两刻钟,秦茶决定让自己痛快,于是没等里面的嬷嬷出来传话,她对着厅里的婢子说,“我想起今日还要给世子爷祈福,便先回去了,你和母亲回个话。”   秦茶做了无数心里建设,才把“母亲”两个字时候说出口。   婢子愣愣地站在那,秦茶也没等她回应,就径自起身离开。   她和这座燕王府的矛盾不可解,在他们心里,她就是克死他们儿子的丧门星,她要是再把姿态摆低些,大概会活得很没有活路。   面对自己这样乱七八糟的身份故事和找不到长羲的焦虑让秦茶有些烦躁,她路过花厅的时候,刚好站在屏风后,听见两个侍花的丫头碎嘴。   丫头一的语气神神秘秘的:“这几天府里乱得很,你都不知道,宫里发生大事了呢!”   丫头二很好奇:“什么大事?”   “陛下选秀女了呗,”丫头一压低声音炫耀般地说,“大家都说这次陛下不拘身份,就看脸。”   丫头二显然有些不可置信:“这也、也太……”   秦茶制止了自己侍女的动作,一边略微八卦地补充:也太荒/淫。   丫头一说,“陛下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不是说传不举吗?据说陛下好龙阳!前些天旨意下来的时候,太后很欢喜咧。”   秦茶面瘫脸:……哇哦。   丫头二急急捂了对方的嘴,“这话你也敢说!”   “没事,这个点花厅不会来人的,”丫头一满不在乎,“我就是和你说说嘛。”   听够八卦的秦茶心情稍微好一些,就连后来听见她们讨论自己克夫的事情,她都没太计较,反而是低调地从偏门离开。   跟着她的婢女是她奶妈的女儿,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听着秦茶被议论,她们很是愤慨。   苏宁:“夫人你也别太忍着了!这话说得多过分!就应该狠狠地收拾一顿!”   云裳显然冷静地多,“夫人且先忍忍,万事等将军回来再说。”   云裳的“将军”指的是秦茶的正在驻守边疆外公龙城。   秦茶没什么不能忍的,但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只不过刚刚她突然意识到一件更加庆幸的事是——至少她嫁了人,在燕王府当寡妇比在宫里当妃子好多了。   秦茶这张脸有些麻烦,和自己原本的脸有七分相似,但多了三分明艳媚意,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色颇为张扬艳丽。   非常花瓶。   容貌太甚,标准的不安于室的狐媚长相。   这么一想,心里好过了一点,就连破落的门庭宅户,在秦茶眼里也可爱起来。   皇帝的大选折腾了近四五个月,然而恐怖的是,皇帝整天政事不处理光坐在大殿看人,看了四五个月,最后人怎么送进来的,就全部怎么送了回去。   太后着急地问:“这么多,一个也没瞧上?我觉得官洲刺史的嫡长女容色好得很。”   年轻的帝王眉目冷冽,眼神越发阴郁,他斜靠在冰凉的长塌上,半支着头,墨色的发迤逦地披散,他的神情沉郁鬼魅。   但惊人的俊美。   太后看着帝王的容貌忽的觉得自己那句“容色好得很”有点虚。   “谁?”   年轻的帝王开口,声音嘶哑,太后回过神来,重复,“官洲刺史长女。”   “哦,”帝王把手里的书扔在一边,稍直起身子来,“记不得,大概丑的很。”   太后就埋怨,“你到底要哪样的?后宫里头好歹还有几个模样俊俏身世清白的,你到底是碰都不碰!”   年轻的帝王垂眸,火光把他的脸渲染成妖冶的昏黄。   他忽的开口,“过几天设宴,邀请百官命妇。”   太后没反应过来,“什么?”   年轻的帝王低声笑起来,折起的嘴角弧度却仿同阴冷得仿同索命的鬼神,“待嫁的没合适的,嫁了人的再挑。”   太后被帝王这番无耻的言论惊呆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许久,才抖着手指呵斥,“胡闹!”   “陛下这是要动摇国之根本!哪来这么、这么、……”   荒淫无道四个字到底是说不出口,太后只反复地强调,“绝对不行!”   “所以?”年轻的帝王无动于衷,嗓音带着笑却越发诡异阴戾,“朕亲自下旨?朕可以说的更直白一些。”   太后震惊得无言以对,最后妥协,“还是体面些……”   次日太后宣告命妇,虽然是打着为国祈福的旗号,但这举措太过奇怪,无论官职大小,京城里的命妇几乎都在名单上。   然后再稍一联系前些日子闹得人仰马翻的选秀,所有人开始浮现一种极为荒唐的猜测。   然而猜测再荒唐,皇家没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说,谁也不敢捅那窗户纸,于是个个开始打起抱病的算盘。   然而太后更狠,一通懿旨下来,为国祈福这种大帽子,哪怕带着病都得过去。   秦茶这时候已经在燕王府被立了五个月规矩了。   每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必须起身给王妃请安,然后王妃总是各种避而不见罚着让她站在外头。   三月春寒料峭,被冻成狗的秦茶第二天迟了些出门,一到王妃那就被以“不孝”的名头挨了手心板。   她还必须受着。   这个时代对于寡妇非常苛刻,对被扫地出门的寡妇极度苛刻,在还没找到长羲之前,她得先稳住自己,毕竟王妃要是一个不高兴,直接打死她,也不会有什么人指责王妃。   她得忍到她的外公龙城回来,大概五月底龙城就会回京述职。   再一次被罚在外头吹风,秦茶很有小心机地在衣服里垫了厚棉花,里头燕王妃和嬷嬷闲聊。   “王妃祈福带着世子夫人吗?”   “带她干嘛?”燕王妃的面相有些刻薄,容貌非常一般,岁月使她不再年轻,她冷笑的表情显得突兀的苍老,“寡妇这种人,哪里有资格进长生殿?”   她捡起首饰盒的玉簪有些烦躁,“王爷昨夜又歇在哪个狐媚子那里?”   嬷嬷小心翼翼地回答,“安姨娘那呢。”   “一群狐媚玩意,”王妃火气上来了,撒气,“叫外面那个同样狐媚玩意的,端着茶跪着!”   她早上一通脾气,差点误了进宫的时辰。   她品级高,一进长生殿就看见在高位上坐着的年轻帝王和慈眉善目的太后,祈福庄重,燕王妃老老实实俺程序走完,抬眼看发现帝王的神色有些恐怖。   祈福完了,燕王妃听见年轻的帝王问近侍,“还有谁没来?”   近侍恭敬地把名单交过去。   人并不多,年轻的帝王扫了一眼,目光却在落向“燕王世子妃简氏”这几个字的时候,奇怪地停顿了。   帝王便随口问了一句,“燕王世子妃叫什么?”   近侍在这一方面是做过功夫的,很快便回答,“闺名简茶。”   燕王妃此时不知为何心里头骤然一跳。   而后就听见年轻的帝王问,“她怎么没来?”   近侍压低声音了,燕王妃听不大清,但大抵可以猜到是解释简茶作为寡妇,是不能进长生殿祈福的。   然后年轻帝王声音不大不小地反问,“是吗?”   “那朕请她过来。”   燕王妃霍的抬头,只看见帝王喜怒不辨的神色,疏懒地说——   “朕喜欢她的名字,去把人给朕风风光光地请进来。”   ☆、第67章 番朝天阙(三)   所有人顿时惊呆了。   年轻的帝王坐在高高的案台上,因为祈福,他穿着非常正统庄重的礼服,黑色的丝绸红色的龙绣,头发高束,但他的容色足以压下这一身祭祀的端方厚重,你会觉得他每次挑眉低眼,都是逼人的惊艳。   帝王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红色的名单,目光里颇有兴致地、疏懒地低看众人,燕王妃此时回过神来,跪下来伏低身子行了个大礼。   “陛下,臣妇的儿媳年末新寡,怕是不吉,唯恐冲撞国运。”   燕王妃虽然是皇帝的皇嫂,但她此刻是万万不敢拿着“皇嫂”的身份作乔的。   太后也在一旁温和地补充,“正是这个理,”太后作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寡妇,对着燕王世子妃刚嫁入府就成新寡很是同情,但这并不代表太后就允许皇帝这么胡来,“若真想见见,晚些午宴的时候,哀家差人去请就是了。”   哪怕是作为太后,为国祈福的大事她也必须提前跨火盆洗艾叶,真正拜祭的时候只能在旁边站着,是不会直接参与的。   皇帝对上太后不赞同的神色,微微颔首。   “安福,”他叫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太监,“你去把人请到承天殿。”   燕王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安福是皇帝太监总管,这天底下能让安福亲自去请的女人简茶那贱蹄子是第一个!这是哪里来的体面!   一时之间,其他命妇看着燕王妃的神色都不太对劲了——   皇上这势头怎么看,都像是瞧上了燕王儿媳妇,但见都没见过,又是哪里来的“瞧上”?   从祈福大殿离开,太后特意挑着没人,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皇帝:“皇帝这是怎么了?”   年轻的帝王心情似乎还不错,太后再说,“对着名字好奇就罢了,其他心思皇帝可不要有,先不说这是臣妻,头一个皇帝你自个儿要清楚,这是你侄媳妇儿。”   “臣妻”和“侄媳妇儿”几个字又让皇帝稍稍不错的心情再次跌倒谷底,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回话非常欠揍:   “那说不准,”他的声音有些冷厉的阴沉,但嗓音却又是带笑的,让人听着总觉得渗人,“瞧上了,那就是朕的。”   太后:……好想打死这个荒淫败国的主儿!   太后并没有见过刑部侍郎家的这位嫡长女简茶,对方成婚后因为新寡,也一直没有被召进宫里头请安,燕王世子下葬那天,新寡世子妃也一直按规矩面围白巾,所以外头也什么人见过她,就更加没有关于这位世子妃的只言片语了。   样貌如何?不知道。   性情如何?不知道。   提起燕王世子妃,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是个可怜的、不吉的新寡。   此刻被百官命妇惦记的秦茶在自己房间里抄写佛经,燕王妃今天莫名其妙地罚了自己跪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又罚她抄写十卷佛经。   敬业如秦茶,在那一刻是都差点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的。   妈的你儿子病死的关她毛线事!克你妹的夫!封建思想要不得!   然而此刻她还是得沉下心,这个世界的病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维护师是唐安,在自己还没有足够实力站住脚之前,她什么都不可以做。   没办法联系唐安,因为她不知道唐安现在会是谁;更加不知道长羲会是谁,因为她根本一步都出不去。   所以在她外公龙城回来之前,她必须得忍。   苏宁看着秦茶抄写的一大摞佛经,甚是心疼地说,“夫人,我和云裳帮您吧?”   苏宁和云裳和她一起长大,也是会写字的。   云裳却摇头,“要是王妃发现夫人的笔迹不同,怕是更要折腾夫人的。”   秦茶“恩”了一声,她低头写字的姿态颇为安宁,听见丫头打抱不平她稍稍笑了笑,“有这闲工夫嘴碎,不如帮我倒杯茶来。”   话音刚落,尖细的嗓音突然直直传入,那音色有些雌雄不辨,听得秦茶莫名心里头一跳:   “燕王世子妃简氏,出来接旨吧——”   主仆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等秦茶出来了解了是皇帝要她进宫的意思后,她顿时反应过来,这个皇帝绝对是长羲!   全天下的找美人,皇帝找的不是美人,是自己。   秦茶接了旨意后,谨慎地看了看跪在自己旁边的“公公”燕王,燕王长得高大,但气色非常差,之前的脚步也非常虚浮,一股子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   此刻他有些意外地眯着眼看秦茶,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媳妇原来这么漂亮,这一看,就透出了一点色咪咪的模样。   安福恭敬地弯腰虚扶起燕王之后,又客气地嘱咐秦茶,“世子妃稍梳整,便和杂家进宫吧。”   “还请世子妃莫让陛下久等。”   秦茶应了声,一进屋,就发现苏宁和云裳眼眶都红了。   苏宁替秦茶找衣服,一边哽咽地说,“这会儿陛下怎么突然召夫人进宫,怕是、怕是……”   秦茶:“……”   云裳:“夫人……莫不是龙将军出什么事了……”   秦茶苦笑着安慰,“没事,只是进宫一趟,不是说陛下对我名字感兴趣?见见罢了。”   云裳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苏宁心直口快地哭哭啼啼,“听说陛下、陛下荒唐得很……是不是、是不是……”   瞧上夫人这几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寡妇不能再嫁,对不起夫家,寡妇要自觉地自尽明志。   所以万一真被看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代表着这个寡妇没活路了,哪怕寡妇自己不自尽,夫家人也是有权动手的,这一点,哪怕是皇帝都站不住理儿。   这个秦茶真没法安慰,她要是进了宫,百分百是会被皇帝“瞧上”的。   苏宁最后给秦茶挑了件素的不能再素的衣服给她,以至于秦茶出了门,安福一看,觉得不甚妥当,但又想到世子妃是寡妇,这辈子都只能穿着素服带白花,又没说什么。   但这位世子妃的容色确实惊人,哪怕只是简单地盘着发挽着白花,粉黛非常淡,容色也足以艳压群芳,白素的衣裙依旧可以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   是个美人。   太后在宴上看见这样一个女子姿态优美地行了大礼,她就知道要不好了。   这位年轻的世子妃身段甚好,乌压的黑发如墨地压着玲珑小巧的白花,反而衬得她那张明艳的脸容色更甚,她下巴纤秀,低着头时一张小脸楚楚动人,无论是从仪态还是长相,都让太后觉得心惊肉跳。   等她紧紧张张去看皇帝的时候,整颗心就仿佛被浸入了冰水,而后她看向世子妃的目光冷厉得快能快能刮出刀片。   太后从没见过皇帝这般和颜悦色的温柔神情,更不曾听见皇帝这般轻佻的语调。   “你叫简茶?抬起头来,”年轻的帝王语意含笑,在众多命妇之间,放肆地盯着秦茶的眉眼,然后评价,“是个美人。”   秦茶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那是长羲。   穿着龙袍的长羲。   她第一次看见长羲穿这样的衣服,黑色的宽袍大袖,袖口滚着红色丝线勾勒的龙纹,他本该束着长发的,但此刻他完全披散下来,只勾了几束简简单单地用发带系着,席间有风,他的发会跟着飘散。   如此恣意又风流的邪魅模样。   秦茶简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只能克制地看了一眼之后,立刻中规中矩地跪好。   太后皱着眉头,刚想说“人既然看完了,就让世子妃回府”之类的话,就听见皇帝懒洋洋地朝世子妃招手,丝毫不顾忌地说,“你到朕身边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精彩了。   倘若先前只是猜测,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断定,皇帝这是瞧上自己的侄媳妇燕王世子妃了。   皇帝向来荒唐,但真的荒唐到这个地步,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   秦茶此刻知道自己的理智应该是各种惶恐,然后坚决不上去,但是情感上她又挺想过去的。   长羲根本不给她更多时间纠结,直接伸出一只手掌,他坐在花席间,从黑袍墨发到修长苍白的指尖,他的笑容矜贵而肆意,嗓音滑凉:   “你不过来,是等朕过去吗?”   秦茶鬼使神差地福了个礼,声音温静:“是,陛下。”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不到两步的距离,年轻的帝王稍往前倾,大手直接捏住秦茶的掌心,微一用力,直接把秦茶整个人扯进怀里。   他大笑起来,“皇嫂把她休了送给朕,可好?”   其他人哪里见过这样荒唐得无以复加的场景,一时之间,杯盏碎裂声此起彼伏。   在长羲怀里,她听见长羲用非常低的、只能勉强被她听见的声音说,“怎么惨怎么哭。”   秦茶只是愣了片刻,而后福至心灵地立刻反应过来。   她火速入戏地剧烈挣扎起来,配合起长羲演了一出有病皇帝和贞洁烈女的大戏。   “陛下!您放开臣妇!您、您!”   长羲一时没抓牢,秦茶溜了出去,然后她直直把脑袋撞向桌案,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长羲拦住。   年轻的帝王恐怖地笑起来。   “被朕看上这么侮辱你?那么想死?”他捏着秦茶的下巴,阴戾地笑着说,“想死的话要不要让将军府的人一起陪葬?”   “治个作乱犯上的罪,如何?”   秦茶立刻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她仿佛看见了长羲灵魂深处震撼人心的影帝般的演技,自己蹦哒着追逐他的身影。   其他人一脸懵逼:……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68章 番朝天阙(四)   太后是慈母,在一系列令人瞠目的意外发生后,太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慈祥地回圜:   “皇帝,你也太心急了,见着喜欢的妹妹封个公主,以后还是可以时常邀请进宫玩的。”   然后太后微笑地看向众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后的潜台词就是,皇帝只是想把燕王世子妃当妹妹呢。   众人僵硬着身体,飞快地偷瞄着在皇帝怀里泪水涟涟的燕王世子妃,而后齐齐口不对心地附和,“是。”   平云夫人是太后幺妹,她笑眯眯地站起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地配合太后,“可不是,陛下向来都求着一个好妹子疼,我看世子妃这孩子着实乖巧可爱,我都忍不住也想讨来当个女儿呢!”   众人附和之声此起彼伏,燕王妃整张脸都气白了,她倒不是心疼世子妃,而是心疼自己燕王府的那张脸面。   燕王排行在皇子间第二,皇帝是嫡子,排行第七,要是认真说起来,燕王世子妃简氏是要叫皇帝一声皇七叔的。   当叔叔的瞧上自己侄媳妇了,这丢的是全家人的脸面,但如果这个叔叔当的是皇帝,背地里会被戳脊梁骨的,却是他们燕王府。   燕王妃整口银牙都要咬碎,然而明面上她还得顺着太后圆了这个场面:“臣妇儿媳能得陛下青眼,真是再好不过,但她向来福薄,怕是担不起这天大的恩泽……”   燕王妃说话的期间,花席间的帝王侧着头,轻佻地低嗅着秦茶的颈边香,淡色的薄唇若有若无地摩擦着女人圆润的耳珠,那动作暧昧又色/情,但由年轻的帝王做来却格外撩人心弦,他乌黑的长发极近地滑落在女人素白色的衣襟上,那画面缠绵至极。   殿上多是已经人事的女人,帝王动作之间的暗示如此明显,众人这一看齐齐面红耳赤起来。   燕王妃顿了顿,她的笑容已经僵得快要皲裂,嗓音听起来也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臣妇这会儿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和陛下、太后告个罪,容臣妇先行告退。”   太后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她警告似的看了一眼燕王妃,对方明了地点头——这个儿媳妇,不能留了。   见燕王妃意会并微不可见地点头,太后满意地稍抬手,“你身子不爽利哀家也不留你了,皇帝,让世子妃扶着燕王妃先回府吧。”   太后说这话时,慈祥和蔼里带着不容反驳的果决,语气也比之前的稍重,已经是很给皇帝脸面的警告了。   年轻的帝王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底下的暗潮涌流,他只是专心地捏着秦茶的下巴,一只手风流地捏了捏她鬓间的白花,而后移到她的面颊,她肤白如玉,这让多情的帝王更是温柔了几分。   “你还没告诉朕,你喜不喜欢别人给你陪葬呢,”皇帝的语调疏懒而又漫不经心,眼角微挑着带着笑,格外残忍的温柔,“嗯?好姑娘,回答朕?”   秦茶此时演技格外在线,她抖着嗓子,声音又低微又模糊,颤巍巍的听得人心里一阵同情怜惜。   她眼中含泪,眸光却很坚强,那姿态楚楚可怜。   “回陛下……臣妇……不喜欢。”   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饱含血与泪。   帝王轻笑,面庞压低下来,长翘的睫毛几乎要扫过秦茶的面庞,他沙哑地问,“喜欢朕吗?”   妈妈呀!这种很风流的下流范儿!   秦茶对长羲浑然天成的演技是佩服的,这样一比较,显得自己演技尤为浮夸,她立刻认真反省自我并体味了一下一个聪明的贞洁烈女进退得当的回答,而后拿捏着表情做出一副忠君爱国的坚定模样——   “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民,臣妇自然是爱戴陛下的。”   “哈,”年轻的帝王笑了,而后他稍微直起身,一手却勾着秦茶的脖子,一手撑着下颌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二嫂身子不爽利便先回去吧,世子妃先在朕这儿留一会儿,朕着实喜欢。”   太后和燕王妃显然没有想到皇帝真的可以有这么荒唐和大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由得他一句一句安排。   “封公主之类的事就不要提了,不就是个女人,朕瞧上了就是瞧上了,遮掩它做甚,”他的表情介于高兴和阴沉之间,表情尤为诡异,笑容显得有几分神经质的鬼畜温和,“朕怜爱世子妃,做叔叔的心疼一下新寡的侄媳妇儿,留在宫里头多说几句话。”   那一天参加了宫宴的众人最后不知道自己都是怎么回去的,等回过神来,看着燕王妃的表情十分同情,更是可怜在皇帝怀里泪如雨下的娇人儿世子妃。   造了什么孽哦,皇帝如此荒唐。   而被留在宫里“多说几句话”的世子妃据说当天夜里就被抬进了皇帝寝宫,据说世子妃以死明志差点咬断了舌根,据说太医当夜被连夜请了进来。   第二天早朝,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谏官们关于“私德”的折子堆满了御书房的案台。   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上姿态依旧放纵肆意、慵懒至极,听见百官群情激愤,他也不过稍微扯了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吵一早上了,”皇帝一手轻敲着龙椅的扶手,“朕不进后宫你们也吵,朕挑了个喜欢的延绵子嗣你们又吵。”   有人站出来朗声上奏:“陛下,燕王世子妃的身份有为*,乃失大统啊皇上!”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   许久,等百官消停了,他才说:   “朕抢过来就是朕的,”他冷笑,“有功夫操心朕的家务事,不如多操心民生社稷。”   接下来把所有开过口讲话的大臣手上的政事处理提出来,一个一个逮着漏洞批的他们面红耳赤心惊胆战,生怕皇帝下一句就是罢官抄家要人头。   整个早朝后面上的人心惶惶,平日里一声不吭的皇帝几乎是默不作声地掌控了他们所有的动向。   终于熬到退朝的百官:……等等……我们之前讨论的不是皇帝私德问题?后面偏去哪里了!!   下了早朝的皇帝阴郁地回到寝宫,已经演戏演嗨了的秦茶一见到皇帝就叫。   “陛下!臣妇错了!求您放过臣妇吧!嘤嘤嘤!”   长羲:“……”   “玩够了吗?”黑袍长衫的男人微拂起宽袖,动作行云流水般地给秦茶倒了杯茶并递过去,“宫人被我遣散在外头了,你哭的不累?”   秦茶立刻收了眼泪“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接了茶喝了几口,而后回答,“挺累的。”   长羲冷笑,“昨夜里你真是敬业,要不是我阻得及,你莫不是真打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秦茶抬头很淡定地说,“因为你在啊。”   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堵了一肚子火气的长羲瞬间就被顺毛了,他发泄似的揉了揉秦茶的头发,一边冷漠地骂她,“你下次再胡闹试试?”   秦茶捂着头,“别揉了!我的白花都要掉了!”   长羲更加冷漠地盯着她的白花。   “呵,”他阴沉的目光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我出去活剥了唐安的皮。”   秦茶:……害怕。   说到唐安,秦茶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病人是谁?你知道吗?”   长羲倒着茶的手稍微一顿,“温玉。”   秦茶:“你已经见过了?”   长羲这时候站起身来,把秦茶整个人抱在怀里,他低声,“现在是‘我’的昭仪。”   秦茶:“……哦,后宫佳丽三千哈?左拥右抱哈?是不是感觉很爽?”   长羲于是低笑,“你在吃醋。”   “没有,”秦茶把长羲给的茶直接转手搁到桌子上,她的眼很媚,神色张扬艳丽,十足的霸道总裁范儿,“我怎么会吃醋,她们争得过我吗?”   正在说话期间,刚好宫人站在门口来报:“陛下,玉昭仪求见。”   秦茶瞬间挑眉,真是人说来就来。   然后在外头的宫人听见殿里头尖利的女声绝望地划破寂静,“啊!不要!我不要!陛下求求您!您放过我吧!”   而后是花瓶破碎的巨响,继而是陛下冷厉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   “你敢!信不信朕把你全家都杀了!”   宫人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   紧接着,尖利的女声哭哭啼啼地哀嚎。   然后皇帝:“来人!”   宫人立刻屁滚尿流地滚了进去,看见暴怒的皇帝一把把手边的花瓶砸了过来,在自己脚边碎成渣。   宫人胆战心惊地偷瞄,燕王世子妃的手腕惊心怵目地流着血,她姣好的面容苍白得可怖,鬓发凌乱,一股子娇花被暴风雨吹打零落的景象。   好惨。   “愣什么!还不滚去请太医!”   宫人一回神,又屁滚尿流地滚出去了。   人一走,秦茶挑衅地看着长羲,嘴型无声地问:我演技怎么样?走不走心?   长羲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单膝跪在虚弱地躺在床边的女人面前,一只手穿过她的发,然后他低头舔了舔秦茶腕间的血,他的唇色因此殷红得鬼魅。   “你走心,”他沙哑低语,“你为什么不走肾,嗯?”   秦茶立刻识相地意识到,她玩大了。   其实她只是想强调,一般人是真的争不过她这般不做作有格调的真-白莲花。   ☆、第69章 番朝天阙(五)   【一更】   燕王世子妃简氏彻底在黎国出名了。   她年方十七,上年末新婚成寡,大部分人心里都清楚,新郎官世子因本就病重,又被一通婚礼折腾,人没了很正常,只是时间巧了些,刚好在拜完堂之后,因为这个冷落世子妃是很站不住脚的。   但世人待寡妇总是苛刻,特别是这种颇有几分“克夫”意思的寡妇,虽有听闻燕王世子妃成天被立规矩很受冷落,也不曾见燕王妃带着世子妃入宫请安,但总归没人出头去嚼这个舌头。   可是当这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世子妃因为貌美而被皇帝瞧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特别是这个世子妃如此坚贞不屈,几次以死明志,宫里头进进出出的太医摇着头却一脸钦佩的模样,大家伙摄于帝威不敢明着说,私下里却是极度好奇和八卦的。   燕王妃的闺中好友户部尚书王夫人在王府里劝慰好友。   “你别摆着脸色,照我看,你儿媳确实给你们王府争气,”王夫人语气里颇有几分古怪的、同情的欣羡,“现在夫人间,谁提起你儿媳不是一个劲的夸奖,人家小姑娘说到底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敢和陛下这样以死相拼,着实不多了。”   多少年来多少寡妇的贞节牌坊,事实上都是夫家动的手,像世子妃这样真的上赶着求死的真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对象还是当今天子,正常人大概都会半推半就选择一步登天。   燕王妃手里的茶盏都要被她捏碎了。   “呵,我要怎么着?”燕王妃冷笑着,“她害死我儿,给我儿陪葬都不为过!守个寡还委屈她了?”   王夫人不说话了,固执的燕王妃表情阴狠,而后她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来,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其愤怒,“她就是死,也得埋到我儿的陵寝里!那是我儿的人!”   而此刻病怏怏躺在床上的秦茶泪眼模糊地看着长羲。   年轻的帝王带着令人胆寒的微笑,扶起虚弱的世子妃,把药碗凑到她嘴边。   燕王世子妃迅速撇过头避开,空洞的目光落在明黄色的软被上,她的发髻全部散开来,如瀑的长发披了一肩,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苍白如雪,可这种羸弱感让她盛极的容貌锦上添花般多了楚楚可怜的娇弱。   在地上跪了一地的侍女太监,听见帝王低哑滑凉的声线阴戾地说:   “不喝药,一心求死?恩?”   对方一言不发。   帝王低哑地笑起来,这声音使得底下一片人仿佛看见自己脑袋悬在了半空,齐齐发抖。   “好女孩,这样不乖是会受惩罚的,”帝王把声音压低了,缠绵着温柔又甜腻的笑意,却又格外阴冷,“你死后,不会和燕王世子同葬,只会和朕同陵,你要死后的名号,还是生时的贞洁?”   他指尖绕起世子妃柔顺的长发把玩,哄着她似的说,“好孩子,别难过,你长了张实在讨朕喜欢的脸。”   “乖乖喝药,恩?”   世子妃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这种无声任何一个人见了,恐怕都要揪心难过然后忍不住立刻哄哄她,逗她开心逗她笑,然而帝王只是带着诡异的微笑冰冷地看着她,视若无睹。   “好了,看来你想不通?”帝王凑过去,世子妃再次侧过头想要避开,却被他扣紧了后脑勺,然后他温和耐心地舔去她的眼泪,与之相反的依旧是诡异的腔调,“死后的名声和生时的贞洁,你选一个?给你一天时间想想?”   他往下移,暧昧地摩擦她玉白色的脖颈,“不要太贪心,朕会不高兴的。”   秦茶带着泪,不着痕迹地推开长羲另一只在被子底下摩挲她腰间的手,微不可闻地在他耳边低语:“叔,不要动手动脚。”   长羲双眼微眯。   “侄媳妇,不给汤,渣也不给一点?”   “不给,别打扰我发挥,”秦茶顿了顿又补充,“痒死了,快哭不出来了。”   长羲:……就是欠收拾。   直接偏头吻她,长驱直入。   在底下的宫人哆嗦着完全不敢抬头,这个皇帝是个胡来的主,而且陛下明显心情不好,没人敢在现在出头找死。他们只听见非常暧昧的吮吻声,还有世子妃后头无法压抑的悲泣。   真的好同情世子妃啊。   秦茶把长羲推开了,一脸愤怒的控诉表情:说好的好好演戏!   长羲退开来,心情颇好地总结,“朕明日再来。”   第二日刚好是宫里难得的林花宴,这个宴会由来已久,宫里的女人会穿上自己准备好的衣裙择花带上,谁配的最好最巧,拔了头筹可以直接升品级。   而对于如今的后宫女人来说,这个林花宴又是一次难得能见皇帝的时候。   一大清早,侍女便胆战心惊地向在床上靠坐了一夜的秦茶福身行礼,苏宁云裳没有进宫,这个侍女是长羲拨给她的,叫月色。   月色长相很甜美,人很单纯,秦茶还挺喜欢的。   “夫人,外头林花宴,您去么?”   林花宴先前只是宫里头的活动,后来演变成黎国女子佩花出玩的日子,任哪个女子,在这天都是会佩花的。   月色哆哆嗦嗦地奉上一朵艳色海棠,结巴着说,“陛下让您带花去呢。”   一直没有动的燕王世子妃终于下了床,她神色平静,却也心如死灰,隐隐之间透出某种做了决定之后的义无反顾。   “我带这个做甚?”   秦茶下了床才发现长羲让别人给自己配了一套大红绣金边的十六幅裙,上衣是宝蓝色海棠纹上袄,富贵又张扬的配色,以秦茶的容色完全能压得住,她穿起来庄重又明艳。   月色都稍微看呆了些。   秦茶皱着眉头,似乎是对这套衣裙非常不满意,她低低开口,嗓音低婉又温柔,“能换一套吗?素白色的……没有的话,清雅些的也好。”   月色这才回神,惭愧地摇了摇头,然后上手给秦茶盘发,一边细声细气地说,“夫人今天先喝了药罢,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是不是?”   世子妃容色虽盛,但接连几天的折腾让她面色也很憔悴了,无论是动作还是讲话,都虚弱得很的模样,陛下看了肯定又不高兴。   秦茶拒绝了月色给自己上妆,然后低声恳求月色,“你帮我折些白花来……权当心疼心疼我,佩了白花我会喝药的。”   月色看着秦茶疲惫强忍着哀痛的神色,有些动摇。   “请你帮帮我,不会牵扯到你的,我会和陛下讲清楚。”   最后秦茶还是成功地抛弃了海棠,带了一捧娇弱的小白花簪在了发上。   秦茶端详了一会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一下自己最娇弱楚楚可怜的表情,认为自己的“白莲花”十分到位,然后起身。   今天要见见这个世界的病人温玉,很好,开工了。   林花宴设在听水榭,亭台楼阁白花围绕,秦茶到的时候,长羲还没来,一群莺莺燕燕在亭子里笑闹。   远一望去,百花争艳。   有人察觉到秦茶过来,渐渐止住了笑闹声,齐齐看了过去。   确实是个美人,哪怕不施粉黛,容色也惊人的明艳,因为尚在病中,这种美又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寡淡,让她的眉眼温静了些,看起来非常惹人怜惜。   容昭仪在一边冷笑地啐了一口,“狐媚子!白莲花!装!那么做作你妈知道吗!”   她的人缘很好,刚一出口,就有人捂了捂她的嘴,紧张兮兮地说,“容姐姐,那位陛下今个儿很宠着的,少说几句吧。”   秦茶走得近了,这些话还是听得见的,而后瞬间了然。   秦茶立刻更配合地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受伤模样,默不作声地坐在了一边,离得众妃远远的,一个人倚着栏杆看花,然后心底里盘算着这个病人容玉。   长羲并不愿意告诉她唐安的身份,但容玉她大抵能猜的出来。   容玉大概是把自己的角色定位为“穿越者”,然后又是昭仪之类的角色,她大概是很喜欢宫斗,这类情节最常见的结束点应该是当上皇后或者是太后。   容玉享受斗倒所有阴险恶毒白莲花这个过程。   ……这个忙必须帮啊!   秦茶盘算好后,就听见太监高声报着皇上驾到的声音,她急忙调整好状态,盈盈下拜。   年轻的帝王一眼就看见那压金的红色裙角,再往上,宝蓝色的上袄,乌压压的头发盘着白花。   他压根就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向秦茶,微弯腰,“想好回答了吗?”   秦茶低着头,字句柔软又坚定。   “回陛下,臣妇想好了。”   皇帝保持着弯腰的姿态,饶有兴味的样子,“哦?”   “臣妇管不了身后事,能留得生时清醒,就已是万幸了。”   旁边一群人懵逼地听着他们打哑迷,年轻的帝王听见回答倒是低声笑了,然后他突然伸手把跪在地上的世子妃一把抱起来,笑吟吟地说,“朕就是问问你,你倒是不贪心。”   世子妃:???   皇帝:“别想了,你生时人和身后事,都是朕做主。”   世子妃霍的抬头,“陛下!”   年轻的帝王堂而皇之地抱着美人坐在正中央的软榻上,他一手揽着世子妃的腰,一手撑着下颌,懒洋洋地开口,“开宴。”   所有人:……!!!宗教礼法呢!呢!呢!   那人在秦茶耳边*似地低声问,“你知道我今天见你想到什么吗?”   秦茶维持着自己屈辱的表情不说话,一边又偷偷地把手藏在袖子里戳长羲的腰。   “一树梨花压海棠。”   他面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其他人,嘴唇却贴着秦茶的乌发,沙哑地重复:   “压海棠。”   秦茶想了想自己鬓间的白色梨花,和一身海棠绣花纹的衣裙。   哦,压什么海棠,就是耍流氓。   ☆、第70章 番朝天阙(六)   【二更】   林花宴的全程,皇帝都抱着面如死灰的世子妃,饶有兴致地看着其他人表演,时不时皇帝还会亲手夹菜喂怀里的美人,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   直到林花宴的重头戏,择花。   每个人会把身上佩的花摘下来放入福袋亲手递给君王,君王若是欢喜,留下谁的袋子,谁就是这一年的林花头筹。   像是温玉“昭仪”的份位,再往上便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抱了世子妃一个多时辰的帝王终于松开手,对她说,“你去挑个袋子来。”   世子妃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皇帝一点都不介意,却是说,“那朕替你拿吧。”   说罢他一把抱起秦茶站起来,把她温柔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几个大步走到一群莺莺燕燕的女人旁边。   所有嫔妃吓得齐齐福了身子退了几步,又忍不住偷偷去瞄这个俊美的帝王,他低着头在一排福袋里挑挑拣拣,修长的手指在花纹复杂的乱色中衬得清冷白皙,却又骨节分明翻云覆雨。   他侧脸的神色颇为认真,这种样貌简直致命。   偷看的嫔妃很多都看晃了神,没能把目光收回来,直直地盯着帝王挑了一个深蓝金边的福袋,然后又踱步回燕王世子妃身边。   高大的男人把福袋递给容色清艳的女人,他的神色在抱了女人一个多时辰之后显而易见地愉悦起来。   “朕觉得这个最衬你。”   世子妃大概被逼至绝境了,她非但不接过皇帝手里的福袋,反而神色挑衅至极地冷笑起来,“是吗,臣妇不觉得。”   皇帝破天荒的并没有生气,“你这样子,朕还挺喜欢的。”   然后他伸手,动作温柔地把世子妃头上的白色梨花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入福袋,之后就拿在手里没放下过。   其他嫔妃:……我们手里的袋子现在这是给、还是不给?   燕王世子妃眉眼却是几分厌恶的倦怠。   “陛下这是喜欢死人的花吗?”   年轻的帝王挑眉,“在朕眼里,这是你的花。”   世子妃冷淡地继续:“臣妇这是为亡夫戴的花。”   这种回话方式搁平常人早死八百回了,皇帝竟只是冷下脸,冰凉地警告世子妃,“你要是再这样和朕说话,就不是简单地抱几个时辰就能让朕心情好起来。”   “朕的心情不好,你也不要想好过。”   最后皇帝是直接拂袖离开的,听水榭走了主角,剩下的女人一脸嫉恨地盯着燕王世子妃,到底是有所顾忌,只是刮了几个眼刀子就走了。   温昭仪离开的时候倒是顿了顿脚,讽刺地扔下一句,“燕王妃托我留你一句,要是想你那同样孤寡的弟弟过的好,就给燕王府留点颜面。”   秦茶很配合地脸色发白了。   温昭仪而后说,“你心里头是喜欢皇帝,我的眼睛看得出来,搁这儿玩欲推还迎的把戏,你这朵莲花手段还嫩了些,我劝告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秦茶:……厉害了唐安的病人!看来她的药下的不够猛演技还不够炉火纯青!   然后半路还被某个不长眼的宫女撞了下,顺势手里被塞了一把刀。   ……可以的燕王妃很强势。   被月色带回皇帝寝宫的秦茶认真地思考了再次自杀的可行性,觉得这个反应才最符合听说了燕王妃留言的白莲花式反击。   然后历经生死磨练艰难困苦的秦茶叫月色出去拿糕点,然后很心机婊地换了一身白裙渲染氛围,而后面无表情地把匕首直接捅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捅肚子的原因是因为这样最容易死不了。   刚端了一盘糕点进来的月色被这一幕惊呆了,手根本端不住盘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响亮的粉碎,伴随而来的是她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夫人!夫人!”   年轻的帝王刚从御书房处理完政事回来,刚到门口,就听见这声尖利而又惊恐的呼喊,他顿时心里漏跳一拍,然后直接冲了进去。   他在惊慌失措。   一入门就看见身穿白裙的女人面带解脱的微笑靠坐在塌下,鲜血刺眼地染红了她一大片衣裙,他那一刹那一片空白。   死亡。   熟悉的死亡。   她的死亡。   曾无数次折磨他令他疯狂的死亡。   他知道自己占有欲强到爆炸,他知道自己掌控欲无与伦比,他把爱的人紧紧攥在手心里,把她护在自己眼里不让她离开分毫,那是因为——   他经历过失去。   他经历过绝望。   他经历过最遥远的分离。   “陛下……”   她喃喃地叫着他,长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发现她的体温都在变冷,这种触感仿若点开他爆炸的开关,他一把将秦茶狠狠搂进怀里。   “生时身和身后名……只能选一样……”她涣散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透过虚无,虚弱得飘渺,“我选了……但是陛下您贪心了。”   对方:“你敢死一个试试?我说过你他妈全部都是我做主!语文学不好?你是不是语文学不好!”   自认为自己发挥优秀却完全接不上长羲台词的秦茶:…………   但是她仍然很敬业地留下美丽的死前泪水,继续台词,“我很恨你,陛下。”   长羲抱着她,鲜红的血也染了他一身,他抬起头喝醒了月色:   “愣着干什么!叫太医!”   月色仿同一棒打醒,撒了腿哭喊着往外跑叫太医。   空无一人的大殿上,长羲凶狠地看着秦茶,那目光太过凌厉,一时之间秦茶的低泣声都被噎住了。   ……等等,长羲好像是来真的?!   “这几天玩得太开心?忘记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了是吗?我很久之前便说过,”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死,也是死在我手里。”   “你活着,人是我的。”   “你死了,人是我的。”   “你是生是死,都是我的。”   说到后面他却埋首在秦茶脖颈间,声音格外沙哑,“秦茶,你是我的,都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以后死,我也会带着你一起,你懂不懂?”   比体温更灼人的,是眼泪。   这是秦茶记忆里,长羲第一次流泪,哪怕她并没有看见。   她稍抬手,揽住长羲的腰,低声无措地安慰他,“我有分寸的,捅肚子不死人的……”   太医进来了。   秦茶被急救去了。   在处理伤势的时候,长羲几次搬出了霸道皇帝经典台词:“医不好你们脑袋全部拿去砍了!”   然而秦茶笑不出来。   然后长羲又在她旁边冷笑,“世子妃,朕想贪心就可以贪心。”   “你寻死一次,朕砍一个府脑袋。”   “从将军府到简府到燕王府,挨个来,”年轻的帝王极其冰冷地说,“你想血流如注,朕也不介意血流成河。”   秦茶:…………   此时需要晕过去。   秦茶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她只是想装一下的,却没想到这一睡,真的睡糊涂过去了。   等再次醒的时候,估摸在深夜,身边睡着长羲,秦茶有些口渴,想摸下去喝水,才刚动了动手,就被睡梦中的长羲条件反射地扣住。   他很快地睁了眼,对上秦茶的目光。   长羲:“又想找死吗?”   秦茶:“……没有,不等等,我就是演个戏我有分寸的。”   长羲:“对,有分寸到你真的差点没捱过去。”   秦茶:“…………”   长羲:“我断你手脚一辈子伺候你好不好?”   “…………”秦茶立刻干笑着转移话题,“长羲你演技可以的,我昏迷前你那副昏君模样好棒。”   长羲平静地:“我认真的。”   秦茶:“……啊?”   他面无表情地说,“之前没有告诉你,第一个世界你死了之后,我屠了城。”   “整座城。”   “第二个世界你死了之后,我锁了自己半年,要是见到你,我会直接囚禁你。”   “第三个世界你死了之后,我已经准备去找你了。”   说罢他微笑,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碎发,他的眼在昏黄的烛火下深沉如墨,认真到偏执而诡异。   “你还是不知道我对你的执念,”他轻轻啄吻她,低语,“我爱你,是真的病态且疯狂。”   秦茶沉默了会,然后低低地叹气。   “叔你好帅,”她蹭着他肩膀,“去给侄媳妇倒杯水来。”   秦茶凝视着长羲高削的背影,静静地笑了笑,千万种人和千万种爱情,长羲是她唯一的地老天荒。   窝在长羲怀里睡觉的时候,她闭着眼说,“对不起。”   长羲:“错在哪了?”   秦茶:“沉迷演戏不可自拔。”   长羲:“……错在哪了?”   秦茶:“沉迷输出见死不救。”   长羲:“…………错在哪了?”   秦茶:“沉迷陛下一统江湖。”   长羲:“错在哪。”   “…………”被长羲打败了的秦茶乖乖检讨,“没让自己好好地待在你视线里。”   长羲:“错在哪。”   秦茶:“……伤害了自己。”   长羲:“错在……”   秦茶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爱你。”   一本正经训妻的长羲“哦”了一声,然后,“好乖,睡觉。”   秦茶:…………不要犯错老男人真的很难哄。   ☆、第71章 番朝天阙(七)   秦茶静养了大半月,长羲哪里都不给她去,就算是喝水,都是长羲抱着走。   秦茶对此很无奈,“我伤的是肚子又不是腿,你让我自己走走不成吗?”   长羲坐在窗边看书,秦茶在他旁边的软榻上窝着,他闻言不过垂眸低眼,很是随意地回答:“我怕你想不开。”   “…………我认过错了求不要总觉得我满脑子想不开,”秦茶黑线,“叔,你不用上早朝吗?”   长羲把书放一边,一手撑着头在窗沿上,看着她笑,“我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竟是把她那句“沉迷演戏无法自拔”的话还给她了。   秦茶:“……你打算把这件事情记多久?”   长羲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一直到我和你进棺材。”   燕王世子妃在伤好了大半之后,皇帝下了旨意,册封燕王世子妃为“北琨夫人”。   这个封号带着非常恶意的侮辱性质,“北琨”是一个存放改嫁过的妇人名字的地方,又有意指“背伦”,皇帝给世子妃这个封号,已经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个女人将会改嫁,他会娶自己的侄媳妇。   按照原先贞烈世子妃的角色设定,秦茶听见这个封号应该是一头撞死自己的。   但是现在她不行,因为她身上背着三座府邸的性命,所以她必须咬着牙苟延残喘地活着。   因为活着,才能报复。   帝王把封号给她时,微笑着问她,“朕的北琨夫人,学乖了吗?”   燕王世子妃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柔弱得仿佛不堪任何雨水大风摧折,年轻的帝王揽着她,用最温柔的语调警告她:   “你想死,有几百条人命陪着你,你想名声,你就带着这个封号进朕的陵寝,现在告诉朕,你学乖了吗?”   燕王世子妃在他怀里轻微发抖,没有说话。   皇帝的唇瓣含着她的耳珠粘腻地摩挲,“好孩子,告诉朕,你最乖了。”   世子妃带着泪,咬着牙应,“我最乖。”   “抱着朕。”   燕王世子妃乖巧地伸出手,轻轻攥着帝王的袍角。   “服侍朕。”   世子妃僵住了,高大的男人压着低笑在她耳边沙哑地说,“服侍过男人吗?嬷嬷们怎么教你的?”   “会解男人的衣袍吗?嗯?朕教你。”   秦茶一动不动,内心简直哔了狗。   后来长羲把她抱进内殿,趁着没人的时候说了一句:   “记得疗养的目的是什么吗?”男人似笑非笑地提醒秦茶,“是蜜月。”   秦茶:“…………”   长羲:“你似乎忘了。”   秦茶:“………………”   长羲:“演戏演得很开心?”   他压下来,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用沙哑的、明显动了情的犯罪声线,给予设定:   “朕陪你,世子妃,”他说,“朕在强迫你,侄媳妇儿。”   秦茶:“………………”   城会玩哦。   长羲从她衣服下摆探入长指,颇有兴致地、慢条斯理地提醒她,“记得反抗,别ooc,我等着呢。”   秦茶挑眉看他,长羲一脸淡定,手却越来越过分。   然后秦茶的眼泪说来就来,“陛下,放过臣妇吧……啊……不要啊陛下!啊!不要碰那里啊陛下!陛下!放过臣妇吧……啊……”   最后一声变了调的婉转至极,柔肠百媚。   “我什么都能玩,秦茶。”   男人如是禽兽地说,“想挑战一下我的底线吗?”   秦茶:“…………”   一个连她是丧尸的时候都下得去嘴的人,她做什么去挑战他的底线。   他根本毫无底线,微笑。   “发呆?”男人轻轻拍了拍她脸颊,“你这样我会让你明天下不了床的好孩子,别ooc。”   玩了一晚上叔叔侄媳妇的强迫戏码,身心皆受到巨大创伤的秦茶决定她也要好好折磨长羲。   相爱就是这么互相伤害。   由于皇帝的临幸,第二天一大清早一群嫔妃就组队去太后宫里告状,这让刚刚进入太后身体的阿吉有点措手不及。   “幸了?”阿吉下意识地说,“好事啊!”   众嫔妃:…………太后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阿吉低咳几声之后清了清嗓子,“哀家是说,哀家会劝劝皇帝,玉露均沾。”个毛线,真敢这样废了他!   “你们平时也多花些心思,”阿吉蹙着眉头,“皇帝一直没到后宫里头,哀家都还没治你们的罪。”   被太后数落了一通之后懵逼离开的嫔妃们:……所以呢?太后这是默认皇帝*胡作非为了?这还有救?   没被太后叫去训斥的秦茶颇有几分奇怪,她还以为是长羲那边解决了,自己也就没上赶着去讨嫌,于是她伤好之后,开始致力于真正地蜕变成一朵完美的白莲花。   燕王世子妃总是小心机地穿着一身素白但又精致的衣裙,袅袅娜娜地、虚弱地在皇帝面前晃动,仍旧一副倦怠心如死灰的模样,却也借着这种伤心,堂而皇之地靠在帝王的怀里落泪。   简直令人见者咬牙闻者冷笑。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燕王世子妃莫名热衷于串门,可每次串完门回来,都会肚独自待在皇帝寝宫继续落泪。   皇帝问她:“谁惹着你生气了?”   “没有人,是臣妇自己……”世子妃弱柳扶风般拿过一支小巧的锄头,走到寝宫边的小花园里锄土,一边哽咽低语,“花落花飞花漫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极尽哀怨,极尽做作。   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是自己老婆的报复,长羲沉默了一会,很配合地上前智障地脑残。   “朕一直很怜惜你,”年轻的帝王揽过世子妃的细腰,微微摩挲,“好孩子,告诉朕,谁惹朕的北琨夫人不高兴了?嗯?”   世子妃晶莹的泪啪嗒一声,打落在帝王手背上,她依旧哽咽不成语,“没,是臣妇自己,总是……总是……太过胡思乱想……”   帝王于是冷声问月色,“今天夫人去哪了?”   月色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回答,“玲珑宫温、温昭仪那。”   秦茶立刻扑过来哭哭啼啼,“没有!陛下!温昭仪没有为难我!”   长羲:“…………”   年轻的帝王嘴角微不可见地稍稍抽搐了下,然后他冷声吩咐月色:“你跟着安福,去一趟玲珑宫,传朕的旨意,罚温昭仪禁足一个月。”   月色领命离开,她一走,秦茶就扔了锄子,利落帅气地靠在树干上,反差极大地抬眼看长羲,“把土填回去,好好埋我的花。”   长羲:“…………我先前就想说,这里都是叶子,没花。”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把锄子拾起来,就听见秦茶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长羲低笑,他散着长发,眉眼落了阳光,他的眸光跳跃着树影斑驳,又温暖又邪气。   “你这是干什么?”   秦茶颔首,“挑战底线。”   长羲终于笑出声来,却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去填之前的土。   片刻后。   “你傻不傻。”   那语气真是宠到了极致,让胡闹的秦茶莫名其妙老脸一红。   “哦,”秦茶推锅,“随你。”   长羲肯定地:“当然随我。”   他把锄头放一边,伸过手把靠在树上的秦茶一把抱起来,举到和他相同的高度,他蹭着她的脖颈,“一辈子都随我。”   轮到秦茶笑他:“你傻不傻。”   长羲理所应当:“随你。”   秦茶:…………宛如两个幼稚园智障。   之后几天秦茶把整个后宫弄得鸡飞狗跳,着重刁难了温玉。   “我觉得我这个助攻很给力了,”秦茶撑着下巴想了想,“她不是喜欢斗倒白莲花?我够白莲花了吧,这几天把我一生的眼泪哭没了。”   长羲给秦茶削着苹果没说话。   秦茶敲敲桌面,“可是她斗不倒我,你永远站我这边,所以,要完成她的愿望,斗倒别人登上后位这种事情……”   对,这几天的模式就是秦茶四处流泪惹是生非,长羲一路问都不问,直接收拾别人。   “不用操心这个,”长羲把苹果细心地切片,递给秦茶,“吃不吃?”   秦茶:“不。”   “我喂你,我咬碎了喂你,你选一个。”   秦茶:“……无比庆幸自己的监护人不是你。”   提到这个,长羲吻了吻她眉心,“如果是的话,我大概会犯罪。”   秦茶:“??”   长羲没回答,倒是说起另一件事,“你的封后典钦天监已经挑好了日子。”   秦茶措手不及,“什么?”   “封后过后,你的舅舅大概会攻入京城。”   秦茶:“谁?”   长羲微挑嘴角,“唐安。”   秦茶几乎是一瞬间想透了长羲的打算。   “你这是准备拉着我当个亡国帝后啊,”秦茶笑着说,“不能让别人当你的皇后,所以干脆就换个皇帝,这个主意不错的。”   “恩,”长羲顿了顿,“我们提前出去。”   而后补充,“他们全过来了。”   秦茶:…………   ☆、第72章 番朝天阙(八)   燕王世子妃在宫里头的第二个月。   所有人都知道北琨夫人不快乐,但是皇帝非常非常宠她,无与伦比地宠,那种宠幸,已经达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   但是她仍旧不快乐。   她是被强迫的,在皇帝宠她的前提下,她被封了“北琨”,她身上背负着许多人命,她不能违逆皇帝。   皇帝只是把她当做玩物,一个很喜爱的玩物,这个认知大家都清楚,只是皇帝少见这么喜欢一个玩物,所以北琨夫人的地位才如此特殊。   直到皇帝下旨,册封北琨夫人为后,举国哗然。   北琨夫人是谁?!燕王世子妃!皇帝的侄媳妇!还是一个新寡未出的女人!这样的人立后实在是太过胡闹太过昏庸!   所有大臣在忍耐皇帝数月的愤怒几欲爆发。   先不说快要把皇帝案台压倒的奏折和谏言,不说跪在朝阳殿外一天一夜的大臣们,光是女眷之间的祝贺,都在秦茶这边形成一片刀光剑影。   应酬得多了,本就大病初愈的秦茶又病倒了,皇帝听闻就从御书房出来,世子妃睡在锦被里,一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看起来十分可怜。   皇帝伸出手想摸摸世子妃的手背,大概是病糊涂了,世子妃下意识地避开了皇帝的手缩了回去。   这是她自杀以来第一次没遮掩好,对皇帝表示出明显的抗拒。   年轻的帝王挑眉,“你怕朕?”   世子妃烧的糊涂,嘟哝,“你最讨厌。”   接下来的声音就很小了,连长羲都听不分明,只大约知道是在埋怨他昨夜没有节制让她下不来床。   这是真的病糊涂了,平时秦茶演戏归演戏,但长羲最是清楚,他爱的这个人最是坚强果决,少见脆弱神色。   长羲伸出手背探了探秦茶的额头,热得滚烫,长羲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滚烫的,灼热他的温度,他梦里反反复复无数次的,就是这样低头随手一抱,就是一个世界的幸福。   在底下被闪瞎眼的太医冬瓜:……老大你们尼玛太过分了!!   被长羲抱着稍微清醒了一些的秦茶恍惚间用生命在演戏:“我想家……”   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病糊涂的人的内心独白。   “想家……想回到过去……”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折磨我……”   “……去死……狗皇帝去死……”   底下的人等等脸色仿若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齐齐脸色惨白。   抱着她的男人嗓音温柔地说,“在说什么傻话,好孩子。”   “去死……去死……去死……我想死……”   那声音苦闷又哀痛,是走投无路的悲鸣,是压抑的愤怒,每一个颤音都无限凄苦,听得人忍不住落泪。   她抬头,恍然在梦中,她攥着年轻帝王的袖角,虚弱地搭着,指尖苍白细弱。   “我恨你,我恨你……”世子妃喃喃地说着,“你毁了我……”   皇帝轻轻拂开燕王世子妃的手,在她耳边轻声,“你烧糊涂了,不要说话,在朕想掐死你之前闭上嘴,恩?”   而后撇了眼底下的宫人,冷淡地说,“一群没用的东西,待在这里作何,等朕砍你们的脑袋吗?”   所有人哗啦啦地出去了,只留下太医杵在那,见人走干净了,冬瓜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卧槽,老大小姐姐,你们两个干嘛?造反吗!”   长羲:“你在跟谁说话?”   冬瓜立刻怂了,缩着头,肥胖的身躯跟尊弥勒佛似的,他低声嚷嚷,“大伙都等着喝喜酒呢,结果守了半天你们人没来!”   秦茶烧的越发厉害,吐字不清地说,“想家……想家……”   然后冬瓜立刻一拍手,“听见没!小姐姐一直在说‘想嫁想嫁’!老大你不给人一场婚礼是很怂的!”   他们没机会灌酒闹洞房也是很心酸的!   长羲抬眼寡凉地说:“再吵扔你出去。”   冬瓜闭嘴了,忍了片刻又忍不住说,“茶子烧的挺厉害的,我说你们也厉害哦,把这里折腾成什么样?当朝天子娶寡妇这个剧本真的好走心,你们两个虐恋情深看得宫人每天骂你渣男,茶子白莲花得温玉一口老血不上不下。”   冬瓜顿了顿,总结,“贱得我看着真开心,唐安快疯了。”   “本来这就一个c级任务,你们俩一搅和直接升a,本来他当好一个默默守护者就好了,现在他得谋朝篡位,简直完美。”   长羲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要继续在这里讲废话?”   冬瓜头手双摆,连连否认,“没没没,就是传达一下主任中心思想!快点搞定早点收工!”   而后冬瓜火速撤离。   被长羲照顾了一晚上的秦茶第二天高烧终于稍微退下一点,她爬起床来第一件事就是,“我去找温玉!”   长羲:“坐下。”   “快点搞定早点收工!我梦见主任念叨我了!”   长羲:“坐下。”   秦茶脚丫子踩在鞋面上,一边穿衣服,一边得空了还弯腰轻轻拍了拍长羲的脸颊,她清冷的眉眼带着笑,一股子风流倜傥的味道,“叔,爷我去找美人了。”   长羲把手边的书搁一边,温柔地说,“坐下。”   “我现在这个状态很难得,”秦茶理好下裙,头也不抬地说,“妆也不用化,就可以很凄楚地直接上台演出。”   再披上外袄,秦茶准备穿鞋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的是长羲的鞋。   秦茶:“……我鞋呢?”   长羲伸手勾着秦茶的腰一楼,把她揽在怀里,放到自己大腿上,他笑得温文儒雅,“不是叫您坐下?好不乖的教母呢。”   秦茶:“所以我的鞋呢?”   “这几天你不要乱出门,”长羲如此回应,“怕你乱跑,我给收起来了。”   秦茶:“……你幼不幼稚啊叔!藏鞋子这种事情三岁小孩子都不干了。”   长羲:“你带大的我,两个世界,宝贝。”   而后他拍她的头,“身体不好还折腾,你幼不幼稚?”   “……我有分寸。”   “对,你的分寸就是上次你差点把自己折腾没了。”   秦茶把长羲的大手从自己脑袋瓜上拿下来,她深沉地问,“这件事你打算记多久?”   “我回答过你,”长羲反握着她的手,轻轻收紧,“我会带进棺材。”   “你得搁我眼皮底下,手掌心里,做不到我就干脆吃了你再自杀,这样到死都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宝贝,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   秦茶:……棒到哭。   个毛线。   “上一次是一个意外,”秦茶讨价还价,“我做事一向很有分寸。”   长羲微微眯起眼,“哦,你的分寸就是成为了五局为数不多死亡率破三的维护师。”   秦茶:“……我爱你。”   长羲:“不管用。”   秦茶:“…………我最爱你。”   长羲:“你就算说我最最爱你你是我的全世界这种话都没用。”   秦茶:“………………”   年轻的帝王神色温柔话语冰冷,他一只手掌握着女人的腰,一只手掌扣着女人的掌心,然后亲吻她的额头。   “好姑娘乖,”他嗓音微微沉下来,有股凉淡的缱绻味道,“身体不好哪里也不许去。”   秦茶一只手勾着长羲的脖子,试探性地说,“我最最爱你。”   没反应。   女人的眉目向来清丽利落,她的眼总是坚韧刚强被风霜刻写,背脊总是挺拔不曾曲折。   可是此刻,她软下身体,窝在男人怀里,很有心机地吻着他的嘴角,把自己最最温柔的声音拿出来,摩挲着他的唇瓣吐气如兰地说:   “我最、最、最爱你,你是我的全世界。”她顿了顿,“我的男人。”   长羲:“…………”   秦茶看着他:“我的男人,超帅超爱。”   长羲:“………………你早点回来。”   男人抱着她起身,把她放在床边坐好,然后掏出钥匙给底下的木盒开锁,掏出一双软底绣花鞋。   鞋子在他手掌心显得很小,他单膝跪地,垂眼替她穿。   “把蓝色那件大氅穿上,不要走花园那条路,风大。”   长羲动作很轻,而后他的话语又冷下来,“敢让自己受伤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懂?”   穿完鞋子的秦茶抿唇低笑,然后迅速翻脸不认人。   她弯腰,对着仍单膝跪地的男人挑着嘴角说:“我唯三的死亡都是因为你,害我从主银跌到主铜,老男人你心里偷着乐就好别说出来瞎bb!”   长羲:“…………”   “主金的人现在不要说话,从来没从主金跌下来的人更不要说话!从我跟前让开,等我回主银我们再战!”   长羲:“…………”   秦茶走了几步回头,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长羲,补了四个字:“相爱相杀!”   长羲看着秦茶离开的背影,骤然失笑。   然后他顺势靠坐在床底下,以一种极度宠溺又放纵的姿态,懒洋洋地注视着,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真可爱。   他的女人。   ☆、第73章 番朝天阙(完)   【二更】   “姐姐是不是很讨厌我?”   温玉皱着眉头看眼前面色苍白的女人,她不太耐烦地回答,“没有。”   燕王世子妃低着头,毫无血色的脸带着病态的虚弱,她有些难过地咬了咬唇,轻声细语地说,“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讨厌我,我对姐姐并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希望……”   “我都说我不讨厌你,”温玉打断世子妃,她的神色有些戒备,直接下了逐客令,“夫人大病初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来我这里万一要是吹了风受了寒,指不定陛下怎么生气,夫人还是请回吧。”   世子妃细声细气地接话,“没有,我和陛下说过了,这不关姐姐的事,是我想来找姐姐,毕竟姐姐位份最高,待在陛下身边最久……”   温玉:“夫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所以不要一堆废话求重点!   “姐姐……”世子妃难过地咬了咬苍白的下唇,清媚的眼里集聚着眼泪,却一副坚强地不让它落下的模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真的很不好……我不想让陛下这样的,姐姐能帮我吗?”   温玉:“……帮你什么?”   “帮我离开皇宫,”世子妃柔柔弱弱地说,“我知道姐姐见识多,肯定可以帮我的。”   “我在宫里,没有其他人帮我了。”   温玉黑着脸,“我凭什么帮你?”   世子妃侧着脸,露出一个光滑的额头,天光让她的容颜显得恬静柔弱,但眉眼的美艳又让她像罂粟一般引人犯罪。   “我在宫里,你们哪里有出头之日?”世子妃把茶一点一点推到温玉面前,轻轻地说,“我在把主动权交给你啊。”   温玉盯着茶杯,寒着嗓子,“什么意思?”   “我讨厌陛下,你也讨厌陛下,知道这个就好了,”世子妃仍旧一副泫然欲泣的悲苦模样,“人家就快活不下去了。”   温玉把视线从茶杯移向秦茶,她清了清嗓子,“陛下对你不赖。”   世子妃:“对待玩物一般可以任意丢弃的不赖。”   燕王世子妃的指尖慢慢画过桌面,青葱玉指的柔嫩精致得像花瓣一样,她的语气也飘忽不定起来。   “你们是都忘了吗,”她抬眼一笑,灿若春花,“我一开始是被逼的啊。”   温玉仿同不认识她一般,定定地看着她。   燕王世子妃穿着精致的大红宫装,面容不施粉黛,温润的眼里带着泪,常年的忧郁目光,柔弱的姿态仿佛所有人都在欺负她。   她就以着这副姿态,哄的皇上几乎把所有嫔妃都罚了一遍。   温玉原以为她就是一朵最标准的心机婊白莲花,到头来才发现这特么就是一个妖艳贱货。   这个演技简直了。   “……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状……不怕陛下惩罚你吗?”   世子妃笑得人畜无害分外惹人怜爱,“姐姐觉得,陛下会信谁?”   “你究竟是来示威的还是示威的?”   世子妃不动声色地把一碗炖好的补药递给温玉。   “当归可好了,姐姐多喝喝,有空替我向我舅舅问个好。”   温玉瞬间挑眉,而后嗤笑,“我知道了。”   世子妃:“有些病,苦口良药。”   她在拜托温玉传话,提醒身为大将军长子的龙安,当归。   一个无召不得回京的将军用“归”这个字眼回到京城,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至于温玉要怎么传话,秦茶相信这一点长羲会给他们安排的合情合理。   五月底,皇帝大婚,天下大赦。   秦茶一大清早就被挖起来梳妆穿衣,甚至于太后也早早地、静悄悄地来到秦茶殿里。   太后把其他人叫退了,一脸感慨地盯着秦茶,“唉,还是那臭小子浪漫哦,举国婚宴啊,你们好像还把破城亡国日定在今天?真走心!”   秦茶:“…………”   “啧啧啧,载入史册的一刻,谁都忘不你们折戟沉沙,鲜血涂满城墙的壮美眼里,想想就带感!”   秦茶:“………………”   这话没法接。   “不过真的很漂亮。”   阿吉摸摸秦茶的婚服,大红色的上袄下裙,金丝绣线的凤凰图腾,稍稍上妆的美艳容颜,盛世逼人。   “我儿砸好幸福,儿媳妇超漂亮!来!叫妈!”   长羲站在门口,闻言几步跨进来,他伸手捞过秦茶的腰揽入怀,他同样穿着大红色的长袍,绣着金色的龙腾,长发束高,这样的装束让他整个人有种炽热的冷冽,矛盾至极的感觉加上上挑的眉眼和张扬的俊美,砸得阿吉一脸痛心。   “这种脸蛋,我的儿啊,”她喃喃地说,“少女心炸裂哦!”   秦茶:“…………”   婆婆真的很可爱……   公公怎么宠出来的……   长羲很不给面子的说,“什么少女心?都五……”   “闭嘴!阿吉永远十八!”   然后阿吉嫌弃地摆手,“没我儿媳妇一半好看臭什么美这个坏毛病!”   长羲黑着脸把太后送走了。   最后大典来临的时候,秦茶明知道这是假的,心里头还破天荒地有点小紧张。   她被侍女扶着,裙摆很长,对于她这种糙汉子要很小心才能控制自己不踩到裙摆,年轻的帝王挺拔地站立在皇家最高宗祠的圆殿上,他脚下是延绵的台阶层层往下,一直到秦茶脚边。   他就施施然朝她伸出手,摊开掌心,面带微笑遥遥地递向她。   他站的地方,叫天阙。   她一步一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向他,最后把手放心地落在他掌心里。   年轻的帝王握紧,把她往前微微一带,低沉的嗓音如同昭告天下那般,一字一句说:   “我愿做最宽广的王冠,让你成为最骄傲的皇后。”   天阙底下所有朝臣命妇跪了一地,山呼声铺天盖地——   “吾皇吾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茶听得耳根子有点软,“不是千岁?”   长羲揉揉她的头发,满手珠翠,他看了看,“你什么都不带散着头发最好看。”   顿了顿。   “什么也不穿最好看。”   秦茶:………………   这一刻她对长羲是服气的。   随同皇帝入宗祠记了名,刚踏出殿门,禁军统领便屁滚尿流地跪在了皇帝面前,抖着嗓子沙哑地喊:“陛、陛下!大将军龙城叛变了!已经攻入城门往禁宫方向攻来了!”   群臣哗然,大惊失色。   年轻的帝王轻轻“哦”了一声,很淡定地问,“到哪了?”   “到、到……”   “轰——”   巨大的倒塌声从进宫正门传来,朱红色的大门那一刹那分崩离析,兵刃的反光锋利地撕裂远处阴沉的天,帝后站在最高的天阙,把底下一片混乱的战场看得一清二楚,也同样一清二楚地看见不可挽回的败势。   新婚的帝后沉默许久,而后成为新后的世子妃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种笑声尖利又格外突兀,在混乱的一片争吵推搡声中像是大风过境一般,瞬间把嘈杂全部压了下去,“狗皇帝!你终于有今天了!”   “你害死了多少人!你根本就昏庸无能!”   这是大家齐齐反应过来——大将军龙城,那是皇后的外公啊!   年轻的帝王只是扫了形态疯狂的女人一眼,之前一切的帝后恩爱如同大家的错觉,皇帝很冷淡地问禁军统领,“领兵的谁?”   “龙、龙安将军……”   皇帝点点头,然后他去拉新后的手,“你看,你到死都是朕的皇后。”   “你死后,尸首还是会归入朕的陵寝。”   “亡国帝后,这是规矩,哪怕新帝是你的舅舅。”   新后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年轻的帝王带着冰凉又诡异的微笑,如附骨之蛆一般阴魂不散。   “朕说过的,无论生时事还是身后名,你都是朕做主。”   “…………你有病吗?”许久许久,久到远处的厮杀和近处的嘈杂都仿佛远去,新后含着泪看着皇帝,哑声,“国都亡了命都要丢了,你还抓着我不放,你是有病吗?”   “朕至少抓住了你。”   “为什么?”女人不解地、怀带着一种她自己都不清楚从何而来的期待,轻声问,“你爱我?”   她只能想到这种回答了。   年轻的帝王笑起来,“你信吗?”   “狗皇帝速速投降!其余人降者不杀!”   龙安糙哑的声音打破帝后二人谜一样地寂静,最后皇帝直接被拴上了铁链押走。   他就算是沦为阶下囚,背脊也一直挺拔,回过头看她的笑容,张扬邪肆,阴凉刻骨。   仿佛从不曾被任何事物改变,也不曾被任何恐惧摧折。   唐安一脸苦逼地对着秦茶上台词,“妹妹,这个封后礼没行完,你还是燕王世子妃!还是我家妹子!”   意思就是,她根本就不用为帝王殉葬。   然后这个矫揉造作了几个月的女人,这一刻却无比坚定地跪了下来,行了大礼。   “我会为他殉葬。”   唐安假装自己很着急:“胡说什么!你是觉得自己被记了宗谱?宗谱算个屁!撕了!啥都不是!”   “可我是他的皇后。”她说,“现在就是,以后也是。”   那位帝王从没有告诉过她,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才逼迫她,所以到最后还能张扬坦然。   可是她自己也想不出属于自己的、更好的结局了。   大风刮起她飞扬的红色裙摆,她站在天阙之上,亡国帝王在下面遥遥地朝向她,不曾移开过目光。   多年后温玉打败了所有圣母婊白莲花成为唐安皇后之后,她突然想起简茶这个最初的妖艳白莲花,想起在天阙她那烈艳的红色后袍,她有些不解地说:   “有一件事,臣妾疑惑了很久。”   “纹元皇后……最后为什么选择陪天辰帝殉葬?她明明……”   最讨厌天辰帝了。   她纠结地问,“他们相爱吗?”   唐安意味深长地回答,“他们虐恋情深。”   ……因为那两个是沉迷演戏的神经病特么的真的脑子有坑脑子有病!   ……当初在天阙所有人都觉得惨烈只有他内心充满被两个神经病糊了一脸狗粮痛彻心扉!   ……想想还是好气哦草!   ☆、第74章 完结番(一)   【一更】   “婚礼总是要办的吧?”   阿吉对长羲耳提面命。   “一个男人一辈子给不了心爱的女人一场难忘的婚礼,女人心里总会少了一些什么,哪怕她嘴里不说。”   长羲整个人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低头玩手机,阿吉愤怒地敲桌子,“重点!重点!我说的都是重点!你的爱情考卷里都是会考的重点!”   长羲:“哦。”   “敷衍!我叫你爸打断你的腿啊!”   长羲终于抬起头来,稍稍颔首,他穿着格外悠闲的居家服,睡醒后头发有些凌乱,他长臂一伸,一个非常绅士优雅的示意动作,“我听着,你说。”   “……”妈的儿砸好帅。   阿吉清了清嗓子,继续,“先前妈妈给你们操办了一场,结果儿媳妇被你拐走了,妈妈后头想了想,邀请的多数都是爸妈的亲朋好友,你们年轻人玩不开,所以,这次你们办婚礼,妈妈不插手,你们想邀请谁就邀请谁,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还有你不要玩手机听妈妈讲话!”   “好,”长羲摇了摇手机,而后解释,“谢谢。另外,我在买电影票。”   阿吉:“…………约会哦?”   长羲:“不然呢?当电影评审?”   阿吉:“什么电影?别买恐怖片啊我们儿媳妇不怕那个的!你还不如买些爱情片啊什么的,看看人家怎么谈恋爱嘛!再不济喜剧片也可以哒!看着开心。”   “我知道了,”长羲长指一滑关了手机收回口袋,然后他指了指楼上,“我先去看看她醒了没。”   秦茶刚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和长羲同款的家居服出来,一边抬手搓干头发。   “睡得有点迟,洗澡的时候好像听见妈来了?”   长羲“嗯”了一声,他斜靠在卧室门口,看着舒软的布料包裹着秦茶窈窕的身体,她抬手擦发,乌黑的发间是细白的手腕,那里他在夜间蹭反复地舔咬。   长羲微低哑地开口:“换身衣服,我们待会出去。”   说完这话的时候,长羲已经走过来接过干布帮她擦拭长发,擦得半干之后,又很细心地吹干。   秦茶背靠在长羲怀里调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好,才问,“去干嘛?”   “看电影。”   “哦,”秦茶点头,“约会啊。”   长羲低声笑开,“不是,我们哪里需要约会?老夫老妻了。”   秦茶:“…………所以?”   “评审电影。”   头发吹干,长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件画着非常可爱的猫爪印的白色连衣裙出来,甚至还给她配了一双可爱猫咪头靴子,外加一对猫耳。   秦茶:“…………”   简直了。   秦茶:“这衣服不是我的我不穿。”   长羲帮她解着衣扣,一边说,“我给你买的,洗过了。”   “……………………”   秦茶表示拒绝,“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嗜好我真的没看出来!我不穿我真的不穿!”   长羲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磨蹭,“很可爱的。”   秦茶:“不。”   长羲磨蹭她的脖颈,低哑的嗓音粘腻地发出近似撒娇的语调,“好姑娘,试一下,恩?”   秦茶:“我不。”   长羲用手指了指另外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套装,“我也有,同款的。”   秦茶:“…………”   所以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好老天爷!   秦茶别别扭扭地穿上了这一套可爱到爆的衣服,然后凶巴巴地呵斥长羲:“你呢你呢!你怎么不穿!”   长羲眼睛里的笑意简直要把秦茶的脸烧红,他几个大步走前来一把揽在她腰间,把她举起到和他齐平的高度,然后用鼻尖去蹭她的鼻尖,极近的距离让长羲的气息酥酥麻麻地撩过秦茶裸/露的冰凉皮肤。   “好可爱宝贝儿,”长羲亲亲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秦茶:……呵呵。   老子恼羞成怒将会挠你一脸。   长羲换好衣服之后牵着秦茶的手下了楼,直接把阿吉看直了眼,她顿时爆粗,“卧槽!!”   长羲一身宽松的黑色卫衣,衣角印着雪白的猫爪印,黑色长裤,脚下一双和秦茶同款的猫咪头布鞋,细碎的黑发同样顶着一对黑□□耳。   他这一身穿着因为邪气的容貌,硬生生把这种可爱风变得慵懒而又帅气,再加上旁边牵着面色清冷但眼神莫名暴躁的傲娇小白猫……   卧槽卧槽阿吉妈妈表示自己血槽全空!   特么大猫带小猫出去玩的即视感!   就连自家儿砸摸摸儿媳妇脑袋的模样都像是在顺毛!!!   阿吉一脸正经:“出去玩呢?”   秦茶努力放和缓面色,“是啊妈。”   阿吉继续正经:“记得早点回来,我在家做饭,你爸也过来吃的。”   秦茶点头:“好,我会早点回来帮您。”   出了门,秦茶就有种想扒着门不出门的冲动,长羲好笑地顺毛,“我陪着你,你怕什么?”   “……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又不是cosplay!”   长羲拨了拨秦茶的碎发,长指顺便刮了刮她的鼻头,他含笑着说,“因为你对我说‘相爱相杀’的样子太可爱,可爱得我受不了。”   秦茶:“……我有罪我有错请求缓刑减刑永不再犯!”   长羲拉着她十指相扣,掌心贴合的温度让秦茶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她面瘫着脸说,“好的,教父我陪你丢一次脸。”   秦茶:“谁让我宠你。”   秦茶:“你这个幼稚鬼。”   而后一路拉风游街走巷,秦茶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面已然很能淡定地当一只高冷的猫。   但是……   “我只是看一眼,我没打算买,”秦茶看着长羲手里的大包小包目瞪口呆,“你买这么多干嘛不心疼钱啊!”   长羲风轻云淡,“养的起你。”   秦茶:“可是我也不是很喜欢的。”   长羲:“你能看上一眼就有买的价值。”   秦茶:“…………”   长羲:“阿吉说,好男人就是买。”   秦茶:“………………”   婆婆这句话说的她无法反驳。   千辛万苦控制自己眼睛不要乱看的秦茶最后放弃努力,她专注地看着长羲,默默地想——只要把目光专注于自己帅气的丈夫,眼睛就可以不乱看了。   发现自己的小猫终于不乱看、只专注于自己的长羲笑了,他温柔地摸摸秦茶的头,“我想把自己买下来送给你。”   长羲:“小猫你要不要?”   秦茶:“…………不要,嫌弃。”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微踮脚亲他下巴,笑骂,“油嘴滑舌。”   长羲立刻顺杆爬地搂紧她的腰微弯低头,吮/吻了一下秦茶的唇瓣,低哑地回应:“你喜欢就好。”   秦茶:…………   这个叔叔又在撩妹。   老男人的世界真的是格外骚里骚气。   一直走到电影院门口秦茶才想起来去问长羲是什么电影。   “最近不是有个大片,叫《留火流火》的那个,我还挺想看的,”秦茶指了指大海报,“主演程峰人帅演技赞,我看网上评论剧情也不错,你买的是哪个?”   长羲嘴角勾起来,眼角都是一片似笑非笑的凉淡,“帅过我?”   原则问题,不能答错。   秦茶:“没有,当然没有!”   长羲:“演技。”   秦茶:“你天下第一!”   长羲:“恩,我没买这个。”   “……”秦茶没看到想看的,继续问,“那是什么?《千金穗》评价也不错啊,爱情文艺片,不过我不怎么看这类型的,你喜欢吗?”   长羲取了票,把电影票在秦茶面前晃了一眼,秦茶定睛一看——《女主表示她不服》(动画片)。   动画片。   动、画、片。   而且是那种她抬眼望过去,一片花花绿绿的海报堆中都找不到的动画片。   换而言之,这个动画一点名气都没有因为它一张海报都木有!   秦茶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们不是来约会的?”   不挑恐怖片不挑文艺片不挑爱情片好歹挑个她想看的嘛!   动画片是个什么鬼!   “看动画片很幼稚,”秦茶顿了顿,扫了眼长羲和自己的衣服,她抚额,“也对,我们穿成这样就是来幼稚一把的。”   秦茶:“你高兴就好,谁叫我宠你,幼稚鬼。”   长羲挑眉,“谁说我们是约会的?”   他一边把票交给审票的工作人员,一边拉着秦茶的手,紧紧地握住。   “带你来审片的傻猫。”   秦茶:…………穿成这样一路慢悠悠逛街过来还和她说不是约会!少年你的套路好深!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拉着自己手的男人俊美的侧脸上,从而没有注意到检票的工作人员在看清电影票之后,对秦茶露出一种羡慕到死的向往表情。   影片开始了秦茶才发现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片卖座率真的不太好啊,间接被你包场了。”   “嗯,”男人在黑暗中的嗓音格外性感,“夫妻专场。”   然后他递给秦茶爆米花。   “噫?什么时候买的?”   长羲只是揉揉她的头,“看你的片,少吃一点。”   开场,大屏幕的亮光忽起,长羲侧着头,专注地看着秦茶清丽的眉眼,她头顶带着小巧毛茸茸的猫耳,眼里映着光,怀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   小小的,软软的,他的小猫。   这当然不是约会。   这是求婚。   不办婚礼是因为,他还没有求婚。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