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之家有恶夫 作者:容黎 文案 花月穿越到一户家庭和睦的农家小院,日子过得辛苦却快乐。 倒霉催的在田地里撞见陆良因村里的寡妇把个壮汉打得奄奄一息,一时听到的风言风语全在自己眼前得到应证,她这才算明白为何村里人背地里都骂他凶恶不是好人。 可他怎么托媒人来家中提亲了?她吓得心肝都跳,万一他手下没个准把她给打瘸了可怎么办? 谁知真成了亲他却变得不一样了,对她好疼她不说还一门心思地发家致富。 阅读指南:架空不可考据,勿扒榜,求收藏,么么哒。 希望看客能温和地尊重下这些在文字里卖力表演的角色们,毕竟人无完人,如果不合胃口请点右上角的X好吗:) 内容标签:甜文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情有独钟 主角:陆良,花月 ================ 第一章 九月天炎热未消,大早上还有些凉意,中午阳光炙热,不过走几步路便浑身冒汗。不远处楮实子一棵挨着一棵,茂盛的绿叶彼此交叠,细碎光点穿过缝隙洒落在地面。 花月病好后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娘才松口让她下地,不许她干重活,便得了个中午给爹和大哥送午饭的差事。自家地挨着奇骏山,半柱香就能走到半山腰,这会儿正是山葡萄等野果子成熟的时候,花月嘴馋向来喜欢吃,听大哥说山上没什么凶物便兴冲冲地上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片楮实子,密密麻麻地长了一树果实看着很是喜人。 想来甫南村人并不知道楮实子的用处才会放任这些果子在树上自生自灭。花月前世在一家制药厂做文员,办公室主任爱给小年轻做科普,告诉他们楮实子全身都是宝,既可以食用又有药用价值,他小的时候会把楮实子果实采回去喂猪,猪吃了长得很壮实,等过年的时候能多卖几个钱。 花月想趁着正值果期多摘些,果子满含水汽也能当个零嘴,剩下的晒干储存起来到了冬天猪也有吃的,家里也能轻松些。她两只手也摘不了多少,只能等大哥闲下来让他帮忙,一天一天的功夫,两个月能存不少。 花月身子娇小只能够到低处,不知不觉走得深了,摘了小半背篓背起来要回去,不想一转身竟将头发缠在细枝上,此时幽深安静的林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心里又急又慌,两手僵硬不听使唤,解了半天都解不开。 突然身后传来枝叶与衣物摩擦的声音,她心中大喜,颇为窘迫地求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解开?我手使不上力。”说完才开始担心万一遇到心术不正的人怎么办?手上不由加大力气用力拽了两下,扯得头皮发疼,缠着的发却纹丝不动。 来人步伐沉稳有力,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声响,花月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能感受到他靠近时投下来的压迫感,温热的大手擦过她的手背,动作轻柔并不急躁,低沉富有磁性地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用力拉扯,伤到了怎么办?” 发丝与细枝分离,花月微微松了口气,抬手将垂下的发别在耳后,白皙细嫩的脸上染上一抹红霞,抬眼见是个相貌英俊,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赶忙看向旁处,轻声道:“多谢你,我有事先回了。” 陆良低头看了眼与花月碰过的手,滑腻柔软的触感在指间留连不去,浓眉攒起看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本想问她身上可是大好了?怎么好端端地会掉进河里?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像受惊的兔子跑远,好笑地弯弯嘴角:“这丫头……” 花月知道这样很失礼,她是个内向好羞的人,不擅与男人交谈,平时侃侃而谈,一到相亲就不由自己得紧张,将好好的氛围弄得像老师训话一样,对方觉得她无趣便不了了之了。谁成想她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男友就被后妈一记闷棍误伤给送到这个小村子来。 她五岁那年父母离婚,十岁爸爸再婚娶了暴脾气的后妈,两人一直到她二十五岁依旧是一言不合就上手开打,打了这么多年还没散了家也是不易,哪知道到头来让她做了冤死鬼。 她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先是一惊,眨眨眼看到泛黑的墙,糊了纸的窗户,上了年代的木质大箱子和衣柜,在不甚宽敞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摆放着粗糙的茶具,怎么看都像是电视剧里古代农家屋子的模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中年男女,见她醒过来先是高兴地上前嘘寒问暖,随后又哭着说他们老两口没了她这日子怎么过?看得出对旧主很是疼爱。可惜她的记忆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两老,后来才知道这里是大齐国北方的一处贫困小村子,花家四口人,不愁吃饱饭穿暖衣,算得上是村中中上人家。花月本来在河边洗衣裳不知道为什么会掉进水里,幸亏有人经过将她救下来,差点就…… 哥哥花城是个勤快硬挺的汉子,花家全靠他和爹在外帮人做工才有松动日子过,他很疼花月,因为这次落水生病哥哥买了当下时兴的首饰来哄她开心,花月哭笑不得,不过还是道了声谢收下了。 花月下山走到田头,碗筷已经收进篮子里,看了眼远处忙碌的两人,笑盈盈地回去了,浑身都觉得舒坦,再不像那时有压抑,因为争吵而心烦意乱。这个地方有人真心疼惜自己,没有争吵与漠视,就算再穷她也舍不得走。 从村东走到村南巷子里最后一家小院子,花月叫了声娘,径直到井边将木桶放下去打上水来洗碗洗果子。 蔡氏听到声音迎出来,沧桑黝黑的脸上满是欣喜,笑道:“先别忙这些,娘和你说个好事儿。真是塞翁失马得了福气,你的病刚好,好事就来了。刚才王媒婆登门说帮你相看了户体面人家,后生刚中了秀才,将来有出息地紧呢。” 花月洗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蔡氏继续说:“这人你也见过,是福满村刘大志的儿子刘洪涛,生得憨厚老实,听王媒婆说起你二话不说就应了。你忘了也没事,女儿家还是寻个稀罕自己的人嫁才能过得随心舒服些,等你爹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你们见过要是觉得合心就应了罢。” 古代读书人受人敬重且又中了秀才,若是再使把劲中了举人家中日子不愁不说,也可做个体面的小官,既然能奋进至此想必也不甘于放弃往后更多的荣华富贵。蔡氏看得通透,花月也不是傻的,在这样的地方也找不到能比过这桩的亲事。爹娘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未曾生过将她嫁于富户的心思,只说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好端端的姑娘何必埋汰在那里。她点了点头说:“听娘的。你看我摘了果子,洗洗就能吃。” 蔡氏皱眉道:“你摘这个做什么?老辈人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十年没人敢碰,你别乱吃吃坏身子,病才见好,别胡闹。” 花月手背掩唇,眉眼弯弯,温声说道:“娘可见过是怎么个不好法?”见蔡氏摇头,继续道:“娘不要盲目信旁人的话,总得亲眼见了才行。女儿不糊涂,且信我这一回,楮实子能明目,补肾清干,不是坏东西。” 蔡氏半信半疑,瞧女儿漂亮的脸上挂着倔强之色,无奈道:“要吃也是我吃,过几天你再吃。我还是先去熬个绿豆汤,备着解毒。” 花月抿嘴笑着从背篓里抓了一小把走到猪圈扔给猪,看它们吃得欢实她也跟着乐。等过年卖的时候长得壮实又能卖个好价钱,拍了拍手回厨房里喝水。就算穿越后她有了一张漂亮的面孔,骨子里的不主动和羞怯让她很难迈出那一步,她不反对以这种方式来寻找另一半,却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条件而勉强自己,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坚守的。 蔡氏真拿了绿豆出来架锅要熬,花月赶忙拦着说:“娘,真不会有事,你信我一回吧。说起来,娘要是我瞧不上那人怎么办?”她再怎么柔弱芯子里装得还是现代人的思想,受不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套。 蔡氏摸着她的头笑:“看不上就看不上,他再怎么能耐,我就你一个女儿,你心里不舒坦我哪能好过?别把这事压在心上,你才十五,娘也想多留你两年,只是有好人选咱们也别落了才是。” 花月听罢这才放心,接过蔡氏手里的碗拥着她往回走俏皮地说:“还是进屋里做针线活吧,这天说冷就冷了,到时候爹和大哥出门没厚衣裳穿多遭罪。” 蔡氏方才抓了几个果子吃下肚,味道有些甜,这一阵也没见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心里的担忧也消了些,点着花月的鼻头说:“你先把你的嫁衣绣好再说,免得到出嫁的时候急里忙慌熬夜做。” “娘还是想将我早点打发出去,我不管,先给我哥娶回嫂子来再说。”话是这么说,村里谁家不是嫁了姑娘用聘金给儿子娶媳妇,花月能被爹娘允许挑自己喜欢的人已是不易,十七八岁在村子里是大姑娘了,村里人嘴碎爱说三道四,到时候爹娘嘴上不说心里该是难熬得很。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她只能入乡随俗。 陆良拾了干柴扎成捆背在肩上下山,走到村口见王媒婆眯着眼扭着肥胖的腰肢过来,随口问道:“王婶遇到什么好事了?” 王媒婆难得心情好,站住得意洋洋地说:“福满村刘大志的儿子考中秀才,这事你听说了罢?这人要是走了好运挡也挡不住,前些日子花月她娘也托我给相看人家,这不男才女貌顶顶相配的一对不费功夫就成了,这两人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人儿,我要把这事给办成脸上也跟着有光。陆良年纪也不小了,可要说门亲?” 陆良听到花家找媒人说亲,攥着肩上草绳的手收紧,骨节泛白,青筋暴起,俊朗瘦削的脸宛如夏日阴云密布瞧着吓人。 王媒婆暗恼自己一时糊涂,谁人不知陆良家中清贫压根拿不出聘金,不然也不会二十有二还打着光棍。要说光凭这张俊得惹人注目的脸也不愁找不到媳妇,可惜性子暴戾是个难惹的,村里的年轻人大半都被他给揍过,有心思的女孩也不敢嫁,只有村西的寡妇翠莲敢巴着他。 王媒婆干笑一阵,从他身边经过,只听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好你个花月……” 第二章 陆良回到家将肩上的干柴放到柴房,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看着迎出来步履蹒跚的陆大娘说:“娘,你身子不好,这些事我来做,外面风大进屋再说。” 陆大娘温和的脸上满是笑,任儿子扶着自己:“前些天你不是和我说看上个姑娘想找媒人说亲去?咱家穷再不收拾规整,人家不愿意可怎么好?” 陆良垂着头从水缸里舀了水洗手,片刻后才说:“娘别急,这两天地里的事忙,等将豆子收回来种上麦子再说也不迟。” 陆大娘看着长得一表人才的儿子叹口气:“想咱们陆家祖上也出过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安邦定国何等威风,怎奈为奸臣所害不得翻身,你爹走的早,你大哥不长进被个悍妇拿捏死,不然你成亲的时候也能添补些。” 陆良眉梢冷凝,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摇头道:“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你不要去找大哥,是他自己说要和咱们断绝来往的,免得他婆娘又来闹。” 陆大娘坐在炕上两眼含泪地看着墙,大媳妇娶进门来的时候好好的,这才多久就变了个人。 太阳落到西边花大叔才和儿子才推着平板车回来,上面堆满割好的豆子,蔡氏早就将院子打扫干净了,听到声音拿了连枷出来,笑着问:“明儿能割完吗?” 花大叔抹去额上的汗,点了烟吸了两口,青色烟雾在空中散开:“差不多,还是城子顶用,我老了,没他在估计得四五天的收拾。先吃饭,吃完了再打。” 蔡氏将连枷靠在一边,眯着眼乐:“先放着吧,累了一天了,天很快就黑了。我跟你说今儿王媒婆上门来给咱闺女说亲,是刘大志的儿子,我瞧着挺好,读书人体面。” 花城正往下卸豆子,听这话回头说:“可别是个读傻了的,我去福满村帮人干活路过他们家几次,见刘洪涛在院子里摇头晃脑背书,傻不愣登的。我妹子多标致的人儿,嫁谁不行。” 蔡氏重重拍打了儿子脊背几下,白了他一眼:“闭嘴,没人待听你的话。” 花城笑得时候露出一口干净整洁的牙齿,一整个夏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晒得黝黑,他朝屋里喊了声:“月儿,给哥倒碗水来,嗓子都要冒烟了。” 花月给他们泡了粗茶,一人倒了一大海碗端出来笑话大哥:“说了让你少吃点咸菜偏不听,活该自己遭罪。” 农家人的咸菜缸看着大里面却只有一底的酱汁,菜腌制的时间长自然咸得很,但对于过久了苦日子的人来说便是这些东西也算得上是稀罕物了。花月记得小时候家里穷,顿顿不是拌咸菜就是炒咸菜,吃得那叫个辛苦,穿越来后见爹娘他们直接夹着吃,她照着记忆中的做法将腌熟的菜切成长条,然后放进辣椒末,香油,醋调起来,看着单调却也有几分颜色。醋是激发实物味道的好东西,酸而香,花城嘴馋不小心就吃多了。 花大叔喝完茶看着自己长得越发好的女儿,皱着眉头说:“先别急着应,我再打听打听,媒婆向来都是拣好听的说,谁知道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等差不多了再说。咱家月儿是村里最好看的丫头,不愁嫁,让他们等着去。” 蔡氏生怕被别人给抢了先,帮着往下抱豆子踩到干裂的豆衣只听咔嚓一声豆衣爆开,豆子向上弹起落在地上发出清响:“话不能这么说,月儿也不小了又不是不懂好赖,中意刘家的人多了去,可别端架子端得误了事儿。” 花大叔摆摆手不接话,蔡氏被气得不行接过碗转身回去做饭了。花月过来要帮忙被爹给撵开了,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脸上长满皱纹,苍老的像六十岁,连声音里都带着沧桑:“帮你娘做饭去,豆杆扎人,划破了手怎么办。” 花月应了声冲大哥眨眨眼回屋里去了,花城好笑不已,妹妹病了一场比以前听话懂事了,偶尔会扮个鬼脸说些俏皮可爱的话哄得人乐。也不知道这丫头有什么话要说,还怕给爹娘听到。 娘做了面疙瘩汤,就着早上调的咸菜,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说笑一阵天也黑了下来。花月洗完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出来见大哥坐在台阶上看天上的星辰,笑道:“哥,等忙完地里的事你和我一块去山上摘果子吧,挂在树上坏了多可惜。” 花城不做他想直接点头:“成啊,打好豆子就不忙了,我带你往林子深处走,里面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果子。” 花月撇撇嘴,在他身边坐下来,天上的星一闪一闪,这里未经污浊侵扰一切都看得清楚,连呼吸都不像以前那般沉重:“大哥,我要采的是楮实子,趁着没人抢我们多采点存起来,等到了冬天猪的吃食也不用发愁。娘听人说那东西不好,可我这几天上山都摘来吃,也没见得有什么不妥。哥,你信我一次,楮实子真能吃。” 花城摸摸她的头发,银色月光在她脸上度了层朦胧的光,樱红小嘴嘟起,娇憨中带着些许狡黠,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似曾相识的一幕,她曾对另一个男人也表现出这样的表情,当即沉下脸:“以后不许你和陆良来往,他不是好人,要是再让我抓到,我绝不会帮你瞒着。” 花月是个换了芯子的人压根不知道陆良是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脸天真地问:“你看见我们做什么了?” 花城只记得那时候月儿站在隆起的土堆上看着比她低了一个头的陆良笑,陆良一反常态,脸上不再有冷淡与疏远带着淡淡的柔和浅笑,要说两人之间没什么肯定骗鬼。月儿落水前可没这么老实,爹娘面前乖乖巧巧,转身心里装了小九九,清亮发光的眸子让他看不透。 “你自己心里清楚,咱们村里的人谁不躲着他,除了那个寡妇谁往他跟前凑?你别犯糊涂,到时候惹恼了爹娘别怪我不帮你说好话。” 花月嫩葱般纤细的手指搅弄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原来旧主和那个陆良有情意。只是如今这个人换了她来做,过去的事便抹得干干净净,更何况那人又不是什么好人,在这个时代能和寡妇不清不楚的不是二流子就是地痞无赖,她还是躲远一点,当即郑重地点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理那个人,你别告诉爹娘让他们担心。” 花城倒没拦着她去摘楮实子,因为小时候他调皮捣蛋长了逆骨,大人不让做什么偏要做什么,那玩意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要了他的命,人吃来无事猪想来也能吃。兄妹两说好这才各自回屋睡觉去了。月光倾撒世间,投在地上的树影斑驳带着几分张牙舞爪的气势。 第二天花月做了薄饼,说是饼却很软和,她往上面打了两颗鸡蛋,带上娘熬好的米汤往地里去。路上遇着不少人和她说话,她都笑着回了,一本正经地样子让她觉得很是尴尬,脚下不由加快步子往地里跑。为什么落水?她哪里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爹和大哥干活很麻利,她知道现在的天气变脸也快,早点将粮食收回家就算下起雨也不用担心。大豆都熟透了,要是被雨水泡了,一场忙碌又是白瞎了。花月照旧让他们吃完将碗筷放在篮子里径自上山了,满树的果子反正是拿来喂猪的倒也不挑什么好坏了,就着低处摘了少半篓子,不知不觉又走到上次缠住她头发的地方。如伞盖的树下站着一个穿青色布衣的男子,身子笔挺,面容清冷,眉头攒着,薄唇略显苍白,倒像是未歇好。毕竟人家帮过自己,她将垂落的发拂到耳后,笑得温婉,声音轻而淡:“是你啊,这果子可以吃,你也摘些回去罢。” 那男子并未理她,让她尴尬不已,转过身继续摘果子,心中着实懊恼不已。没一会儿听他开口,徐缓低哑的声音:“听说你落水了,身子可好利索了?” 花月皱了皱眉,这人认识自己?回头看向他,他锐利似海深邃的眸子里有几分关心,抿嘴笑了下,露出两个浅浅酒窝:“躺了大半个月好多了,你认得我啊?我近来糊涂的很,有好些事情记不得了,你别恼我才是。” 英俊男人的眼睛里终于泛起滔天海浪,有不可置信还有看不真切的痛心,他懒懒地靠在树上看向远处,低笑一声:“怪不得!听说你要定亲了?” 花月想他的声音如果放到现代该是被很多人追捧的男神音,那声轻问,音调微微勾起,她的心上像是有一把软毛划过,他问出这句话后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花月脸唰的一下红了,这样的事怎么能和一个陌生男子说?稍作思量,她抬起手背掩唇道:“我听爹娘的。” 她不过是想要掩藏自己的尴尬,在那人看来却是变了味道,娇娇俏俏的模样中含着无限羞意与小女儿家的青涩,无不露出极合心思的味道。陆良的云淡风轻刹那间消失不见,他腾地直起身大步走到花月身边,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将她拢在其中,他的气息灼热,阴鹜的表情让花月退了两步。 “你想甩开我?花月,你当我这么好捉弄?” 第三章 (捉虫) 花月被他似腊月寒霜般冷厉的声音逼退数步,两人之间拉开一臂宽的距离很快又被他追上来,这人的眼睛里充斥危险戾气,花月胆子小被他瞪得缩了缩身子,皱着脸在心中哭诉旧主做什么要招惹这般凶神恶煞的人?好人哪会直接对着她发脾气? “我记不得了,你说我与你有什么瓜葛该是……该是……做不得……数罢。”花月见他靠得越发近的脸变得更加阴沉吓人,声音也跟着压低直至细若蚊吟。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逼得这般紧,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又气自己不会说话,含糊糊弄过去也好过现在。 陆良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亮得会说话的眼睛里不再有他,像避蛇蝎般看向旁处,他在她耳畔低笑一声,灼热地呼吸喷在她耳垂上烧起一层红霞:“你怕我?花月,就算你忘了我也不能怕我,当初是你……”招惹我的,这四个字他突然说不下去,直起腰看着前面隐隐而现的山转了话:“不管你是不是真要定亲,回去推了,不光刘洪涛,其他人也不行。要摘这个吗?倒是能吃,旁的东西不要乱吃。” 花月眨巴眨巴眼突然想起大哥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就是那陆良!人总会被别人的预先警示所影响,花月即便是异世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偏见要从人们心里抹去是很难办到的事情,听到他阴转晴的声音,尴尬地点点头。 陆良将她身上的背篓拿下来,轻松地够到高处的果子往篓子里放,花月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瘦而挺的脊背,这人是凶了些却看不出哪里不好,他做事倒是很勤快没多久就摘了多半筐子,他怕花月背不动,叮嘱道:“明天我要忙地里的活,你自己先摘着,后天等我来帮你。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可记住了?”见花月连连点头,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向以往一般摸摸她的长发:“快回去罢。” 以前的花月很大胆什么话都敢说,却也干脆没那么多心眼,病了一场却变得如兔子般胆小,不过也无妨,各有各的妙,温婉乖巧些也很合他的心思。他家里有四亩地,大哥闹分家时分了一亩半出去,他一个人收拾两亩多地的豆子着实够呛,可他还想多陪着她些,只得早些动手赶着一天功夫割完。旁人家再急也会花两天的时间收拾,因为后面出力气的日子还多着,没必要一下子全使完。 花月应了便匆忙下山了,她对这个村子里的事并不清楚,既然哥哥说陆良不是好人那她以后远离他就是了,哥哥是她最亲的人不会害她。地里的豆子都收回家后,她也不用再去送饭,也不想着上山,她怕陆良真在那里堵自己,过些时候还是和哥哥一块去的好。 陆良下山回到家坐在井沿边磨镰刀,陆大娘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问道:“你方才急急忙慌地跑去山上做什么?翠莲来了有一会儿了,说有事和你商量。丫头有什么话你和他说去,我身子乏就回屋里歇着了。” 陆良待娘进了屋里重新低下头磨镰刀,一下一下与井沿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牙齿发酸:“你来做什么?” 翠莲身段娇小匀称,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如玉面颊并没有因为他冷淡地声音而失了笑,在离他不远处站定,轻声道:“我娘家兄弟来帮我收豆子,正好你也没收拾出来,反正他要在这里住几天,索性一并帮你割了,早点收回来早安心。” 陆良手上的活不停,闻言摇头道:“不麻烦你了,这些活我做了好几年忙得过来。还有嫂子,往后没什么急事你还是不要来我家了。我陆良行的正坐得直不怕村里人说三道四,可我怕我未过门的媳妇多想。孙大哥去了这么多年,你们也没留得个一儿半女,你也对得住孙家了,还是早些找户合适的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罢。” 翠莲脸上的笑顿时僵住,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心头的火被一盆冷水给浇了个通透,良久她才缓过神,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既然你不需要那我便回了,有空来我家吃饭,大尧也喜欢喝酒,你们正好能喝两盅。”说完也不等陆良回应转身离开,布满薄茧的手紧握成拳,银牙咬着下唇泛出刺眼的白。这人的心怎么这般硬? 陆良待她走出院子站起身回了屋里,对着就着从窗子撒进来的光纳鞋底的陆大娘说:“娘,往后不要留她在咱家,等过阵子讨了媳妇回来让她听了多不好。孙大哥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才答应帮他照顾,这都几年了也该放开手了。” 陆大娘腿脚不大灵泛不便去远处,村里人顾着陆良的脾气便是有怨气也不敢来找陆大娘,所以外面的风言风语没半句流进她耳中,听儿子这么说只是笑:“翠莲是个脾气温和心善的人,你不在家她时常陪我来坐坐,又没存什么坏心思,身正不怕影子斜,外面那些个嘴上不积德的嘴碎人随他们说去。” 陆良难得急红了眼,沉声说道:“往后自有儿媳妇陪你说闲话唠嗑,留她一个外人做什么?我不乐意为个外人让自家人不痛快。” 陆大娘没办法只得笑着点头应了:“成,往后我就不把她带进屋里了,等你成了亲让你媳妇应付去。” 秋天一大早起来风凉得入骨,陆良在家里吃过,带了壶水和几个馒头推着平车去地里。太阳才露了半张脸出来,撒在世间的光线没有半点暖意,陆良弯腰将一小方豆子抓在手里,镰刀快速落下眨眼间只剩根/部还留在地里,这把镰刀跟了他很多年,用的顺手了没过多久就割完一块。即便是他再能忍,还是会觉得腰酸背痛,只能不停地变换姿势,要不蹲着要不坐在地上歇一歇,忙了好一阵子才见人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其中还有他的大哥和大嫂。 陆时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忙活,乔娟不敢惹他,那次她不过和婆婆顶了两句嘴被他给撞见了,那模样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分了家关系便不亲了,一家的兄弟和两家人一样。 陆良看不惯大哥那副没骨气的样子,也不愿意多看他,很快超过他们两口子,做农活就得撑着一口气,越愁身子也跟着发懒越发做不完。大中午太阳光烤着人,虽有凉风吹来也不怎么管用,照旧挥汗如雨,陆良没歇,眼看着这一块地就要到头了,收拾完再歇也不迟。 旁边那两人早坐在地头吃午饭了,瞧着是带了菜过来的,两口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娘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碍到他们两口子了,能让他们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陆良劝了几次无果也不再说了。 许是累得狠了,陆良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半壶水,一直到将最后一片豆子割完才松了口气。将壶里剩的水一口气喝完,往平板车上装,一趟一趟的往回送。他听到后面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他是驴的性子和脾气,别人都累得快不能喘气了,他还这么有精神。陆良懒得理,那天忘了问花月她什么时候上山,早些去等着准错不了,想到这里俊脸轮廓柔和了几分,干活也越发有劲了。 劳累了一天沾着枕头就陷入沉睡,饶是他在心里多番叮嘱自己要早些起第二天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花家有花大叔和花城在家里收拾豆子,花月不用送饭该是闲的很。 陆大娘见他穿上去年自己给他缝好他却舍不得穿的衣裳,嘴角的笑不由泛大,转身回去绣鞋垫了,村里有习俗,儿子成亲要给备两双寓意讨喜的鞋垫,她们这些妇人虽不识字,却因为做得多了照猫画虎也能画过来,她手脚麻利三天就能绣好一双。但愿二媳妇如儿子所说是个和善温婉的,她一把老骨头实在吃不消,她这辈子也没做什么缺德事,怎么偏偏招了这种事。 却说陆良到了山上的时候还有些冷,密密匝匝地树叶遮挡了大片光,不时有鸟扑棱着翅膀飞向空中,他倚靠在树上,双眼看着地面,用土黄色发带绑起来的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时间流走,太阳从东转向正中天,又转到西,金黄的光终于铺洒在他身上,他坐在地上,一条腿弯曲,一条伸展开,他俊美的脸度了一层淡黄光晕,看似柔情万千,让人错不开眼。只听他低低一笑,好看狭长的桃花眼里顷刻间被刺骨的病寒气席卷,这一场秋日之光在他的世界里早已化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而花月却暗自庆幸,只要她与陆良保持距离就好了罢?终归不是同路人,她只希望那个人能待她好,脾气好些,能多点包容,便是相貌平平,这辈子过平淡日子也甘愿。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次躲避彻底激怒了陆良…… 第四章 连枷一下一下敲打在豆子上,爆裂的声音传来,黄豆四处乱蹦。花大叔和花城一人一边,花月从屋里出来看了会儿觉得很新奇,闹着花城先停下让她试试。 太阳光照在花城露在外面古铜色的肌肤上,额上晶莹的汗珠折射出亮光,他将连枷递给花月告诉她怎么用,自己回屋里喝水了。 花月照着爹的样子先举起来然后像刨地一样甩下去,许是力道使得不对,没打到豆子反倒甩在腿上,痛得她咬牙发出嘶地抽气声。院子里豆子闹腾的声音将这一声抽气给盖住了,幸好爹没有留意到这边得动静,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抓住了些窍门,只是看起来依旧生硬。 蔡氏刚出来见女儿笨拙地干活,赶紧冲着她摆手喊道:“你动这个做什么,快放下,我做了醪糟和你哥一块吃去。”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家伙径自忙起来。 花月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她没干过什么苦重活,一时半会儿还成要是时间久了只怕就吃不消了。掀起竹门帘进去,大哥已经吃了多半碗,她在旁边坐下用勺子搅了搅碗里,她很想把那天遇到陆良的事告诉大哥,可又想着自己也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了,还是别让哥跟着担心了。只是她压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哥,那陆良怎么不好了?我前两天远远地看了一眼,生得很俊,看着倒像个书生。” 花城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姑娘家就知道看脸,却不知道人面兽心的多了去,那陆良他平日里若是做些无伤大雅的坏事村里人也不说什么,他偏偏与一帮地痞无赖混在一起,有些人身上还背着人命,他又能干净到哪儿去?前面村子里的姚大山在镇上开赌坊的钱五爷那里欠了一屁股债,他还带人上门收债,把姚大山打的不成样子,好歹一个村的不帮就算了,还下这么重的手,这不人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后半辈子算是废了。” 花月想起那天他阴着脸活像个阎王似的样子忍不住颤了颤,只求这位爷记性差点将她忘在脑后才成。 花家除了花月都会用连枷,三人轮着打,加上天气好豆子干得差不多,一天的功夫就打好了第一遍,将豆杆挑出来,挑着有风的时候将里面未敲打开的豆角和豆子分出来,颗颗饱/满的豆子挤在一处在院子收拾好的空地上铺成了‘席子’。晒豆子便简单多了,只要定时翻一翻也花不了多大力气,也不用人在跟前死守着。 蔡氏着急女儿得亲事,花大叔才腾出手就被她撵出去打听消息了,家里的大事总归还是爷们说了才算数,早些打听清楚即便是不急着成亲先定下来也好,免得被别人家惦记。等父子三个出了门,蔡氏拿着棍子开始敲晒干的豆角,甫南村一年四季最常种的是麦子和大豆,大豆浑身是宝,便是这剩下的豆杆也可以磨成粉喂猪羊,也可以用来生火。 花城和花月在山上待了大半天,摘了满满两筐子才下山,花城眼尖手巧抓了只兔子,回去能打打牙祭。花月在来回的路上四处看过了,没见那人的身影,想来该是说说罢了的,心上的重石得以放下,脸上的笑也明媚起来。 太阳快要落山,蔡氏已经做好了晚饭,站在院子外面不时的往外张忘,瞧见兄妹两回来叮嘱他们先去洗手,嘴角却念叨着:“这老头子怎么还不回?”等了好半天才见花大叔双手背在后面,背微驼着回来。 蔡氏等他走近了出声问:“咋样啊?成不成?”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和焦急。 花大叔站定皱着眉说:“那孩子倒是不错,人正派又懂礼数,没人不夸的,只是我愁的是他娘。徐三娘尖酸刻薄那可是出名的,咱家月儿被咱们惯的什么也不会,真要嫁过去少不了会被挑三拣四,我怕委屈了月儿。” 蔡氏摆摆手说:“哪个做娘的不盼儿子成家立业,就是咱家城儿已经有不少人家暗示想和咱们结亲,是我看不上她们罢了。咱家没拖累,女儿生得又跟花似的,答应他刘家是他们的福气。那徐三娘再难缠又不是个不冻人情世故的,你放心就是。而且这日子是和她儿子过又不是和她这当娘的过,要真成了,我就不信他刘洪涛能让咱闺女受委屈。” 花大叔掏出烟杆点了袋烟,点点头:“那就听你的罢,总归他刘大志不是糊涂人。” 蔡氏见老头子松了口心里更乐,眉梢眼角都是笑,喃喃自语道:“我明儿就回了王媒婆,先让孩子们见见,他们要是瞧对不起眼,咱们做大人的还有什么不放心?诶,要吃饭了,你还抽什么烟?那两天咳的撕心裂肺的难受忘了?真是记吃不记打。” 花大叔猛吸了两口,笑着点头说:“都开抽了总不能浪费了烟丝,得了别念我了,年纪越大话越多。” 蔡氏白了他一眼,嘴角噙笑回屋里给他们盛饭,不时和花月轻声说两句话多是打扮的话,让花月尴尬不已,一直到回房睡觉才放过她。夜深深,不时还能听到几声虫鸣,花月端得就是顺其自然的心思,很快就睡着了。院子东面有一小块空地,平日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兄妹两收拾出来将楮实子铺开晾晒干以便储存,赶着多存些,她浑身都觉得有劲。 第二天蔡氏起了个大早,本打算去找王媒婆说女儿的亲事,想了想又坐回去了。正要出去摊豆子的花大叔也跟着坐下来,疑惑道:“怎么又不走了?当心去晚了王媒婆出门了,她们这种人没个定性,跟兔子一样转眼就跑得没人影了。” 蔡氏意味深长地笑道:“先前是我糊涂了,女方家哪能上赶着催?没得让别人当咱家的闺女不值钱,还是得稳下来让他们坐不住才成,这样咱家女儿嫁过去身份高一截儿说话也有底气,咱们也自然跟着有底气。” 花大叔也没什么好说,丢下句:“随你折腾。”就出去干活了。 果然,没过两天王媒婆就带着徐三娘上门了,一进自己家门徐三娘两只眼睛就止不住地乱瞟,乐不可支地说:“听人说你家花月生得可是标致,我早就心痒痒想见见了,倒没想到这跟天仙一样的姑娘会到我们刘家做媳妇,我这心里呀可真是稀罕的很。” 徐三娘人虽苛刻,如今这番话让蔡氏听得甚是满意,不过客套了几句,旁得全由王媒婆在当中说和,临末才说:“咱们甫南村也没那么多讲究,我想着还是让孩子们见一面再说,往后的日子毕竟是他们再过,乐意不乐意全看他们的意思。我们为人父母便是再有主意,初衷还是为了让他们好,不是吗?” 徐三娘在这事上倒是痛快,二话不说直接应了,只说三日后由王媒婆带着儿子上门来拜访,倒有几分不怕挑拣的气势。 花月兄妹两照旧一起上山摘楮实子,不过有哥哥这个能人在她还能偷会懒去摘野葡萄,在衣服上擦一擦送入口中,甘甜汁水浸盈口腔,一颗接一颗吃得甚欢。没过多久有人来叫哥哥去给里正家修猪圈,往后少不了有事要求里正,花城对花月说:“我先回去,你再摘会儿就回家吧。” 那人好奇问他们兄妹两摘什么,只听花城说是些野果子,家里妹妹馋,一个人采不了多少央他来帮忙。花月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又摘了半个时辰,一个人只觉得无趣,远处只能看到人影的妇人她又不认得,撇撇嘴背好篓子要回。哪知才转身一股压迫感如潮水汹涌而来刹那间将她吞噬,熟悉而又可怕。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这人往后推了一把,踉跄几步撞在树上,花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撞出来了,疼得两眼发黑,会对女人动手的男人一定不是好人,她气急败坏地蹬大圆怒的眼睛,脸色苍白中又带着一抹红,恨恨地蹬着他。 这天的陆良面色沉静,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从方才推她的力度中让她感受到他的怒意有多深。在她要困难地直起身时,他的两只手撑在树上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居高临下地质问:“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前两天刘家人上门了?我说的话你压根不打算听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都能将之盖过,花月离他太近,连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清爽的味道都闻得清楚。她曾听人说过一个人愿意和你发脾气,那么这个人并没有多可怕,反而是这种将一切情绪积压在心底让你琢磨不透的最是吓人。花月的腿不禁软了软,还是强撑着说:“我已经不记得你了,过往你我如何我又无法辨识,现在我对你没有半丝情意,违心与你在一起我做不到。山上还有别人在,这样子给人家看了多不好,劳你还是退开些罢。” 他的笑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在她头顶扩散开来:“当初可是你亲口说要与我成亲,不过才过了一个月你就要反悔?你当我是什么?嗯?”他漂亮深邃的眼紧紧地盯着她,更将她的紧张收入其中,怕什么呢?当初的她在自己面前是何等嚣张,扯他的脸,银铃般痛快的笑,还有在他唇上留下的一个印记,这些通通不做数了? “方才是我不好,往后我不会再犯,我不会对你怎样,你也无需怕我,我只要你回去同你爹娘说你不愿意刘家的人。” 花月不知哪里来的脾气,直视着他:“然后呢?为什么不愿意?因为你?你这样逼我,可有想过我怎么办?我对你一无所知,如何能信你?你自己不说自有别人替你说,这样你觉得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听你的话吗?” 陆良明白,懂花月的意思,别人能帮他说什么好话?不过是踹一下踩两脚,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花月,显然她已经将别人得话听进了心里。大概她已经和别人一样当她是个恶人。 陆良将她放开,往后退了两步,不以为然道:“别人的话算什么?是好是坏不过是因着心头的不痛快。你愿意怎么想随你去,花月咱们走着瞧。” 这是第二次他将背影暴露在她面前,一如既往地笔直□□,今天却给人一种欲语还休的感觉,那种感觉她好像能明白却又无法说出来,有一丝酸,一丝痛,一丝无奈。 第五章 花月惴惴不安地走在回家路上,陆良最后一句话还在她脑海里回响,走着瞧?他想做什么?她有些犹豫明天还要不要去山上摘果子,要是被他给堵住怎么办?人都是有承受底线的,一次两次拒绝可以,再拒绝保不齐会将人激怒,要是陆良真发火,到时候自己绣花枕头一样的拳头哪能敌得过他? 花月皱着眉头回到家坐在自己屋里使劲想办法,蔡氏喊她吃午饭,她只说自己不饿动都没动一下。只是终究是个没情感经历的人,这事如烫手山芋一样让她坐立不安,唯一的办法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哥,让他帮着想办法。这一等直等到天擦黑大哥才从里正家回来。 里正用的都是勤快力气大的年轻人,家中又不缺钱管了他们两餐饭。蔡氏和问他了一句明儿还去不去得了去的回话,嘱咐他早些歇着。花城洗过手,喝了一大碗水正打算回屋看见花月出来,想了想说:“今儿陆良也去里正家了。” 花月心里一咯噔,大哥好端端地说这个可是陆良与他说什么了?佯装不在意道:“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不是你说以后让我不要和他来往?” 花城索性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来,瞥了眼手攥得紧紧的妹妹笑道:“别说倔话,陆良还缠着你吧?也是,他打小就是野狼一样的性子,逮着谁非得整的你只剩一口气才罢休,我就说这几天你缠着我必定有妖,怎么还不说实话?” 花月往爹娘那屋看了眼确定他们不会出来才苦着脸走到大哥身边,想扯他袖子,可他身上全是灰只得作罢,委屈不已地问:“怎么办?我不想被他缠着,大哥你得帮我。” 花城撇撇嘴:“怎么办?当初就是惯你惯得狠了,才让你生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去招惹陆良,这会儿开窍后悔了?罢了,不吓你了,今儿正忙活着县衙里来了人将他给拷走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县衙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娘不是定了日子让你和刘洪涛见一面?若是觉得人差不多定下来就是了,即便陆良出来你也是有了人家得人,他胆子再大也得为他的老母亲着想,总不能让老人家跟着他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往后可别再犯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回屋里歇着罢,我今儿可是累得惨了。” 潮湿昏暗的牢房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能送进些光亮,远处传来鞭子抽打皮肉和犯人歇斯底里地呼痛讨饶声。陆良靠坐在墙壁上,看着小窗子的方向,没多久听到牢房锁链被打开,衙役冰冷低沉地声音传来:“陆良,县令大人有话问你,随我走一趟。” 陆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月辉为他俊朗深邃得五官度上一层银光,手上的镣铐随着他走动碰撞出声,腐臭作呕的味道扑鼻而来,哀嚎声越发近,在衙役一声怒吼中停歇。灯架上的烛火曳动,在这个地方唯一能见到的光不是希望而是长久时间中麻木的绝望之光,而他们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阴森可怖。 走过牢房前面是隔出来的一间小屋子,入眼是一张四方桌子上面摆放着青花瓷茶壶和茶杯,后面坐着穿深紫色官服的县令,听人说新上任不久,瞧着倒像个文雅的书生。陆良在外面混得久了,倒也知晓些规矩,径自跪下道:“草民陆良叩见大人。” “你可知晓本官为何命人带你来这里?” “回大人,草民不知。”有些事隐隐浮现在心头,在揣摩不透这位大人的意思前还是少说话的好。 只听县令大人低笑一声说道:“倒是个沉稳的。本官且问你,城西程家的二公子程连你可识得?” 陆良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程二公子攀上了县太爷这座靠山特地来整自己了,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道:“回大人,半年前因为私事冲撞了程二爷,自此结了怨,算是识得。” 那天他本来要带花月去山上摘覆盆子,出门没多久便遇到九爷府上的人,说是九爷有桩买卖得他跑一趟,九爷这么多年对他颇为照拂,他二话不说便跟着去了。到了地儿才知道原来是九爷在山上猎了头虎打算送给通州的好友做虎皮褥子,只是好友向来不喜死物伤了皮毛风姿,所以眼前这头虎虽受伤却仍有余威,多人使力才将其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却没一人敢送此物到通州,九爷便想到了他。从清苑县到通州并不算远,只是当中有一条极为颠簸不好走的路且时常有附近村民扮成的匪贼出没,不管遇到匪贼还是路上猛虎挣脱了绳子与人来说都是极为致命的。 九爷给钱痛快,每次搭上命的活都想着他,他自小胆子大,如今更是不做犹豫直接应了。却不想在路上竟遇到了胡搅蛮缠的程二公子,非说他车上装的是将要被他灭口的人,让人将他拦下要打开袋子一探究竟,这虎在他带出来时大夫给上了药做了包扎,如今止了血又得休息性子最是暴烈,偏偏这个不怕死的二世祖要胡闹。眼看着手就要碰上扎着口的绳子了,陆良一急挣脱了桎梏自己的下人冲上去拉着程连就是一顿揍,他打人向来手狠,片刻便将这草包少爷打得鼻青脸肿,趁人不注意架着马车走远了,后来还是九爷出面将这事给抹了,哪知新县令才上任,程家便旧事重提。 “本官与他的兄长是旧友,他既然将事情告到本官面前本官也不能不办,故意伤人的罪名你是认还是不认?” 陆良抬眼看向县令见他面色严肃,眼睛里却漾满笑,倒让他摸不着头脑,在一众人面前说出让人惊讶地话来:“草民并未做错事为何要认罪?若要仔细说,草民还要反过来告他程连污蔑好人。那日草民马车上所带的是只猛虎,程连若是打开了那道口子,可就不是挨揍的事了,只怕首入虎口的便是他。亏得是个读书识字深知礼数的大家公子,就是这般对待他救命恩人的?当初我就该躲远些,让饿虎出来咬死他才是。” 他的声音低沉徐缓,看似该是激动气愤的话却没半丝高音,就像是再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话。那县令大人听罢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连连应道:“你说的是,这般待救命恩人着实过分了,将手上的东西去了。你且起来罢。” 陆良不解地看着他,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他生得高大,站起来时有种逼人的压迫感,就连见多识广的县令大人都忍不住刮目相看,这人生得正气足,便是到了哪里都让人难以忽视,他轻笑一声:“去将人带进来。” 未多久便进来个穿白衣华服的男子,赫然是程家二爷程连,眼睛里闪烁着一股看不透的光芒:“劳大人去我家小坐。” 县令大人在陆良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与本官一同去,顺便要将公道讨回来才是,这半日的大牢之苦可不能白受了。” 陆良猜不出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却是担心家中老娘,生怕村里人多嘴将这事告诉她,她那多心的性子指不定能做出上县衙讨人的事来。既然没有生命之忧,他便直接开口说道:“回大人,草民并不想讨公道,只是担忧我家中老娘,她不见我定会着急。” 县令大人摆摆手道:“你且放心,我已让人打点过了,只说你去会友人了,三日后便可回了。” 三日?他知道花月这两天就要见那个刘洪涛,若是知晓他不在,那丫头要是同意定亲……虽说他并不是恪守那般规矩的人,可他总想着和花月是依着老祖宗定的规矩在一起的,当即开口道:“草民想劳大人托人给甫南村的花月家带个话儿,如此草民才好和大人走。” 程连抬眼看了陆良一眼,不耐烦道:“这般事多,我亲自帮你传话去便是,快些走,这是什么鬼地方,阴冷又潮湿,污了小爷的眼。” 外面已至日落西山,只留最后一抹光隐在高壮的树后,地上落了一地落叶,一阵风过来卷走了大半。饶是如此也比在牢里暖和的多,他以前就知道他打算走的这条路不会太平,有太多的绊脚石在脚下,刺人的荆棘多的数不胜数,也许走错一步就是难以翻身,可是他觉得只有这条路才能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再也没有人敢于欺凌他们。 只因他们陆家是从外地迁来的破落户,爹早死,娘带着他们兄弟两躲到这个闭塞的小村庄来,娘生得温婉美丽,自他记事起就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门说些乌糟话,全被娇小的娘拿着棍子给打了出去,这个女人明明胆小怕事却为了他们弟兄两拼尽了全部力气,却不想大哥竟这般伤她的心…… 人们既然欺软怕恶,那他就让那些人这辈子到死都害怕着。 第六章 陆良被衙差带走的事没多久便传遍整个村子,总有那么几个好事多嘴的妇人唯恐天下不乱,径直跑到陆家院子前朝里面吆喝:“陆大娘可在家?” 陆大娘自儿子长大后就鲜少和村里人来往,如今听有人在外面喊,由着翠莲扶着自己往出走,声音温和又慈祥:“凤喜喊得这么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来人见跟着走出来的翠莲,脸色有几分古怪,顿了顿才说:“不好了,陆大娘,你家陆良被县衙的人给捉去了,可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你快些想办法将人救出来才是。” 这话乍一听只觉得是好心,细细琢磨便品出其中的味道来,分明是这爱管闲事的妇人打着幌子来探听消息的,翠莲当即沉声斥道:“县令大人早派人传过话了,不过有事请陆良过去而已,当我不知晓你得心思?赶紧走开,免得陆良回家对你不客气。” 那妇人登时也变了脸,嗓音拔高摆出一副吵架的气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县令大人能有什么事还请陆良去办?真是笑掉大牙,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村里人哪个眼睛不亮着?那衙差分明是将人拷走的,我看就是去蹲大狱了。”说到后面却是笑盈盈地,一张如鞋底子般难看的脸更显狰狞:“再说翠莲妹子,你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天天的往人家陆家钻算怎么回事?难不成陆良要娶你当媳妇了?瞧着倒也是配的,什么时候办喜事可别忘了告诉咱们,让咱们也瞧瞧这第二回嫁人是个什么滋味。” 翠莲搀着陆大娘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俏丽的脸上升起一片燥热与难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本就有这种心思,被人掀开暴露在太阳光下无处藏身。一双布满茧子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拍了拍,只听陆大娘说道:“凤喜,做人嘴上可是要积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老婆子谢你操心我家的事,我信我儿子,他不是那种不知分寸做伤天害理的事的人,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做饭去罢。” 凤喜跺了跺脚,她来时可是给一众姐妹打了包票的,哪知这老婆子这般能沉得住气。她倒要瞧瞧三天后陆良能不能回来,还有这个翠莲仗着自己生得一张狐媚脸四处勾男人,要不是她发现得早,自家春田的心都被勾走了,村里受过害的女人无数,哪个见了翠莲不是恨得牙痒痒的?陆大娘再糊涂能让陆良娶个寡妇进门?路宽的很,她就看着翠莲怎么在上面走! 陆大娘待人走远了才转身看着翠莲笑:“村里没事做得媳妇都爱说人是非,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我知道你是个心好的。陆良前段时间忙得几天不见个人影,亏得是你在我身边陪着这日子才过得有滋味。我正因为喜欢你更不能害了你!你看我老婆子可怜常来陪伴我,可村里人并不这么想,谁知道有多少人存着凤喜那种心思?你男人去了那么久了,你婆母也是少有的开明人,趁着年轻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罢。阿良前一个月跟我说有了中意的人,想请媒婆上门提亲,只是不知怎么最近耽搁下来了。我都问了好多回了,这小子就不和我说是谁家的姑娘,可把我给愁的。” 翠莲一直知道陆良的心思,却没想到他真会……心上一阵如针戳般的难过,脸上最后一抹红润也离去,强扯出笑:“他年纪也不小了,换做别人都当爹了,也该是上些紧了。大娘,我先回去给大尧做饭,有空再来看你,你要是有什么重活要做记得告诉我,便是我没那个力气不还有大尧吗嘛。” 陆大娘点点头,脸上带着温和极想让人亲近的笑:“去吧。” 陆良在受光时间长的地方开了块地出来,一半种的是当季的青菜,而一边种的是些好看得花,虽说天转冷了可还有一些长出了花骨朵想来这几天就能开花了。这想必是为了花月种的吧?花月除了一张能看的脸,脾气娇纵任性偏偏入了他的眼。也是,才十五岁,正是活泼灵动,颜色正好的年纪,陆良撇开脾气不好不说在这村里也是俊朗无比的男人,谁见了不多看两眼,他终究是个俗人,放着一心一意想与他过日子的不要,非得看中那个和花蝶一般没个定性的。 她本来就要走到院外了,突然转身回去和目送她离开的陆大娘笑着说:“我刚想起来,陆良好像看中的是花大叔家得女儿花月,大娘可不要说是我说的,他心思藏着深呢。”意料之中看到陆大娘变了脸色,她心中的阴云陡然被阳光赶跑,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花家和刘家要定亲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他陆良横插一脚算什么?翠莲就不信陆大娘会让陆良如了意。 陆大娘也没顾着理翠莲转身回了屋子,坐在炕上靠着墙直叹气。花家人在她年轻那会儿倒是打过几次交道,两口子都是随和精明的人,在她娘三个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给了他们救命粮食,没想到儿子会看上人家的女儿。花家在村子里日子过得算是好的,自己家穷不说,人家又是同别人家儿子定了亲的,陆良便是再中意人家也不能胡闹,不成等陆良回来定是要好好敲打他一顿才成。 却说花月得了陆良不会再来纠缠自己的准话,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更是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洗漱过后出去,只见娘坐在小凳子上念念有词,花月不禁笑道:“娘,你念什么呢?” 蔡氏脸上是止不住的喜,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看着这张娇俏年轻得漂亮脸蛋悠悠说道:“我在想该做些什么菜来招待未来姑爷,这可是咱们家这么多年来头一桩喜事,应当郑重对待。” 花月一阵羞,轻声回:“还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娘这话说的早了。” 蔡氏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真是个傻丫头,你当是挑地里的萝卜?这种事也就看一眼的功夫,有的人貌美如花却偏偏没什么心思,有的人其貌不扬却能让你念念不忘。就说你爹那模样,年轻的时候多少人说我瞎了眼看中这么丑的人,可你看我的日子过得不比他们好?你们兄妹两又争气都随了我,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有多羡慕。听娘的,别在意人的相貌,只看他是不是能踏实过日子的,娘是过来人会帮着你的。好了,你去王大家割半斤猪肉回来,趁着今儿有空我做个肉碗子,不管成不成,咱家也该换换口味了,你病好了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等家里的活忙完把那只不下蛋的母鸡给杀了炖汤喝。” 花月有些哭笑不得,她躺在床上那段日子顿顿吃的与家里来说都是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不过娘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也没说什么,拿着钱挎着爹编制的精致小篮子往王大家走。才走到村口就听一道温朗却不甚客气的声音传来:“前面那位姑娘可知道花月家怎么走?” 花月回头沉声问:“你找她做什么?”难不成又是旧主胡闹惹得人过来算账? 程连听她的口气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就是花月,咧嘴笑道:“昨儿答应了帮人带句话给你,天色太晚便作罢,既然遇着你了倒省得我进村子里费功夫。”l程连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型娇小的女子,细细弯弯的柳眉,水亮有灵气的眼,小巧圆润的鼻头,樱红的唇,白皙光滑的皮肤无一处不精致,只是身上的衣服未免太过寒酸,陆良倒是有眼光的:“陆良托我转告你,他三日后就会回来,你切莫因此心存侥幸,若是被他知晓你与旁人定了亲可别怪他到时候下狠手。” 这人倒是真来传话的,说完便策马离开,花月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是一阵气急,这般阴魂不散的人。兔子再温顺也是会咬人的,她暗自咬牙决定若是见过人感觉尚好便定下来就是,她是个贪恋普通生活的人,安稳地过完一辈子足矣,那些会招人说闲话的事她不会让它发生。 一大早聚在外面说闲话的女人不少,她提着篮子快步走过去,正巧听到她们说到陆良,步子不由放慢下来。 “凤喜那个大嘴巴没个收敛,想什么做什么,昨儿陆良被抓走,今儿她就追到陆大娘跟前问陆良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被翠莲给了个没体面。我对陆良犯了什么事没兴趣,倒是好奇这翠莲常年的往陆家跑,可是真的和陆良有一腿?我听别人说他们早成两口子了,熟饭都不知道煮了几回了。女人不就是那样,跟了谁就死心塌地,翠莲倒是个能忍的,没名没分还跟着陆良。陆家倒是不亏,白捡了个媳妇……” 身后传来一阵大笑,花月听着皱起眉,她见过陆良三次虽对他凶狠的模样有些怕,却不觉得他是这种人,只是也有话说人不可貌相,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无心探听,弯着嘴角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却不知身后的人已经话题转到她身上,有闺女的人家无不羡慕她能嫁到刘家,穷人家最看重的不是日子好过与否,而是脸面,刘家儿郎前途无量,将来若真做了大官,自己出去岂不是能挺直腰杆让别人恭维?只是这般好事被花家抢了去。 花月回家后大哥已经回来了,显然是刚洗过身子,头发还湿着,将肉送到厨房去,赶忙出来见左右没人才慌张地说:“大哥,你从哪里听来得话?那陆良三日后就回来了,他让人带了话,说我要是敢趁着他不在应了刘家的亲事,他不会放过我。这可怎么办?我是不是撞到鬼了?怎么就躲不过他去,你可得帮我。” 花城被妹妹使大力气攥着摇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混账丫头,要是给爹娘知道了,看他们怎么敲打你。先别急着,稳下来,横竖他也不过是个人。他喜欢你,肯定想你服服帖帖地跟着他,这样咱们自己的腰杆就得挺直,别怕,有哥在,他敢上门,哥就拿家伙伺候。” 花月被气笑了:“你不是再惹事吗?我想好好的同他说清楚,让他别缠着我,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也没见你身边有个姑娘,白问。” 花城看着她起身回了屋里,气急道:“你……” 第七章 程家虽算不得上是大富户,府上却收拾得极为落落大方,简洁古朴,以假山与水为主要装点,穿过一道爬满绿植的长廊便进了主院,往前再走百来步可见一座精致的木质小桥,下面是一方池塘,各色锦鲤游来游去好不自在惬意,听到脚步声稍作停顿很快逃远了。 陆良随在县令身后往前走,暗想这位大人对这里可是熟得很这般自由来去,下人见了他弯腰行礼却不称道一声,许是与程连的哥哥交情太过深厚宛如一家人? 才走到大厅只听里面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分明是九爷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体面的官家模样的人,见着县令笑道:“大公子回来了,老爷生怕误了你的正事,方才还在九爷跟前埋怨自己太过不分轻重。” 程平摆摆手,笑道:“这几日衙门里没什么事,我也好些日子没有回来看双亲,借着办正事的机会将私事一并给了了。” 天幕渐黑,陆良一只脚刚踏进去,程家的丫头燃起了烛火,整间屋子亮堂起来浑厚响亮的声音响起:“没想到是个这么俊俏的后生,老九眼睛毒辣,竟能认得这般能耐的人,若不是你说起这么个好人选,我只怕要愁得白头发再多长几根。” 九爷粗犷豪爽,示意陆良到他身边去,朗声回道:“程老爷接了桩大买卖,要往北疆走一趟,我对你甚为信任便做主替你揽了下来,你家中老母我自会差人照顾。” 北疆地域辽阔,向来是令朝廷头疼之地,外族妄图入侵,刁民占上为王,只是苦了来往的商人,少不了有将尸骨落在那里永生都无法回来的。如今北疆起了战事,镖局不愿接这趟买卖,茶叶,丝绸与北疆来说是稀缺之物,那边的毛皮与城中贵人来说何尝不是难得的好东西?眼看着有大把银子却赚不成,程老爷怎么能不愁?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出息做了朝廷命官,二儿子不学无术却生了双极其刁钻的眼,这一趟他打算让二儿子一同前往,人选更得慎重,幸好前阵子遇到了老九这才解了心头的难处。 程老爷见陆良神色淡淡,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心里有些摸不准,当即开口道:“小兄弟莫怕,老夫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从北疆回来我给你三十两银子如何?如老九所说,你家中人的花销全由我来管,顿顿好吃好喝伺候着,两个月后动身,可成?” 陆良知道九爷既然帮着程老爷定是自己也在其中要分一杯羹,不能落了他的面子,更何况家中也确实等着钱用,娶媳妇光聘金就少不了,穷人家想要赚大钱不去拿命拼一回怎么成?就在程老爷急得几欲站起身来他才开口:“我陆良的命只值三十两?程老爷未免太看轻我了。接可以,我要先带走五十两,事成之后再和程老爷清算另一半。您若是不愿意可另请高明。” 九爷坐在一边听得拍桌子大笑:“你小子才半年不见胃口更大了,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程老兄,你这银子出的值,你可别忘了你的宝贝二儿子还得人照顾。北疆条件艰苦,若是真不巧遇上些牛鬼蛇神,谁保他的命去。” 程老爷只得答应:“只要你诚心替我办事,往后这事我都交给你,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用那些不知底细的。单说陆家镖局近来越发过分,南下的那趟镖竟与我多要了百两银子,着实是心黑的很。” 陆良看了眼九爷,悠悠道:“程老爷放心便是。倒是想问程大人到底所为何事将草民捉进大牢?” 程平坐在下首品茶,闻言放下茶盏,低声说道:“甫南村的姚大山你可认得?前两天他娘子击鼓鸣冤,状告你平白无故地打了她男人,她们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没靠,求我给做主。我派人去查了那日确实是你带着人上门打断了他的腿,本官新上任总不好拒之不理。你先在我家住两天,就当你蹲了几天大狱,这事便这么了了。” 陆良只觉得好笑不已,姚大山斗不过钱五爷将他陆良当软柿子捏,可真是胆子大了,他可不愿意背这个事,摇了摇头:“虽说陆良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民,不过钱五爷当初可是在我面前说过姚大山死没死出了事都算在他头上,与我可没什么干系。我家中还有事要忙,没功夫在这里耗时间。” 程平轻轻攒起眉头,眼前这个人若说在牢里还有几分恭敬客气,如今却是半点都消失不见,只剩不耐烦,倒是十分的没规矩了。 九爷却是清楚不过,陆良所说的事除了惦记许久的小娘子再无其他,他也是从与陆良交好的人那里听说小娘子终于松了口答应嫁他了,瞧着越发紧绷的氛围,失笑道:“他家中有小娘子等着,才准备成亲必然黏糊得紧。不过陆良,程大人也是为了你好,这般拒了可就不懂事了。”转过头冲着程平拱手道:“这孩子向来就是这么个脾气,我代他向大人赔罪。他不习惯在不熟悉的地方待着,我这便带他回去。” 程老爷没功夫在这种小事上多计较,当即命人拿了五十两银票来又叮嘱了一番才让他们离开。烛火曳动将父子两的身影拉长,只听陈平说:“二弟要是能有他的半分气性也不至于至今一事无成,这一次去北疆若是能磨炼了他的性子也值当。” 程老爷子摸着下巴点头:“我这次执意要他去北疆也是不想白白浪费了他的好眼光,他被你娘惯得没了章法。当初老九与我说这个陆良,我能同意也是想靠着他这股野劲激发程连的血性。咱们程家还是得守着本,将来便是你不想做官了,也能有个依靠。你们兄弟两但凡有一个他这般的性子,咱们程家也不至于在这尴尬的位置上待着了。” 程平但笑不语,若细说起来朝堂上也需要的是陆良这样的人,文人在皇上面前唯唯诺诺,私下里却是相互轻视,捧高踩低,他初初进朝堂时的心如今被磨平了棱角,只有自嘲与厌弃。他希望能有一个不怕死的人搅乱这摊腐水,让坐在高处的皇上醒醒神。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繁星点缀天幕,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寒风吹来冷得人直哆嗦。九爷身子颤了颤,见陆良依旧挺直腰杆像是傲然的松柏,他轻笑一声:“你这后生真是无趣,我带你吃热锅子去,再来一斤烧刀子。” 陆良抬眼看向铺子挂着的红灯笼,想着成亲的时候自己也买两个来挂上图个热闹,嘴里问:“九爷藏了私心罢?不知道九爷要往北疆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他一本正经地问话让九爷缩了缩身子,嬉笑着说:“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虽说我长你多岁能懂我心思的也只有你了。我向来是做刀口舔血生意的,在我眼里没什么能做不能做,只要给钱让我杀人都成。咱们都是过苦日子长大的人,没钱多遭罪,你放心九爷我不舍得坑你。这次算是给你指一条活路,当你为我办事的工钱。程家是正经人家,以后跟着他们好好干,日子必然过不差。我这一趟不好走,怕被人盯着所以只能混在程家的车队里……” 陆良沉声打断他:“九爷也说我们交情不浅,还是说实话罢,路上我也能给留心着些。” “是给胡人特地锻造的兵器,你放心,我老九不做灭自己家的事,胡人的王爷要谋反,给的银子极多,我一把年纪了也想收手过安稳日子,只能借着这个机会狠捞一笔。” 陆良弯了嘴角:“我明白,当初我们娘三被赶出来的时候走投无路,是你救助了我们,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这个世上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好人看着我们喘不过气来无动于衷,也只有你这个被人骂黑了心肠的奸商肯带我们吃顿饱饭,让我们在甫南村落脚。我如今也不过是偿还你的恩情罢了,只是你执意要给钱,我也只能收了。” 九爷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听爷的,别为恶,做个人人说好的好人,你往后的路才不会难走。人都是带有偏见的,你若成了富人暂且不说,若是一直穷着别人只会欺负你使劲往你身上泼脏水,我是过来人我最清楚那样的日子有多难熬。” 陆良没有开口,他不认什么善恶,别人拿了他的他要抢回来,别人想要欺负他他就先把那人打个半死。一切都遵照心底最深的那道声音走,不委屈自己,也不怕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如今想要的也不过是个花月而已,谁都别想挡着他的路。 这一夜他与九爷喝得大醉,不知道说过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去了何处,昏昏沉沉间只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鼻而来,继而是温软的身子贴在他胳膊上,他明明困极了却还是睁开朦胧的眼看过去,看了许久才看清那是个妩媚娇柔的女子。那姑娘见他睁开眼,像是水蛇一般缠了上来,娇媚柔软地嗓音:“九爷让小女来伺候您,没想到是这般俊俏的人儿,倒是小女的福气了。” 陆良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粉色床幔,屋里燃了让人不舒服的香,他转眼看向不着寸缕的女人,轻笑一声:“你说谁让你来的?” 昏黄的烛光照得她肌肤如雪,在这如春楼里她可是最得意的人儿,本来她不愿意伺候这么个穷小子,如今冲着这张脸让她倒贴个两三晚她也是愿意的:“自然是九爷,倩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请得动的。” 陆良低低笑起来:“是吗?”突然他坐起身直接将还未回神的佳人给踹到地上去,大喝一声:“滚,我不需要你伺候。” 这一脚显然踹得很了,倩娘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才站起来披着薄纱出去了,艳丽的脸上布满泪水,痛意在浑身上下弥漫,让她没有注意到藏在身体里跳动的那抹火焰,直至后来再次见到她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因为特别而铭记在心间,想法设法也不过是为了能在他身边留有一席之地,只是后来…… 陆良只有浓浓的嫌恶感,连自己身下的这张床都觉得别扭,他忍着在脑海里窜动的眩晕感站起来,在走下床的那瞬间被绊倒,就势躺在地上睡着了。深秋的夜比水还要凉,他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一道一道让他难过的梦在脑海里作乱,让他痛不欲生。 这一场梦压着他无法说出口,太阳照在他身上给与些许温暖,他才慢慢转醒,才穿戴好准备出去,却见门被打开,九爷哭笑不得的进来指着他的鼻子直叹:“我好心给你找个姑娘开荤,你倒好直接将人弄得伤了,刚才老鸨直追着我讨说法,我可是好心办坏事,倒赔一堆钱。” 陆良淡淡地看着九爷,脸上写满不悦:“往后九爷还是不要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我陆良只认自家的门,这些不三不四的我见一次打一次。” 九爷只得认输,站起身道:“你心里就惦记着你那个小丫头,我往后不再做就是,只是你好歹给人家留个面子,什么不三不四说的这么难听,这一个头牌你可知道花了爷多少钱?得了,还是赶紧走吧,免得人家听到又来找爷的不是。过会儿先吃些东西,我告诉你哪些货下面藏着东西。” 九爷将兵器藏在无人出入的大山里,如今都已经装好车,只要应付得当不会被人发现。陆良与九爷在山上待至日头上了正中天才离开,他的一颗心早扑了回去。娘该是没事吧?花月有没有听到自己托人带的话?她最近善于阳奉阴违,自己与她说的话没见她听进去半分,从未县城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想要见花月是不能了。 安静的小院子里娘那个屋子亮着灯,他开门进去,走进屋里问:“娘,怎么也不关门?万一进来坏人怎么办?” 陆大娘还在灯下给陆良缝衣裳,她还打算儿子不在家多做些哪知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尴尬地放下搓搓手,笑着说:“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咱们家又穷,坏人来做什么?我瞧着时候还早又睡不着索性做点,等你成亲的时候正好穿。说来你到底看中的是哪家姑娘?这阵子也不忙了,早点挑日子把事办了吧?咱们家虽然穷了些,我也不是那种会刁难人的,儿媳也不用担心会在我这里受委屈。” 陆良轻而易举地转开话题:“娘,你也不问我去做什么了?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村里人肯定都传遍了,说我被抓进牢里了是吧?” 陆大娘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严厉:“我从没有担心过,我的儿子我清楚,你从来不会做将自己套进去的事情。你不要躲避我的话,我问你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我每次问你你都不愿意和我说?未来的儿媳是谁我这个做婆母的都不能知道吗?你到底在藏什么?” 陆良依旧不死心,垂着头坐在一边,倔强地说:“娘别急,再等等,我同她说好了……” “够了,是花家的姑娘吗?我不同意,你打消这个念头罢。你既然选择不告诉我,说明你自己也知道你和她并不相配。我们刚进村子里的时候,花家两口子帮过我们,就算村里人说什么都没轻视过我们,人家的孩子就要定亲了,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要是想成亲娘托张媒婆给你物色个年岁相当的,花家丫头才十五岁,与你年纪不相当。” 陆良脸上的那点温度因为陆大娘的一番话全数退去,颤抖着唇瓣,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不行?他们不还没定亲吗?我哪点不如人了?我不过比她年长些,而且是她亲口答应要与我成亲的,我为什么要退?她十二岁那,我在山上砍柴,她上来摘果子,够不到我帮了她,后来我每次上山她都会陪在我身边。一直到现在,要说情意,我们的情意不短。娘,我这辈子只想要一个花月,您帮我去向花家提亲成吗?我们有钱,你不用担心。” 陆大娘腾地站起身来:“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刘家已经登门拜访了,这便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你放弃吧。我也不会同意,她太小,心性未定,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你打理家事的人。” “我可以教她,娘,她不会做的事情我全都会,这样还不行吗?” “刘家儿子志在考取功名,将来若是高中,花月便是官太太,到时候过得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嫁到咱们家来有什么?粗茶淡饭?这两间破屋子?你不用再说了,阿良,不要太执着,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有些事情你总以为自己瞒的好,我不会发现,其实你错了,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为了这个家,不容易,所以我都闭口不谈,外面的人再怎么骂你,我都装作不知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花家两口子怎么会同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你这个众人口中的恶人呢?” 陆大娘语重心长的话重重敲击在陆良心上,他的眼眶猩红,双拳紧攥,牙齿紧咬着唇泛出刺眼的白,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娘,我不会放手……” 第八章 花家这么多年才有这么一桩喜事,花月主意大要自己看对眼了才成,蔡氏却觉得这事*不离十了。女娃们总想借着时候好好挑一回,却不知道打见了第一眼就回不过神了,自己这当娘的心大便由着她去,却不知道花月早定了心思,为了防着陆良吸血虫似的黏着也得赶紧定了。 一家四口起的都早,花大叔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旱烟,见花月拿着笤帚要扫院子,赶忙摆摆手道:“快别动那个,仔细新衣裳上落了尘,回去帮你娘去,我来收拾。” 花月今儿穿了件杏色短衣长裙,蔡氏帮她梳了头,没编辫子就这么让它垂到腰下,配了哥哥买给她的首饰,镜子里她粉颊含春,眉梢微微扬起,眼波潋滟,樱桃小嘴微抿着自是一方绝色。她的好看不是那种一眼就惊魂的,尖锐的让人有种压迫感,而是如细水长流般,细腻又温和,让人在第一眼时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时间久了便再也离不开了。 “平日里腰干活哪能顾着打扮,今日不管成与不成你都得精神些,让他们瞧瞧咱们花家的姑娘担得起这个姓。”花月想起来就想笑,娘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她想通透了,刘洪涛要是个靠得住的,这门亲应了就是。她喜静,就想不受什么难安稳地过日子。 花月进了厨房要帮着切菜打下手,却被娘给轰了出来,只说这般好看的衣裳要是沾了油点子让未来的姑爷只当你是个嘴馋的。她没开口却也笑自己可不就是个嘴馋的,但凡能吃的都能想着法子捣鼓进肚子里,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趟都没活干,只得回自己屋里去了。 蔡氏昨儿就做好了肉碗子,将猪肉切成薄薄的片儿,取了豆腐乳熬成汤汁浇在撒了姜丝的肉面上,提前蒸熟了,瘦肉朝上,花月最爱吃全是瘦肉的小酥肉,蔡氏见她说起来馋得流口水只得说过两天再给她做。今早上做得都是素菜还有一个大葱炒鸡蛋,看似寻常不过在一般人家家里却是见不到的。 巳时王媒婆带着刘洪涛上门来,见了蔡氏两口子咧嘴直笑:“刘家孩子面嫩,生怕来得早了唐突让你们笑话,这不愁到这会子才来。” 刘洪涛生得白静,一身的书生气,他是丢在人群中找不出来的平常相貌却胜在五官柔和让人瞧着舒服,微微福身叫了声花叔花婶,这般腼腆体面的人看得花大叔和蔡氏心中满意十分。花月瞧了两眼便垂下头,两双手指头缠弄在一起,嘴角却是弯起来。 一家四口迎着两人进了屋子,站在院子外面得人顿觉凄苦不已,陆良不听陆大娘的劝非得眼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找不痛快。她出来时他的两只眼就离不开了,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细心妆点,颇像夏天的姹紫嫣红,美得让人屏住呼吸,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陆良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她笑着问他:“你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成家?”他回答说家中穷苦没人愿意嫁,她当即接话说:“我嫁给你吧。”那是他听过最暖心的话,心中那片辽阔荒芜的空地刹那间繁花开遍,是晴空万里的好天儿。可现在?心头犹如压了一片阴沉的云,笼罩着一片世界,压抑到了极致,深邃的眸子染上了一片寒霜,冷厉又恐怖。 花家住的地儿鲜少有人经过,所以他才敢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即便被别人看见那又怎样?她既不心甘情愿,那他只能承受着她对自己的恨去做污了她名声的事。紧闭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他眼里心里装着的人,她走在院子正中不知要做什么,陆良半刻都等不得了,径直闯了进去,拽着她雪白柔弱的腕子将她拉出来。 往前边走两步是个没人留意的拐角,陆良脸黑如锅底,双手压着花月瘦弱的肩膀将她推着靠在墙上,笑着问:“我托人递给你的话看来你没放在心上,铁了心的要和刘家的木头好?” 花月的双肩被他牵制得生疼,他像是要将手穿入她的肉里一样,瞧着风姿卓然,顶顶好的俊俏人儿,可那笑却是让人打心底里发寒,可她就是再害怕也觉得不甘心,这个男人凭什么无法无天的拿捏她?登时沉声训斥:“你这是作践人,要是给过往的人瞧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你这人真是心黑成碳了,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你与你这般的人成亲?我最瞧不上的就是强逼手段,你这人瞧着就让人讨厌。” 花月活了一辈子也没对一个男人说过这么难听的话,这会儿也是气急又怕的乱了阵脚,都到了这份上了他还想怎么着?她说的不是人话吗?三遍四遍的说不愿意,这人怎么就听不进去?若是能成,她真想给他一棒槌让他也好醒醒神。 陆良被她气得连连咳嗽起来,那天晚上终归是受了风寒,一直拖到现在才加深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当初当初,他心头有的全是当初的浓情蜜意,这会儿她翻脸不认了,看着她盈满水意的眼,涨得通红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厌弃我?花月,你怎么是这般没良心的人?我何尝舍得作践你?我就是不甘心,当初说的千般万般如今都做不得数了?我心上被你戳了孔子,更看不得你过好日子,我敬你重你才不愿意撕破脸,你若是一股脑儿的就这么走到黑,可别怨我不留情面。” 花月抬眸看他:“你想做什么?” “现在进去把话说清楚,说你不愿意他刘家,让他消了这个念头。” 陆良布满茧子的手摩挲着花月红嫩的唇瓣,从她口中吐出来的温热气息喷在他指尖带起一阵酥麻,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没了章法,只看得清她这张娇美的脸,以往感情好的时候他没敢对她不规矩,如今该是被气急了,照着那片甘甜就压了下去。他白长了这般大的年纪,头次和女子亲近心上就像吊了个秤砣,七上八下不得安稳,两唇相贴时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碰了几下,滋味甘甜,许是这个人是他心底最深牵挂的人才觉得真是天下间最为*的情动。 花月没想到他会这般过分,想尽办法挣扎着躲闪,却是抵不过他的大力气,委屈涌上心头,泪珠一串一串的往下落,亏得她当初以为他是个不坏的人,还想着靠两片嘴能与他说个清楚,哪知这人是个油盐不进的。她终于逮着空隙在他的舌进来时狠狠咬了一口,他错愕地退开,眼底是浓郁的痛与欲,她下了狠口咬得出了血,两只眼睛里怒光大盛,恨不得眼将陆良剥皮拆骨一般。 “月儿,你在做什么?”花城在屋里坐了好一阵儿也不见花月回去,这才出来找,本来没注意到这里,听到声音才好奇地走过来,哪知道…… 花月宛如找到了救星,手下一使力将陆良推开,跑到大哥身边紧抓着他的袖子,整个人瑟瑟发抖。 陆良低头看着手上很快散去的温度,将脸上的表情全部敛去,像个没事人一般双臂环抱,淡淡地说:“花月,我把话撂在这里,我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只认你这个人认你当初要嫁我的话,你最好早些和刘洪涛说清楚,别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花城看着眼前这地痞无赖似的陆良心里就来气,将妹妹护在身后,沉声痛骂:“陆良,你别逮着我妹子好欺负就来吓她。男婚女嫁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你们有亲事光靠着你的两片嘴谁信?我家妹子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她怎么会和你这样的混缠在一起?你要是打心里想待我妹子好,就不要这般逼她。” 逼她?陆良只知道若是不逼花月,她必定会将他丢在一边这辈子都不会想起他,他就是一根筋认死理的,这辈子没打算换过人,他们不给,那他就别怪他用抢的。陆良眉眼深深紧紧地盯着缩在花城身后的花月,凉凉的说:“媒妁之言吗?成,只要月儿想要我什么都给得起。” 便是花城对陆良这般自信的表情给晃了眼,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问花月:“你怎么这等节骨眼儿上跑出来见他?亏得没人看见,要是被那些大嘴巴给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我早就说了,他就跟头狼一样,被他盯上就别想让他撒手。你也别多想,这几天就在家里待着,躲不掉,就和爹娘明说罢,让他们给你做主。” 花月抬起手背捂着被陆良亲过的唇,口里还有一股血腥味,叹了口气,暗想也只能如此了。转身往院子里走,她皱着眉说:“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过来,总得收拾收拾才好见人。” 她快步进了厨房舀了水漱口,来回几遍都没能将那种味道冲走,攒着眉照着镜子幸好自己的眼睛没有红肿,又往脸上扑了些粉看起来好些了这才往爹娘屋里去。她觉得自己挺好笑,明明怕陆良缠着不放更怕他做些什么过分的事,而现在她又能顶着这张平静的脸去见另一个男人,她在自己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你没有任何对不起陆良的地方,便是有也是他找错了人,你想过安稳小日子的心并没有错。 她掀了帘子进去视线正好与刘洪涛的目光相撞,他慌得低下头,继而又抬头红着面颊看她,花月的心情顿时好了些,这人怎么这般容易羞?冲他笑了笑,她转头看向爹娘见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想来刘洪涛该是入了两口子的眼,话里话外都带着家人间的亲和,见她进来笑着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让她们两先聊着,咱们出去说话去。” 蔡氏这么一张罗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出去了,只留两人有些尴尬地坐在一处。沉默了好一阵,花月抬眼看他,只见他正偷偷看自己,轻笑一声道:“我爹娘同你说什么了?”这多得益于前世不停歇的相亲,便是一开始尴尬羞涩不知该说什么如今也能挑拣着说几句了。 刘洪涛以前也远远的见过她几回,从没想过这般漂亮的女子会与自己做夫妻,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念过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却跟做梦似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心里正是一阵暗喜,听到问话,赶紧回道:“也没问什么,只是问我可还有心思继续考功名,我自然有心思的。以往只是想着要摆脱穷苦日子,如今……想能与你个富贵荣华才好,以往不敢想,却也觉得你是担得起好日子的。” 花月见他说话诚恳,虽说面皮薄了些到现在还红霞未退,抿着唇不开口,心里一阵叹。他眼睛里的光与陆良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也只是他不会像陆良那般凶神恶煞的逼自己,不管怎样,她的心却是偏向刘洪涛多些的,有上进心,温文尔雅,跟他说话莫名的觉得放松,这样就好了。 陆良的脊背挺得笔直,宽袖下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他只觉得体内有一道压制不住的力量就要喷涌而出,她只当自己逼迫她,却从没有想过她有多对不住自己。他在村子里的老槐树下看到气喘吁吁地翠莲,她见他这般盛怒的模样便知道他没有讨了好,心里有几分开怀,却不能在脸上显露出来,关心地问:“陆大娘说你去花家了,她腿脚不便让我来喊你回去。这可是落了没脸回来?” 陆良勾起唇笑得邪魅又凶狠:“脸面算什么东西?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也想和我争?也不怕累折了腰。” 翠莲犹是认识他多年见他此时的模样也有几分惧意,赶忙开口道:“你可别胡闹,他是个秀才,便是县太爷面前也是有身份的,你浑身除了一副拳头哪能敌得过?陆大娘身子不好,你就别让她为你担惊受怕了。” 翠莲的话音才落只见他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甩过来,吓得她匆忙噤声,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怒意十足的模样,以往便是别人惹了他他也不过是一派云淡风轻,花月真是害他不浅,便是招他恨她也要说:“花月明摆着就是冲着做官太太去的,以往她的心就大,不是个本分的,陆大娘也不同意你们,你又何苦惹得她难过?你醒醒神罢,天下的女子多了去,你又何必非得花月呢?” 陆良低低地笑起来,收敛了脾气:“我的事我向来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指点,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罢。往后不要再来我家,我答应孙哥的事已经办妥,你也该给自己做打算了。” 翠莲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红了眼眶:“你把从花月那里受的气发到我身上,我不过是关心你,怕你受了委屈才眼巴巴地跑过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陆良,我待你的心意你不明白吗?她花月有什么好,就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从身边经过的人见翠莲神色激动的说着什么皆是好奇不已,陆良和寡妇翠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们都只是道听途说,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撞见,只是吃不消陆良那个煞神投来的目光,只得悻悻地离开,私底下将陆良和翠莲的事传得越发离谱。 花家招待着王媒婆和刘洪涛用过午饭,将他们送走,蔡氏才看向花月,笑道:“可能看中?嫁人就要嫁这种实在人,模样生得俊俏的最是乱七八糟事情多的,远的不说就说那陆良,光瞧模样是个人人待见的好小子,小时候生得更是乖巧,可你看他不学好,偏偏要和那谁搅和在一起。今儿是这个,赶明儿就有车的看中他相貌的女人贴上来,这样的人怎么和她过日子?光生一肚子穷气了。男人生得丑一些无妨,他会稀罕你把你当宝贝疙瘩一样的疼。当初我还嫌你哥皮猴一样难管,现今瞧着还是挺合为娘心思的,谁能嫁来咱们家可是她的福气,你的事忙完就该轮着他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了没有?要是中意我这就去和王媒婆说了,两家商量日子吧。” 花月忍不住看了眼大哥,见他老神定定地坐在那里,轻声回道:“女儿听娘的就是。” 第九章 陆大娘将空地上的豆子翻了翻好让下面的也能晒晒太阳,直起身子眼睛不停地往外张望,陆良的脾气最像他爹认准了的路怎么拉都拉不回来,一大早任凭自个儿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如今离家半个时辰该是不要闯祸才好。 她年轻的时候为了三口子活命累伤了身子,如今不过稍稍干了点重活便浑身疼痛,正捶着腰舒缓筋骨,却见翠莲和陆良一前一后的往回走,翠莲不停地抹眼泪,走近了才见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了眼儿子,拉着翠莲问:“这是怎得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哭上了?” 翠莲摇摇头,哽咽着说:“大娘,我没事我来拿篮子,我先回了。”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她在他陆良眼前面子里子全不要了,却没想到落得个这般丢人的境地,她还有什么脸再来。以前她怎么没发觉陆良是个没心肝的人?这几年时常与他相见,便是她这种固执的人都变了心,他却轻而易举地说出两不相干的话来。她虽说是成过亲的,可也有一颗玲珑女儿心,何至于让他这般糟蹋? 陆大娘看着一脸凉薄的儿子,痛骂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翠莲,可也得与她好好说,女人家舍了脸面顾着你你可知道有多难?如今这般做实在是过分了。花家丫头……不乐意罢?你这一头犟牛可死心了?” 陆良看着一脸担忧的娘笑起来,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死心?娘,往后你别管翠莲的事,她这样的脾气不说狠了不会罢休。” 陆大娘白了他一眼,叹气道:“你这般说她,你何尝又不是这样的人?阿良,咱们陆家虽说失了以前的体面,却从没做过这等强迫人的事,天下间好女子多了去,你又何必拴死在花家丫头身上?做这种讨人嫌的事有什么好?” 陆良绕过陆大娘,将豆杆挪到另一边空地上用连枷过第二遍,噼噼啪啪地炸裂声传来,他用力握着柄端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像是将全部的委屈和怒气都积聚在其中,一下一下激起阵阵浮尘。 陆大娘扶着腰回屋里去了,她这两个儿子一个软弱如泥,一个坚硬如铁。她知道这个孩子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所以不愿意说惹他不痛快的话,有些事情他以为瞒得好,却挡不住长舌妇人专门在院子外面说闲话,她又不是糊涂的老婆子,顺着零星半点她便猜到了大概,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她倒不是认同儿子做得那些事,她只是知道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他就像一把张开的弓崩得很直,一小心就可能断弦,她情愿陪儿子一起做恶人也不想失去他。这一辈子她已经与老大生疏了,老二最懂事,她更加不能为了别人口中的过错而丢下他,细细说来,陆良的小心眼大抵是随了她的。 陆良抬眼看着娘苍老的背影进了屋子,这才停下手揉了揉鼻子,不是他不听而是他知道自己放不下。豆杆用连枷打两遍差不多了,他的力气大,每一下都打得实在没有遗漏,他将豆杆分开堆放,一部分留着生火用,一部分存起来给猪当冬天的口粮,这两天还得加紧功夫割猪草,冬天很快就到了,今年他打算早些卖,更加不能让猪掉了膘,不然去了北疆家里的事只能靠娘操心……他突然忍不住笑起来,也不知道那会儿花月这丫头能不能死心踏地的跟着自己。 陆良忙着用木棍敲打晒干的豆角,听到外面有人喊他,抬眼看过去随即低下头,待人走近了才开口:“怎么着?给你姐姐报仇来了?” 来人生得膀大腰圆,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不见半根头发丝,站在人身边像座会动的山把光全给挡了,听陆良这么说赶紧说好话,腮帮子上的肉一鼓一鼓:“哥说的是什么话,我姐那心思就是自己瞎捉摸,我和你一条心。不是说要成亲了吗?怎么变了味了?我听说要和刘家的书呆子成事了?” 陆良没理他,没一会儿功夫手上的棍子被他抢了去,嬉皮笑脸地说:“我来就是,我听我姐说你要把人给抓回来?把小嫂子给吓了一通?哥,我真服你,哄媳妇可不是你这样的。但凡有点脾气的姑娘,你越逼她越是和你对着干。小嫂子家里人疼得紧,那脾气自是刁钻,你这么折腾下去,讨不了好不说,把人吓坏可就得不偿失了。你得靠哄,拿着姑娘家稀罕的东西哄。” 陆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当初不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什么时候没让着她,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她,我娘连见都没见的东西,可她偏生是个没良心……” 大尧摸了一把光头,半点不客气:“你觉得是好东西,人家小嫂子未必能看得上,你得送合人家心思的才成。有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她不要你强塞给他,这事多来几回她就不好给你甩脸子了。” 陆良嘴上不懈心里却是记着了,他也不想和花月闹成仇人一样,将来几十年的日子要过,靠着就是这点情意,生疏了便是在一起了也有这样那样的事,日子过得不顺遂平白无故地成了痴男怨女,白白费掉了当初的情意绵长。其中道理他都明白,可若他放手却是半点都不能,便是她这辈子恨死自己也要缠着她生死在一起。 “哥,去县城里做什么去了?县令怎么抓了你两天就把你放回来了?” 陆良在树下席地而坐,看着一地金黄悠悠地说:“再过两个月我要去趟北疆,接了程家的活,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回来。” 大尧顿时来了精神,走到他身边挨着坐下:“哥,带我一块去罢?我力气大,路上遇上个什么事也好搭把手。” 陆良摇头道:“你姐就你这么个弟弟,我不能把你往性命堪忧的地方带,家里的活忙完了?” 大尧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说:“忙完了,我姐是个急性子,一刻也不能等,要不然哪有功夫往你这里跑。哥,说句你不乐意听的话,要是你和小嫂子……不成了,你就想想我姐,她人挺好的,一心一意的对你,又是能勤俭持家的……啊,你干嘛打我?” 陆良沉声训斥:“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挂羊头卖狗肉,临了还是当说客了,滚回去,不然我还打。” 大尧与他可是不打不相识,自己这么大的块头还是栽在他手里,被揍得鼻青脸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是受了挫,听他还要打,赶忙跳起来跑远:“哥,你好好想想,我姐待你心诚,你受不了委屈的。”生怕陆良追过来打他,匆匆忙忙跑远了。 陆良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攒着眉回屋里去,陆大娘嘴上不同意他与花月来往,手上的活却没停,照旧忙着给他缝衣裳,听到他进来,沉声道:“你去将王媒婆请来,我让她帮你相看合适的人家。阿良,我旁的事能依你,唯独你的亲事不成,我不想你因为去搅和花家的好事而让人戳脊梁骨。娘也不想做那硬气人了,不求儿媳样貌家世,只愿她能一心一意地照顾你就成,你年纪也不小心了,娘也盼着能早点抱上孙子。听话,花月比你小太多岁,你们说不到一块。” 陆良从一块砖后面将那五十两银票拿出来,叹了口气说:“娘,你是不是看轻自己,觉得我们配不上花家?我陆良除了脾气暴躁哪点比不过别人?既然娘已经知晓我在外面做的事,我今儿便说开了,村里人因为我带人打断姚大山的腿骂我,我不在乎,拿人钱财与人办成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便是里正也没由头指责我半句。我一没偷二没抢,赚的都是凭本事的钱,他们有什么资格戳我的脊梁骨?也不过是在暗地里偷偷编排我两句,谁敢到我跟前来说?十五岁那年我打把刘大锤打的去了半条命,也没见他们敢上咱家来讨个公道,挡我的路,别想我能轻饶了他们。” 陆大娘指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的儿子气得呼吸不稳:“你这混账东西,当初受了委屈怎么不和我说?娘不能替你出这个头?要是真闹出了人命可怎么好?我原以为你最让我省心,不想竟是瞧错了你。” 陆良将陆大娘揽在怀里,笑着说:“这村里人谁不是因为咱们孤儿寡母就想踹上两脚的?您待爹的心意从未变过,村里人却能胡乱编排您,这口气我压在心头许久,想着早晚要报了这个仇。那会儿你去镇上送绣帕,刘大锤在路上撞了我还出言不逊,旁边围着一堆人看热闹,谁先挑的事他们一清二楚,后来动起了手,您也知道我不是能吃亏的,便下了狠手,我没傻到让别人拿捏我,挑着里正来的时候才还手的。娘,我不怕任何人,我也放不开花月,为了我这一辈子也不行。” 陆良站起身,方才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阴霾全数散开,温声说道:“儿子去趟镇上,今儿天气好,豆子晒过这一天便也差不多能收了。” 第十章 一大早起来天气阴沉,半点光丝都不见,想来早晚要下雨。秋雨缠绵,一下起来很难停歇。 昨儿才将晒干的豆子装了麻袋,爹和大哥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没来得及洗,花月装进木盆里抱着就要往河边走,蔡氏拦着说:“先放着吧,等天晴了我去洗,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收拾你的东西去,看看还有什么短缺,让你哥下次去镇上给你带回来。” 花月不依,鼓着腮帮子说:“爹和大哥也没几身能穿的衣裳,我趁着还没有下雨赶紧洗了,就是叠好放在灶头上也能给烘干。我的那些事又不急在一时,我先走了。” 甫南村的女人们经常在村口不远处的小河边洗衣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些闲话,花月和她们不熟,总躲在远处洗完就回家,今儿许是因为怕下雨的缘故没见人。如此也好,她喜欢清净,衣服抛进水里一抖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那几天下地又打豆杆,尘土全都在衣服上安了家,放在平石板敲打一阵,可见的污浊在水中散开,又很快被流淌的河水冲走。 花月平日里很少做重活,洗了两三件便觉得腰酸得很,咬着牙直起身捶了捶,转眼见身后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个俊朗瘦削的男人,可不是那陆良,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却不小心将洗好的衣服带进了水里,眼看着就要随水飘远了,惊叫一声:“我哥最喜欢的衫子……”说着提着裙摆快步跑过去,伸长胳膊去够,只是她哪能跑得过水,狼狈地乱了头发,漂亮脸上因为焦急染了红霞,牙齿咬得下唇发白,楚楚可怜的样子。 陆良身高腿长跑得快,轻而易举地将衣服捞起来,浑身散发出慵懒气息,步伐悠悠地由远及近,若不是见识过他发脾气的样子,花月真当他是个温和的人,他将滴水的衣服递过来,她伸手去拿却被他用力拽到怀里,他的胸膛如硬石一般撞得她鼻子发疼。 “今儿要是没我在,你这衣服还要吗?”沉稳低沉地声音里带着蛊惑人的笑。 花月挣了挣,敌不过他蛮牛般的力气,反被他紧压在胸口听着如鼓擂动的心跳声,她气急败坏地用空着的手捶打他,愤愤道:“还不是你害的?你快些放开我,我还有一堆衣服没洗。” 陆良没再难为她,放开她的手,看她蹲下身子继续敲打衣服,露出雪白的颈,发丝顺着滑下去,女儿家的风情不经意间显露出来。他在一旁坐下,抿着唇看她,俊脸上飞上几抹红霞,轻声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瞧着好看便买了来,你看看这首饰可合心思?” 花月的手顿住,攒着眉头回头,额上垂落下来的一缕发遮住了她璀璨的眸子。陆良手里捏着一支镶着珠子的簪子,若是在太阳底下折射出莹莹光亮更显好看,她淡淡地看着他布满茧子的手,摇头道:“我不缺首饰,更没道理随便收你的东西。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实在想不起和你有什么来往,咱们心思不一样,我想也是难有什么话好说。你这般相貌又勤快,何愁娶不到好媳妇,你这般缠着我又能得什么好?” 陆良憋着一口气将脸上的笑撑住,遥望着河那边的青山:“以前我常带你去山上摘果子,你皮的像只猴子,总是不听劝往深处跑,遇着了虫子又吓得跑回来,一晃眼的功夫,你就把什么都抹了,不做数了。月儿,你总想着推开我,可有想过我多难?我一门心思只是想待你好,便是不再认得我,你也得给自己时间想想不是?你这般匆匆地与别人定了亲,我就活该孤苦一人?” 花月垂着头,一下一下敲打着手下得衣裳,心里却如麻线乱成一团,她不是愚钝的人,陆良声音里的落寞与凄苦让她觉得愧疚万分。她想若是与刘洪涛情意浓厚些也就不会这般动摇了,未经多想便脱口而出:“我只想过清净安稳的日子,刘洪涛是个儒雅温和的老实人,这与我来说就够了。”说着往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才舒了口气:“你快些走吧,我就是这么个心思,给旁人瞧见了该说三道四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和你老实安稳过日子的?你听得进别人的话却不愿意与我多说两句,我不会瞒你半点。”他的手压在她圆润的肩头:“不要这么早做决定,你且看看我可成?” 他深邃如海的眸子此时一片清明,含着让她无法忽视的痛楚与委屈,花月喃喃道:“这又不怪别人说,你除了凶我就是吓我,让我怎么把你当好人?” 陆良双眼发出亮光,嘴角扯出一个好看弧度,稍稍靠近她些,与她的目光持平,欣喜地说:“我那是被你气的,往后我不凶你也不吓你,你可愿意继续和我好?好月儿,我的时间不多,你别让我等太久。” 花月错愕地看着他,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她也没应他什么啊。手下的衣裳已经洗得差不多,她拧干水重新放进盆里,正要开口哪知豆大的雨点当头砸下来,下得又急又重,眼瞅着再过半个月就初冬了,还下这么大的雨便是十二分的不讨喜了。花月顾不上他,一手抱着木盆抵在腰间一手抬起宽袖挡在头顶就想往回跑。河边离家虽说有些远,她跑的快些该是不会淋得太厉害。 花月正准备跑,陆良温热厚实的大掌牢牢地抓住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能感觉到他手上的粗茧,头顶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声音:“照这般下法,等你回到家非得淋病了不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下得小些了再说。” 小河不远处有座不显眼的木桥是通往另一处山里的,花月总觉得架势不对挣扎着非要往回跑,两人拉拉扯扯许久终是被他拖进一处干燥的山洞,他往深处走了几步抱出一堆干柴,拿出火折子点亮,冲她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愣着做什么,快过来烤火,当心感染风寒。” 这座山名唤白蟒山,自从有人在上面被野物给吃了后便再也没人敢上去了,方才那座桥常年无人走也没人修缮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得人心里发寒。看陆良这样子该是时常来这里的,他怎么在这里备着东西?心里这般想嘴上便也问了出来。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她以为他想借着这种机会对她不规矩,到底是她太过小心眼了,他不过是怕她着凉遭罪罢了。这年头能吃饱饭已经不易,生病是人家富贵人才能行的,他们这些人时时刻刻顾着自己的身子,一家子等着养活,要是倒下来家里的天都塌了。 花月抬眼看了他一眼,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外面的雨声噼噼啪啪地下得很热闹。陆良听到她问,本有几分犹豫,还是抓着头发开口:“这山离村子远些,我娘身子骨不好不能劳累,我想多赚点钱,活少,实在不成就带几个兄弟来这山上猎野猪,蛇,野鸡野鸭,这些东西在镇上和县城的酒楼都是稀罕物,也能卖不少钱。你放心,你要是跟了我,我定不会让你过穷酸日子,家事你做主,银钱更是你来保管,我……罢了,到时候再同你说。你且信我,我如今能让你过得起吃穿不愁的体面日子。以往总觉得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可是如今你这般听信他们的话,倒让我觉得自打嘴巴子,这个你收着,不要扔了就是,横竖我陆良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揣回家的道理。” 花月着实无奈,陆良送与她的这支头饰比大哥买给她的要好的多,做工精巧,样式好看,想来是花了不少钱,她端得清自己的身份,既然应了刘家就更加不该与陆良有半点瓜葛,可这人是个倔骨头,任她磨破嘴皮子想来他也是听不进半句的,她又能怎么办?收?这算什么事?不收?瞧他那已然阴了下来的脸,比外面的天幕还要吓人。 换做别的女人,听他说愿意交代银子,家事上又能说上话,那是何等气派?早乐得应了。她因惧着他,怕他的那股戾气,便早早地将往后的可能掐断了。这个时代的女人有几个能自己做主的?她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依旧觉得自己与他不是一路人,有些话她担得起,家里的爹娘也担不起,她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更何况和他这么稀里糊涂的纠缠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陆良眼巴巴地望着她,从动摇,彷徨到坚定,他突然就明白了花月的心思,眼睛里的光刹那间灭了,都放这么低了还想怎么着?他低笑一声:“总有你悔的一天。”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花月的心里并没有坚定,像是一方松软的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塌陷下去,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一层一层的剥皮给她看。 第十一章 外面的雨势不小,顺着山壁流下来的水落在地上发出叮咚声响,柴火哔哔啵啵的,花月的心也跟着乱,娘在家里肯定很担心。 她微微叹口气转过头,陆良挺直腰杆坐在那里往火堆里添柴,刚才跑得急,心头又是一阵焦灼,光顾着与他抬嘴仗,到现在才发现是他将外衣挡在她头顶才没有淋狠了,而他头发和衣服上都是雨水,看着他不时打个寒战,袖口处破了边,壮实有力的胳膊上有一条血痕,瞧着新鲜,想来是进洞那会儿在突出来的尖锐岩石上给划的,便是这等狼狈不堪也挡不住他的俊朗非凡。 火光映照着花月清丽温婉的面容,她的嘴张了又张,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不情愿地说:“你别多想,我只是看你的手流血了,包一下,免得误了坏了事。” 陆良接过来,一只手实在不得劲,怎么缠都缠不上去,只得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没事,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免得污了你的帕子。” 花月看着上面沾着的血一阵嫌弃,接过来动手给他包扎,身子微微往前倾,垂着头全落下来,薄如蝉翼的眼睫轻轻颤动,清淡好闻的女子馨香扑鼻而来,他弯了嘴角,脸上露出一抹笑。花月是村里少有的漂亮的姑娘,打小就被人惯着,便是与他生了情意那股小性子照旧使得溜,动不动甩脸子,他就是个傻子一头栽了进去,不管她给什么全都生生受了,如今再看她却是变了些样的,说话温声温气,手下的动作轻柔细致,整个人温婉柔和许多,倒有那正儿八经的富家小姐气质,让他看得楞了眼。 他欣喜与她的变化,以往他总担心花月会和娘不和睦,她又是个霸道不让人的主儿,所以一直不敢与娘说。如今倒好,担忧尽数全抛,心上更是一片敞亮,花月是他心尖上的肉得好生呵护着。 白色柔软的帕子是哥哥去县城干活给她带回来的,上面还绣着一只彩蝶,她将花纹露在外面包得很是平整,在手腕里打了个结。花月抬头正好对上他柔意满满的眼,慌忙躲开,她如今只觉得这人脾气不好又霸道了些,倒也不见得有多坏,轻声叮嘱道:“你回去记得别沾水,帕子用过扔了就是了,可记得扔了。” 这块帕子想来不便宜,可她现在得顾着些,万一被好事的人给揪住惹出风言风语,丢的不光是花家的颜面,刘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倒不如忍痛扔了,也省得惹麻烦。 陆良看着她故作凶恶的样子弯了弯嘴角,他怎么舍得扔掉?方才他就是为着将这方帕子收入怀中这才故作推拒,她既然能留意到他的伤口,必定不会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回去。 未过多久外面雨势小了,不像一开始大又急,脚程快些也还好。花月抱着木盆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留恋,陆良看着失笑,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来,温声道:“你抱着不方便,到了有人的地方我再还给你,快些走吧,免得雨又下大了。” 花月忍不住抬眼看他,这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要是真坏心的话只要把两人的旧情到处宣扬就好,何必跟在她身后苦巴巴地不讨好?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气,这叫什么事,才来这地方没多久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缠上,她打心底里只想好好的感受爹娘的疼爱。 陆良在进村不久就与她分开了,他虽然逼着她却也怕惹坏了她自己往后更没好日子过,见她松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摸着手上的帕子回去了。 还以为雨会越下越大没想到刚走过巷子口就停了,远远地听到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一个穿土黄色袄裙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跑过来,笑着说:“我才从我姑姑家回来,听说你落了水,身子可好些了?刚才那人是陆良?你们还好着呢?” 花月压根不认识她,瞧她这般熟稔与旧主关系该是不差,腼腆地笑道:“躺了大半月好多了,你看错了,只是刚好碰到。” 二妮轻轻推了她一下,一张清秀的脸带着了然的笑:“听我娘说你要和刘秀才定亲了,既然决定了可就不要招惹陆良了,将来出了事不好收场。不过倒真有你的,当初我以为你说耍着陆良玩是开玩笑,这才过了多久你真把他给踹了。你打小和他认识,这么久真没生出几分情意来?”见她怔在那里不开口,长吁了口气:“要我说你真该叫毒蝎子,陆良那么难缠的人你非得去捉弄他,要是他翻了脸能有你的好日子过?” 花月突然觉得那个对旧主用了全部情意的人有些可怜,自己没有旧主那般硬的心,太容易心软,他在自己这里一直碰壁已经够窝火,要是知道旧主只是耍弄他……这笔账最后还是要算到自己头上来的,她有些紧张地抓着二妮的胳膊问:“这话还有谁知道?你没同别人说吧?” 二妮不解地看她,摇摇头:“没有,咱们两打小一块长大,这么好的关系,我干嘛要和别人说这些难听话?月儿,你也别怪我二妮说话不好听,你以后可得改改脾气了,在这么胡闹下去一定会吃亏的。” 花月顿时如霜打了茄子,垂头丧气地说:“如今改了又如何?横竖陆良不死心,要是给他听到这话,他那个凶恶脾气指不定要拆了我才成,二妮,你说该怎么办?我真怕……” 二妮见她慌乱不已显然是真的害怕了,拍打着她的脊背拉着她往回走,安抚道:“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还得你自己愿意才成。陆良是个孝顺的,陆大娘去年遭了大儿子闹分家,身体不好,要是不成你就去找陆大娘,陆良不能不听他娘的话罢。” 花月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从火架上的灼烫炙烤变成了在寒冬腊月时的刺骨寒风的摧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纷杂的思绪理不出个头来,若是真被逼得不成,她也只好用二妮说的办法了。 二妮要去买豆腐与花月相跟着说了会话,在巷子口与花月分开,花月神情恍惚的走进院子里,蔡氏看见迎出来,拍打着她:“你这丫头非不听我的话,淋着了吗?你没回家去哪儿了?” 花月自然不敢说实话,只说自己去了附近人家躲雨,低着头回了厨房,趁着还没做饭将大件的衣裳放在灶头烘着,等到了最冷得时候将屋里的火给烧起来就更方便了。不一会儿端着空盆出来,她双眼略略泛红,有些紧张地问:“娘,我和刘洪涛的亲事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能改了?” 蔡氏攒着眉头反问:“咱们这边给了答复旁的都是照着规矩来,怎么了?你反悔了?” 花月摇了摇头,她只是太怕往后的日子不能过得安稳,她原先以为只要自己咬定自己不与陆良有瓜葛,久而久之陆良一定会放弃,可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不是没看到陆良临走时亮得发亮的眼,那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横压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喘息。她看着娘殷切关怀的脸,这些话都到了喉头又咽了下去,再等等,万一有新转机呢? 陆良回了家,头发未干,衣服紧贴在身上瞧着甚是狼狈。陆大娘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淋了场雨可得意了?陆良,你也得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和你好,你这样地痞无赖似的缠着只会招人嫌。” 陆良身子僵了僵,声音低哑:“娘,我顾不得许多了,我只知道要是我不这么做,我会难受一辈子。只要将她娶进咱家的门,我肯定能把她的心给捂热了。”说完他转身进屋里换了干衣裳,将破了口的袖子用针线缝好,坐在炕沿盯着手上的帕子笑得一脸情意,这个傻丫头,瞧着竟是比以前笨了,换做以前她一定不会上套,说不给就是不给,如今一句话就将想要的东西拿到手,若是成了亲可得好好叮嘱她不要轻信与人才成。 陆大娘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忙手里的活,这个孩子可不要闹得他们娘俩在这村子里待不下去才好,她琢磨着还是让王媒婆帮着相看勤快能干的好媳妇才是,定了亲或许这心就能收一收了。花家的女儿她也知道,花家夫妻手里的宝,平日里可是娇惯着,陆家不是能伺候得起的人家,她希望儿子能娶个贤惠勤劳的媳妇,能好好的稀罕儿子,即便她有一天走了也能安心。 花月终究不是个良配,她不会同意儿子的心思,除非他不打算要自己这个娘。陆良总说他不逼着花月,花月就会忘记他,现在这个做母亲的也得逼着他放弃花月。 陆良挽高袖子露出那个包着帕子的地方,嘴角上扬,他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水给打湿了。 第十二章 〔捉虫〕 这场秋雨并没有就此停歇,刚入夜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花月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雨声由小及大,从屋檐流下来的雨滴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一如在洞里听到的声音。 这场雨下足足下了七天才停,整个村子都被湿气笼罩着,空气湿濡濡的,连喘息都有些难过。太阳冲破云霄照耀天地万物的刹那,好像一切都顷刻间恢复了生机。 花月站在院子里深呼吸口气,滑嫩漂亮的脸上一片恬淡笑意,转身见爹叼着旱烟从屋里出来,笑着问:“爹你做什么去啊?” 花大叔拍掉随风落在身上的烟灰,苍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泛出慈爱的笑:“家里现在没什么事,我去村口转转,和老爷们唠唠闲话去。” 花月想着雨刚停山上的野物喝饱了水,长得肯定好,趁着这会儿多采些回来,想至此回去转身拍大哥的门。这两天下雨不好找活干,花城难得这么闲,便把大把时间用来睡觉,除了吃饭的时候露下面旁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着。爹娘疼爱他们兄妹,也只是笑笑不说什么。 花城早醒了,只是赖在炕上不乐意动,听到自己屋子的门被拍的震天响,妹妹娇脆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只好起身叠被子洗脸漱口。背上背篓,临走手里拿了个饼子边啃边说:“下了这么久的雨地上都湿透了,这个时候上去往家搬泥块吗?过了今天也成啊。” 花月扯着他的袖子摇晃,嘟着嘴说:“上去碰碰运气,有就采回来,没有咱们再多摘点楮实子,存起来冬天也能省心些。” 奇骏山经过雨水的冲刷树木都精神不少,阳光像是一层薄纱从天际慢慢垂落遮挡在万物之上,朦胧泛着水汽。山路确实泥泞不堪,花月踮着脚往比较干的地方跳,花城在后面跟着,看她这般天真也止不住地跟着笑。他们兄妹两自小关系亲厚,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不和他说的小心思。 陆良今儿起得早去地里割了两担子草回来,又给猪圈里的猪喂了些才打水洗手。脚刚跨过门槛听到屋里传来娘沉声的拒绝,赶忙进去,只见当初闹着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大哥抓着娘的手低声啃求:“娘,二叔说了只要你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陆家就还给我们本来有的体面日子。娘,你不管我和乔娟我们无话可说,可她现在怀了身子,肚子里是您的长孙,您忍心他跟着我们受苦吗?” 陆大娘挣开他的手,恨声道:“你当初不是能耐的很?听你媳妇的话和我这个老婆子断了来往,这会儿为了那些身外物也能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你可真是出息了。这话你不用再说,我不会答应,你快走吧,阿良要回来了。” 陆时不死心,急切地说:“娘,二叔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他说那个时候是逼不得已才将我们赶出来的,现在二婶过世了,一切都不是问题,您还顾忌什么?陆良在村子里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成天的仗着拳头欺负人,连带着您都被人说是教养无方,纵着他胡作非为,和我们离开这里,让我和乔娟伺候您。” “你自己想去过好日子凭你的本事去,做什么过来给我们寻不痛快?想来是我上次打得轻了,才让你这般没记性。”陆良冷着脸进来,声音偏沉偏寒,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里散发出凶狠,看得陆时缩了缩身子。 陆时梗着脖子,强作镇定:“让娘跟着你过苦日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孝心?钦州的繁华富贵我可没忘,既然能重新拿回来,为什么不要?只要娘跟着我们回去,你又是陆家的大夫人,这有什么不好?何必在这个破村子里守着让人当笑话看?” 陆大娘脸上划过一抹难堪,想起当初被撵出陆家,自己带着儿子们一路艰辛地讨活路,眼眶里顿时染了泪水。陆二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宁肯在这山村枯老死去也不想回那个“家”受辱,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往后不要再来了,我们娘俩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 陆时见没了想忘,登时冷了脸,气急败坏地叫嚷:“娘,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和二叔有旧情……二婶怎么会将我们撵出来?我爹死的早,上上下下连个能给我们做主的都没有。娘,你太狠了,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断了我们的好日子。以后你就是想让我进门,我也不稀罕。” 陆良的拳头攥紧,拽着陆时的领口就要砸下去,却被母亲给喝住:“有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不过生了两个,你就让我寒心至此,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走吧。” 直待陆时走了,陆大娘看着陆良强撑着笑颜:“我先躺躺,你忙你得去,我没事,晚些咱们做土豆丸子吃。” 陆良那时虽小,却也记得些事,娘在陆家受的苦全被她压在心里不说出来,为了他们兄弟两她一个如花妇人生生熬得苍老了,不好说什么只得出去了。陆时再委屈,哪有她的委屈大?爹走后她便没了依靠,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受尽欺负也没有娘家人站出来给说句话。他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替娘出这口恶气,抿紧嘴将堆放在柴房里的柴劈了,一下一下用尽力气,像是要将那些人给千刀万剐了般。 吃过午饭,陆良刷了碗出来,正想着熄了外面的火往后在屋里做饭,却见王媒婆扭着肥胖的腰肢走进院子,看见陆良笑道:“陆良忙着呐?我来和你娘说说话儿。”王媒婆不敢再看他陡然拉下来的脸,快步进了屋子。 王媒婆不论刮风下雨成日里的在外面奔波,前两天经过陆家院子被陆大娘给叫住,让帮着给陆良相看好人家的闺女,也是赶着巧,魏家村魏忠急着嫁女儿给媳妇续命,也不管陆良名声好坏,只要能对自己女儿好就成,倒是省了些力气。 陆大娘原本神色恹恹,见王媒婆来了顿时打起了精神,笑着问道:“可是有好消息了?” 王媒婆点点头,拉着陆大娘的手笑道:“陆大娘,您的福气到了。这魏家的女儿秀萝可是魏家村最得意的体面人,心善又勤快,要是娶过来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就成了。只是这孩子命苦,娘生了重病家里被掏空了,不然也不能这般急着配人家,不管怎样总归是件好事。我同她爹说了,陆大娘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和善人,陆良又生得俊朗,嫁过来不会受了亏待。” 陆大娘听罢笑得合不拢嘴:“话是这样,人家好好的闺女嫁过来我们自然要善待人家。你也是行家,旁的事还得靠你张罗,聘金好说,只要能得个好儿媳就成。” 王媒婆抖着帕子掩着嘴笑:“可不是,谁家想娶个不消停的回去给自己找罪受?你家陆良脾气暴躁了些,更得这种脾气温和能包容的人来配。你们娘两再商量商量,能定下来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去问问姑娘那边的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陆大娘站起身往出送王媒婆,院子里的陆良沉着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陆大娘送走了人,回过身来语重心长道:“王媒婆说了,人家姑娘生得样貌好,人又勤快懂事,要不是家里大人有难处必定不会舍得配人。我瞧着合心思,你怎么想?要见见再说?” 陆良抹了把脸,叹口气说:“娘本就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非要这样?” 他抬手时露出手腕上的帕子,包得不规整,能被他这般收着肯定是花月的东西,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指着他手上的东西沉声问:“她送你的?” 陆良握着帕子一角,摇摇头:“不是,我抢来的。娘要逼我吗?我从小到大没向娘要过什么,只此一次不行吗?” 陆大娘不再看他,转身往回走,只留一串声音如雨滴打进他心间:“不行,你决了这个念头。” 陆良觉得好笑不已,看似是自己的事,却有这么多人阻拦。他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暗里却咬着牙,转身往姚大山去了。他们不是想从他这里讨好处?那他就紧着送过去,钱五爷不好惹,他陆良就是吃素的? 去姚家正好得打奇骏山旁边的小路过,两边是空落落的地,不远处是片林子,虽说已至万物渐渐萧条的时候,那片树林却依旧遮挡着看不清东西,刚走过去只听林子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他未多在意,只当是兔子野鸡在里面乱窜。才走了两步,又听到女人呜呜咽咽地哭喊声,初初他只当是寻欢作乐的野鸳鸯,只是越听越不对味,这分明是——翠莲的声音。 他急忙往林子里跑去,这时花月也从山上下来,她背了一篓子的野物和楮实子,大哥懒得跑靠在树下歇着,让她先回去来的时候将午饭带过来。 第十三章 花月看见陆良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正想趁他没有发现赶紧往树后躲一躲,哪知才迈出一步就见陆良急急地往树林子里跑,顿时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快要变成惊弓之鸟了,见着陆良就跟见了鬼似的。 树叶紧促连绵地挨着,一棵棵大树错落排布挡住了视线,花月走到陆良方才站定的地方清晰地听到女人的呜咽和陆良低沉地怒喝,她的腿脚在这个时候不听使唤,明明害怕却还是放轻步子做贼般走近。她站在树后往前看去,只见陆良与一个身型壮实的男子打在一处,两人都不相让,那壮汉脸上泛着猥琐轻蔑的笑,莫名让人看着不舒服。 陆良的拳头朝门面上砸去,那人躲得快只擦过嘴角,他使了全部的力气那人嘴角很快见了红,往后退了几步,丝丝地抽了几声,看着陆良恨声咒骂:“不过是个寡妇也值当你这么护着?瞧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村里人说得不假,想来早睡在一起了罢?”说完一阵得意的大笑,让一旁的花月听得直皱眉。 翠莲身着一身青色粗布衣衫,站在陆良身后止不住地抽噎,一张白皙好看的脸宛如雨打梨花般楚楚动人,软糯地声音可怜兮兮:“你这污糟的人满嘴喷粪,老天不开眼怎么不收了你?大尧想吃酸菜,我到地里来摘些回去,哪知碰上……” 花月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翠莲瞧着柔弱想来日子过得不容易,花月心里很是同情,这壮汉也该吃些教训,大哥这会儿还饿着肚子,自己还是早些回去罢。正要转身却见那翠莲上前两步挽着陆良的胳膊低声说了几句话,陆良的脸陡然阴沉,像是冰渣子般的寒雪将要落下看着渗人的慌。 花月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是那么自然契合,翠莲委屈低语像是在撒娇一般,她突然想起村里传的那些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既然两人有情意,陆良又何必纠缠着她不放?她说不上心里是难过还是松了口气,只觉得还是离这里远些为好,横竖与自己无关。 “春田,我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带着浓浓寒意的话音才落,陆良快步上前提着春田的领口挥舞着拳头下狠手地揍,开始那人还能躲着还两下,只是禁不住陆良手下的力气慢慢落了下风,越来越招架不住。 花月还是第一次撞见打架这种事,前世片子里演的打斗场面太过血腥她便躲到一边去了,她看不得这种场面,这会儿看着陆良绷着脸将看着比他壮实许多的男人推倒在地上往死里揍的凶狠样子,心里一阵哆嗦。那人脸上血肉模糊,鼻子嘴角全是血,胳膊抱着头狼狈地哭喊着求饶命,陆良还不解气,手下还不停歇…… 花月是真的慌了神,她想去阻拦可又怕陆良,若是他打红了眼对自己也不客气该如何是好?她原先想不通村里人为什么怕他,现在才明白,大抵是怕他的拳头和身上的戾气。大哥说在他的眼里没什么对错,能装下的只有他自己,为了钱财他压根不管什么邻里情,将姚大山打的下不了地。人都是讲情分的,当时哪怕换个人来,村里人也不会多嘴说什么,正因为这个人是他,人们才对陆良的敌意更甚。花月本就担心怕他知道旧主戏耍他的话,今天又瞧见他这般凶狠揍人的暴戾模样,生怕他也冲自己发脾气,自己小胳膊小腿轻轻一碰就能断,实在禁不起他折腾。越想越怕,直接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翠莲自然将花月眸子里的惧怕收入眼底,抿着唇笑了笑,这才蹲下身拉着陆良安抚道:“出了气让他下次不犯就成了,你还真要打死他不成?因为这么个污糟人摊上事多亏,快些收手罢。” 陆良一手揉了揉略显酸的手腕,微喘着气站起身,他方才也不过是因为娘给他张罗亲事气得狠了,春田撞上来便成了他撒气的现成家伙,缓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管好你和你婆娘的嘴,我陆良向来不愿意多说废话,不然到时候可别怪我的拳头不客气。”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那个混账丫头身上,可她总是右耳朵进左耳朵出,半句软话都不愿意和他说,自己这辈子所有的里子面子全给搭进去了。 陆良看向翠莲,不自觉地与她隔开两步远的距离,淡淡地说:“往后留点心,不成就让大尧跟着你,平日里瞧你精明的很,怎么还跑不开?你且忙去罢,这儿我来收拾。” 翠莲有一肚子话想和他说,终究强压下去,怜悯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春田,在陆良看不到的时候勾起一抹笑,她倒是要看看凤喜这回还能不能像上次那般伶牙俐齿。 陆良看似打的狠,力气都落在了不痛不痒的地方,躺在地上的春田更清楚,陆良踹了他一脚,沉声道:“别装了,要是让我听到一点今天的事,可就没这般好运气脱身了。” 陆良说完就往回走,他恨别人把他和翠莲凑在一起,如果没有花月,甫南村的人便是将他比作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不行,他不想吓到花月,早知道有今日,他就不会在外面不顾一切的闹。如今木已成舟,有些事已经成了定论,想要抹去是不可能了,只有以后少惹这些事才好。 从林子里出来,见花城背着背篓大踏步的从山上下来,顿了顿咳嗽一声问:“花城怎么这会上山?” 花城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这人是在和自己套近乎?自己对陆良并没有什么好感,低低应了声,脚下未停回家去了,等花月给他送饭,他怕是早饿死了。 花月回家见蔡氏见蔡氏搬了小木凳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爹半蹲在井边皱着眉头想事情,咬着烟嘴发呆,她疑惑地叫了爹娘一声,两人看过来笑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哥呢?” “他懒得跑,让我一会儿把饭给他带过去。今儿运气好,林子里有些地方长了不少的蘑菇和木耳,我摘了些回来。” 花月脱下背篓将东西分开归置好,才跟着蔡氏进了厨房。蔡氏烙了葱花饼给兄妹两温在灶头,就着调好的咸菜,倒是爽口,女儿向来吃东西文雅,这会儿吃得有些急,该是怕花城饿着,赶忙说道:“慢点吃,我再给你冲碗鸡蛋。” 没过多久听到院子里哥和爹说话的声音,花月才放慢了,蔡氏搅弄着手指略为为难地说:“月儿,你爹从外面回来说刘家奶奶前两天去了,丧事在前头,你和洪涛定日子的事得往后推。” 花月打心里并不想这么早嫁人,虽说对逝去的人不敬,可她却是松了口气,看着娘说道:“我也能多陪陪娘,刘洪涛与我总归不熟,多些时日相处,慢慢知晓彼此的气性,总好过匆匆成了亲才发现彼此不合适的好。女儿被爹娘惯着,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娘多留我些时候不好吗?” 蔡氏抿嘴笑着拍着她的肩膀,笑着说:“我怎么就不想留着你了?咱们村户人家要想挑个好人家多不容易,娘不舍得让你过苦日子,我现在想着刘家怎么看怎么合心思,你就等着他出息罢,到时候就不用像我和你爹这样一辈子都离不开两亩地。” 花月但笑不语,她知道成亲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往后不会有人帮她撑着头顶的那片天,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来做,思及此更加不觉得成亲有什么好。 蔡氏冲了两碗鸡蛋,看着两个孩子靠在一起边吃边说笑,心里只觉得满实,自己这两个模样出挑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这辈子能看着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满足了。 花城待娘出去才凑在花月耳边说:“托你的福,向来不和人亲近的陆良居然和我说话,我知道他想讨好咱们家的人,好妹妹这事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怎么好?大哥给你使拳头成,可帮你甩不开他。” 花月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场景顿时吃不下去了,紧张地抓着哥哥的胳膊:“哥,你可别和他动手,大不了咱们躲着他些。我刚才看到他往死里的打人,那人都见血了他还打,我怕以后要是把他惹急了……哥,以后我们多走几步从另一条路上山吧?说不定见的少了,他也断了那个念头。” 花城拍拍妹妹的肩膀,点了点头应了。他不懂陆良的执着,妹妹的相貌再好也不至于让他这般念念不忘,妹妹不愿意,自己当哥哥的总要挡在妹妹面前,不让陆良靠近半分,往后看着些,要是实在不行花月就别上山了。 往后几天兄妹两起了个大早,绕过大道,走在羊肠小径上,曲曲绕绕的多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山上,心上担忧的事情不在,整个人都轻松多了,花月脸上的笑也越发多。 而与陆大娘僵着的陆良终于明白过来——花月是诚心躲他,让他一颗本就焦躁不已的心越发沉到谷底。 第十四章 眼看着种在地里的大葱,芥菜和胡萝卜也该起了,花家兄妹便不去山上,想着忙完地里的事再说。 花月很少出门,待在家里帮蔡氏做饭喂鸡喂猪整理院子,更多时候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做针线活,蔡氏好奇不已问了她两次怎么不出去玩,她直说自己发懒不愿意出门。至于躲陆良的事半句都不敢说,怕他们跟着担心。 二妮从姑姑家回来像出了笼子的雀,和村子里的姑娘们一起绣花唠嗑好不热闹,只是好几天都不见花月,以前花月最爱凑热闹,在一群姑娘中最显眼,今天索性不去了,吃过饭直接来了花家,远远地冲着蔡氏喊:“婶子,我找月儿,她在家吗?” 蔡氏挺喜欢嘴甜的二妮,当即笑着指向屋里:“快进去罢,在里面呢。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变了性子待在屋里哪也不去。” 二妮心中有了思量,大步进去屋里,见花月冲她乐,也跟着笑:“你真是活该,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招惹陆良做什么?婶子不知道,你还能骗过我?” 花月耷拉着肩膀,愁眉苦脸的样子,两将手里的活扔在一边,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妮你给我拿个主意,怎么才能让陆良死心?我先前瞧着他也没别人说的那么不堪,不发火的时候随和的很,送我东西还会脸红……” 二妮顿时来了兴致,抓着她的手问:“他送你什么了?快拿出来给我瞧瞧。要我说也没什么好办法,除非你现在就和刘洪涛成亲,快刀斩乱麻尽早绝了陆良的心思,要么就干脆从了陆良算了。” 花月轻声呸了一口,苦笑道:“我这边急的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你还有心思说笑。我娘说刘洪涛的奶奶去了,我和他的事要往后推。”她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根簪子,烫手山芋般放到二妮手里。 二妮仔细端详一阵,惊道:“月儿,这陆良对你可真上心。我在我姑姑家那几天,看到县城里的姑娘都带着这种首饰,我瞧着好看就多嘴问了句,要三两银子呐,寻常人家都留着过日子使,单就这份心也挺难得了。” 花月捶了她一下,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帮着他说话?一支簪子就能收买了你?当时实在推拒不得这才留下来,我最近总在愁要怎么还给他才好,只是陆良太凶了,我怕他,前几天我亲眼看见他把春田哥打的头破血流,都快喘不上气了,要是他来找我算账……我没那那么多力气和他折腾,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惹事,事也别来找我,我也瞧着刘洪涛事是个老实本分的,能搭伙过日子。至于他能不能考取功名我不在乎,名利场上最害人,倒不如当个教书先生自在。罢了,一切全看命,是好是坏谁能挡得住,我尽力就是了。” 二妮也跟着攒起眉头,叹口气说到道:“陆良对你还算好,要换做别人早讲将这事添油加醋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你在村子里怎么做人?可真由不得你不嫁了。再说那春田,我倒觉得陆良打得好,你不知道他平日里专做些占人便宜的事,谁家媳妇没吃过亏?也只有凤喜将他当宝,要是换做我,我也打得他下不来地。” 花月何尝不知道陆良算是给她留着面子了,垂着眼帘,薄如蝉翼的眼睫轻颤,终究没得法,悠悠吐了口气:“随他去吧,我就是急白了头又能怎么办?逼急了,我照样咬人。” 蔡氏从外面回来,在外面叮嘱花月留意爷两的动静,要是回来了记得搭把手,她去河边洗衣服去。 花月赶忙出去拦着,接话道:“娘,还是我去吧,你腿脚不好,蹲着多遭罪。我正好出去透透气儿,有二妮和我一块也不闷。” 蔡氏想了想答应了,以前家里收回来的这些菜一半让花城挑着去镇上走街串巷的卖了,一半留着做酸菜,这是一冬天的主菜,半点不能偷懒,等父子两回来正好把卖相不好的挑拣出来先过一遍水,等明天再洗第二遍,然后用擦窗搓成条…… 花月先陪着二妮回家,二妮端着木盆出来,两人说说笑笑地往河边走,今儿许是都在地里忙活的缘故,河边洗衣裳的人不多,隐隐传来几声略显尖锐的声音,两人只当是天生大嗓门,哪知走近了才发现一个身着褐色粗布长相清秀的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蹲着的与花月年岁差不多的小娘子骂,那小娘子显然是个面皮薄的,连吵架都不会,只是哽咽着摇头:“我来的时候这里没人在,嫂子怎么能红口白牙地说我占了你的地儿。” 二妮砸吧砸吧嘴,嫌恶地附在花月身边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是陆良的嫂子乔娟,脾气不好又心黑,欺软怕硬地主儿……得了,反正你忘了,听那些个老黄历做什么,你只要记得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旁边那个是付行刚过门不久地小娘子,付行对她真是疼到骨子里了,什么活都一手揽了,今天怎么自己出来了?” 花月瞧那春竹不依不饶竟然动起手来,想着自己在陆良面前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不想将事闹大,好声好气地与人讲道理,却被人当软柿子拿捏,眼看着小娘子站不稳差点被春竹推进水里赶忙上前将人拉起来,小娘子生得细皮嫩肉,看着像是从未做过粗活的,躲在花月身后哭得甚是委屈。 甫南村里的妇人们爱凑堆,乔娟霸道又凶悍没人愿意惹她,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瞧不上她的,陆大娘为人和气,又不曾刁难过她,她却撺掇着陆时闹分家,都说家和万事兴,她这不是诚心挑事吗?这个外村媳妇瞧着面善,心却是狠得厉害,村里人只当她与陆良一般能躲多远躲多远。 乔娟眯了眯眼,双手环臂道:“花月妹子怎么也开始多管闲事了?她占了我的地方,我同她理论两句,里正都管不着,你插什么手?你向来不是喜欢被男人们捧着?放心,你和陆良的那点事我这做嫂嫂的不会给你们乱说,不过妹子倒是无情,转身就和别的男人定了亲,可怜我那小叔待你的一片真情。” 花月听不下去,沉声道:“这会儿已经深秋,河水冰冷刺骨,要是小娘子掉进去染了风寒,陆家嫂子可舍得给人家请大夫抓药?更何况这条河长的很,又没写你的名字,先来后到的规矩陆家嫂子不会没听过吧?” 乔娟最恨花月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仗着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就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她,当初两人私底下较劲谁也不让谁,都是心高气傲的,女人间有时候不需要什么纠葛,一个眼神就能结了梁子。花月自然不知道两人以前的事,只觉得这人身上的戾气过重,像个一点就爆的炮仗。 二妮一直和花月玩在一处,知道两人之间的那点事,乔娟这种牛鬼蛇神还是少理的为妙,赶忙开口:“不就是个洗衣裳的地方嘛,换个不就成了?一个村的何必为这种事伤了和气?”说着拉着小娘子往另一边走,示意花月也跟着来。 等走得远些了才说:“这乔娟不讲理,你和她白哈什么气?胡搅蛮缠她比你使得好,你知道他们闹着陆大娘分家那会儿为什么陆良打了他的亲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嘴碎娘们。陆大娘不同意分家,她把陆家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这事搁谁身上不恨?不知怎的,我数了陆良这么多的事也没觉得这人坏到哪里去,话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有几分真假很难分辨,还是自己睁眼看清楚了才好,免得冤枉了人,我……”看着花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她闭紧了嘴。 花月看着眼前这个生得娇弱温婉的小娘子,如细水般让人看着舒服,轻笑道:“往后离她远些就是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只是你越躲她越当你好拿捏,再有下次大不了同她撕破脸,谁怕谁呢?”她总觉得这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忍不住脸上的笑泛得更大。 三人在河边一边洗衣裳一边聊天,原来这小娘子叫锦绣,家在另一个镇子上,过来走亲戚路上遇到了居心不良的地痞无赖,得亏付行相救才躲过一劫,英雄救美,美人芳心交付,不管什么时候听起来都让人羡慕。 花月与锦绣二妮分开,走到自家门前见刘洪涛略为局促地站在门口,转头看到花月先是意外紧接着红了脸,掩在宽袖下的手握紧松开,轻声说:“你……你回来了。” 刘洪涛比她高一个头,花月只得微微仰头看他,白皙的脸颊上一片柔意:“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刘洪涛垂着眼尴尬道:“我身上戴孝还是不进去了,本想再晚两天送你,却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第十五章 〔捉虫〕 花月这才留意到有个小而精致的背篓靠在院墙上,比她平日里用的那个小的多,她惊讶地转头看向他,满眼的不解。 刘洪涛笑得腼腆,眼睛不住地躲闪,想看又不敢看,羞窘地说:“我那天路过看到你背着那个大篓子太吃力,正好我闲时与我爹学过编东西的手艺,便给你做了个,你看可和心思?我在上面加了个盖子,要是装着什么要紧东西遇到刮风下雨天也不用担心淋着。” 花月将手里的木盆放在地上,走过去提起来背在肩上莫名地贴合,她身子小,背篓过大会甩来甩去,多装些东西便觉得身上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弯腰驼背的甚是难看。她忍不住笑起来,额前垂落的发随风拂动挡住那双杏仁般饱满水亮的眼,看不真切却又带着勾魂摄魄的迷离,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的贝齿,两侧小虎牙更平添几分可爱。 刘洪涛常听奶奶说虎牙虎口越吃越有,这个让所有适婚男子都惦念不已的娇人儿,像是天生就该享荣华富贵的,他本就有入朝为官的心思,如今更是坚定心思要离开这里许她一个贵夫人该有的体面。他紧张地看着她,轻声问:“要是不喜欢我再去做……” 花月这才看到他手上被利器割破的口子,心里划过一阵热流,她要的也只是这份平淡与贴心,实实在在的就成,弯着嘴角,笑声清脆如银铃婉转:“喜欢,只是伤了你这双读书习字的手,我心里过意不去。” 刘洪涛将手背在身后,摇摇头:“不过破了道口子,不碍事。本不该来找你,可不给你心里又放心不下,你喜欢就好,那我先回了。” 花月看他胳膊上系着白布带,想来是觉得穿着孝服四处走不合适才这般罢,古代读书人的心思都这么细腻吗?她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回家。 院子里堆满了收回来的芥菜,大葱和胡萝卜,蔡氏将长相寒碜地挑拣出来洗净后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屋里传来说笑声,花月忍不住也跟着笑,在衣架上将衣服晾好,湿衣裳沾染了深秋的寒气,她的手只觉得有些僵硬,在裙摆上拍了拍又放到嘴边呵气暖着。 花月一抬眼就看到在自己正对面的院墙外站着一个人,锐利阴冷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她,像是恨不得要将她的三魂六魄都拆吃入腹,她心头泛起的慌张很快压下去,她不能再退,越惧怕越往后退只会让他死死拿捏在手里。 陆良见她明明想躲却又强撑着与他对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方才看到她和刘洪涛温言软语时积蓄在心头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她娇颜如花,肌肤似玉,娴雅静立,让他越发按耐不住最深处的渴望与仰慕,自己只能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他只能用连他自己都不屑的手段来逼她。 花月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看到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两片薄唇相碰吐出一句让她尴尬不已的话:“今夜子时见。”她与他又不是情意深重的男女,没有道理在夜中私会,淡淡地转开视线回屋里了。 陆良不过是诚心捉弄她罢了,她能一夜想着自己就觉得心满意足,病好后的花月胆小了很多,再不是那个敢冲他吆五喝六的骄纵人儿了,那副可怜兮兮得乖巧模样勾动他心底的怜惜,他怎么都想不通,不过是落水染风寒怎么会病得连人都不记得?早知那天他就不该去镇上,一直陪在她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娘这几日总骂他魔怔了,可不就是如此?明知道花月的心里没有他,却还是乐此不疲地缠着她。花月大概不会知道,他跟了她一天,看她挺直腰杆和狗都不愿意搭理的乔娟叫板,他远远地看着嘴角扬起弧度,不管她怎么气自己,他就是这般没出息。 花月自打回屋后就开始惴惴不安,月上正中天,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那人……该不会真的在外面等着吧?深秋快入冬的夜刺骨的凉……她重重地拍打了下自己的头,暗恼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他爱受冻就在外面站着去,关她什么事? 她将薄被拉高捂着头,从窗户上钻进来的银光被隔在外面,心里像是住了只小鼓咚咚跳个不停,二妮今儿说的那些话,陆良羞红脸温柔看她的多情模样不断在眼前闪现,那道她最不愿正视的感觉似是要挣破枷锁,只要一声轻唤就能冲出来。 闷热让花月觉得呼吸不畅,掀开被子坐起身,终究是……她披上厚实的外衫,从枕头底下拿着他送的那根簪子,穿好鞋子走到外屋放轻步子,生怕惊醒了睡在另一间屋子的花城。手握着木栓,咬咬牙拔开,门吱呀一声响,突兀地声音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外面的风刮得正起劲,院子的口树跟着摇摆,呼啦啦的树叶落地声传来,越往前走,地上铺满了张牙舞爪树影子,院子外面漆黑一片,她四处望了望也没见那人,心也跟着踏实下来,恨恨地跺了跺脚,这人往后能像今日这般再也不来纠缠才好,也省得自己被他搅和得焦头烂额。 花月自己都不明白现在再想些什么,应该是在穿越前没正儿八经地谈过一次感情的缘故吧?刘洪涛是能正经过日子的人,陆良是地痞无赖,怎么选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有决断。这个人不管怎样想与她来说都不是良配,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爹娘,即便她想得再多,爹娘不同意,她又当如何?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场无用功罢了。 花月垂着肩膀低笑一声,往后她再不会因为陆良的事担心,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由他陆良闹腾。至于心底那抹隐隐冒头的心思,像是一株才刚抽开嫩叶的绿芽,瞬间灰飞烟灭。她用力握了握镶了珠子的簪柄,放到不易被人看到的角落中,被人捡走还是上受风雨侵蚀全看它的造化了。 隐在暗处被风吹得白了脸的人,先前看到花月展露出来的喜悦刹那间消失顷刻被阴鹜笼罩,当真是个冥顽不化的人,既然如此…… 花月此后好几天都没有见过陆良,每次出门她都忍不住先看那簪子还在不在,见它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这几天爹和大哥忙着在镇上卖菜,天天擦黑才能回来,花月和蔡氏在家里忙着洗芥菜,洗好后将叶切得不长不短,再用擦窗搓成细细的片儿,将胡萝卜叶铺在缸底,上面一层铺芥菜,压严实了再放颗大小正好的干净石头,灶上的水早已经烧好全部倒进缸里就好……母女两人忙活了一天才收拾好。 二妮叫她一块去锦绣家唠嗑去,她便跟着去了,走得时候还看得到它折射出熠熠光辉,只是再回来时那簪子却不见了踪影……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回去了。 本以为这事就此停歇,往后各走各的路谁也碍不着谁,却不想被一件牛马不相及的事将她和陆良推在了众人面前。彼时她正打算背着篓子去山上找些野菜,二妮急急地找过来,喘着气问:“你不是说你和陆良的事没别人知道吗?为什么凤喜会在陆家门前说你和陆良不清不楚?” 花月顿时慌了神,凤喜怎么会知道这事?她到底是和陆良划不清界限了吗?她明白如今饶是自己有千张嘴万张嘴都说不清楚,可她还是不死心,万一二妮听岔了呢?也不知是端着什么心思,花月和二妮匆匆跑到陆家院子前,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人看到花月过来,指着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花月心里虽急却从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白皙粉嫩的脸颊只觉一阵燥热,不知大哥打哪里出来,拦着她沉声训斥:“还嫌不够乱?别人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眼巴巴地往上凑?回去,别犯糊涂。” 花月往前看了眼只得和大哥回家,静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没脑子才会这么做,村里人忙完地里的活正闲得没事做,巴不得有热闹可凑,她怎么傻子似的凑过去想解释,当真是遇事乱了阵脚,也怨不得大哥一张脸黑得和碳一样。 在陆家门前哭闹的凤喜瞧见花月急急地跑走了,哭嚎得更厉害:“陆大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们一家六口都等着春田养活,陆良把他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找不到活我们一家就得饿肚子。” 陆大娘双眼古井无波,脸上一片平静,声音慈爱又温和:“我儿子向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该不是你们两口子做了什么事惹怒他了罢?” 凤喜听陆大娘包庇自己的儿子,毫不客气地说:“陆大娘,您偏袒您儿子,我们无话可说,可你让村里人评评理,我家春田和陆良到底谁才是挑事的?” 第十六章 凤喜得意地看向众人,春田偶尔犯些小糊涂村里人都能宽容,而陆良是个让人不安的存在,轻易没人愿意惹他,春田平日里更是躲得远远的,如今却挨了打总得讨个说法才成。 村里人围在一起眼睛全都盯着院子里,要看陆大娘怎么管这事,这热闹可得好好瞧瞧。 陆大娘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春田,略有几分好笑地说:“你就是想给我儿子安罪名也得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吧?我虽老了可也不是糊涂人,没有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的道理。” 凤喜半点不惧,扶着春田的胳膊,柔声道:“你快和陆大娘说说他陆良到底是为什么打你?不是花月也在跟前吗?再不成咱把她给叫过来,让她评评理。咱们可不能白挨打,人都给打坏了。” 春田刚动嘴就觉得整个腮帮子都疼的厉害,阴着脸训斥凤喜:“你个没脑子的……嘶……花月和陆良背地里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指望着她帮我说话还不如盼着太阳从西往东转。我都跟你说了犯不着惹陆良,你个娘们死乞白赖非要过来丢人,你就当我嘴上没把门的得罪了陆良成不?” 一旁看热闹的人听春田这么说顿时觉得扫兴,鄙夷地嚷嚷:“春田还是不是个爷们?陆良不在跟前都能把你吓成这副怂样,要是他在家你不吓得尿了裤子?说来人家花月不是和福满村的刘洪涛定亲了,你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可是缺大德了。” 当即有人附和着说:“就是,花家可是咱们村里体面的人家,花月向来眼高怎么能看得上陆良?就是花月乐意,花叔和花婶也不能答应。你们两口子嘴上可积点德,别说些歪道话,不然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春田本就心里不舒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咽下去,听别人这般口气顿时起了火,冷声道:“你们知道个屁,老子亲眼看到他们躲在林子里亲嘴儿了,要是没一腿能做那种事?陆大娘,我们也不是来讹人,陆良把我打成这样总得给个说法吧?我说话不注意惹着了他是我的不是,大家乡里乡亲的,可他二话不说挥拳头……” 陆良和大尧一块去镇上给酒铺卸货,刚走到村口遇上从地里出来的翠莲,温婉的脸上布满娇俏随和的笑容:“忙完了,可是辛苦?” 大尧摇摇头回话:“那点力气活对咱们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姐,地里的活忙的差不多了,我过两天就回去。” 翠莲点头应了,眼睛却是盯着陆良,坚硬俊朗的侧颜越看心里越难受,终是忍不住笑着说:“婆婆想吃猪肉馅儿的饺子,我在地里摘了菜回去做,陆良一块来吧?我去割猪肉再顺带买些卤肉让你们哥俩下酒。” 陆良刚要拒绝,自己家门口的老寡妇魏奶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拍着他的胳膊说:“孩子快回去吧,凤喜两口子在你家闹呢。” 陆良顿时沉下脸,眼睛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快步跑回家,正好听到春田要说法,大步走到陆大娘身边,冷着脸盯着春田两口子,嗤笑一声:“你还敢来?春田,我那天和你说的话你转眼就忘在脑后了?” 大尧听到春田两个字,登时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打人,翠莲赶忙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含水的眼睛里漾满委屈与心甘情愿。她是个寡妇,别人怎么说她和陆良她都能受着,可是换了人她不乐意,那时所受的屈辱已经讨了回来,就这样罢。 春田缩了缩肩膀,陆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和话语中的咄咄逼人让他忍不住打哆嗦,那天如果陆良真是铁了心的下狠手他肯定会没命,眼睛似是转动的珠子飞快地看了一眼翠莲,支支吾吾地说:“你把我打成这样都没法见人了,我得找大夫治伤去。” 凤喜心里也有些惧,春田这么壮实的男人都打不过他可见有多厉害,在加上他旁边那个一看更不像好人的光头,要是说不对他们两口子肯定讨不了好,只得白着脸求陆大娘:“大娘,我们真是瞧不起大夫被逼得没法这才来的,家里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银子……您看我家春田都这样了……” 春田心里也怕,翠莲的弟弟瞧着也不是个善茬,要是细细计较起来自己身上的伤还得加一重,都怪这臭娘们,连累他在这里给人当笑话看,原本存着的那点侥幸也不见了影子。 陆良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人与他来说像是不存在般,良久才开口:“春田,我可以给你。” 春田自然是——不敢接的,村里人不知情只当他才是吃亏的那个,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往后怕是难在甫南村立足。他端得清楚,凤喜这个娘们也不是善茬,逼急了也是啥事都做得出来的,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云淡风轻的陆良一眼,不顾凤喜在后面叫唤转身走了。 凤喜春田两口子成了村里最大的笑话,理直气壮地来,灰溜溜夹紧尾巴的走,什么好处都没讨着,却连累花月被推在了众人舌尖上。没什么热闹看众人便散了,只是总有人挡不住心里的好奇,大声问:“陆良,春田说他看见你和花月在林子里……”不正经地嘟了嘟嘴才继续说:“是也不是?” 陆良嘴角略略上扬,深邃的眸子里被光点缀,俊朗无比的面容在这一刻释放出耀眼的光彩,他没有理会却也给了众人最明确不已的答复。他拥着陆大娘回屋,一边走一边说:“娘理他们做什么?随便他们在外面嚷嚷去,他们兴许就是看到你才越发肆无忌惮。” 他没有看到身后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的翠莲,不可置信又嫉妒痛恨,本打算跟着进去的大尧回过头疑惑地问:“姐,你发什么呆?” 翠莲深呼吸一口气,眼眶微红,声音沙哑地说:“回家吧,你跟进去做什么?走吧。”说着扶了扶手上的篮子转身离开了。 大尧看了一眼垂挂在门上的竹帘,赶忙转身去追翠莲,离她两三步远问:“姐,你为什么拦着不让我教训那个人?” 翠莲紧抿的唇瓣抖了抖,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终是没说什么。成全?也许罢。 陆大娘坐在炕角上眉目深深地看着陆良,盯得陆良直皱眉,忍不住开口:“娘,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来打扰您的亲近日子了。” 陆大娘这才露出痛心不已的表情,喃喃地说:“你们兄弟两个就数你最贴心最懂事,可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还是我儿子吗?我一把年纪活不了多久了,你还给我招戳脊梁骨的骂名,我以后在花家两口子面前怎么抬头?” 陆良转眼看向旁处,无所谓地说:“怎么不能抬头,您又没做对不住他们的事。” 陆良话音才落只觉脸上落下重重的一巴掌,啪地一声响,沿着肌肤的文理传入心上,有些痛有些麻木的难受更多的却是不悔。 “我怎么没做对不住人家的事?我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东西,你不说就当我看不明白?不管凤喜两口子为什么来,把花月那孩子推在风口浪尖上最合你的心思就够了,是不是?她才说了人家,你这样让她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我真没有想到,你怎么会存有这么险恶的心思?”陆大娘无比失望地看着陆良,她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他能想明白,命中有缘无分的事忘了就是了,谁知道他竟冥顽不灵至此。 陆良垂着头,束起的发垂在脸上,舌头沿着牙划过去轻轻碰了碰被打疼的右脸,娘是气狠了他知道,他不悔,再抬头时嘴角泛起一抹弧度:“我从来没想做什么正人君子,心平气和看她与别人成亲那是做梦,因为是她我才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又和她磨蹭了这么长时间,她只当我是光打雷不下雨。她不听话,就别怪我心狠逼她。” 陆大娘狠狠捶打着陆良,口里骂着“混账”、“你是要断我活路”……难听的话多了去,他脸上却是一片坚定,他就是要让花月再没有办法躲,往后的风吹雨打,一切难事都得他拉着她往前走,什么有缘无分通通是狗屁,只要他想,没缘分也得造出来。 等陆大娘骂够了,缩着身子靠在墙上喘气,他才放低身子柔声安抚:“娘,是儿子不孝,您气也撒了,该原谅儿子了吧?先缓两天,儿子自己去找王媒婆去,先前那家姑娘拒了就是。儿子,想去花家提亲去,劳娘帮儿子张罗一番。” 陆大娘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第十七章 花月跟在花城身后惨白着脸回到家,爹娘都不在,花月更觉得害怕,要是他们在外面听到…… 花月拉着花城的手紧张不已,喃喃地求救:“哥,怎么办?这可怎么好?” 花城将她按坐在屋檐下的小凳子上,一脸无奈地说:“你指着爹娘不知道那不可能,豆腐大的村子用不了多久就传遍了。你这边不承认,没人信凤喜两口子的话,咱们花家在村子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村里人心中有数。” 花月只希望事情能尽快平息下去,只是她平日里和凤喜两口子无冤无仇的,他们要找陆良说事扯着自己干什么?心里不禁一阵恨,二妮也在旁边给她宽心她才觉得好过些。心头的担忧才平复不久,只见家里来了个年轻人,是那天去山上叫大哥给里正家修猪圈的人,只见他看了她一眼才附在大哥耳边说了几句话,花月能听到的是:“……现在挨家挨户都该知道了,有人多嘴问陆良,陆良也没开口说句不是。你先忙着,我去干活了。” 花月从来人的眼里察觉到了打量和不可置信,像是不能理解这般秀丽文雅的姑娘能做出过分的事,她两手止不住地揉搓搅弄不知不觉中手背都搓红了。她就是没出息的性子,一遇到事就开始慌,在现代社会是这样,来到这里还是这样,又没人拘着、管束、责骂她,可她就是压在心上放不开,心事重重让她脸上变得煞白煞白。抬头看见大哥彻底黑了的脸,楚楚可怜地问:“怎么了?” 一边的二妮见花城咬牙切齿地样子有些不对,扶着花月的肩膀问:“大哥,江景说啥话了?” 花城心里也是一阵别扭,这话让他怎么问的出口?可他不能不问,只要妹妹摇头,他就拿了家伙去收拾春田,看那张破嘴往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没有察觉到语气里的焦急:“他说……春田说看见你和陆良在林子里……亲嘴了?” 这话听得二妮都觉得臊得慌,红着脸看了眼也有些尴尬的花城,蹲下身子拉着花月的手:“咱们可以反过来找春田讨说法去,哪能由着他信口雌黄……” 花月抽了抽鼻子,眼眶猩红,支支吾吾地打断二妮的话:“亲……亲了……陆良强来我推不开他,就给他……” 花城拍了下脑门,叹气连连,指着花月先是怒气冲冲又变成轻声安抚:“你这丫头,我不是早和你说离他远些了吗?以前就不该惯着你,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在知道哭了?横竖咱们不理会就是,等爹娘回来再商量商量。既然这事已经抖开了,妹子你也别怕,咱家的态度明摆在那里,不中意他陆良,我就看他能怎么着。他认识的污糟人多就得怕他?我呸,哥护着你。” 花月终于忍不住抬着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小孩子一样软软糯糯地哭腔里全是委屈:“哥,他总是逼我,我怕……现在闹成这样,我脸皮厚由着他们说去,你和爹娘怎么办?跟着我被别人指点。” 花城真是拿这个丫头没办法,她是村里最娇嫩体面的姑娘却说自己脸皮厚,要是真什么都不计较用得着哭得这么委屈吗?谁家的姑娘摊上这种事不闹心?女儿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被流言蜚语逼死的也不在少数……这么一闹不管事情是个什么结果,花月势必要落了颜面,娘一心给妹妹铺起来的路也摧毁了。不过这有何妨,横竖有自己这个大哥给她撑腰,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让别人埋汰了。 花城刚想开口,院子外传来爹乐爽朗的笑声:“我去河里抓了两条鱼,让你娘给你们炖汤喝。” 花月抹了把脸,圆润的鼻尖通红,眼眶里含着泪水,任谁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委屈,花叔当即沉了脸,沉声道:“月儿,谁欺负你了?真是反了天,我花大的女儿也敢欺负。你告诉爹,爹给你找他们算账去。” 花月哪能说的出口,抬眼看向大哥满眼恳求,花城只得原原本本的将这事告诉爹。花叔拧着眉头看向花月问:“你和那陆良真的……做过这事?” 花城冲着爹点点头,赶忙又开口:“妹子说了,是那陆良逼得,女娃家敌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花大叔从腰上解下烟杆抓在手里,花月兄妹两知道爹心里一有事就会这样,一时院子里安静无比,好一阵儿听他说:“丫头心里可真瞧不上陆良?” 二妮抓着她的手,烦乱一闪而过,继而无比认真地点头。 几人这边都心事重重,蔡氏本想着今儿给他们父子几个做虾酱豆腐吃,才出豆腐坊就遇上平日里嘴碎好管闲事的娘们,看似担忧实则满脸幸灾乐祸:“你家花月和陆良好的事村里都传遍了,花大嫂真有这事吗?你家花月也真是,既然都和人家刘家儿子定亲了,怎么还去招惹陆良?这不是诚心坏了邻里乡亲的交情吗?” 蔡氏可不是什么善茬,心里虽有些疑惑,却也受不了被人这般说,当即扯着嗓门喊:“什么狗屁倒灶的话你都说的出来,该不是看不得我家花月寻的人家好吧?一堆快进棺材的大老娘们了,嘴上积点德吧,免得到了地下阎王爷缴了你们的舌头。” 一帮本想看好戏的娘们落了个没体面,悻悻地没再说话,等蔡氏走远了才放开声音喊:“装什么清高,亲都亲上了,我们家的姑娘没找到什么好的人家,可是清白着呐!谁知道你家花月……” 蔡氏闹了满肚子气,一路风尘仆仆,放在篮子里的豆腐都被她甩得碎开了,回到家看见花月哭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又气又怒,止不住地训斥:“别人歪七八道的在外面乱说,你光知道哭,不能挺直腰杆子骂回去?活生生的人能让他们一张狗嘴给说怕了?行的正坐得直,说你和陆家的儿子有牵扯,纯粹放狗屁。” 花月看着怒火中烧的娘,身子不由得缩了缩,她一直知道家里脾气最好的是爹,最不能惹得一家之主是娘,可她不能瞒着,用细若蚊音的声音说:“娘,确有其事……” 蔡氏登时气红了眼,将篮子重重往木桌子上一放,大步流星走过来,花月只当是娘要动手,却不想她过来将她拥进怀里,哽咽着说:“是不是他逼你的?我可怜的孩子,平日里连骂人都不会,怎么就摊上这种破事儿?你等着,娘找他娘去,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和我开这个口。” 花大叔用烟嘴在手心里敲了敲,一家子声音都不高,便是有心人想听墙角,院子深也听不真切,他皱着眉头说道:“不许去,别的事我依着你,唯独这事不行。我不能让好好的闺女被别人的话逼得不能活,往后就当没这个事,随他们说去,慢慢地时间一长也就没事了,到时候人们自然是信咱们的。你咋咋呼呼地去了,不是明摆着告诉大伙这事没掺假吗?自投罗网,蠢不蠢?行了,都消停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月儿也别怕,他要是再敢来纠缠你,爹第一个饶不了他。” 花月还有些小哽咽,怯怯地问:“能成吗?” 花大叔摸着她的头慈爱地说:“爹的话什么时候不成过?” 而对于一直留意着花家动静的陆良来说,他不过是笑了笑而已。 第十八章 甫南村闲着的人都留意着花家的动静,生怕错过了热闹,只是任他们聚在一起怎么猜测,花家四口子像是没听到这回事般该做什么做什么,花月去河边洗衣裳遇着几个熟人还能说说笑笑,倒让人一头雾水。 要说光凭花月和陆良的相貌那是顶顶配的,要不是他那暴戾脾气和不分好坏,谁家姑娘不愿意嫁他?好好的苗子硬是被自己给作践坏了。瞧花家这态度,难不成春田和陆良说得话是假的?这毁人家姑娘清白可是要遭报应的,坐在一起绣花纳鞋底的妇人们头挨着小声谈论许久都猜不透其中真假,调笑中隐隐透出希望这事闹大才好的意思。 花月在巷子口等到二妮出来,左右看看没人才苦笑着说:“我总觉得这样不是办法,陆良铁了心的逼我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要再闹出什么事来,我该怎么办?” 二妮咬着唇,沉思一阵才说:“我听说陆大娘也看不惯陆良这般做事,再不成你去找她,陆良再混账也不能越过他亲娘去吧……”突然她的声音断了,看着站在一株落叶随风飘荡的杨树下身姿挺拔,清冷非常的陆良,支吾道:“月儿,那陆良……就在前头等你。” 花月猛地看过去,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愤恨和苍白所替代,要不是他,她们一家人怎么会招来村里人的指点和议论,可对着他锐利晦涩难懂的注视,她心里依旧有几分难挡的惧意。他不过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刹那间像是被漫天的黑幕席卷,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他如狼般凶狠的眼睛,紧追不舍,只有吞吃入腹才甘心,她无处可躲,便是跑也跑不过他去,让她怎么不怕? 陆良定定地看着她,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好像瘦了也憔悴了,漂亮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倦意,柳眉间全是凄楚,他的胸腔里瞬时涌上一阵怒意,花月就这般怕他不待见他?如今说往日那些事已经没用,她越怕他越要靠近,手掌攥成拳头又松开,大步走到她身边挡了她的去路,深邃坚毅的五官线条柔和了几分,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展开双臂就能将她拢在怀里。 “为什么不来找我讨说法?我可一直在家中等你,你以为不动声色就能将这件事甩在脑后?”他不管身边有没有旁人,抬手摸着她略凉的脸,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一道追命锁,明明如风般和煦温柔却字字淬毒诛人心:“明儿媒婆上你家提亲,记得别乱跑,我娘很随和,不会为难你。” 花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逼我有什么用?我早已定了人家,大不了破罐子破摔,我就是拼着这张脸不要,也不能乘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陆良这些日子早就适应了她的倔强,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听话,明天在家里等着就是。花家和刘家又没正式下定,我陆良没越半点规矩,聘礼我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定个日子便好。” 二妮见花月眼里蓄满泪水,恨极了却又说不出话来,看得她很是难过,忍不住帮腔:“陆良,花月又不喜欢你,你这样逼着有什么意思?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这样往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陆良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嘴角上扬透出势在必得的自信,径自说道:“我明天不过去了,等事情定下来再去拜访长辈。” 他知道事情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在他不管不顾将花月和他的情意推出去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被花家人责怪的准备,只要这个人是她,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喜欢上自己。 花月冷笑一声:“可别怪到时候不给你体面。” 陆良嘴角勾起弧度微微弯下腰,灼热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上,耳边响起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做你的爷们,你便是不给体面我也得受着,谁让我乐意给你拿捏。” 花月被他这般不正经的话给噎住,面色陡然变了几变,待想出话来要骂他的时候,他直起身子脸上一片冷情:“地里的菜也该起了,我先回了,洗完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着。” 直至陆良走远,二妮才拍着胸口问她:“刚才他和你说什么了?他那一眼瞧得我心都慌,真是个不好惹的,我刚还想劝你要不硬气些放开胆子的和他撒泼吵闹……” 花月哭笑不得地说:“我先前哪次不是口气强硬的和他吵,告诉他我不是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可是我那次撞见他打人时的狠样就不敢了。我以前……不是没见过人打架,可像他那种往死里打的,我……太怕了,二妮。” 穿越前爸爸和后妈动手也没有非要把谁置于死地,这个时代动手媳妇别人只当是两口子的家里事没人会出来劝,她前些日子还亲眼看见前面巷子的大牛把自己媳妇打的鼻青脸肿,腿都瘸了,明明疼得咬牙切齿第二天照旧下地割猪草。她怕过那样的日子,明知道结果那就要想想设法的避开,她曾对陆良生出来的如细丝般的好感终于消失成空。 花月回到家将陆良请媒婆上门成亲的事告诉爹娘,蔡氏气得知拍桌子:“陆家欺人太甚了,我等着她上门来,我倒要好好和清平妹子说道说道,她家算个什么敢逼咱花家人。” 花大叔扶着女儿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有爹护着你,我就不信治不了他陆良。” 且不说别的,王媒婆就很是为难,她才帮着刘家和花家促成这桩好事不久,正打算商谈日子却不想刘家出了事给耽搁了下来,哪知陆良半路上□□来,非得她帮着去花家说亲,这叫个什么事,不是明摆着砸她招牌?手里捏着那半两银子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她倒是推拒过,只是陆良那副不应真要拆她招牌的模样让她只得勉为其难的应了。 第二天便是见了陆大娘也是满肚子抱怨,顾着陆大娘腿脚不方便,她放轻了步子无奈地说:“陆大娘,你们母子这不是为难我吗?便是重找个媒婆去提亲也好过我不是?我便是再见钱眼开也不能做自己毁自己买卖的事,刘家花家的事都有了眉目,陆良好端端的挤进来做什么?天底下好闺女多了去,您不能劝着让他重挑个?” 陆大娘自那日起眉头就没有松过,她心里就和压了座山似的,今儿来见花家两口子尤为沉重。想起自己才出门时儿子脸上的表情,她一颗心揪了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件事这么热切,满目期待还有初动情意的羞涩,自己真是不忍心让他失望。 听王媒婆这般说,陆大娘摇头笑了笑:“我家陆良看着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心事最重,他一门心认准了花家的丫头,我这个做娘的也没办法。” 王媒婆叹口气:“您家给的银子揣在兜里不安心呐。” 陆大娘腿上不大舒服,这是以前缺吃少穿日日奔波忙出来的毛病,平日里凡事都是陆良张罗她省心的很,哪知……只得陪笑道:“实在是对不住,先去花家一趟罢。”她带了自己攒的二两银子,陆良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害成这个样子,她做娘的心头过意不去。 花家人早已等着人来了,花城坐在花月身边安抚着:“既然是他娘来,这事便能说得清,娘也不会平白让他们污了你的名声。” 花月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想起昨天他含着笑在她耳边轻喃,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只是在看到愁眉苦脸的王媒婆时全都惊讶不已,王媒婆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自嘲道:“承蒙大伙儿看得起信任我王媒婆,只是这事我也难办得紧,要不你们两家大人说道说道?” 蔡氏脸色不好看,招呼着陆大娘坐下来,让花月端了两碗水过来,不甚客气道:“清平,咱们住在一个村子这么久虽不亲近却也没什么愁怨,孩子们的事左右不能越过咱们大人去。陆良已经二十有二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做这种糊涂事?我家月儿才十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被逼成这样让她怎么过?让刘家怎么想?” 陆大娘看了眼垂着头坐在角落里的纤瘦姑娘,文雅又好看,两双眼睫颤动,小手紧握在一起显得更加柔弱娇小,再看花大叔虽不开口却也是满脸不赞同,她只得说:“大哥,嫂子,陆良是糊涂了些,这两天他和我说了是打心眼里稀罕你家花月,怕她和别人成了亲才不得不这么做,你放心……” “没这个道理,你儿子的私心怎么能算在我女儿头上?” 第十九章 屋里的氛围因为蔡氏这般不客气的大声指责登时冷下去,宛如寒冬腊月的天气连呼吸都倍感压抑。 陆大娘尴尬不已,她曾经也是体面人家的庶出小姐,虽不曾识文断字却也深懂规矩礼法,唯一一次红脸也是因为陆良和花月这事,今日落得这样没脸心里一抽,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 花月坐在旁边听娘的口气太冲,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说:“娘,有话好好说。”她和陆良虽然闹得不大好看,可她不愿意迁怒眼前这位慈善和睦的老人家,只要把事能了了就好,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邻里,听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处得也甚是融洽,没必要因为这事给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不过看娘这般怒气冲冲地样子,也离之不远了。 蔡氏挣开女儿的手,嘴上依旧不饶人,她又怎能不气?两口子捧在心尖上的宝贝疙瘩被一个平日里不甚往来的男子纠缠得毁了名声,他们不盼着女儿享荣华富贵但也不能这般受委屈,继续说道:“清平妹子,你也知道我不是会刁难人的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都是做娘的,要是你家姑娘也给人这般对待,你心里能好过?花月已经和刘家儿子定了亲,家里出了事这才耽搁下来,陆良这么一闹,我家清清白白的闺女受人指点不说,刘家人怎么看我们花月?” 王媒婆坐在一边嗑瓜子,也跟着点头说道:“不光是你家为难,我这成一家毁一家的更让人家指着鼻子骂,要不陆大娘您再劝劝陆良?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强求不得,但凡能成两口子的长相上总有些像的。我王媒婆还靠给小子丫头说亲养家,坏了名声可怎么好?” 陆大娘再看了眼那孩子,水润的大眼里清亮单纯,如花似玉的好模样,娇小乖顺惹人怜,怪不得陆良一门心思只念着她。如王媒婆所说,真的是有缘无分,谁家的姑娘能受得住被这么折腾?就算有那么点念头也给吓没了,更何况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陆大娘拉着蔡氏的手笑着说:“嫂子方才没听我把话说完,我与你们一样也是不同意这桩亲事的。月儿是个好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我家清贫,陆良脾气又大,这么好的孩子我也不忍心委屈了她。发生这样的事我心里难安,也不知该怎么补偿这孩子才好。”说着从怀里拿出个绣得清雅的小布包,将仅有的银子递到蔡氏手中:“给孩子买件好看的衣裳,首饰吃食罢,是我没管教好儿子,让他做出这种事,月儿别怕,他要是再屡教不改,我给你收拾他。” 蔡氏哪能要她的钱,自己家日子过得比陆家好,说不定这是他们娘俩过日子的钱,当即推拒道:“哪用得这个?清平,咱们没怨没仇,孩子间的事不能轻也不能重,咱们都是为了他们好,能把事解决了就好。” 陆大娘心里一阵暖,要是换成别的人便是骂她打她将她轰出门她也不能说什么,两眼一热道:“以前我家日子过得难,是大哥和嫂子救济我们娘三才解了急,今儿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真是愧疚的很。嫂子放心,我今儿就是上门来赔礼道歉的,村里人说什么都有我担着,绝不会再让丫头受委屈。” 花城拍了拍妹妹的手,无声安抚着,花月却觉得五味陈杂,如今倒是顺了心了,往后再也不用怕陆良再逼她了。一切都像那个不见的簪子被压在心里,然后贴上封条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王媒婆听陆大娘这么说心里也一阵高兴,脸上的皱纹也浮出来:“这下我也就安心了,陆大娘真是个开明人,那魏家的秀萝可还要见见?” 陆大娘强做欢笑,点了点头:“见,兴许陆良这孩子定了亲就好了,劳王媒婆跑一趟,明儿就见见罢。” 一个时辰后花家将人送走,蔡氏看着花大说:“住在村子这么多年,清平是什么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兴许陆良是一时糊涂,她上门来赔礼,很快村子里就传开了,咱家月儿也就没事了。倒是当初亏得听了你的话没上门去闹,现在咱们家的脸算是没丢。”说着转头看向身后的花月,一本正经地说:“以后离陆良远一些,这种乌糟事能避就避着。” 陆大娘回到家见儿子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离开时看到的表情早已看不见,他双手交叠背在身后,腰挺得笔直,像是山上常青的松柏,气质冷然又疏远。她心酸却也无可奈何,走到他身边问:“不是说要去地里忙,回来的晚?” “娘果然没有帮我,虽然猜得到,儿子心里还是失望。”他转过头来,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力的笑,犹如一阵风般转瞬消散,他的脸色陡然转阴,冷冷道:“往后这事娘不用管了,儿子自己来办就是,大不了我做回小人。” 陆大娘一脚才跨过门槛闻言停住步子,沉着脸训斥:“人家好好的丫头给你弄的被街上的人指指点点,你做别的事我不管你,也没那个力气,唯独这事不行。你这不是结亲是结仇!花月的爹娘眼里只当你是个坏人,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你?我没让王媒婆推了魏家的事,明天见一面,差不多就把事给办了,也好收收心。” 陆良叹了口气,走到墙边带上一早收拾好的东西去了地里。娘向来疼他们兄弟两,对大哥更是要什么给什么,自打答应他娶乔娟却闹得家里分家,娘便不愿再纵着他了。陆良明白,娘一开始不动声色不过是想他能自己想明白,哪知道他这般冥顽不化。母子两第一次闹了这么大的分歧,他敬重这个用弱小肩膀扛起这个家的女人,却无法违心的放开手。 他在去田地的路上看到翠莲吃力地推着平板车,上面装满了大白菜,清秀的脸上汗水淋漓,陆良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问:“怎么不让大尧帮你?” 翠莲的衣衫上满是土,还有沾上的菜叶子,陆良接过手她松了口气,抬起手背擦汗却不知在脸上留了一道黑印,笑盈盈地说:“我让他回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不方便。”就算被他用刀子在心上剜刻千刀万刀,她也依旧没出息的想要冲他笑。时间最为残忍,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心如止水,却不想在偶有的几次碰面中情深根种。像她们这样的女子,这辈子没得选,当初娘家给定了谁便只能嫁谁,她也从没有想过去看旁的男人。外人都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反倒觉得是长久以来的束缚消失,绷紧的弦蓦地放松,孤寂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都是年轻的妇人如何熬得住? “别家地里的菜都收完了,你也没收吗?一会儿我帮你吧。” 陆良对她讨好的语气无感,古井无波的眼平视前方,他的步子迈得大,翠莲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心里仿佛有一眼甜泉咕咚咕咚的冒出蜜来,想起他求而不得的人,她脸上的所有欣喜都沉下去,良久才问出口:“你和花月……的事成了吗?要不我劝劝她?你也知道女人家在一起好说话。” 陆良凉凉地看过来,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能帮我说什么话?不必了,还是少做些违心的事。” 翠莲被他这般口气气得面红耳赤,顿时也来了脾气:“陆良,你知道你为何不受女人待见……” 陆良语气闲闲地打断她,嘴角的笑意更甚:“不是还有你?” 翠莲心头火气翻涌,冷声道:“我便是那瞎了眼的也不能让你这般嘲弄,我待你一片情深,你视而不见我无话可说,若再这般过分可别怪我和你翻脸。村里人倒是没冤枉你,你当真算不上个好人。” 翠莲见他一副不为油盐所侵的模样,叹了口气,她和他置什么气,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对与他无关的人向来不放在眼里,忍着她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死去的丈夫,顿时有些心灰意冷:“你见谁家男人不是哄着来,偏偏只有你只知道逼人家,花月看不上你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陆良难得将这话听进去,只是小声问了一句:“怎么哄?完全近不了身……到了,我先走了。” 翠莲目送他走远才将平板车推进院子,见婆婆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着她,脸上莫名觉得羞臊不已:“今儿风大,娘怎么在外面?快些回去罢。” 她走过去扶着婆母进屋,只听婆婆说:“丫头,他心里没你,与你不是良人,别犯糊涂。”她费力地扯起嘴角没有说话,她一早就知道,只是不管多久都放不下。 第二十章 花月坐在炕上给大哥缝衣裳,他外出干活穿的衫子不知在那里划了道口子,洗得发白布也不结实轻轻碰一下便坏了。 花月和他说下次去镇上扯块料子回来重做一件,大哥只是笑笑说很快就到冬天了,这会儿再做新的完全是浪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时代只有干力气活才能赚到钱,家里的好东西都紧着自己,可怜爹娘和大哥却抠巴着,还要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他们都是她的亲人,所以她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着想。还有一个多月才入冬,趁着这个时候她得抓紧时间多找点山货,要是能找到些稀罕物换了钱家里也能松动些。 太阳落了山,黑夜很快席卷了天幕,冷风吹着外面的树沙沙作响。娘在屋里生了火,既能取暖做饭也方便。吃过饭,花月从井里打了小半桶水上来打算在炉子上热了用来洗脸泡脚,一抬眼见院子外面站了个人,缩着身子看着有几分狼狈,她以为是陆良阴魂不散,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要比陆良矮一些,月色朦胧,银光照亮天地,唯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那人见花月看到他了,先是一阵欣喜,继而冲她招手。花月小心翼翼地走近才看清来人竟是刘洪涛,难为他做出这般尴尬地举动来,花月抿着唇问:“你怎么来了?” 刘洪涛脸上的红霞在夜中看不真切,他在外面待得久了,浑身冰冷,连说话都不觉中带了颤音:“我等天黑的时候才从家走的,没人看到。月儿,我听到村里人传得那些闲言碎语了,清者自清,不用理会他们。我信你,所以不用担心我家人会看轻你,就当是我自作多情罢,总觉得只有把我心里的话全告诉你我才能放心。” 她和刘洪涛不过才见三次面,每一次他都能给她温暖和贴心,今天他站在寒风中等了这么久只为告诉她爹娘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一句相信就能抵过千万甜言,让她觉得实在却也愧疚。她垂着头,长发滑轮在肩头,平缓轻柔的声音和着风声四散开来,像一把小刷子撩拨着刘洪涛的心:“你肯信我……多谢你,我都记在心里了,天这么晚了,你的手冷得和冰一样当心着凉,快回去吧,来日方长……” 刘洪涛因为她的这句来日方长心里宛如鹿撞般,他在十五岁那年见到和花大叔在地里提着篮子蹦蹦跳跳采野花的花月就移不开眼了,他那时就想这一辈子考得功名抱得美人归便是闭了眼也值,到了适婚的年纪,娘张罗着要给他说亲,他将脊背挺得笔直红着脸说只想求花家的花月做娘子,娘还笑话他原来早就动了凡心。他一个大男人受点风寒不怕,倒是怕她有什么不舒坦,当即笑着应了:“我这就回,你赶紧进屋,瞧你穿得单薄,别让花叔花婶担心。” 花月冲他笑了笑转身进去,抱着木盆回屋了。大哥不知道再和爹娘说什么,逗得两老大笑,她将水倒进铁锅掀起帘子进去问:“说什么呢?” 蔡氏就着油灯做针线,父子两冬天的鞋子早磨得不成样了,得赶着在冬天来的时候做出来才成。蔡氏在冬天的衣物上向来不吝啬,能紧巴着少吃两顿也得买了棉花让一家人穿暖。鞋底太厚她用力将针穿过去才抬头说:“月儿,今年冬天先紧着你爹和大哥,你的鞋娘晚点给你做。冬天出门少也不急着穿,平日里在热炕上坐着也不愁冷。” 花月坐在娘的左手边不挡光,脸上挂着浅笑,点头道:“我去年的鞋子还新着,不要花那处冤枉钱了。到了冬天好找活吗?咱们村离镇上远不远?” 花城看了眼忙着抽烟的爹,心想爹又要挨数落了,这个念头才起,娘的话就追着而来:“大晚上还不消停,熏着孩子们,快灭了灭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月月都得紧着这根烟杆子,以前在地里防狼,这会儿防谁?” 花月好奇不已,开口问道:“烟杆子还能防狼吗?” 蔡氏低头一边干活一边说:“那几年的日子比现在苦多了,老天又不给人活路,家里的庄稼长得不好一家人的肚子都填不饱,好不容易熬到粮食成了偏偏那些好吃懒做的也盯上了,村里人都出来守粮食,夜里有狼下山叼人,就生了火堆,烟杆子就是用来打发时间提神的,你爹倒好离不了了。” 花大叔猛吸了两口才灭了,咧嘴笑道:“不抽了,你也别数落了。等明年开春爹带你们去镇上赶庙会去,还能看大戏吃好吃食,今年咋们家的两头长得壮应该能卖不少钱。” 花月摇摇头说:“还是留着给大哥娶媳妇用吧,听说现在女方家聘金要的贵……” 花城站起身拍了拍她的头嗤笑道:“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去看水烧开了没有,赶紧洗脸去睡觉。” 花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晚上和爹娘说一顿嘴才回自己屋里去睡,她听话的站起身:“娘别做的太晚了,黑灯瞎火的仔细伤眼睛,早些睡。” 蔡氏笑着点头,看着花大说:“瞧咱们女儿多贴心,成了,我也不做了,你们洗完快回屋睡觉去吧。” 花月心上没有那股压迫感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呼吸绵长,月光透过窗照在她娴静的脸上,朦胧又美丽,只是原本睡得安稳的人突然皱起了眉头,像是被什么给遏制般难以呼吸。 这场梦宛如走马灯般闪现出诸多片段,明明与她无关的记忆她却感同身受。 炎夏时,山上的树木葱郁将灼烫的太阳光隔绝,年岁尚小的花月踮起脚尖要够长在岩壁上的野果子,她急得满头大汗却够不到,登时未长开的漂亮小脸布满阴云,转身冲着一个方向大喊:“陆良,给我摘果子……” 画面陡转,吃够了果子的花月回到家里,蔡氏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她的肩温和地说:“月儿,以后不要乱跑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被坏人给拐走了怎么办?我们家月儿往后是要嫁全村最好的男子的。” 花月仰起头笑得天真:“我知道了,娘,什么是最好的?有钱人和官老爷吗?” 蔡氏摇摇头说:“以后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才是最好的,打心里疼你惦记你,好的都紧着你,这才是良人。” 一场雨后,天空湛蓝,阳光温和,她坐在陆良给她专门磊好的石头上问:“陆良,你是最好的人吗?”她问的认真,眼睛里含着莫名的狡黠和跃跃欲试,陆良说了什么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花月十五岁生辰那天,陆良给她带了从镇上买来的蜜桃酥,她坐在老地方一口一口地吃完,拍去手上的碎屑:“陆良,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是好人,没人愿意嫁……” “那我嫁给你吧!” 陆良孩子气的欣喜全落在她的眼里,她站起身说要和姐妹们玩去不陪他了。陆良看着她走远,直至消失不见嘴上的笑久久未散去。 二妮在村口焦急地等着,看到她走过来,急急地说:“你做什么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去招惹陆良?你疯了吗?” 花月无所谓地说:“她们要和我比,我怎么不比?你看,不费吹灰之力,陆良和村里别的男子一样,只要给点甜头就听我的话,有什么好怕的?春芽的那只簪子既然归我了,我要把它丢掉河里去,看她还怎么显摆。” 二妮抓着她的袖子,疑惑道:“花月,你真的打算和陆良成亲吗?” 花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捂着嘴直乐:“怎么可能?我嫁什么人不好,怎么会嫁给他?你说他是因为我才不成亲吗?他也只有这点用处了,往后我不会再搭理他。” 二妮喃喃地说:“花月,你可不要引狼容易送狼难,陆良不是能逗弄的人……我过两天要去我姑姑家,等我回来再说。” 二妮走后,花月独自一人去河边洗衣裳,洗完最后一件正要回去,抱着盆才转身,却被一双手用力推进河里,木盆和衣服随着河水流走,她在茫然中回神,平静被一股铺天盖地的水给淹没,她在水里扑腾着想要抓住一线生机,只是她渐渐感觉到身体越发沉重,眼皮再也睁不开…… 充斥再花月耳畔的唯有那道陌生尖锐的声音:“我让你骗人,你不得好死!” 第二十一章 一夜浮浮沉沉的梦尤为累人,向来早起的花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匆匆起来穿衣裳叠被子,灶上温着水刚好够她洗脸漱口,收拾清爽了才出了院子大哥坐在柴房前的空地上劈柴,一年四季都要用到的东西攒多少都不够用,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回头看着她笑:“难得见你偷懒,还没睡饱?瞧你眼底的黑眼圈,王大家办喜事,爹娘去帮忙了,屋里温着米汤你赶紧去吃,等我忙完咱们去收地瓜去,前些天爹说让多长长便空了那半块地没收,回来哥给你烤地瓜吃。” 花月起身穿衣裳的时候就想昨日种种已经翻过去,往后更应该往前看,听大哥说完她回到屋里,刚才昨夜困顿没有散去没有留意到,熬得香软的米汤里有黄豆、花生,汤面扶着浮着一层米油,竹篾编制的小巧篮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玉米饼,还有一碟沾着酱汁的爽口小菜,她最爱混杂了辣椒、芥菜疙瘩、芹菜、白菜叶的酸中带辣的味道。将它们端到摆放在房屋正中的小桌上,小口小口的吃得两只眼都眯起来,像是什么山珍海味般。 她吃好将碗筷洗净,大哥也将劈好的柴搬进柴房,蹲在木盆边洗手:“今冬就是可劲烧也能烧到明年清明,平日里的功没白下,人还是勤快点好。天越来越冷了,趁着这两天稍暖些咱们再多摘些楮实子。” 花月甩了甩手拿着帕子擦干手,将帕子递给花城,转身回屋里拿出自己的小背篓细细查看一遍问:“哥你还去镇上找活吗?” 花城收拾好,环顾一圈没有重要的东西落在外面才在门上落了锁,背起大背篓,两只手里提着农具,说:“怎么不去?钱赚多少都不够花,镇上铺子的老板我都混得七八分熟了,有活都是先紧着我,让村里的三伯给我带个话回来,既省力又方便,总好过满大街的在街上晃悠也不见得能找个得劲的活儿。”说完将农具放在平板车上,车轱辘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花月知道在村子里大哥这般已经是好的,不知有多少人眼馋,日子虽不像以往那般难熬却依旧过得紧巴巴,到现在村里都找不出一家日子过得好的。 甫南村不大也不过十几户人家,但凡有个喜事村里人都跟着热闹,自发地上门去帮忙,欢欢喜喜地过一天。王大家今儿嫁女儿,村里的妇人都赶着去看上了妆的新娘子,半路上碰到二妮像个猴子似的急急往前跑,花月叫住她问她做什么去,她抬眼尴尬地看了眼花城又躲开,小声说:“春芽今儿出嫁,大家伙儿全都看新娘子了,你也一块去吧?听说婆家在镇上开着间小杂货铺,嫁过去是过体面日子,想来首饰穿戴都差不了,咱们那一把子的嘴上不说,心里都羡慕得紧呢。” 花月摇了摇头说不去了,就算对古代成亲的礼仪好奇不已,不过流程却是在网上已经看过了,还是地里的活要紧,万一大哥忙着去镇上干活却被家里的事拖累多不好。 这会儿天气不暖,站在空旷的田地里四面吹风,饶是兄妹两穿了较为厚实的衣裳还是觉得有些冷。大哥将篓子放在地头,先用镰刀割断地瓜蔓,再将地瓜蔓全部拢到一边,亏得只有半块地,不然光理这些如蛇般缠缠绕绕的蔓就得费好长一阵功夫。花月本想帮忙,大哥说家里好不容易才养出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女娃,将她赶到一边只说让她等着收地瓜就成。 花月坐在田埂上定定地看着忙碌的大哥,他的肩膀宽阔,手臂有力,干惯了农活的缘故下手很快,半刻钟便将地瓜蔓收出来,他的额上汗水连连,喘着气指着茎叶说:“你记不得了吧,以前咱家青菜接不上的时候,娘就扯着这个给我们炒着吃,一星半点的油,吃在嘴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那时候只想着再也不想过吃这玩意的日子了。” 花月从怀里掏出粗糙的帕子给他擦汗,大哥看了眼,才笑:“幸亏不是我给你买的那块帕子,用那么好的料子给我擦汗可是暴殄天物了。” 花月尴尬地白了他一眼直骂他胡说什么,一块帕子哪能有他精贵?心里却是有些不安,她可不敢告诉大哥帕子用来给陆良包伤口了,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她的话扔掉。 花城用带爪的农具用力朝土中挖去,一下看到地瓜挣脱泥土束缚暴露在地面,二下一窝地瓜全起,花月提着背篓蹲下身子将地瓜摘下来,将完好的和稍有损伤的分开摆放。兄妹两人一人翻一人挑拣忙得热火朝天,等全部理出来,花月费力地挺直腰杆,脸上更是狼狈不已,龇牙咧嘴地嚷疼。 花城笑着摇头,回头挑选大小合适的地瓜留作来年的种子,花月缓过气来顺着大哥挑拣过的开始装篓子,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篓子,她弯下腰要往身上背被大哥给拦着了:“我来吧,你没做过苦力活当心闪了腰。” 将地瓜搬上平板车太阳已经上了正中天,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花月看着地里的依旧绿油油的叶子扯着大哥的袖子说:“我看那茎叶长得挺好的,现在比以前好,说不定能做出好味道来,咱们回去再挑拣挑拣,剩下的喂猪。”她不能明说,现代红薯茎叶可是宝贝,对人的身体很有帮助,吃了益处颇多。 花城一脸嫌弃地抱到车上,嘟囔着:“你们自己吃去,我反正不碰那东西。” 兄妹两人才进村子就见大槐树下围了一圈人,不远处陆良一脸清冷地站在那里,手上提着个小篮子不知道装了什么,顶着盖在上面的粗布一拱一拱。花月想回家,花城非要过去看一眼,她只得不情愿地跟过去。 只见大槐树下坐着个衣着华丽,身躯肥胖的富老爷,身后立着几个身姿窈窕的女婢,端着茶,捧着糕点,给他捶肩的都是少有的标致人儿。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私底下小声谈论,看向陆良的眼神越发不好,有人说:“肯定是陆良惹了什么事人家过来算账,不然做什么非得陆良在这里等着?你看后面那几个大后生一看就是练家子,只是怎么不动手?陆良这样的人,真该尝尝苦头才不敢在村子里横行霸道。” 当即有人拍了那人一下:“你想死?嘴上不留个把门的,要是他回头找你算账,非得把你家砸个倾家荡产不可。你忘了姚大山?他家里还剩啥?一副身子都毁了。” 花月站在人群后面,想他发现不了自己才敢大胆的看他,太阳正是浓烈的时候,他如挺直的松柏昭昭然立于天地间,鼻尖沁出汗珠,他依旧不为所动,就像这俗世间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无心无情,更多的其实是——不屑。 就在人们等得百无聊赖时,只见几个大汉拖着一个男人过来,后面是声嘶力竭哭喊的妇人和孩子。花月定睛一看才看清地上蜿蜒如蛇的红色痕迹分明是人血,被拖着的男人腿上的布料早磨得不成样子,□□在外面的皮肤血肉模糊看得人只觉残忍。那人分明是姚大山,他已经失了双腿,一家人苦巴巴地过日子,这是做什么? 有时候人的生命如同竹马牛羊一般不值一提,大汉将痛苦呻/吟的姚大山扔在地上,俨然像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破人偶,凄凉又悲惨。 大树下的男人站起身走到姚大山身边,居高临下地开口:“姚大山,你欠本大爷的银子什么时候还?本来想放你一条活路,我要你的贱命也无用,谁知道你这般不知好歹。” 姚大山哆嗦着身子靠两条胳膊挪过去,抱着男人的腿,哀哀恳求:“钱五爷,小的不知道哪里惹您不痛快了,我知错,您再放我一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黑心贪财视人命如草芥的赌坊老板钱五爷,心底的同情瞬间冷了几分,自己作的能怪谁? 钱五爷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姚大山当即痛得捂着胸口打滚,只听冷冷地声音传来:“不知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我的陆良兄弟,当初你欠了大把银子以为断两条腿就能还?要不是你陆良爷爷给你说了两句好话,这会儿你早成了乱葬岗上野狗的腹中之物。刚能喘气就上衙门告状,去告,我让你去告!” 陆良冷哼一声并不开口,他当初不过是心软了一把,一句好也落不到,想来他还是做不了好人,既然钱五爷让他看,那他就看着姚大山是怎么死的。 姚大山的媳妇是个精明人,赶紧连滚带爬地跪在陆良面前,哭喊着求:“陆良,你发发慈悲心,饶大山一条活路吧。我们两口子糊涂,不该打敲你一笔的主意,我们知道错了。只要你救他,我们一家子给你当牛做马也成啊。” 陆良低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妇人,嘴角划过一抹魅惑嘲讽的笑,在她不察觉中抬脚将人踹开,拍了拍身上未见的尘土,悠悠道:“当牛做马?你们配吗?别脏了我的衣裳。” 不过一转眼,他望进花月瞪大惊恐的眼眸里,所有的表情像冰封般,好一会儿他冲她扯出温和多情的浅笑。 第二十二章 陆良心里虽早知道花月不会给他好脸色,可看她匆忙躲开走到众人身后,心里还是有疙瘩。垂首看了眼躺在地上连连咳嗽的妇人,抬脚从她身上跨过去,阴冷的声音低沉徐缓:“不想让钱五爷的人打得下不来地,尽管在地上躺着。” 妇人心底存着几分侥幸,听到陆良凶狠冰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也顾不得丢脸赶忙爬起来拽着陆良的衣摆双腿跪地往前挪,声泪俱下:“是我们两口子不识好歹,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活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良冷笑不已,想当初他被年长许多的男人围起来打的时候,他从没说过半句求饶的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定要在乱斗中抓住一个人给自己寻活路。后来那个被他桎梏着的人差点没了命,大抵是怕了他红着眼不顾一切要弄死人的劲头,村里人再没人敢惹他,年纪越大手上更是不留余地,直到花月坐在他身边笑得甜美的说:“我嫁给你。”他才觉得自己的心刹那间温暖起来,为了她,他开始注意收敛脾气,旁得小事并不能激怒他,哪知别人却当他惧了,纷纷伸出骨头想要试探他。今日就让那些人憷一憷才好,免得他一个不小心手上的力气使得过大让花家人更不待见他。 钱五爷那一脚使得劲道不小,饶是姚大山壮实也久久缓不过起来,蜷缩着像打盹的狗一般,眼睛瞪大如铜铃,急促又小心地喘息着,他现在全身都被恐惧填充,也许他此时距死只有一步之遥,悠悠而来的脚步声像是一道索命勾,在他眼前停下来,黑色的布鞋上浮着几许黄土,他挣扎着伸手扯着眼前随风飘荡的衣摆,颤抖着说:“陆良……饶我一回……往后我们一家子都伺候着你……求你。” 陆良凉薄的唇微抿,稍稍往旁边走了两步便将人甩开,看着钱五爷拱拳道:“劳五爷看得起,这些人与我无关,要杀要剐您依着赌坊规矩来就是,不扰五爷办正事。” 姚大山两口子登时面如死灰,当初钱五爷说了还不上赌债就拿命来抵,陆良再不帮他们难道真要把命交代了?看着那道冷厉的背影走远,两人刹那间连求饶的话也喊不出来,眼前的人影像是大山压在心上再无翻身的可能。 钱五爷摸着下巴,笑得阴险:“既然还不起,爷帮你想个办法。你家娘们身子壮实,小姑娘长得水灵,看着比你强多了,老话说父债子偿,我也不要你的命……来人,给我将这两母女带去春秀楼,让她们好好给我赚钱还债。” 看热闹的人听到这话只觉残忍,先前对陆良萌生的那点好感顿时如风散去,暗骂他心比磐石,不近人情,男人犯了错关无辜的妻子和女儿什么事,这陆良的心八成从出生就是黑的,血都是冷的。 陆良早将这事甩在脑后,绕过人群抓住正要离开的花月,冷声训斥:“躲什么?” 花月早知道这里发生这种事就不往跟前凑了,姚大山纵然可恨,旁人尚且无辜,她心里也有几分抵触陆良的做法,挣开他的胳膊往大哥身后躲了躲。 陆良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花月那颗脑瓜子想什么他都摸得清,凉凉地说:“看不过眼的人既然这么多,救人才是正经,怎么全成哑巴了?” 花月只觉得脸上臊得慌,不怨陆良这般不留情面的冷嘲,这种事没人敢管也管不来,家家穷得连日子都过不好,哪来的钱给个外人还债?更何况是姚大山自己作的,倒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众人虽骂陆良,心底却隐隐对他抱着几分希望,毕竟他与钱五爷有交情,举手之劳罢了。奈何他的善心只有一次,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管了,众人心怀不忍便将怒气发在陆良身上。 花城挡在妹妹前面,声音沉稳爽朗:“他自己拎不清要拿命作践怪得了谁?没什么好看的,月儿,咱们回家。” 陆良抬眼深深地看着花城,黑亮深邃的眼睛里划过一抹亮光,这个大舅子倒是很合他的心思,嘴角的笑意泛得更大,趁着花月转身,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将手里的篮子放在她手里,轻声交代:“帮我拿着。” 篮子里的东西被这微微的摇晃给惊到了,在遮布下面不停地动来动去,花月胆小咬着牙追上去要还他,却见他从大哥手中接过推车径自往前走,惹得兄妹两怔楞在那里不知所已。 此时人群中响起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要不请里正来吧?” 钱五爷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嗓音洪亮有威严:“小小里正算什么,你就是请过天王老子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要是想来谈论个公道,爷这里还有满缸子委屈没地儿撒。谁身子骨结实,让我的这帮属下好好伺候你。” 那一阵骚动很快又平熄下去,花月虽然也觉得这样做太过分,自己和那些人一样不是不自量力强出头的傻子,事有因必然有果,她自己的事尚且一头雾水哪有闲功夫管别人的事。 花城回过神赶紧上前和陆良抢车,脸色不大好看,他可不觉得陆良平白无故的献殷勤会有好事,客气地说:“你去忙自己的事吧,这点活哪用你帮忙,我来就是。” 花月跟在大哥身后,想着凡事都有大哥挡着,略略放松了些,低头看了眼篮子,遮布一拱一拱的让她好奇不已,可她又胆小,万一里面装的是什么恶心东西……着,这么想着手不由得抖了抖遮布便滑下去些。只听前面的陆良笑着回话:“往后咱们来往的日子多得很,帮你忙是应当的,往后地里忙不过来过来喊一声。” 陆良话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花月登时气得红了脸,这人看着清冷寡言怎么却是这般不要脸?好端端的谁会和他多来往?除非他做了花家的女婿……此时遮布被里面的东西给抓住,慢慢露出灰绒绒的一团,花月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窜入脑海中的第一感觉是鼠……惊叫一声篮子便从手里滑下去…… 陆良回头一看赶忙跑过来将翻到在地的篮子扶起来,小心地双手拢起那团灰查看了一番才站起身走到花月身边,笑道:“亏得摔得不重,不然这小东西的命可就交待在你手里了。想着你应该喜欢这种小东西,昨天去地里就顺便捉了一只来,养在身边也能解解闷。” 花月尴尬不已,她怎么就长了这么个小胆子?看着圆滚滚地小家伙在他掌心里,圆溜溜的小眼睛四处乱看着,身子瑟瑟发抖,心里就一阵喜欢,想要却不能要,不然只会越发掰扯不清。 花城见好事的人频频望过来,一抹寒冷爬上眉梢,走到两人中间,沉声道:“陆良,陆大娘已经在我爹娘面前保证过了,说你不会再缠着月儿,如今你怎么出尔反尔?” 陆良脸上隐隐的讨好消退,淡淡地问:“我从未答应过又何来出尔反尔?我敬你是我未来的大舅子,看中你这副脾性,我和你明说,花月跟了我我断然不会亏待她。刘家是什么人,你们又知道多少?有几个人能和你说真话?有空多留心些你就知道了。” 刘大志的婆娘嚣张跋扈可没外人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就像触不到底的海深着呢,花月细胳膊细腿的真嫁过去别想过顺心日子,他是个男人哪能像长嘴妇一般说别人家的长短,他相信只要稍稍提点一下,花城就会上心,总好过自己费嘴皮子招人嫌弃。 花城皱了皱眉,将花月拉到自己身后:“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的东西花月不能要。我家妹子清白的好名声全给你毁了……” 花城暗恨自己怎么管不住自己的眼,不过一个错眼就看到陆良挽起的胳膊上缠着一块雪白的手帕,那花色分明和自己给花月买回来的一模一样,一个大老爷们带着女儿家用的东西做什么?除非这东西是女子送的,借着来睹物思人的。他看向花月只见她脸色惨白,眼睛定定地盯着陆良的手腕,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混账丫头不是说和陆良没什么吗?方才居然还骗自己说没带出来,他还当她的脾气改好了,哪知还给他玩这一套,登时拉下脸也不管陆良了,拉着妹妹的手气冲冲地往回走。 花月在心里骂了陆良千儿八百遍尤不解恨,忐忑地看着大哥,她知道大哥想歪了,都怪她自作聪明的找借口说了假话,老天爷不帮她,没多久就被戳穿了,犹豫了片刻小声地问:“哥,你生气了?我没说假话,我和陆良什么事都没有,那天是看他划破了手我才拿出来给他包伤口的。哪知道这人心眼这么坏,专门带出来找事。” 花城紧抿着嘴没说什么,而陆良摸着小兔子柔软的毛,脸上全是得逞的笑,他本想送花月好玩物,既然她不愿收,那他就把这池水搅得更乱才合自己心思。 第二十三章 (捉虫) 花城一路上也没和花月说一句话,宽阔的肩膀使了大力气显得紧绷,花月嘟着嘴跟在他身后,兄妹两刚进院子,蔡氏的声音从后面追过来:“城子,月儿。” 大哥进了院子开始往下搬地瓜,花月转身快步迎上去:“娘,怎么了?看你喘的。” 蔡氏满头的汗,将挂在手臂上的篮子递给花月,急急说道:“正好得空,我就给你们两送饭菜来,做席师傅的手艺胜过娘的,让你们换换口味。回去和你哥一块吃,鸡腿不能给他,那是娘特地给你留的,新姑爷来迎人了,那边事多正忙着,我得赶紧过去。” 花月看着比她还略矮的身影跑远,很快转过巷子再也看不到,心里一阵唏嘘,亲妈也是这么高的个子,自打离婚后就不再和自己来往,再婚后生了个儿子,男人稀罕家里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比起以往的糟心日子不知道好过多少倍,花月多少能理解她不愿意想起过往的心思,也识相的不去找她,后妈虽然脾气暴躁,骂过也动过手却没有狠心到将自己赶出家门。 不是没有逆骨也不是没有反抗,只是某一天突然发现没什么用,维持现状与她来说是过得最好的日子了,所以她将那些棱角全都磨平了,毕竟闹一次痛一次的滋味算不得好,而且她瘦小的身板禁不起后妈和爸爸的合力敲打,有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是真的。上学,毕业工作,但凡有什么复杂的事她都躲得远远的,家里的事情已经够她喝一壶了,她只想安安心心地完任务领工资,谁也不来找她的麻烦。直到来到这个村子她抱着还是一样的念头,不管对陆良有没有好感,她只是受不了他身上的复杂的一切,还有让她陷入为难境地,她本就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如今更是被他弄得焦头烂额。 所以有什么必要去谈别的事呢? 花城将挑好的种子放进地窖里,把好的茎叶挑拣出来,剩下的抱进装猪草的篮子里,花月摆放好碗筷站直身子喊:“哥,快来吃饭,我给你倒了水先洗手。” 花城抬头看了她一眼,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满是讨好,顿时让他气不起来,在远处拍打去身上的尘土洗过手,坐在她旁边,沉声道:“你打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谁家姑娘敢随便将自己的东西送给男子?虽说你不急着嫁,可总归是定了人家的丫头,好心不能乱使,让外人揪着不是又说不清了?” 花月喜滋滋地回:“我知道了,这个给大哥吃,你天天累得很,该吃点好的,大哥不生我的气就好。”说着将唯一的一根鸡腿送到花城碗里,饶是花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也是在过节的时候才能见着点肉。 花城瞪了她一眼,拧着眉头说:“不成,我还得去福满村探探风声去,万一刘家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你嫁过去太吃亏。” 花月不以为意:“能有什么事,陆良的话你也听。” 花城嗤嗤一笑:“这你就不懂了,陆良虽说不讨喜,可他从不说假话,人家看不上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说他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他不坏,用手指头能数得出来的大破事全都少不了他。要不是怕爹娘劈了我,我还挺中意他这脾气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做坏人,村里人谁敢?春田做了缺德事却怂得不敢认……不对,你那天说你看到什么了?” 花月咬了口玉米面馍馍,嚼了嚼咽下去才说:“春田想要对翠莲不规矩,要不是陆良过去,她就被……”她那个时候光顾着怕了,却忘了陆良只是做一件最为正常不过的事而已,那样的人渣谁见了不恨?换她是个男人出于好心也要打得春田爬不起来才行,可她看陆良那狠样子就是怕,感觉像是回到有爸爸和后妈的房子里,就算紧闭着房门也隔绝不了吵闹声还有重物砸在门上的声响,她真是看怕了。 花城重重拍了下桌子,怒气冲冲地说:“春田真是个不要脸的,自己做了亏心事还跑到人家家里讨说法,编排你们两的不是,这次不好算账,下次他要犯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顿了顿,别扭地继续道:“这坏人当惯了就成不了好人了,你说陆良本来是再做好事,到头来谁都不买账,单抓着他的短处说事。” 花月抿了抿嘴,没再接话,不管怎么回事,陆良曾把她逼到绝境,让她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既然选定了一条路那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吃完饭花月洗了碗用抹布擦干净上面的水珠,整齐地摆放进篮子里,正犹豫要不要给人家送过去,二妮欢快地跑进来说:“让你不去,新娘子今儿打扮得可漂亮了,眉毛描得跟柳叶一样,脸嫩得滴出水来,嘴上点了胭脂很好看,不知道咱们将来扮作新娘子会是什么模样?你肯定不用愁,就是稍稍涂一层粉那也好看得紧。月儿,我娘张罗着要给我说亲,我不乐意。” 花月看着神色低迷的二妮问:“相了谁家啊,我见过没?你说出名字来,我也好给你拿主意。” “你肯定没见过,是外村的。月儿,你能帮我不?” 二妮的眼睛里含着小心翼翼和娇羞多情,分明是动了情的模样,花月疑惑地问:“我要怎么帮?你与我说就是。” 二妮扭捏一阵,见她应了,才微微俯身附在她耳边说:“你……你大哥可有了中意的人?你看我可成?” 花月张张嘴,扭头看向还忙着收拾地瓜的大哥,她真是美看出来,二妮居然对大哥……笑着说:“我大哥成日里忙着干活,哪有功夫去中意人?听我娘说有好几户人家问我哥的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答应。这里……规矩我也不懂,能成吗?” 二妮的脸越发红,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下定决心:“我拼着这张脸不要也得试试,我早前就喜欢你哥只是不敢说,我怕我娘真的定下来,我不甘心,哪怕就是不可能我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得了准话我才能去接受我不喜欢的那个人。”见花月转身要往花城那里去,赶忙拉着她笑骂:“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傻了,你现在问我这张脸还往哪搁?等我走了再问,对了,这是春芽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她说她愿赌服输,先前有事耽搁了才没来得及给你。” 花月定定地看着这支没什么出彩处的首饰,皱着眉头叹气,旧主留下的烂摊子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二妮很快就走,顺便将蔡氏送回来的篮子也带走了,花月倒是省了这一趟。 送走二妮,她看了一眼刚忙完的大哥,拿了帕子过去递给他擦汗,状似不经意地问:“大哥,你以后想娶个什么样的人给我当嫂子?” 花城俊朗汗水流淌的脸上漾起一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爽朗又迷人,花月想换做她也喜欢大哥这样的人,不叫苦,什么时候都是乐呵呵地,每天都活得有劲,只听他说:“要勤快,能吃苦,对爹娘和你好才行。我看隔壁大许家的媳妇把公婆苛待的可怜兮兮,小姑子难得回娘家一趟从来骂到走,大许那个混账也不管管,我看不下去,婆娘可能挑仔细了。我不求她下地干重活,但是得对咱家人好,吃饱了撑得请个奶奶回来全家供着?” 花月听清大哥话里的慎重,犹豫了阵才开口:“大哥你觉得二妮怎么样?婶子给她说了个外村的人家,她不乐意,她心里装着你,要是你……” 花城摇了摇头:“月儿,我知道你们两玩得好,可是这不是一码事,我不好回答,拒绝了伤你们的情分,答应那是不可能,两家子的事可不能马虎了。二妮还是孩子心性,等她成了亲就知道日子有多难过了。” 花月有几分难过,喃喃地说:“她要是这么嫁到别地去,心里该多难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就告诉她,免得她空抱着希望等你。” 感情的事本来就说不清,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的,除了逼不得已强配对的有哪个愿意将就?一旦心里有了人,就像疯了一样抵触着陌生的一切,就像陆良,本来陆大娘和王媒婆说好要相看姑娘去,哪知这个祖宗半点不低头,提着篮子就出了门,任是怎么拦都拦不住,气得陆大娘捂着胸口骂:“这个混账东西,这会儿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连我这当娘的话都不听,真是反了。王媒婆,你将人带过来,我相看了能行就定下来,胳膊拗不过大腿去,不能再惯着他了。” 王媒婆尴尬地说:“陆大娘,这样不好吧?您儿子压根没这个心思,要是人家姑娘看对了眼,到时候不是又添个不痛快?您还是等他同意了再说吧。”开玩笑,她可不敢惹陆良,万一他来砸自己的招牌那可了不得,往后陆大娘家的事可不能轻易答应。 第二十四章 花城一旦将事情装在心上必定要摸个清楚不可,往福满村跑得次数多起来,就连蔡氏都忍不住奇怪将花月叫到一边问:“你和你哥向来亲,他有没有和你说去做什么?可是福满村有他相看好的姑娘?这小子长这么大年纪倒学会藏事了。” 花月没敢和蔡氏说,娘极满意这桩亲事,大哥做这事也算得上搅事,她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我只知道三伯带了话来,过两天大哥要去镇上干活去。” 蔡氏没再问却是对大哥的事上了心,晚饭是炒青菜和馒头,蒸笼上的白气冒得哗哗的,花月见娘不停地往外张望,笑道:“娘可别吓着大哥。” 蔡氏也跟着笑,半个钟头后她将蒸笼端起,往外一看见花城忧心忡忡地进来,扯着嗓子喊:“你一天到晚乱晃悠什么?要是瞧上哪家姑娘跟我说,合适我就上门提亲去。” 花城摸着头咧嘴笑:“哪里的事,我近来结识了个人很是谈得来,他常在镇上,县城里干活,我想问问他有没有能做得久些的活。” 蔡氏打消了心上的疑虑,张罗着开饭,一家四口热热闹闹的吃完饭,花月趁娘收拾桌子,小声和花城说:“你费那个功夫做什么,真好假好到时候就知晓了。” 花城瞪着她压底嗓音训斥:“你说的什么话?谁有那闲功夫等,要是人品不行趁早断了,别到时候拖泥带水没完没了。姑娘家不比男人,时间最宝贵,不能耽搁了。” 花月眼眶微热,她与刘洪涛如今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情意,只是觉得这人较为温和实在。她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毛病,要说有,大抵是看多了文弱书生中负心薄情的故事,心里也不禁敲起了边鼓,犹犹豫豫起来,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这事你不用管,要是真给我寻着什么,爹娘那里我来说。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我的亲妹子。” 花月点了点头,看着大哥俊朗又一身正气,心里忍不住一叹。那天她一早就去找二妮把大哥的意思委婉的说了,二妮脸上虽带着笑,眼睛却红了。花月怎会不懂,玲珑女儿心是这世上最柔弱之物,当被人捧在手心呵护。只是那人是她哥哥,无法强求,只能劝慰道:“天底下比我哥好的男人多了去,你别太难过,说不定在不远处就有人等着你呢。” 哪知二妮哽咽着说:“才不是,我就没见过比你哥还好的人,勤快又肯吃苦,还长得好看。村里未嫁的姑娘都看中你哥,他看不上我就看不上罢,我瞧得上他就成。月儿,昨天我和我娘吵了一架,我口快说中意你哥,让我嫁给别的男人除非我死。我娘她……” 花月急急地问:“婶子可是训你了?你也是,多大的人还顶撞人,这不自找着挨敲打吗?” 二妮抹去眼泪,红润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神采,嘴角流淌着开怀的笑:“我娘本来死活不松口,一听我中意的是你哥,当即就变了脸,笑得可欢实了,说要是别的人家她断然不准,你哥是咱们村里难得的好后生,能结了亲最好不过。”接着她又耷拉下肩膀,无力地说:“在家里想得再怎么好,哪知你哥看不上我,这不是白搭吗?我倒是和我娘说起过这个,她说会帮我,要是更不讨你哥欢喜,我这张脸可往哪儿搁。” 花月真是哭笑不得,张婶子倒是个有趣的人,只是大哥的事她可做不了主,哪怕眼前这个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是自私地想大哥能过得快活点。 花城正蹲在灶膛前往里面塞地瓜,烤好了温在灶头就好。虽说地瓜可以煮着吃、蒸着吃,味道却是烤得最好。花月犹豫了好一阵儿,才开口:“大哥,张婶子也挺中意你的,想你做他们家的女婿,我倒是觉得二妮挺好的,性子好又单纯,人也活泼,日子过得多有趣?张婶子一家在村里口碑好,你真不考虑考虑?”她嘴上说只希望大哥好过,可也舍不得看二妮失了原本的灵气。 花城身子僵了下,顿时头疼起来,张婶子一家人虽好,可是那和糖一样甩也甩不掉的性子实在让他吃不消,他大抵能猜到,用不了多久张婶子就该上门了,他还有什么好说?嘱咐花月先去洗脸,晚些再出来吃便径自回了屋子。 秋天都快过去了,楮实子树上的果子随风一摇就往下掉,花月倒也省劲多了,弯着腰捡一阵然后歇一会儿,自打和二妮越发亲近她就将楮实子能喂猪的事说了,村里人如何她顾不得。今儿大哥照旧去了福满村,任她如何劝他都不听,二妮家里有事,只有她一个人在山上。拾满一背篓太阳已上正中天,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她下山走到大片空旷的田地间,只见长满杂草的河道边蹲着个脊背宽阔的男人,用草绳拉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喃喃说话。 “我在这里蹲了大半天也不见你吃一口,可别饿死了,我还等你长大帮我讨人欢心。” “快吃一口吧,晒了大半天的太阳,浑身都是汗,要不我给你带些回去吃吧。” 她走近了些才听清那人说什么,饶是她不愿与陆良有瓜葛听他这般憨傻的话还是忍不住笑出来。突然想起大哥说陆良这样的人不屑说谎,坏也坏的坦荡,比起假正经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她摇了摇头,这与她又有何干系。 花月看着灰绒绒的一团知道是那天被摔在地上的小兔子,那么小就被这人不怜惜的绑了绳子,瞧个头想来是该断奶不久的兔子,不忍心看它在这人手里断了性命,不情愿地说:“它还小,要将草切碎了再喂,让它少吃些,多喂几次。” 陆良背对着她,嘴角勾起笑容,也不枉费他一早就留意着她的动静。那天兔子掀翻在地,他精准地抓住了她眼底的心疼,让他抓住了能亲近她的机会。将兔子抱在怀里转过身淡淡地看着花月,轻声问:“我从没有听说你会养兔子。” 花月水润的眼睛闪了闪,手背抵着嘴唇强做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以前见一块玩的姐妹养过,就学了些。” 陆良点了点头:“你以前认得的不三不四的人确实不少,我同你说了很多次你都不听我的话。现在倒好,也省得我追在你身后念你,那些人还是断了来往的好。既然你懂得多,这只兔子你带回去养吧,我一个糙爷们不小心养坏了倒平白无故糟蹋了一条性命,我将它从母兔身边捉走已经过分了。” 花月看着小兔子圆溜溜的眼睛,心都跟着柔了,白皙柔嫩的手握了松,松了握,实在是抗不过心中的喜爱,闷声闷气道:“是你给我,可不是我找你要的,你不能因为这个逼我做什么。” 陆良失笑道:“不过一只兔子,哪值得要你做事来抵,成了,带回去罢。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吃饭了。” 花月看着塞进自己手里的草绳子和兔子,再抬头看了眼大步走远的陆良,突然有些不适应,这人怎么突然转了性?也不说那些让她避之不及的话了?发了会呆,抱着毛绒绒的兔子开心地回家了。 陆良待走远了才叹了口气,他那天落了娘的面子,如今不管他怎么和娘说好话,老人家都不为所动。回去了也是冰锅冷灶的,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娘做得馅饼了,他的每一条路都布满荆棘走得甚是艰难,但他始终相信,人总是要经历过诸多苦难才能过得上甜日子。 第二十五章 (更新) 花月将小兔子脖子上的草绳解开,将它拢在怀里抚摸着往家走,许是感受到对它没有恶意,小兔子不再抖了,与她平视时两只豆子大的眼睛圆溜溜的霎是可爱。 前些日子做得酸菜已经能吃了,蔡氏舀了一碗炒了,里面放了辣椒粉看着鲜红好看,她包了白菜大葱馅儿的包子,已经起了锅,只等着还在外面的几个人回来吃饭。远远见花月抱着个东西直笑,等走进才看清是只兔子,好笑道:“谁给你捉的?这么小的家伙该是不离母兔的,可得小心伺候着不然怕是活不长。” 花月自然不敢和她说是陆良给的,就说是在路上捡来的,在家里翻拣了半天才找出一只破了道口子的篮子里,幸好只是坏了底部放这个小家伙正好。只是篮子个头太大,兔子在里面更显小了,花月给它放了水喂了吃的才去吃饭。大哥没回来吃饭,也不知道去了哪来,蔡氏照例念叨了两句收拾好碗筷坐在炕上纳鞋底子,不时和花月说两句话,更夸她想得主意好,以前喂猪的活儿全是花大在做,自己今天难得勤快了一把,呦呵,那猪长得果然壮实多了。 花月可不敢居功,这都是她留心眼记下来的,只是笑了笑。她现在闲下来也缝些东西,蔡氏的针线功夫很好,就连她这种半吊子也跟着学会了不少花样,娘两说说笑笑的就送走了大半天。眼睛做得酸痛了,正打算休息阵儿,只听外面传来一道尖脆的嗓音,花月手里的针线刚要穿过去,顿时停住了,这分明是张婶子的声音,想来该是和娘说大哥和二妮的事来了。 张婶子进来夸了花月两句,就笑着和蔡氏说:“嫂子,我来和你商量个事,你给我说说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家你说了算,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月儿,你先出去玩去,我和你娘有话说。” 花月应了声,走到外间又喂了兔子一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无趣,外面夕阳直晃眼,索性背着篓子去山上采些干货,那天她在没人经过的地方看到有黑木耳还有大团的银耳,能多收点要是寻着机会卖到镇上去也是一笔进账。还是慢慢来吧,随意些也没人在意,要是突然间过得松动了,有人眼馋跟着来少不了要闹心。 她寻着自己留下的简单记号找过去,那些好东西此时长得正好,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进背篓里,剩下还小的等过两天再来摘。等回去她把这个交给大哥,让他带到镇上去卖了,不管多少总是个进项。想到此嘴角的笑泛得更大,步履轻盈地走进小路上,刚走到山脚下一眼看到翠莲抱着个筐子笑盈盈地看着她。花月不是没发觉翠莲不喜欢她,村里人都说翠莲中意陆良,她也看得出来,少有的几次看到陆良和翠莲在一起,翠莲的眼睛里总是温柔又多情,花月就算没谈过正儿八经地感情,对此也有很强烈的感觉。 翠莲见花月一脸防备,掩着唇娇笑,眼波流转流出万种风情:“你怕我?我又不能吃了你。我真是打心里看不上你,以前骄纵没规矩,现在胆小怕事,除了一张脸哪点能让人高看?我就不知道陆良到底是看中你什么了,明知道谁都不看好却还一头扎进来。说真的,我最不盼着你们好,你这样拒着他我心里乐得很,你要是有骨气就把陆良踩在脚底给我看,让他别像个傻子一样,被自家亲娘嫌弃。别人笑话我一个寡妇做白日梦,花月你能比我好多少?你还不如我。眼拙分不清好坏,我乐意看着呐。” 花月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翠莲有她的小坏,可是她既然能和自己说这样的话,说明她对陆良很是珍视。自己对陆良的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着要放弃,在无人知晓的时候有道声音再声讨让她正视这股被她刻意忽视的感觉。 “花月,你真没良心,陆良从不和任何人低头,却甘愿在你跟前低头,哄着你,什么东西不是紧着你?你没落水前,我托他去镇上给我带样首饰,你什么都没问就夺过来礽河里了,你知道那天在我面前给赔了多少好话?这么好的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以前不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吗?怎么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开始避着他了?花月,你变脸的本事还真是快。” 花月被翠莲说得面红耳赤,她一直将自己和旧主分得清楚,将旧主的一切摒弃,只顾着自己,却忘了此时此刻她和旧主的一切都是捆绑在一起的,那些东西她挥不去也剥离不开,只能接受。陡然转醒的认知将她的心搅得天翻地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却也没有反驳翠莲,轻声道:“陆良有你一门心思的待他,真是他的福分,我懂你的意思。” 翠莲冷笑一声:“你明白就好,不然我往后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我一个寡妇,无儿无女的我怕什么?”当中的惨然与委屈她也没奢望谁能听明白,如果能早些认识陆良该多好,她高估了自己的执着同时也低估了陆良的耐心,他能依着本心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没再理花月,大步的离开,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花月刚进院子将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铺开,免得窝在一处都闷坏了,听到闷声闷气地脚步声,回头一看疑惑地问:“大哥,怎么了?” 花城头也没回地说:“不用你管。”进了屋子没多久又出来,花月看着他出了院子却不知道去哪里了,一直到天快黑才见他回来,花月趁着爹娘不注意问他,不管问什么大哥的嘴就像上了锁一样什么都不说,让她不得不猜疑,难道刘家真有什么事? 第二天一大早,爹和大哥搭三伯的车去镇上了,花月还是将自己攒的那点干货交给大哥让他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行得通。这些东西都是汲取了天地灵气的,长得甚好,富贵人家该是看得上的。她只是想不明白,大哥临走时眼睛里的复杂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又是一抽,除了刘家的事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大哥这么为难。 刚到半山腰,树上落下来的枯叶铺满山道,树木的影子遮挡了光更显得那个人影身材颀长,俊朗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她一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声响,那人跟着声音回头,看到她笑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快半个时辰。”等花月神色复杂的走近,他将手里的小框子递给她:“我连夜做出来的,兔子长大了也够它住了。” 花月这才看到他的眼窝深陷,一圈明显的黑眼圈,这样的人却有一副实诚的性子,要是惯于花言巧语,指不定有多少人栽在他手上。正犹豫他已经将框子的把手放进她手心里,惯有的霸道:“不能说不要。” 花月垂下头看着这个秀气的框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他倒是有心,还留意过那只兔子是只母的,刚要抬头,却见他的手伸到她的头顶,她往后退了两步,他却笑着说:“你头上有东西。” 一片枯叶躺在他手心,花月有些尴尬,她刚才太大惊小怪了,正要开口,这人却快得像风一样弯腰在她唇上嘬了一口,在清晨安静的树林子里尤为响亮,她怒瞪他,他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似叹息一般:“花月,为了你,我把我娘给得罪了。她让王媒婆带人来,我躲远了,为了给你送兔子,这几天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花月还是头一次听他这般委屈地说话,明明是霸道冷厉的人却作出孩子气的模样来,她呢喃了句:“那与我何干?” 凉风从身边经过,心却微动。 第二十六章 陆良没敢和她多说话,生怕她难得乖顺的脾气突然炸起来,缕不顺毛往后自己没好果子吃。 他算是摸清楚了,现在的花月看着脾气温和却是最难惹,有些话她不说就将你撂在那里冷眼看着你抓心的难受,当真是无情得很。稍稍讨得了点好就赶忙离开了,这几日堆积在心头的阴霾像是被风吹走,刹那间宽敞明亮,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他生了病,一种没有花月就日渐消瘦枯败的病,不管有多难他都得将人抓在自己手心里。 只是这边的路才顺畅了些,娘那边又开始头疼了,娘和他一样的倔脾气,任他说了诸多好话都是半点不理睬,俨然像是没他这个儿子般,挠了挠头转进小路,他得走快些,赶在娘做好早饭前脸皮厚些好讨碗饭吃。 刚走进巷子就见院子外停了辆气派的马车,陆良紧锁着眉头快步跑进去,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娘大喊一声“滚出去”紧接着是一阵瓷器被砸碎的声响。 进了娘的屋子只见落脚处站着一个身着华服老爷模样的人,陆时正在弯着腰给娘说好话:“娘,您不想见我和我媳妇,二叔你总该想见的吧?你不说我们却知道,当初是爹插手才让你和二叔分开,他依旧忘不了你,想接你回去过好日子,您又何必这么犟呢?” 地上的黑瓷落得四处都是,陆良攥紧了拳头,红着眼正要上前教训陆时,娘摆摆手:“陆时,你给我滚,带上你领来的人怎么来的怎么给我走,我看着糟心。” 那身着华服的男人年岁虽大,从他脸上不难看出相似的影子,虽没见过爹的模样,想来却也不差的。娘每每与他们说起爹,脸上温柔多情的模样分明是喜欢极了的,如今他也是识得情滋味的人,愈发不觉得有假。陆时这个被猪油蒙了脑子的蠢货,只知道银子,诬蔑自己亲娘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活该天打雷劈。 陆时早看到陆良如狼般凶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慌得赶忙跑到二叔身后,强作镇定地说:“娘,你不能太自私,你乐意过苦日子我可不愿意。要不是你当初糊涂,我也是陆家的少爷,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守着两亩地过苦日子?娘,你顾着陆良,你也想想我,我也是你儿子,你要是疼我就跟着二叔回去。” 陆良抄起靠在墙边的掸子将陆时从华衣男子身后拽出来,下下使狠劲的敲打下去,直将陆时打的乱叫,陆良等打得解气了才啐了口:“打的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好吃懒做,打小就梦着过好日子,谁都当好人,是不是摘了你这颗狗头,你也乐意?陆时,要是给我知道你再来给娘添不痛快,可别怪我到时候下更狠的手。我没你这么个兄弟,你是饿死还是穿金戴银都跟我们没关系。带着这个人赶紧滚出去。” 那华衣男人看着陆良,笑道:“清平,陆良打小就像大哥,长大了越发像了,连模样都长得一模一样。咱们已经快二十年没见了,当时是我没用不能让你们留在顾家,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们不容易罢?现在没人挡着了,跟我回去过好日子吧?这几年你受苦了,想当初你细皮嫩肉的从没做过重活,看你过得这般落魄我心里难过。以往的纠葛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能拦着咱们,我也老了,再也撑不起了,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陆大娘冷哼一声,眼底满是寒霜,一如年轻时的记忆,一颦一笑都带着万种风情,让他痴迷不已,嘲讽道:“我从不知道以前和你有过什么瓜葛,我只对我的夫婿怀有情意,哪怕他早逝我对他的情从未变过。你自己魔怔过了头,可别将罪过算在我头上,我一个寡妇可担不起这些话,时候不早了,你们该走了。阿良,若是他们还不早你就给为娘打出去。我们这粗鄙之地也不欢迎外男,他们不嫌脏眼,我害怕他们污了我这辈子的好名声。” 陆清名突然低低笑起来:“你所受的这些罪大哥能看到吗?你对他的心?哼,周清平,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不用你赶,我会在这里逗留半个月,你考虑了清楚就到县城的宁记客栈来找我,我等你。”他明明走出去了,却又回过头,笑得有几分狰狞:“清平,如果有一天你亲眼看见你的执着变成了笑话,但愿你还能这么强硬地和我说这些话。” 陆良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护娘周全,陆时错开步子急急地跟在那人身后离开,生怕被陆良给捉住少不了又是一顿打。走到院子里陆时才扬起笑脸,讨好道:“二叔,我娘就是糊涂了,她也是穷怕了,好日子摆在跟前都不敢相信。您也看到了陆良变得不像好人,三句话都说不完就开打。咱们陆家是响当当的富贵人家,他却习得一身匪气,着实给祖上丢脸。” 陆清名走到马车边抬起手正要掀帘子,闻言停住脚步,嘴角挂着笑:“这才是我们陆家该有的脾气,你知道我们祖上是什么出身吗?在朝廷招安前我们就是山上的土匪,陆家世世代代在战场上拼杀立功这才是本性,瞧你这窝囊样,当我陆家的子孙……你还不够格。” 陆时怔楞在那里,等马车哒哒声响起才将他敲醒,他追上去问:“二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惜马车跑得飞快,他注定听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陆良坐在炕沿让黯然的娘靠在自己肩头,轻声哄着:“娘,不气了,那个混账要是再来,我还给你打他一顿,让他不知分寸。他打小就是那样的性子,这么多年咱们都习惯了,跟他置气不值当。” 陆大娘紧绷着的嘴角终于浮出一抹笑:“你又是什么东西?还不是一样想着法子的来气我?你眼里要是有我这个当娘的,你那天能跑走了?王媒婆怕你搅和的她不能做买卖,没敢将人带来。我就是气不过,花月真有那么好吗?人家爹娘在我跟前说得明白,姑娘定了亲,不乐意你,这些老掉牙的调调我也不乐意念了。人家不乐意你怎么还紧着往上凑?娘跟你说,你这样是讨不了好的,可别到时候什么都捞不着。” 陆良淡淡地笑了,反问道:“我听说二叔是陆家的嫡子,嫁他不是比嫁我爹日子好过多了吗?你做什么非要嫁给我爹?一个庶子,能有什么出息?你可别用你也只是个庶女的身份来敷衍我,现在庶女出身做了正儿八经太太的人也不少。” 陆大娘笑得温婉,直起身子叹了口气:“当时我确实与你二叔有几分好感,直到见到你爹我就觉得他……大概是天下间最好的男子了,大胆又张狂,只要能想到的就没有他不敢做的。我那个时候在娘家过得甚是不容易,天天只能待在阁楼里,读书,绣花,无趣得紧,认识他后,我与他经常跑到大街去玩耍,什么脸面,什么身份,只要这般肆意潇洒的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怕就是到现在我都不后悔,他给了我大胆往前走的勇气,我不怪他丢下我,与他成亲后,有了你们哥俩,是我这一辈子最快活的日子了。你像他,我这般拘着你倒是错了。” 陆良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脸上堆满笑:“那我的事,娘可是不管了?既然是过来人,就该能明白儿子的心,看中的总有抢到自己身边来才行,不然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我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花月心里有我,她虽然一次一次地拒绝我,却从没有伸出爪子来挠我,女子力气虽弱,可只要不愿意照样能整死人。” 陆大娘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十七章 花月自那天在山上见过陆良后,心里初初冒头的一株藤蔓在短短时间里茂盛起来,她已然无法收拢压制,顿时慌乱无措像滔滔海水向她席卷而来,在重重迷雾后面是一汪娟娟暖泉涌出晶莹剔透的琼浆玉液来,饶是她不愿意承认,那是种甜滋滋地味道。 蔡氏见她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拉着她问:“最近遇着什么事了?瞧这小脸拧巴的,当心时间长了起了褶子。” 花月眉眼弯弯地笑,今儿天色不好,望出去外面一片阴冷萧条,突然想到自己怎么把二妮的事给忘了,赶忙问道:“那天张婶来说什么了?还不给我听。” 蔡氏先是皱眉又是一阵笑,颇为难地说:“你张婶性子直,也不把丢不丢脸那套放在心上,她和我说他们家瞧着你哥好,早就看中他做张家的女婿了,问我答应不答应让两孩子好,我能说什么?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能拒了她,就说问问你哥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花月虽然知道大哥的意思还是忍不住问:“大哥同意吗?二妮的姑姑嫁得好,照顾家里的兄弟都在夫家铺子里干活,二妮家的日子过得比咱家好,是村子里家境最好的姑娘了,咱们家不亏。” 蔡氏抓着她的手拍了下,笑道:“那是人家家的,咱们不操心那个,只看闺女人品好不好,勤快懂事孝顺不。我问过你哥了,他不乐意,嫌人家二妮打小被惯坏了,吃不得苦。” 花月顿时哭笑不得:“张婶就二妮一个孩子,不疼着怎么能行?大哥真是……不说这个,单说人能瞧得上不?” 母女两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耀眼暖融融的光将人包裹起来,让人不觉有些犯困,蔡氏拧着眉头,摇头说道:“这我可看不出来,他平日里说说笑笑心里最有注意,他不乐意我还能逼着他吗?缓两天我再和你张婶说这事,这么多年的交情,咱们家拒了人家的姑娘,我这张老脸总觉得臊得慌。村里中意二妮的人家也不少,大多都指望着能去她姑姑铺子里谋个差事,照着你大哥的性子,他更不会愿意。罢了,随他们去。” 花大叔从屋子里出来,带着一身烟味,便是不说都能猜得到刚才躲在屋里抽旱烟了,见蔡氏甩了个白眼过来,赶忙笑道:“你们娘两说什么吶?再过几天镇上有庙会,我带着月儿去转转,孩子这么大还没去过镇上,正好散散心。” 蔡氏绷着脸拒绝:“不行,天凉得很,过不了多久就是冬至,哪有人还想着往外跑?月儿的病刚好没几天,我不答应,要是再招个风寒可是要急死我。” 花月早就想去镇上看看,本来满满的欣喜却被娘一句不准给堵了回来,顿时没了精神,委屈地撅着嘴嘟囔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大不了多穿件衣裳,更何况庙会上好玩的东西多了去,我又不会站在风口上光吹冷风。” 蔡氏好笑地摸着她如缎般黑亮的头发,一脸慈爱地说:“庙会又不是光这会儿有,等明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娘陪你去镇上去,再给你扯两样料子做两件好看的衣裳,你今年大病一回快把娘的胆子都吓破了,你就让娘省点心,听话啊。” 花月只得点头应了,也罢来日方长。三个人在院子里聊了阵子话,爹去村子里找人唠嗑了,娘被太阳晒得乏了,回去歇午觉,花月坐在自己的屋里用以前剩得边角料缝布包,等做好了她和二妮一人一个,不管二妮以后当不当得成她的嫂子,自己都把二妮当最好的姐妹。至于用来做嫁衣的鲜红料子,她扔在一边好几天了,看一眼都觉得烦闷更何况还得用针线伺候着。 刘家的事终于办完了,刘洪涛褪去一声身丧服,在胳膊上系了块白布就去找花月。不好在花家院子前等,听人说花月上山了,他便在不被人看到的必经之路等,看着她从远处走进自己的视线里,他的心都化成了一摊水,初见时的羞涩紧张早已经被温情所替代,刘洪涛认为他和花月的亲事是铁板钉钉之事,再无变故,一声“花月”如山间泉水般甘醇的温雅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亲近,花月听得皱眉,不知为何心里不甚舒坦。 “丧事办完了,照着规矩当给我奶奶守孝三年才成,我娘说了,我奶奶最放心不下我的亲事,便是早些办了也不会怨怪的,我也想早些定下来,好安心读书。” 花月看着一脸殷切期待的刘洪涛,摇头道:“会不会太急了些?眼看着就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了,多遭罪呢。就算老人家不在意,但也不能失了规矩,我娘舍不得我早嫁,我也不舍得……” 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花月不经意转开视线对上翠莲一双满含嘲讽的眸子,心里登时有些不自在,颇有几分狼狈,急急道:“这事还得我爹娘他们来定,你若没什么事我先回了。”说罢急匆匆地往家走,与翠莲擦肩而过,花月听到她说:“都是些有眼无珠的,把块烂石头当香饽饽。” 花月当真是有些吃不消她这般语气,却也没说什么,翠莲的心思谁能不懂?这世上动情的男女最难熬的无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翠莲会这么说难道也知道刘家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大哥那天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管她怎么问都不说?她脚下的步子越发急起来,想来这会儿大哥该从镇上回来了,她一定得去问个究竟才成。 刚到巷子口就见二妮哭着跑了出来,花月问她怎么了,二妮含泪啜泣着丢下句:“你哥真是个木头。”跑远了。花月不明所以,回到家见大哥坐在木登上歇息,脸上是遮不住地疲惫,心里一阵心疼,今儿是做了什么重活,怎么这么累?到了喉咙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倒了碗热水来放到他手边。 花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着自家妹妹笑:“月儿,后天哥带你去镇上逛庙会去。” 花月在他旁边坐下来,摇头说:“娘不让去。” 花城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去吧,我早就知道你想去,娘那里有我挡着。” 第二十八章 花月去外面打了水放在灶上热了,端到花城跟前才问:“哥,你和我说实话,在福满村你打听到什么了?” 花城手伸到自己领口上刚解了一颗扣子停下手,笑着说:“什么也没有,我要脱衣裳,你出去。” 花月搬着小木凳坐在他对面,一本正经地问:“今儿你必须得把这事和我说清楚,不然你去哪儿我跟去哪儿,你脱呗,有什么可看的。” 花城被她气得红了脸,他还以为她真的变懂事了,谁知耍起无赖照样是以前的德行。再是亲兄妹也有那句男女有别隔着,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哪知他还没开口,又听花月不咸不淡地开口:“村里打铁铺子里的人不都光着膀子?也没见人家像你这么扭扭捏捏。” 花城沉声训斥:“这话可别给别人听到了,到时候你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今天他在镇上扛了大半天的粮食,从粮铺到码头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他们几个人从铺子里扛上车又换地装到大船舱里,幸亏给的钱不少,不然可真是亏得很。抵挡不住压迫而来的疲惫,又想着这事妹妹早晚要知道的,沉吟一阵说:“这话倒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做不做得准我也不好说,本打算等我揪住点正儿八经地东西再说,你催着问,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多嘴告诉娘。” 花月两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颇为认真地说:“大哥放心,我懂分寸。” 花城叹了口气,开口道:“以前倒也不是没见过那不孝顺的,只是刘家人光听着就让人胆寒,刘洪涛的奶奶……”他往外面看了看生怕娘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闯进来,到时候自己又拿不出实证来,娘少不了要收拾他一通。 不知为何,大哥这一顿让花月的心提起来,神经紧绷,软软地问:“老人家怎么了?刘洪涛今儿还和我说他奶奶担心他的亲事,想快些定日子成亲呢。” 花城呸了一声,喘着粗气说:“他奶奶该是从地里跳出来收拾这帮狼心狗肺的才是,亏得他能说得出口,他奶奶是被他们三口子克扣吃的,活活给饿死的!” 她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喃喃地说:“不能吧,再穷也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啊,哥,你是不是听岔了啊?”古人最重孝道,若是真有此事,官府必定是要过问的,哪能让他们这般云淡风轻地就完事了?只是她听着觉得瘆得慌,多大的愁怨要把老人家逼到那个份上? 花城撸起袖子往有力的古铜色胳膊上撩水,抹了胰子一边洗一边说:“刚开始我也不信,而且这种事谁能知晓得这么清楚?没人闲得没事做光盯着人家屋里的事,各家各户挨的这么近,只要吼一嗓子谁家听不到声音?可就奇在刘家并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花月所听过最不可思议的事,她想不通一位老人在饥饿难忍的境况下为什么不曾动用求生本能?还有刘洪涛,在她的眼里他是个淳朴内敛的人,一点都不像有那般险恶心肠的人,她大抵是一个很容易被影响的人,便是再和善,听到这般残忍的事与他有关都让她心中一颤。 花城那两天去福满村也不敢离得刘家太近,他才进村就有人认出他来,笑着说:“这不是洪涛的大舅哥吗?来我们村子做事?” 豆腐大的村子估摸着自己几斤几两都给人摸清了,他来来回回转得人们都生疑了还没找出其中不妥之处,要说问题不是没有,最多就是婆媳不和睦,这搁哪家不是正常不过的事?就连自家娘都曾和奶奶闹过几次白脸,莫不是这陆良信口胡诌专门坏事吧?他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正打算回去,正好遇上嘴里衔着草赶羊回来的大正,打满补丁的衣衫懒懒地挂在身上,头一眼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花城以前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为人甚是仗义,停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大正说话都不正经,话里话外都带着调侃:“城子,你怎么不同意把你妹妹嫁给陆良?我这德行的都算得上是你的兄弟,陆良怎么就不成了?” 花城顿时变了脸,不痛快地说:“你诚心给我添堵?懒得和你说话,你和他好是你的事,别把我妹妹拉进去,我跟你没门。” 大正将嘴里的草根给吐了,嬉笑这说:“成,我不给你添堵,不过城子做人可得讲良心呐,当初你在镇上惹了事,你以为光靠我这个不算东西的能帮得了你?不然你现在躺在炕上和那半死不活的姚大山是一个德行。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兄弟我就不说别的了,你这两天在我们村里什么也没听到吧?” 花城看他一脸料定的表情,轻咳一声:“难不成你知道?” 大正一脸得意,一本正经地说:“我自然知道,福满村什么事我不知道?不管它藏得多深,我都能掘地三尺挖出来,村里人不愿意惹事,我孤身一人怕它个鸟。不想你妹子日子过得不如人,最好离刘家远着些,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大正正满意花城的一脸不解,嘿嘿一笑:“连自己老娘死活都不管的人能是什么好人?”说着神秘兮兮地走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老婆子是活活被饿死的,前半年还见她拄着拐杖在外面晒太阳,突然就看不见人了,刘大志她婆娘说是得了病不能走动了,哪有那么快?说不能动就不能动了。还不是记恨当初刘婆子拦着刘大志不让娶她?同陆时的婆娘一个德行。” 花城依旧不信:“怎么可能,就是再过分也不能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大正,你可别诓我,你跟陆良好那是你的事。” 大正挥着鞭子赶着羊群走,不以为然道:“这么个破事也值当陆哥使手段?随你信不信,要是想明白二十九那天来白莽山,我请你尝好东西,我往那里藏了两坛好酒,到时候喝个痛快。” 花城虽看不上他们手里那些来路不正的东西,可为着妹妹的一辈子他总得上点心。这才月中,还有阵日子。 花月攒着眉头问:“哥你真要去啊?村里人嘴碎,要是看到了指不定要说什么话。” 花城摇摇头,一颗一颗缓慢地解扣子,到了锁骨位置才开口:“你别管那么多,那天穿得简便些,去镇上玩痛快了再说这些糟心事。”他唯一没告诉花月的是他去找过陆良,有些事情该是由他亲口和陆良说的,这是他做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度量,是是非非不能因为某一件事而一概而论。 花月心里却像是被压了个秤砣这般重,想不明白又觉得残忍,暗道人怎么这么丧尽天良,不说别的,单说刘洪涛是识文断字知晓大道理之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今天他说起自己奶奶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看着也是尊重老人家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到去镇上的那天,她都是一头雾水。 花城起的很早,窸窸窣窣的声响将花月吵醒,她赶忙起身穿戴好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白,夜的踪迹尚在,她出去问:“哥,怎么这么早?” 花城笑得欢畅:“自然是被娘给发现,我们快些走,回来便是娘要骂有哥顶着,玩痛快了就不算亏。” 两人到了村口,三伯正蹲在树底下和外出的男人们聊天,远远见花城过来打了个招呼又忙着说话了。花城拉着妹子站在一边等人,一抬头便看到二妮急急地跑过来,昨天的狼狈已然不见,嫩脸绯红,气息微喘,眼睛里流动着含羞带怯的光。 花城看了眼眼睛看向别处的妹妹,嘴角勾起的微微笑意,看得出这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花月没想到她心里的那根藤蔓会在这一天突破心防,在无意中将她推向一个尴尬又陌生的境地,却有一股亮光钻进来让她的心豁然敞亮,自此再无退路。 第二十九章 驴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土路两边的大树被秋意席卷,落叶纷纷,没人清扫铺了厚厚一层。实在是多有不便,不然花月倒是想下去尽情地在上面踩上一通,咯吱咯吱的声音光听着就觉得好玩。 二妮坐在她旁边眼睛不时地往花城那里瞄,小女儿家的情思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来,花城错开眼只当看不见。他以为二妮能放得开哪知道竟是这般死缠烂打的人,被她这么一闹腾村里人都知道张家中意他,这般做法着实让他不喜,与陆良当时将花家放在火上烤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碍于张家在村里是体面人家,多数人乐见其成,更是羡慕不已。 甫南村离镇上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便是走着也只要一个时辰即可,花城不缺那点钱图着方便省力次次搭三伯的驴车。热闹的镇子被阳光所包拢,处处都显出一片温和,小吃摊热气滚滚,伙计叫卖着看一看瞧一瞧,花月的眼睛顺着声音四处看,脸上挂着笑,原来这就是古代的庙会,虽然摆放的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却极有生活气息。 二妮走在她身边好笑道:“也就你稀罕着这些,等得了机会我带你到城里去我姑家住两天,那里不光地板宽人也多,比这里热闹多了。” 早上起的早没来得及垫饱肚子,花城带两人到常去的摊子要了三碗豆腐脑,几根油条,花月小口吃着,心想比自己在厂子边小吃摊上的量不知要多多少,也更好喝。这个摊子在一条街的巷口上,不至于拦了阔气门面的生意,几张桌子几个长条凳,这个走了那个来填上,络绎不绝,摊主乐得合不拢嘴,今儿是她赚得最多的一天了。 “哥,咱们去哪儿玩?街上这么多有趣的,我看得眼都花了。” 花城咬了口油条嚼了嚼,笑眯眯地说:“足够咱们玩一天,先在街上逛逛,再去面馆吃过打卤面,去娘娘庙拜拜烧柱香求个安心,你们女儿家不就喜欢做这个?今儿还能听大戏,正好镇上林老爷的老母亲同一天过寿,唱得是五女拜寿,娘最爱听戏,该是带她也来看看的。” 花月抿嘴乐了,沉思一阵说道:“娘最爱吃酸果子,要不带些回去?娘吃了说不定训得也轻些。” 花城瞪了她一眼,闷声闷气地说:“吃你的。”他不怕娘数落就怕她掐人的手劲,捏着一小块肉一转,揪心揪肺的疼。 二妮打小和花月玩得好,对婶子教训花城的手段她也是清楚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打小就喜欢他,看他痛呼着在院子里逃时的狼狈样,她都觉得好看的紧。 三人走在街上,花月盯着摊子上的小剪刀和针线,只听身后路过的两个人说:“这会儿娘娘庙最灵验,不管求什么都能成事,到了大中午娘娘都乏了,哪有精力管世间事?” 二妮一听心里顿时一阵急,拉着花月的手摇晃,眼睛却不时地看一眼花城:“月儿,咱们也先拜拜娘娘去吧,心想事成呢。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说不定求过娘娘就能成了。” 花月不忍拒绝她那片心,深知人们烧香拜佛不过是个寄托让自己对以后得生活更有希望,转头看着大哥的眼睛满含水意,她也希望自己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不要被烦心事缠身。 花城看着她的黑眸里复杂不已,他突然开始相信,也许人与人之间的合与散都是由缘分主导的,不管有多远都会赶着去碰面。 娘娘庙在镇子外占着一大块地,虽小却精致,院子里水流潺潺,树木郁葱,如伞盖的树冠遮挡着庙宇的一角,更添了一分幽深与肃穆。来往的都是穷苦人,身着打满补丁的单薄衣物,一脸虔诚地走进里面,待出来时脸上才见一点喜悦。风调雨顺,国泰明安,并不是为政者的愿望,更是这些底层艰苦人的最大念想。这两年虽稍稍有缓和,可人们的日子照旧难过的紧,吃不饱穿不暖,村里各家各户人口多,体面的就那么两三家,穷得像要饭的占了大多数。 花月看着二妮喜滋滋地双掌合在一起,闭眼将想忘在心里告知这位神仙,嘴角的微笑像是流淌的水轻柔又多情,一看便知求得是姻缘事,她求什么呢?求爹娘身体安康,家里一辈子无忧心事缠身,还有她自己身上的那笔烂账能早些了了才好。 她跪在蒲团上认真地拜了三拜,将自己的心思传达给神仙这才起身和二妮出去了。庙后面是一处小院子,方才大哥说会在后面等她们,花月便过去了,哪知这二妮事多,红着脸说自己身上不爽利让她先去,自己一会儿就来。花月笑了一声,摇摇头,径直走过那道月亮门,最多也只能容两人过。 后院比起前院要显得宽敞很多,也显得自在随意,树木花草也多了些秀气,绿水绕假山,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在里面歇脚的人并不多,花月来回寻了几遍都没看见大哥,心里隐隐有些急,自己人生地不熟,人又多,要是走散了可怎么好?也不知道二妮好了没,她还是和二妮一块等罢。转身正要往出走,却不想撞上一堵如城墙般硬朗的胸膛,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清冷深邃的黑眸,凉薄的唇上扬,显出他此时甚为愉悦的心情。 花月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陆良,看他的样子想来在这里等了许久,这时才明白过来大哥那欲言又止地神情是何意,顿时气急,大哥这是做什么?当初不让她和陆良有来往,如今居然眼巴巴地往跟前送,脸上阴云密布,想要。绕开他,他却总是堵着她,只得冷冷地说:“你……让开。” 陆良如今心头不再担心陆大娘不同意的事,更是抿着嘴慵懒地陪着她耗时间,好一阵才笑着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两人本就有多亲昵般,柔声道:“你也别恼你哥,我和他保证过不会对你怎么样,难得出来玩一趟,我陪你去。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去北疆,到时候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你,平日里堵你甚是累人,倒不如趁着这会儿好说话。” 花月心里那种五味陈杂的感觉又升腾起来,一池搅乱的池水中,她像是在里面飘荡的浮叶,来来去去抓不住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陆良是好人还是坏人她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在意了,再加上刘家那不知真假的事,更将她的心推到偏僻角落处,像个局外人一样,万事在明镜中呈现,让她看清楚了心里那根粗壮的藤蔓到底是什么。 陆良没等她开口,就闲闲地将她可能说出口的话给堵了:“不用在我面前提刘家人了,他还不够格,一个酸腐秀才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我好不容易得了你大哥一句准话,先把旁得事撂在一边,我带你去耍去。” 花月叹了口气,这个浑人敢说刘洪涛不是个人物,他自己又是人物了?要是将来刘洪涛真中了功名,他不过是个山野中的野路子,最多吓吓人,还不是乖乖地去官府中蹲大牢去?只是这话说出来倒像是在抬杠,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大哥怎么好端端地帮着陆良来匡自己?这让她想不通,更不能轻易饶了他。 太阳光从枯黄的树叶缝隙中撒下来,像是一串温和的珠子柔柔地将眼前这个人包拢在其中,相貌俊挺,眉目深深,自有一股傲然于天地的气势。花月突然想到前世她也见过这么一个人,对谁都淡淡的,像是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放在心上,直到有次她在厂门口看到他苦着脸和一个漂亮的女人说好话,急切又溺爱,这时她才明白他们只对心里看重的那个人才愿意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她看惯了陆良的气急败坏和被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却从没留意过他对别人是什么的态度,没有比较便没有办法发现其中所隐藏的东西,直到现在才觉得清醒过来,她冲到嘴边的倔强就这般在藤蔓的压迫下飞快咽下去,再说不出口什么,任由那股力量占据她的全部心神,这才是真实,与她来说最不愿正视的真实。 “时间过得快,用不了多久天就黑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带你去看看,方才拜神仙求了什么?当中可有我一份?” 陆良的语气变得更加轻快,压在他心上的乌云突然间散去,他是真的怕这位祖宗还和他拿脾气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成。他看着性子稳当,骨子里却是个暴脾气,加之花月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一次一次的吵闹与她来说很是为难,他又何尝好受?每次都能在她跟前乱了阵脚,情当真是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 后院的安静很快被他们抛在身后,走下百阶大石铺成的台阶,慢慢走进一片喧闹的尘世中,花月抿了抿唇突然问道:“陆良,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你还会紧盯着我不放?” 她没有等陆良回答,像是急于寻求结果,抛出一串问题:“除了这张脸,脾气习惯都不一样,你还能说你喜欢的是我吗?万一哪一天你发现,你喜欢的那个花月已经不在了呢?” 陆良听完她的语无伦次,突然展颜一笑:“人不都在变吗?谁能说得准什么时候变?我没想过当坏人,可你看谁不说我坏?以前的你是被惯坏的孩子,心不定,我不怪你,现在既然站在我身边,便哪里也不许去。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是我想要的花月就好。你是不是怪我不给姚大山一家子活路?那天你嘴上不说,眼里全是指责,我看得出来。” 这一段路很安静,没有多少人经过,花月抬头眼睛迷蒙地看着他,只听他低沉的声音淡而轻:“对人的好意一次就够了,更何况姚家并不领情。举手之劳的事最后却让他们算计到我头上来,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有什么必要再可怜他们?这一次不过是偿还本就属于他们的业障罢了。以后,顾好自己,不要去管任何人的事,明白了吗?” 花月不知怎么竟放任自己沉浸在他那双深邃乌亮的眼睛里,不觉得点了点头,他嘴角的笑泛得更大,弯下腰摸了摸她头顶的发,在她不觉中碰了碰她的唇,开怀道:“真听话。” 街市摊位上好看的小物件多了去,陆良比她的兴致还要高,在一位长相秀气的妇人那里买了个绣花的小布袋,精致好看,随手递给花月,花月还在赞叹妇人针线活好的时候,陆良递给她耳珰,簪子等首饰,还有一把刻着花纹的小梳子,顿时让花月哭笑不得,当即推拒:“给我这些做什么?我又用不着。” 陆良皱眉想了想将那副耳珰退了回去,便结了账,霸道的让花月插不上手,她要是带着这个回去,被娘看到了可怎么交代?说陆良给的?估计自己也讨不了好。 陆良将花月带到一处正经的首饰铺子,花月却是不愿进去,拿人的手短,自己也没道理可劲的收他的东西。他明明知晓她的心思却还一派笑意:“我听人说耳珰还是选好的才成,免得伤了肌肤倒不划算了,方才是我大意了。” 店里的小二客气地很,迎着两人往里走,开门做买卖没有因为人穿着粗鄙就将人拒之屋外的道理,更何况这男的俊女的俏,瞧着就有好感,当即开口说:“还是这位相公懂得疼人,耳垂最嫩,若是佩戴了寻常的粗货,初时不显,遭罪的日子可在后头呢,流脓出血的都是常事,莫要把耳朵毁了才是。小娘子进来看看,我们家铺子里的都是好物,若有不妥你只管带来就是,我们绝不会推脱不认。” 陆良才没闲心听小二说那些客套话,他瞧中了一对玉葫芦样式的,看着娇憨可爱,玉质莹润,让小二拿出来照着花月的耳朵一比对更觉得满意,在花月错愕中付了银子,直到出了铺子才回过神。她向来不注重这个,来到这里才发现旧主耳朵上穿了洞,她有心让它自己长住,蔡氏拦着不让,只说漂亮的闺女缺了这个看着总有遗憾,她试了试也没觉得疼便留着了。陆良怎么这般吓人?她与他没有一点能说得出口的关系,他这样不是诚心让她为难吗? 他却是一脸得意,欣喜的将装耳珰的小盒子放进花月手里,温声说:“真想你现在就能带着,不过……算了,也不急在一时。此物,便当做你我的之间的信物罢。” 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现在的花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来了脾气,到时候又是气又是心疼的还是他自己,只见花月皱着眉想了许久才说:“我暂时还不能收,我不想做愧对自己心的那种人……”犹豫了一阵继续说道:“凡事总得有能看得到的东西拿出来才能让人信服,我如今乱得很,你莫要催我。” 陆良登时被气笑了,悠悠说道:“往时你念着我不好的时候,也没见你拿出过什么东西来,你可不是再欺负我不会辩解?在白莽山那日我就与你说过,我会将一切都剥开给一看,别人的,还有我自己的。花月,我等不起了,二十有二早已经是不小的年岁了。我娘教我们人生苦短,不要等到了撒手人寰的时候再去叹息当初遗憾。你能懂吗?”接着他自嘲地笑笑:“算了,不难为你,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也应当。” 花月心里一阵震动,她怎么能不懂?她没法想得起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在脑海里回荡的是什么样的场景,而此时只消一想便有诸多未经历过的事一闪而过,没有一个能与她白首不相离的人,没有游历过大好河山,没有吃遍天下美食,她活得甚是卑微,以至于只能躲在制药厂和家那两个狭小的空间里,被她强压在心里的委屈这个时候才得以昭然见世,陆良不过是为自己的一辈子图谋,细细说来又何尝有错? 汇集在她脑海中的那些人和事不知道何时消散了,她看着他那两颗如宝石般的眼珠子,熠熠生辉,竟比天上的光还要耀眼,固执地只能装得下一个她,忍不住低头笑了:“也不嫌臊得慌。” 陆良对她这般隐晦的亲近受用得很,脸上的表情欣喜又快活,连声音里都带了丝颤音:“我同你哥哥说了你必定也喜欢我,他却不信,如今我可能吐得出这口气了。这耳珰素净,你回去带着,大不了给人说是你哥哥买的。” 花月低低应了一声,好奇道:“我哥哥虽与我说过中意你的脾性,可也不会与你相交,你是怎么让他答应的?” 陆良抿嘴一笑:“不过是帮了个小忙罢了,你大哥是个仗义的性子,过往的事不值得说。往后村里人的说辞你不必记挂在心上,日子是自己再过与他们又有何干系?我倒想着你与刘家的事怎样才能作罢,待我好好想想。走吧,我带你看戏去。” 林老爷的老母亲已经八十岁,本来请了戏班子在自家园子里唱,林老爷想整个镇上都少有自己母亲这般长寿的,正巧和庙会是一天,难得喜庆热闹的日子临时决定在外面也摆一台,让镇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沾沾喜气。 花月对这一历史悠久堪称大经典的国粹完全是门外汉,台上的男女身着戏服描着戏妆,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一旁的乐器师傅们沉浸在当中,却不忘奏出该有的曲调,她两只眼紧紧地盯着看似入神,实则一句都没听懂,不过比起成天里白天熬日头晚上望着窗户等入眠,实在是一抹最为浓艳的色彩,看着欢喜就是了。 陆良突然附在她耳边,像是在给她保证一般,低沉徐缓的嗓音里含着坚定与自信:“终有一天等娘和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也能给得起你这般体面,区区一个镇子……” 陆良的话没说完,花月却也明白了他的野心,略略调侃道:“我又不是老妇人还用这些个……瞧着唱得好,可是我听不懂,你听那敲锣打鼓的声音,我觉得耳朵都跟着嗡嗡响。” 他很喜欢她和自己这般随意自然,心里发出一阵舒服的喟叹,他们两人之间终于不用再经历长久的追逐,像以往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一如在她病好后第一次在山上碰到,他小心又认真地为她解开缠在树上的头发,心里的焦急与担忧终于可以放下来,此时与那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只要在自己身边就好。 “那就不看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花月跟在他身后,看他颇有劲头地要往酒楼里去,咬了咬唇上前拉着他说:“这么久了,还是先找我哥他们吧,免得找不到了,人这么多。” 街上有吹糖人的,一群小孩子围着,看着捏糖人的手艺人做出各种各样的样子,花月看得觉得神奇,只是一眼,她便将目光放在陆良身上,却见他只是笑,固执地往酒楼里走,他摇头说:“不用管他们,你不是想让你哥和二妮在一起?让他们玩去,我同他约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在前面的糕饼铺子见。” 花月见他劝不住,这才将心里的担忧说出来:“这里是烧银子的地方,你进去做什么?” 陆良失笑道:“无妨,我与这家酒楼老板惯的很,山上猎来的野物都送来这里,老板还欠着我些银子,你放心,不会被他们轰出来就是。” 花月心里有些抵触,不愿意上去,她虽然顺着心底的那道声音任其壮大,却没想过多踏足陆良身后的世界。陆良见她不愿进去,只得叹气妥协:“也罢,你且等等我。” 花月看他进去,往旁边走了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头上蓝天白云,悠悠吐了口气,她今儿真是放纵的很,管它以后如何,过了当下才是。 陆良很快出来,手里提着个纸包,走到花月身边带来一阵食物的清香:“你不愿进去,我结了账便出来。本来想顺便带你吃些好的,你不愿意,我便买了些这个出来。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就当个下饭菜罢。” 花月有些别扭地说:“你还是省着些吧,赚钱怪不容易的,该多孝敬陆大娘才是,我受之有愧……” 陆良顿时明白过来她是被自己给吓到了,嘴角勾起一抹笑却也没解释什么,他不是不知节制的人,就是想对她好才这样。 太阳每倾斜一个角度,亲近感便更深一分,陆良并没有因为她的安静而心急,反倒很享受与她之间的静谧温馨之感,便是看着她都觉得完满。九爷曾数落过他,一个想要成大事的男人却被一个女人拴得死死的,往后若是这女人有了别的心思只要稍稍一动手就能将他捏死,陆良却也只是笑笑而已,一旦被他抓住一点机会,他就要将她的心彻底收在手里。 陆良将花月送到与花城约好的地方,只见未来的大舅子冷着脸咬牙切齿地拉着花月不回头的走。陆良好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看来今儿大舅子过得不甚舒坦,那个二妮倒是有几分本事,能将好端端的人气成这个样子。他去了钱五爷的赌坊,得劳烦五爷送自己去县城,九爷那里让自己去一趟,他拖到这么晚终归不好再迟了。 回去路上花月见二妮略白着脸像小媳妇一般不时地看一眼大哥,心里正好奇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大哥甩过来一道略凶的目光,只觉更加莫名其妙。无奈车上坐满了回村的人,她便是再好奇也不好问出来,半个时辰后回了甫南村,大哥丢下他们大步流星地往家走,二妮想追又不敢追的纠结样看得花月直发笑。 “月儿,我真是不打算要脸了,自打把话说开我就压不住心里的那点念想,总得想法子嫁给你哥才成,你说我是不是病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越想着不可能我就越来劲。月儿,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很不值钱?赶着往上贴?” 花月看她一张脸蛋上全是犹豫不决和难过,一阵心疼道:“哪有!是我哥这么说了?看我回去收拾他去。” 二妮拦着她说:“别,你哥很好,从没和我说过重话,什么时候都客客气气,就是因为这样才让我更放不下他。说来,你和陆良……好了吗?你大哥怎么同意你们来往了?当初拦得最凶的不是他吗?” 花月也不清楚当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叹了口气说:“二妮,尽力了便可,我在他身边说过很多次,他都不为所动,我这个哥哥太有主意了,没有人能左右了他的心。我……二妮,我想我再也没法像当初那般坚持了。”当一个男子的心和情都坚定如磐石,没有任何人能撼动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都说女人的心最硬,其实在面对情字时最软,只要碰到她心底的柔软,那她便会输的一塌糊涂。 当初那些坚定不已的话就像眼前树上的枯叶,只要手一碰即刻便变成粉末随风远走。 陆良到了九爷的洗春园时天色已经大黑,夜幕中点缀着点点星辰,伴在皎洁朦胧的月旁安静又淡然。九爷此时正在屋里开着窗户对月独饮,见他进来,嗤笑一声道:“瞧你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可是有什么好事?” 陆良私下里与他并不计较什么身份,在九爷身边坐定,眉梢上扬,唇角含笑,一派春风得意:“兴许待我动身去北疆前能讨道媳妇,不必再打光棍,九爷可要大方些包个大封红。” 九爷一口将酒杯里的烧刀子饮尽,撇撇嘴道:“你要娶亲了,那爷我可怎么和人家姑娘交代?人家倩娘可说了,愿意赎身和你过平淡日子去,更愿将体己的银子拿出来让你做买卖,她一眼就觉得你将来是个能出息的。” 陆良并不贪酒,不过轻呷一口,难得不恼:“且不说这倩娘是何处之人,不过见一面便将自己的家当拱手送人当真是糊涂的紧,要知道薄情寡义可不只是那些个酸臭味极浓的书生才干得出来的。九爷往后也莫要与我传这些闲话,一无趣二闹心,要是不识相坏了我的事,我可不管她出自哪家门,有她好看。” 九爷见他的牛脾气上来赶忙摆摆手:“都什么脾气,哪里都是你能放肆的?那地虽是烟花地,后面可是有来头的人照拂着,我也不过说说值当的你闹这么大的动静?得了,谈正事,今儿找你来是想和你说,北疆那边你得提前一个月动身,这笔买卖不能误了。那王爷可是许了爷一块大好处,爷现在就盼着他成事了,到时候我老九在北疆站稳了脚,这天下的大笔银子都到我手里了。” 陆良不咸不淡地给他泼了盆冷水:“九爷切记不可太贪了,你盯着北疆,还有比你更狠地人盯着,慎重些为好,免得不小心冲撞了谁吃不了兜着走。” 九爷嘿嘿一笑,显然是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也不枉自己当初赏识他,稍停片刻锁着眉头说:“你也不要图谋其他了,稳下心来接护送的活罢,时间一长口碑打了出去还愁没有好日子过?有的是钱赚,虽然苦了些,险了些却也是来钱最快的,总好过你千辛万苦的攒。” 陆良看了外面的月一眼,时间提早了,他自然得更上心些,什么事都可以等,唯独花月的事等不得,他不敢想将来会有什么变数,想至此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个受教的学生恭敬地应了:“我听您的。” 陆良离家前就和娘说过自己有事让她早点锁门,陪着九爷喝了几盅,这才去了客房歇着,许是白日里的一切让他太过高兴,一夜好梦,第二天睡饱了才醒,给他端洗脸水的小斯说九爷出去办事了,并不再府中,既然不在便托着小斯传句话就是,自己到街上搭了车回甫南村。九爷是个豪爽的人,他却不愿意得寸进尺的占人家便宜,他向来清楚,不管是与谁相交都不能少了那个度,一次两次是寻常多了便是没眼色了,虽说九爷那般人物懒得计较这些。 却说花月和花城回到家自然是少不了挨一阵数落,在蔡氏要上手的时候,花城赶忙将提前备好的酸果子拿出来,说了一番好话这才逃过一次,饶是如此还给蔡氏再三保证了再不敢私自带花月乱跑了。 花月问了半天大哥个二妮怎么了,大哥的脸色只是变得越发不好看,死活不开口,让她心焦又不得解,却也不好去在二妮心上撒盐,只得等往后事情缓和些了再说。 过了两天清净的日子,花月听大哥说她采的那几样东西都很好卖,她便赶着又多采了些,只是到了强弩之末,在她发现的地方并没有多少了,有心无力,其他地方也许有可她一个人不敢再往深处走了。她忙活了大半天才挎着篮子回家,必经的地方站着一个让她头疼又有些生畏的人,走近了才看清往日温和的人,今天却面色阴沉,像是被谁给惹怒了般。花月却是不喜欢的,不管你有什么脾气在见别人时都得有最起码的礼仪,除非这火气是冲着她来的,声音也蓦地淡了下来:“这两天课业不重吗?这里来往之人颇多,男女有别,总是不好。” 刘洪涛听她怕被别人碰到和自己在一起,心里顿时不舒服,那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逛庙会算怎么回事?娘和他说这事他本不信,可想娘什么时候瞒过他?这种事一般不会空穴来风的乱传,只得信了,他拦着脾气暴躁想来数落花月一通的娘,只说这事自己能解决,可是脸上却无法装作若无其事,他看着花月灿若星辰的眸子,低声说:“有人看到你昨儿去镇上逛庙会了。” 花月顿时明白过来,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会带着这副不快的表情想来是看到她和陆良了,她也不好辩驳什么,点头道:“与我哥哥一同去的。” 刘洪涛既高兴她能爽快应了,又有些堵她这般诚实,便是费力地辩解两句也成啊,她这般坦荡无非就是因为她心里没装着他而已,闷闷道:“我娘本来想亲自过来与你说两句的,只是我觉得这是我们两人的事,她来说不合适。花月,你嫁到我们家要多听我娘的话,她不让做的事情你最好别去碰,不管是谁家都有自己的规矩,我想你还是早些学会的好。做媳妇和当姑娘不一样,不能再这般纵着了,会给人谁闲话的。” 花月总算听清楚了当中更深的一层意思,原来是变着法的说她不知轻重,不守规矩,她老子娘还活着呢用得着他们刘家人过来教她规矩?当即沉着脸冷笑一声道:“我守的就是我们自己的规矩,你若是看不过眼同我娘说去才是。” 第三十章 刘洪涛一听顿时慌了神,平凡无奇的脸上因为急于辩解而涨得通红,伸手想要拉花月却被她躲开,清润的声音不稳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等我们成了亲你想去哪里玩我都陪着你去好吗?外面那些人谁知道心里存着怎样的心思。” 花月脸上的紧绷并没有因为他的辩解而放松,片刻后她拉起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将什么都说开了也好,万一要是有什么偏差也好及时更正,免得到时候更落了埋怨。” 她知道刘洪涛的担忧并没有什么错,事情是什么样她不会瞒着半句,只是他们尚未正式下定就这般管束着,往后意见不合的事情多了去,她嫁过去又不是给人当丫鬟,更何况她也不是不分好坏的人,没道理由着他们指哪儿去哪儿,学着所谓的规矩。她虽然性子温吞不愿惹事却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刘洪涛被宽袖遮掩着的手握住又松开,似是难以启齿般:“有人看到你和陆良在一起回来告诉了我娘,也不怪她急,前阵子你和陆良的那事儿我娘火气还没消下去……我说过我信你,并不是一句空话,只是我娘那里总得让她消气才好。我们往后要在一起过很长的日子,她是过来人,凡事都是为我们着想,决没坏心思,你多顺着点她,一家子和睦这不是大好事吗?” 花月将手上的篮子换了只手提着,轻笑着说:“可是刘洪涛,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嫁给你呢?我们两家虽然有结亲的意思,说这个也不太合适吧?我做事有分寸,便是有什么不对我娘也会敲打我的,不劳烦你和你娘从那么远赶过来教我了。” 花月的话听着轻柔,字里行间带着满满的不客气,俏丽的脸上一片清冷,饶是刘洪涛鲜少与外人打交道也明白他将佳人彻底给惹怒了,他也听人说过花月的性子被花家人娇惯的无法无天,自己这般指责说教的口气确实是过了些,当即安抚道:“我并没有说教你的意思,你别生气,长辈们最顾着脸,咱们不犯错他们才能放心。” 花月早已经失了与他说话的心思,熟悉又让她慌乱的那种感觉又从心底涌起来,快速席卷于全身,抿嘴看向别处,待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时,眼底释放出璀璨耀眼的光,像是得了救星一般,高兴地喊道:“哥。” 花城自打听到刘家那事心里便有些膈应,走到妹妹身边接过她手上的篮子皱眉问道:“你这会儿还不回家,娘让我出来找你。刘洪涛,你是个读书人应当最懂礼数,男未婚女未嫁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刘洪涛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大舅子半点热络都不见,他心里也甚是尴尬,却还是笑道:“是洪涛冒失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花城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淡淡地问:“他和你说什么呢?我在旁边站了那么久也没看到我。” 花月没急着回话而是说:“大哥,要是这两天不忙你和我往林子深处在走走,要是能多采点好东西今年冬天你也不用冒着风雪去镇上做活了。” 花城好笑地看着她,摇头说道:“怎么能不去?铺子里的掌柜用你帮忙干活是看得起你,冬天有活干就偷笑吧。傻丫头,不用你操心这些事。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左手边是一片广阔的田地,种下的麦苗还没有顶破头顶的泥土,入眼是黝黑发黄的土地,太阳的光撒下来,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暖意。以往镇上的庙会一过冬天就紧追着来了,天际一片惨白,和着周边树木的萧条透出一阵肃杀之意。花城心里开始不确定起来,几番小心还是看走了眼,只想着能尽快将这事摸清楚,免得毁了妹妹的一辈子。 “昨天我和陆良走在一块被人给看到了,那人回去和他娘说了……”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花城笑着打断了:“来给你立规矩了?也是,说不定还是将来的官老爷,脸上自然是精贵的很,往后少不得得嫌弃咱家只是个种地的,配不上官大人的威严。不用理他,咱们花家的姑娘自己都舍不得数落哪轮得到他们来插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更何况这事还不一定能成。” 花月顿了顿,有些为难的开口:“大哥,你怎么把他当仇人似的?还是等得了准信再说吧。” 她终于明白有些事还是不要贸然下定论的好,不管往后发生什么样的变数,先将这件事给摸清楚。就像她第一次遇见陆良的时候,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在她耳边说陆良是坏人的话,无形中摇摆不定被同化。 刘老头还没死的时候就逼着刘大志送孙子去念学堂,说是不想过大字不识一个的穷日子了,只有考取功名当了官才能换得荣华富贵,光耀刘家门楣,徐三娘性子霸道唯独对这事很上心,家里但凡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儿子,好在儿子争气中了个秀才回来,这对几代人种地的刘家来说不可谓不是光宗耀祖的事,自然在行事上注重起面子来。花月虽说生得貌美,带出去自家儿子脸上也有光,可是这世上红颜多祸水,总能惹出几件让人不省心的事来,要是那种水性杨花的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所以徐三娘成日历愁得很,连先前的那点喜悦也找不见了。以至于听到花月和同村的陆良不清不楚,她就急得跳脚,好不容易说清楚是个误会,哪知道那个花月竟又和陆良凑一块去了,被花家惯的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能做出这般没分寸的事,要知道这事传出去丢的可不光是花家的脸更是他们刘家的脸,要不是儿子拦着,她一定得好好教教花月大道理,免得嫁过来不知道怎么给人家当媳妇。 盼星星盼月亮的可把人给盼回来了,也才过了半个时辰而已,儿子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徐三娘赶忙迎上去问:“可是说清楚了?她往后要做咱们刘家的媳妇可不能这般没规矩了,跟没人教养似的,虽然还没嫁过来,但也丢的事咱们家的脸面。” 刘洪涛略显尴尬地笑笑,他就是忘了花月不是一般的姑娘才说出那些惹她嫌弃的话,摇头说:“娘,花月有分寸,人家还没嫁过来,咱们管得有点宽了。” 徐三娘转身给儿子端饭,嘴里喋喋不休,她的嗓门大耳朵都跟着嗡嗡响:“怎么就管不得了?有些坏毛病提前改了咱们谁都省心,刘家的媳妇哪是那么好当的?当初你奶奶可不就是这么对我的?亏得是怕扰到你读书,不然咱们家这会儿哪能有太平日子过?索性她咽了气,我这心上的这口气终于能喘顺了。” 刘洪涛没有接话,说了句:“我回去读书了。”进了自己屋子。他不想听到娘念花月的不是,那是他这么多年除功名外唯一想要的梦,才不过定亲外面与他年龄相差不多的男人们便羡慕不已。他是要站在高处的人,只有花月这样容貌漂亮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至于陆良……不管他和花月之间有什么,往后他才是花月身边正儿八经的人,若是他敢有半点不规矩,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这个恶人吃到恶果。 花城和花月回到家,见蔡氏坐在灶火前发呆,疑惑地问道:“娘,怎么好端端无精打采的?” 蔡氏听到声音回神,摆摆手颇不赞同地说:“你走了没多久,王媒婆路过咱家门口和我说了两句话,本来是闲聊,后来她说脱了嘴,刘家想过年前就把刘洪涛和咱们月儿的事给办了。” 花城急忙问道:“娘,你没同意吧?可别坑妹妹啊?过年前,刘家捡了便宜,咱们家日子过得戳心。” 蔡氏呸了一口,两手叉在腰间,愤愤道:“美得她,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闺女我还没稀罕够呢。刘家做事不地道,老人家刚过世就张罗着办喜事,谁家能做出这么不识轻重的事来?他们家爱受着人们指指点点,我们花家可不乐意。” 花城看了花月一眼,嗤笑一声说:“我又不急着讨媳妇,不乐意把我妹子早早的打发出去,更何况娶媳妇是看自己的本事,我没想向别人那样靠卖自己姊妹换聘金,那我宁肯不娶。娘,就算咱们花家与刘家定了亲,但凡被我知道半点不好,我就不能让我妹子嫁过去遭罪,这恶人我来当就是。” 蔡氏白来他一眼,哭笑不得地说:“这还用你说吗?我是后娘还是咋的?我自己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吗?” 花城嬉皮笑脸地说:“我这还不是怕您太中意那个刘秀才?您觉得人家能飞黄腾达,不过年年落榜臭不可闻的酸腐书生能绕咱们县一圈,好事太难了。” 蔡氏笑骂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便给兄妹两温饭去了,花月和大哥坐在小木桌边,突然听到大哥沉声问道:“我昨天瞧见陆良的眼睛都笑得快到天上了,怎么着,你答应同他好了?刘家的这烂摊子……” 花月气鼓鼓地瞪着他说:“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没有卸磨杀驴的心思,不管怎样还是先看有没有那个缘分吧。刘洪涛待我挺上心的,挺温和的一个人,待我也上心……就是想管束我,让我照着他们意思做事让人很不舒服。” 花城没有再说什么,暗自想等到白莽山见过大正这件事就该明朗了。若是真的,他不管怎样都要将这门亲给搅散,不说别的,他不认为一个能狠下心看着自己亲人被饿死的人会善待他的妹妹。 花城去白莽山的那天,天色阴沉一副要下雨的模样,花月坐在屋里把玩着手上的葫芦耳铛,从窗户上照进来的光线打在玉面上折射出温润的光。那天分别的时候陆良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清清朗朗的笑,以往的戾气与冷淡全部不见,他这样的人果然还是无害时的相貌最好看,要是这样哪还愁娶不到媳妇。 “这两天要帮人干活,等忙完我再来找你。” 陆良见她惊讶不已的模样,失笑道:“你当我是靠坑蒙拐骗过日子?你且放心,我家中的每样东西来路都很正,接活拿钱,不管事谁给的活我都算得清楚,一来二往的全都知道了我的规矩,事情找不上门来,即便是有那么两个不长眼的,都得了姚大山那般的下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能吃饱穿暖不比说风凉话强?” 花月不禁笑出声来,世间事全看人怎么想,只要自己看得开放得下,自然就不会被伤害,在外人眼中强大无比,陆良该是看透了这点才这般自然洒脱。 而在这时蔡氏气冲冲地掀了帘子进来,愤愤不平道:“好个徐三娘,果真不是哥省油的灯。” 第三十一章 花月赶忙将手里的葫芦耳铛藏在叠好的被褥中间,匆匆忙忙也不知道塞在哪一层,起身将娘扶着坐下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和……难不成你和她吵了?” 蔡氏撸起袖子,脸上因为气愤染上了红晕,摇头说道:“哪能跟她吵,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的,再加上往后是要做亲家的,我顾着你也不能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我就是受不得她在外面和别人说你的不是,我的女儿我自己疼着,以前你就是惹事我也没舍得数落你半句。你病了一回,性子变温和了也懂事了,我更加不能忍。” 花月好笑地说:“娘,人不能因为别人说两句什么不好听的话就依着放在心上让自己受煎熬,难过痛苦又有谁知道呢?别人只是动动嘴皮子,我们却得花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去消化。倒不如学学人家不将这些事放在眼里的人,只跟着自己的本心走,活得也不必那么累,村里人的话能听就和他们说两句,不能听下回咱不理他就是了。” 蔡氏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傻丫头,人哪能只顾着自己快意?娘自打嫁给你爹,除了顾好家里的事还得和邻里打好关系,谁能保证将来就没个有事要求到人家的时候?这话旁人只会私下里当乐子说,也只有娘的好姐妹特地从福满村跑过来告诉我。 徐三娘说你被惯坏了,嫁到她家可得给你好好立规矩,她儿子将来是要做官大老爷的,你不能给她儿子丢了脸面。我呸,我实在是瞧着刘洪涛为人尚算实在,又是有上进心的,不然刘家该往哪儿去去哪儿。别人家靠着嫁女儿给儿子娶媳妇,咱家可不来那一套,等找着机会我可得和她徐三娘好好说道说道,免得她当咱们家是软柿子好拿捏。” 花月低头嘴角勾起一抹笑,看来刘大娘对她这未过门的媳妇有不小的意见。经人撮合的亲事都这样,第一眼看不出什么来,越往后所爆发出来的矛盾越多,她和刘洪涛之间也不过停留在尚有一些好感的层面上。她本来打算就这样嫁过去和刘洪涛好好的过日子,可是自那一次察觉到刘家人想要管束她的心思后,她便有些反感。她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显然刘家人对她不放心,所以才会这般来叮嘱她,可笑的是在甫南村需正式下定后才算有了婚约,而她与刘洪涛不过是口头上定了下来,她便是生出拒绝的心思也没人能说她的不是。 “娘,您放心,没道理你和爹对我的疼爱在她的嘴里全成了错,若要真是对上,我也得同她讨个说法不可。她是不是忘了,刘家和花家还没正式下定呢,听这口气得意的未免太早了,当我只能嫁她儿子了吗?” 蔡氏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娘一直没敢和你说,你病好后的性子变得太软了,做人就该这样,只要咱占着理啥都不怕,腰杆挺得比她直,嗓门比她大,动起手来快准狠,在气势上就压过她一头,看谁还敢惹咱们。” 花大刚从外面回来,走到女儿屋子前正要问她想不想吃烤地瓜,却听到老婆子和女儿说的话,举起没点着的旱烟吸了两口空烟杆,等他们娘两说完,才掀起帘子进去,沉声嘱咐道:“王媒婆再上门来说成亲的事,你就告诉她先缓缓,下定的事咱们也得多考虑考虑才行。我们家的女儿可不是不值钱的土疙瘩,随随便便嫁到她家里去受她敲打的。让刘家人好好想想吧,趁着这锅粥还没下米呢,别到时候煮糊了谁家也不痛快。” 蔡氏沉思片刻点头应了,孩子们不在跟前的的时候,老头子没少埋怨她没给女儿找个亲善的婆母,她当时也就看中了刘洪涛这个人,生怕被别人给抢了先便没多想。哪知道那徐三娘还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这会儿她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欠考虑,幸亏得女儿提醒,两家还没正式下定,自己心里才舒坦了些。徐三娘要是再这么在背地里损自己的女儿,可别怪她翻脸。 却说徐三娘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眼看着自家儿子天天无心读书的模样,她心里焦急不已,想着早点让儿子如愿自己也能跟着安心,央着王媒婆上门提了几次花家都没个准话,顿时怒极,摘了腰上的围裙扔在炕上就要去甫南村问花家两口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洪涛拦了半天没拦住,正在屋里急得直跺脚,只听院子外面响起小姑的声音,嗓音尖锐带着哭腔,激得他身子一颤赶紧跑出去,这一看可了不得,向来温和有礼的小姑竟拽着娘的头发拳打脚踢,口中更是骂骂咧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跑过去拉架才听到小姑说:“好你个徐三娘,我真恨我那瞎了眼的哥看上你这个恶毒娘们,你不是如了你的愿要好好伺候孝敬我娘的吗?把人送进棺材这就是你的孝敬?我那会儿刚生了孩子,从床上爬不起来,我心里愧疚的不能活,还是从本家堂哥那里听说娘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嘴巴也没合上,我还纳闷怎么会这样,原来死你这狠毒妇人让她活生生的饿死了。你这杀千刀的,你还有没有心?还有你,刘洪涛你识字识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奶奶怎么疼你的你忘了?” 刘洪涛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拉着小姑地胳膊恳求道:“小姑,我们回屋里说成吗?外面的人多嘴杂,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刘大花一把推开他,朝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你还怕人家看笑话?刘大志死哪里去了?我得好好找她算账。” 徐三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头发从她手里解救出来,得了自由指着刘大花破口大骂:“你要发疯滚回你家撒野去,别在这里污了我们的名声。刘大花,我这个不孝顺的还穿白哭灵,你孝顺到哪里去了?你娘是生病病死的,我从没亏待过她。” 刘大志本来在村口和村里人说话,远远看到大花坐着驴车往自己家去了,心里一阵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就往回跑。自己这个妹子可是出息的很,二十的年纪嫁了个对她好又疼她的男人,次次来都带些稀罕物,自己这做哥哥的面上极有光。 哪知回去看到的是媳妇和妹妹扭打在一处,听妹妹说出口的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常年在地里干活,力气大得很,由不得大花拒绝将她拖回屋里,口里念念有词:“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是要你哥哥的命了,我哪敢那么大逆不道害死娘啊。” 一家人进了屋子,门一关将看热闹的人全关在外面,只有刘大花在哭泣:“你敢说娘不是你害死的?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吃饭了?” 刘大志顿时急红了一张脸,磕磕巴巴地说:“你大着肚子的那阵家里日子过得紧巴,洪涛中了秀才,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我想着把这件事定下来,就同娘说往后日子得省着些。原先还答应的好好的,后来却是一口也不吃了,任凭我怎么劝都不听。后来竟是得了吃不下去的毛病,我给她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得了厌食的病。我问了很多次怎么了,她都不理我,我也没办法。” 刘大花凶狠地看向徐三娘,眼睛里迸发凌厉冰寒的光:“娘向来心气高,是不是你这毒妇私下里为难她了?”说着她起身走到娘屋子里,搬开炕上的小桌子从后面的墙洞里掏出个包袱,打开后里面都是些散碎银子,还有年轻时候带过的首饰,顿时泪如雨下:“娘一早就和我说你哥没本事,洪涛的亲事怕是要受难,所以她好几年前就开始悄悄攒银子,想等到洪涛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哪知道……枉费了她的一番苦心,你们一家子都该遭天打雷劈。” 刘大志看向一边的媳妇,冷声问:“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苛待我娘了?说!” 徐三娘见他脸黑如锅底,心里有些惧,喃喃地说:“我就和她说洪涛娶媳妇缺钱,家里的粮食不够,所以顿顿饭量少些,她就恼了,我以为她就是发发脾气,哪知道她自己不想活了,我能怎么办?” 刘大志重重地将徐三娘推着甩在墙上,不可置信地说:“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我以为你只是嘴不好,哪知道你心思这么恶毒。家里穷,谁饿肚子还能让她一个老人家饿肚子?徐三娘,你还是不是人?你这恶婆娘,你分明就是要逼死她,她性子本来就倔强,最不受得人说她是拖累,你……”说完又将矛头指向儿子:“亏得你之乎者也的念,大道理学了一堆怎么关键时候就不顶事了?你娘做这事你就不能拦着?真是枉费你奶奶这般疼爱你了,我愧对我老刘家的祖宗,这事赖我,全赖我,娘本来不同意我娶徐三,是我闹着要娶,没成想最后被这个不是人的东西逼死了我娘,我可怎么跟我爹交代呀?” 刘洪涛长了个心眼,问小姑:“小姑,是谁和你说奶奶是被活活饿死的?” 村里人不知道刘家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听里面传来刘大志嚎啕大哭的声音,隐隐有狼心狗肺,天打雷劈的字眼冒出来,使得人们越发好奇,更有人开始猜测刘大娘莫非是被人逼死的? 第三十二章 直到天黑月亮挂在树梢,花城才踩着地上张牙舞爪的枝桠影子回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钻进去轻轻合上才松了口气,明天看来是少不了要挨娘的一顿数落了。 他走到花月拿屋前轻声叫:“月儿,你睡了没?” 花月哪里睡得着,一听到声音就腾地坐起身下地穿上鞋,压低嗓音说:“没睡呢,哥你肚子饿不饿?爹今天烤的地瓜我还给你留着呢。”她只是躺在炕上听外面的动静,生怕自己睡着所以才没钻被窝。 月光透过窗照进来职能隐约看到人的轮廓,花月抬手在鼻子上扇了扇:“你喝酒了?真是臭死了。” 花城笑了笑,声音低沉浑厚:“我和他们喝了两杯,没喝醉,清醒得很。妹子,我和你说这陆良真不是人,为了你可什么招都使得出来。就说那王大石福满村谁人不骂?撩鸡斗狗没个正形,逮着谁欺负谁坏事做尽,听起来比陆良坏是吧?可这些小子全给陆良使唤动了,我真是服了,当坏人当到这份上也值了,这么不动声色的……” 花月赶忙打断他,皱着眉说:“哥,我给你倒杯水醒醒酒吧?我怎么听着你这口气像是还想入伙啊?难不成也想像陆良当个恶人头子?”说着自己先扑哧一声笑出来。 花城摇摇头,拖了个凳子过来坐下:“什么恶人头子,人家陆良才不稀罕。听大正他们说都是以前在外面惹事的时候,陆良路过顺便给摆平的。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怎么闹腾都没仇家找上门?穆九爷的铺子开遍清河县,人脉极其宽广,陆良是他眼前的红人,旁人自然是卖给他几分面子的。咱们村里人谁知道陆良的根底?人人唾弃他,却不知道人家在外面是个香饽饽。” 花月双手环臂靠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暗笑,大哥分明开始说胡话了还说自己没喝多,她想听的东西半句都没听到,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说:“他怎么会知道刘家的事?” 花城咧嘴一笑:“这种事只要有心怎么会打听不到?你说这世上的事得有多巧?刘奶奶和徐三娘吵架那天王大石正好路过,听到徐三娘说‘有骨气你从今以后一口饭也别吃,活着也是个拖累’,刘奶奶还哭得很大声,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再没有听到声音。王大石好奇不已,他平日里惯做偷盗之事,便是主人在家都能溜进去,更何况那天只有刘洪涛那个书呆子在。你知道老人家说什么吗?徐三娘要给儿子省钱娶媳妇,说她是个拖累,她不想害自己的孙子娶不上媳妇,倒不如死了干净,也省得到时候还得因为照顾自己这个老婆子分神,也许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心里委屈没处说,才昏昏沉沉的说出这些话来。” 花月只是觉得老人家有些傻,因为堵一口气就送了自己的命,可是人活在这世上谁不是为了让那一口气吐得舒坦?倒也不好说什么对错了。她叹了口气,径直去倒了杯温水给大哥,轻声道:“喝完快些去睡吧,娘问了好几次你怎么还不回家,我也没敢说你做什么去了,怕是明天少不了又要训斥你一番。” 花城端着碗一饮而尽,在她转身时悠悠说道:“妹子,不管是家丑还是什么,这事终归是刘家的家事,本不该为外人道,陆良能把这事捅出来,就是铁了心要毁掉你和刘洪涛的亲事,要是……你可怎么办?” 屋子外面刮过一阵强风,将靠在墙上的篮子吹动发出一阵声响,花月没有回头,只是压低声音说:“哥,这一回我打算让我的心去做选择,就是被外人笑话我也认了。只是爹娘那里……我当初就是怕他们受众人指点,才……” 花城在黑暗中皱紧了眉头,他心中何尝又不是一阵错综复杂的愁苦滋味?当初是他拦拨着妹妹不要和陆良来往,可人总是会因为一件事而改变对某一个人的原本印象,心里的那杆秤越发不受控制的往过倾斜,良久他才隔着帘子问:“月儿,你是不是心里还装着陆良?” 花月爬到炕上盖了被子,脑海里闪现出陆良或笑或怒的样子,更深的是第一次相遇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身上淡淡的清香和灼热的呼吸席卷了她所有的感觉,还有那句含着宠溺地“不要用力,伤到了怎么办?”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不是不在意,而是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麻木,她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看自己的心一眼,却不想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一切便轰然坍塌。 就在花城以为花月睡着转身准备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清醒又肯定的声音:“是啊,哥!” 直到几天后,村子里嚷开刘家媳妇苛待婆母以至于活活饿死的事,花月这才明白大哥所说的陆良要捅出来的是什么事。二妮拉着她的胳膊满脸不可置信:“不是吧?刘家这几年不是可顾着面子了吗?你这未来的婆母……心这么狠,你嫁过去岂不是要吃苦头了?刘洪涛光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狗屁圣贤书,跟聋子似的听不到,你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蔡氏顿时慌了神,要是这样她不是急急地把女儿推进火坑了?这世上的事不会空穴来风,她转头看向身后的花大,焦急地问:“孩他爹,这可怎么办?这……” 花大拍了拍她的手,沉稳地说:“你别急,带着月儿回去吧,别听风就是雨,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就急匆匆地往福满村去了,花城看了花月一眼二话不说也跟着去了。 越靠近冬天,只觉得日头越发短又稀薄了,看着很耀眼的光打在身上却不觉得有半点暖意。花城追着爹的步伐,因为走得快,坚毅略黑的脸上染上一片淡淡的红,他见爹嘴角紧抿,拳头握得紧紧的,显然是强压着心里的怒意。 到了刘家,先前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早已经散开了,花大径直走进屋里见刘大志木纳地坐在炕上,徐三娘一脸忐忑的靠在墙角上,刘大花也不说话,双眼哭得通红,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擦鼻子抹抹眼泪。唯有刘洪涛赶忙站起身,尴尬地称呼道:“花叔,大哥你们来了。” 花大走到刘大志跟前叹了口气道:“刘老弟,按理说我这会儿不该来,你们家里还事忙乱的很,只是这事传得全家全户都知晓,我为了我的女儿也得来一趟,你就是当我落井下石还是小人都成,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事不是真的吧?” 刘大志抓着花大的胳膊突然大哭起来,委屈的像是见了亲人一般:“大哥,我这辈子可是做了什么孽,讨得个这么心狠的婆娘。就算她不是故意的,可人也是因为她才死的,我对不住我老爹老娘,只怪我软弱无能,什么事都不敢和她吵也吵不过她。我可是给我自己找了个祖宗供着,可怜了我娘的那条命。大哥,我家都成这样了,我不忍心让花月来我家遭这个罪,所幸还没下定,就这么算了吧,说起来还得我们和你家赔个不是。” 徐三娘原本垂着的头蓦地抬起来,一脸凶狠:“刘大志,你脑子被驴踢了?花月那是我费了那么大力气给洪涛定的媳妇,你有什么资格说不算就不算?” 刘大志怒目圆睁,腾地站起身像要动手一样:“谁知道你这样的恶婆娘会怎样对待人家姑娘,先把这笔账算清楚再说别的。” 花城不觉中也点了点头,想到场合不对抬手摸摸头将这点尴尬掩藏。旁边的刘洪涛拉着刘大志的胳膊说:“爹,你别生娘的气,她也是为了我。要怪也该怪在我头上,可我真的喜欢花月,这亲事都说好了,只差挑日子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花叔,您帮着劝劝我爹。” 花大看着就头疼,他来也不过是证明自己相信刘家的为人,没有人云亦云,至于事实是什么样总得告诉自己,好让他回去安媳妇和女儿的心,如今看来这一屋子低气压已然告诉了他答案,他叹口气拍了下刘大志的肩膀:“气大伤身,还是坐下来好好说,我先回了。” 花城跟着爹出来,疑惑道:“爹,你还要和刘家结亲吗?” 花大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只是眉头皱得越发紧,再踏进自家院门时才松开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走进里屋,对上媳妇和女儿投来的目光,沉声说道:“刘家这事闹得实在是不好看,刘大志想将这门亲事作罢,徐三娘不同意。就我看来,那徐三娘着实刻薄霸道了些,照咱们家花月的性子嫁过去怕是……咱们能给她撑多久的腰?我看刘洪涛打心里是向着他娘的,往后要是真闹起来,他帮他娘一块欺负闺女怎么办?”见蔡氏要开口,他挥手不听:“别又说什么看着不像那种人的屁话,这世上人模狗样专做恶心人的事还少吗?我不同意,我的宝贝闺女可不能到那个凶妇手下遭罪去。” 第三十三章 刘家的事被村里人议论了好些天才消下去,刘大志铁了心要休掉徐三娘,两口子在家里打了一架也没闹出个结果,刘大花哭够了就扯开嗓子骂,狼心狗肺,猪狗不如这些难听的词骂了不知道有多少,刘洪涛劝来劝去整个脑子都疼。 好端端的家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他当初忙着温习功课,废寝忘食,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奶奶和娘之间吵了这么多年,他没想道这一次奶奶会选择走上绝路,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他一定要想办法拦下来,只是为时已晚。 闹累了,徐三娘脸上带着泪痕睡熟了,一阵鼾声惹来刘大花的厌弃,兄妹两走到娘先前住的屋子,看着熟悉的东西又是一阵热泪盈眶。刘洪涛看了眼在众人围攻下颇为狼狈的娘,咬了咬牙走到爹身边恳求道:“爹,小姑,娘已经知错了,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就原谅她一回吧?爹,你将娘撵走了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舅舅家早就容不下她了。我不是人,读书读傻了,家里面什么事都不上心,要不然就不回发生这样的事情,爹这全怪我,我长这么大没往家里拿一枚铜钱,不然咱们家也不会过这般紧张的日子。我不读书了,今儿开始我就和你一块去干活。” 刘大花先忍不住了,站起来重重地打了他一下,痛骂道:“咱们老刘家就出了你这么个出息的,你要是不念书了,怎么对得起你爷爷?罢了,人已经走了,现在算旧账还有什么用?大哥,你往后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就算为了洪涛你也得把腰挺起来,告诉她徐三娘不撵她只是看在她还要伺候洪涛念书的份上,她要是敢不规矩,咱们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刘大志垂着头问:“那不撵了?我还想去找里正出面帮我办了这事,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刘大花气急道:“洪涛如今读书正在要紧关头,什么事能大得过洪涛一辈子的事去?等洪涛考取功名后再说,我想洪涛心里也该记挂着他奶奶的事。” 刘洪涛嘴上没说什么,眉梢微挑,分明是遮挡不住的喜悦,只是没人注意到。刘大志向来没什么主心骨,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徐三娘那么轻易就拿捏在手里,妹妹这般说了暂且就不揪着了,自此却和徐三娘分房睡,气得徐三娘在屋子外面骂了一天,仍是没将人给骂出来。眼见着刘大志下了大决心,只得将心思放在儿子的亲事上。 那天后花家人在没有上过门,其中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她咬紧牙将儿子叫到身边,想了想嘱咐道:“你去找一趟花月,问问看断了亲事是谁的意思。儿子,既然你喜欢人家就得有几分拿捏人的手段,女娃最是吃不住哄,你把她的心哄得偏向你,别说她爹娘,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子。告诉她,村里人嘴碎把丁点儿大的事嚷成豆腐大,不然为什么你爹不念着休我了。女娃都心软,你自己机灵着点。” 花月这两天在家里总觉得心神不宁,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将这种感觉同花城说了,花城只笑话她心思太重,并不放在心上。直到她在河边洗衣裳时,听到后面响起刘洪涛的声音,心里的那点不平静终于成真。 花月站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会儿的河水已经凉的刺骨,经风一吹手也变得通红,两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才消除了那股麻木感,她微扬起头问:“有事吗?你家里还好吧?” 刘洪涛没有答话而是问了句:“花月,你家是不是不想和我家结亲了?咱们亲事都订了,总不能半路上不作数吧?我不认,月儿我会待你好的,我娘并不是外面传的那种人,她心疼我,爱屋及乌,又怎么会苛待你呢?你不要听别人在你耳边胡说八道,我爹娘这会儿好好的,你自己要有主心骨,咱们成亲了过好日子给那些人看,好把他们的嘴统统堵上。” 花月抓了抓衣服,摇头道:“没人在我耳边说你们的坏话,刘洪涛,是你娘让你来找我的吧?这些话也是你娘让你说的?”她看着刘洪涛一脸惊讶转而又有些脸红,心中跟明镜似的一片清明,还有什么好说呢? “你娘要是不和你说这些话,你自己会来找我吗?你要和我说什么?我看得出来,你压根没想过,你只知道听你娘的吩咐,就像上次,你完全可以站在你自己的立场质问我为什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你只是做了个传话人,如果你娘不说,你又当如何?”花月神色平静,像是在叙述一段最为寻常不过的话,只是字字句句戳着刘洪涛的心窝子。 他张了张嘴,片刻后才开口:“花月,这些小事情没必要在意。这世上哪家的父母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我平日里忙着温书,实在没精力去操心别的事,我娘将咱们两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才会一有分吹草动就紧张,她是为了我好,怕我吃亏……”话到这里,刘洪涛突然说不下去,只是有些挫败,他的话说得并不好听而花月却面不改色,像是早已料到一般,让他不禁恼羞成怒,伸手抓住花月的胳膊,急切道:“月儿,你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不要计较那些成吗?日子是咱俩再过,不关别人的事,光说没用,不信我做给你看。” 花月听着只觉得好笑,怎么就不关身边人的事?这世上从古至今,因为婆母挑事两口子闹成仇人的事还少吗?他没有精力去操心别的事,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自己,即便将来与他娘有了口角,他断然认为他娘是对的,为他好,怕他吃亏啊。她用力地要往出抽自己的胳膊,只是他力气太大,任她怎么挣都甩不开,旁边的娘子们都只是在一旁看热闹,半点没有帮她的意思,只得气急呵斥:“刘洪涛,以往我瞧着你实在,是个能过日子的,可惜我看走了眼,咱们两人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纠缠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放开我。” 刘洪涛急红了眼,双目大睁很是吓人,他的手紧紧地捏着花月的手腕,勒出了醒目的红痕都不放,任凭花月怎么呼痛都不听。 就在一旁有个妇人看不下去要站起身去拉人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满含怒气的声音:“你再不放开,我废了你。” 花月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平静下来,像是等到了救星一般,转头看向那个身材颀长,坚毅伟岸的男子,凉薄的唇紧抿,双拳紧握,那天与她露出温和笑容的俊脸布满阴鹜。她感觉到紧抓着自己的力道松了松,甚至还有隐隐的颤抖,她看向刘洪涛那张故作镇定的陌生容颜,突然想问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是能靠的住的?如果到了成亲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男人只知道听他娘的话,没有担当,而现在……甚至还胆小怕事,这样的男人在往后遇到什么事能护得住自己吗? 有些事情真是经不住细想,到时候只会发现当初的自己完全是个睁眼瞎子,为了躲开陆良差点将自己送进一个无法回头之地。她望进刘洪涛那双已有退意的眼睛里,叹息一声:“就这样吧,还有什么好说呢?”他没有错,只是他们不合适生活在一起而已。 陆良的步伐沉稳有力,一步一步像是踏心而来,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咄咄逼人让刘洪涛最终还是放了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敌不过自小打过无数架的陆良,唯一能敌过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也许是觉得不值得吧?这种事有谁能猜的透呢? 陆良看着疾步走远背影,高声道:“刘洪涛,往后别让我在甫南村看到你,不然有来无回!”低头拉起花月的手腕,两道醒目的淤痕看着刺眼,他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以前不是教过你,只要有人欺负你,捡着身边能砸能砍的东西用,出了人命算我的吗?” 花月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转开视线摇头道:“犯不着,过两天就散了。” 陆良眉梢微挑,低沉不悦的嗓音也跟着挑高:“难不成还舍不得?觉得愧疚?” 花月挣开他,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混账话?我的衣服还没洗完,你忙你的去。” 陆良眼睛里的乌云霎那间散尽,一抹耀眼金光从他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紧绷的脸上漾满笑意,唇角上扬,仿若三月的春风般温和,他冲她抬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忙去,如泉水般甘醇的嗓音中流出丝丝甜意,慵懒而又勾人:“我在这里等你。” 他总算等到了她对他撒娇,不过一句话的尾音撩拨了下他的心弦就让他松了口气,往后再难走的路也不算什么了,有什么能比花月让他几个月都生活在暴跳如雷,痛苦难过中?此时烟消云散,他得快些将人娶回家才好安心办正事。除却办亲事要用到的花销,还能剩近三十两的银子,这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是一笔天大的巨款,他脚程麻利些,争取早些回来。 到时候能有个孩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三十四章 花月回到家后将刘洪涛来找自己的事情告诉爹娘,花大叹息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看着吧,这后面还有得闹。” 蔡氏心里也不好受,当初是她急着给女儿找人家,一家人都没想到刘洪涛是个唯母命是从的人,长吁短叹来好半晌才打起精神,双目灼灼地说:“我还怕她不成?让她过来闹,我就在这里等着她。他们有怨言,我还委屈呢,我好端端的姑娘可不能送到他们家受气去。” 花月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从爹娘屋子里出来见二妮正站着和劈柴的大哥说话,心里一阵好笑。大哥拉着脸的样子真有些吓人,她发现大哥被二妮缠得有些心动了,她看到好几次,他趁人不注意地时候眼巴巴地盯着院子外面,二妮不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二妮来了虽然不开口,脸上的笑却多得很,这会儿二妮估计又说了什么他不乐意听的话才做出这副模样。 二妮抬头见花月从屋里出来,赶忙跑过来问:“你和花叔花婶说什么了?花月,我和你哥说让他劝你别嫁到刘家去,他凶巴巴说我多管闲事。村子里那些碎嘴都嚷遍了,说刘洪涛来找你了,说什么了啊?怎么又扯上陆良了?要我说陆良对你这么上心,想方设法的要搅黄你的亲事,跟个索命阎王似的死咬着不放,要不你也白穷费力气折腾了,反正也躲不开他,干脆嫁她算了。” 花月赶忙捂着她的嘴,确保屋里的人没听到,这才急声说道:“你这么大声音做什么?我爹娘心里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我要这么撞上去可不是自找着挨数落?”随后压低嗓音说:“你可长点心,我哥要找性子稳妥的媳妇,你瞧瞧你。” 二妮回头看了眼花城,见他那张脸更黑了,顿时哭丧着脸推着花月回屋里说话了。 花月嘴角勾着笑,想起方才陆良交待她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一切有他的口气,笑容忍不住泛大。人啊,说变就变了,快的让人完全抓不到半点迹象。只是她比谁都清楚,她和陆良的路比以前还要难走,爹娘这回肯定给惊到了,对她的亲事想来要更加慎重,估计要拖挺久的。反倒大哥的好日子快了,听娘的口气想给大哥找个知根知底的,张家有意,顺着走下去也是好的。 “你又和陆良和好了?你刚才拦着我怕你爹娘听到,这是早晚的事,我嘴巴捂得紧,外面的人能闭嘴?我听县衙里的官老爷每次都和堂下的罪犯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和你爹娘说实话吧,免得到时候挨一顿大数落。” 花月垂下头,撇撇嘴:“陆良说凡事有他操心就成。二妮,你说人是不是贱骨头?当初我死活不乐意他,顾前顾后的,就怕人家指着我爹娘的脊梁骨说闲话,现在倒好,什么也不想了,诚心让我爹娘不好过似的。当时把什么都想的很容易,以为过日子只要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就成,却没想到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能破坏掉不算熟悉的我们之间的那点感情。我受不来他听她娘的话跟圣旨一样,如果真到了吵闹的时候,他相信的肯定是他娘。毕竟,与他们来说我其实是个外人而已。不怪我小心眼,今天陆良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刘洪涛的手还在抖,他一点都不敢惹陆良,如果来个恶人要抢我走,他能护得住我吗?这些事情,不想觉得什么都不是事,一想问题全冒出来了。”她在现代相亲没相成一个,又没有人和她说这些事,后妈虽不为难苛待她,却也把她当成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管也不问,至于亲妈……连面都见不上更何况说话。 二妮捂嘴笑:“这就是我一早就瞧上你哥的原因,知根知底,村里的男娃们成天不做正事,你哥已经想到法子赚钱了,正正经经的人。不过看中你哥还是我娘时常在我耳边念叨的缘故,我就不知不觉的掉进去了。其实陆良和你哥挺像的,只是走的路不同,但是谁能说自己能一辈子当好人?一辈子只当坏人的?他和你在一起变好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花月脸上带笑,大哥该不会是被二妮这张嘴给说动了吧?顿时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问:“你和我哥到底怎么样了?我瞧着他见了你,脸上的表情就跟戏台子上的人一样,一刻钟能变几变。” 二妮有些挫败,连声音都低下来:“你哥的心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都捂不热,要不是被别的女人抢了去我心有不甘,不然我真的想作罢了。” 花月本想说两句,可想这种事还是让大哥自己发现才好,人总是这样,越容易得到越不懂珍惜,费劲千辛万苦,哪怕得到的是个破瓷碗也捧在手心里当宝一样。 平静地日子才不过过了一天,徐三娘就一阵风一样的找上门,刚开始还有几分客气地在院子外面喊花家大哥大嫂,待说了“孩子们犯糊涂,不知轻重说了不来往的话……”蔡氏直接打断开口道:“三娘,我寻思了许久,觉得我家花月和你儿子不合适,她打小被我们惯坏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你儿子忙着读书,花月这样到时候有得愁。” 徐三娘摆摆手笑道:“大嫂,亲家,咱们就在外面说话吗?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多不好看?洪涛忙着念书,花月重活不行轻便的活总能成吧?这不还有她大哥花城嘛?这后生身得壮实,力气大,到时候也能帮着些。” 二妮一早来找花月做针线活,正准备回家吃午饭,花婶子留她一起吃土豆丸子就酸菜,心里正高兴呢,这徐三娘就找上门来了,一听这话她就气得不行,嘟囔着说:“凭什么呀?人家家里没事干吗?多大的面子能说出这种话?不说别的,人家又没欠着你家,按理说也是你家儿子跑得勤快些。” 徐三娘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强忍着一口气和花家人在这里陪笑脸,闻言顿时不快了,指着二妮的鼻子骂:“你是哪里来的没教养妮子?大人说话你个丫头片子插什么嘴?” 二妮本就气不过徐三娘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花城,她看上这个男人她就心疼,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疼得很,从没舍得数落过她,当着花叔话婶的面她又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眼眶蓦地红了,装满了泪水。 花月一阵气,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张嘴,被娘给拦下来,只听她说:“徐三娘,你这是来我家撒火了?二妮怎么就说不得?我花家没过门的儿媳妇,说不平怎么了?你家儿子精贵的不能下地不能扛东西,我家花城就能干?有那闲工夫在家里歇歇不比做什么强?徐三娘,这世上的便宜可不能全让你给占了,你还想娶我家花月过门,背地里还要嫌我家花月不能干重活,我们养闺女可不是为了送她到别人家当丫鬟。我也不和你多说什么了,我觉得两个孩子不合适,当初是我冒失了,匆匆忙忙的想将亲事定下来,我如今还想多留我女儿一阵。” 徐三娘强压着的火气陡然升起来,厉声道:“花家的,做人要讲道理,现在谁不知道你家女儿和我儿子定了亲?你半路撂挑子算怎么回事?你现在看不上我那考上秀才的儿子,可是瞧上了陆良?怪不得有人瞧见花月和陆良一块有说有笑的逛庙会,这就是你花家的教养?” 花月从娘带给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苦笑不已,虽然想到过这件事会被翻出来,没想到徐三娘真是半点后路都不留,别人对不住她一分,她就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虽说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可看着还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她坦然地对上爹娘看过来的疑惑目光,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刘婶子,您忘了件事,我虽说与刘洪涛有定亲,可也不过是口头下定,按着规矩来,没有行过正儿八经礼数的算不得真。有样东西烦您带回去吧,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留着倒是不合适了。您且等等,我这就给您拿去。” 蔡氏看着女儿的手紧握成拳,这事看似花家占理,可花月总归是个女儿家,在这事上注定是要吃亏的。就说眼前围着这般多幸灾乐祸的人,女儿亲事怕是更难寻了,只是她不想将女儿嫁到远离自己视线的地方,这么近的福满村都不靠谱,要再远些可是了不得了。一时心头也乱的很,一张脸越发不好看起来。 “还没定亲呢,你就急吼吼的把我女儿算作你家的人脸,这是什么道理?徐三娘,今儿我就和你说清楚,我们花家不求我女儿过大富大贵的日子,可也不能让别人来欺负她。我瞧你这般嫌弃我女儿,想来也是不会善待她的,那倒不如好聚好散,谁也不累着谁。” “婶子您消消气,我娘是为了我急昏了头才说这些话的。您信我一回,我是真的会对花月好的。” 徐三娘看着身后的儿子,斥责道:“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你出来做什么?这不是你该呆的地儿,快回去。” 刘洪涛固执地盯着走过来的花月摇摇头,说:“月儿,我嘴笨,我昨儿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觉得我哪里不对你告诉我,我改就是来。别说不来往的话,这多伤两家人的面子不是?你看咱们两家人都是重面子的人家,还是进屋去说罢,人这么多,还是别让人看笑话来。” 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众人忍不住回头:“你在意的也不过是那张脸面,也是,在别人面前说你娶来花月多有面子,我想想你和谁说来着?大正啊,要不要我把叫过来和你对对话?”突然他的声音急骤转下,阴沉犹如寒冰刺骨:“我说过,别让我在甫南村看到你,不然……” 刘洪涛盯着花月的眼睛急急辩解:“你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儿,我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就是看不得我们好,所以才动歪心思来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 花城看着他这张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脸,只觉得厌恶无比,冷冷地说:“这话我倒是能辩得清真假的,我与大正有几分交情,他虽不走正道,却从不说假话,既然他说你说过,那便是确有其事了。也是,我妹子是附近村里最好看的姑娘,能娶了她自然有面子。你刘秀才这张脸可真是值钱的很,要不要我给你画朵花添添彩?我妹子没那闲工夫给你装点门面,你也别在这里辩解了,说不出什么结果来,你想要的也得不到,还是回吧。” 刘洪涛自然有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清高傲气,既然他已将自己的身份放到这般低了,花家人还不买帐,他不会在这里继续让人看笑话,拉着徐三娘往回走。他总有一天会让花家人后悔这么对待自己,陆良……终有一天这个嚣张跋扈的人会落到自己手里,到时候他会将将这些人全部踩在脚底下。 看热闹的人见刘家母子走远了,虽然好奇这陆良来做什么,可又怕他给惦记上也慢慢的散了。花月看着娘直直的目光叹了口气,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花大点着了旱烟吸了一口,悠悠说到:“这事就这么翻过去吧,以后谁也别提就是,花月的事不急,先把城子的事给办了。我和你娘这几天一直瞧着,也和张家人商量过了,给你们两定了就是了。二妮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我们心里清楚,也别细挑人家会不会地里的活,还是那句话,人家养闺女又不是给你家当丫鬟的,花月身上是这样,二妮也是这样。你也别推着,就这么定了。” 二妮小脸红扑扑的,羞涩地抬头看了一眼花城又赶忙低下,小声说:“大哥,你放心,以后我会用心学的。”她扔了所谓的颜面换来一辈子能与他相守,这便知足了。他不喜欢什么,她努力去改就是,等到有一天她把自己身上的毛病全都改掉了,花城就会满意她了吧? 花月看着这桩阴差阳错的亲事只觉得苦笑不得,眼睛对上陆良古井无波的的眸子,心里一阵叹息,这尊大神还在这里,她该怎么办?他可真实在,肩上扛着两只鸡,脖子上还挂着一串蒜圈,身后背着个篓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冲她傻乐。 蔡氏拧着眉头将陆良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她是过来人,看得明白他眼底的情意,忍不住一阵叹息,真是孽缘呐。看着体面的人骨子里的弯弯绕绕那般多,连她差点都给蒙了过去,这不看好的倒是一门心思的待女儿,只是眼前这人名声太坏,万一他惹的那些仇家找上门来,自己这弱不经风的女儿可怎么应付?不说女儿,就是他们一家四口都难应对,还是再慢些给女儿物色罢。婆母要和善,男人要听话,这样女儿日子才好过些。 所有的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蔡氏沉声问:“陆良,你来做什么?当初你娘可是与我们两口子保证过了,不会再让你缠着我女儿。” 陆良恭恭敬敬地道:“婶子,陆良真心待见月儿,想娶过门做媳妇,求婶子成全。”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来,两只活鸡被束住了爪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叫声,花月看着好笑却又心暖。 蔡氏摇摇头,也不说为什么直接说道:“你回去吧,我不答应。” 陆良固执地将身上的东西全都解下来,含笑又恭敬:“一点心意,虽薄了些,还请婶子收下才好。陆良不急着要婶子答应,只求您给陆良个机会,您的担忧陆良心里明白,几多言语算不得数,婶子的吩咐,我会努力去做到。” 蔡氏好笑地说:“做个好人你能成?” 花月身子僵了僵,咬紧唇瓣看着陆良,眼里无不担忧,落在蔡氏眼里更是一阵好气。陆良的名声早已经成了定局,他就算做再多的好事也没人当他是好人,就像姚大山一家子,他帮他们抹去了欠钱五爷的那条命,而他们却倒打一耙想要讹人,这样未免太为难人了。 陆良没有说什么,而是站起身笑道:“陆良会想办法办到。”说完冲着花月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花城转身离开了。 花月走到蔡氏身边,小声地问:“娘,你生气了?我和陆良……” 蔡氏一脸严肃地说:“我当初问过你,你说和陆良没什么,现在闹的是哪出?你这是在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你知道吗?” 花月垂着头,嗓音里含着认真:“娘,我只是看清楚了,伪善不如真恶。陆良天不怕地不怕,除却外面的人扣在他头上的帽子,他对我很好,是一个和您所看到不一样的陆良!” 第三十五章 蔡氏也不过是存心为难陆良罢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让你去做?更何况就算他改了也没人信陆良是个好人,想来陆良一早就明白这点,未见半点急迫,不忙的时候便去花家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蔡氏撵了几次,抵不过这人的厚脸皮,加上女儿总在自己耳边念叨,她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得消下去。 不忙的时候她就靠在门边,透过门缝看陆良在院子里劈柴,偶尔和花月说两句话,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与其他时候沉默的样子大不一样。不知他说了什么,花月笑得眉眼弯弯,其实不论其他,这两个孩子是村里最周正得人儿,坐在一起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这几天不难看出来陆良是个勤快人,身子骨壮实又有力气,有眼色,次次上门来都带东西,都是些寻常生活中用得到的东西,盐油酱醋这些东西并不便宜,他一带就不少,足够吃一个月。陆家也不是富裕人家,从哪儿来的钱置办这些东西?该不会是……蔡氏拍了拍裙摆在灶前沾的灰,走到陆良身后,一脸严肃地说:“陆良,回去吧,你家里的活还忙不完,难不成你等着让你娘做?我家人多,随便搭把手就成。你带过来的东西,我搁在那里没动过,你一并带回去吧。” 陆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将斧头放下,柴火的碎屑随着他起身尽数掉落在地面,他笑得腼腆,认真地说:“婶子,那些东西是我用在山上猎来的野物换的,我家里的够吃,我把这些柴收进去就回。” 花月看着陆良神色淡然地继续忙手里的事,今天大哥和爹去镇上干活了,家里就剩她们娘两,这几天娘因为陆良的事不愿搭理她,她憋了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口,只得倒豆子似的全倒给了陆良。陆良这边还安慰着她呢,娘又开始撵人了,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陆良忙前忙后的样子,突然想到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看着倒是有几分应景的。 将人送走,花月站在蔡氏身边,小声问:“娘,您还在生气吗?” 蔡氏看着女儿眼睛里没有半点波动,轻声回问:“你说呢?月儿,刘家的事是娘糊涂,被外面的那一层好给挡了眼,谁知道他们骨子里是这样的人家。像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有看走眼的时候,你还小,娘怕了,要是走错可怎么好?陆良平时都是这样对你?” 花月违心的点头,想起陆良气势汹汹,双目如炬,咬牙切齿的模样莫名觉得有趣,原来能将他逼至此的也只有自己了。 蔡氏没再说什么,而是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道:“差不多要回来了,该做饭了。” 到了晚上两口子都躺下了,蔡氏问花大:“你现在是个啥想法?那陆良,总不能就这么由着她上门吧?不明不白的,到底算怎么个事?” 花大将被子拉上去盖着头,声音闷闷地:“我瞧着倒是个稳重的,要是身上没那么多污糟事,肯定不会耽搁到现在还娶不上媳妇。都是过来人,看得出他对咱们家闺女是上了大心的,这几年也没听说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看看吧。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也别怕外人说什么难听的话,随他们去。有功夫你去和城子说说话,我瞧他挺不乐意咱们给他定的亲事,儿女都是债,看他们做了爹娘,咱们这辈子的事也算办完了。你也别总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看开些,我见你又多了两根白头发,快睡吧。” 蔡氏一把将花大的被子拉下来,急道:“那你是同意花月和陆良来往了?虽说挑不出什么错处,可也是谁家都避着走的人,咱们花家相来相去相来这么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就是不怎么舒坦。” 花大从她手里将被子扯回来,翻个身口齿不清地说:“天大的事都大不过睡觉去,今儿累得很,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他老了,年轻人半天都不喘一下,他却跟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话音刚落就打起了呼,气得蔡氏骂了句:“真是头猪。” 陆良这几天老往花家跑,翠莲难得碰到他一回想和他说两句话,他很快跟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心里哪能不吃味?可是再折腾又能怎样?终归不是自己的,想到此抹了抹眼角,大步走进陆家,她做了点爽口的菜,陆大娘爱吃这口便送过来,两条腿跑习惯了,怎都拦不住。 入了冬各家院子都是一片萧条,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要做,陆良和花月蹲在篮子前看着活蹦乱跳的灰兔子有说有笑,蔡氏从外面回来见了摇摇头,多大的人了……不愿正视的心底却泛起几许波澜,爷们向来看不上这些东西,不是扒皮就是烧着吃,陆良认真和花月说话的样子,看的她心头又是一堵。 外面的人见了她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她也懒得理会,见了陆良,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把孩子嫁给他,可放眼望去全村能看入眼的没几个人,经刘家人那么一闹,陆良在当中这么一搅和,本来有心思的也都转头和别家姑娘定了亲。这不上不下的,整得她心里怪难受的,都怪自己当初急,早知道是这个德行,还急个屁? 陆良察觉到身后有道复杂的目光紧跟着他,抿了抿嘴,站起身看着蔡氏叫了句:“婶子,我来看有没有事要帮忙,没事我就先回了。” 蔡氏撇撇嘴,将花月撵回屋里,看着陆良的眼睛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中意你。” 陆良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回话:“我知道,不光婶子,村里人都觉得我坏,不愿意和我们家来往。”他的话音陡转,平静却又抓心:“婶子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记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娘带着我四处求粮食,谁都嫌弃我们是外来户,怕有借无还,只有您二话不说借给我们。我打小就敬重您,在您面前我不敢说半句假话。小时候被人欺负的多了,就想自己要心狠一点,霸道一点这样才能不挨打,我的拳头硬了就是坏人?这是什么道理?我从不屑去辩解,今儿在您跟前,我想说这话不公平,姚大山嗜赌成性,欠了钱五爷的债偿还是理所应当,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从未和外面那些无赖之人结交,我并不觉得我哪里配不上花月,有谁能比我还要清楚自己是好是坏?” 蔡氏点点头:“我并不急着嫁女儿,往后有更好的人等着她,你拿什么和人家比?你也看到了,我想让我女儿过上体面的日子,你能给她什么?仇家找上门来,担惊受怕?受别人的冷眼?” 陆良抿嘴轻笑,毫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低沉甘醇的嗓音微微上扬:“我会给花月挣最好的日子,穿金戴银样样少不了,家中事她说了算,我全都听她的。至于您担心的那些事不会发生,光靠嘴说您定然不信,只是如今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让您信我,再过不久我要去北疆帮人护送货物,我心里放心不下月儿,我只求您别急着给她定亲。” 蔡氏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俊朗如玉的年轻人,两只眼睛发出凌厉之光,身材挺拔坚毅,一身坦荡之气。这是骨子里才有的气度,做不得假,人们都是因为不在意所以蒙上了双眼去看事情,往往忽视了最显而易见的东西,人云亦云,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你娘是个温婉识礼数的人,我想她教出来的孩子差不到哪里。你且让我好好想想,这些日子不许再这般随意上门了,你脸皮厚外面人说什么都不怕,我们花月的脸面还是要的。” 陆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想过很多种花家二老拿来折腾他可能用到的法子,却没想到只是一番谈话,能有这个结果他已经很高兴了,总比花家人半点余地都不给他留强。 花月十分好奇娘到底和陆良说了什么,见陆良出来便缠着问了,陆良只将蔡氏的那几句话说给她听,只见她眼里的光瞬间岸了下去,想不通的喃喃低语:“听着也不过是在寻常不过的话了,娘也真是,问了又问的话也不见得能开出朵花来。” 陆良好笑地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我先回去了,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有什么事到白莽山找我就好,这几天我时常待在那里,得猎些野物送去酒楼。”有时候答案往往比问题更吸引人,他将他的心装在那些话里全部送上去了,如今只等着花婶子的意思了。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心思重,又碰上刘家那块刺头,谨慎小心也是应当的,横竖他等的起。 花月应了声,前面的路看似平坦却又满是迷雾,让人看不清楚。往后她跟在这个男人身后,一步一步能走多远呢?风沙荒漠,蔚蓝大海,他们都能一起驻足欣赏吗?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人让她觉得踏实放松,以前并不知道,原来人费尽千辛万苦只是为了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而已。 蔡氏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将人送走,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兜兜转转的又回了原点。真是闲的慌,自己给自己招了一肚子气,不过要不是这么一回折腾,她竟没看出陆良这小子心里藏着的心思不少。 第三十六章 自那天闹得不快后,花月再没有见过刘洪涛,读书人向来傲气,将脸面和尊严看得大过一切,压在她心头的大石挪开得以喘息,那个时候她是局中人,混沌遮挡了眼,让人找不到最近的出口,等迷雾散开才明白,当一段感情少了心动羞涩只有满满的负担就算生活在一起也不得太平。 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认同人们口中的将就,一辈子的事情哪能将就?当时她就想着和刘洪涛将就着过日子就好,如果那些事情没有早些发现,她就这么嫁过去,势必是要难过一辈子的。 二妮这两天一扫阴霾,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喜悦,抓着花月的胳膊羞涩地说:“月儿,你放心,往后有谁敢给你不痛快,我给你教训他去。” 花月手里端着一盆要洗的衣裳,被突然缠上来的二妮惊得差点扔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是先改改你这咋咋唬唬的毛病吧,嫂子。” 二妮蓦地红了脸,撅嘴说:“我都不知道我娘私下里和婶子把这事给定好了,我觉得你哥好像更讨厌我了,这两天我找他都没给过我一次好脸色,不管怎样,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的了,我看村里的女娃们谁还敢盯着他不放。” 花月见她一副护着鸡崽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大哥平时虽不和她说这些,但她也知道村里有好几个胆大的姑娘跟他套近乎,毕竟人俊又上进的好男人在全村也找不出几个。二妮如今是名正言顺能站在大哥身边的人了,自然将那些心存希望的人气个半死。 蔡氏从屋里出来见花月抱着一堆脏衣服出门,赶忙拦下来,急声道:“都和你说了,这事你别操心,我灶上热着水一会儿添上就成。河水冰凉刺骨,你还小,作出毛病来可怎么好?得了,你们两出去玩吧,记得早点回来,你哥捉了条鱼回来,我给你们做酸辣鱼吃。二妮,我提前和你娘打过招呼了,别急着回。” 二妮脸上的欢喜更是藏不住,但凡做人家媳妇的谁不想讨婆母喜欢?嗓音清脆应了声,心底更是一片得意,往后的时间长了,她就不信自己死缠烂打都整治不了这个男人! 花城心里确实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以前他只当二妮是个活泼开朗的妹妹,这些日子才发现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是花一样的年纪。不见她来找自己只当她也是三分钟热性,毕竟能和自家妹子的玩在一处脾气也是相差不了多少,见了心里又隐隐有些高兴,只是脸上拉不下来只得做出阴沉的样子。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明白情意这回事,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才发现,二妮竟是那种耐看的姑娘,虽说不像妹妹那般挑不出一处不好来,却让人莫名觉得舒服。 花城回来正好碰上花月和二妮出去,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二妮,和妹妹说了两句话回屋打算再睡会儿,却被娘给拉到一边坐下来说话,他强打着精神听着,第一句便闹了个大红脸。 “城子,你是不是怪我们自作主张给你定了亲?你打心眼里瞧不上二妮吗?娘知道你心气高什么事都想靠自己,可娶了二妮也没关系呀,又不是让你做上门女婿,你别扭个什么劲儿?说句实话,你别瞧这两年日子好过,活好找,谁知道再过几年又是个什么样?有人帮衬着过日子要轻松很多,别钻里头出不来。”蔡氏见花城浓眉紧攒着,只当他不乐意,急道:“我不管你是啥心思,你往后可不能老和二妮拉着个脸,人家又没欠你,干什么要看你的臭脸受你的气?” 花城顿时哭笑不得,拉着娘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红着脸说:“娘,我没不乐意二妮,就是突然她要给我当媳妇,我有些不习惯,她和我妹子一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一个人这么多年,突然有个人和我朝夕相对……” 蔡氏明白了儿子的心思,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脊背:“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想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人家二妮坦荡,得了,只要你也中意人家就成了。我过两天和张家商量商量,看哪个日子好定了,你们到时候把事办了,我心上的事也能了一桩,到时候再抱个孙子,这日子就过得美了。对了,我让你爹抽空儿把西屋给收拾出来让月儿住,那两间让给你们做新房……你的衣服鞋子也得再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和你一块去镇上扯料子去,得紧着些做,慢了误事。” 花城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声音爽朗温润:“不是这些日子才做成一双吗?怎么又做?能穿就行了,我可不想你总是熬夜,眼睛得护着。再说往后有了媳妇,她能帮您分担些,也不必这么累。” “那怎么一样?大喜的日子一切都得是新的,更何况这是咱们花家的第一桩喜事,可不能马虎了。” 母子两坐在一起说了好一阵话,连小时候的事儿都被翻了出来,暖融融的屋子里传来阵阵笑声。 却说花月和二妮去了村里姑娘们最爱去的地方,天气虽冷,可只要凑成一堆挨着坐在一起既暖和又能说一些好玩的话,热热闹闹的。只是今儿有几个人拉着脸十分不待见她们,两人都明白,无非是因为惦记的那个人有了主,心里不痛快罢了,这点事也不值得她们放在心上。 花月刚坐下便发觉一道视线紧追而来,她不由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妇人打扮的新嫁妇直直地盯着她,一身艳丽的红衣,想来最近只有春芽出嫁,想来该是她吧。果然,一旁的二妮开口问:“春芽,你盯着花月做什么?” 春芽弯弯嘴角,一张秀气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自打花月病好后我们还没见过,转眼我都成亲了,花月可是好利索了?我愿赌服输,二妮把东西交给你了罢?” 花月攒起眉,这是她第一次见春芽,只是不知为何春芽在笑容下面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她点了点头温和地说:“收到了,我本来想还给你,只是一直不得空。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要是不急我明儿给你送来。那个时候光顾着玩乐了,病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幼稚,现在真是后悔极了。”她清楚地看到春芽的脸色变了变,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以前闹得不愉快,彼此见面不是互不理会就是冷嘲热潮,春芽对她太过客气,有种笑里藏刀的味道。 花月正苦思着其中的有什么,耳边响起一声轻呼:“那不是陆良?他来这里做什么?” 花月抬起头看过去,视线刚好和春芽的相撞,她在里面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欣喜与期盼,一个嫁了人的女人因为别的男人而激动,只能说明再未嫁人前便对这个男人生有念想。原来,春芽喜欢陆良?她从未听二妮说起过,可见春芽藏得有多深! 她心里正一片乱,只听有多事嘴碎的人问:“花月,听说陆良前几天帮你家干活,你们还有说有笑的,难道真的好事成了?” 花月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再对上春芽的目光时,眼睛里一片了然。春芽却是皱起眉头,不甚客气地说:“当初在我们面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怎么来去自如变成了要成亲?该不会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了吧?陆良过来了,要不要我们问问他?” 花月却觉得自己脑海里的某根弦被挣开,发出嗡的一声响,平时人们喊陆良名字的时候那个良字没有使重力气念的比较轻,而春芽却将那一声挑高在众人中着实突兀的很,而那时候推她下水的人虽然气急败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这一声调调却是极容易分辨出来,她在水中挣扎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原来是春芽的! 花月顿时怔愣在那里,连转过头看一眼陆良的力气都没有,而原本笑着想过来和花月说两句话的陆良以为花月不想在别人面前和自己有瓜葛,抿了抿嘴沉着脸大步离开了。 春芽惋惜地看着陆良走远,回过神来时,又是那副温雅的嗓音:“出来有一阵了,我可不能和你们比,还是不嫁人的好,自由自在的没人管多逍遥。哪像我,回去还得伺候人,真是想想都觉得闹心。” 当即有人调侃道:“嫁了体面人家,众姐妹谁不羡慕你啊,你快别说矫情话了,不然当心回不去了。” 春芽又说笑了一阵才回去,纤瘦的背影直到化成了一个点,花月才收回目光。春芽是多喜欢陆良,竟能对她下这么狠的手?她要怎样才能解开这团迷雾? 回去路上二妮见她一脸心神不宁,以为她被春芽给气到了,赶忙安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春芽向来爱戳人痛处,等你和陆良的事定下来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花月不解地问:“二妮,你不觉得春芽喜欢陆良吗?” 二妮像是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嘴乐:“你开什么玩笑?谁喜欢陆良,都不会是春芽,她和她娘一样的德行,都喜欢有钱的男人,陆良除了那张脸口袋里掏不出半文钱,春芽怎么会喜欢他。而且你忘了?当时骂陆良骂的最狠的就是春芽,你想什么乱七八糟呢?” 花月叹口气,在心里说闹得动静最大的其实是最在意的,也许只是给自己提醒那个人有多坏完全不值得喜欢,想要将心里控制不住的感情压下去。女人,是这世上将口是心非用得最为炉火纯青的人。 第三十七章 花家和张家按着规矩将花城和二妮的亲事定在了来年开春,如今可真是铁板钉定了,二妮脸上的笑更深了,在那些个羡慕嫉妒的姑娘面前更是挺直了腰杆,活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威武的很。 二妮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才红着脸掀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碧绿镯子,成色不算好,花月看她宝贝又欣喜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难道是大哥送的?这两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果然二妮喜滋滋地说:“昨天,你大哥将我叫出来送我的。” 花月好笑的问:“刚才怎么不说?那些人不是更气吗?” 二妮摇头道:“才不要,这是我和你哥两人的事,我自己高兴就成,我舍不得将这么好的事当成刺激别人的东西,我心里并不高兴,也污了你哥的那番心意。” 花月抿嘴直乐,大哥才真是有福气,这世上最好的事情是有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喜欢你,别人视你如草芥,而他却视你如全部,她差那么一点就失去。她的醒悟许是因为下了大力气,所以感触最深,她抱着二妮的胳膊笑道:“嫁过来了,可得好好讨好我这个小姑子,你也知道我哥很疼我,不然可别怪我欺负你。” 二妮在她头上轻轻点了点,笑骂道:“你这个死妮子,咱们一起长大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哥最疼你?往后我会和你哥一样对你好的。花月,我和你说实话,你别恼成吗?” 花月不解地看着她,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以前你那股死性子,真不惹人喜欢,我要不是因为你哥也早不理你了。有时候受不了你,我真想和你断了往来,可是又没出息,总是管不住两条腿。我不是没想过,就凭着你那天下数你最大的架势,我嫁到你们家估计也没好日子过。没想到我离开的那段时间你居然像变了个人,开窍了也懂事了,我心里比谁都高兴。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花月听她这般小心翼翼地问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不怪你,应该是我的不对,过去的我应该没少给你脸色看吧?” 她后来梦过很多关于旧主的记忆,当真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对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能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让人家下不来台,要不是二妮不计较,也许现在她只能一个人茫然地摸索着,日子虽不至于难过,就是少了些什么。 二妮摆摆手不已为然地说:“我娘骂我是个贱骨头,好像也没骂错。我都给你欺负哭了,回家还说以后再也不要和你玩了,没想到第二天爬起来又找你去玩了。刚开始我娘骂我,我还觉得丢人,后来便随她骂去。我那会儿只觉得你是咱们村里长得最好看的人,不管你有多么不好玩还是想和你玩,你一直只是小坏,别人不知道,我却明白。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我将我姑姑送我的东西弄丢了,你跟我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虽然最后还是没找到,可那会儿我就觉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将你当朋友,哪知道你越来越无法无天,和春芽打什么赌,掉进河里倒是变正常了。” 花月脸上漾出淡淡的笑:“我和春芽以前不好吗?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我。” 二妮嗤笑一声:“两个人没一个好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仇怨,谁也看谁不顺眼,就差打起来了。不过也许是嫁人的缘故吧,春芽难得没拿话激你。” 花月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一阵叹息,春芽既然那么喜欢陆良又何必藏着掖着?又不能忍受旧主捉弄陆良,还要倔强的说反话,那天花月清楚地在春芽眼里看出了浓浓的喜欢,直到嫁人了春芽还是放不下。因为这个原因就要致旧主与死地?她一定要找春芽说清楚才成。 回到家却见爹娘脸色凝重的很,娘向来不将事放在心上,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两手拢在一起不停地搓弄着,看到她从外面回来,欲言又止,好一阵儿才转了话:“二妮回去了啊?” 花月点点头,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是大哥惹事了?” 花大抽了口旱烟,阵阵青色烟雾散开来,有些呛人,烟雾后面的那双眼沧桑又满含担忧:“宫里要采选宫女,凡是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未出嫁的姑娘都得去。你若失生得丑一些,爹完全不担心,可是你这样貌……我听别人说这次采选的宫女大半都要跟着和亲公主去胡地,要是你被选上……你肯定能被选上,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和你娘这日子还怎么过?这不是诚心要我们两口子的命吗?” 花月只当自己过得是寻常妇人的生活,没想到还会摊上这样的事,一入宫门深似海,当中的争斗宛如人间炼狱,她自然不想不愿意去,更何况陪嫁到胡地,那里现在应该是蛮荒之地,男人壮硕,膀大腰圆,粗鲁野蛮的很,她强压下不得太平的心:“我,我能躲过去吗?” 蔡氏摇头说:“这次听说是县令大人亲自把关,送钱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人家见过大场面的人肯定看不上咱们家的这点散碎银子,大的咱们又拿不出来,我和你爹想来想去也觉得不能留你了,我们的私心会害了你。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别家一样,给你找门亲事尽快办了。” 花月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大哥那里听到的话,此时的大周朝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帝王昏庸无道,朝堂被权臣玩弄在股掌间,连个招之即来来之能站的常胜将军都挑不出几个来,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她想起陆良要去北疆,心里一阵紧,就她所知,动荡的朝局下很难有太平日子过,谁知道什么时候战乱会蔓延过来。老天莫不要这么坑她吧?她过苦日子尚且能忍,战火纷飞的年代她实在是不想体验啊。 花大见女儿惨白着脸,关心地问:“月儿?你被吓到了吗?不要怕,爹娘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护住你,村里人没人愿意将女儿送进宫里去换那几个赏钱,现下男娃们都成了香饽饽,就连村口二鹏家的傻儿子都有人瞧得上,你们没见二鹏高兴成什么样,他现在倒摆起架子来跟皇帝选媳妇似的。” 蔡氏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倒有那闲工夫操心那事,我水灵灵的女儿怎么着都不可能便宜了那个小子,别胡乱埋汰我的月儿,怂蛋一个。要是实在没人选,干脆嫁了陆良算了,好歹他有副硬拳头不能让咱家丫头给人欺负了去。” 花大和花月都错愕地看向蔡氏,花大不解地说:“你当初不是不同意吗?” 蔡氏撇撇嘴:“能一样吗?我能眼睁睁看着我的闺女被送到那种地方去?我也没同意陆良,这两天先抓紧挑着,最后不成了再说他。” 花月其实明白娘的担忧,当初给她说亲的时候有些人家等不及定了媳妇,也有些人觉得蔡氏狗眼看人低,暗地里结了梁子,即便是同意了指不定还要使什么招将这笔气讨回来。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小心眼,有些事只能自己做别人做不得。花月倒也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只是帮助他们更好的分辨出两家人不适合结亲家。 花城没多久也从外面回来,看着矮了自己那么多的妹妹心里一阵难过,这可是他们家宝贝大的,他有些气,坐下来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以前看着还和善的人,来了事的时候就看出是什么鸟人了,全不是好东西,一个一个幸灾乐祸的我看着就来气。娘,我瞧着在咱们村难挑出个你中意的人来。” 蔡氏刚消下去的眉头又皱起来,咬着下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一家人从天亮想到天黑都没什么头绪。花月定然是不会同意别的人,可她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在娘面前提起陆良只会惹的她反感,倒不如沉默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天亮了没多久,花家人刚起身收拾好,就见二妮跑进来说是找花月有事,拉着她急急地跑出去了,蔡氏不放心在后边喊:“早点回来,别在外面多逗留。”万一来个直接抢人的,他们连个防备都没有。 其实甫南村的里正更难办,上头下了命令,一定要把好姑娘给报上去,可挨家挨户的都是熟识的,得罪哪个都不好。自然也有些人来出主意,说花家的女儿最拔尖,首当其冲是推花月啊。里正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接话,花家有多宝贝那个女儿他不是不知道,要是一个不妥找他拼命都可能。 却说花月跟在二妮身后问:“大清早的你拉我去哪儿啊?我还要帮我娘做早饭呢。” 二妮挣扎扭捏了一阵才开口说:“我……陆良要见你,让我带你去白莽山,说这会儿人少,你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 花月不知其中的意思,陆良却还在为那天花月不愿看他而耿耿于怀。 第三十八章 今儿的天淡得很,太阳像是染了苍白的老翁,拖着带病的身子为人点亮这片世界,天际雾蒙蒙地不见半朵云。 往日热闹的河边此时不见一个人,隐隐有水声撞击石块发出的声响,哗哗地更像是敲打着花月的心,手握紧成拳继而又放开,拽着二妮的袖子,认真地问:“他什么时候把你买通了,能劳你这么的帮他跑腿。” 二妮狡黠地冲她眨眨眼:“他有话和你说,趁现在没人,赶紧说完出来,这条路只要人多留意几眼就能看到,不管你和陆良怎么样还是暂时保持距离的好。” 花月是第二次来这里,那天豆大的雨滴,陆良护着不被淋着的小心,生火时的急切,还有他被划伤的手臂都纷纷在她的脑海里闪现,走过发出咯吱声响的木桥,才到洞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柴火崩裂的声音。 陆良坐着往里面添柴火,摇曳的火光照耀着他好看坚毅的侧脸,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竟让人如此惊艳。他感觉到洞口透进来的白光被黑影遮挡,嘴角微微扬起,却依旧低着头,低沉悦耳的嗓音里含着淡淡的不悦:“洞口风大,进来说话。” 花月手扯着衣摆迈着小步子走进去,在他身边坐下问道:“有什么话还得到这里来说?”抬眼看到不远处堆放的酒坛子,想起大哥那晚身上的酒气,絮絮叨叨的说着陆良的好,那天他也应该在吧? 陆良灿若星辰的眸子这才看向她,瞳孔黑亮,嵌在这张俊朗的脸上更显有神好看。他伸出未碰过干柴的那只手将她交叠在一起的柔荑包在自己的大掌中,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声音里的不悦换乘里慵懒:“免得被别人看到,损了你的颜面。” 花月用力把手抽开,瞪大眼说道:“别阴阳怪气的,我什么时候怕被人看到了?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再说我要是不愿意,你以为你那天能进了我家院子?” 陆良也顾不得手上脏,重新将她的手夺过来压在腿上,却不想用力过大竟让花月站起身踉跄地摔进她怀里,她太软装在陆良宽阔的胸膛上发出一声疼痛的呻/吟,陆良趁势将她困在自己怀里,像是怀抱婴孩一般小心而又柔情万千,心里的那点委屈也不忍着了,开口道:“那天你们聚在一起说闲话,我本想过去看你,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可不是怕被人知晓你我的关系?” 花月好笑不已地想要挣开他,怎奈他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使得力气更大,霸道又固执,只得笑着安抚:“我那天在想别的事情,没有顾及到你,下次不会了。宫里选宫女,我爹娘急得很,我也不愿意,你……” 陆良火热的唇就在她耳畔,灼烫的气息喷在她柔软小巧的耳垂上,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紧:“我倒是觉得宫里这道旨下的好,不然我还有的难受。如今看来村子里最得意的也只有我了,让他们愁去,我再准备准备明儿就带东西上门提亲去。” 花月咬了咬唇,仰头看向他,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情意,看得甚是惹人怜爱:“我娘还是不大中意你,要再选一选才好。” 陆良眼角含笑,整张脸上一派势在必得的神情:“我看谁敢娶你,不怕就登你家的门试试。我昨儿就放出话去,谁要是和我陆良对着来,克别怪我不念同村的旧情。” 花月一听他这般不讲理心中顿时了然,娘的算盘怕是连珠子都不用拨了,有这位祖宗在,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动手也没人敢上门来和花家提亲事了。 陆良将她思绪飞扬,小嘴微张的憨傻模样看进眼里,只觉得分外的勾人心魂,在她不注意中眯着眼对着那张樱红的小嘴压下去。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她了,却是第一次这般顺遂,她很听话,没有再推拒,眼波柔软妩媚,他终于等到她的眼睛里只能容纳下自己的一天了。 陆良不过是浅啄一口便松开了,花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他那张柔情脉脉的脸败了下风,男人爱美,女人又何尝不是?不论在什么时候,人的相貌占据第一位,谁都不愿意委屈自己的眼。明明已经分开,她又探过去亲了他一下,因为喜欢所以才更想亲近。 陆良此时更加不吝啬他的欢快,大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嗓音温润:“一辈子才一回的事也无须太匆忙,便是县衙的人追过来我也有办法摆平。我先前真怕动身去北疆还将你娶不回家,当中的变数有谁能猜得透,幸好老天助我。” 花月想到这个朝代下潜藏的暗流,无不担忧道:“听说北疆这会儿正乱得很,你非去不可吗?路上凶险……” 陆良将她扶坐在一边笑道:“不妨事,这次去带的都是手脚功夫好的兄弟,我们早就想自己起炉灶干活了,难得九爷给指了条路,若是把这条路走通畅了就不愁以后没好日子过。我说过要让你过好日子,便不会食言,你且信我,用不了多久的。” 花月知道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个人别扭了又小半个月,便是定下来能相处的日子也不过才一个月,男儿志在四方,虽然艰险却也是好事,从古到今,哪家的富贵日子不是踩着风险过来的,在这个朝代更是得踩在刀尖上行走。她不会去做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阻断了他的梦。 花月回到家,看到忙着喂鸡吃食的娘,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一切就交给陆良吧,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的心已经坚如磐石,这辈子陆良是好还是坏,她都跟定他了。 第二天金黄的太阳光温柔地照耀天地间,蔡氏将洗过菜的水倒在空地上,正要转身回屋里,见院子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颜色鲜艳衣裳的妇人进来,喜气的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这可是花家嫂子?我是镇上来的媒婆,替陆家的陆良来求娶你家姑娘。” 蔡氏当即浓眉紧攒,不悦道:“这个陆良怎么这么不消停?劳您费心跑这一趟,我家女儿还不愁嫁人。” 灶上熬的粥已经泛出浓浓的香味,花月掀起帘子正要开口问娘要不要盛到碗里,看到娘和一个妇人在院子里说话,转念一想猜到是陆良请来的媒婆,走过去听到娘还在拒绝,赶忙拉着她的胳膊说:“天这么冷,怎么在外面说话?快些进去吧。” 媒婆喜滋滋地打量了眼花月,陈赞道:“这就是花家姑娘了吧?生的这般俏,怪不得陆良费心把我从镇上叫过来,花家嫂子,你看这两孩子长得这么登对你怎么就不同意呢?我瞧人家后生可是上心的很,带了很多东西在外面等着。” 蔡氏瞪了眼花月,女儿这样子她怎么还不明白?如今这丫头一心向着人家,她要是拦着估计这丫头心里就不舒坦,看了眼站在院子外面两手提着东西的陆良,没好气道:“在外面杵着做什么?让别人以为我花家怎么你了。”她不得不说这个后生生的实在是俊挺,两手提着东西的模样都让人觉得养眼。 陆良平静的脸上顿时眉开眼笑,娘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他想着今儿就将这件大事给定下来,自然诚意得足些。 蔡氏见花月和陆良两人对视着笑得欢,大有一种女大不由娘的感觉,吩咐花月道:“月儿,去找你爹回来,天天一起来就去外面溜达,能指望什么。” 花月应了声,冲陆良眨眨眼,心里却知道娘正不痛快,少不了要迁怒到爹头上。赶忙跑出去叫人了,倒想让大哥帮帮腔,奈何那个懒鬼还在睡。 蔡氏等女儿走远了,让两人先在屋里坐着,她径自走到旁边的屋子,高声道:“家里来客人了,你怎么这么能睡?昨天半夜当贼去了?” 这一声惊醒了熟睡中的花城,他有好几年没听过娘这般高声吼他了,登时清醒过来,匆匆洗漱过过去娘的屋子,只见陆良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瞬时明白过来,娘这心里是吃味呢。昨儿他们已经合计过了在村里真挑不出来个合眼的人,娘不信邪,等了这么久却也没人上门,心里气闷的很,好不容易盼了许久也只来了个陆良,这般滋味…… 媒婆待花城坐定才开口道:“宫里采选宫女这事把上上下下都搅得不宁,除了有把握攀上高枝的,谁家不是避之不及?花家嫂子你别不信,如今难找陆良这样心诚的人了,放眼看过去有多少人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坑姑娘家?我当媒婆这么多年都看不过去,一个一个歪瓜裂枣还挑着人家姑娘的不是,这两片嘴可怎么说的出来哟!我想嫂子现在也寻不到个和心思的人,月儿姑娘和陆良两个人又彼此生了情意,做大人的不都是盼着孩子好吗?要我说您也别犟了,自己痛快能志几个钱?总比看女儿日子不好过强不是?” 蔡氏又何尝不晓得这个理,她就是忍不住担心,晚上做梦都是陆良招惹的恶人找上门来欺负她女儿,想多了总觉得有一天会成真的。这天下间成天出的都是什么事?见天儿的不让人过舒坦日子。良久才叹了口气:“等她爹回来再说这事。” 第三十九章 来者是客,花城给媒婆和陆良倒了两碗白水,坐在娘身边看着越发冷下来的气氛,开口道:“镇上该是闹得更凶罢?” 媒婆叹了口气说:“可不是?比敌军入城还要让人心慌,不怕你们笑话,就连我这媒婆的日子都跟着不好过。不愿入宫的干脆自己寻人家了,匆匆忙忙连这些个规矩都不讲究了,对我们靠这个吃饭的人来说可真是苦不堪言。不过如今镇上倒是热闹的很,挨家挨户挂红办喜事,可是近百年来头一遭这么热闹。” 花城看向娘本着的脸,笑着说:“看来过不了多久,村里也得这么来。娘,我和二妮的亲事也怕是得往前提了。” 蔡氏两只眼睛一直打量着坐姿笔挺的陆良,瞧模样果真是个难得的俊朗后生,正正经经地样子,谁能知道骨子里却是不让人省心的? 花月快不跑到村口只见爹正皱眉抽旱烟,不时和年纪相仿的男人们说两句话,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才看过来,站起身走到花月身边问:“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他方才还和几个兄弟说女儿的亲事,把村里的后生全都过了一遍也没找到个合心思的,看着长得跟花似的女儿忍不住叹气。 花月垂着头,耳廓染上层层红霞:“陆良带着媒婆上门来提亲了,娘让我来喊你回去。”说完又有些忐忑地问:“爹,你和娘是不是都看不上他?” 花大拍了拍女儿挽着自己的胳膊,笑道:“以前问你怎么不承认对他有心思?” 花月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恨他不管不顾的劲儿,明知道我们是要脸面的人家,他还使那样的手段来逼我,谁心里不气?他当谁都和他一样,把什么都看得淡?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做这样不着调的事。” 花大笑着摇头,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嘴里数落着陆良的不是,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分明是欢喜的紧,他望着前面幽幽说道:“这两天我和你娘都愁得很,昨儿倒是有人来问却不想是个鳏夫,被我给撵走了。你娘怕你听了难过,拦着不让我说,再怎么难我和你娘也不会答应那些埋汰人的事,我花大好端端的闺女可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如今你既然中意陆良,只要他待你好,我便不会拦着。” 两人走得不算慢很快就到了家门口,花月有些为难地说:“我娘好像不乐意,我出来那会儿她脸拉的好长,很吓人。” 花大摸摸女儿的头发,笑着安抚道:“她就是心里别扭,本来打算多留你两年,哪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要是定下来你就要嫁去别人家,谁能高兴的起来?嫁女儿不比娶媳妇,自家少一口难受的很,别人家添了人自然是高兴的。别理她,进去吧。” 两人进了屋子,身上还泛着深深的凉意,陆良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称道了声:“花叔。” 花大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坐着不用这么客气,径直走到蔡氏身边坐下来,轻声道:“我就不兜圈子了,咱们把话都放在明面上来说。陆良,我闺女中意你,你要是诚心待她我二话不说同意你们的亲事,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但凡你敢有半点亏待她,可别怪我拼着这把老骨头找你算账。” 陆良双手放在腿上紧抓着衣摆,神情无比认真坚定:“花叔花婶担心的事我大概都猜得到,我在外面做的都是正经营生,不曾与任何人有纠葛,这么多年花叔和花婶可听过有人上我去闹事?上次是我做出有损花月名声的事,是我不对但我并不后悔,我真心待见花月,没法看着她嫁给别人,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将她的亲事搅黄……” 花月神色变了几变,这个糊涂人怎么能将这话说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娘的表情,生怕她动怒,却不想娘竟忍不出笑出来,方才的沉默一扫而光,见众人不解地看过来,摆摆手道:“我还是第一回见你这么实在的人,罢了,我如今也不做恶人了,只是你当初与我说的话可别忘了。” 陆良英俊深邃的脸部轮廓瞬时泛起一抹如日光般耀眼的笑,唇瓣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花叔花婶……” 媒婆却是笑个不停:“今儿可是我讨了便宜,连话都没说几句事就成了,这后生关键时候脸皮怎得这般薄,得了往后的事我来就是,总不能让你的银子白花了才是。” 接下来的事自有人忙着商量,花城这些小辈呆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三人便到隔壁屋里坐着,花月意外的发现大哥与陆良谈话的样子很是熟稔,两人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要知道不久前大哥还很不待见陆良,此时更是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有事瞒着我。” 花城抿嘴笑笑,看着陆良说:“如今你也算得偿所愿,我爹娘向来疼她,往后生活在一起,即便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也要让着她些。” 既然事情定下来,称呼也当改一改的,只是陆良比花城大了四岁,依着辈份实在叫不出那声大哥,只是点头应了,嗓音如沐春风般:“我自然知晓,我比她大了七岁,总不好和她计较什么。更何况我们两家离得这般近,她若是受了委屈,走几步便能回娘家来,话是这般说,往后家中一切都在她手中掌管着,我得好好巴结着才行,万一惹怒了她,不给饭吃可不是可怜的很?” 花月被他这话说的没了脾气,也跟着大哥笑,潜在心底的不安与彷徨好像在此刻归于平静,如今一切都成定局,迷雾散尽后灼灼的光照量每一处角落,温暖又满怀喜悦。 陆大娘在家里等了许久,什么都做不到心里,看到儿子春风得意的回来,赶忙迎上去问:“你这样子可是事成了?阿良,你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若是事情过去后落了埋怨可怎么好?” 陆良拢着娘的肩膀笑着说:“娘,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在我眼里只要花月嫁过来,我对她好,她的心只要不是石头做的肯定能捂热。我盼了这么久,终于了却了压在心头上的大事。娘,明儿我送您去花家,我去找秦师傅让他帮着张罗做席,如今很多规矩都省了,这样也好。不管和村里的人怎样,这场亲事总得办得风光些。” 陆大娘点了点头:“把你的亲事办了,我这辈子该操的心总算完了。你大哥虽说混账对媳妇却是好的,你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我知道,娘不用担心。” 花家四口人吃过饭照例坐在一起打发黑夜中那段不困的时间,花月还是不打算放过花城,当着爹娘的面问出先前的问题,引得花大和蔡氏放下手中的活看向花城。 花城双手搓了搓,看着爹娘说:“爹娘可还记得我十六岁那年去镇上干活,回来落了满身伤吗?那个时候莽撞,什么也不懂得罪了恶人,后来才知道那人背后势力极大,便是惹了人命官司也能安然无恙,他本来是有心打死我的……是陆良路过拦下来才让我活到现在。要不是那天有人同我说起,我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 花月虽不知道花城十六岁那年到底伤成什么样,可是在古代这种被人夺了性命也没处说理的地方,救人一命那可是天大的恩德。她抬头看过去,只见油灯下两张沧桑的容颜上都是不可置信,他们以前鲜少和陆家人往来,对陆良这个人的人品好坏并不放在心上,却不想这人竟然…… 蔡氏正给儿子缝衣裳,重新做新的怕是赶不及了,只能将未穿过几次的新衣再改改,陆良的事惊的她张大嘴,喃喃地说:“这么说起来是我的不是了,人家对咱们家有这么大的恩,我却想尽办法把人家拒之门外。细细说来,这样的人倒是值得托付的,沉稳又不计回报,换做别人早敲锣打鼓地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花大低下头继续做手里的活,悠悠道:“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不要记挂在心上。他是你未来的女婿,你还打算怀着一辈子愧疚对他?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往后对他好些就是了,这种大事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这些小事?远的不说,就说月儿次次不给他好脸色,谁能受得了?孩子们的事,定下来了就随他们去吧。倒是城子,人家对你有这般大的恩情,你也不能白受了。” 花城咧嘴应道:“我知道了,只是爹您真打算让我和妹妹同一天成亲吗?你们不是想多留月儿几天吗?” 蔡氏手里也忙着缝补衣裳,闻言笑道:“咱们等得,就怕上头的人不愿意给咱们喘气的时间,早些办了省得到时候被揪住,闹出些烦心事。丫头要是有心就别让我们担心,好好和人家过日子,往后你也劝着些,让陆良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远些。” 孩子们终究都长大了,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他们,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匆忙。 第四十章 连着几日晴朗的天终于阴沉下来,云幕低垂,不甚温柔的风将立在墙角的背篓和篮子吹得四处翻滚。 翠莲定定地站在窗前任风带起来的尘土吹入眼睛,眨了眨眼仍没将汹涌而来的泪意给遮挡住,很快她的脸上铺满眼泪,将东西收好回到屋子里的老人家站在她身边叹口气道:“你呀,何必呢?当初不顾一切跟在他身边,我不便明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点你,当时你不顾一切地扎进去,如今……我这个老婆子能得你不嫌弃这么费心尽力地照顾,我心里很感激,是我儿子对不住你。孩子,我想你能遇到一个肯真心待你的人。” 翠莲抬起袖子抹了抹脸,将老人家扶到屋里坐下来,强露出一抹笑:“娘,有什么事情你喊我一声就是,外面的风这么大也不多穿一些,要是染了风寒多遭罪呀。”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你也别不好意思和我说,这事还有谁比我看得明白?孩子,陆良不值得你这么对他,这么久,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绝口不提就这么吊着你,实在不地道。你不要再想他了,他一门心思都在花家丫头身上,你看多了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翠莲强忍着眼泪可它却不听话,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往下掉,哽咽着说:“娘,他没有半点对不起我,是我厚着脸皮非要站在他身边。我一直以为只要这样,总有一天他会接受我,可惜我低估了他。我和您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亲事办得匆忙肯定什么都来不及备着,陆大娘他年纪也大了,不能在针线活上耗神了,我帮他做几件就死心。” 老人无奈地斥责:“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不接受怎么办?你的一番苦心都白费了啊。” 翠莲自嘲地笑笑:“我自作多情做得事也不差这一件,娘,你别担心,相公在的时候对我好,您也很疼惜我,全天下也难找您这样好的婆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您,反正我是个寡妇,大不了做一辈子就是。”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击溃她的是陆良的冷漠和无动于衷,他太冷静,也太不将别的事放在眼里,看着赶来道喜送东西的她,冷冷地说:“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这些。而且我的贴身衣物往后自有人张罗,你若是真心来道喜,正日子那天来就是。” 一片深情对待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该感化了吧?可是陆良呢?他比石头还要难以撼动,这些在他的眼里犹如粪土般不屑一顾,翠莲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上的期盼垮塌,红着眼从陆家院子离开。 陆大娘看不过去重重地在儿子脊背上甩了一巴掌,刚要追上去安慰翠莲几句却被陆良拉住,只听他说:“娘,我就是要她死心。如果我接受了她送来的东西只会让她陷得更深,我不想让月儿嫁过来就面对这些糟心事,如果她不死心,那往后干脆不要往来。” 陆大娘迈出去的脚步终于还是停下来,翠莲陪在她身边这么久,她打心底里怜惜这个孩子,当初家中难过倒也不是没动过让儿子娶了翠莲的心思,手巧又疼儿子,她便是有个什么,翠莲也能照顾好陆良。可惜老天就是这般捉弄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儿子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个姑娘,花月才是她的儿媳妇,她还得顾着自己家。 “罢了,我让人送些东西过去,有机会我开解开解她,这么好的孩子撞上你这个混账,心里得多难受。你和媳妇往后好好过日子,她都是想生那心思也不是白搭?” 陆良好笑不已:“娘,她不给我和月儿来找事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可是在丈母娘跟前做过保证的,不能亏待人家姑娘,这种事我自然是能避就避着,您也知道我最不喜欢这种事,也没那个功夫去应付。” 饶是短短的三天,陆良却依旧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因为事情都堆在了一起,白天要准备的亦不在少数,他小时候虽跟着娘习过几个字而那时囊中羞涩买不起纸币,写的字着实难登大雅之堂,只得请了村子里的老先生写了请帖给相熟的友人送去,他自然不会忘了向九爷讨大封红的话。 花月的嫁衣是蔡氏帮着才赶制成,成天的忙倒没觉得时间过多久眨眼就到了成亲的日子。村里人都摸不准衙门什么时候来人,一些不必要的规矩能省便省,写了婚书定下日子没过两天就是出嫁的日子。花月心中复杂不已,看着熬出黑眼圈的娘,愧疚不已。 既要忙着给儿子娶媳妇又要嫁女儿,细道活少不了得她张罗着,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最忙的就是娘了。只有在花月梳妆打扮的时候才进来坐着喘了口气,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漂亮容颜,红了眼眶:“再长两年这相貌该是更好看,你嫁过去也别委屈了自己,但凡有半点不痛快回娘家来,娘给你做主。” 花月顿时哭笑不得,连忙点头,前世她是个没人疼惜的人,这一世她渴求的一切全都拥有了,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抓着蔡氏的手嘱咐道:“娘,你也别总是累着自己,有什么事你就和哥嫂说,要是他们顾不上就来找我。” 蔡氏好笑道:“哪有那么多事忙,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了。这世上的事真是捉摸不透,我看得出来陆良是真心待见你,他是急脾气,往后遇到什么事你别和他话赶话伤和气。嫁了人不自觉的就成天围着爷们转了,不比家里可以任你发脾气使性子,懂事点知道了吗?” 花月点了点头,强忍着眼泪,微微抽泣着竟是说不出话来。 蔡氏将她鬓角散落的发拂在耳后,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夫妻间头回亲近,让他让着些你,别毛毛躁躁的伤了你,还有记得劝着他节制些,别太贪了。” 花月一开始还云里雾里没听明白,明白后顿时羞红了脸,垂着头只知道点头。蔡氏叮嘱了很多,外面有人叫她这才出去了。外面金色的阳光从窗户铺洒进来,前儿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此时天空湛蓝如洗,想来该是挺冷的。 外面很热闹,道喜的办事的声音掺杂在一起,花月看着红色的嫁衣嘴角勾出淡淡的笑。没过多久只听一道尖锐的声音的响起:“新郎官来迎新娘子啦!” 门口涌来一堆不甚熟悉的人进来,蔡氏跟在后面看着女儿的脸被盖头给遮住,强忍着的泪水再次跌落。一旁的妇女赶忙劝道:“花家嫂子快别哭了,这是好事,更何况过两天你家闺女回门你就能见到,用不了多久儿媳妇也进门了,快高兴着些。” 蔡氏抹着眼泪摇头,这些人明白什么呢?女儿嫁了人,回娘家,自己就是再想也不能留,喜来不喜走,这样的难过大抵要等到她死才能完罢。 花月的视线被盖头挡着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说:“岳父岳母放心,陆良必定将月儿放在心上疼。家里离得不远,女婿便背着娘子回家,一步一个脚印日子也过得踏实些。” 很快她感觉极有压迫感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在众人的注视下蹲下身子,身边的人帮着自己趴在他宽阔的背上,走出家门很远,她还听到娘的哭泣声,还有人们低声说:“跟着来的怎么都是些不三不四的?连一个好人都挑不出来。” 陆良感觉到一滴泪落在自己的脖子里,很凉更让他觉得满足,这个人往后将要和自己过一辈子,轻笑一声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过两天我们就回去,乖。” 花月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两只手被冻得发涼,眼睛只能看到他身上穿着同是红色的衣袍,只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他此时会是什么样的模样。常年穿着粗布衣衫的人,一身红衣该是怎样的俊朗? 陆良许久才听到头顶传来她小声的呢喃:“陆良,我什么都不会,不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好儿媳,我怕我笨手笨脚惹婆母不快。” 陆良闻言笑道:“你在娘家怎么过在咱们家也一样过就是了,没有人会去挑你的不是,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就成。我娶你本就是想养着你的,不舍得你受半点劳累。” 花月尴尬又开心,别扭地说:“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让别人听了笑话,我前些日子才听说有个懒媳妇被夫家给休回娘家了,到时候我也……” 陆良顿时气急,沉声道:“我好不容易才娶到手的媳妇,哪能那般轻易放开你,你也趁早绝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别人算什么?咱们自己过日子干他们什么事,别拿别人的话给自己找罪受。” 花月将他揽的紧了些,娇羞地催促:“你走快些,这天冷的很。我瞧你也不是吝啬的,做什么亲力亲为?” 陆良突然认真无比地开口:“有什么能比得过我呢?月儿,我就想这么背着你走一辈子。” 第四十一章 陆家并不像众人想的那般冷清,花月听陆良说已经到家门口了,心里一阵紧张,头上蒙着盖头看不到院子里,只听到热闹非凡。 往前走了没几步,只听一道粗犷的声音调笑道:“九爷刚才还念着能让咱们陆哥念念不忘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说曹操曹操就到,陆哥可别藏着不给兄弟们瞧啊?” 陆良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衣服被她抓紧,当即开口道:“刀疤,要是吓到我娘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花月听得一阵脸热,轻声在他耳边念:“你说什么呢,有点正形。” 陆良抿着嘴笑,径直将新娘子背回屋里,他知道娘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急着见儿媳妇。出门前娘就坐在堂屋正中笑着等着,他心里五味陈杂,如今他是真正的一家之主,要将日子扛在肩膀上成为娘和妻子的依靠。 九爷与陆家人熟识,更与陆家有扶持之恩,陆大娘将他奉为上宾,听外面的人说儿子儿媳回来了,高兴道:“阿良这孩子就是死心眼,认准了什么便是什么,亏得平日里有您指点日子才过得顺遂,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才好。” 九爷摸着下巴笑道:“嫂子说这话太见外了,是你的儿子争气,做事干脆利落,脑子活泛又有眼色,给谁不喜欢?他帮我办了不少难事,多加照拂也是应该的。他成亲我也跟着高兴,这小子骨子里犟得很,不瞒嫂子,当初我也给他相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他看都不看就推了。” 陆良在屋子前将花月放下来,牵着她的手一起进屋,踏门槛的时候提醒她当心脚下,那帮不消停地又是一阵哄笑。陆哥为了一个姑娘日思夜想没人不知,他们做兄弟的倒是有心想帮一把,却又怕惹着他,如今他们也跟着安心了。 拜过天地,陆良将花月的盖头掀了,看着更加漂亮的花月脸上的笑都跟着深了几分。两人先给过世的陆老爹奉了茶,而后是陆大娘,陆大娘喝过儿媳妇茶,从怀里掏出一个花纹雕琢精致素净的手镯给花月带上,笑眯眯地说:“这是你爹和娘成亲那会儿送我的首饰,我一直没舍得戴,今儿就交给你,就当是咱们陆家的传家宝罢。孩子,委屈你了,陆良这臭脾气让你没少受气,往后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和你心思,你和娘说,娘来训他。” 花月声音低柔含着丝丝羞涩:“我知道了,娘。” 九爷自然是受得起这一盏茶的,饮过后将一个看着就很喜庆的红包塞到花月手里,调侃道:“这小子可算是心想事成了,往后可得好好赚钱养家,这般周正的人可是委屈不得。侄媳可是好福气,陆良十三岁跟在我身边,虽说脾气不好,为人却是响当当的,不然今儿也不会有么多人来贺喜,外面那些人晓得个屁,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安心过你们的小日子,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我给封个大封红。” 花月抿嘴应道:“谢九爷。”不管陆良到底如何,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在花家人眼里早已不一样。 礼成之后,陆良出去应酬那一帮子兄弟,陆大娘怕她干坐着无趣,不时与她说些陆良小时候的事,让紧绷着身子的花月慢慢放松下来,未过多久便与自己的婆母熟悉了。毕竟她们往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还很久,早点熟悉,彼此和善相处才是。 未过多久听到外面的笑闹声停了下来,倒像是在商谈什么事般全都压低了嗓音,偶有几句话传进来也猜不透他们在说什么。陆大娘见她不解地样子,劝着她赶紧吃东西:“咱们也不讲究那一套,让新娘子饿肚子成什么样子,快些吃吧。阿良办事稳重,谈得该是去北疆的事,不用管他们。” 只是陆良他们事情正谈一半,家里来了不速之客,赫然是陆清名,陆时两口子也跟在后面缩手缩脚地来了。不说陆大娘,陆良的脸色也不好看,一身红衣衬得他脸色柔和,分外俊朗有神,黑亮的眸子里迸发出耀眼的光,冷声说道:“你们来做什么?” 陆清名环视一周并不将在座的人放在眼里,笑道:“你成亲,我这做二叔的当然得来道喜,听说新娘子长得很是漂亮,二叔也有东西送她。” 陆良轻笑道:“不必了,我家不缺你带来的这些东西,大喜日子若是诚心来给我们添堵,可别怪我不给你好脸色。” 乔娟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陆时和陆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没有一点相像之处,陆时的样貌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中上,性子却唯唯诺诺,不像陆良这般爷们,当初实在是陆良不好拿捏,不然她…… 在陆时开口之前,她赶忙说道:“二弟怎么这么见外?二叔也是好心带我们来道喜,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不在这个时候能聚一聚,专门挑时候多麻烦?平日里都忙着过日子,关系本就疏远了,这么大的好日子再不来可真说不过去了。” 陆良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两口子一眼,嘲讽道:“嫂子有心了,今儿不巧,不便招待你们,还是请回吧。” 陆大娘在听到厌恶地声音时登时变了脸色,却也不忘安抚花月道:“儿媳你先在屋子里坐一会儿,咱们陆家有几个不讨喜的亲戚,娘去将他们打发了,别让他们扰了你们小两口的喜事。” 花月倒是听说过陆良和自己的亲大哥不对付,虽不知道当中发生过什么,只是陆时这人身为一个男人却很小心眼,时常做些表里不一的事,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大好听,不如陆良的恶名来得坦荡。 很快便听到婆母沧桑沙哑地声音响起:“今儿是我儿子的喜日子,有话说上门便是客,只是我这里没有多余的茶水,你们还是回吧。所有的话那天都已经说清楚了,陆清明你也不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我也懒得和你动气,要是你太过分,我就劳烦在座的各位后生们将你们给扫出去。” 陆清名自是不惧,失笑一声道:“清平,你也不必这般急着赶我走,好歹我也是陆良的亲叔叔,陆家的子孙我应当管得的。我不懂你为何非要委屈自己待在这个小院子里,你也是出生大家,自小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这样清贫寒碜的地方,你有什么不舍?” 陆大娘低笑一声:“在陆家没有一样是属于我们的,就连一间屋子说没有便没有了,这座院子虽不好看却是我们母子这十多年的心血,活得如意的你怎么能知道我们的好日子来得多不容易?我们早和你们家没有什么瓜葛,我拜托你成不成?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日子。” 陆清名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愤怒道:“你们可给大哥烧香拜祭过了?呵……人家好端端地活着都记不起你们娘俩,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清平你要是不信,到京城灵犀胡同最后一处宅子去看看便知,这二十多年你也傻够了。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便走,我说过你什么时候想通可随时来找我。” 陆大娘看着堆放在院子里的两口大箱子,不动声色,笑着看向坐在院子里的后生说道:“难得办一回喜事,你们多喝几杯,要是不够了我让人再去买酒去。” 陆良心疼地看着这个沧桑不已的女人,明明心里难过的很却还要强作欢笑,他将娘扶回屋子里,犹豫许久还是问道:“娘,要不我去京城一趟?你也能心安。” 陆大娘摇摇头:“不要去,哪怕是真的,他也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我这辈子就算是空等一生,也不觉得遗憾,命当如此,我也不愿意去争什么。” 陆良转身往出走的时候心蓦地抽紧,喜悦跟着沉下来,九爷方才也听出了些门道,闹了一阵便示意小子们散了,将陆良拉到安静处叮嘱道:“若是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托人给我带个信,九爷我可不管他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敢在我地头上给你们找不痛快,我岂能轻饶了他们?” 今天是陆良笑得最多的一天,棱角分明的五官柔和很多,听罢笑了笑:“九爷放心,这种小事我应付得来,要是不成我再去找你。只是等我去北疆,家中老母和娘子还请九爷多照拂些,陆良也能安心。” 九爷拍拍他的肩膀,大步走出去上了马车,马脖子上的铃铛响起来,没多久院子里的热闹和喧嚣早已远去,陆良将院子里的一摊狼藉给收拾完,又给来帮忙的人结算了原先定好的银子才回到屋里,进去只见花月一人坐在炕上,疑惑道:“娘呢?” 花月轻声回道:“我看娘脸色不好,像是累到了,我让她回屋里歇着了。怎么了?” 陆良在她身边坐下来,将心心念念许久了女人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我以后再和你细说这件事,肚子可饿了?大好的日子却让你听到这些糟心的事,是我没考虑好。” 花月摇了摇头,淡笑不语。 第四十二章 陆家院子虽小却也隔了三间出来,更是在日子松动的时候陆良叫了几个兄弟盖了东屋,他本打算待自己攒够钱找里正重新找块地重起屋子,这边让给陆时,只是没想到陆时看不上,成了亲和娘大吵了一架就搬出去了。 “饿了吗?天气涼,我便让人多做了些吃的,饿了热一热就好。天马上就黑了,我热了水,你累了一天,洗洗身子去去乏。” 陆良将饭菜端进娘屋子里,劝慰了一番才出来,老人家显然是被陆清名那番话给伤到了,只是强撑着不愿给他们知晓罢了,连饭都没用多少,陆良没办法将灶上的水端进屋里,看着花月柔柔地说:“我试过了水正好,过来洗吧。” 花月头上的首饰不多,只是当着陆良的面不好意思,而且外面的衣衫也过长多有不便,需要脱下来,轻笑道:“你先忙别的去吧,我洗好端出去。” 陆良坐在炕上,束发的红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垂在肩头,笑容里带着几许痞气:“我看你洗,往后你要和我睡在一起几十年,难不成你次次都要撵我出去?” 花月被他的话逗得羞涩不已,缓慢的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叠放整齐放在炕头,微微俯下身子,柔软细腻的手撩起水覆在面上,洗去胭脂水粉露出如鸡蛋白一样的肌肤,红唇微张,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是在灵泉里浸泡过一样,水润又清亮,陆良定定地盯着,想到从此以后那双眼睛里只有自己懂存在,心间的空洞瞬时被填满。 陆良看着花月坐在小凳上脱下绣花鞋,白色的袜子,露出小巧漂亮的脚,他的眼睛跟着动了动,忍不住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双手探入水中将她的脚拢起来,轻柔地摩挲着。花月觉得很痒,他手上有常年干活磨出来的茧子,受不住往后抽了抽,却被他捞回来,笑着躲闪:“我自己来,你别动,痒的很。” 陆良轻笑一声,抓起一旁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干净水,而后将她拦腰抱起,附在她耳边道:“你看,天黑了。” 其中的用意便是不明说,花月也听得懂,本就娇嫩欲滴的脸此时更是红的滴血,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到炕上也不过几步远,昏黄的油灯将他俊朗的面容包裹起来,温柔又多情。 花月衣服上的系带在他手中被解开,露出里面红色的里衣,白皙莹亮的皮肤晃眼,他就势要压下来,花月推了推他:“去洗……”话还未说完便被他给堵住了嘴,柔软的舍沿着她唇部的线条细细描摹,在她吐出一丝轻吟时,发狠地闯入她紧闭的牙关中,邀她一同沉沦。 她对陆良的亲近只觉得羞涩又有些怕,淡淡光亮下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灼烫的火焰,生生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还有他粗粝的大掌一路勾勒着她纤细妖娆的曲线,从上到下一直到羞于启齿的地方,这种陌生被入侵的感觉让花月本能的排斥。 陆良等这一刻足足等了好几年,明明装满情意的器皿已经满的流出来了,他只能不动声色的强压着,而今就像开了口的河堤,再也没法克制,只有不断的渴求与需索。心里有道声音告诉他,过了这一天他们就将真正的在一起,自此再没有什么变故能让他一次一次的气急败坏,让他在不被人发现的时候独自心痛。 花月紧扣着他的肩膀,一片迷乱中连思绪都不受控制,随着他在耳边的轻喃与厚重喘息而荡漾,就在她窘迫地要劝她不要亲下去了,却感觉到一道坚硬火热的力道穿过阻隔进人她的体内,所有的神识都在这刻收拢回来,马上要冲破喉咙的声音被理智压住,只能大口的喘息着。 “别怕,一会儿就好,月儿,你放轻松些……” 她就这般没出息地在他低沉沙哑满含磁性的声音里失去了思考,像是在深海中漂浮的小船,随着他的一次一次进入吐出破碎的呻/吟,就在她要被欢愉没顶的时候,他撞击的力道越发大而猛,她咬牙恳求:“慢些……当心……被听到……” 陆良低笑一声,在她分散注意力的时候使大力撞入,花月强忍着才将那声音咽下去,眼睛里酸涩的泪冲出眼眶,一场高浪拍过去良久才平缓下来。 陆良怜爱地将人拥到怀里,看着她迷迷瞪瞪的样子满足地勾起唇角,将她放进被窝盖好被子,下地拧了帕子给她擦汗腻腻的身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办妥这才上炕将熟睡的人揽入怀里,两人相拥而眠。 心里惦念的事总算得以放下来,陆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般快的入睡,属于她身上的淡香萦绕在鼻端,让他在甜美的梦中沉沦。 第二天直睡到很晚才醒,陆良睁开眼看到抱着被子一角睡得香甜的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定定地看了她好一阵才换了寻常的衣物起身去忙活。洗漱过后才出门就见娘已经在灶火边忙活开了,赶忙走过去接过来:“这些活我来做就是了,您快进屋歇着去吧。” 陆大娘笑着摇头说:“给我儿媳妇做顿饭怎么就不行了?还睡着呢?你小子……” 陆良红着脸笑,对上娘的眼睛点了点头:“睡得正香,她还小,嗜睡很正常。” 陆大娘眯着眼调侃:“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你娘?最不待见刁难媳妇的恶婆婆,我的儿媳妇总得宝贝着,等她醒了你告诉她,这里往后是自己家,她想怎么睡久怎么睡。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也没那么多的活,你平时紧着些动手做完,看儿媳那模样,花家可真是宝贝疙瘩的疼,咱们要是亏待了人家可就说不过去了。” “月儿昨天还担心做不好咱家的媳妇,现在该是能放心了,娘,我知道您想的多,当初那些事都过去了,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就成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您就有孙子抱了。” 陆大娘叹口气说:“时间把人一开始的脾气全都磨光了,习惯了夹着尾巴做人一时半会就难改,想当初上门来追着咱们刁难的有多少?不应付好就没什么好日子过。我那会儿不是不中意这个孩子,谁不想自己的媳妇好看,说出去多有面子?我就是怕咱们家给不了人家好的,亏待了她。” 陆良摇摇头,安抚道:“娘,您别担心。我去北疆这段时间,九爷会派人来照顾你们,有什么事交待给他们就是,家里的日常使的银子我都交给月儿,别不舍得,你想吃什么和她说就是,往后咱们家不会缺银子花的。” 陆大娘听到里屋传来响动,拍里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你媳妇醒了,快进去看看去。”看着儿子健硕的背影和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她也跟着心安,谁不盼自己的好?她只是想人家姑娘心甘情愿的嫁过来,只有这样儿子的日子也才能好过些。 花月醒过来时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光已经大亮,顿时窘迫不已,她昨儿还特地叮嘱了自己几遍要早些起给婆母留个好印象,谁知道被陆良那么一闹,竟然睡到这么晚,顿时懊恼不已,连身上的不适都顾不得了,抬眼看到笑盈盈地陆良,抱怨道:“你怎么不叫我?睡到这么晚,这像什么话?” 陆良却是开口问:“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多躺躺?娘不会怪你,你也别见外,我昨天和你说过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他昨儿收不住力,心里再怎么顾及她却还是败在了*下…… 花月垂着头喃喃地说:“你知道什么?怪不怪罪,我自己心里就放不下,谁家新媳妇这样?”她匆匆起身,不顾浑身酸软无力,起身穿好衣服,正要出门却被自己那甚为尴尬的走姿给弄得满脸通红。 陆良好笑地将人拥到怀里,摸着她纤瘦的脊背,笑道:“都说你不要这么见外了,咱们是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娘是过来人她什么都明白,我起来的时候她正忙着做早饭。你也别犟着,随意些就是,我给你端进水来,你先洗漱,一会儿吃早饭。” 花月看着他出去又很快进来,整个人都很有耐心,脸上的神情温柔又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魅惑,这世上有些男人一样也能让女人走不动路,即便穿着再平凡那张脸却让人不管多久都看不腻。 花月将自己收拾妥帖才跟着陆良出去,到婆母跟前脸上的羞意难消,软糯糯地叫了声娘,叫得鲁大娘心花怒放,赶忙张罗着她用饭,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得很。 而花家蔡氏却是看着院子外面叹气,姑娘才嫁人她这娘就开始想了,生怕她吃不惯住不惯,和陪在身边的二妮说:“也不知道花月这丫头怎么样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二妮扶着婆母笑道:“陆良有多稀罕月儿我是知道的,您放心吧,他舍不得亏待月儿的。” 第四十三章 陆家养了两头猪和几只鸡,都吃得圆滚滚的,花月不好干坐着看,和陆良一块喂过才回到屋里,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看着不知在墙角忙活什么的陆良心想不管是什么人最后都得落到柴米油盐上来,出嫁前的肆意快乐到此便结了尾。 陆良拍去蹭在袖子上的灰尘抱着一个土黄色的包裹出来,眯着眼笑道:“当初我在岳母面前说过只要你嫁过来就是你掌家,你说往哪儿走我不眨眼的跟着,这是我这几年干活攒的银子。娘虽然不怎么在外面走动,但是我不想她要做个什么事的时候手头上受制,所以赚到的工钱都会交给她些,往后还是这么办吧?你放心,岳父岳母那里该孝敬的我也不会少了。” 花月看着他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将结打开,里面全是散碎银子和铜板,毫无章法堆成了小山的模样,看着很是喜人。花月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她以前看过娘拿出家里的存钱罐子,稀里哗啦倒出来也不过才五六两,眼前大概有几十两了吧?这在村里算得上是个小富人家了。 陆良看着花月愣在那里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不已,将她柔软的小手包在手心里,轻声道:“放心,这都是凭本事赚回来的银子,打家劫舍的勾当我陆良才看不上。这点也值当你露出这副模样,往后我要给你扛回金子来,你又当如何?” 花月却是答非所问地低喃:“你往死里揍春田那会儿,我想这人这么凶,谁嫁你谁倒霉,谁知道你会不会一个不痛快动手打人?所以你抓着我不放,我只觉得吓人,没心思想别的,谁知道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嫁给你。” 陆良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无奈道:“我便是再动怒也断然不会做打女人的事,那时轻薄你……”也不过是知道早晚你只能嫁给我!这话他断然是不敢说出口的,他这辈子所有的歪门邪道全都使在花月身上了,不管耗多久的时间他都誓不罢休。这些心思放到现在来说便没什么意思了,目光该往远处看,不妨多想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当爹。 想至此看向花月的眼睛里像是窜起了一团灼灼的火焰,花月对这道光却不陌生,昨天差点将她烧成灰的火热就是如此,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躲闪开他的视线,笑道:“这些银子你保管就是,将来就是有个什么用处也不必麻烦。” 陆良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都用做日常的花销,想吃什么就去买不要苛待自己。我在家可以往回带,要是我不在家一切事都得你担着了。不过不要怕,我会安排人来照顾你们,有什么事和那人说就成。月儿,听我的话,不管发生都不要委屈了自己。” 花月知道他是在交代去北疆后的事,笑道:“我都明白,只是你还有一个多月才动身去北疆,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陆良将她娇小的身子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不舍道:“我打算早点动身,我算过了,去北疆最快也得走一个多月,不误事又能摸清底子,往后再走也方便些。我也想早点将事情办妥,好安心陪你们过个年,我对不住你,才成亲就丢你一个人在家。” 花月拍打着他的脊背安抚道:“爷们赚钱养家本就不易了,你还想这么多做什么?既然嫁给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后看着你,所以不用担心。” 陆良湿润的软舌滑过她小巧饱满的耳垂,很快一抹含羞的粉意染在上面,看着十足勾人,低沉含满磁性的嗓音响起:“就冲你这番话,我也要给你赚个银山回来,让全村的人都看着,你花月就是个当富家奶奶的命。” 花月推了他一下,笑骂道:“谁要你的银山?谁要当富家奶奶?我只求咱们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时我不愿意你就觉得你不像是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如今上了贼船,倒也顾不得许多了。” 陆良在她红唇上啄了口,笑着说:“这件事我心里有思量,前一两年肯定要苦些,往后多走几趟就顺了。到时候我就在家中多陪着你,哪儿也不去,可成?” 这世上最不能随便干预的是爷们的志向,在这个时代讨日子必定带着无法预测的风险,想太多只能驻足不前,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嘱咐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但是你要安然无恙。” 陆良将攒好的银子重新包起来,拉着她的手走到方才的墙角,低声说:“虽说没人愿意来家里找我的不痛快,但是还得防着些,这把锁是我从一位老人家那里定做的,你看这把钥匙,乍一眼看不出什么来吧?往后你就贴身戴在脖子上。” 花月只觉得现在像个孩子一样,看他一副老大人的模样实在好笑不已,她又不是傻瓜还用他说的这般细。 花月这才发现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天南海北的说些不着调的话时间都过得很快,眨眼间天幕已经暗下来,陆大娘身子骨不是很好歇的早。两人都是年轻人,在燃着的油灯下坐着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陆良搓了搓手道:“洗过脸了,该睡觉了。” 花月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当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在他铺好被褥就赶忙钻进去,将自己包的紧紧的:“早些睡吧。”她这会儿才好过了些,可经不住这人的折腾,他肩膀很宽,腰身窄,曲着胳膊的样子很是有力,光瞧着都有些吓人。 陆良却是哭笑不得,看着她防备的模样,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他没想对她怎样,哪知道这丫头却这么防备自己。他比花月大了七岁,疼惜都来不及哪舍得折腾她?随即也跟着躺下来,将人带被子全都拥进怀里。 花月僵着身子见他没什么动静这才放心的陷入沉睡,他就像个天然的火炉,将全部的热量都传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无比舒适。 第二天花月才醒来不久,刚穿好衣服待洗漱过后去做早饭,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陆良。她没放在心上,走到外面见陆良提了家伙正要往外走,赶忙问道:“你做什么去?” 陆良咧嘴笑道:“我上山去,镇上酒楼要野物,反正在家中没什么事,我去山上看看去。” 花月撇撇嘴:“是不是得在山上待一天?好歹吃点东西再去啊,那些东西更贼灵,哪能站在那里给你逮?” 陆良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爷们干这个向来稳当,你和娘吃就是了,兄弟还等我呢。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说着就快步走远了。 花月目送着人走远,心想白莽山一靠近就觉得阴森森的,他们得多带些人才好,深不见光的地儿要是窜出个什么东西来……想到此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真是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陆良在那山上待了那么久心里早有底。 吃过午饭陆良还没回来,一直到天擦黑才见他颇为狼狈的回来,脸上一道一道的黑线,衣服上还沾着难闻的血味,花月赶忙上下找伤口急道:“伤哪儿了?” 陆大娘躺在炕上没睡着,听到响动起身出来,看着陆良那副寒碜样,沉声数落道:“成亲还不足三日就整这些事,也不怕把喜气给撵走了,往后不许胡闹。快些换身衣裳去,别吓你媳妇。” 还是自己这当娘的最懂儿子,但凡他能笑的出来那就是没受伤,身上沾着的该是畜生的血。陆良低声应道:“我这就去换衣裳,娘早些睡吧,我往后会注意着。” 待陆大娘回了屋子,陆良才笑嘻嘻地小声和花月说:“我都防着呢,就怕弄脏胸口这块。今儿运气好猎到一头个头不小的野猪,弄到镇上顺便买了些糕点还有只醉鸡,我放在外面了。娘睡觉不吃东西,我拿给你过过嘴瘾。” 花月被他一身的血味冲的直难受,当即摇头道:“放着吧,我明儿和娘一块吃,你快把你这身给脱了,我去给你热水,当真能熏死个人,” 陆良献宝没献成反遭嫌弃,撇撇嘴只得将外面的衣裳脱下来,想到里面衣服肯定或多或少也沾了些味随手又脱下来,光着膀子等花月端过水来,洗完才觉得浑身都舒坦。 等上了炕,他和花月说:“你今天说的没错,山上的东西都机灵的很,镇上那些富贵人最好这口,又赶上冰碴子口,这些东西更难弄,给的价也高。我把得来的银子放在你被脚了,明儿你再收。”说完又扭捏一阵,好一会儿才压低嗓音问:“月儿,你还……难受不?” 花月一张脸被他这句话说得忍不住泛红,恶声恶气道:“想什么呢?耗了一天的力气,赶紧睡觉,不然当心撵你去隔壁屋子睡冷炕去。” 陆良只得作罢,伸手将她拥在怀里,没办法,他就喜欢被她拿捏着,便是凶两句也觉得心理暖。 第四十四章 转眼就到了花月回门的日子,陆良看她眉目舒展地坐在炕上对着镜子描眉画唇,粉嫩如花的脸颊更是好看,他靠在一边看着她直乐。 花月在镜子里看到他含笑的容颜,娇嗔道:“傻乐什么?下次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娘和嫂子也带一块这样的镜子?若是为难就算了。” 虽说在现代一块能将人照清楚的镜子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可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寻常人家用的都是模糊的铜镜。她倒不是一味的想为娘家添东西,就是觉得这样的镜子方便些。 陆良走到她身边,两手握着她的肩膀笑道:“不过是一面镜子,这点要求还说得不理直气壮,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不能要的。我们一会儿绕远些去割两斤猪肉和羊肉再过去,家里还有一坛女儿红,那天没舍得让他们碰,正好一并带上。” 花月将放在手边的流苏珠钗别在发间,对着镜子抿了抿嘴,这才起身下地,让陆良先去收拾,她径直走到婆母屋子里,问道:“娘,您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陆大娘摆摆手,眯着眼笑:“别管我了,你娘肯定在门口盼着了,快回去吧。我又不是老的走不动了,一碗饭还是能做动的,在娘家多待阵儿,别急着往回赶。” 花月虽然很想回花家,可是她既然做了陆家的媳妇将婆母抛在脑后过不了自己那关,笑着说道:“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给您做点鸡蛋饼,再熬点粥温在灶头,什么时候饿了都能吃。” 陆大娘看着儿媳妇纤细窈窕的背影出去,听到外间传来和面磕鸡蛋的声音,嘴角不由的露出笑意来。要不是儿子坚持,她大概就没福气得这个孩子伺候了,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乐得很,这么周正的人儿,眉眼如画,娇俏动人,带着去哪儿别人不羡慕?又是个手巧的,她本以为这孩子被惯的什么也不会,却不想能做一桌子好吃的饭菜,亏得儿子主意大,不然可真是后悔莫及。 花月往加里细面搅拌成糊状的大盆里倒入鸡蛋和葱花,也不必担心费油,在锅底涂了一层,将糊状物倒进去,没多久就发出一阵葱花香,待差不多熟了用木勺来回翻一翻装进盘子里。 陆良过来打算帮忙被花月撵开了,他只得笑着进屋去看娘,才走进去见娘脸上笑盈盈的,好奇道:“有什么好事让您这么乐?” 陆大娘将儿子拉到身边,拍了拍他,小声道:“我儿子真有眼光,讨了这么个和心思的媳妇回来,我怎么能不高兴?哪像你嫂子自打嫁过来别说吃她的,不上门来找麻烦就不错了,你说你这一走,他们两个不省心肯定要上门来,我还好吵闹一气就过去了,只是你这媳妇看着就是面皮薄的,咱们家的这堆破事累着人家孩子可怎么好?” 陆良安抚着说:“您也别想太多,他们要是敢上门来闹将他们打出去就是了,等我从北疆回来再收拾,月儿也没您想的那么弱……”他往外面看了眼确定花月不会进来,才眯眼笑道:“您没见她和我闹腾那会儿,脾气凶着呢,吃不了亏。” 这番话将陆大娘逗得笑不止,缓了缓才说:“我一把年纪也吃不了多少,快别让你媳妇忙活了,早点去亲家家去,村里谁不知道一家子都宝贝这孩子的紧,别让人家等急了。” 花月忙完让陆良给端进去这才洗手准备动身,她想的明白,照顾老人家本就是小辈该做的,更何况婆母又是温柔讲理的,那次上自己家给陆良做的事赔礼,声音柔柔的又温和,和她说话很舒服。有些人天生就像个斗鸡,只要发现有人入侵就势必要争个高低,让人不解到底是过日子还是去打仗,日子也很难过得顺遂。 两人离家后先去买了肉,这才拐道去了花家,路上正巧遇到陆时陪着乔娟,乔娟一脸怒意,走近些才听明白,原来是乔娟想吃肉,陆时拿不出银子来,两人为了这事吵得不可开交,乔娟一句:“要不去你弟弟家去吃,他们成亲不久家里肯定攒了很多好东西……”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陆良两口子看也不看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乔娟转了转眼珠,脸上堆起笑,快步走到花月身边缠着她的胳膊说:“弟妹,提着这么多东西这是要回娘家啊?瞧你这有人稀罕的日子过得多舒坦,这两块肉该是花了不少钱吧?” 花月还记得上次在河边发生的事,看了眼拧着眉头的陆良笑道:“家里人还等着呢,我们先走了。” 待走远了些,陆良才开口:“你同她废什么话,白哈气。” 花月笑着挽着他的胳膊笑道:“你同她置什么气,有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问什么你看我也没回她不是?将面子顺下来就是,她要是往起挑事,咱们再说别的,快别拉着脸了,就看到我家家门口了,别让我娘以为咱们吵架了。” 陆良这才展颜:“往后无关紧要的人别理他们,谁知道存了什么歪道心思,即便以后有个不规矩,你也别怕,怎么痛快怎么来,后果我担着。” 两人说说笑笑着到了花家门口,一路上遇到很多人见两口子都是模样顶好的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花月脸上也不见有半点难过,一时聚在一起说起闲话来。 蔡氏一早就在院子外面伸长脖子张望,越等越心急,看着站在旁边的花大抱怨:“回门怎么都不快些?我这受难将她生下来的老娘她都不惦记着了,这混账丫头,看我不好好数落她。” 花大正要笑着回话,却见花城和二妮回来了,登时问道:“怎么这会回来了?多不合规矩,亲家也没拦着你们?” 二妮如今是妇人装扮,比起以往多了几分成熟,闻言笑道:“爹放心,我同娘家人说了,过两天再回去。月儿回来,我也想和她说说话,这会儿风大,快别在风口上站着来,我和阿诚在这里等着吧。” 花大赶忙接口道:“二妮说的对,你这两天本就累得身子不爽利,回去做些孩子们喜欢的吃食吧。” 蔡氏这才转身回了屋里,只留父子三人在院子前有一大没一搭的说话,等了半刻钟才见花月和陆良的身影,二妮比花家人还高兴,她们以前曾说过要看彼此出嫁时的模样,谁知道被朝廷选秀的事一闹竟是同一天出嫁,她早就装了一肚子的话和花月说。 花城张了张嘴本想和二妮说让她回去帮娘干活去,可看她一副比谁都急切的模样终究还是将话咽下去。 看到等在院子前的人,陆良和花月加快步子走过去叫了声:“爹。” 陆良看着花城张了张嘴,那声‘大哥’怎么都叫不出来,花城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难为你了,占你的便宜硬生生把我给叫老了,先回屋吧。” 花月和二妮走在后面,二妮羞红脸道:“我为了等你都没帮娘干活,你说娘会不会生我的气啊?月儿,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陆良对你好吗?我看你们的关系像是很好,前天听说他扛了头野猪去镇上了,大喜日子见血多不吉利啊……” 花月好笑地打断她:“你一口气和我说这么多话我哪回得过来,陆良对我很好,你呢?你打小认识我大哥,他嘴上不好,心里却是装着人的。” “我知道,阿城很照顾我,我做了很多糊涂事都很包容我。娘也很疼我,什么活都不用我做,我没想到嫁人还能过这种日子,出嫁前我娘叮嘱我说嫁人就要勤快些,不能做懒媳妇,今早上回去和我娘说起这事来,她说我掉福洞里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很高兴可也会担心,乱的很。” 花月好笑不已:“我娘虽然话多嗓门大,可心很好,她对外人都舍得送吃送喝,更何况你是她的儿媳妇,也算半个女儿怎么会不疼你?快别胡思乱想了,我和陆良去买了肉,晚饭我们包羊肉饺子吃,天寒正好暖肚子。” 二妮有些挫败道:“不管怎么看,你像个会过日子的,我什么都做不利索……” 花月总算明白二妮在担心什么,家里人疼着什么活都不用做什么事都顺着她,嫁过来给人家做了媳妇才开始担心,怕自己笨手笨脚惹得婆家人不高兴,更何况她喜欢花城,生怕被花城讨厌,这些事压在心上放不下来,别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她却被这些事给拖累着,当即笑道:“你要是不信……直接问娘不就好了?” 花月不管身后错愕地二妮快步走回屋里,看着蔡氏笑道:“娘,嫂子担心她什么都不会做怕惹您不高兴。” 蔡氏手里正切菜,听罢笑道:“谁在乎那个,慢慢学就是了,要是顾着这个我就不会答应让你哥娶二妮进门了,真是一天到晚瞎操心。二妮,回来把面和了,阿城喜欢吃面条。” 二妮赶忙应了从外面跑进来,脸红道:“娘,我知道了。”嘴角却是流出满足的微笑。 第四十五章 男人们坐在炕上天南地北的聊,不知怎的说起陆良去北疆的事,花大皱了皱眉头说道:“听说北疆起了战事乱得很,村里人都怕朝廷又来征兵,要是那样可真的没活头了。” 花月提着茶壶进去给他们续水,闻言看了陆良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柔柔目光,笑道:“我问过从北疆回来的人都说是小打小闹罢了,胡人自己都忙着内斗,不会波及到咱们这里来,爹放心就是。” 花城饮了口水,看着自家妹子说:“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北疆?我和你一起去吧,路上也有哥照应。” 花月当即摇头:“那怎么成?家里一堆事指着你张罗,要是给嫂子听了她又得难过,你也是,张家让你去镇上做活你怎么不答应?” 花城笑着摇摇头:“瞧瞧咱们家这个小祖宗连大哥的事都管起来了,陆良能去得,我怎么就不能去?你哥我力气大,打架也是把好手,以一敌三不成问题,我一早就想去外面见识见识。” 花月不懂,陆良却是对自己这个大舅子不得不另眼相看,他嘴上说只想长见识,但是他这种人最端得清楚肩膀上的责任,执意要去也不过是看准了北疆被尘蒙起来的金银,越没有人去的地方越藏着让人吃惊的财富,但凡胆子大的人谁不是摩拳擦掌的要去闯一闯?笑道:“别急,我这次是帮人送货,先去探探路,待回来我再同你说。” 花城笑着拍了拍花月的肩膀,佯装不耐烦道:“你个妇人家快出去帮娘干活,爷们的事别打听。” 花月白了他一眼,这才提着水壶出去,突然也觉得有些好笑,说好不操心这些事的,哪知道真遇到了就像个老太太一般了,出去帮着娘去炒菜了。 备了一桌子的饭菜正准备动筷子却听到外面传来春芽的声音,花月脸色变了变,蔡氏笑着说:“我前些日子和她娘借了样东西,这不一直忙着就没顾上,你们吃着,我给人家送出去。” 花月咽下口里的东西赶忙拦住蔡氏,说道:“娘,我去吧,我也有样东西忘了给春芽。”她在自己以前住的屋子枕头下面拿出春芽赌输给自己的东西,深深看了两眼,冷笑着走出去。 春芽本来今儿就该回镇上去,听到娘喃喃自语地说花大婶借了自己家的东西没还,她本就耿耿于怀花月嫁给了自己中意的男人,听说陆良很快就要出远门了,本就没什么机会见他,心里有道念头告诉她这一次一定要多看他两眼。谁知道才进门就被花月从屋里推了出来,脸色刷的阴沉下来。 花月自打知道春芽的心思,心头便有些不快,不说她狠毒到要自己的命,而是像她这样背地里喜欢陆良的人不知有多少,要是一个个全都这样来闹自己,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一个翠莲,一个春芽,谁知道往后还有哪个会跳出来,这个惹事的陆良…… “这是我娘让我交给你的东西,还有这个,以前不懂事说的玩笑话,哪能真要你的东西,前些日子忙着准备成亲抽不出时间去找你,今儿正好碰上了索性一并还了你。” 春芽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干什么这么见外,一个小玩意儿你拿着就是了。我说花月,天这么冷,你就让我在外面呆着?好不容易上你家一趟也不让我进屋喝碗热水?” 花月笑得眉梢上扬,柔声说道:“收了岂不是就认了那些混账话?我与陆良好好的日子不想因为这些闹矛盾。我倒是有句话要告诉你……” 春芽不耐烦道:“什么话?” 花月低笑一声继而冷下脸来:“我这两天才想起来,落水那天我听到的声音分明就是你的,是你推我下水的吧?你就这么想我死?” 春芽被花月的步子逼得往后退,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只是急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别看着人好欺负就胡乱污蔑人。花月,咱们以前是不对付,可你也不能说这种话来坏我名声吧?” 花月突然展颜一笑:“我也没指望你能承认,毕竟谁会高喊自己是贼,我等着你露馅儿,至于陆良,你中意他?以为没来我他就会多看你两眼吗?” 她没办法将这口气咽下去,不管是为了旧主还是自己,她都必须讨回这个公道,春芽既然能怀有这么可怕的念头,第一次没得逞,谁能知道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心里的那道门一旦打开就不会轻易关上。她就是要逼着春芽,让春芽不得不将自己的底露出来。 春芽脸上的平静再也绷不住,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惦记别的女人的男人是为羞耻,而花月这般轻视她的目光更让她觉得难堪,深深地看了一眼花月,正要开口见陆良从屋子里出来,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只能装得下花月,让她看着更加难过又嫉妒。 “怎么在外面站着?当心着凉,娘让进屋说话。” 花月眉眼弯弯看着春芽说:“是我糊涂了,光顾着说话,春芽进屋里去坐会儿吧?” 春芽匆匆看了一眼陆良,干笑一声道:“不了,夫家来人接了,还要赶着回去。”说完便转身离开,牙齿紧要下唇泛出一抹苍白,这么多年她把心思藏的极深,却不想被花月看出来…… 春芽向来性子倔犟,这辈子最看不惯花月,凭什么她这辈子只能放在心里的男人却让花月这么糟蹋?她哪点比花月差?她虽然和花月对着干,可在众人眼里谁不夸她勤快贤惠?都说谁娶了她才是真正的有福气,可是陆良的眼睛从没有多看过她一眼,只有花月,这到底是为什么?越想心里的苦楚越发堆压,以至于那天在河边看到花月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就生出了想花月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的念头。 可是真动了手心里却是怕的要死,就连娘问她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她只会哭泣,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和家人说,过了几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听娘说起花月被人从河里救起来,已经醒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她自我安慰着既然人活了她就没杀人,在听到花月忘了很多事后,更加觉得安心,以为就此便相安无事,却不想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快到家门口才想起就算花月知道自己推的又怎么样?拿不出真凭实据谁信她?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陆良拥着花月往回走,轻笑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不喜欢她?” 花月看着他笑:“惦记自家爷们的人谁喜欢的起来?” 陆良闻言摸了摸鼻头,笑着没在说话,他哪有功夫去在意有谁喜欢他?光一个翠莲就够让他头疼了,要是再来几个他还要不要娶媳妇了?这种事他是无师自通,女人不喜欢你的时候看都懒得看你一眼,要是心里装了你,那酸醋可够人喝一壶的,所以他不敢再多说。 而花月暂时不想告诉陆良这件事,她总觉得春芽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想而不得一直堆在心上得多煎熬,刚才春芽看陆良的那一眼缠绵又深情,更让她确定自己所想的。 吃过中午饭,花月,二妮和蔡氏一块洗完碗又开始准备晚上要做的菜,说了要包羊肉饺子就要开始调馅儿,二妮认真地在一边看着蔡氏怎么做,默默记在心里,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花月在一旁看着笑,低头开始忙活自己手里的猪肉馅儿,陆良不吃羊肉,娘又腾不出手来,只得她自己张罗。 二妮等婆母调完馅儿这才动手和面,看着花月问:“什么时候你和春芽也有那么多说的了?” 花月抿嘴笑了笑:“就是把她那次拖你送来的东西还给她,又说了两句别的,说起来她嫁人这才几天,怎么这么长时间的在娘家呆着?” 二妮见婆母去了里屋才轻声说:“她相公稀罕她,什么事都由着她,我听说春芽她婆母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为这事也闹过几回了,只是拗不过儿子才不管了,你看着吧,往后还有得闹。我就不明白了,镇上不比咱们这个小村子好?跟有什么蜜似的,三天两头的往回跑,早知道找个村里人嫁了不就成了?费那功夫做什么?” 花月没开口,心里却是一阵冷笑,可不是有蜜?为了陆良这个马蜂窝可真是煞费苦心,既然这么难舍,早做什么去了?现在都嫁作他人妇了,又眼巴巴的往上凑,这么一想心里又生出几分不痛快,执着装满盐的调羹就抖了一下,多半勺盐进去了……幸亏二妮忙着和面没看到,她神色平静地将盐罐子盖好,等娘从屋里出来,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包饺子。 冬天的太阳在天上待不了多久就落到西山,蔡氏以前虽不中意陆良,可如今既然当了自己的女婿就是自己的孩子,怕和羊肉饺子窜了味儿分开两锅煮了,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好事,煮熟后端进去放在陆良面前,笑道:“月儿自己动手调的馅儿,你尝尝看……” 第四十六章 蔡氏将饺子都包成了麦穗状,一个一个堆在一起很像是收获时的盛景看着很是讨喜。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陆良一听是花月特地为她调的馅儿,脸上的笑泛得很大。 花月垂下头嘴角抽了抽,她等饺子出锅的时候心里才生出一丝愧疚,其实也怨不得陆良,喜欢不喜欢的谁能管得来?那会儿气头上也静不下心来多想,这会儿就是后悔也赶不上趟了,倒不如不看他,眼不见也就这么过去了。 陆良初初只咬了个头,面比菜多没尝出什么,待剩下的半个都送进口嚼了两下才觉得不对劲,花月到底往里面放了多少盐?咸的还发苦。换做别人早变了脸色,只是陆良什么苦头没吃过,更何况这又是他一心喜欢的娘子动手为他做的,自然得神色如常的全部吃下去,只是每嚼一下都得深深地看一眼花月才成。 花月如芒在背,实在受不了他两只眼睛这般炽热的注视,抬起头问:“我给你去倒些水吧。”可别把身子给吃坏了,没多久他就要出远门,要是有个什么病痛这不是害人吗?想着也没等他开口,径直出去端水了。 陆良只是抿嘴笑了笑,等花月进来接过她手里的茶碗多喝了几口,蔡氏拦着说道:“正吃饭喝那么多水做什么?把肚子灌满了,这一桌子菜岂不是白做了?” 陆良声音低沉悦耳道:“娘说的是。” 花城被花家两口子惯得厉害,骨子里还带着些孩子气,看着陆良碗里的饺子笑道:“我妹子在家待了这么多年,我还没吃过一次她做的东西,我得尝尝。” 陆良出声拦着,他却是嘿嘿一笑:“别小气,我这还没到你家吃……”花城手快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话还没说完捂着嘴跑到外面,大冬天的灌了几瓢凉水才消了嘴里的咸味,进屋看着蔡氏抱怨道:“娘,你有空好好教教妹子做饭菜,里面到底撒了多少盐啊,哪能吃?” 蔡氏也尝了个连忙吐出来,随即瞪着花月道:“你做不来叫我就是,怎么胡乱放盐?我倒不是省这些盐,吃多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好?你平日里就这样子给你婆婆做饭?” 花月赶忙摆手,委屈地嘟起嘴说:“我就是刚才不小心手抖了一下,一勺子就全送进去了,我也不是诚心的。怪不得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这才几天女儿都没女婿招人疼了。” 蔡氏顿时哭笑不得,戳着花月的额头笑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谁家像你这样给人家当媳妇的?多大的仇怨这么整人。得了,陆良快别吃了,娘给你做碗裹菜揪片去。” 花大坐在一边看着女儿笑,他的这两个孩子也只有花月最皮,小时候不消停,刚以为她变得懂事了,又闹出这个事来,无奈地摇头:“丫头小时候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往后也多担待她些。” 陆良赶忙应道:“月儿平日里做得饭菜很好吃,今天是不小心才把盐放多了。我知道爹娘疼着月儿舍不得她做,怕她做不来,其实她很懂事。” 花大点点头:“老婆子生她那会儿费了很大的劲,又生得漂亮,所以家里人都很疼她,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们也放心。” 蔡氏手脚麻利,将菜叶活进面里,待面稍醒片刻做了一碗揪片,煮熟后装进碗里备着,洗了锅倒了油,将葱花鸡蛋倒进去,差不多了再将饭也倒进去,呲拉一声香味也跟着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二妮好笑地推了推花月,花月冲她扮了个鬼脸。在这里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因为有和睦家人的陪伴而变得温暖又让人惦念,就算现代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却也填补不了因缺失的亲情所带来的孤寂感,只有无边的伤心环绕着人,像是一处牢笼让人无法挣脱。 就算再怎么掐时间算到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蔡氏给他们带了很多寻常要用的东西,任陆良怎么推脱都敌不过岳母的固执,只得收好。 花月却是看着眼眶通红的娘直叹气,安抚道:“我有空就来看您,这么近,走两步就到了。” 蔡氏哽咽的说:“我还想多留你两年,谁知道这么快你就嫁人了,我还不能天天看见你,我心里就是不好过。” 花大将老婆子拉到身边笑:“丢不丢人啊,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的什么话,也不怕让人家笑话。天这么晚了,让他们快点回家吧,趁着你备得菜还热着,回去亲家母正好吃。” 蔡氏又叮嘱了两句才完,看着小两口走进夜幕中,喃喃说道:“瞧这天上没月亮没星辰的,明天该是要变天了。” 夜晚村子里很安静,经过的院子里都燃着油灯,投在窗户上的影子随烛火跳跃,或佝偻或纤细。两人的脚步声异常响亮,陆良迁就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 花月只能看清他俊朗的轮廓,轻声问道:“生气了?” 陆良富有磁性的声音里含着淡淡地笑:“没有,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我心里还是很高兴,很喜欢你的这股小性子,只要是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能接受。” 黑夜中花月的脸颊绯红,她小声地叮嘱道:“不管在那里不许看别人,不许和别人说话,更不许和别人有纠缠,要是被我知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良笑着将人拥到怀里,她身上被寒风吹的一阵冰冷,带着她加快了步子,嘴上却不停:“我知道,我不会,只是这些话你应该说得再凶些,这样才能让我惧怕你。” 花月忍不住抿嘴笑道:“我不凶你便打算不听了?听说北疆的女子大多豪放,只要有中意的便能抢回去做夫君……那地方实在苦寒,不然该是有不少男人想被抢,多大的福分不是?”随即话音一转,沉声道:“你要真敢胡来,我就丢下你回娘家重新嫁人去。” 陆良这会儿真是哭笑不得了,赶忙说道:“我一门心思只想多赚银子让你做富太太,哪来的功夫去管别的女人?你放心到时候我爬也爬到你身边来,倒是你,敢丢下我重新嫁了人,我就敢要了他们一家子的命。别人给我十分不痛快,我就要百倍的还回去。” 花月嘟囔着说了句野蛮人,心里却是一阵甜,有时候明知道承诺是这个世上最不靠不住的东西,却还是在听到的时候觉得分外开心。她终究也只是个俗人,只想沉浸在一时的欢快中,至于往后会是什么样她无暇顾及,更何况,这个男人不会让她失望的……吧? 两人回到家,陆大娘正在灯下做针线,换做以往早已经歇着了,不说也该是再等他们回来。 花月一直将饭菜捂在怀里,两家离得不远所以现在还热着,她将饺子端到陆大娘面前笑道:“娘,我娘包的羊肉饺子,我们要回家的那会儿才下锅的,您快尝尝。” 陆大娘拍着花月白嫩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轻声道:“多不好意思啊,还让亲家记挂着,你们收拾收拾快些回屋去歇着吧。” 花月应了声是转身要走,却见油灯下的陆良脸色阴沉,凉薄的唇角抿得紧紧的,声音抵缓道:“是不是陆时来过了?他找你要钱了?” 花月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陆良叹了口气说道:“娘的东西向来摆放的平整,我早上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一天的功夫就乱了,除了陆时谁会来翻娘的东西。” 陆大娘笑道:“他说他媳妇嘴馋想吃肉,家里没什么钱就来找我拿些,我平日里也没什么用处,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我就给了他些,只是陆时这孩子,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随他去吧,你也别气。” 陆良皱眉道:“不成,有一就有二,几次三番的纯粹是往家里招贼。娘,你从没有和我说过,陆时他不是我的亲大哥吧?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您且回我。” 陆大娘眼看着瞒不过去,才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是你爹朋友的儿子,那时他娘实在无力养活他这才托付到我们家。养大了就亲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们,只是觉得日子本就难过,又何必说这种话来扫兴。我虽恨他不成器,可是终归是我带大的孩子,看不得他受委屈,更何况也是为了孩子就别计较了。” 陆良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只得说道:“往后不要给他钱了。您这是在害他,本是有手有脚的人,做什么惯他这种坏毛病?” 陆大娘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孩子出去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心里的难过怎么和孩子说呢?她不敢说出口,心里却是十分在意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如果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他们?当初被送回来的那具身体分明就是他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如果他忘了他们母子…… 陆青泽,别让我最后只能靠恨你过活…… 第四十七章 在离陆家不远的巷子里有独一户人家,住的正是陆时两口子,幸亏中午从娘那里拿了些钱,不然连油灯都点不亮,灶上的砂锅里炖着肥美的肉块,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扑鼻的香味。 乔娟坐在一边早已馋的流口水,却不忘数落陆时:“你娘就是偏心陆良,她肯定还藏着钱,也怪你没本事,不然我哪用和你过这种苦日子,吃顿肉都这么难。陆良成亲那天,你娘居然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连请的意思也没有,难不成真打算和你这个儿子断了来往?” 陆时伸手去掀盖子,被热气烫了一下,赶忙放到嘴里含住,也不见恼:“娘就是嘴硬,哪次没说不理我最后还不是管咱们了?只有我那个弟弟,现在真的是半点都容不下我,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多去。二叔也真是的,枉费我跑哪么大老远,连半两银子都舍不得给,真是越有钱越恶心,比村里的张三宝还抠门。” 乔娟想了想说:“二叔不是说爹还在世吗?要不你去找爹去,看着自己的儿子过苦日子他总不会不管吧?” 灶上的肉炖了些时候早已经熟了,陆时垫了两块布子端下来,用手往鼻尖扇了扇,一股香味传过来连肚子都跟着叫,取了勺子盛出一小碗递给乔娟道:“说的到轻巧,从清河县到京城那么远,我怎么去的了?没盘缠不说,眼看着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在路上给人劫去?不过陆良打小胆子大,要是能说动他就好了。” 乔娟真是馋得极了,也不顾烫嘴就往嘴里塞,一边烫得吸气一边直呼好吃,待咽下去了才开口说:“这有什么?你还怕他?你去给娘敬孝心没人能挑你的不是。那可不是他一人的娘,放心去就是。” 陆时见她吃得香,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笑着说:“我听你的,要是陆良能确认那个人就是咱亲爹,咱们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到时候咱家的孩子也是正儿八经的贵子贵女,让村里那些瞎了眼的人看看。” 乔娟一本正经地想了半天,才笑:“到时候我也能穿金戴银住到京城去,尝尝过好日子的滋味,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你明天早点去,让他越早上路越好。你也快吃点,很好吃。” 油灯下乔娟那张黄蜡般的脸笑得非常灿烂,厚实的嘴唇沾了油,看着十分难看,陆时早已习惯了,就着乔娟的手吃了一块,摆摆手说:“快睡觉了,别吃了,吃多了睡觉难受,明天我给你热了就着窝头吃。不过,陆良过不了多久就要动身去北疆了,他能答应吗?” 乔娟不以为然道:“他去北疆为的不是赚钱?认了爹不用费力就有银子花,这种好事他能放过?你把当中的好处和他说清楚,还愁他不去吗?” 陆时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又热了水帮着媳妇洗了身子,这才歇下。 第二天陆时天刚亮就起来,乔娟还在睡,他放轻脚步出去,洗漱完直接去了陆家。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当初他舍不得搬出去,只是乔娟说自己过得不舒坦,他想和娘多要点银子,就当将他该得的那部分卖给他们了,哪知道他说出这话娘却拉着脸骂他,就这么结了梁子。对他来说,这点吵闹算不得是什么事,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反正每次没钱花只要趁陆良不在的时候去,娘多少都会给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二叔这件事上娘一直是油盐不进的模样,金银财宝又没错,干什么非要跟它们过不去呢? 陆良彼时在帮着娘做早饭,他昨儿终究还是没忍住,使了法子将花月给‘治’服帖了,这会儿还没醒过来,他就是不喜她那般轻易地说出要改嫁别人的话,他等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她往后若是还敢这么胡闹,他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只是等花月醒了,少不了要好好数落他一顿,怪不得有话说一物降一物,花月就是他命里的克星,想到此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经意转头看到大步走进来的陆时,登时变了脸色,沉声问:“你来干什么?以后你要是再来找娘要钱,给我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陆时听惯了陆良骂他的话,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咧嘴笑道:“二弟,一大早这么大的火气干什么?娘,我也没吃早饭,给我也盛一碗汤。” 陆大娘看着儿子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说:“一碗汤,给他喝吧。” 陆良心里一阵不快,他倒不是嫌弃娘救济陆时,只是陆时一个大男人成天不知道去外面找活养家,一天到晚就想些歪门邪道,能有什么出息? 屋里的花月刚起身,因为被陆良折腾害她睡过头,这会儿正心里不爽快,穿戴好出来要洗漱,却听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说道:“弟妹才起?虽说是新嫁过来的媳妇,娘心善不说什么,你也不能睡到这么晚才起啊,让别人听了成什么样子?二弟,这可不能怪我说你,再怎么惯也不能没了分寸。” 陆大娘见儿媳妇本就没精神的脸蓦地变刷白,赶忙训斥道:“用得着你多管闲事?要想待着就闭嘴,不行就给我走人。” 陆时见陆良沉得要滴水的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赶忙笑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二弟,给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二叔不是说爹在京城吗?你不如受点累跑一趟?要是真是爹,咱们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有爹在,还怕回不去陆家?” 陆良刚要动怒,只听传来啪的极为响亮的巴掌声,抿紧嘴角没在说什么。 陆时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娘,大声道:“娘,你怎么打我?我想找爹有什么错吗?谁都有爹,我们这么多年都快忘了他长啥模样了,我想我的孩子多个亲人,也能多得些疼爱。” 陆良给花月倒好热水端进屋里,出来冷笑一声:“你只是想着怎么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吧?且不说京城的那个人是谁,就算是,你也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人,人家怎么信你?我有手有脚,自己挣来的花的也安心,我不指着别人给我好日子。你也别只当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只是为了这事你走吧,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再来,就算我不在,家门口也有人守着,撞见一次打你一次,到时候可别怪我做弟弟的不给你留面子。” 陆时对着眼神凌厉的陆良心上颤了颤,虽然陆良比自己小了两岁,可看起来很是凶狠,浑身上下都是力气,打起人来招招使狠劲,他早就领教过了,一看他露出想打人的模样连那碗汤都来不及惦记了,站起来强装镇定:“娘只有咱们兄弟两个儿子,你有必要闹得和仇人见面一样?不愿意就不愿意,不能好好说?得了,我回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得受一肚子气。” 陆大娘看着陆时走出家门,无奈地摇头叹息:“这孩子小时候很招人疼,怎么年纪越大越不成样子。” 母子两人都不会知道,当潜伏在地下的事情露出水面后,他们真的和仇人一样,伤人又伤心,全部的力气耗尽,最终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人心如死灰。 陆大娘转身看着陆良直笑:“你进屋去哄哄你媳妇吧,陆时那个挨千刀的话,那孩子听在心里了,他娶媳妇睡到日上正中天我都没说什么,他在这里装什么假正经。让她收拾好了出来吃早饭。” 陆良点了点头,转身掀起帘子回去屋里,花月刚洗完用干帕子擦脸,见他进来,走到小柜子前往脸上涂了点香粉,待收拾好,擦过他的肩膀要出去,却被他给扯住胳膊,沉声道:“放开。” 陆良委屈道:“我认错还不成?让你落了面子是我的不是,可是你要气晚两天成吗?咱们成亲才多久,你就这样给我使脸色,我心里多不好受。” 花月脸上泛起一阵冷笑:“你心里不好受?要不是你我能……昨儿刚和你说的话你就忘了,我还怎么做人?别人都指着说我是个懒妇人你就满意了?” 陆良赶忙将人拥到怀里,笑道:“是我错了,我昨晚上不该缠着你没完没了,可你也不能把我的功劳全抹了不是?我费尽力气讨好你,你别说昨晚……” 花月听他的话越说越不对劲,连忙打断,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今儿晚上去隔壁睡冷炕去,别让我看见你。”说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陆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嘴角勾起一抹笑,任凭她怎么撵他都不会走的,他终于摸索到花月身上的一个‘弱点’——只要缠着不放,她总会心软的。 只是他这次却是看走了眼,到了晚上,花月真狠心把他撵到了隔壁屋子里去,他还是摸着她睡熟了这才进了屋子,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一点都没错。 第四十八章 许是昨天陆时的那番话太过钻心,花月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就醒过来,坐起身看到躺在身边的陆良忍不住弯起嘴角,当真是个厚脸皮,她就是料定了他会蹭过来才敢将他撵过去。 花月轻手轻脚的下地,在外面忙活了好一阵听到婆母起身出来,将熬好的面疙瘩汤盛出一碗,等收拾好正好喝。这两天她观察到婆母有很多小习惯,不吃过热的饭菜,在安静的时候时常会看着一个方向发呆,她最近才明白过来,婆母心里该是在想那不知生死的公公吧? 这件事她不好说什么,可看着出来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又坐在那里发呆的人,走过去抓着那双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茧子的轻声说道:“娘,您要是不放心就让陆良去一趟京城吧。” 陆大娘的眼眶湿漉漉一片,分明是想落泪,可脸上却满是笑意,摇头说道:“你不明白,是与不是,与娘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就这么活下去,不被烦事所扰,守着这颗心看你们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就好。” 花月垂下眼帘,心中叹了口气,这事还是婆母这种过来人看得真切,不是还好,如果京城的那个人真是公公,为什么这么多年将他们抛在脑后?若是在京城又有了家世,还有子女……这让这个丢下一切的女人怎么办?心中的坚持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如果想不开,是会要人命的! 花月赶忙笑道:“娘快些吃吧,天这么冷,汤一会儿就凉了,吹着些正好喝。” 在情字这条路上,这个时代的女人像是注定了只能有一个悲惨的下场,被抛弃或者被遗忘,当初的山盟海誓像是一道烟雾随风飘走。花月忍不住看向陆良所在的方向,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她要将陆良的心紧紧地攥在手里。 陆大娘见被自己连累的心情低落的花月,嘴角微微扬起,都是女人,只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味道,柔声安抚道:“陆良虽说脾气大了些,做事也霸道,却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我这辈子最大的安慰就是生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儿子,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陆良,自我这个做娘的眼里他是最有本事的,你也别胡思乱想,他知道分寸。” 花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身说:“我先去喊他起来,他昨天说发现猪圈的一角被猪拱松动了,要早点起来加固一下。” 那天陆良和花月陪了好一阵的不是才让媳妇消了气,两口子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偶尔有活他会去镇上一趟,回来给家中与他来说最为重要的女人带些解馋的零嘴,买半斤猪肉,晚上睡觉前才将藏在怀里的好看首饰拿给她,瞧着她一脸欣喜,陆良也跟着乐。 和花月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要去北疆的日子,一起去的人都是胆子大有些功夫的兄弟,随行该带的东西都备妥了,他与花月还未多过两天舒心日子就要分别,向来不被任何事牵绊的他头次生出了不舍,叮嘱了花月好一番才动身离开。 那一天天色阴沉,花月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垂下眼帘遮住浓浓的不舍,想到才收拾出来的皮毛忍不住叹息,要是早些猎到这尾狐狸,陆良也不用穿着旧棉衣动身了,北疆风沙大不说,听说严寒天气很难受得住,不过那边毛皮多,陆良若是到了该早点买身衣裳。 陆良一行六个人,在村口他看到蹲在那里等候许久的大尧登时冷了脸,训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大尧站起来拍拍屁股,抓起身边的一个大布包眯着眼笑:“我和我爹娘说过了跟着陆哥早晚能吃香喝辣,我姐都给我带了一包的干粮,你就让我跟你走吧。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我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反正我跟定你了。” 身后的弟兄们听大尧这般耍无赖,一个没忍住全都笑起来,陆良皱着的眉头稍稍松了松,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翠莲,抿紧唇说道:“外面不比清河县,做事说话都先动动脑子,咱们办完事好回家,明白了?别到时候收不住,我可捞不出你来。” 大尧拍着跟明镜似的的头笑:“陆哥,我晓得,我姐都嘱咐过我了,我保证在外面不给你惹事,我有话都憋着。” 站在不远处的翠莲见陆良看着她,心里一喜,快步走上前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陆良了。不管隔了多久的时间,多远的距离,她总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怦然心动,她没想到这辈子会有这么一个男人烙在她的心上,让她愿意赔上这短暂的一辈子,只想能看到他就好。 越走近心跳都越发快,陆良身后的人都知道翠莲的心思,让翠莲也不好多说:“这一路上天寒地冻的,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别冻着了,我带了不少的干粮还有些咸菜,不会坏,能就着吃,早点回来。” 她一心惦记的那个男人只是嗯了一声便带着一帮男人们离开了,这一路有多难没有人知道,也许会有性命之忧。 村里的人私下里聚在一起说起这事,有恶毒的人笑得阴阳怪气:“你们瞅瞅,跟着陆良的哪个是好东西?要我说死在外面才好,也算是为咱们村除去一大害……呀……” 那人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背上被人赏了一闷棍子,回头一看,那眼大如灯笼,一脸凶神恶煞的人可不是陆良的岳丈花大,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活该被龙抓的春田,嘴上可积点德吧,满嘴喷粪,你当我不知道你干什么缺德事?不存好心你会得报应的,看我不打死你。” 春田上次被陆良打了一顿,那口气一直咽不下去,虽说自己理亏,可哪个爷们被人揍花了脸讨不回公道不憋气?往后陆良不在,他就是可劲埋汰也没事,村里人都是一个德行,你一开头后面就跟着一块损,谁知道运气这么不好竟然碰上花大叔。 春田跟烧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蹦起来,抱着头乱躲,嘴里叫嚷着:“花大叔,您好端端的干嘛打我?” 花大咬牙切齿地骂:“打的就是你,你刚说的话转头就不认了?我给你松松筋骨,好让你给记起来。” 春田躲在人群后面探头往花大的方向张望,大声喊道:“花大叔,可没你这么护短的,陆良是什么人谁不知道?又不光我一个人说他不好,在场的谁嘴里没说过?您不说就当我们都不知道?花月还不是为了躲采选才嫁给陆良的?好端端的,您会同意?既然不愿意就让他死外边得了,花月也能重找个好的,我可听说了那里不光劫匪成行,就连胡人都会闯进来乱杀人的,我看也是回不来了,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花月那么标致的女娃,想娶的人多了去了。赵四叔,你说是不是啊?你家儿子到现在还没娶亲,瘸腿算什么,模样周正就成了啊。” 花大提着木棍要追过去,半路却被花城给夺了去,看着儿子三两下就将在人堆里乱蹦哒的春田给堵住,不得不说自己终究还是老了,身子骨不利索了。 花城在众人前什么时候都是带笑,让人不由自己地想和他亲近,今儿的花城却像是被恶鬼附身一样,一张好看的脸仿佛染了刺骨的寒霜,让人不寒而栗。只见他紧握着木棍的手青筋暴起,一股力量挣扎着要爆发出来,另一只手提着春田的领口,嘴角泛出浅浅的弧度:“以前陆良和我家没关系,我们懒得管,现在既然是我们花家的女婿就不能让他受委屈。你就这么盼着我妹妹当寡妇?我现在让你媳妇守活寡怎么样?废了你的命根子,免得你下作地去占村里女人的便宜。” 春田的脸唰的一下变得如纸般白,他看花城这架势分明是来要他命的。花田看着壮实其实不过一身虚膘,禁看不禁打,他抓着花城的袖子,腿直打哆嗦:“花城兄弟,我刚才一时嘴漏风,胡乱说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可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我计较了。”见花城的脸色依旧很难看,赶紧陪笑:“我真是有口无心,我这嘴真该打,兄弟别生我的气。” 花城听到巴掌声这才垂下眼看他,嘲讽道:“怎么跟孙子似的?声音不够响,爷爷没听清。” 春田咬了咬牙,闭着眼甩开巴掌朝着自己脸上招呼,那声声响,让人听着心惊肉跳的。明明已经肿起来了,花城还跟没看见一样,由着春田不停地打。当初真是看走了眼,觉得这孩子善良听话,原来骨子里一样的恶狠。 难怪陆良能当了花家的女婿,瞧这骨子里的气性是一样的,都跟一头伺机待发扑上来咬人的狼一样,正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出声劝道:“城子,你看他都成那样了,就算了吧?” 春田的脸此时已经肿如猪头。 第49章 前些日子陆良去镇上办事的时候看着天色尚早又去了一趟县城,和程家人商定了启程时间,程家是清河县的大户,派辆马车来接他们也不是什么事。 刚出村子,迎面过来一辆驴车,车上坐着个妇人正是春芽,她见陆良打头带着几个壮实汉子往前走,身上都背着包袱一副远行的样子,想来这就要动身去北疆了。心中顿时又喜又忧,亏得自己今儿动身早,不然可就错过了,忧得是这一番路途遥远要是遇到什么事可怎么好? 眼看着陆良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了,她赶忙喊车夫停车,也不顾什么规矩利落地跳下去,追在后面直喊着:“陆大哥……” 陆良被大尧拍了下肩膀,挤眉弄眼地说:“哥,有人叫你。”这才转头看过去,是那天在花家来拿东西的……好像□□芽。 “有事?” 春芽见陆良的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地样子,心上一缩忍着委屈,强颜欢笑道:“你这就去北疆了啊,路上多注意点,免得花月担心……”多可悲她明明恨惨了花月,却还是得靠着花月才能和这个男人搭上话。 陆良却嫌她碍事,本就不熟的人跑过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他本就想着早去早回,不想为任何人的破事给耽搁时辰,冷冷道:“多谢好意。”说完就走。谁知道后面这个聒噪的女人却对他不依不饶,就在他不耐烦地想要训斥她时,她双眼直直地盯着他说:“我有话要和你说,花月她不喜欢你。” 春芽见陆良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顿时打开话匣子将当时两人拿陆良作赌的事说出来:“当时她看中我新买的簪子,说是要和我打赌,只要她能将你骗到手我就得把簪子给她,那个时候我也是气不过就答应了。她是不是说过要嫁给你的话?她应该没和你说过,要把你给踹掉的话吧?可是后来她不愿意和你有牵扯,你也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 春芽心里的火都随着这些话而慢慢消散,难得能和陆良搭上话,不知不觉就说了不少,被人家打断才觉得尴尬,只是下一刻就被那人毫不在意的声音给顶了回来,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疼得她回不过神,而那一句:“我待见她就成了。”更是让她心神俱碎。 等春芽回过神来那些人已经走远了,夫家的车夫一直往过来张望,看她失魂落魄地走过来,还舔着笑问:“那人是谁啊?生得一表人材,就是身上的戾气太重了。” 春芽没看他径直坐在车上,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今天的事你给憋在肚子里,要是敢多嘴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车夫带笑的脸顿时变得不怎么好看,心里却是一阵嘟囔,撇着嘴想,瞧刚才那热乎劲,都恨不得快贴到人家身上了,家里的丫头说大娘子不喜欢少爷,他本来还不信,今儿算是见识了,这娘们平日里冷巴巴的,今儿笑得跟朵花似的,敢情中意的是那个长相周正的汉子! 春芽并未注意到车夫嘴角泛起的一抹诡笑,回到娘家,正好见娘往出晾衣服,出声道:“天气不好,怎么想着洗衣裳了?” 春芽娘将木盆里的衣服都搭在晾衣杆上,皱着眉头问:“你这会儿来干什么?要是下起雪来你怎么回镇上?春芽,你现在已经嫁人了,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像什么样子?给旁边的人看,还以为你和婆家闹得厉害,咱们家的这张脸往哪里摆?我听说亲家为这事已经数落过你了?要我说,人家说的对,家里有烤好的地瓜,你带两个回去吧。天这么冷,有那功夫在家里热炕上歇着多好,再不济去铺子里帮帮女婿也成啊。” 春芽一脸不高兴径直往屋里走,不满道:“我嫁出去就不能回家了吗?你犯的着这么撵我吗?我本来就过得不如意,回来还要听你数落,这日子怎么过?” 春芽娘听到女儿声音里带着哭腔,也顾不上手里的活,追进去拉着坐在炕上的女儿的胳膊问:“怎么了?你男人他们欺负你了?” 春芽顺势将头埋进娘的怀里,委屈地直哭:“娘,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和他过日子了。他娘总是挑着不对就开始数落我,别人都当他向着我,什么事不是听他娘的?我在他们家哪有半点管事的权利?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去当老板娘,我连他家的铺子大门都没进过,他娘一句我是外人就把我打发了。” 春芽娘拍着女儿的脊背劝道:“哪能事事如你的意啊?你比别人嫁的体面风光,咱们村里谁家能这么由着你往娘家跑?有些人这辈子都坐不起个驴车,你吃得饱穿的暖出行都体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孩子,你得知足啊,按理说女婿他们家可不是咱们高攀的上的。女人们就是熬功劳,等你到了那个年纪还愁什么?不用他们说外人还是里头人,那个铺子就是你的,听娘的,别闹啊,回去和人家好好过日子。” 春芽泪眼婆娑地看着娘,犹豫许久还是说出憋在自己心里的话:“娘,我喜欢的是陆良,我今儿见他了还和他说话了,我现在收不住了,我脑子里想的全是他。我一早就中意他,却被花月抢了先,我不甘心。” 春芽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大声呵斥:“你疯了?陆良不是什么好人,你惦记着他作甚?我告诉你,你那根贱骨头别给我乱伸,要是惹得亲家不高兴别怪我这当娘的不给你好脸。再说人家陆良已经娶了媳妇了,你凑哪门子的热闹?这要是传出去,你不净给我丢人了?你早做什么去了?” 春芽抬起袖子委屈地擦眼睛:“我当时和你说你能同意吗?” 春芽娘摇头道:“肯定不能,咱们和陆家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别说这辈子没这个可能,下辈子也别想。得了,你也别念着这口经,趁早死了这个念头,赶紧怀个孩子,让你婆母高兴。你心里就是再不中意她,她心里再不高兴,看在孙子的面上都不会委屈你。女人啊,既然成了亲能指望的只有孩子,别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回去吧,迟了当心下雪。” 春芽再不情愿也不敢不走,包着考好的一包地瓜回去了,她不想拿,可是不拿娘会伤心,拿回去被婆母看见了又要阴阳怪气地笑话她们家穷。这些话不能和娘说,在别人眼里的体面与她来说却是煎熬,就算一天什么也不干,她也觉得疲惫的很。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压到极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了。 驴车晃晃悠悠地离开甫南村,与陆良的气息越来越远,没多久天上真的飘起了雪。 花月忙完家里的活,坐在屋里做针线,就着外面照进来的淡光,苍白又凉薄,说不想那是假的,也不知道陆良什么时候回来,这一段漫长的日子该要怎么过?只听外面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下雪了!” 陆大娘看着愣神的花月笑:“别担心,以前他也这么久不在家,还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他不会有事的,等他从北疆回来,会给你带很多好东西的。” 花月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娘以前一个人在家很无趣吧?往后我和您一块睡吧,咱们娘两还能说说话。” 陆大娘点了点头:“年轻的时候,他们哥两年纪小,不懂事,我有什么话也没处说,等他们大了有些话却又不能说,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往后有你陪着我,我也不觉得日子难熬了。” 陆良两个时辰后才到了镇上,雪已经下得洋洋洒洒,在他们肩头铺了一层,看到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程连,他勾起嘴角说道:“二公子还是换身衣裳吧,在路上被人当了肉靶子,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救你。” 程连撇了撇嘴,让随身的小侍将爹给他备的粗布衣拿过来,坐在马车里换了。外面天寒地冻,车厢里燃了暖炉,让人的筋骨刹那间松软起来,坐着不愿意动了。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和马车哒哒声传入耳中,离清河县越来越远,接下来不知道有多少难事等着他,程连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爹赶出去,半个时辰后他掀起帘子对着外面的陆良说:“雪下的这么大,陆良进来暖和暖和吧。” 陆良没想到程老爷会使得给他们配备马车,比起靠两条腿走路已经快很多了,当即摆摆手,风雪打在他的下巴上,嘴唇呈现出一片苍白,只听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二少爷,一个大爷们不能吃点苦,娘们似的躲在马车里有意思吗?我看的出来,你爹是想你有大出息的,你享受惯了,让你去北疆还真是难为你了。你不出来看着点?要是我们把你丢在荒郊野地里,拐着货物跑了……” 大尧向来维陆良的话不听,听罢哈哈大笑起来:“陆哥真有你的,人家可是公子哥儿,是咱们的金主,你说他娘们,将来不给工钱怎么办?” 程连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只是没过几天他还真因为这事给吃了亏。 第50章 陆良没在家,连日子都觉得过得慢,幸好手里还有些活,花月忙着再和婆母说两句话倒比干坐着想好熬一些。 雪洋洋洒洒的下了四五天才停,雪堆了厚厚的一层,她扫了没多久,只见有个称陆良为大哥的唇齿白净的小子红着脸跑过来直说他来就是。原来他叫东辰,秀气白净看起来比自己都小,问过才知道果然和自己一般年纪,长得瘦弱力气却是不小,没多久就把院子给整理出来,像小山丘一样的雪堆在院子中间。 太阳西斜,光打在雪上折射出晶莹的光亮,天空湛蓝如洗,一切都很明亮,只是受不住消雪时候的冷风。而那个眉眼间带笑的人,却累得大汗淋漓。 婆媳两人坐在炕上说笑,花月在陆大娘的指点下将皮毛帽子缝得很是好看,正动手缝外面套的毛皮外衣,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娇脆的声音,登时抬头看过去,那道主人的声音已经掀起了里屋的帘子走进来了,可不是翠莲。 陆大娘放下手里的活笑道:“天这么冷怎么来了?” 翠莲也不客气径直在陆大娘身边坐下来,将手里包着的小罐子放在炕上,轻声道:“今儿炖了鸡汤,想着您爱喝就送些过来。陆良和花月成亲那天我避嫌没来,可是这是好事,我打心里高兴,要是不来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就占个便宜让花月这新媳妇喊我声嫂子,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没必要因为外头几句歪道话断了往来,我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这是我去镇上扯的布料,瞧着很衬花月,花月别嫌弃才好。” 陆大娘心里叹息一阵,翠莲的心思谁不明白,没有一个女人能容得下惦念自己男人的人时常往家里跑,她有些后悔方才自己的表情太过热情,也不知道儿媳妇会不会生气,翠莲的东西花月该是不会收的吧? 让她没想到的是花月满脸含笑地接过来,笑着说:“这布料上的石榴花真好看,嫂子眼光真好,我穿这个颜色显得白,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翠莲也没想到花月竟会这般大方的收下来,心里也跟着一阵喜,她希望陆良过得好,所以她会将自己的心收起来,就这么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安然无恙地过一辈子就好了。 花月却没有想那么多,她方感陆良和别的女人有瓜葛,唯独对翠莲不会,她甚至很佩服翠莲,不计较名声一直跟在陆良身后,换作别人巴不得自己不和陆良有来往,而她却在自己犹豫不定的时候,像是一记重锤把自己敲醒了。 这个女人的痴心让花月赞叹,更为她的无私折服,自成亲后她再没上过门来,陆良动身去了北疆这才过来,花月怎么能讨厌得起来?感情本就是由不得人的,谁也不能站在高处信口雌黄的去评判一个人。 翠莲轻咳一声,嘴角微颤着笑道:“你看得入眼就好,我婆母一人在家我先回了,往后要是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我能帮着就帮着些。” 婆媳两人送走翠莲后先是一阵沉默,还是花月忍不住笑问:“娘,您怎么了?” 陆大娘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怕你不待见翠莲,毕竟她的心思……你也知道,这……” 花月掩唇笑得肩膀直颤,眼睛里漾出明媚之光,摇头道:“陆良倒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个人愿意这么待他,换做别人肯定是想让我不痛快,只有她没那个心思。她陪在娘身边不少日子了,也该和女儿一样亲,怎么能因为我就断了来往?其实我倒是挺喜欢她这股直爽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总比肚子里一堆弯弯绕绕的强。” 陆大娘这才放下心来,也跟着说道:“这话倒是对的,当初我也是看这个孩子心眼好,又没了男人,我看她可怜见了有功夫就多开解她,一来二回的便熟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能相互帮衬着再好不过了。”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送走一天一天,也不知道陆良他们走到哪里了,这么冷的天没着凉吧?往后,她想陪着他一起去北疆,这样不必忍受分离之苦,可是想到屋里还在忙着做针线活的老人,她只能叹了口气,他在外面奔波劳碌,家里的事只有自己打理好才能让他放心。 婆媳两人自陆良离开后更是不怎么出门,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又说了什么话未曾传入耳中,一心等着陆良回来。 花城这两天忙着到镇上干活,好不容易闲下来坐在小凳子上看着二妮做午饭。二妮得了婆母提点可是上手还不甚利索,刚将炒好的菜盛出锅,只听坐在屋子里的人说:“吃过饭我去看看月儿,家里也没个爷们,有什么活我也能搭把手。” 二妮搓了搓手,脸上泛起一抹淡粉,她还是这么没出息,天天睡在一处可是和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脸红:“我和你一块去,我有几样小物什也想带给她。万一她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岂不是耽搁了。” 花城撇了撇嘴:“我们一起长大,她什么话不能和我说?往后家里没事你就去陆家多坐坐吧,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也该无趣。” 二妮点头应了声:“知道了。”而后走到爹娘屋子前,叫了声:“爹娘,快吃饭啦。” 花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越发待见这个丫头了,不管学什么都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在努力对自己好,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两口子只有彼此待见了,日子才能过好。 蔡氏听他们打算去看月儿,拨拉菜的筷子停了下来,无奈道:“我也想见这丫头……算了,一会儿你们去割一刀肉给送过去,这丫头病好后就喜欢清净,当初我让她给我半个什么事都扭扭捏捏,她嫌和别人打交道麻烦,天儿又冷,肯定懒得出门,这个懒丫头。” 二妮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蔡氏没好气地看着她笑:“别笑,你以前当姑娘那会儿也比月儿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个路子。” 花城看着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一阵暖,要是妹子能在家里多待阵子就好了。宫里采选秀女的事儿总算像阵风似的刮过去了,村里的女娃大多都匆匆配了人家,将貌丑的淘汰掉,还是有几个模样周正的被带走了,当中喜忧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吃了午饭,二妮本想洗过碗再去,蔡氏摆摆手将他们两口子撵了出去,待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和正准备抽烟的花大说:“你说孩子们长得多快?以前看他们小小的在一起玩,眨眼的功夫,还是他们几个,可一个都当了我的儿媳妇了。咱们家月儿……我也不求陆良能让她过富家奶奶的日子,只要他们能安安稳稳地,生个大胖小子我就满足了。你别瞪我,养女儿有什么好?好不容易看她长大了,马上就去别人家了,我这当娘的不想我的月儿也跟着受这个苦,心里头太不好受了。” 花大吐出一圈青色烟雾,咧开嘴笑:“生男生女还是你说了算的?送子观音的活你来干了就是了,一天到晚的瞎寻思。” 蔡氏在他肩头重重的打了一下,笑骂道:“什么话都能乱说?呸呸呸,娘娘别怪罪这个满嘴没正经的人,让我家月儿怀个儿子。”隔空求完菩萨,自己都忍不住乐起来,两口子隔了那么远,自己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还是让女婿平安回来才是。 花城在路上被人绊住说了两句话,晚了半刻钟才去了陆家,刚到院子外面就听到屋里像是炸了锅,也不知道再做什么,声音乱糟糟的。两人赶紧进去,只见花月手里拿着擀面杖追着她的大伯子陆时一个劲的打,任凭旁边的人怎么拉都拉不住,陆大娘坐在一边气得直叹气。 “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抄家呢?花月,你把家伙给我放下来,瞧瞧你成什么样子?”花城发火的声音和陆良的有几分相像,低沉中含着威严,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显得尤为突兀。 花月朝着陆时的屁股上又抽了两下才解气,一张俏脸透出好看的粉红色,两只饱含怒气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径直走到陆大娘身边安抚道:“娘,你就不能惯着他们,找你拿钱还这么有理跋扈,不就是仗着陆良不在家?他不在,还有我呢,哪那么容易让他们逮便宜?” 东辰一早就得了陆哥吩咐,家里有个什么事让他帮着些,说话不成动拳头就行了,安稳了几天,这天他才来就听屋里闹得不可开交了,他倒是想进来动手,奈何陆哥的这个小媳妇气势足的很,连点缝隙都不给人钻,他就这么看她追着陆哥的亲兄弟打了一圈,看着看着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二妮也是一脸惊讶,花月以往都是眼高于顶的,即便有人惹她不快也不过是甩个白眼,这还是第一次见花月动这么大的肝火,她抬头看向花城,只见他坚毅的下巴紧绷,一派冷淡模样,看来是气得不轻。自家的妹子,他肯定舍不得,那么只有陆时两口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作收和文章预收么么哒 第51章 陆大娘不愿意闹得不好看,沉着脸呵斥陆时两口子:“当初是你们闹着要分家,这便成了两家人,你们还来做什么?陆时,你拍着胸脯问问你自己,我这几年可吃过你的穿过你的?阿良忙着外面的还得顾着我,你做哥哥的可有说过半句人话?我好歹做了你二十几年的娘,不忍心你饿着肚子,用你的话来说为了小孙子,我把我攒的钱给你过日子,你可倒好,当我这里是银庄?” 陆时在花城那声嗤笑中脸色涨得通红,刚要开口,站在一旁的乔娟拦住他,扶着腰往前走了两步,气鼓鼓地说:“娘,您这话说得可真是见外了,当初我嫁到你们陆家的时候连聘礼钱都是东拼西凑的,穷穷酸酸的成了你家的媳妇,我说什么了吗?就算分家,我们也不过是拿了二两银子,几个锅碗瓢盆,还有那一亩半地,再瞧瞧二弟成亲那天的排场,多风光呐?吹吹打打的,连做席的师傅请的都是最好的,那天光那几桌饭就得二两银子罢?娘,要我说您也太偏心了,既然攒了钱就该两兄弟平分,陆时问您也不过拿了半两银子,比起二弟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吧?” 花月阴着脸,温暖的光照进来,将她巴掌大的小脸包裹起来,怒目中含有万千风情:“你这是端的什么理?进门就翻箱倒柜跟贼又有什么分别?” 乔娟阴阳怪气地砸吧砸吧嘴,抬起下巴看着花月:“弟妹,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你天天能有好日子过,自然不愁,我们可没法和你们得宠的比,天天过得紧巴巴的,活不下去只能找娘来救济了,你既然不缺钱那就大方些,借个五两银子,我们立马走。” 花月冷笑一声:“拿银子?想得美,把你刚才从我屋里拿的耳坠子放下,我倒不知道你还有偷鸡摸狗的习惯,在这里耍无赖?你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打。” 乔娟乌黑的瞳孔缩了缩,梗着脖子不认,扯高嗓门道:“娘说你们没钱,骗谁呢?我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你往房间里藏了个小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银子,你们还讲不讲理?诚心欺负我们一家子没本事是吧?一家人却非要看我们在外面乞讨过日子才成?” 花城见妹妹被气得浑身冒火,倒是能理解了她方才怎么会那般收敛不住,这么会胡搅蛮缠,嘴上全是胡说八道的女人,连他都想动手打,抬手将躲在乔娟身后的陆时拽着领子拖出来,冷冷道:“陆良走了,你就觉得她们好欺负了?想要钱还不容易?白莽山上的野物在镇上吃香的紧,抓着就能得四两银子,有本事去啊?真不是个男人,往后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上门来找事,可别怪我这个外人插手。” 东辰将人接过来,将陆时的胳膊扣在身后,不过轻轻一碰就听到咔嚓脱臼的声音,沉声道:“陆哥一早就猜到你要上门来闹事,果不其然,给你点教训快滚。” 乔娟又急又怒,扶着头冒冷汗的陆时往出走,再要走出门槛的时候,花城把脚伸出去,挡着她淡淡地开口:“把东西留下。” 乔娟这才不情愿地从袖子里掏出那对玉葫芦耳铛,花月对这一对耳饰向来宝贝的紧,早上忙着干活才忘了带,放在手心里擦了擦,狠狠地瞪了一眼乔娟。 乔娟走出门才朝着屋里破口大骂:“别得意的太早了,早晚有你们受的,风水轮流转,等转到我们这里来,有你们好果子吃。死老婆子,让你偏心,我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陆大娘心里堵得慌,叹口气说道:“可是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只会给我添堵的白眼狼,阿良自小懂事,帮我干活,长大后更是想尽办法赚钱让家里过好日子,那个好吃懒做的东西……我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委屈我自己的孩子让他过服帖日子?当初就不该管,如今倒好,成了我陆家的罪过了。” 花月心里也跟着难受,婆母也是伤透了心才会说这番话,安慰道:“您对得住他们了,养育之恩大过天,往后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您要好好养身子,别让陆良担心。”待婆母点头,她才看向大哥,不好意思地笑:“大哥和嫂子怎么来了?” 二妮接话说:“你哥过来看看有什么事帮着做些,有些力气活就得爷们才成,娘听说了就让我割刀肉给你带过来,知道大冷天的你不乐意往外面跑,往后我也常来陪你,要是他们在来,不管是吵还是闹我都能帮着。” 花月忍不住笑道:“我也是被气急了才动得手,这几天应该是不敢上门了,娘,您先去我屋里坐会儿吧,我给您把屋子收拾下。也怪我,我光顾着在这边收拾东西,都没听到他们进来。” 陆大娘拍拍儿媳的手,笑着摇头:“这不怪你,是我自己惯出来的,还想着这孩子能变好,哪知道是我想多了。你陪你大哥们说说话吧,屋子里也就那两样东西,我自己来就行了。” 花月看着婆母走进屋里,让大哥他们进自己屋里,至于东辰,他还是个小孩性子,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二妮进了屋坐在炕上,才感叹道:“听说你婆婆一个人养大了两个孩子,这把年纪该是等孩子孝顺了,却不想摊上陆时这个混账,你没嫁过来前还不知道受了多少气。” 花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嫁过来这么些天,婆母是个很和善的人,便是有委屈都忍着不说,更别说哭这种事了,今儿是被伤得狠了。一个母亲亏待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去精心照养别人的孩子,心里该是忍着多大的委屈,谁知道长大后这人却是这样不争气,心计比陆时的亲娘还要失望和难过。 却说陆时和挺着大肚子的乔娟径直去了村里王大夫家里,接上胳膊后额头上的汗才止住,陆时忍不住抱怨:“我都和你说了,娘智能靠哄才往出拿银子,你倒好,连银子藏哪儿都没摸清就一阵乱翻,花月那娘们看着瘦力气倒不小,我身上这会儿就没个好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白挨了一顿罪。” 乔娟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咱们得想个法子,眼看着孩子就要出生了,咱们两个饿着不怕,孩子禁不住啊。二叔该是这两天就要动身回陆家了,他不认咱们没关系,只要缠着他把你去京城的盘缠要到就成。陆时,这一趟京城你必须得去,不然咱们一家子这辈子都别想过好日子。” 陆时为难道:“年关将近,路上不太平,非得要这个时候吗?你倒时候没了相公可怎么办?” 乔娟嘴角一耷拉,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陆时骂:“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当初要不是陆良……我看得上你?你要是连这个村子都走不出去,我还能指望你什么?我的孩子好好的贵人命就被你这个没用的爹给毁了。” 陆时心里不痛快,乔娟自己不是什么好的,还想着陆良,也不看看自己那样儿人家能瞧得上她?不耐烦地说:“得了,我知道了,要是和二叔拿上盘缠我就直接去京城了,早点认了人也好接你们娘两过好日子去。” 乔娟这才将心里的火气给消下去,回到家,给陆时收拾了东西催促着他快些走。陆时只得拿了来回的车钱到县城去找陆清名了。 县城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他找到二叔的时候,陆家下人正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离开,陆清名在听到来人是他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不是陆家的种却喊自己这个叔叔喊得甚是热切,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像极了他那个不检点的娘。 “你想去京城去找你爹?也好,正好让你那冥顽不灵的娘看看她看中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冲身边的下人点了点头,让他安排去。 看着陆时离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当初陆青泽从自己手里抢走了清平,他倒要看看陆青泽还有什么颜面来找清平,所谓的情深似海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却说陆良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吉县,那个贼匪出没的地界,越靠近北疆的地域像是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子野气,让人不觉得绷紧了神经。 程二公子之前大姑娘不下轿非要坐在马车里享受,没想到半路上被一帮小杂碎们给盯上了,那帮人显然是做惯了绑架之事,一众人直接截住了程连所在的马车,将车夫从马车上推下去,撂下一句:“让你们家主子备好银票来赎人,”牵着缰绳就要往山上走。 陆良很快稳下心神,朝着抓着缰绳的人喊道:“我们不过是帮人送东西的,头上没什么主子,想拿银子,让别的人给你递话。不过我说,你把我得了风寒的兄弟当少爷,就是追到人家门上,也没认,白费什么劲?” 陆良身后的几个兄弟都笑起来,大尧更是笑得大声,朝着马车里的程连吼:“连子,你小子可真有福气都能给人认成少爷,以前饿肚子在地里捡烂菜根,我还当你迟早饿死,没想到活到现在,那一关还是没闯过去。” 牵缰绳的人显然被他们几个的话给说动了,他在外面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这辆马车是个不俗之物?咬着牙掀开帘子,只见布置气派的车厢里坐着个流鼻涕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汉子,暗骂一声,放下帘子指挥着一帮人往回走。 陆良叫住那个壮汉,笑道:“能遇着也是缘分,带着这辆马车上路太过碍事,索性就给大哥使吧,下次我们回来,还请大哥莫要为难我们才好,兄弟们一年到头就赚个车脚钱,婆娘们还在家里等着给孩子买新衣裳。” 大汉沉着的脸上这才见了丝笑,放下手里的家伙,径直走过来:“谁说不是?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做这劳神子匪贼?还不是给逼的,都是苦命人,哥不为难你们,这车我就收下了。” 陆良和壮汉又说笑一阵这才上路,待走远了坐在他旁边的程连怒问:“你是存心给我家散财?一辆马车就这么送人了?上面可有不少正经东西。” 陆良淡淡地说:“你的命要是不值那些东西重要,那你现在就下车,我们急着赶路没那闲工夫在路上耽搁。” 大尧坐在一边听得直乐,像是一早就料到陆良会说这样的话,程连转过头看向别处 ,不再说话。 程连这两天也摸索出了这人的脾气,是个油盐不进不看身份的主,想在他面前摆少爷架子?他连鸟都不会鸟你一眼。 第52章 大尧向来嘴闲不住,见程连坐在车沿一脸不快,忍不住说道:“一看就是个没受过苦的,往后的路指不定要遇上多少恶徒,自己的命还管不过来,带着那么个累赘做什么?既然跟着我们陆哥走,就得守我们的规矩,别端着大少爷的架子,没人乐意看。” 出远门还是轻车简从的好,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们都知道陆哥不喜欢被无关紧要的事拖累,方才不是怕那些人,不过是将那辆碍眼的马车想办法送走而已。过了吉县就进入了北疆,意味着太平不在,他们随时可能遇到凶徒,所有人的心都不觉中提起来。陆哥吩咐过暂时先不亮刀,待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再说。 敌众我寡,硬碰硬自然不是上计,不过对一些不成气候的自然是直接上拳头最好,一次将人揍怕了,往后也省劲些。所以程二公子这一路看了不少热血沸腾的打斗,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像是夜间饥肠辘辘的饿狼,扼住对方的咽喉再不会松手,除非那些人讨饶。 兄弟们都期盼着能将这条路走顺,官府不插手,靠的都是各自本事,如此已然省了不少力气,他们打算将北疆这条线当作打开路子的第一步,就要比别人更凶狠更不怕死,毕竟与他们这些拿命出来搏的人,哪顾得上什么善恶和害怕? 程连对大尧的话心生不满,可也没说什么,一开始就因为一辆马车被人盯上,如果下一伙人盯上的是程家的货那可怎么好?这批货是费了大笔银子购置齐的,若是便宜了别人……他现在能仰仗的只有这些一个个看起来凶恶又浑身是力气的人。 赶了半个月的路,一路上连个能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啃干馍喝冷水,到了晚上寒风阵阵,只得找个背风的地儿,几个人围着火堆挤在一起才稍稍觉得暖和,陆良带的这些人都很自觉的分开时辰盯着货物,甚至比军营里的将士都有规矩。 酷寒极为折磨人,风雪无情,程连还是第一次尝这等苦楚,他缩着身子直嚷冷,而陆良那个让人看不懂的人总是身姿笔挺,明明疲惫的眼窝下都泛青了,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突然听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威严,无法忽视的压迫感更是紧追而来:“马上就要到银州了,过了银州便是蒙城,都精神些,前面遇到的都是些小杂碎不足为惧,去蒙城的路上只怕没这么容易应对了。今儿找处地方好好歇歇脚,养足了精神,过了最后一关兄弟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其实北疆因为战乱鲜少有商人在踏足,能吃上肉的劫匪也不过那么几个,拼的就是谁能耐让不怕死的人吐出银子来。果然不出陆良所料,他们在去蒙城必经的西陵山路上被一帮胡子拉碴,身量壮实的七八个汉子给截了去路。心里早就有底,几人脸上并未见有半分慌张,陆良看到站在为首道疤脸身边瘦得跟尖嘴猴腮的男人时忍不住笑出来:“原来是前些日子被我打断腿的大哥啊?怎么不多养养伤?这么费劲的搬个救兵来,接好的腿可别错了位。” 男人被陆良嘲讽的语气给逼急了,指着双手抱胸的陆良气急败坏的骂:“少他娘的得意了,那天兄弟们失大意让你们这帮孙子们抢了先,不然早把你们打的屁滚尿流。大哥,就是这个小子在咱们地头上横行霸道,大哥手下的那帮兄弟们都在他们手上吃了亏,这一次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陆良坚毅好看的下巴抬起,已经大半个月未清理过自己,此时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更有几分痞气。大尧在一旁看得好笑不已,真不知道这世上的人是不是一个个都变窝囊了,这些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都能把他们吓成那个德行,戳了戳身边的人说:“那人也和你一样脸上有块刀疤,一左一右倒是挺有缘份的。” 陆良看了他一眼,大尧顿时不敢在胡闹,往后退了两步,摩拳擦掌等着动手。 尖嘴猴腮的男人招了招手从暗处又钻出几个人来,虽说拿着发出刺眼寒光的大刀,不过从躲闪的眼和握着刀柄颤抖的手来看,不过是些才入行的生手而已。 陆良从这些比自己小的人身上看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窘迫和对死亡的畏惧,心里忍不住一阵叹息,在银州就听说附近几个县的男人都被征去军营里了,而那些有胆色的却去山上落草为寇,想来这些人就是了。 为首的刀疤男人面色平静地打量陆良一眼,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想趁乱发财的人来了不少,却没几个能过了银州的,你们倒是让我佩服。瞧得出来,你们也都是穷苦人,日子本就不好过,我也不想看见身边的人都变成缺胳膊断腿的。我看你这小子一身硬气,像个领头的,倒是合我胃口,这样吧,咱们来比划比划,你要是能打得过我,我就放你们过去,但凡在我的地头,绝不会有人拦着你们,怎么样?” 他身边的男人赶忙开口:“大哥,怎么这么便宜他们?要我说就该让他们将性命交代在这里,我看清了马车上装的都是好东西,丝绸锦缎,还有不少富贵人把玩的小物件,咱们拿回去不是正好给兄弟们做新衣裳穿?” 刀疤男呵斥道:“闭嘴,一边待着去。今儿大爷心情好,就想玩玩,由得你在一边多嘴?” 程连看了眼那个块头比陆良结实几倍的男人,皱着眉头说:“陆良,你这么瘦,我看他一只手就能把你扔出去。” 陆良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地应道:“成,依你的话办就是。” 此时风刮得正猛,北疆的风里总是夹裹着沙尘,若是猛些吃一嘴土都是常有的事。众人腾出了块空地,跟随陆良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顺利离开这里到达蒙城的唯一办法,所有他们都退后静静地看着。 陆良的个子要比这个男人高出很多,却没有他膀大腰圆,看着就是一身蛮力。真正过起招来,陆良招招落下风,被这个男人身上的力气带着乱走,虽说勉强撑得住,可是他额上涌出来的汗水告诉一旁观战的人们他是有多不容易。 这些贼匪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还笑得很大声,大尧心底的火气蓦地窜起来,撸起袖子骂道:“他娘的,欺负我陆哥,怎么得也得和我这大块头动手才对,陆哥要是伤了半点,老子放火烧了这座山,一个都他娘的别想活。” 陆良向来耳力好,听大尧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来,刀疤男皱眉骂:“还有心思听人说笑,看来不扭断你的脖子你就不知道怕。” 众人眼看着刀疤男伸手要掐陆良的脖子,却见处处挨打的陆良突然一个转身灵活地从他的桎梏中抽身出来,像是在告诉众人方才不过是一场试探,只见陆良三步并作两步转到道疤脸的身后,在他要转身时,微弯身子,在人们未曾注意时单手卡着他脆弱的喉咙。 陆良使了十分的力气,隔断了刀疤男的呼吸,只是这人力气依旧很大,抓着陆良肩膀的手同样使了不小的力气,陆良待他两眼翻白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才抽身出来,一脚踹在他心窝,刀疤男顺势向后倒去,颇为狼狈地大口吸气。 陆良揉着被这人抓疼的胳膊笑道:“我家中还有美娇娘等着,我可舍不得将性命交代在这里,我瞧你招招都坦荡,想来是个正派人,方才的话该是不会反悔罢?”说着看向那个被他打断的男人,轻蔑道:“爷要是想杀你,就不会打断你的腿那么简单了。” 刀疤男好一阵才缓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摆摆手道:“好小子,一动手就是要人命,我就喜欢你这股劲。我王成的话自然是做得准的,往后谁要是敢不长眼的刁难你,不用你开口,我就处置了他如何?你往后若是来往北地,我让我的兄弟一路护送,赚几个银钱花花可成?” 陆良大笑道:“自然可以,能得你这话,我们往后也能省时省力些。此时尚有急事在身,天色不好,我等赶着在天黑前在蒙城落脚,若是有机会,我陆良定与你大醉一场。” 程连只觉得眼前发生的像是一场闹剧,贼匪不是杀人劫财吗?为何这次却是这般轻易的就解决了?他虽不管事,可看过不少人,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看向陆良时眼睛里是满满的欣赏,他忍不住细细打量了陆良几眼。能让女人们动心的相貌,眉眼间含着淡淡的冷厉之气,深邃乌黑的眸子深处藏着一抹凶狠和嗜血,便是极为寻常的坐在他身边都有极强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他。 程连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眼高于顶的九爷能这般看重这个人,更是那般随意的将价值近万两的货物交给他来押送,九爷原来已经将陆良身上所有的能力都发掘出来了,因为深知所以信任,怪不得陆良能被九爷赏识这么多年。 这几天花月却是莫名的心神不宁,老是梦到陆良遇到不测的梦,他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了,连点音讯都没有,但愿他能顺利办完事早些回来。 第53章 花月这几日都睡不安稳,总是半夜被噩梦惊醒,脑海里一次一次闪过陆良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两只不再转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说:“花月,我想你了。” 跟鬼一样的样子,她心里很急却也怒自己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早上喂猪和鸡吃食的时候,忍不住小声地骂:“你要是敢有个什么事,追到我梦里来,我往后天天骂你,非得把你骂醒才成。” 猪圈里的猪肉滚滚的,大哥说这几天会有人过来收猪给的价钱也公道问她要不要一块卖了,她昨儿想了想也觉得卖了好,年关将近,大雪也多起来,就算再怎么精心照顾也不见得能多长几斤肉,卖了人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胆。 以前她总是嫌弃陆良缠着她,现在倒好,轮到她天天想他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路可还顺遂?现在有没有到北疆?亦或已经在回来路上了? 回去屋里婆母已经做好了早饭,陆时两口子那天之后再没有上门来,二妮昨天来串门的时候说陆时这几天不在家,乔娟逢人就说上京城去找公公了,现在全村的人都当陆大娘是被人抛弃了,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话她们自然不敢给陆大娘听到,在她进来的时候,两人赶忙转了话题。 倒是翠莲偶尔会过来陪她们说说话,还会带些自己做的吃的,花月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她好歹吃得是陆良留下来的银子,翠莲家里连个赚钱的男人也没有,日子还指不定过得有多难,家里有个什么也会给她装些,就当礼尚往来。本该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如今却是意外的和睦,坐在一起聊天干活,时间也过得快些。 “娘,我哥说这几天有收猪的人来问我要不要卖掉,您看?” 陆大娘手里还在忙阵线活,听了笑着说:“你看着办就是,阿良在你入门前就和我说你往后是咱们陆家的掌家人,有你在我放心。” 花月被婆母调笑,脸刷的变红了:“娘,你听陆良没正经,没有的事儿。我想着冬天了,什么都娇贵着,要是一个不小心染了病一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还是早些卖的好,我瞧着咱家的猪都长成了。” 陆大娘放下手里的东西,握着花月的手笑道:“娘是说正经话呢,往后着家里就全靠着你们两口子了。娘熬了这大半辈子,力气早在拉扯他们哥两的时候用干净了,我只求过个轻快日子就成。” 花月脸上的羞涩还未退,揽着婆母的胳膊说:“我们先吃饭吧,中午我回趟娘家,跟我哥把这事说了,到时候他直接带人来就成。” 陆大娘笑着点了点头。 花月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刚进村子的春芽,本不想理会她,只是不经意看到春芽的眼角处乌青一片,就连脸都看着有些肿便多看了两眼,谁知道春芽让车夫停下驴车下来就是一阵低骂:“看什么看?现在我站在你面前让你看个够,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看了高兴是吗?花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是啊,我喜欢陆良,你抢走了我的意中人,你很得意吗?我告诉你,别高兴的太早,等陆良回来的时候有你好果子吃,从现在开始你不如盼望陆良不要回来。” 此时的春芽像是个失了心智的人,面向凶狠,咬牙切齿地样子,让花月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对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唇角微微扬起,毫不在意道:“哦?我倒是想知道陆良要给我带什么好果子。” 春芽看着花月那般云淡风轻地离开,心头的火气更大,她那个向来听话的相公居然喝醉了酒动手打她,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和婆母大吵一架就跑回来了,才成亲没多久就敢对她动手了,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这一次她非得把他们母子给治得死死的,绝不轻易回去,重新坐上驴车,对着车夫道:“走吧。” 此时的蒙城像是被一层雾给包拢,透着死气沉沉,寒风呜咽叫嚣,看得见的沙尘扑面而来,对于不习惯这种天气的陆良他们来说,不时就得用袖子遮着口鼻。街头的行人都是匆匆而行,偶有几个胡人装扮的男女从眼前经过。一行人疲累不堪,实在没心思乱看,在一处客栈住下来,打算第二天再去给向程家订货的人送货。 这一夜陆良没有睡,他坐在客栈大堂里独自饮酒,过了子时听到有人将门拍得震天响,连连打哈欠的掌柜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打开,只见进来的是胡人装扮的两个人,瞧着像是主仆,主子模样的男人穿着奢华的皮毛外衣,一张脸严肃中带着傲然森寒之气。 “你就是九爷说的那个陆良?” 倒是没想到这个外族人说得一口流利汉话,陆良点点头:“想来您就是九爷口中的那位贵人,不过当初九爷叮嘱过,需得见到信物才能交货。” 那人勾唇一笑:“倒是谨慎,见到本王还端着那套死规矩,成,把东西拿给他。” 陆良比对着侍从手上的玉佩,点了点头:“这便与我来取货罢,九爷说您是个重信义的人,派小的来放心。” 那人咧嘴笑了笑:“九爷是怕我骗他不成?放心,蒙城是你们汉人的地界,本王在这里生事讨不到半点好处。这是交货后的银子,二十万两大通银庄的银票,点清楚。” 陆良自然不会真点,这样有身份的人犯不着在银子上戏耍他,若是有别的心思,大抵现在该是一刀捅死他了。将人带到货车前,陆良冲看守的兄弟点了点头,将最上层的程家的货物搬开,在中间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藏着的赫然是散发着冷厉寒光的兵器。 看着胡人王爷的手下将货全部搬走,陆良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买卖,靠着一股胆气从清河县来到北疆,这一夜终是能睡安稳觉了。 这一夜他居然梦到了花月,含笑的俏脸,肌肤莹润白皙光滑如玉,还有从唇齿间溢出来的轻吟,熟悉又让人留恋不已的触感像是一处漩涡,让他心甘情愿的沉沦。 第二天早上,刺眼的光让他从沉睡中苏醒,揉了揉眼,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忍不住勾唇一笑,因为太过想念占据着他整颗心的人,在无事压在心头的夜竟会做起这般绮丽的梦来,他换了干净衣裳,打开门正要出去,却见程连抬起手正要敲门,陆良疑惑地问:“程二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程连如今哪敢在他面前摆架子?这人可是他往后的保命依仗,当即笑道:“送完货我要去挑些毛皮和特产回去,总不好白来一趟,现在谁都盯着北地的这些东西,在他们来之前,我们程家先得把这条路子给走稳了。你如今闲来无事,不如与我一同去,顺便给嫂子挑些好看的首饰。” 陆良听罢抿嘴轻笑,抬抬下巴道:“吃过早饭便去罢。” 今儿天气好,太阳温暖,风也刮得小了些,来来往往的人放慢了脚步,在街上挑选着需要的东西,只听两个妇人略带感叹地说:“真希望战事赶紧停了,听说沿途路上的贼匪将来往的商人都吓跑了,茶叶、丝绸都成了稀缺物,比平时贵了好几倍。” 程连听着嘴角勾起来,这一次可能赚不少,趁着这等形势该是多跑几趟才好。 陆良的眼睛却是盯着街上的小物件,瞧着有趣的便会买一些,北疆的首饰不像他往常见的那般秀气精致而是大气中承载着些许野气,看来有种别样的风情。待程连与要货的掌柜结算了银钱,他们便一同去了皮货最为集中的集市,拖了战事不平的福,北疆的皮货生意一直低迷,同行间相互压价,让原本最为冒尖的毛皮成了堆积在库房中落灰尘的心头大患。 在一摊如死水的集市中难得见从南方的人,消沉的人们顿时来了精神,热络地朝着陆良他们介绍自己的货。 往时贵重的皮毛现在便宜了不少,陆良在程连挑选皮毛的时候,竟自走到一处摊子前挑了几块在自己能承受范围内的毛皮,想着回去让娘和花月做两件御寒的衣裳,他自然不敢忘了丈母娘和岳父、大舅子,身上的银子就这般花了大半。 程连见他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笑,忍不住开口道:“虽说你是拿钱办事,不过这一路要不是有你将那些个贼匪给解决了,只怕我如今已成了路上的一道亡魂,我爹给的那些银子怎么能顶的上我的这条命,你手里的这些东西都算在我头上,算是我程连对你的谢意。” 陆良摇头笑道:“本就是我份内之事,不必了。” 程连却是执意要给,陆良只得说:“下次再说罢,给我家娘子带的东西怎么好让你出银子?” 这番话直让程连没办法,只得应了,笑道:“待回去清河县,稍作休整再来一趟,到时还得劳烦陆良兄弟。” 陆良但笑不语,心中却是不乐意,这次赚足了钱先舒舒坦坦过个年,多和媳妇亲近亲近。 第54章 陆良一行人在蒙城待了五日才将要带回去的东西置办好,与蒙城的商人来说他们还未动身回去便盼着这些人再来,连日争战不休,日子太过难熬,连他们这些商人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更何况那些只知道种地的穷苦人? 这一路所受的苦楚与磨难并不是靠两片嘴就能说清楚的,对于未知的一切没有人不紧张,打斗的时候更没有一个人不怕死,就算身上的伤口再深,病痛再难忍,他们迈出了这一步,回程的喜悦多了几分,再怎么寒冷的风吹在身上都被火热的心给挡住了。 再到银州地界,只见不远处的山头上站着几个眼熟的人,为首的是个精瘦一脸冷然的年轻人,陆良看了一眼突然笑道:“看来他们的头换人来做了。” 果然那人迎上来,拱拳道:“奉大当家的命,陆兄弟往后来往此路皆由弟兄们护送,当初说好的事陆兄弟可莫要忘记才是。” 陆良笑道:“我陆良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反悔,暂且别过,来年定不会亏待了兄弟们。今日暂且别过,你我来年再会。” 直到马车走出很远,大尧抓了抓脑袋瓜,将干如柴棍的牛肉干放进嘴里嚼了嚼,摸了摸鼻尖说道:“陆哥,他们不会漫天要价吧?咱兄弟们能赚几个钱,再分给他们岂不亏大了?” 陆良瞥了一眼大尧,没好气地说:“都吃了一路了,你可歇歇嘴吧,当心嗓子疼,什么东西再好吃也不能没完没了的吃。都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和这些个牛鬼蛇神白费什么力气?要是一个一个都想着铲平,就靠咱们几个人的拳头不是闹笑话?别开口说话,当心灌风闹肚子。” 大尧跟在他身后陆哥长陆哥短的叫了快五年了,他向来把大尧当亲弟弟待,该敲打的时候绝不留情面,这小子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是甚为听他的话,知错能改,让他甚为欢喜。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话成了真,大尧半路上闹肚子疼,让一众急着回家的人不得不停下来给他烧水暖肚子,陆良更是哭笑不得。 这天花城带着收猪的人上门来,花月穿上了棉衣,蓝底白花的将她一张漂亮的小脸衬得白皙娇小,花城彼时正和收猪人说话,回头见妹子穿着这般老气,迎上来低声说:“虽说不见外人,穿着也不是给外人的,你才嫁了一个多月的新妇穿着都是些什么?陆良没给你扯料子买棉花?哥这里有银子,你拿去买。” 花月眼睛正盯着收猪人,只见他们利落的跳进猪圈,猪受了惊四窜着乱跑,两个人分别抓着前腿和后腿,将叫得凄厉不已的猪给绑了个结实,听大哥这么说,捂着嘴直笑:“哪有舍不得啊,我昨儿把衣裳给洗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这才随便找了件将就着。哥,你当我还是姑娘啊,非得挑着好的穿。我知道你担心我,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等陆良回来正好赶上过年,置办年货的时候一并买了就是。” 花月看不懂称,只得求助地看向大哥,花城无奈地摇头,对过了斤数算清了银子,又和收猪的寒暄了两句,花城将银子递给花月,问道:“那你平日里都怎么买东西?等什么时候有空,我教你。” 花月眼睛弯了弯,嘴角扬着笑:“买豆腐两碗豆子就能换一块,我和婆母足够吃了,卖肉的和陆良很熟,他也不会捉弄我,我看称做什么?陆良又不是一直在外面,往后有他在,我才不操心这些事。” 花城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就是给人惯的,没出嫁爹娘惯着,嫁了人又有陆良稀罕,你日子过得好,我也放心。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哥说,哥就你一个宝贝疙瘩妹子,不能看你有半点不痛快。” 花月眼眶微红,郑重地点头:“我知道,陆良敢对我不好,我转身就回娘家和大哥告状。”兄妹两人笑了一阵,花月垂着头羞涩地说:“不知道陆良什么时候回来,天高路远的,连个音讯都没,我这心总是揪着放不下来,我真怕……我在婆母面前什么也不敢说,就怕她跟着担心。” 花城扶着妹妹的肩膀安慰道:“陆良可是咱们村里最胆子大的人,他以前就经常去外面办事,次次不是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有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就别担心他了。村里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都是一帮闲着没事干的嘴碎,也不怕这大冬天的歪了嘴。二妮本来要跟着来,只是身子不舒服,我就让她待在家里了,免得过给你病气。” 花月顿时急了,赶紧问道:“嫂子向来身子骨结实,怎么好端端的病了?可看过大夫了?不成,一会儿我和你回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花城本想说不用来着,转念想到她们打小一块长大,谁都念着谁,就没拦着,进屋和陆大娘说了两句这才带着妹妹一道回了家。 刚进门花月看见爹在院子里打水,脸上是止不住地高兴,忍不住问:“爹,发生啥事了,瞧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花大故作神秘地看着一双儿女,朝屋里努努嘴,笑着说:“回去问你娘去。”说完继续忙活手里的事,嘴里哼着不怎么好听的调调。 两人在外面弹去一身的寒气这才进了屋,蔡氏从屋里出来看到花月,疑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花月摇头说:“我大哥说嫂子病了,就过来看看。” 蔡氏捂着嘴直乐,拍了拍花城的肩膀,笑着说:“什么生病了,这个傻小子,自己就要当爹了还不知道。我都愁,二妮就不说了,她年纪还小,花城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傻愣愣的,指望着你们带孩子,我还是先回去盖被子睡个两三天再说吧。对了月儿,陆良有消息了没?这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回来呢?北疆离咱们这里远的厉害?” 花月想了想说:“应该挺远的吧?我听陆良说要走一个月才能到地,路上在歇歇脚,这会儿该是刚到,我想大概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蔡氏叹了口气:“真是,哎,陆良做什么不好,怎么偏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这当娘的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大哥这一家的大事不用我操心,我可怜的闺女,要是……” 这边花城刚兴冲冲地跑进屋里就被二妮给撵了出来,一张俊脸此时搞得灰头土脸的,让人莫名想发笑,他昨儿晚上闹着二妮又折腾了一回,二妮担心伤到孩子,只是这臊人的话又不敢说,就把全部的火气全都算到了花城头上,花城就是委屈也不敢再太岁头上动土,摸着鼻子说:“娘,二妮想和月儿说说话。” 蔡氏点点头:“你进去陪着二妮说说话,自己也高兴些,也别这事老放在心上吊着,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花月有点想笑,娘分明比自己还着急,还要安慰自己,当即应了声,掀起帘子进屋了,看着皱着眉头的二妮,花月坐下来问:“你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可别吓坏孩子。” 二妮有些难以启齿地看着花月,这么来回几次都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还是花月板着脸说:“难不成你不喜欢我哥了?后悔嫁他了?”二妮这才气急地说她胡说,扭捏了好一阵说:“月儿,我觉得挺丢人的,可我这话又不敢和娘说,我只能和你商量。” 花月见二妮白皙的脸上飞上淡淡地红霞,身子好像也胖了些,想来近来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只听她不好意思地说:“昨儿,你哥胡闹,我不愿意还要……那啥……我没办法就……你说肚子里有娃了,这么……会不会有事啊?” 这话倒是把花月问住了,她又没怀过孩子哪知道这些?想了想,开口道:“大夫来的时候说什么了?他是行道人,只要他说没事那就应该没什么,你自己身上有什么不爽快的地方吗?” 二妮摸着肚子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能吃能喝的,刚我已经吃了两颗鸡蛋,喝了一碗稀饭了,我说不吃,娘非逼着我吃。” 花月忍不住笑道:“那是娘心疼你,你现在是双身子,可得吃好一点,我刚才进来见爹和娘都笑得合不拢嘴,往后咱们花家可就热闹起来了。” 二妮也跟着乐,她嫁过来之后公婆都很疼她,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的疼,她都觉得自己没嫁人,这和做姑娘那会儿的日子一模一样,抓着花月的手感叹道:“要是陆良没去北疆,八成这会儿你也怀上了,说不定比我还早呢。” 花月被她这没羞没臊的话闹了个大红脸,笑骂她做娘了还这么没正行。 二妮本来笑得很欢,突然想起什么一脸认真地说:“春芽被她相公给打回娘家了,这都住了快七八天了还不见夫家人上门,该不会……” 花月顿时被逗笑了:“你说你成天操心的都是什么事?我哥没说过你吗?当心变成外面的长舌妇人。” 二妮摇头,一脸得意:“这话我当然不会和他说,他怎么逮的着我?” 屋子里的笑感染着外面的人,一家人和乐融融。 第55章 春芽娘被村里好事的人给问得烦了,提着装了豆腐的篮子回来坐在炕上生闷气,春芽正忙着和面没看到她,等腾出手来要切菜的时候看到放在案板上的豆腐才知道娘回来了,掀起帘子进来,笑着说:“娘,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这是怎么了?绷着张脸。” 春芽娘叹了口气,拉着女儿在旁边坐下,嘱咐道:“女儿啊,两口子之间拌嘴打架都是正常不过的事,你也不能一直在娘家呆着不走啊。村里那帮不要脸的,逮着空就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是不是怀了身子?这话听着没什么,可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是等着看咱们的笑话,现在的人心眼都毒着呢。你听娘的,夫妻两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道理你也明白,还是别犟着了,快回去吧。” 春芽耷拉着肩膀说:“”我不想回去,他这几天什么事都听她娘的,我都忍了他好几次了,无缘无故地和我吵闹,谁受得了这么过日子?我巴不得他休了我,反正我也不想看他那张倒胃口的脸。 春芽娘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恨她不争气:“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嫁人了这辈子都跟着夫家姓,你以为寡妇好当?远的不说,就说那翠莲,人前看着乐呵呵地,背地里吃了什么苦头谁能知道?不成,收拾东西,吃了饭你就给我回去,娘家不能留着你,非得留成害不可。” 春芽铁了心不回,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哽咽地说:“人家娘家人都忙着给女儿出气,只有你一直把我往外面赶,我就这么不值钱吗?他宋家不就开了两间铺子,你和爹就要这么巴结他们?这一次只是一点伤,下次打断我的腿,再把我给打死了,你们是不是也无动于衷啊?玩不走,除非宋家人亲自登门,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 春芽娘被气得连呼吸都喘不匀了,正好那口子从外面回来了,她将人叫到屋里说:“娃她爹,闺女铁了心的不回,非得要女婿上门来接。这宋鹏看着是个精明人,又待见咱闺女,怎么在这事上就这么糊涂?闺女在家里都住了快十天了,要等到十天半个月黄花菜也涼了,一会儿吃完饭你去镇上一趟,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劝劝宋鹏,让他把人接回去好好过日子。” 罗大同也是皱着眉,这两天他心上就没好过过,点了点头说道:“你再和闺女说说,让她收敛着些,别犯犟脾气,成天到晚的作,别闹到没法子补救,就只有哭的份了。” 春芽娘连连回着说懂,也不用春芽做饭,自己麻利地炒了个辣豆腐,下了面张罗着家里人吃饭。她打心里想让女儿回去和人家好好过日子,不说别的,以前家里哪能吃得上细面,有一碗糊糊喝就不错了,自打女儿嫁到宋家,宋鹏那孩子总让人往家里送吃的用的,把她这个丈母娘的心哄得暖暖的,谁知道自己家的女儿这么不争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惦记那个陆良! 她到底明不明白,一个女人惦记男人那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的,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叫了半天也不见那个祖宗出来吃饭,只得给她端回去,坐在一边继续开解:“我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你说你怎么就想不明白?陆良他有媳妇了,不说这次回不回的来,就是回来了,人家好端端的日子你进去掺和什么?陆良是那种女人眼一勾,他就丢了魂跟着跑的人?他是那种没脑子的?更何况,人家要是赚了大钱,指不定连花月那样的都看不上,更何况你?你呀,惜福吧,往后就当陆良死在北疆了,别惦记了。不过说起来,这么久也没个音讯,八成是死了回不来了,你听话,回去和宋鹏好好过日子,别成天的往家里跑,凡事要学会忍,知道了吗?” 春芽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陆良会死?也许吧,天下间拳头硬的人又不只他一个,娘说的是,她惦记着又能怎么样?他眼里没自己,眼巴巴地凑过去让别人笑话,她还没下作到这个地步,张开嘴慢慢地说出口:“娘,我知道了。” 春芽娘紧张的脸这才变得好看了些,现在女儿是他们一家子的仰仗,她以前就管得紧不让女儿随便和男娃们来往,现在也不会允许她为了不着边的男人给坏了这门亲。 “这都多少天了,你还没和我说你们两口子为什么动手?我看宋鹏那孩子是个体面人,文雅的很,不像个会打人的,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春芽在娘的逼视下依旧死咬着牙什么也不说,端起碗埋头吃饭,直把老人家气得转身出去了。 吃完饭,罗大同就赶着走了,天气看着也不怎么好,想早去早回。半路上遇到送花月回家的花大,强扯出一抹笑:“花大,女儿回婆家你送什么送?” 花大摸着下巴,笑得眯起眼:“正好我找老兄弟们坐坐,顺带送送她,你这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 罗大同脸上泛起一抹苦涩,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我那闺女,哎,不说了,我先走了。” 花大摇了摇头,叮嘱花月说道:“你可别学她,爹娘虽不想你受委屈,可两口子过日子哪能没磕绊,事事都不能担待些,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好在陆良比你大,能让着你,你也该长大了,帮他顾好家伺候好婆母,他在外面也能省心。成了一家人,别的无关紧要的事就该放到一边去,什么都不比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强。” 花月笑着点头:“爹,我知道。陆良在外面辛苦,我不会让他为家里的事情分神。” 父女俩说说笑笑地很快就走到去陆家的巷子口,再怎么不舍也得分别了,花大看着女儿进去这才叹息一声往老兄弟们常去的地方走。他是个男人,就是心里再惦记也不能挂在嘴上,看着她往后在别人家过日子,自己却许久见不上,说不难受那是假的,谁让人世间遵循的就是这道规矩? 却说罗大同赶到镇上直接去了宋家铺子,宋鹏正巧在铺子里忙活,看到岳丈,宋鹏心里有几分高兴却也有些不痛快,他和春芽吵架每次都是自己先认输,这一次他逼着自己不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心,十天都不想着回家。 “爹。” 罗大同皱着眉,语重心长地问道:“女婿,你和春芽怎么回事?我和你娘问了这么多天,她都没说为什么回娘家,我们被逼的没法子了,这才不得不来问你。” 宋鹏将岳丈带到一间没人在的屋子里,憨厚的脸上满是委屈与无奈:“岳父,您可得给女婿做主。我和她动手是我不对,可是她实在太让人寒心了,伺候的下人都知道她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我的脸面要往哪里摆?她和我娘本就闹得关系不大好,又传出这样的事来,我做男人的……我那天就问了一句,她就骂了我一通,说我哪都不如那个陆良,爹,您说,这事给谁听了不难受?我一门心思的和她过日子,我娘数落她的话全被我给压下来了,可你看……” 罗大同听得是又急又怒,一张黝黑的脸像是着了火,他活了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这么丢脸,拍着女婿的肩膀说:“我回去会好好数落她,兴许是当初气头上才说了歪道话,只是她总归是个妇道人家,你是个爷们,就给她个体面,不然往后回个娘子给村里人指指点点,她也难堪不是?咱们当男人的,能让着就让着些,你别担心,她以后要是再做什么混账事,爹会给你教训她。” 宋鹏本就喜欢春芽,这两天也想得很,只是碍着面子不好去,有了岳丈这番话,当即点头道:“爹,对不住,是我们不好,还让您跟着担心。我明天就去接她去,您放心。” 罗大同心上的石头这才放下去,让女婿忙正事,他又去赶车了。 宋鹏重新走到高柜后面算账,宋大娘刚到铺子前见亲家公的背影,火气更是往心头窜,大步进了铺子,沉声问:“她爹来做什么?难道是家里断粮了找你来救济?当初我就说这门亲不行,他们家一个一个的都是吸血的水蛭,不榨干咱们家不罢休,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了?要我说那种人品败坏的女人,趁早休了得了,娘重给你找个好姑娘,人家家里也是做买卖的,又识字,将来还能帮你算账,不比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好?有话说,门当户对,不能不听啊!这会儿正是个机会,咱把她休了吧,听娘的。” 宋鹏绷着下颚,脸色阴沉,不快地说:“春芽是您的儿媳妇,哪有您这么编排她的?我只想娶合我心思的女人,那位姑娘家就是产黄金的我也不会多看一眼。春芽她只是脾气不好,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等她做了娘就能明白您的心了。您再给她次机会,我明儿去甫南村接她去。” 宋大娘见说不通,冷哼一声:“要我担待她?做梦去吧。你看她有半点给人做媳妇的样子?晨昏定省的规矩,哪次遵着了?” 宋鹏无奈道:“咱们家又不是高门大户,学人家那套规矩干什么?不伦不类的惹人笑。我觉得春芽挺好的,我第一眼就瞧上她,娘那么疼我,再对她好些吧。” 看着一脸讨好的儿子,宋大娘满肚子的气顿时消了,摆摆手说:“算了,由着你们去,别到时候哭就成。” 宋鹏嘴角勾起一抹笑,春芽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能捂不热呢?他觉得春芽是待见自己的,不然每夜宿在一起,她不会对自己那么好。还是得赶紧有个娃才好,这样她的心才能收一收。以前他何尝不是眼高于顶?可是遇到春芽后,人就变了,窝囊就窝囊吧,只要喜欢的人和自己好好过日子就成。 罗大同回到家,脸色寒得吓人,径直进了屋子提着春芽的领口就骂:“我罗大同倒是没想到这辈子教出你这么个不检点的闺女来,嫁了人还惦记着别的男人,你哪来的能耐?我说怎么着都撬不开你的嘴,你也知道丢人?明天和宋鹏回去好好过日子,要是再敢不消停,你往后就别踏进我罗家的大门,我就当没你这个闺女。” 春芽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爹发这么大的火,她心里有些怕,也知道是自己过分了,眼里的泪珠子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春芽娘把女儿往身后带了带,小声地说:“闺女知道错了,你当心吓着她。就是被咱们惯坏了,才让她生出些胆大包天的心思,这一次也受到教训了,你也别数落她了。”说完拉着女儿的手,训道:“还不和你爹说你知道错了?以后别再和宋鹏闹了,要是被我知道你拿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堵人家的心,我先把你的腿打断,听明白了吗?” 春芽赶紧点头说自己知错了,然后听话地回自己睡的那屋收拾东西了。她以前敢往死地闹就是仗着爹娘疼爱,现在惹怒了爹,她往后也只得消停了。 光顾着看笑话,猜测了多种事情经过的人们在宋家的车来接人的时候终于闭上嘴,眼看着枯燥日子里的唯一一点调剂也没有了,只得扫兴地各自回家忙去了。 春芽娘当着宋鹏的面叮嘱春芽道:“别一天到晚的往娘家跑,你当我和你爹都闲的很?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就盼着你回来?你嫁了人好好和宋鹏过日子才是正经,赶紧怀个娃,我看你还有什么心思乱跑。女婿,这回让你受委屈了,你也别和她计较,我们都数落过她了,她也知道错了,看在娘这张老脸上可成?” 宋鹏笑着看了眼垂着头的春芽,笑道:“是我们不懂事,让爹娘跟着担心,您是为了我们好,我明白,您放心吧,我往后会和春芽好好过日子。” 春芽娘这才松了口气,她真是怕死了,就怕宋家动了要修人的念头,幸好老天保佑,这一关过了什么事都不算事了。留着女婿和女儿在家里吃了午饭,看着两口子坐着车走了,都跟着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深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打脸要趁早》现言文,求作者收藏,么么哒 第56章 眼瞅着就要冬至了,村里人有讲究那天要准备寓意好的花式馒头,全家吃饺子,花月就是再懒也不得不出来买肉。 寒风一阵一阵的刮,撞在脸上就像是拿刀子刮一样,一会儿就把身上的热气给吹走了,花月搓了搓手,捏着冻得发红的耳朵在心里嘟囔,这还没数九寒天就冷成这样了,要真到了那会儿她八成趴在炕上哪也不想去了。 再拐一条路就是卖肉的人家,花月抬头看到翠莲急匆匆地往另一条路走,赶忙叫道:“嫂子,做什么去?” 翠莲见是花月,这才停下脚步笑道:“刚从我娘家回来,婆母一人在家不放心,我赶着回去,你这是做什么去?” 花月咧嘴笑:“快到冬至了,我寻思着买块肉调馅儿包饺子吃,那天你和孙大娘来我家吧,两个人过节多没趣,咱们凑在一起热闹一阵,我包得饺子好吃呢。别寻思了,你就答应我吧,难不成你怪我嫁给陆良?” 翠莲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好气道:“这股子劲倒是和陆良学的十成像,哪跟哪呢?睁着眼说瞎话,成了,那天我带着婆母就厚颜上门叨扰了。” 两人手里都有事忙没再说什么就各做各的事去了,花月多割了两斤,反正这种天气也坏不了。陆良留的银子她一直都没怎么动,如今拿出来多买点肉也没什么,卖肉的汉子因为和陆良惯对她也越发客气,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她些猪骨头,这东西在别人看来没什么用,花月却高兴,正好拿来熬猪骨汤,好让婆母补补身子。 陆良不在家,她的心也悬着,连门都不敢让婆母出来,生怕她染了风寒,倒不是怕费劲伺候,而是她看得出来婆母自陆时和乔娟在家里闹过后就郁郁寡欢,身子也跟着不好,要是这些个东西能让婆母把身体养好些也值当。 刚到院子就见东辰倚靠着墙不知道再想什么,这么冷的天冻得脸都发白了,她笑着说:“你怎么老在外面站着?快和我进屋去吧,穿这么少,当心冻坏身子。陆良让你帮衬着我们些,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给别人看了还当我们苛待你。你往后就在我家里吃饭吧,又不差你这一份。今儿离吃饭还早,我去做卤肉。” 东辰跟在她身后进屋,一张脸因为羞涩而染上了红霞,小声说:“我想帮陆哥干活,陆哥很有本事。” 花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孩子对陆良的崇拜心理而已,心思不往正道上用,难不成也要像陆良一样把自己搞得连狗都不愿意闻才甘心? 她取了锅倒水然后将肉放进去先过一遍,再加入家里有的香料,没多久肉香弥漫到屋子里,陆大娘看着东辰笑:“你年纪还小些,等大了就找个媳妇,这样日子才好过。” 东辰从未想过这种事,被陆大娘说得脸红,只是静下来后他愕然地发现出现在脑海里的居然是……顿时慌得握紧了手,一天都没敢抬头看花月。 大火炖肉入味快,肉也软烂,功夫火候到了自然是香的很。花月将肉块浇在提前蒸好的米饭上,又端着素菜进屋,张罗着两人动筷子又笑盈盈地说:“娘,这几天翠莲嫂子也帮了咱们不少忙还老给咱带东西,我想着一会儿去她家里一趟,把炖肉送过去让她也尝尝。” 陆大娘自然说好,谁能想到本该是对头的两个人居然会相处的这么好,她心里也跟着放心。与活了大半辈子的她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孩子们能高高兴兴地过日子来得重要了。 花月洗过碗坐在炕上和婆母说了阵话这才抱着提前包好的小罐子往翠莲家走,哪知道进了屋不见翠莲,问过孙大娘才知道家里的柴不多了,翠莲吃过饭就上山去捡干柴了。这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要是过两天下场雪,就算捡回去也不能烧,钻进灶膛会闹得满屋子飘烟,到时候更让人头疼。 花月和孙大娘说了两句话放下东西往回走,走到半路想着离陆家的地不远,正好看看田地里的麦子长得怎么样,直接转了弯去了地里。天寒地冻的,这些绿苗却成为天地间让人看了心也跟着快活,透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听着略显纷乱的脚步声,花月本来没放在心上,直到听到重物重重跌倒在地的声音和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声这才察觉到异样,抓起地头上的一根木棍,大着胆子往前走。 待走近了才看到一个男人将女人压在地上胡乱亲着,女子的衣裳在旁边乱扔着,男女力量悬殊,不管女人怎么挣扎都躲不开,哭腔里含着满满的绝望。 “上次老子就想尝尝滋味儿,你这个臭娘们运气好,被人给救了,这一次陆良死在北疆,看谁能救得了你?你当陆良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要是稀罕你就不会娶了花月。你一个寡妇装什么清高?又不是没给男人碰过,别扭什么?瞧这细皮嫩肉的,一会儿肯定痛……啊……” 花月听了一半听出这道声音居然是那个下三滥春田,想也没想举着木棍就朝他的后脑勺砸下去。春田没留意到身后有人,冷不丁地挨了一下,疼痛很快从脑袋瓜子里蔓延开来,他不由自己地伸手摸过去,感觉到一阵粘腻染在手心,一看居然是血,顿时吓傻了。 花月趁这档子的功夫,强忍着颤抖赶紧帮翠莲穿衣裳,这么冷的天,光着身子迟早要生病,急急道:“我们快些走。” 翠莲眼睛里全是泪,用力地抓着花月的手,浑身软得连走路都不会了,颤声道:“月儿,我以为我要死了。” 花月看了眼还未回过神的春田,一手抓着木棍一手拉着翠莲,喘息急促:“一会儿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到时候有他好看。” 春田听到离开两个字,顿时醒过神来,强忍着眩晕骂:“两个臭娘们还想跑?老子今天就弄死你们,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去地府找阎王哭诉吧。” 花月哪会傻到听他说完话,抓着翠莲的胳膊就不管不顾地跑,翠莲腿软又衣衫不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姑娘突然笑出声来。她一直不明白陆良喜欢花月什么,看着娇滴滴的,只会可劲的作弄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花月身上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上次春田欺辱她的时候,花月就在,她止不住想,如果那天陆良没有出现,花月是不是也会像今天一样挺身而出?应该会吧? 田地到村子人多的地方有好一段距离,花月使劲浑身的力气带着翠莲跑,实在是抵不过春田的力气,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来,花月将手里的木棍朝着春田砸过去,两只眼不停地四处张望,心里只希望有个男人能出来救她们一把。 许是她的心思被老天听到了,就在春田快要抓住翠莲的时候,从一条巷子里走出一个身材颀长,满身力气的汉子,花月也不顾什么唐突不唐突,抓着男人的袖子,努力平复下呼吸,指着春田断断续续地说:“大哥……他……他是坏人,他想欺负我嫂子……” 男人看了一眼眼眶猩红,狼狈不堪地翠莲顿时明白过来,大步往春田的方向走去。 要是没受伤花田还敢和这个男人硬碰硬,这会儿他脑袋上破了口子加上因为害怕追着两个娘们跑了这么久,浑身上下也没多少力气,对着这个男人顿时萌生了退意。 花月满眼怒火地看着春田,转身和翠莲说:“这一次你要放过他吗?说不定他以后会专挑着欺负你,到时候怎么办?嫂子,我知道这样难为你,女人家的名声大过天,可我还是想你在所有人面前揭穿他,让他不敢再不规矩。” 翠莲看着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将春田制住,眼里含泪望着天笑得凄凉:“名声,我还有什么名胜?这一次我非要出这口恶气,就凭他这样的杂碎也敢欺负我,等我弟弟回来,我……”话还未说完,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男人提着春田的领口,淡淡地说:“既然不想忍气吞声,那现在就去找里正给你主持公道。” 花月怎么能不明白翠莲心里压着多大的石头,伸手想帮她整理下衣服,翠莲却是将她的手挡下来,摇头笑道:“收拾整齐了,有谁会信?村里人不就是想看我这个样子?我让他们如愿,谁让我命不好做了寡妇,活该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男人皱着眉头看她,乌亮的眸子里全是不认同。 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过来看热闹,指着翠莲的脊背小声地骂:“早就说是个狐狸精了,够不住陆良就换别的人了,看那样子,衣衫不整的,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想讹春田一把吧?她不勾着人,春田能有那胆子?” 花月听得肺都要炸了,这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轻轻松松地就说出能把人逼至绝境的话来,果然人不管活几百几千万年,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不缺。 翠莲将她拦下来,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话哪能挡得住?她们不说也还有别人说。大家都是女人,一有事不问青红皂白,都是当女人的错,她们从骨子里就是这么想的,哪能解释通呢?”陆良受了什么委屈会开口说?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同情他,只会觉得他是活该,所以闭口不谈。翠莲懂陆良,如今更是感同身受。 里正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吵了出来,乍一眼看见翠莲披头散发的样子,惊道:“咋的了?薛晋,你……” 只听那叫薛晋的男人说:“舅舅,我来的路上正好碰上这个人追着两位小妇人,随手帮了个忙。我一直以为舅舅有大本事,没想到村里还有这么不规矩的人,往后村里女人干个农活都得自己的爷们陪着。” 里正被他的话一噎,登时吹胡子瞪眼,呵斥道:“一边待着去。”看着面色发白晕乎乎的春田问:“春田,我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犯事,我管不得你是不是?你要是不服我管,就待着你家的人滚出甫南村。” 春田还没开口,凤喜的大嗓门就追过来了,有理跋扈道:“里正,你这么数落我家春田可不对了,春田虽说爱占便宜,可他没胆子做那种龌龊事。别是自己不检点,缺男人了,想拐我家春田,春田不上当才闹成这样吧?呀,春田你身上怎么都是血?快叫大夫,杀人了,要出人命了!我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啊,一个寡妇都能欺负咱们家了,真是没天理。” 花月忍不下去,冷哼一声说道:“春田是好人?胆子小?上次陆良为什么打他,让他摸着良心说,我看他的胆子大的很,上次没得逞这次还不死心,要不是我正好路过,翠莲还不知道成什么样,你们的心真是恶心透了。凡事只会往弱势的那边推,放着不规矩的大恶人逍遥法外,是不是下次等你们当中的一个被人欺负了才能看清楚?要我说,他胆子这么大就是被你们惯出来的,一次比一次过分,春田是我打的,下次要是再给我撞到,我照打不误。” 村里人没想到花大家的这个闺女也不是个善茬,都小声地在交头接耳,凤喜气急败坏地骂花月:“你装什么好人?我还真佩服你这不害臊的,这么帮着这个寡妇,怎么着,打算认个姐姐,等你家陆良回来了好共事一夫?陆良真是好福气哟。”村里有人去请大夫了,不然她也不敢在这里和花月打嘴仗,把她男人打成这个样子,她一定要让花月大出血。 翠莲捂着嘴忍不住笑起来:“凤喜,你眼瞎了吗?我翠莲虽不是什么绝美之人,可也挑男人,就你家春田这种货色……肥头大耳,五短身材,能吃不能动,也就你还把他当个人,在我眼里连头猪都不如。勾引他?笑话,你别来恶心我。” 村里人听着这话倒是觉得有道理的,春田长的确实寒碜,还不如村里的那个傻子长得好看,混沌的脑瓜子像被人敲打了一下,顿时开朗起来——要说春田癞□□想吃美肉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凤喜见众人都笑话她,登时暴怒:“这么埋汰我们家春田,就能把你勾引男人的下作性子给抹去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勾引陆良不成,不挑食的谁也能行?有人看见我家春田碰你了吗?花月的话能信吗?她现在可是陆良的人,说不定一门心思给你们打掩护,你们是一条船上的,就是你们故意设套污蔑我们。” “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嘴巴不干净,连我大尧的姐姐也该随便埋汰。” 人群中走进一个光着脑袋的壮实汉子,可不就是大尧?既然大尧回来了,那陆良……花月这个时候心跳的很快,整个人往后面看了好一阵都没见到人,对上大尧带笑的眼,只觉得一阵尴尬。 “嫂子别急,陆哥这会在县城九爷那呢,等忙完事就回来了。” 说完看着自家姐姐,恨的两只大掌紧握成拳,狠狠道:“当我姐姐身后没靠了?什么狗杂种都敢动她?”指着凤喜说:“你的话我可全都听到了,这么恶心的话是一个娘们该说的?你真是投错胎了,应该转成一条狗,成天地叫嚷。我大尧可不管男人不能打女人那套,你恶心到我了,我就得给我姐姐出这口恶气。” 众人只听极为响亮的巴掌声传来,听着有些吓人,大尧的巴掌落得很快,未见几下凤喜的脸颊已经肿了起来,看着有些吓人。 春田现在晕得很,迷迷糊糊中只见像山一样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来,只听哪道声音里的字一个一个蹦到他的心里:“老子先不动你,让大夫先给你治好你的猪脑子,只要死不了,老子费了你的家伙,让你不能人道,喜欢女人?老子就让你好好看着。不想断了腿,准备二十两银子跪着行叩拜礼送到我姐家去,不然……你可以试试。” 凤喜抓着春田的胳膊吓得瑟瑟发抖,翠莲却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指着凤喜两口子说:“就这么点能耐?不横了?啧啧,我还想看你怎么收拾我,原来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我翠莲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得罪了我,那次看在陆良的面子上忍了你们,没想到这次你们变本加厉,当我怕你们?我一个寡妇怕什么?你们想闹?咱们就好好闹,我不把你们整断气,我枉为人!还有谁看不惯我?嗯?刚才跟着骂我的人呢?哑巴了?好一个见风使舵,回去摸摸你的脸皮臊不臊得慌。” 花月在一旁看得却是心酸不已,这也许是翠莲的心里话吧,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这几年到底积攒了多少的委屈?直到现在才像个疯子一样爆发,让人看得心酸又无奈。 里正站在一边看得直头疼,翠莲的兄弟是什么人村里没人不知道,这会连凤喜都打了,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皱着眉头说:“”春田,这回能认了?是不是你自己不规矩?我懒得管你这摊子事,咎由自取,人家就是打死你,也是应当的。得了,散了吧,有看热闹的功夫都好好管管自己,一个一个的长舌妇,真给我丢人。 薛晋却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翠莲,眼睛里洋溢着满满的笑。 第57章 眼看着清河县就在不远处,几个大男人都归心似箭,连话也不多说,把力气全都用在赶路上。一直到了清河县境内,众人才松了口气,当时还以为要到半夜才能回家。这一路辛苦,程连待把货卸下来后大方地派了辆马车将众兄弟送回去。 陆良因为要和程家结算这趟买卖该得的银两,还要去见九爷,叮嘱了兄弟两句便和程连进了程府。 大尧几个坐在马车上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不忘笑着说嘴:“要是再这么跑几趟,咱们不愁没好日子过。要我说能在刀子口痛痛快快地赚大钱,也不想做小活赚那几文钱。咱们哥几个要不是有陆哥照顾,这会儿也应该结伴去山上当劫匪了。” 刀疤闻言咧嘴一笑:“我娘早就盼着我成亲,这回有钱了,到时候娶个媳妇生个娃,我娘就高兴了。” 大尧多嘴道:“刀疤,你要是娶了娘子可得对人家好,就你这德行,不嫌弃你就难得了别说嫁给你,别没脑子到时候亏待了人家,到时候有你哭的。看咱陆哥多疼嫂子,在蒙城又是看首饰又是挑皮货,你们没看见那笑的,都快滴出水来了。也亏得他能忍住,算银子就得费不少时辰,也不知道咱们这次能得多少银子。” 一旁有人啐了他一口,笑骂道:“你这张嘴可带个把门的,要是给陆哥听到你这么说他,你这颗光脑袋少不了又得挨敲打。银子的事你也别想了,以前一块干活哪次陆哥不是最吃亏的?陆哥刚娶了媳妇,家里也正缺钱,咱们兄弟们那能次次让他吃亏?” 程老爷听说儿子回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连外衣都顾不得穿起身迎出去,看着憔悴不堪的儿子,心疼地抓着他的胳膊,眼眶泛红:“我儿子争气,爹可算把你盼回来了。怎么穿着这一身衣裳,我不是让人给你在马车上备了几套衣服?” 程连苦笑一声不好将陆良给出卖了,献宝似地带爹看他选的皮货,脸上洋溢着兴奋不已的笑:“确实如爹所想,北疆的皮货买卖做不起来,这么好的东西都贱卖,我倒是想趁着这阵子多走几趟,可惜陆良兄弟要在家中过了年才接活。” 程老爷摸着柔软的毛皮点了点头:“这些货全是好东西,明个儿就让人在铺子里上货,今儿我就把价定出来。”说着看向陆良:“九爷没看错人,待过了年我程家还得劳烦你,银子我已经让管家备好了,多余的是程某的心意,让大伙过哥好年。” 过年看着远,其实很快就到了,陆良拿了该得的银子转身离开,他没工夫和他们寒暄,待把九爷的事情交待好,他就能回家了。只是想起临走时春芽的那番话,陆良的心又沉下去,复杂的思绪万千,让他用力握紧了拳头。 程老爷待陆良的身影走远后才叹口气:“陆良这小子胃口太大,付给他的银子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预算,虽说有了这批货咱家能有不少进项,他吃走的也不少,我真是……” 程连嘴角勾了勾,沉声道:“爹先别忙着嫌贵,单说城里看着爹赚了钱,肯定有人也会动这样的心思,陆良走了这一趟也算是摸清了门路,到时候给哪家办事怕还得由着他挑,请的人多了,这价自然还要往上提。不过他这个人真的能耐,天生能打不说,蒙城那边的劫匪如今也肯卖他陆良面子。” 程老爷面皮抖了抖:“也是他的造化,这陆良怕是有大出息,你如今与他也有几分交情,想办法让他还是接咱家的活,银子多给些也无妨。先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出来吃饭,今儿你大哥也回来。” 陆良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肩膀上的压力比谁都大,平安回来他才松了口气。身上装着这么多银两,他只觉得累人,早早交待给九爷,他也轻松些。只是不由自主的还是会想起花月,虽然知道她嫁给自己多少有些逼不得已在当中,可就连他认为的情深意重都不过是她与别人打赌的话时,心还是忍不住地抽了抽。又酸又疼,他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她还不够吗?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得到她又想她能爱自己些,可是…… 想得太过入神,竟是没留意到前面走过来的人,等把人撞倒了才回过神,赶忙将人拉起来,赔礼道:“姑娘可有伤到?是我莽撞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到医馆去看看罢。” 谁知那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站起来,笑着摆摆手道:“陆大哥可是不记得我了?撞一下算什么,当初……”她身姿妖娆地走到陆良身边,低声道:“你当初可是把我从床上给踹下去了,当真是冷情的很。” 陆良皱着眉头与她隔开距离,说道:“我不记得了,若是你没事,我先告辞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手里紧紧地扯着绣帕,不甘心地咬着下唇,他这人真是不解风情,怕是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前些天,倩娘还曾问过九爷他的去向,话里带着暗示过只要陆良有心,她愿意自己拿银子赎身,陪他过一辈子,孝顺公婆,洗手作羹汤。那时九爷只是笑,想来该是知道这人的性子,最后说了句:“他不是你能想的人,死心眼的人最不能惹。” 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倩娘才神情低落地往回走,身旁的丫头张脸张嘴说到:“男人最是薄幸,姑娘还是莫要轻易相信别人的好。” 陆良到了九爷府上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九爷,赶忙把贴身放的一沓子银票拿出来递给九爷,笑道:“九爷交待的差事办完了,我先回去了。” 九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真是一条汉子,这一路辛苦了,我让管家备好了马车送你回去,待把家里的事安排妥了,九爷我请你喝酒。” 陆良没和他客气,冲他抱了抱拳转身就走了。九爷摸着下巴坐在屋子里发呆,这是他做过最为凶险的一桩买卖,如果被发现,这一辈子的努力都白费了。如今总算是放心了,他只靠着手里的这几个铺子过活,赚多赚少都无所谓。 陆良托车夫先去程家将寄存在那里的东西装上马车,倒不是不信自己的兄弟,而是他想给家人一点惊喜,将东西抱进车厢才看到里面放着其他的东西,车夫见他怔愣在那里,笑道:“我们老爷说了,陆爷这一路吃了许多苦头,除了银子是您该得的,其他的都是我们老爷特地挑选出来送给您的,让您别推辞。” 陆良唇角勾起一抹笑,这个九爷未免太和他见外了,不管怎么样,今年这一年的赚得最是丰厚,可能好好的过个年了。等他再攒些银子,就把房子翻修盖成青砖大瓦房,看着气派不说也更安全些,谁知道往后会不会有人听说他赚了银子而动了坏心思。 春田和凤喜被回来的大尧这么一说,早已经吓破了胆子,他们去哪儿找二十两银子?家里现今是连一两都拿不出来,正巧大夫过来给春田包了头,捋着胡子说:“得亏丫头力气不大,不然可不就是包起来这么简单了,重些直接能要了你的命。要我说,你们两口子可积点德吧,事完了来我家抓几贴药煎服,顺便带上银子,不赊账。” 凤喜眼看着要从自己手里往出拿银子,里正是铁了心不管这摊子事,早回屋里去了。连个帮着求情的人都找不到,满肚子的气只能往春田身上撒:“让你下作,让你乱惦记女人,活该你受这个罪,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二十两,你自己想办法,拿不出来,你是该死还是该断腿,我都不会管,咱们合离,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以后你看上哪个女人也不用偷偷摸摸的。” 春田这回有气无力,听凤喜这么说,睁大眼抓着她的手,喃喃地说:“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吧,我娶个媳妇不容易,要是你不在,家里可就什么也没了。我保证我绝对不再犯了,那银子……”说着他挣扎着起身,朝着大尧和翠莲跪下:“大尧爷爷,翠莲奶奶,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求你们高抬贵手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见了你们绕道走,求求你们。” 大尧嗤笑一声:“真不是个男人,也不嫌丢人。就这么放过你?太便宜你了,回去养伤去,等好了,我看着你给我姐当奴才。” 薛晋双手环胸,见这热闹没什么看头,径直走到翠莲身边:“还是先收拾收拾吧,这幅模样终究不好看,你兄弟回来了,这是好事,别为这种事坏了心情。” 翠莲嘴角含笑,冲着薛晋点点头,柔声道:“多亏你帮忙,不然我们可是得吃苦头了,改日我请你吃顿饭,算是报答了。” 薛晋粗犷的眉梢扬起,嘴角也跟着上扬:“成,我定会上门叨扰。” 翠莲顾着家里的婆母,怕她看到了担心难过,她本就因为儿子早逝拖累自己而难过,要是知道自己给人欺负了,怕是又得一阵气。正好陆家离得近,几人便一道回了陆家。 花月打了水来让翠莲擦了身子,帮她收拾好头发,洗过脸,又给她扑了些粉,抹了些胭脂才不像一开始那么苍白。 陆大娘再旁边看得直叹气,翠莲笑着安抚:“您快别气了,我命好遇到了花月,这事过去了我们都不想了。下次我看谁还有这个胆子敢来找我的麻烦,我绝不会让他好过。说来咱们月儿真是好福气,这些胭脂水粉该是买得最好的。” 花月没想到这人还有心思调侃自己,顿时羞红了脸,气急道:“怎么说起我来了,天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孙大娘担心。” 翠莲站起来笑了声:“那我先和大尧回了,改天咱们再聊天。” 外面天暗了下来,月亮已经挂在了头顶,风呼呼地刮着,让人顿觉几分凄凉。大尧待走远了才安慰道:“姐,你别怕,有我护着你,我怕看谁敢欺负你。那是九爷府上的车,陆哥回来了……”说着就要上去拦,翠莲抓着他的手摇摇头。 “他现在最想见花月,你这么没眼色干什么?你姐姐福薄,这世上最想要的,却与我有缘无份,也该死心了。只要能看着,我也就满足了,快回去吧。” 第58章 花月等灶上的水烧开,才架锅熬汤,中午饭吃得饱到现在婆媳两人也不觉得饿,一边聊天一边等汤熬好。 陆大娘刚说道:“幸亏翠莲还有个弟弟,不然村里这些心思不正的人还指不定怎么欺负,也是可怜人……”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冷风一下子灌进来,花月被冻得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抬眸看到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眼睛里顿时涌上欣喜,笑着迎上去:“我当你要明天才回来,汤还得一会儿才能好,我给你倒热水去。你肚子饿了吗?” 陆良淡淡的说了句:“不饿。”就往陆大娘那屋去了,身后跟着进来的车夫和陆良一样抱着不少东西。 花月垂着头给他们让开路,她心里的欣喜在陆良冷巴巴的声音中像是一团火被浇灭了。她不懂陆良为什么会用这么冷淡的口气和她说话,明明当初走的那天他还和自己笑着说在路上也会想她的…… 走到娘屋前,她听到陆良和婆母有说有笑,要打帘子的手就这么放下去,也许是她多心了。转过身走到灶膛前往里面添柴,火光照亮她如玉的容颜,樱桃小嘴更显得红润。 陆良命名看到那道纤细的影子就在门口却没有进来,心上顿了一顿和娘继续说话。 车夫将东西放下就出来了,花月看着和爹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家,笑着说:“汤快熬好了,大叔喝碗汤吃过饭再回去吧?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外面这么冷,缓缓再赶路吧。” 车夫摆摆手说道:“多谢小娘子好意,只是我们有规矩必须得赶回去,劳烦小娘子往我水壶里给添些水便可。” 花月明白伺候人不容易,怕耽搁了回去还要受主人家的数落,赶紧起身帮车夫填满了水壶,目送老人家离开,又坐在小凳子上看火。她心里不好受,陆良好好的怎么对她这么冷淡?难不成真在蒙城遇到别的中意的人了?越想越气,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什么小别胜新婚,通通是屁话。 陆大娘和儿子说了阵话,见花月没进来,疑惑道:“你媳妇忙什么呐?怎么也不进来?你给她带了这么多东西,她肯定高兴。” 陆良眼睑低垂,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东西,轻声说:“娘,您先坐着,我去洗洗身子换身衣裳。” 他走出来看到她抱着胳膊像个蜷缩成一团的可怜动物,呆呆地看着烧得很旺的燥火,锅子里已经散发出扑鼻而来的香味。他打了水倒进木盆里兑着热水回屋里去了,花月又是一阵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这么看她不顺眼,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等汤熬好了,她端起锅,盛了一碗给婆母送进去。昏黄的油灯下,陆大娘并没有看到花月发红的眼眶,而是眯着眼睛笑:“你看阿良给你买了多少好东西,真是糊涂了,一会儿全搬到你们屋里去。你们小两口这么久没见了,你去多陪陪他,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 花月应了声:“娘,要是不够你喊一声,我再给你盛,锅里还有好多呢。” 花月在外面站了会儿,还是端了一碗汤进去,放在炕头让涼着,他正搓背,她要从他手里拿帕子却被他给躲开,这会儿连掩饰都没有。她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饶是陆良坐得稳当也差点被她推得趴在地上:“你要是看不得我,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何必这么阴阳怪气地,我不愿意受你的气。” 陆良听她声音里带着颤音,心里也是一阵钝痛,可只要想到她不过是戏耍自己就没有办法心软,他没有办法开口,自顾自地擦洗着身子。 花月被花家人惯出了脾气,也不乐意和他在屋里白哈气,转身出去了,就是陆良出来倒水也没见她抬头。别说吃饭,连碗热水都没有,他刚才喝了一口汤,挺好喝的。可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傲气,不愿意在她面前认输。陆良全部的心思都在花月身上,已经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最低了,而她怎么能和别人打赌来玩弄他?他到底算什么?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撕心裂肺,就算疯狂的想她,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能轻易低头。 就算到头来折磨的还是他自己,他一定要逼着花月和他说实话。 两人一直到睡在炕上,吹熄了油灯也没再说什么话。外面的月看着两人背对着彼此,用劲全力将这间不甚大的屋子照亮。 花月除了委屈,心里还有一阵不服气,她一心盼着他回来,多少个日夜总要想着他才能睡着。他这么冷着她……她总得查一查才好,想着便转身往他身边蹭了蹭,撑起身子,柔软滑腻的小手往他领口探。 陆良本就有些心烦意乱,他想了许久的馨香气息就在旁边勾着他,可他却不能动,哪知她会来这招,不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身子就像是着火一样,差点将他头脑里的理智都烧干净。他强压着下身的火气,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自己身上甩开,用低哑的声音来掩盖自己的气息不稳:“我很累,早点歇着吧。” 花月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月光照耀下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陆良就是个骗子,当初说要疼惜她爱护她的话全是骗人的。 她重新躺下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沾湿了枕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陆良再听到身边的啜泣声止住听到均匀的呼吸后,才敢转过身来看她,这个被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他恨自己让她哭却无动于衷,更怨她的冷情淡漠。这一道沟壑,他知道自己不尽快迈过去,会让他们越走越远,可是他就是无法咽下那口气。 太过想念了,他紧紧地拥着她一夜未眠,直到察觉到她要醒过来,才放开她,规规矩矩地躺好,依旧是背对彼此的姿势。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花月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想来该是肿了。看了眼依旧是那副姿势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她就是没出息,只要看一眼就想掉眼泪。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穿好衣服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叠好放到铺开的碎花布上,既然容不下她,变了心那她就离开给人腾地方。 陆良察觉到不对劲,转过身正好看到她抱着包袱下地,腾地坐起来,拉着她的胳膊沉声问:“你做什么去?” 花月怎么用力都甩不开,恨恨地说:“放开,我去哪里不用你管。你既然觉得我碍眼,我不再你跟前碍你的眼还不成?” 陆良这会儿只觉得脑仁都疼,手上一用力将人拽到自己怀里来,极为粗鲁地将包袱扔出去,强壮的身子将花月压在身下,任她怎么捶打都不放松半分。她柔软的身子碰到了他的敏/感,让他忍不住低哼一声,乌亮深邃的眼眸刹那间燃起了火,漂亮的让人惊叹,他精准地捉住了花月的唇,不甚温柔地索取着唇齿间的芬芳,手下不停,将花月穿好的衣裳全都扒干净,摸、着白皙如鸡蛋般细腻的肌肤,他心里的恳求更加强烈。 花月哪能让他如愿,这会儿她真是恨死他了,这算什么?连蹬带踹都不能让他松开半分,好不容易他的唇离开,能让她喘口气,她双目如炬,怒气冲冲地骂道:“陆良,你不要太过分,放开我。” 陆良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脱下来露出精壮的胸膛,有力的肌肤让花月眼睛缩了缩,碰着她的那个东西像是早已按耐不住,让她莫名的觉得恐慌又悲戚,忍不住哭起来,软软地指责:“陆良,你说你会对我好,这才多久你就变了卦,我真是造了什么孽。” 陆良并没有因为她的哭泣而放过她,他附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委屈什么?嗯?花月,你当初说喜欢我是假的?和别人赌,赢了的滋味好受吗?嗯?你摸摸我的心,我这辈子把什么都给了你,你就这样作践我?我只是喜欢你,我有错?” 花月全部的力气在这刻消失,她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这么对她。突然她有些难过,旧主留下的隐患最终还是回报在她身上了。 “我想忘掉,就当没这么回事,可是怎么都忘不掉,你教教我?嗯?”他抓着花月的手放在胸口,有力的心跳穿透皮肤让她感知,“我这里难受的很,它不让我忘记,它委屈。” 花月的指端有一阵灼烫的温度萦绕不去,她想收回手,却被他用力地抓住不能动弹,就在她头脑空白的时候,一道力量撞入她,让她忍不住窜起眉头。终归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不过稍稍缓了片刻,就适应过来,与这事上他们向来契合度很好。 陆良埋在她的颈肩,喃喃道:“哪怕就是难过,也不能让你走,我这辈子最没出息的事就是折在你手里。” 花月心里一阵叹息,她昨儿气头上胡思乱想以为他对别的女人有了心思,只是听到这番话心里涌起更多的是愧疚。其实她和旧主一样混账,让他忍受了那么久的煎熬,直到现在还不曾放过他,让他一次一次地承受着难过,扣在他宽厚肩膀上的手用力环住他,许是太过用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阿良……” 这一声饱含情意的呢喃让他再也忍不住,放任自己沉浸在她给予的一片温情里,哪怕就是一场梦他也甘愿在当中沉睡不再醒来。 外面的天大亮,花月匆匆起身,生怕被婆母给看了笑话,陆良却将她紧扣在胸前,一本正经地问:“你和春芽,当初……”他突然问不下去了,如果是没有的事污蔑她,指不定她会怎么和自己闹,能让她这般安静,想来是确有其事,他将胳膊挡在额头,布满疲累和血丝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忧伤。 花月心里怎么能不难过?她看他这幅失望的样子,心更是痛如刀绞,这个男人现在何尝不是和她的命一样重要?他不痛快一分,她就跟着难过十分,连她的呼吸都像是掌控了一般,抓着他的手,轻声安抚道:“当时糊涂,加上好胜的脾气就答应了,那个簪子我一早就还了她。更何况她对你有什么心思,你应该清楚,你我闹得越凶她越高兴。不过这总归是我的错,是我当时糊涂,你怪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不能再像昨天那般对我,让我觉得你变心,看我不顺眼,要是再这样,我可真抱着东西回娘家了。” 陆良察觉到她要起身,手下挪到她的臀/将她压得更低,不怀好意道:“你爷们为了你不要命的再外面赚钱,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要受这等气,你得补偿我才成。” 花月脸色蓦地变的冷下来,唾弃道:“成天没个正经,今儿够过分了,我得起了。” 陆良不敢再惹她,由着她穿衣裳起来忙活去了,翻了个身嘴角含着笑,她方才不过在亲近的时候压低声音哄了他几句,他的脾气就已经全部消去了,这会儿倒是完全不气了。他可不就是被她给吃死了?心上的石头放下,他很快就睡着了,放松下来只觉得一身疲惫,连中午饭都吃得迷迷糊糊,吃完了花月连饭碗还没收走,他换了个方向又睡着了,看得花月哭笑不得。 忙完家里的事,她坐在婆母那边看陆良带回来的东西,堆在一起的瞧着都是些好毛皮,想来应该不便宜,还有一套胡人的衣裳,那样子倒是别致的很,抖开见胸前绣着好看的刺绣还镶着一圈毛绒绒的白毛,倒是很讨喜,耳饰和手镯都是那么大个,与现代人来说带着浓浓的民族风,可在甫南村她还不想搞特殊,还是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坐在家里戴着玩一玩便是了。 陆大娘看了一眼儿媳,忍不住说道:“是不是那混账惹你生气了?瞧这眼睛肿的。” 花月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说道:“娘,没事,就是两句话没说对,拌嘴了。要不然我今儿就不端中午饭进去了,让他饿着才解气。” 陆大娘听儿媳这么说,也不再问了,要是真闹起来,可没这么消停:“等他歇好了,你们一块去亲家家一趟,陆良回来他们也能放心。” 花月将东西全都分门别类的放好,等要用了再拿出来,家里除了肉也没什么菜,她舀了些豆子出门换豆腐去了。刚走到半路碰到锦绣,见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忍不住笑着说:“你也去换豆腐去吗?” 锦绣点了点头,她和花月来往不多,不过对花月有好感,话也说得多。花月问她怎么不见她出来,她忍不住羞红了脸说道:“付行知道我那天被乔娟欺负,找乔娟去了,回来就不让我出门了,每次衣服都是他洗,我觉得自己挺没用。今天磨了好一阵,他才让我自己来换豆腐,你别笑话才好,付行就是霸道了些,他人很好的。” 花月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看得出来锦绣自己不愿意出门,是个喜欢张罗自己小日子的人,至于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不管什么时候,人们都爱瞎操心,却不知道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胜过一切。 两人说笑着换了豆腐,豆腐坊的大娘状似不经意地问花月道:“花月,陆良回来了?还去北疆吗?” 花月早把昨晚的不愉快给忘记了,两口子把话说开了哪有什么可记恨的,当即笑着回话:“昨儿晚上回来的,我没问他,不过没多久就要过年了,该是不走了。大娘有什么事吗?” 那人赶忙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就是问问。”待两人走远了,她才对后面忙着做豆腐的老头子说:“村里人都在传说陆良这回可是赚着大钱了,也不知道北疆有什么好东西,咱们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那地长啥样。” 老头子好笑道:“去那鬼地方做什么?哪有咱们这里太平?要我说人还是知足些,拼命的能是什么好事?怎么着?难不成你想让儿子跟着陆良去那地方发财?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心,咱们家才不和他们陆家打交道。” 老婆子撇撇嘴,不耐烦地说:“成了,我有说那话吗?是你自己往那里想,别怪在我头上。” 快要分开走的时候,锦绣红着脸和花月说:“花月,往后我能不能去你家找你玩啊?我这几天总在家里待着,付行也不在家,觉得日子好难熬,我也想和你说说话。” 花月顿时好笑不已,点头说道:“自然成啊,你和我年纪一般大,怎么这般拘谨?你别怕,我家里热闹呢。我婆母是个很和善的人,翠莲嫂子和我嫂子也时常来,绣花样子,做什么饭菜,说说村里的一些趣事。” 锦绣一脸感兴趣的样子,笑道:“付行很少和村里的人来往,也不希望我出来,就怕我受欺侮。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更赶兴趣,等家里的事忙完我就去找你玩去。” 看着都是嫁作人妇的,骨子里全都是爱玩乐的,两人约好就各自回家了。 花月回去后见陆良敞着衣裳露出古铜色的胸膛,脸上一片不耐烦,见花月回来了,表情才稍微收敛了些。 花月将篮子放在桌子上,回屋里取了缝好的狐皮外衣来给他披上,嗔怒道:“真是胡闹,怎么不多穿些?万一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谁惹你了?” 陆良好笑地看着花月将他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认真扣上,指着娘那屋说:“来人了,以前不是开口闭口和咱们家没关系么,怎么要生了倒是追过来念什么亲家长亲家短了?想让咱娘过去伺候月子,我就看她怎么过我这关。” 花月顿时明白了,屋里的人原来是陆时的丈母娘,她也不好说什么,突然想起来疑惑道:“这阵子也没放在心上,我听外面的人说陆时去京城了,也不知道回来了没?” 陆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将花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探起身子在她嘴上嘬了口,不怀好意地说:“睡饱了,今儿晚上有的是力气收拾你。”见花月要恼,赶忙转了话头:“往好了说,陆时要是找到人,照他那性子,该是享受够了再回来,至于村子里的人早忘到脑后去了。什么媳妇,什么孩子,好日子就是他祖宗。” 花月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管怎么说陆时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大哥,他这张嘴也够毒了。从他厚实灼烫的大掌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说:“我买了块豆腐,今儿咱们吃烩饭吧。” 没多久屋子里走出来个皮肤黝黑瘦的狠的妇人,看见坐着的陆良,身子缩了缩,讨好道:“陆良,你娘说家里的事都是你们两口子做主,你嫂子这眼看着就要生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得你娘去搭把手。” 陆良歪着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说:“我娘身子骨没大娘壮实,实在帮不了,让陆时给大娘搭把手就成了,他也当爹了该好好忙活阵了。” 妇人为难道:“要是陆时在家,我也不能来麻烦亲家了,你嫂子说他去京城找你们爹了,到这会儿也没回来。你嫂子这两天就要生了,实在是……” 花月当初听到消息也没和婆母说,老人家不爱提这事,她也就咽下去了,没想到还是没瞒住。只听婆母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另请高明吧,我没这个儿子,他是富贵也好穷也罢,都与我们无关,你请回吧。” 那妇人没想到亲家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本有的商量的事突然没了下音,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我女儿怀的可是你们陆家的孙子,亲家怎么能说这种话?未眠也太让人心寒了。” 陆大娘淡淡地说:“陆时都没当我是娘,我赶着认这个儿子做什么?喂不熟的白眼狼,白费心思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厚脸求作者收藏,么么哒 第59章 那妇人只当陆大娘还在埋怨女儿撺掇陆时分家的事,这点确实是自己理亏,赶忙说道:“孩子们小,不懂事,咱么做大人的还能和孩子们计较吗?这要传出去,让外人笑话。” 陆良站起身,一脸不耐烦地轰人:“再不走说废话,可别怪我这个小辈拿东西把你打出去。” 妇人听罢自然不敢多待,拽了拽陆大娘的袖子,急急地说了两句:“亲家母,那可是你们陆家的孙子,你难道真坐着不管?孙子早晚是和你这做奶奶的亲,你可想清楚了。” 陆大娘有委屈却不能说出来,她给别人养孩子,含辛茹苦费劲了多少心思,到头来半句好都落不下,好几次被气得躺床上起不来,越想越觉得难过。她不念着以前多难,只是陆时自从长大后的所作所为让她心寒不已。 陆良最懂娘在想什么,走过去扶着她回屋,宽慰道:“别理她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着都是一个德行,没一个好货色。这几年,咱们也对得起陆时了,往后他们一家子怎么活和咱们没关系。您要是想孙子了,我和花月多努力些就成了。” 陆大娘这才笑出声来,没好气地骂:“你真是没个正经,这话可别给花月听到,她脸皮薄。” 陆良弯着嘴角笑得欢快,两只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光亮,打了个哈欠说道:“时候尚早,我再去歇会儿,被她这么一扰,您也没睡午觉,还是歇歇的好。” 陆良从娘屋里出来,不见花月,回到自己屋里见她在放银子的地方蹲着,笑着问:“数金豆子?数了多少?” 花月站起身,看着放不下的罐子皱着眉头说:“你要是睡不着就早点把银子给大尧他们送过去,家里装这么多银子我总觉得不踏实。上次他们两口子来闹,被乔娟看到我往里面塞钱,要是再上门来你又不在家,我们哪能敌得过他们?还是重找个地方吧。” 陆良慵懒地坐在炕上,修长笔直地腿大大咧咧的伸展,双手环着胳膊,好笑道:“不过这么点也值当的你担惊受怕,要是往后得成箱的往家里抬,你可怎么办?月儿,我想等过完年再去一趟北疆,回来就把咱家的房子重新盖了,装个大门,你也安心些。” 花月也明白,他们这次去北疆尝到甜头了,自然得赶着再去捞金,当即点头道:“不过下次别让东辰在门口守着了,像什么样子?好端端的人做什么不好,听明白了没?” 陆良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他的个头很高,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拢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我没让他看门,就说让他留意着些,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实诚。他年纪小,我不想带他去危险的地方,谁知道他铁了心要跟着我。往后打算走这条路,人少是个大问题,要是他能定下心来,跟着一块去闯荡倒也好。等活稳住了,我就不跟着了,到时候好好陪着你们,说不定咱们的孩子也生出来了。” 花月推了他一下笑着说:“这事哪能由你,得了,快些去办正事吧。”没人嫌银子多,可是这些都是一帮人跟着陆良拿命换来的,说不定人家家里正等着用呢。 陆良本想养好精神等明天再给兄弟们送的,只是禁不住家里这位祖宗的念叨,只得穿好衣裳,扛着袋子去找大尧了。 说来大尧心里的那口恶气咽不下去,连家也不急着回,住在姐姐家里等着春田上门。哪知春田没等来,陆哥却是进门了,腾地站起来说:“陆哥这是干啥?” 陆良从袋子里掏出银子来递给他,无奈道:“被你嫂子给撵出来了,要是没事干,跟我给兄弟们送辛苦钱去。” 话音才落见翠莲从屋里出来,一脸欣喜,陆良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大尧在后面踌躇一阵,开口道:“陆哥,我不跟你去了,我等着那个杀千刀的春田上门来给我姐赔罪。” 陆良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翠莲:“他又对你动手动脚了?” 翠莲看了眼屋里,示意两人小声些,压低嗓音说:“幸亏花月帮忙,不然就……没事,你快去忙你的事吧。” 陆良点点头,看着大尧说:“他什么时候过来,你来给我传个话,这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要是不收拾的他怕了,还不知道谁家的娘子要倒霉。” 翠莲顿时明白过来,心里一阵难过,他终究还是为了花月着想,本就不该奢求什么,换来的也不过是一次一次的失望。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她笑着和一脸担心的大尧说:“明儿你去里正家将那位叫薛晋的人叫来,不管怎样,他也算是姐姐的恩人,咱们总得好好谢谢人家。” 大尧还是不放心,将翠莲扶到一边坐下来,劝道:“姐,你对陆哥死了那条心吧,他一门心思就惦记着花月嫂子,你就是等到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看你一眼。要我说姐你长得漂亮,不愁嫁不到好的,何必在陆哥身上吊死?你真是我亲姐姐,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管你,当初和你说多少次了,你偏不听。” 翠莲垂头看着地面,好一会儿才开口:“大不了不嫁还不成?我一个人伺候婆母,这日子过得也不差。” 大尧登时瞪大眼睛,声音扬起道:“咱爹娘能让你这么过?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要我说,你看陆哥两口子过日子多好,你孤家寡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这日子多难熬?日子总得有个盼头,你还年轻,别委屈了自己。” 本是姐弟两个压低声音说话,却不想孙大娘从屋里走出来,语重心长的和翠莲说:“我也觉得大尧的话说的对,你守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花一样的人儿,就这么埋汰我也于心不忍,挑个好人给我过过眼,只要你能过得快活我就心满意足了。孩子,你对得起孙家了,是我儿子没福气,不能和你走完这条路。听娘的,等过完年就开始张罗这事吧,春暖花开的时候正好风风光光的嫁人,让他们那些嫁不了姑娘的眼红去吧。” 翠莲眼眶微红,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个婆婆,自打她嫁来孙家,一直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从不曾亏待委屈半分,她不是没良心的人,哪舍得让老人家一个人过苦日子,当即摇头说道:“即便是嫁,也得能把您当亲娘对待的人才成,不然我不会嫁的。” 孙大娘对翠莲的这股子倔脾气实在是没办法,叹口气说:“大尧,你要是有不差的人也给你姐留意着。” 大尧点了点头,说道:“大娘,我知道了。” 陆良没睡醒,大冷天走在路上都犯困,路过的人一见是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陆良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他想要的都在眼跟前,这些个无关的鸟人算哪根葱?绕着附近的村子转了大半天才将袋子里的银子分完。 花城连着几天都在山上蹲着,今儿好不容易猎到两只野鸡,二妮馋许久了,家里两只母鸡还留着下蛋不能给她炖了,他正高兴着往家走,看到无精打采的陆良,走上前去拍了他一下,笑道:“从北疆回来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陆良抹了把脸,也跟着笑:“可不就是没睡好,一路上都没怎么合过眼,刚又被花月撵出来办完事,打算回去再歇会儿。过两天再去拜访岳父岳母,我得先把精神养好。” 花城好笑地摇头,家就快到了,说道:“成,那你赶紧回去补觉,我先回了。等你歇好了,再和我说说北疆的事儿。” 陆良和大舅子分开后回到家倒头便睡,再能熬也累了几个月了,昨儿一晚上没睡,早上又缠着花月忙了一回,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天天黑才清醒过来,穿了衣服出去,花月正坐在灶火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 他蹲在她旁边,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慵懒:“想什么呢?” 花月没留神将心里想的事张嘴说出来:“没想到我也能烧了火,这种日子过惯了也觉得有趣,以前总是闲不住,像是被撵着活,现在倒好,没人催没人赶,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 陆良磁性的笑声在她耳畔回响,唇角往上扬起,花月忍不住回头看他,这个男人当真长得好看,只消一眼就能让人记住。望进他带笑的眼眸里,花月忍不住红了脸,赶忙低下头问:“饿了?怎么那么能睡?怎么叫都叫不醒,看着怪吓人的。” 陆良站起身来,扶着额头说:“这几个月没睡过一夜好觉,换了你估计比我睡得还成,肚子还真饿了。” 灶上的包子已经散发出浓浓的香味,明天就是冬至,今儿吃几个素馅包子吧,肉再好吃,连着吃总归是不好消化的。 “我还买了两块辣腐乳,就着包子尝尝看。刚出笼,烫手呢,我端进去,你和娘坐一块吃。汤我提前熬好了,这会儿正好喝。” 陆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嘴角的笑更深,他想了许久终于看到这个女人站在他身边为两个人的日子张罗,他笑着说:“你先忙,我去洗把脸,一会儿正好一块吃饭。” 花月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刚才她居然会觉得不洗漱的陆良好看,简直…… 陆大娘现在有儿子儿媳陪着,日子过得甚是舒心,连饭也吃得香,看他们小两口彼此稀罕她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这辈子她就盼着这两个孩子好,再带带自己的小孙子,也就知足了,至于其他的,她不会再去想,也没那个力气去等。 吃完饭忙完,花月洗过脸回到屋里,见陆良端坐在炕上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疑惑地问:“看我干什么?我哪里不对?” 陆良摇头说:“我觉得像是又是胖了一些。”说着还煞有介事的伸出手对着她的腰隔空量着,花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脱了外面的外衫,坐在炕沿踢掉鞋子上了炕,抖开被子要躺下去,却被陆良抓着不松开,抬眼见他嬉皮笑脸顿时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睡饱吃饱了,这会儿有的是力气……要不我们忙孩子?” 花月用力拽过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他说:“睡觉,我很累。” 她真是小看了陆良的执着,他想的事不管多么不要脸都要办成,果然他将人和被子一起抱起来,花月被悬空,挣扎了两下无法挣脱他有力的束缚,低声数落:“块把我放下来,我困得很,你不要胡闹。” 两人一番推搡中,花月的里衣被拉扯开露出白嫩的大片肌肤,在油灯微弱的光下显得更加好看诱人,陆良全身的火气都被这一眼给激发出来,将人压下来,埋头就是一阵亲,白皙的皮肤上很快染上淡淡的红色,痕印显现。 花月见他越发过分,挣扎着退出来,揉着额头说:“真不成,我不方便,过几天。” 陆良不死心顺着滑下去待摸到阻碍,眼里的火光顿时熄灭,重新伸手将人拉过来扣在身下,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呼吸粗喘:“那我怎么办?” 花月心里得意的很,脸上却是一脸担忧,伸手摸着他俊朗的脸颊,紧张地问:“怎么办?” 陆良抓着她的手抚摸着暗示许久,却不想她这般不解风情,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他就是再厚脸皮也不好说让她帮忙,平复了许久才翻身平躺下来,饶是如此他依旧不甘心就这般放过花月,缠着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花月今儿刚来月事,整个人都困乏得紧,不管陆良怎么想办法欺负她,她都没在意很快就睡着。只留陆良一人辗转反侧许久,他将花月紧紧地拥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味道才睡着。 这一忍就忍了好些日子,与陆良来说自然最好的折磨,不管他人多么恶,遇上这事也束手无策。 两人挑了个太阳稍稍暖和的天去了花家,陆良手里提着几块成色不错的毛皮,又带了些北疆易保存的吃食,相貌极为登对的两人走在一起,惹得路过的人看过来,待看清陆良手里的东西更是羡慕不已。 二妮被家里人伺候,什么活也不用她做,她却是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成天的跟在蔡氏身后叫得甜呼呼的,蔡氏依旧什么都不让她做。 花月两口子刚进院子就见二妮嘟着嘴从屋里出来,笑着叫了声嫂子,二妮两眼放光,赶忙迎上来笑道:“亏得你来了,我这两天日子真是难过的很,娘什么事都不许我做。” 花月任她抓着自己的胳膊,笑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凡事都有人伺候着还不好?”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子,蔡氏见陆良回来悬着的心也放下来,怪花城早知道却不和自己说,盯着陆良一本正经地说:“爷们在外面赚钱养家无可厚非,只是你一去就是这么多天,家里的事全都压在花月肩上,我这做娘的就担心她应付不过来。要是赚的钱够花,就少去两趟那吃人的地方。” 花城从外面进来,扶着二妮坐下来说:“娘,你懂什么?趁着年轻就该多闯闯,多赚点钱,到那等老了还要为日子奔波那才是遭罪。你们两个快帮娘去干活,我和陆良有话说。” 到了外间屋子,二妮才垂着头说:“我知道花城有心想和陆良一块出去,娘,我觉得他要是实在想去,不如就让他去吧。陆良来回这一趟,也摸清路数了,该是安全的。” 蔡氏忙着调肉馅儿的手顿了顿,等拌好待作料入味了,再捏成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和馒头一起蒸,再做几个菜,熬个鸡蛋汤。手里的活忙完了,蔡氏才开口说:“不成,我不会答应的。他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更何况用不了多久孩子就要出生,他在外面了了他的愿,留你们母子在家里等着算什么事?你是和他过日子,又不是守空屋子的。张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肯定不愿意看你过这种日子,我会让他想别的办法,这事你以后也不用再说了。得了,你们两个回屋里坐着去,别在这里碍事。” 花月吐了吐舌,将二妮拉到里屋:“是不是哥让你帮他说好话的?” 二妮坐在炕沿上连连摇头:“这事还用他和我说吗?天天睡在一起这么久,他想什么了我能不清楚吗?你没见他说起陆良时的那股子劲,是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他笑得最高兴。我虽然比他小,可我知道爷们想走的那条路让他走就是,咱们只要在他们后面守好这个家就成,更何况,有陆良照顾他这个大舅子,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这句话,他想去北疆,我不会拦着他。” 花月没想到二妮会这么想,当初她说她想找的相公没有太大的志向也没关系,只要两个人能天天在一起,可是现在只要爱上那个人,一切都能为之改变。 第60章 花城虽然好奇北疆是何模样,更对陆良一路上遇到什么惊险的事竖起了耳朵,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做爹的人了,不好再向以前那般毛毛躁躁了,认真地听着陆良这一路的见闻,偶尔会开口问几句,眼睛里的光芒大盛,分明是向往之极的神情。 陆良倒是明白丈母娘的顾忌,所以很多东西不过是点到为止并不深谈,花城听得很有滋味,听罢感慨道:“可惜咱们没一笔起步的银子,若是趁着这等机会到北疆将皮货定回来,到时候还怕赚不到钱吗?可惜……只能看着别人啃鸡腿咱们干咽口水。” 陆良到嘴边的话还是没咽下去,他需要同人分享他的决定和喜悦,嘴角扯出一抹自信的笑:“咱又不是傻子,好处哪能全让他们得了去。这可是在刀尖上走的买卖,既然接下来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东西给人送到。这一路上动真刀子的不少,得亏兄弟们都是打小练出来的,没被吓着,打狠了反倒觉得浑身都发热,倒是痛快得很。我打算就靠着这股狠劲拿下清河县大买卖,来回一趟不多弄点银子怎么成?到时候我要在每一张毛皮上面抽银子。” 花城错愕地瞪大眼睛,不信道:“你虽说年纪比我大,可不能什么不着边际的心思都能动啊,你当那些个老板都是不吃饭长大的?人家见过的场面比咱们大的多,你别到时候闹了笑话。” 陆良好笑地喝了口水,冒着热气说烫不烫的水他最喜欢,洗洗品了一会儿才说:“这银子自然要他们拿得心甘情愿,我就是再能耐也不干强逼着人的事儿……”话未说完自己先脸红了,他何尝没做过,花家人谁不清楚,陆良将花月逼得那么狠…… 花城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是一家人就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货物保管、损伤等都需另行收钱,不然在路上发生任何意外我们都不会管,他们自己衡量得失。” 花城忍不住笑道:“你这招未免太狠,便是城里的镖局这些个都是自觉包揽的,你却拿出来发财,真是……我倒是不信有人会买你的账。” 陆良摸索着下巴悠悠说道:“那他另请高明便是,这一道钱我一定要吞下去,成了规矩才成。” 他就是吃准了这些想发财又没胆子的老板,同样是赚钱做买卖,想借着他们弟兄几个的命那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不然便是去给铺子扛货也不接。 “你这不是胡闹,做什么都有规矩,也不怕别人指着骂你没道义?” 陆良跟着笑道:“跟我陆良讲那玩意儿,我自己就是衡量万事的一杆陈,他们与我无亲无故做什么去迁就他们?” 花月进来给两人添水,听他们两人说得很热闹,好笑地问:“都聊什么呢?也说来给我听听,大哥,我听说你过两天要去镇上置办东西,让陆良和你一块去,两人商量着买肯定短不下。早点买齐就放心了,大冷天的跑来跑去,怪冻人的。” 陆良嘴角勾起笑,点头应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帮娘吧,爷们胡乱说两句吹牛皮的大话,你要听了又该数落人了。” 花城深深地看了陆良一眼,冲着花月摆手撵她出去:“我们说话,你别瞎掺和,忙你的去。”等花月嘟嘴不满的出去了,他才看着陆良咧嘴笑:“我这妹子倒是有福气,这些事你也没和她说过?” “告诉她这个做什么?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就挺好,那些要命的事给她听了,让她心里端着东西连日子都过不安稳,我可不成罪人了?我不想她记挂外面的那些事,赚钱养家都该是爷们考虑的,等我赚够了就陪着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两人之间的话因为爹回来而打断,蔡氏进来笑着说:“你女婿从北疆带回来的,都是好东西。”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这话不是白说的。 送走花月两口子,一直到躺在炕上,花城在心里堆啦许久的话这才说出口:“二妮,要是明年我和陆良一块去北疆,你怪不怪我?咱们才成亲不久,我就让你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娘说的也对,你们张家就你这么一个闺女,稀罕的很,跟着我倒是委屈了。” 二妮转过身,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抓着花城布满茧子的大掌,平日里干活总是不小心就弄了伤口子,也不管任它自己好,她看着心疼,低喃道:“花城,我心里特别想你去我姑家的铺子里干活,可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好说什么。我知道你想去北疆,拦着你绊住你只会让你觉得遗憾,我也不忍心看你不高兴。” 花城感觉到二妮的身子往他身边挪了挪,不觉中被她紧紧抱住,压抑地抽泣声传入耳中,让他的身子一僵:“我舍不得你去那么远,要是路上有什么可怎么办?我和花月说有陆良在我放心,可是我心里慌。我就是发牢骚,你别听我的,明儿就忘了吧。” 花城将她拥紧了,用自己的被子将她裹住,笑着说:“二妮,我们成亲了,大了,不能再和孩子一样。好日子都是自己挣出来的,不是靠省的。我虽然常年在外面干活,不愿意去你姑的铺子里是因为有那一层关系在,会不自在。别人家的铺子不一样,我出力气赚钱,工钱也拿得心安理得。我是爷们,往后养家糊口的担子都会堆在我肩上,我不想委屈了你,也不想让爹娘操心我们,他们攒两个钱也不容易,没道理贴补我们不是?北疆虽然远,但是去一趟就有不少银子,到时候你想穿好看的衣裳、水粉都不用因为顾着家里的日子而不敢买了。当男人的,谁不觉得自己的媳妇打扮得漂亮动人?脸上多有光。” 二妮靠在他胸膛,嘟着嘴念叨:“我又没有拦着你,就是舍不得你,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都同意,我会在后面和孩子等你回家。花城,我虽然在家里备爹娘宠着,可我不小了,我也当娘了,为了咱们的孩子,我也会咬牙撑过去,等咱们的日子好过了,你就能好好陪我们了。” 二妮知道这怪不得谁,谁让她自己中意这个有志向的男人呢?不过换成村里那些个好安逸的,她还瞧不上眼。 花城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和陆良跑总归不是什么好法子,沾着那么一层亲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要去北疆找自己能走的路子。 多么大的困难都困不住脑子有想法的人,一回寻不到门路,那就两回三回,一直找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过上属于自己的好日子。 却说大尧被翠莲打发去里正家请人,刚到院子外面就瞧见人,急急地迎上去:“薛大哥,我姐那天不是说要请你吃饭报答你,差我过来请你,我姐都备得差不多了,快跟我过去吧。” 薛晋本打算今天就离开,娘过世一个月了,他过来通知舅舅一声,意料中舅母的脸色不好看,把他当成是来要钱的穷亲戚,他心里又气又怒,可又不能发作。想起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冲着看热闹的人喊话时的样子,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便走吧。” 两人在路上闲聊,薛晋得知他从北疆回来,登时笑道:“我也有心去北疆看看,只是找不到能搭伙的人……”突然不再说下去,他自己总觉得有种和人家套近乎的感觉,他不是那种凑过去分别人碗里吃的人。 大尧并没有看懂他的意思,笑道:“有机会我给你认识陆哥,他向来有主意,我们都佩服他,去北疆就是他张罗弟兄们的。我们快些走,不要让姐姐等急了。” 大尧他们不知道陆良能想到走这条路多亏九爷给他们机会,不然就是有胆子敢拼命也没地去使。 这边翠莲对跟着一块张罗的婆婆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娘,您进屋歇着去吧,这些我都会做。” 孙大娘笑着说:“你别撵我,我做饭比你长,既然是招待客人总得用点心。大尧有没有和你说他这兄弟可有娶亲?心中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待会我看看这人怎么样,要是个不错的,娘开口给你问。” 翠莲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力地摇头。婆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总催着她去找人家。可她想的清楚,如果那个人不是陆良,那么她宁肯一个人。现在的男人有几个好的?就算勉强谈拢了,不让她管婆母怎么办?成亲后露了原形怎么办?相公在的时候,她也是被宠着的,被养得娇惯了,更加不愿意随便找个男人将就。 婆母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而她也有自己的思量,这种话不宜多说,她就算不愿意也不想让婆母伤心,除了爹娘,婆母是唯一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人了。 很快院子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大尧不知在说什么,话匣子关不上,热热闹闹的。 第61章 大尧一早就把姐姐的难处告诉薛晋,叮嘱他万不可在老人家面前说出姐被人欺负的事,薛晋点头应了,心底却是有几分同情翠莲的。好模样脾气又倔强不服输,明明已经委屈不已,却还在众人面前昂着头,一滴眼泪都不曾掉,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寡妇,老天就是爱这般捉弄人。 刚进院子,见她从柴房抱着干柴出来,那日一头乱七八糟的乌亮长发挽成了漂亮的发髻,斜斜插了一根木质簪子,一身洗得泛白了的衣裳,不难看出她的日子过得甚是清贫。 翠莲见他来了,笑着迎上来,将手里的柴往旁边挪了挪,笑道:“薛大哥来了,快进屋坐吧,炕烧得正暖和,再过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薛晋觉得好笑不已,感情他来就是为了这么一顿饭,却也不好说什么,冲着翠莲笑了笑和大尧一起进屋了。 翠莲将饭桌摆在了大尧睡的那屋,先前是她和相公的屋子,人走了后索性搬过来和婆母睡了,两个人能说说话,日子也不会太难熬。灶火上蒸着土豆丸子,村里人到了冬天,什么东西能存住就吃什么,和着其他菜能吃到过年开了春。 孙大娘颤颤巍巍地提着茶壶给两人倒水,打量了薛晋两眼,见这后生得浓眉大眼,一脸憨厚相,身子骨也壮实,下地干活肯定是个勤快人,当即问道:“小伙子家住哪里啊?在这里可是走亲戚来了?” 薛晋只当是寻常的寒暄,笑着回道:“我家在白河村,离甫南村远了些,不瞒大娘,确实是来我舅舅家半些事儿。今儿打算回了,正好碰上大尧兄弟,便厚着脸皮上门来蹭饭了。” 孙大娘笑道:“一顿饭而已,有什么打紧?你今年多大了?可是娶亲了?” 薛晋尴尬地看了眼大尧,大尧冲着他只是笑,他没办法只得回道:“我今年二十有四,家中母亲刚故去不久,暂时还未成亲。” 孙大娘眯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两人先吃东西,而后提着水壶出去了。薛晋不解地看向抿嘴乐的大尧,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大尧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姐姐虽嫁的好,可惜姐夫早死,这般年纪就守了寡,孙大娘是她的婆母却拿她当亲女儿疼。这几年我姐没有成亲的打算,老人家急了,许是瞧着你人不错,想给你和我姐做媒。” 薛晋正想开口,翠莲掀起帘子端着两盘菜进来,笑着说:“大尧陪薛大哥多喝两盅,还有三道菜,一会儿就齐了。” 她笑的时候眼睛都会跟着向上扬起,微微眯起来向是被外面的光刺的睁不开眼,若不是嫁过人,想来上门提亲的人必定不会少,他暗自笑了笑,不过是个过客,顺手帮了她一把,哪有那般多的心思。心底里燃起的那点好感,像是烛火的灯芯,只要伸手一掐就灭了。 大尧深深地看了薛晋两眼,暗笑孙大娘真是说风就是雨,不过才见一两面,真正的性子谁能知道?他也不往那话上带,说起了别的事。 第二天就是冬至,每家桌子上都摆好了东西给财神爷、灶王爷、土地爷等神仙上香磕头,这事自然是一家之主来做,陆良挨个给神仙磕完头,对着烟雾缭绕的屋子皱眉,走到花月身边问:“快好了吗?煮好了我打开窗户和门晾一晾,太熏人了。”见娘从里屋出来,赶紧闭上嘴不说话。 花月笑着说:“我瞧着翠莲嫂子她们怕是不来了,当初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冷清就想着一块过节,咱们家的饺子包得多了,连明天的都够了。” 陆良不已为然道:“以前我们只有过年才能吃两个饺子,那会儿觉得这日子真不是人能过的,现在咱们家不缺银子,哪怕是天天吃饺子也成。” 花月用肩膀撞开他,没好气地说:“谁有功夫天天给你包?收敛点,别惹外面的人惦记到时候惹麻烦。” 陆良看着娘笑得很是快活,陆大娘看着他们两口子,心里忍不住也跟着乐,幸亏如愿娶了儿子想娶的人,要不然她哪能见儿子笑得这般开心畅快?说来城里那时候还真来人查了,有人心眼坏把花月貌美告诉了当差的,却不知为何那衙差只是重重打了那人一巴掌,半句话没说,带着人走了,她想许是儿子提前打点过了罢! 饺子才端上了桌,还没动筷子,只听乔娟她娘咋咋唬唬地跑进来:“亲家,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哟,这都吃上了,我们娘两为着你们老陆家的孙子什么都吃不上。” 陆大娘垂直眼帘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好一阵才说道:“我养了陆时二十多年,按理说他往后的日子与我无关,看在孩子的份上,有些事我也不计较了,这一两银子算是道喜钱,月儿再给装几个饺子,让她回吧。” 为了眼前这两个孩子,她也不能再惯着陆时没完没了的索要了,如此也是仁至义尽了啊。 乔娟娘对陆家打发叫花子的态度很不满,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就不多说什么了,再加上陆良那双要吃人的眼,也不敢多待,只得赶紧跑走了。这天杀的陆时,要是死在外面,自己的女儿可怎么办?当初瞧他生的像是个有福气的,谁知道居然是这么个草包,连陆良的脚后跟都拾不上,真是看走了眼。 回去那冷嗖嗖的家里,又是一阵心疼:“陆家人真不是东西,你千辛万苦的生了孩子还得住冷房子,你婆母也不说帮帮忙,就让我提了几个饺子来,还得咱们自个儿煮。你爹和哥嫂都在家里等着,我也不能就在这里伺候你啊,要我说出来月子你就回老陆家去,我看他们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当初我不让你们分出来,你不听我的话,这可好,凡是有什么好的都紧着老二家,让人家怎么记着你们两口子?” 乔娟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闻言冷笑一声:“哪能全便宜了花月?当初我就看她不顺眼,和陆良闹了那么多风言风语,还当自己风光的很,老婆子给他们多少,我都要再加一倍讨回来。陆良也是过分,那次我无意看到花月打开个陶罐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银子,我这辈子第一次见那么多钱,他们看我们两口子日子过的这么难都无动于衷,这次回去我得当着老婆子的面说,有钱光顾自己花,这怎么当一家人?” 陆大娘哪知道乔娟心里存的这等心思,还以为就这么划清界线了,她如今就盼着花月也能赶紧怀个孩子,到时候她帮着看孩子,他们两口子也能省点心去忙别的。 冬至过后就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不停歇,一直到三天后才止住,所有的一切都被白雪掩盖,看着很是喜人。 花月如今是怕了陆良,这人许是忍得久了,她才刚送走了月事,他便是一阵疯狂的掠夺,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一晚折磨,天都亮了她连眼睛都不想睁,可身边的陆良却不停地逗弄她,她睁开一道缝见陆良伸过来的手指张嘴狠狠地咬住,声音沙哑又娇软,惹得陆良眸子里的光暗了暗:“你要再敢不规矩,我就把你的手指头咬断。” 陆良知道她不会下力气咬,将手指从她嘴里拽出来,笑着将人连被抱在怀里:“外面雪停了,我们早点吃完饭,难得没有什么事做,我带你去山上玩。” 花月不情愿地起身:“山上能有什么好玩的?雪下的这么大,不好走,万一踩空了不是遭罪?” 陆良在她头上拍了两下,笑骂道:“你就是懒,有我在能让你摔下去?快穿衣服,不然今天晚上你别想睡觉。” 花月心里更讨厌他,一边穿衣裳一边嘟囔:“有什么看头,自己没完没了的折腾人,还有理了?” 陆良任她小声念叨,转身叠被子见她没穿外面的厚衣裳,下地给她披在身上,沉声道:“多穿点,别生病了。” 花月不知道陆良为什么这么执着,大冬天的她宁肯躺在炕上做针线活也不想去外面受冷风吹。吃过早饭她蹭到婆母身边说话,将陆良晾在一边,看着时间远走,心里这才放松下来。哪知陆良却是铁了心,几番示意她都做看不见,只得开口道:“娘,我带月儿去外面玩雪去。” 陆大娘笑着点头说:“那好啊,以前你公公在的时候,我们也时常去外面玩雪,快去吧。别看阿良一本正经,他骨子里最爱玩,这么好的年纪就该好好的玩。日子长的很,哪能天天这么单调的过,我这老婆子也不乐意你们一直守着我,怪碍眼的。” 花月躲不过去了,只得跟着陆良出去,陆良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眉眼间全是笑:“等有功夫我将留的那块皮子带去镇上,让好裁缝给你做个时兴的花样来,你穿上肯定好看。” 第62章 站在茫茫白雪中,从两人口中呼出的白雾浓重,花月看着给自己整理衣服的陆良笑起来,专心的男人身上散发出迷人的气息,她将他的大掌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哈了口气说:“不用管我,我不冷,倒是你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陆良低头在她被冻得发冷的唇上亲了一口,握着她的手慢慢地在雪地里走,宁静的世界,没有嘈杂与烦乱,只有两颗贴得极近的心,火热又甜蜜。 “到蒙城不久,那边就下了雪,比咱们这里要大的多,快把小腿都给埋了。钻心的冷,只想围着火盆哪里也不去,可是我从窗户上往外看,突然觉得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也莫过于此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等回来,一定要带你出来看看。” 两人在未有人踏足过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像是突然闯进来的入侵者,花月在他的脚印边留下自己的,笑着在心里说这个男人的脚真大,怪不得走得那么快。两人还没好那阵,她不过看到了等着堵自己的人影就转身跑,却被眼尖的他给发现了,三两步就追上来,逮着她就是一阵亲,霸道又讨厌。 陆良带她走到还未上冻的河边,那场雨、他恳求的话历历在目,好像是昨天的事,而今天他们已经这般亲密,走过小桥便是白莽山,她不解地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山上布了陷阱,看看有没有收获,人们怕这座山不敢上来,却不知道这山里的好东西多得数不过来。我想收点常用的草药明年带去北疆,那边正值战事,草药是稀缺物,该是能多赚些银子。” 眼前的这条路直又陡,不过走了几步花月就摔倒两次,当即摇头说道:“我不想上去了,要是碰上吃人的东西可怎么办?我们哪能跑得过它们?”花月说着更是铁了心不愿意走。 陆良好笑地弯腰将她抱起来,轻松地上山,柔声安抚道:“这座山我走了十多年从没有遇过多凶狠的野物,更何况它们都在深处,我不过带你在外面看看而已。等北疆不再有战乱,我带你去那里看冰雪寒天。” 花月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颊上,暖暖又痒痒的,脚下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很稳,两只胳膊更是有力精壮。刚走到平地上,她的自信在顷刻间坍塌,陆良居然把她给摔了,她不由自主地叫出来,闭着眼却没感觉到预期的疼痛,回头才见他眼睛里点着璀璨光芒,笑得像个孩子般,花月顿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抓起雪向他砸过去,娇嗔道:“让你吓我。” 陆良连躲都没躲,任雪沫子砸在他头发上,领口上,将花月从地上拉起来,替她拍去身上的雪,走动时裙摆下的小脚时隐时现。 他在雪上挖了几个陷阱,第一个一无所获,第二个依旧如此,走到第三个才看到里面躺着一只野鸡,瞧这样子该是昨天掉进来的。花月探头往下看,正看得聚精会神,只听陆良在她耳边喊:“野猪过来了。”她吓得直往他怀里钻,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慌,红润的嘴唇微张,不停地问:“在哪儿?在哪儿呢?” 好几个手脚利落,胆子大的爷们才能制服,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怎么能敌得过去?突然发觉这人没有一点惊慌,看看紧紧圈着自己的两条胳膊,在抬头看那双含笑的眸子和上扬的嘴角,这人当真是坏透了,专拿她怕的东西来吓自己。推开他,转身自己下山,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那么直的坡她生怕自己踩空给滚下去,要是摔个毛病出来…… 陆良就是她的仇人! 陆良手里抓着那只野鸡站到她身边,努努嘴说:“下山我给你做吃的。”他俊逸的面庞在她眼前放大,嘴角噙着坏笑:“要是不敢,我教你个办法,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往下挪。”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往下走。 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花月紧攥的手心里满是汗,贝齿咬着下唇一小步一小步的往下走,只是鞋底有些打滑,让她更觉得吓人。本就恨死了他,他却还在下面说风凉话:“要不要我背你下来?这么点路,你打算走到什么时候?啊呀,后面那棕色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越看越像野猪?不对,难道是大虫?” 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花月的心还是不由得提起来,她闭了闭眼睛,打算一口气跑下去。胸膛中集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迈开步子向下跑去,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异常清晰,就在还差一步就要到平地上时,她看到他张开双臂向她走过来,这人疯了吗?她收不住的力道若是撞上他,把他给撞伤了怎么办? 他却像是苍茫雪景中的一棵挺拔松柏,嘴角的笑温柔又让人莫名贪恋,他将她揽腰抱在怀里,举着她转了个圈,浑厚富有磁性的笑声从耳朵传进她的心里,紧接着是一声轻叹:“怎么那么倔?我不过就是想让你和我低个头而已,我真是怕了你,我的祖宗。” 花月从他身上下来,指着他的手嫌弃道:“摸过尸体的手居然抱我,陆良,太恶心。” 陆良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你事多,我刚才用雪水洗过了,一会儿你还要吃,不嫌恶心了?” 花月梗着脖子不理他,径直往回走,陆良赶忙拉住她指了指山洞那边:“我们去那边。” 山洞里冬暖夏凉,陆良生好火,这才出去清理野鸡,花月定定地看着跳跃的火苗,嘴角微微上扬。她突然好奇现代的自己现在是什么样,旧主是不是正在努力学做现代人呢?她现在很感激旧主,让她得到这个男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平淡温暖的生活下去与她来说都极为满足。 陆良做惯了这种事,很快就从外面回来,两只手在冷水中泡过被寒风一吹,变得通红,花月有些心疼,他却只是咧嘴笑。听婆母说陆良本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穿金戴银吃山珍,只怪她自己太懦弱了才让儿子过苦日子,如果陆良换一身锦绸玉冠想来也是翩翩佳公子。 这座山洞里备得东西很齐全,小罐子,菜刀,碗筷,调料都有,她看着陆良忙活,笑着问:“这里怎么这么多东西?不是说只是个歇脚的地儿吗?” 陆良笑着摇了摇头:“以前找不到活,就在山上蹲着抓野物卖钱,有段时间一直在山上住着,兄弟们好几个,一人拿一样家里闲置的东西就凑齐了。” 火烧得旺,架在上面的水很快烧开了,他的做法最为简单不过,将存得干货连着姜等放进罐子里便不管了,他去外面洗过手进来,放在火上暖了暖这才抓着花月的手细细打量,淡黄色的光下,她的十指更显好看葱白,与大户人家中小姐的纤纤素手一般,皱了皱眉说道:“好好的一双手,可不能在粗活里埋没了。” 花月觉得好笑不已,任他看着,不以为然说道:“我不干活,你喝西北风去?” 陆良抬头冲她笑得温柔多情:“我给你买丫鬟,让丫鬟伺候你,这手不就养好了?” 花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有钱烧的,把钱费在这上面,还不如给你自己买两身好衣裳,瞧这身旧的,我那天给你补,里面的棉花都快掉出来了。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挺好,不愁吃不愁穿,比别人安稳了不知道多少。远的不说,就说你那嫂子,我看她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嫁了个好吃懒做的能怎么办?我反正瞧不上他,媳妇都要生娃了,他忙着讨富贵去了,要是发达了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洞中的光线很暗,此时的火光照得整个洞里旧像是夜晚一样,她巴掌大的小脸宛若盛开的桃花,漂亮精致的让人赞叹,陆良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忍不住低下头细细轻吻,等亲够了才说:“我乐意这般养着你,有何不可?我身上的衣裳好好的,莫非是你觉得我丢人了?难不成要我扮作富家公子才成?你不怕别的女人缠上我?万一我要真做了老爷,你啊……”说着还啧啧两声。 花月冲着他笑了笑,声音软软地说:“难不成你还嫌弃我?那也太没良心了……”似娇似媚中,她的手悄悄滑进他的衣服里,让他呼吸不由粗重了几分。 他大抵是中了她的毒,便是被碰一下都能勾起心底里的那阵灼火,更何况是这般故意为之的举动?他只当她是开了窍,学会了与他亲近,本想趁机再占点便宜,却不想她摸着他腰上不多的肉,突然用力一拧,饶是陆良不惧疼痛,也痛得抽气。 花月冲他抬抬下巴:“我让你去找别的女人,还缠上你?到时候你给我出个门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陆良瞧她一副凶悍样,当即服软:“不敢不敢了,你看香味都出来了,多煮一会儿才好吃。” 邪恶,陆良想干嘛??圣诞快乐 求新文预收啊,小气娘子,么么哒 第63章 山洞里很快被鸡汤香味占据,花月像个孩子一样靠近闻着,发出一声称赞:“真的好香,你这么粗糙的做法倒是比我在家里摆弄个把时辰还要好。” 陆良摸着下巴深思一阵,继而认真地看着花月说:“许是老天爷赏我的本事?瞧着差不多了,我盛出来给你尝尝。以往在山上守着,兄弟们的伙食都是我管着,一早就想给你露一手,只是怕你笑话。” 花月接过冒着热气的汤,看着表面浮着的油花,吹来吹轻轻抿了一口,鲜香的很,只是太烫嘴了些。她忍不住连喝几口,笑着对陆良说:“老天爷给了你这等本事,总不好浪费,在你去北疆前,家中的饭菜由你包了可成?” 陆良将煮得酥软的肉放到花月嘴边,撇撇嘴拒绝:“你没听过君子远庖厨?” 花月吃下去细细嚼了嚼,笑道:“你是君子吗?就我所知君子可不是一身的土匪头子味,别污了人家的名声。” 陆良当即不依,搁下勺子对花月动手动脚,看她像条灵活的鱼扭来扭去讨饶,不时沉声斥责他:“汤要撒了,你够了,陆良……快停手……” 待闹够了他才让她好好吃东西,陆良觉得自己真是越发喜欢她了,当初若是稍有片刻松懈,这个人就永远握不住了。他该不知道得有多悔,如今看着她在自己身边欢笑,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填满了。 吃饱喝足又说了阵话,花月出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来该是过了中午了,回到洞里和陆良说:“我们回去吧,我有些困,想睡觉。” 陆良坐在用厚实木板和砖块搭起来的简易床上冲花月招手,花月不解地走过去,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却不想陆良一把将她拉过来压在下方,嘴角噙着坏笑,埋在她耳侧,声音邪魅富有磁性,说出来的话让花月忍不住变得僵硬起来:“难得出来一趟,这么回去,岂不是太过无趣。放心,这里冻不着你。” 花月瞬间明白过来这个混账想做什么,登时低声骂道:“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要是被人……还要不要活了?你放开我,回家到了晚上我都听你的还不成?陆良,我怕……” 陆良看着她像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心里一阵麻痒痒的难受,他真是高估了自己,方才不过是诚心捉弄她,哪知道却把自己给送进去了,小时候学过一句话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想到今儿却用在这事上来。 花月感觉到他的呼吸尤为灼烫且粗重起来,还有身下极有存在感的那处高耸,让她顿时觉得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好一阵才听陆良沙哑地声音响起:“怕是……不成了!” 外面的天阴沉,在安静无比的世界里,只有强迫自己才能将羞涩遮掩下去,她抓破了他的胳膊发泄自己的不满与难忍,固执地不去看他眼睛里诱人的风采,这个男人何尝不是一种让人会上瘾的毒?如果不是中了他的蛊,她绝不会答应他胡闹,正因为怜惜他的难过,所以才将脑子里的那根弦给剪断,将外界的一切都抛之脑后,放任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沉浮迷失。 一场战事休止,他亲吻着她布满汗水的脸颊,喃喃道:“委屈你了。” 外面又是雪纷飞,花月任他拉着自己往前走,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她算是死过一回的人,哪有那么多的气可生,人生本就短暂,让两人为这点事情而闹当真是不值得。 刚进村子,只听一串悠扬的马脖铃声响传来,陆良将她拉到一边护着她往家走。却不想马车帘子被人掀起来露出一张勾画精致的容颜,花月看着那人忍不住弯了嘴角,一看春芽两眼放光的模样她就觉得好笑,不久前两口子才和好,如今倒是又惦记上别家的男人了,也不怕家里容不下。 春芽今儿是赶着来给爹过生辰了,宋鹏铺子里忙得走不开,又听了婆母半天念叨,这么晚才来,却不想竟遇上在她心中长留不去的人,当即让车夫慢下来,笑着问道:“陆大哥这是要回去吗?瞧着雪大了,不如上车来我捎带你们一程。” 陆良可没忘当初就是这个女人多嘴在他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差点把花月给气回娘家去,此时当然不愿意给她好脸色,沉声说道:“不劳烦你,我们两口子走着赏景就好,倒是你往后还是少说别人的不是,女人话太多讨人嫌。” 春芽见陆良小心护着花月的样子本就嫉妒,如今听他这么说自己一张脸登时变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还是笑着说:“那我先回了。” 花月看着马车走远了,往前走了两步歪头看他,笑得一脸欢快:“要说春芽也是眼神不好,怎么就瞧上你了?哪家男人会像你这般不给人脸面,你方才没看到吗?人都快哭了。” 陆良捏了捏她的掌心,笑道:“可我怎么瞧着你很高兴?幸灾乐祸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如此看来,你也只适合与我过一辈子。” 雪下得越发大,天色也阴沉下来,两个人的背影渐渐隐入苍茫世界中。 一天后雪停了,陆良和花城一块坐车去了镇上,花月和陆大娘坐在炕上拿着陆良带回来的皮子,想着要怎么缝制才好,正说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纷乱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花月只当是来找陆良的,穿了鞋才下地就听到陆时大生意在院子里回荡,忍不住皱紧了眉。 不过几个月不见,陆时变得人模狗样,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裳,连谈吐间都带了些京味,看着花月满脸笑意:“弟媳,娘做什么呢?我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外面好几口箱子里都装着好东西,你去看看有什么中意的,直接拿就是。”说完就带着个穿着不凡的男人进了里屋。 花月怎么会稀罕那些东西,她现在很担心婆母,既然陆时这么风光的回来了,那就说明公公真的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找他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而今是逼不得已才承认他们的存在?这对孤苦大半辈子,给他带大孩子的婆母来说多不公平? 陆时看到坐在炕上一脸漠然的娘,笑着介绍道:“娘,这是咱们陆家的管家,爹让他安排咱们一家人回家团聚。” 陆大娘却是问他:“你可回家看过了?乔娟给你生了个儿子,正会儿正等着你回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带走,我看着心烦。月儿,你让他们都出去。” 花月赶忙进来将两人往出推,笑着说:“我娘身体不舒服,今儿不见客,请你们先出去。”她在婆母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颤抖,这种事对哪个女人来说都犹如灭顶之灾,如果真的放在心里就不会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管家却站在那里不为所动,花月也不好直接动手推人,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客气:“有什么事等陆良回来再说,现在我不想你们打扰我娘。” 管家却是固执地开口:“夫人,小的是奉命前来迎少爷和少夫人回京城的,老爷这么多年无不惦念着你们,若不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将夫人们的去向给抹去了,也不会耽搁到现在。夫人怪老爷是应当的,只是能不能等回了家再说?” 陆大娘冷笑一声道:“我一个乡野村妇可担不起这一声夫人,我相公早死了,你们可别胡乱认人,闹了笑话不说却是毁了我们一家子的名声,怎么来你们还是怎么回去。陆时早在几年前就与我断了情分,往后他做什么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那管家不死心,恳求道:“老爷这次是被事情绊住了脚这才没有亲自前来,夫人有什么怨气和不等见过老爷再说?小的在府中时常听起他念着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也不该就这么断了不是?小的不逼夫人,您好好想想,明天我会再上门来。” 陆时看着管家走了,叹口气说道:“您何故这么倔?当初二叔想清您回去,您不答应,我理解您,这回可是我们的亲爹,您怎么也狠得下心来?娘,您别怕,我打听清楚了,爹现在娶的那房夫人只不过是用来遮挡人耳目的,爹和她什么事都没有,等您回去了,她得给您腾地方……” 陆大娘浑浊的眼睛里散发出明亮又狠厉的光,抓起手边的笸箩筐朝着陆时砸过去,粗声粗气地骂:“你给我滚,可当我稀罕那些荣华富贵?我只恨我当初瞎了眼,这么多年的苦全当为我过去犯的错赎罪。你要是想我多活两年,顾着这点旧时情分就快点给我滚。” 花月连拖带拽的将人弄了出去,陆时还不死心,皱着眉头和花月说:“你劝着娘些,眼看着好日子来了,又发什么脾气,别人盼还盼不来的。得了,我先回家一趟,明儿我再来。” 花月望着外面的天,深深地吐了口气,这可都是些什么事? 第64章 一众人走后,陆家突然陷入了沉寂,像是被阴霾所笼罩看着让人极不舒服。 花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还是走进屋里,安抚着早已经哭成泪人的婆母。其实婆母并不显老态,如今的轮廓依旧能看到往昔的俏丽。骨子里终究还是个柔弱的女人,一切坚强不过是硬咬着牙承受,本以为该过舒心日子了,却没想到半路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娘,您再哭会哭伤眼睛的,或许公公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花月并不擅长安慰人,她心里甚至是同情婆母,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也许比婆母的反应还要大。 陆大娘咬牙恨声道:“我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看走眼,孩子,他若失有心找我们母子就不会十几年都听不到半点消息,你听到了吗?他又重新娶了夫人,我这一辈子就像笑话一样,我不甘、恨,可我又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所以你们不要理他们,咱们一家子就算是这辈子只能过穷日子也不会接受他们的施舍,让他心上的愧疚永远不消,我让他这辈子都不得心安。” 有时候一个女人由爱转恨只需刹那的时间,男人总是轻而易举就将一个女人伤得体无完肤,对那个女人所受过的苦半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花月能做的也只有替婆母拧帕子擦脸,端热水,好不容易将陆良给等回家来,她赶忙迎上去说道:“陆时回来了,还带了管家过来,说是公公让咱们去京城。娘气了这么久了,我也没办法劝,你快进去看看吧。” 陆良赶忙放下东西,急忙走进里屋,一阵说话声音从屋里传来,紧接着是婆母委屈的哭泣和控诉声。 她将陆良带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打开看过叠好,除了春联等必须添置的东西外,里面还有几块不同样式的布料,旁边的那块包袱里放着雪白的棉花,本来她和婆母都不打算做新衣裳,陆良嘴上不说却还是否决了两人的话。突然想起他曾说过,她嫁过来后要用的东西都应该准备新的,他舍不得用那些老旧的东西来委屈她,这个男人比她想的还要麻烦。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也变成公公那样,她又会怎么样?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停下来,一大块五花肉、猪头肉,猪肝还有些麻糖、果干摆满了一桌子,在别人看来这个年该是过得甚好,只是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数。 她将这些熟食切成块装盘,煮了香味扑鼻的热汤面,端进屋里,轻声道:“娘,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和陆良陪着您,先吃碗面暖肚子罢。” 陆大娘眼眶哭得红肿,像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冲着花月笑道:“好孩子,娘有你们就知足了。打明儿开始那个人与咱们再无关联,如果敢上门来,阿良你将人打出去就是。咱们就苦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就是没有这份富贵依旧活得下去,快些吃饭罢。” 花月和陆良收拾完躺在炕上却是久久无法入睡,良久陆良轻声开口:“当初娘不在乎爹庶子的身份,毅然拒绝了二叔嫁给了爹,每次与我们说起当年的事脸上都是止不住地笑,却不想造化弄人,让娘承受这种失望。” 花月背对着他,突然感觉到一双手缠绕在她圆了一圈的身体上,停驻的地方灼热又酥麻,这种无力拒绝的存在感让她心头涌上一阵无力。她知道拿公公的事来衡量陆良,这对陆良不公平,可是人总是这样,不自觉的就让自己陷入无边的自我折磨中。 “月儿,要是有一天我在外面被事情牵绊,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你身边,不管面临怎样的艰难。如果我们无法见面,我会孤独终老,便是做鬼也要与你在一起。绝不会做一点对不起你的事。” 花月出声斥责道:“不要说这些话,我信你就是。陆良你要记得你的话,只要能回来,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回来。” 陆良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里,像是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命都放在她身上,温柔的亲昵让他们渐渐生了困意。这一夜彼此贴合,睡得甚是安稳。 第二天天才亮不久,两口子一个人生火,一人忙着和面,花月打算做面疙瘩汤,正说着话,昨儿那个管家上门来,冲着两人行了个礼:“少爷,少奶奶,不知道夫人可是有了答复?趁着这两天天气正好,我们不妨早些上路,也能早些到京城。” 陆良站起身拧着眉看着来人,他的个头比管家高,乌亮深邃的眸子里发出锐利的光,下颚紧绷,分明是一脸不快,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冷厉的寒意:“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我们不稀罕他的那点富贵,往后不要来打扰我们。没瞧着这会儿正忙着?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什么少爷、少奶奶的,你陆爷还看不上,快走。” 管家瞧着这个和老爷不管相貌还是脾气都十分相像的人,咧着嘴恭敬道:“老爷惦记你们许久了,天天的盼,这才盼到了,都是一家人,待见了面什么结都解开了,您说呢?” 陆良不耐烦地摆摆手,脸上的怒意更甚,他不想让这件事再来缠着娘,影响一家人的心情。 “少爷,老爷说了,等您回去就教你掌管陆家的生意,您这样……” 突然陆时的声音在院外响起,笑中带着浓浓的讽刺:“二弟兴许过惯了苦日子,有福都不会享,管家何必在这里对着石头费口舌?他们不愿意就随他们去吧。我们快些动身,我还想让爹看看我的儿子,我也是陆家的少爷,陆家的生意又不是非传给陆良不可。” 管家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见陆良一脸强硬,只得无奈说道:“那老奴先行回京,待与老爷商量过再来迎几位主子。” 花月见乔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华服,头上乱七八糟的戴了许多金首饰,一动就叮铃咣铛的一阵乱响,脸上的妆容也有几分吓人,看得她想笑的不行,实在忍不住回屋里去笑了。她知道乔娟这是专门穿给她来看的,真是把她逗得狠了,陆良这时倒是想问她笑什么,可一帮瘟神杵着总得将他们撵出去才好。 陆良心上被花月勾得直痒,也懒得管外面这些人,关了门拽着花月的胳膊问:“好端端地什么事有这么好笑?” 花月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笑话人家不好,可还是忍不住,眉眼弯弯地问陆良:“你方才可见到乔娟那副打扮了?我还是头一回见人打扮的那么不伦不类,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那一头闪闪发光的首饰,好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飞黄腾达了似的。 陆良甚少看别的女人,自然没将乔娟放在眼里,瞧她乐成这般模样,无奈地摸着她的头:“火生好了,你快去做饭吧。” 花月将锅架在火上,等到从下面往上冒出气泡才开口:“吃完饭我回娘家一趟,眼瞅着用不了多久就要过年,这是我嫁进陆家过得第一个年,我得好好问问我娘还有什么东西要准备。要是不会,也能趁早些学,你哪儿也别去了,好好在家里陪着娘。” 陆良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点了点头,附在她耳畔说:“难得回一趟娘家,多待阵再回来,今儿晚饭我来做。” 花月眯着眼冲他笑,声音婉转欢快:“往后几天也顺手代劳了吧?” 陆良嘴角的笑意泛得更深,戳着她的小鼻头笑骂:“越发得寸进尺了。” 花月回到娘家便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在自己家里安心做针线活,也总比娘将她拉到一边问肚子有动静了没这么让人脸红的话强。 “陆良年纪也不小了,心里肯定盼着却没法催你。要说亏得当初把你嫁给了他,不然换做别的婆家人光这个孩子就能把人给逼死。人家不催着,你可得放在心上,女人啊,不管生男生女总得有一个。” “他要是不上心,你就主动着些,两口子哪有那么多羞的,别光红着脸,听到了没?” 花月不情愿地用蚊子的声音回道:“知道了。” 她不招惹陆良,陆良逮着功夫就想把她给吞了,要是主动,那房子都该着了,她才不会那么傻,赶着让陆良折腾,这话自然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不过她看着二妮总是摸着自己的肚子宝贝的模样真的有几分羡慕,大哥以前那么能闹腾的人,坐在二妮身边规规矩矩地盯着二妮的肚子轻声细语的说话。 陆良比大哥大了那么多岁,要是真怀上他肯定很高兴,到时候婆母也有了盼头,也就能从过往那些烦心事里抽身,往后他们一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就如陆良所说,别人的荣华富贵与他们无关,他会亲手为她们赚下一片傲人家世。 而京城中人人口中的陆老爷却是又喜又忧,自管家离开后就站在窗前望着门口的方向。站在他身后一身华贵的妇人却是抿紧嘴角,眼睛里迸发出灼灼恨意。 我大概过年的那会儿完结,应该是这样的求新文预收啊,小气娘子,么么哒 第六十五章 那妇人终究忍不住走过来柔声问道:“老爷还是把心放进肚子里安心等着就好,姐姐要是知道老爷还活着肯定很高兴,心啊早飞到你身上了。” 陆老爷心里高兴,却还是瞪了她一眼:“什么姐姐,她是你嫂子,她才是陆家的正经夫人,你我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她到了京城你我的这场戏也该到头了。” 那妇人脸色白了白,却还是强忍着泪意笑道:“是慧芳越距了,不管怎样,老爷还是把窗子关了吧,当心着了涼。嫂子们回来了,却还要为你的身子担心,这该多不好。” 陆老爷摸着下巴听着有几分道理,将窗户关好,坐进桌案后的椅子里,叹口气说道:“我这两天想了很久,我想着陆时还是你们家的姓吧。等他们一家子来了,我重新找个宅子安置你们,清平把孩子养到这般年纪,我帮衬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安稳过日子去罢。可恨我竟让她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若是能早些得知她的去向,也不必空等这么多年了。” 王慧芳见他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从书房里退出来,回到自己屋子里才开始发脾气,桌子上的茶壶和杯子全数被她掀下去,先前温婉秀气的脸上一片狰狞,像只恨不得撕碎一切的凶兽:“我千方百计拦着,没想到最后却是我那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找上门来坏我好事,我真是恨,住在一个府里十几年,连石头都能暖化了,却偏生暖不了他的心。赶我走,你听到了吗?他居然要赶我走。” 赵大娘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当中的弯弯绕绕自然看得明白,心中虽觉得这女人做事不上道,可自己毕竟是做下人的,犹豫一阵说道:“夫人不妨等他们来了再做打算,若是个脾气软弱的,还愁什么?趁着老爷不在的时候多敲打敲打,不怕她不认您的这个身份,到时候有她帮着您说话,老爷还能怎么办?” 王慧芳听着有几分道理,将脸上的所有不甘都收敛,笑道:“还是大娘想的周到,如此我便等着他们来了京城,到时候再做打算。让下人给我打盆水来,我这脸可得好好养着,白白嫩嫩的,想来那清平嫂子今时早已成婆子模样了罢?人啊,谁都不能怪,这都是命,任她当初怎么貌美如花最后还不是只能在乡间小地方过苦日子?等老爷见过她就该知道我的好了。” 赵大娘奉承了几句才出来,走到每人的地方啐了一口,小声地骂:“真是个不要脸的下作人,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扔在外面不管,一把年纪了惦记人家的男人,也不嫌臊得慌,娶了这种女人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坏事做尽,也不怕半夜被鬼给拖走了。等正儿八经地奶奶来了,看你还得意个什么劲,一点小银子都要克扣,可噎不死你个恶毒妇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王慧芳当初逼不得已将孩子托付给陆家人,却不想在外面奔波辛苦几年遇到了已成为富商的陆家大郎,得他收留才不必过凄苦日子,后来总有媒婆上门来为他说女人,他烦了这才让她顶了个陆家夫人的头衔,哪知人的*都是无止尽的,她从一开始的感激渐渐地收拢不住,她喜欢这个男人,想做他真正的夫人,怎奈他为人极其自律,任她怎么暗示他都不予理会。 有一次被她听到他在打听他的夫人和孩子们的去向,顿时慌了神,如果要是找到他们,这里势必没有容她的地方,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阻拦,这几年花了不少银子出去才将那些消息给掩埋了。为了这个男人,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抛在了脑后,可他却依旧不能懂自己的苦心。 成天的盼着,一场大雪下过又消了,也不知道他们娘几个在路上可有受苦?他应该亲自去接的,不然也不必忍受这般辛苦。 就这般煎熬了多半个月,陆府门前停了辆马车,下人一路高喊着:“清河县的马车来了。”一路高喊着跑到书房,皱了许久眉头的陆老爷终于喜笑颜开,站起身道:“可算是来了,我去迎他们去,也不知道我的阿良长成何等模样了,有没有好好照看他的娘亲。” 彼时在屋里逗弄金丝雀的王慧芳心蓦地一顿,继而开始慌张起来,生怕那个女人来了,还是赵大娘提醒了句:“夫人该是快些出去才是,好给来人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如今这府里是您在当家作主才好。”她这才急急地追了出去。 陆老爷赶出来,指着那辆马车问道:“难不成那么多人挤在一辆马车里?管家怎么办事的?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管家正吩咐人帮着收拾东西,听到老爷的声音赶忙迎上去,连声道冤枉,为难道:“夫人和小少爷都不愿回来,任凭老奴怎么劝他们都不愿意。夫人说了,她只当她的相公死了,这……” 王慧芳出来便听到这句话,心理顿时一喜,可看着那个男人萧瑟孤寂的背影又一阵心疼。 陆时将乔娟扶下马车,笑着走过来说:“爹,娘和二弟许是没想明白,您也别管他们了。当初二叔让他们回钦州陆家,我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了许久娘都不答应,要我说就是穷鬼命,不知道享福。爹,您快看,这是您的小孙子,乔娟肚子争气,生的是个带把的小子,咱们陆家的长孙呐。” 陆时说着让乔娟过来称呼人,乔娟看着眼前这座气派的府邸,怯生生地喊了声:“爹。” 王慧芳看着乔娟那身穷酸气,心里一阵不快,清平嫂子就是这么给她带儿子的?果然不是自己的就不心疼,挑了这么个货色,真是埋汰自己的儿子,走上前开口道:“快别在外面吹冷风了,免得冻坏我的小孙子,来,给我抱抱。” 陆老爷一颗雀跃期待的心像是被霜打了一般,他没想到清平会这么恨自己,情愿当他死了也不愿意来京城过富贵日子。陆家的府邸,陆家的金银玉石被别人享受着,他第一次觉得心里很不舒坦,转身直接去了书房,只将管家叫进去。 “她可还说过别的话?阿良没劝着些?他们过得怎么样?” 管家叹了口气说道:“奴才打听过了,夫人以前劳累过度身子不好,时常犯些毛病,小少爷最近才从北疆回来,等过完年还要去的,倒是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少奶奶,两口子瞧着感情很好。只是那日子过得确实穷酸了些,还有些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老爷放在朱红桌案上的手紧握成拳,眼睛瞪的很大,紧绷的下颚让人不难看出他今儿心情不畅快,连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说无妨。” “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到了甫南村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大,却不想这位陆时少爷倒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擅作主张娶了亲不久就闹着分家,平日里不做正事,只知道伸手向夫人拿银子,最近一次闹得凶了,是因为他到夫人屋里翻箱倒柜落了下风,这才想到京城来找您认清。老奴说句歪道话,这样的人咱们陆家可养不得,这是十足的白眼狼,只认银子不认人。” 陆老爷冷哼一声,嗓音寒冷低沉:“不急,由着他们作,这笔帐我早晚要讨回来,当初一时心软应下来,却不想最后却是累及了清平和我的阿良,我真是混账。” “那老爷可要亲自去一趟清河县?兴许看在您的面子上,他们兴许愿意回来。” 陆老爷一手扶着额头,摆了摆手说道:“没用,没人比我更懂清平的脾气,她的气要是不消,我找上门去只怕更没什么好果子吃,事情也会弄得更僵,没办法,只能缓缓,看来这个团圆年怕是过不成了。” 管家看着闭上眼的老爷,只得退出去,人这一辈子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倒是得了富贵却是失去了家人,好心帮别人家养大孩子,看着人家一家子团聚而自己只能一个人在屋子里难过,老爷也是个苦命人呐。 陆时见这位夫人很喜欢自己的儿子,笑着说:“刚出生没多久就跟着我们两口子来京城了,小家伙身子骨壮实,很争气。” 王慧芳见儿子主动和自己亲近心里也高兴,只是那没眼色的却拉着陆时轻声说:“婆婆还在清河县,你这么着,以后怎么对婆婆?她才是你亲娘。” 陆时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冲着王慧芳笑了笑,将儿子抱回到自己身边不再说话了。 王慧芳也不恼,站起身来说:“你们一路辛苦,肚子该饿了吧?我这就去请老爷,咱们吃顿团圆饭。”走到乔娟身边时,嘴角露出一抹笑:“有句话你可没说对,陆时他是我的亲儿子,你的婆婆该是我,可别认错了人。” 第六十六章 乔娟等人走远了才扯着陆时的袖子担忧地问:“怎么好端端的,她又成了你娘?要是这样,怎么着你也不该去甫南村过穷酸日子啊?” 陆时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乔娟,也是一脸不解:“爹出事那年我都到了记事的年纪,我一直跟在娘身边从没有见过她,当中有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 直到用饭的时候两口子才看到陆老爷,乔娟眼底满是新奇的打量着每一处的陈设布置,心里只觉得做富贵人真是好,不过一个角落都比他们家来得华贵的多,想着往后就要在这样的家里生活嘴角的笑忍不住泛大。 乔娟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公公,见他沉着脸像是在生气,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王慧芳亲手端着厨房熬制的补汤放到陆老爷面前,柔声道:“最近这几天你一直忙着外面的事,只怕亏了身子,我让厨房炖了补汤,你趁热吃吧。” 陆老爷眉头皱得越发紧,却还是说了声:“你费心了,都快吃饭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累了,吃完好回去歇着。” 陆时看了一眼举止端庄优雅的王慧芳,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不像是自己的娘,不然当初也不能心狠把自己丢下。 王慧芳喝了两勺银耳粥,察觉到陆时布满疑惑的注视,笑着说:“阿时盯着我做什么?老爷,我刚才与阿时提了我是他亲娘的事,你不会怪我吧?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么多年没见,我心里实在是想的厉害,现在又有了小孙子,以后咱们把那些身外物放到一边,正好带小孙子。老爷不如趁着这会儿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毕竟是长孙。” 她小心地打量着陆老爷脸上的神情,见他没有一丝不快,才接着说下去:“阿时都这么大了,我也不指望着他有什么出息,孙子还小,还得老爷好好教导才是,也该像你这般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乔娟心里虽不喜欢这位夫人,可是想到儿子往后就是正儿八经地少爷了,觉得眼前的东西更是美味的很,不过她虽然是乡野出生,却也知道这些富贵人家吃饭不过是每样都用点,并不会全部吃完。她即便再谗,也不敢盯着喜欢的菜色猛吃,自家男人的面子和自己的里子还是要顾的。 陆老爷被清平娘两给气得吃不下,看似和乐的一家人除了王慧芳不时说些什么,其余时安静的可怕。不管王慧芳说什么他也只是淡淡地应一声就不再开口,很快他站起身说:“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 王慧芳看他这般冷漠的走开,搅弄着手里的帕子,看着两个埋头只知道吃的人,嫌恶道:“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就这么让你爹走了?只知道吃,全都给你们,吃个够吧。” 乔娟见王慧芳带着下人走远了,才小声和陆时说:“你说刚才爹没开口是承认了你是她的儿子吗?陆时,我瞧着你这个娘有些不好惹,这会儿就把咱们训成这样,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咱们都是乡野里长大的人,就算再小心,也保不齐那里出了岔子,到时候闹出丢人的事,可怎么好?我倒觉得还不如咱们村里日子过得舒坦。” 陆时白了她一眼,指着眼前的山珍海味说道:“你舍得这些村里人见也没见过的东西?身上的衣服,戴着的首饰还有这大宅,别人都是做梦都梦不到的,知足吧。我早就不想种地,过吃不饱肚子的日子了,冬天还要挨冻,这种好日子我才舍不得放手。” 乔娟狠狠地拧了他腰间的肉一把,瞪大眼睛骂:“真成没脑子的猪了,别吃了,没听你娘那口气是在笑话咱们吗?” 陆时被乔娟拖着走还不忘拿了两个用油炸过的小馒头,等回到屋里已经全塞进肚子里,喝了口茶将噎的感觉顺下去,不以为然地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才不管谁是我娘,我只知道这个宅子里的那个男人是我爹就够了。只要他在一天,我就是这里的少爷,将来这个家迟早是咱们的。你别想太多,难不成你还要和她闹?得了,好久没睡过个好觉了,我先歇着去了。” 乔娟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坐下来喝了两杯茶,肚子里却还是不消停,刚才真应该多吃些,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拉了陆时一把:“我没吃饱,你去让那些下人再拿点东西来,吃不饱孩子吃什么?” 陆时再不乐意动心里也疼惜儿子,起身走到外面指着一个丫头说:“你去让厨房再送点东西来,麻利点。” 下人们都是目明耳灵的人,两人的话她们在外面早听了个大概,一直忍着笑,这会儿见人出来了赶忙收拾好表情去办了。这位少爷虽然带着些许土气,可这模样却是周正的很,若是能捏得住,将来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二少爷不愿意来京城,那么老爷这么多的家产可不都是大少爷的了? 此时乔娟尚未想到这府里的女人存着什么样的花花肠子,下人送了糕点来,只顾着往嘴里塞,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反正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她也不用顾着什么规矩,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这边屋子里发生的事自然已经传到王慧芳的耳朵里,她揉了揉额头,沉声道:“那个女人把我儿子教成这个样子,真是居心险恶,亏得现在回到我身边了,不然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模样。不成,那个乡野村妇配不上我儿子,我不能留她。” 赵大娘心里也是一阵厌弃,却是站在那里恭敬地问:“她毕竟是大少爷娶的妻子,没犯错不能胡乱休人啊。” 王慧芳大拇指抚弄着自己保养得宜的修长手指,冷笑一声说道:“乡野之地的人谁能放进眼里?就是捏死她,也没人多说一句话,我留她一条命回家已经是高待她了。这几天让乳娘多亲近亲近孩子,话说得好听点,早点把孩子带离她,也能早点送她走。” 赵大娘微微弯着腰,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办,乳娘是经过好几番挑选的,这点您放心。” 王慧芳摆摆手让她出去,今儿她也不用别人伺候了,躺在床上想起那年见到他的情景。那是个寒冬腊月天,她冻得跌倒在路边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穿着黑色的大氅,手里抱着个小暖炉从她身边经过,她想如果自己不抬头看那一眼,就不会有这样的日子过了。 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被他的俊逸非凡与风姿卓然给折服,当时想得是他没了妻儿,而她死了相公,往后凑在一起过日子多好,谁知道他的心十几年都不曾动摇过半分。是不是那些人彻底消失了,他的心就能重新苏醒过来?就能看到她了? 京城有京城的烦忧,甫南村的陆大娘更是快快上门的人给吵得旧病复发了。原来路老爷不死心,就算不回来,日子却不能再过得寒酸了,隔三差五的让人快马加鞭送东西来,陆良饶是撵人有一手,对着不间断上门的人也是没办法。 好事的人成天在门口偷瞧着,见陆家有好多好东西,无不羡慕地看着站在外面皱着眉头的陆大娘说:“陆大嫂,你家男人出息了,你怎么不跟着去京城享福?在咱们这小村子里有什么意思?好地方,趁着这会儿身子骨好赶紧去见见世面。你不求富贵,也别让陆良和儿媳妇跟着受罪啊?陆时虽然人不上道,可那脑瓜子却是灵光,要是他做了大老爷,眼睛里指不定就放不下你这个娘了,到时候你就是想给老二家留点什么东西也做不得主了。” 陆良不耐烦地将人轰走,沉声道:“用得着你在这里说风凉话?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有主意,回家看你孙子去,再多说废话,别怪我……” 陆良就是看到娘变了脸色这才急着轰人走,走到娘身边安抚道:“外面冷,咱们回去吧,这些东西让它们在外面放着,咱们不稀罕。” 陆大娘连连摇头:“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阿良,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你动身去北疆也是等天暖和了,你去一趟京城吧。” 陆良不解地问:“为什么?您不是恨他吗?咱们都别念着他了,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陆大娘拍着自己儿子的手背说:“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怎么能便宜了别人?既然他心里有愧疚,我就让他看看他不管不顾的儿子是何等优秀,至于陆时……见了你,他瞎了眼才会认陆时好。儿子,娘这一辈子没能给你什么好东西,让你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在外面讨生活,娘对不住你,现在娘能为你争取的也只有这些了。听娘的话,收拾东西,快去。” 陆良攒着眉头不愿意:“我去京城做什么?我还不如和花月好好伺候您。” 陆大娘被他这道无所谓的口气气得不行,抓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敲打他,追着嚷:“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成?” 花月刚从外面买回肉来,看着这一幕,不觉其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她还是第一次见陆良这般狼狈地被人在院子里追着打…… 第六十七章 这会儿太阳都落山了,挨家挨户的烟囱里都冒出青烟,都在忙着做晚饭。花月本想做红烧肉,就着蒸好的白面馒头,再熬锅清淡的汤,哪知道家里会出了这种事。 看着陆良为难又尴尬地躲着,她上前扶着婆母笑道:“娘,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动手啊?天这么冷,咱们快些进屋吧。” 陆大娘觉得这几年自己的身子骨实在是差的厉害,不过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儿媳的胳膊,点了点头,指着陆良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明儿你就收拾好东西给我去京城,我就是要给他看,就是要他后悔,让他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花月走过陆良身边的时候将手里的肉递给他,冲他摇了摇头。进了里屋,安抚道:“娘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事了?先前不是说好咱们把日子过好就成了吗?” 陆大娘红着眼眶,一脸难过地说:“那天我趁你们不注意,和京城来的那人打听了下陆家这会儿的夫人,你知道那人是谁吗?她是陆时的亲娘,我含辛茹苦帮她养大孩子,到头来那个负心人居然和王慧芳在一起,这不是往我心上扎刀子吗?当初一片好心,却不想被人家抢了我孩子的爹,还要抢走更多本该属于我儿子的东西,这口气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咽下去,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花月叹口气将婆母拥在怀里,轻声道:“娘,儿媳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不要忍着,哭出来吧。我和陆良是您的孩子,这世上我们和您最亲,所以不要委屈自己。陆良那里我会劝他的,我们只盼着您能和以前一样多笑笑。” 陆大娘连连摇头:“回不去了,我等着看陆良成亲等了这么多年,本想着心事了了,就早点下去陪他,可是到头来却成来天大的笑话。这几十年我耗干了心神,只惦念记挂着他,却不想一切都是骗人的,我真是好恨!” 一个女人光鲜的年纪也就这么几年,临到终老却被告知这样一个真相,不管是谁都难以接受。 陆良在外面站了会儿,看着越发暗下来的天空,摇头苦笑,回屋动手开始做饭。他对爹的埋怨不是没有,只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而已,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再被提及有一个爹的存在,与他来说像是无关痛痒般。他现在有了养家的能力,京城再怎么富贵他都不心动。只是娘……他不忍心看她难过,想来这京城他是非去不可。 陆大娘看着儿子端进饭来,忍不住又是一阵热泪盈眶,抬起袖子抹着眼泪说:“我有时候想,当初是不是不该那么糊涂答应了他,最后让我的儿子陪着我受苦。” 陆良走到她身边笑道:“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这京城我去还不成?让他跪着来您身边赔罪,这可成?” 陆大娘没说什么,却是一个劲的把小两口往出撵:“快去吃饭,别管我。” 两人走到外面,陆良无奈地笑道:“娘心里终归不甘心,哪怕是辩解也想亲口听他说,放不下忘不了。” 花月现在也没什么胃口,看着陆良说:“你明天一早就动身吗?这般匆忙,都不好准备东西,我给你少做些吃的带上。大冬天的,还是多带些银子实在,也别委屈自己,晚了就去住店,吃顿暖和的,你也别仗着自己身子好就这么不爱惜。” 陆良笑着摸摸她的头,嘴角扬起:“本还想着能好好陪你,我早就早回,还想着一块和你们过年。”说着视线转到她的腹部,手也跟着探上来,柔声道:“也不知道我的儿子来看他爹了没,他早些出世,也能陪着你们,我心里也放心。” 花月拍了他一下却还是抓着他的手笑道:“随缘就是,这种事又不是光急就成的。快吃吧,那件狐皮衣我做好了正好穿着御寒。” 花月要收拾去洗碗,陆良拦着她,勾着唇说道:“你回屋里去,我去洗。” 花月点了点头,径直走进里屋将存钱的小罐子拿出来,哗啦啦的银子闪着银光躺在炕上。人真是摸不清,钱多了也有数不尽的烦忧,她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该给他带多少才合适,还是等他进来再说吧。 起身将他明天要穿的衣裳拿出来,摸着柔软的皮毛忍不住一叹,成了亲才明白她骨子里是个多自私的人,恨不得用所有的感情将这个人拴在自己身边,年年月月,朝朝暮暮,不死不休。她也明白,男人要走的那条路布满荆棘险恶,只有胆小的人才会折回,而陆良却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儿。不论是在情意还是谋生的事上,他早已经定好了自己要怎么走,很少有人能左右他。 陆良掀起帘子进来,在她身边坐下,拥着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笑:“怎么舍不得了?前些天还不对我好些,小性子使个没完。” 花月难得的一点不舍被他这番没正经给全部赶跑了,挣开他指着银子说:“我也不知道给你带多少,带多了不方便,装少了万一有个急用可怎么好?你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陆良从当中拿了几块碎银子,环着手臂无所谓道:“又不是游山玩水,我早去早回。那么多年没见的人,有什么话可说?别想这些,我们还是快些忙完,早些歇息吧。” 花月白了他一眼,倒也没出声拒绝,她嘴上说不急着要孩子,可时常去娘家一回就得被抓着数落一回,让她又羞又臊,娘总是叮嘱她些夫妻床第间的事,任是再面皮厚的人也禁不住被这么说。 躺进被子里,陆良拥着花月靠在自己胸膛上,听她问:“你要是见了公公,你会怎么做?这么多年没见,你怪不怪陆时他们?娘是被气得狠了,为别人的儿子操碎了心,到头来他们母子却坐享属于你们的东西。” 陆良听得好笑,轻松一个翻身两人便对调位置,他借着未灭的油灯双眼迷离地看着她,指腹下的肌肤光滑细腻,犹如上好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他轻啄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焯烫的呼吸在她耳畔充斥,伴着低沉略显沙哑的声音:“我倒是想高看陆时,奈何这人实在糊不上烂泥墙,我平时也只不过吓他而已,他没什么大胆子。至于他的亲娘,就算是有几分手段,也不值得放在眼里。那些东西只要我想要,有的是法子将他们从里面撵出来。” 花月看着他璀璨如星的眸子,自己此时的模样全部倒映在其中,她微微扬起身在他唇上轻嘬了口,双手拽着他的胳膊,里衣微乱,露出红色绣着鸳鸯鸟的肚兜来,陆良的鼻尖瞬时被女子馨香盈满,尚在愣神间已被花月推着背靠在炕上,顿时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他一直知道花月不是那种守着死板规矩的人,却不想她在这种事上都这般大胆,床帏事又多了几分有趣,他双目灼灼地盯着她,樱红软唇落下一串串轻柔,让他本就按压不住的火气霎那间变成燎原之势,炙烤着他已然薄弱的理智。 花月不过只是想试探下,却不想陆良的反映这般大,对着那双眼睛里的期待,让她顿时起了退意,微喘着要直起身子远离他,陆良嘴角露出邪魅一笑:“哪有这般好事,点了火就跑是何道理?” 思绪跟不上他的动作,在花月回过神来只能咬着牙承受,浮浮沉沉几度才歇,她在半梦半醒间还听他在耳边喃喃地说:“这回该是能怀上了。” 花月懒得理会他,很快便睡着了。屋子外的寒风刮得生猛,呼啦呼啦地不停歇,日子真是过得分外煎熬。 陆良却没急着睡,她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心里的决定更加坚定。他不愿意多在路上耽搁,为了那些人误会了过年得不偿失。 花月这晚做了个梦,有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衣裳伸开双臂往她怀里扑,开口喊着:“娘。”饶是在梦中,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心里终究还是在乎那一世的事,冷漠的亲妈,让她受够漫骂的亲爸后妈,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经结束了,在这个地方她有了新的牵挂,过去便如一阵青烟散尽,再不挂怀。一个人的情投入的太多却得不到回应,总有一天会失去全部的热情,心灰意冷。 第二天醒过来,陆良已经做好了早饭,她起来穿好衣服下地,有些尴尬地看着陆良,嘟着嘴抱怨:“都说要给你做些带在路上吃的东西,给你一闹全都忘干净了,现在还赶得上吗?” 陆良笑道:“不急,我等陆家的人来,去京城的路没有人比他谁,既然不嫌累一趟趟地差人往这里跑,路上想来也是太平的。” 花月急躁的心被陆良给安抚下来,赶紧洗漱完就忙活开了,她想着干脆做软饼的好,不至于像馒头饼子因为放置时间长而变得咬不动,在路上就是寻个能喝热水的地方也能对付过去。 远在京城被诸多烦心事缠身的陆老爷,这辈子都没想到他的亲儿子会来找他。 第68章 这是花月第二次与陆良分别,就算知道往后对于他们来说聚少离多是常事,她心里依旧像是被掏空了一块,深深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路不被耽搁才是。 陆良随着陆家下人一道入城,租了辆跑得快的马车走官道上京,车夫常做这等买卖,听说他们要去京城,马车路过红楼时他同门口的小厮说了两句什么,很快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走出来递给车夫书信,抬眼看到站在车边的人,眼前一亮,一手提着裙摆急急走过来,轻声唤道:“陆爷,可是也要去京城?” 陆良满心只想着早去早回,不欲搭理这女子,见车夫过来,催促道:“今儿天黑能到何处?劳烦老伯快些动身,我家中还有事。” 车夫收了银子,轻轻一跃坐上马车,执着鞭子拉着缰绳道:“小哥放心,老汉我是跑惯了远地的人,这马也是好马,有劲跑的快,绝不会耽误你办事。外面天冷,倩娘快些回去吧,你的信我会给你亲手送到。” 倩娘恋恋不舍地盯着帘子后面的男人,心里升起不甘心,冲老伯笑了笑,等马车走远才回去。与外面不一样,花楼里温暖如春,她才进来,老鸨急急追过来拉着她就往最大的包间走:“九爷带着朋友来消遣,指名要你抚琴,你倒是往哪里跑?” 倩娘听到九爷嘴角勾起一抹笑,艳丽的脸上露出让人无法移目的风情,她怎么这么糊涂。不管他陆良再能耐,九爷的话他总是听的,只要多求求九爷不就成了?想到此也不用老鸨费心,径直推门进去了。 老鸨在后面跟着,心里的忧愁也跟着消散,这些日子倩娘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她真怕她生了去意,自己好不容易捧出来的红人,要是没了她就跟到手的银子哗哗流走一样,可真是要心疼死,好在她变正常了,这下也该放心了。 “九爷,让倩娘好好伺候两位,她近来新学了曲子,你们可是有耳福了。” 九爷冲老鸨摆摆手,待她走远,才和自己旁边的俊秀公子笑着说:“程二公子也知道我这人向来爱玩乐,选在这地儿可别恼。” 这人正是程家二公子程连,走了一遭北疆整个人都变了,当初张狂傲然全部收敛,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不少,他替九爷续满杯,笑道:“九伯也知道,我爹如今年纪大了,身子吃不消,不好在外面奔波,我当儿子自然是要帮着分担些。我近来想了许久,有件事想与九伯商量。” 九爷嗜酒却从不会像文雅人那般细细品味,而是一口饮尽,贪的就是那种辛辣穿肠而过的滋味,他笑着说:“贤侄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若是能办成必不会推辞。” 程连重新替九爷续杯,而后端着酒杯恳求道:“实不相瞒,在北疆那段时间,陆良的本事着实让人打开眼界,我回来与我爹说起事情经过,我爹对他也是大加赞赏。这几年我们程家的生意主要在北疆,所以……想让他继续帮我们送货,只是不知道他……他是九伯的人,该是听您的吩咐行事,小侄想请九伯出面劝说。” 九爷却是看了一眼看似在抚琴耳朵却竖着听他们谈话的倩娘,冲她招手笑道:“倩娘到现在都不死心?这会儿还惦记着陆良?”继而正色道:“倒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他肯听我的话也不过是看在我曾对他们有恩情的份上,现在他胃口大的很,这种事我也插不上嘴。这样,你给我说说你们的打算,我心里有个底再与他说。” 程连抿嘴说道:“我们程家会给他一笔银子,这几年全由他给我们送货。” 九爷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般:“贤侄,你想拿这个栓死陆良?不说他,连我都糊弄不过去!我知道你们吃了甜头,想趁着这会儿狠赚一笔,可你要知道……” 程连看着他伸出手指,东南西北四个角指了指才说:“别人不是瞎子,其他家也动了去北疆的念头,这会儿正在四处打听陆良的去向。陆良那小子心思比谁都多,你们是商人,他也是,此刻的局面就是他想要的,你们想发财就得受得住他的刀子。所以,让他到你家做下人做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他打小腰板挺得比谁都直,在我面前都敢称爷的人……想让他接你的活,还是多备些银子的好,亦或者,我给你指条路,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程连见他突然变得神秘兮兮地,情不自禁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只听九爷说:“陆良这辈子只有两个女人能降得住他,他娘现在不管事,你去找也白搭,除非你能说动他的小娘子,如今只怕也只有她能帮得了你。” 倩娘在一旁听着,眼帘低垂里面夹裹着一望无际的黯然,她方才陪着笑脸,他都没看自己一眼,可她见过这么多富贵风流的人全都比不上他,他轻轻冷冷的模样让她像是疯了一般,脑海里全是这个男人。 自打她进来红楼那一刻起就把称之为脸面的东西全部抛弃,她清清白白的人,只卖唱、陪酒说话,不做皮肉买卖,唯有一次也不过是自己中意他,自己手里又捏着大把的银子和值钱首饰,比那些女人半点不差。凭什么她就不能找个和心思的男人过一辈子?她羡慕更嫉恨那个女人,眼眸里划过一抹光亮,坐在九爷旁边,笑道:“我方才瞧着陆爷去了京城,才走一会儿。说起来,倩娘认识九爷这么久了,九爷当初可是说要帮倩娘一件事,这回倩娘打算讨回来。” 九爷眼睛眯起来,笑道:“你且说说,九爷我如今可不敢随便说大话,要是办不成,岂不是打了自己嘴巴子?疼得很。” 倩娘眯着眼笑,声音柔弱满含恳求:“九爷帮我在陆爷面前说两句好话可成?我难得能遇到他,他总是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还是那句话,甘愿带着全部的家当跟着他。” 九爷摇摇头:“这话我可不好帮你说,那次不过稍稍提了一句他便冲我瞪大眼。我劝你一句,别盯着那些明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最后落得没体面,没人能帮得了你。” 倩娘垂着头看着杯中酒水荡漾,一看就是没将九爷的话听进去,九爷摇了摇头,暗叹这女人和陆良一样的性子,明知道前面就是悬崖,还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天不怕地不怕最容易摔的缺胳膊断腿。陆良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已经拔除了,他现在拼狠劲赚钱也不过是为了给媳妇过好日子,倩娘捧着一堆银子找过去,陆良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俗人,哪能为了这几个银子得罪了他的美娇娘?人啊,就是情深的时候拎不清,所以才一路的走背运,这丫头少不了要吃大亏。 陆良一路上莫名的觉得耳朵像着了火一样,耳廓红了一圈,只当是花月再和娘念着他,却不想是完全不相干的一路人。 天色暗了下来,路过一个小镇子,车夫问他们要不要停下来歇脚,陆良将手拢在袖子里,沉吟道:“若是老伯能撑得住,还是赶路为重。” 大冬天的坐车也遭罪,手脚冻得发麻,牙齿都想打架,只要想到快一天就能早一天回,陆良就巴不得一眨眼的功夫到京城。他其实是个怕麻烦的人,可谁让他摊上这回事了,没办法,他娘的话还是得听的。 陆良舍得花银子,一路上歇息的时候都会让店家温一壶清酒,来碟下酒菜再下一大碗面,吃得浑身热滚滚的这才动身,毕竟最急的是自己,半路上这不成那不成的,他的这股子脾气是忍不的。 车夫吃了人家的自然是用心的驾车,马儿也争气,大冷的天踏冰痕行过颠簸的路段都没出半点岔子,硬是把行程缩短了一半,几人都熬得紧,紧赶着到了京城,三个人看起来都是憔悴的很。 陆良与车夫商定好了碰头的时间,这才按着当初二叔说的地址找到陆家,真正的高门大院,从外面看都瞧着很气派,看来这么多年,陆老爷子赚了不少钱。他走过去手握着门环扣了扣,很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脸不耐地问:“你找谁?” “你家老爷。” 那家丁头也不抬,依旧是不耐烦地样子,甩手撵着:“我家老爷不在,你快走吧,别扰人清静。” 陆良在他关门的刹那,用力将门推开,提着他的领子一路拖到院子中央,让来回忙碌的下人瞪大眼,一把将人丢出去,冷眼横眉地看着一众人,冷声问:“你家老爷在哪儿?” 众人被这个穿着普通的男人身上所透出来的逼人气势给看怔了,亏得管家在家丁们连手要将陆良制服的时候路过,看到被包围起来的陆良,沉声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少爷都认不出来,我看该撵你们去后院做杂活,一个一个的丢人现眼,连正经主子都认不出来。” 管家说完赶紧迎上来,笑道:“老爷这会儿正在书房看账,老奴这就带少爷过去。”说这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热水、换洗衣裳。 陆良没说什么,径直跟着管家走过窄小幽深的小径,来到书房。管家高兴地对着在桌案后坐着的男人开口说:“老爷,您看这是谁来了?” 陆老爷抬头看向这个略显憔悴的年轻人,眼睛蓦地大睁,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熟悉无比的轮廓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他的身上有清平的影子,让他的喉头忍不住一阵酸涩,良久才呢喃出来:“阿良,我的儿子,你娘呢?为什么你娘不和你一块来?这一路累坏了吧?我让人准备饭食,先填饱肚子再说。我听说你娶了媳妇,是个很漂亮的丫头?我这当爹的都没给你们备什么礼物,等你们回来爹一并给你们。” 陆良看着他走过来,手要拍到自己的肩膀,冷声说:“我身上脏,可别弄脏了陆老爷的手。我这回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如果觉得对不起我娘,自己想办法去赎罪,我们没那么多功夫应付你。” 自己的儿子生得这般硬朗挺阔,眉眼间带着自己年轻时的那股傲然志气,没有一处不让他觉得熟悉,可是这个孩子眼里的鄙夷让他痛如刀绞。自己的亲儿子对自己这般不屑,让他眼里的光瞬间暗了几分,举起来的手突然不敢落在他肩膀上,莫名的胆怯羞愧。 正在逗弄小孙子的王慧芳听到陆良来了,脸顿时沉下来,难不成他们反悔了,将孩子塞到奶娘手里,步伐急急地往书房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才慢下来,陆良的那句话让她听得甚是舒心,最好一辈子都不来往的才好,她理了理衣裳,推门进去,柔声道:“阿良,你这话说得可太伤你爹心了,他惦记你们母子这么久,哪有这样做人儿子的?” 陆老爷一见她便变了脸色,沉声呵斥道:“滚出去,别把我对你的客气当福气,我家的事哪用得着你插手?” 陆良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眶里蓄满泪水,分外委屈又多情的样子,如黑潭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了然,有些女人天生就是戏子,只是这个女人还是大意了些,没将眼里的嫉妒,痛恨给遮掩。 “我的话已经带到了,省了那点做戏的力气,最好给我踏实些,这些东西我陆良看不上才由着你们,敢动什么歪心思可别怪我拆了你们的骨头。”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再场的人全都听得明白,王慧芳的脸刷的一阵白一阵红,喃喃笑着:“怎么会呢,你和陆时是兄弟,我是陆时的娘,现在咱们的关系跟一家人一样,我对你们好还来不及,怎么会……” 陆良嘴角的笑透出浓浓的嘲讽,眯起来的眼睛里透出一片冷厉的寒光让人看着发颤:“好好过你们的富贵日子,告辞。” 陆老爷在他将要跨出门槛的刹那,猛地提高声音,急切又无奈充斥在当中:“混账,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爹?我对不住你们,我知道,可就算这样也盖不住我们是亲父子两的事实。你只知道往我心上戳刀子,你怎么就不看看我,为了找你们我急白了头,我又和谁诉苦去?咱们陆家的事你扯着外人做什么?这次我和你一块回去,咱们把你娘还有儿媳妇全接过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成吗?至于陆时他们母子,我已经给他们寻好了去处,往后陆时还是恢复王姓,我陆家的家谱不接受外人家的孩子,我与王兄的情意也到此为止。” 陆良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对他那句问话回答:“我是我娘一手拉扯大的。” 第69章 陆老爷因为陆良的这句话而怔愣在那里,儿子口中的不屑并没有让他有太多的难过,唯有这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地指责让他心里的那座桥轰然坍塌,这是比指责埋怨重千万分的话,他没有办法为过去的自己辩解。 在饱受苦难得孩子眼里,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清平,所以到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并不能因为自己是父亲的身份而要求陆良半分。他不知道清平拉扯这两个孩子受了多少苦头,可是他却能懂当时清平强压着无奈、害怕、担忧艰难过日子的心情。 只是人这一辈子能再度相遇已经是老天赏的缘分,他可以慢慢赎罪却不能与他们母子断了来往,当即沉声道:“你就算再恨我,再不想看见我也得忍着,我是你爹,是最有资格管束你的人。管家,让下人动作快一点,免得饿着了少爷。” 陆良僵着身子不愿意,却不想陆老爷虽然年纪大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手搭在陆良肩膀上,硬推着他往后院走,饶是陆良想挣脱却敌不过他使了全身的力气压制。心里不知怎么涌起一阵酸涩,父子之间就算隔了这么多年没见,骨子里流淌的血缘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这个苍老男人心底卑微的恳求。 两人迎着寒风而走,陆良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这个男人眼眶泛红,有泪水在眼眶中翻涌,让他的喉头跟着一阵酸涩。 陆良扪心自问恨他吗?不管在脑海里怎么想,都没有那种刻骨至深的恨,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小时候的渴望在这一年成了真,将他的思绪全部打乱,最起码这一刻他心里有片刻的满足。 很快他回过神来,沉声道:“我明天动身回去,家里还有人在等。”顿了顿说道:“我娘心中不甘,你应该能明白,她为别人的儿子操了这么多年的心,到头来别的女人占有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陆老爷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懂,我知道她看不上我手里的富贵,是我错了,当时不该犯糊涂,她向来是个小心眼,定是以为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不求你们娘两原谅我,这次我同你一道回去,我想看看她,她现在可好?” 陆良叹口气,望着头顶那片蓝得甚是壮观的天空,悠悠说道:“她是好是坏,你不妨亲眼去看看。”娘若不是听到陆时的娘做了夫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说到底还是陆时最伤她的心,就算不是亲生儿子,她却是一样对待,甚至将最好的都留给陆时,谁知道最后还是养了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却说王慧芳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她原本只当他是说说就罢,谁知竟是真的生出要将他们母子两赶出陆家的心思,还让陆时改回王姓。陆家的一切自此与他们娘两无关,这怎么可以?她守着陆家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体面的夫人,大好的富贵日子,哪能拱手让给别人。思及此,她快步走到陆时的住处,见他蹲在地上不知在琢磨什么东西,登时气急败坏地训斥:“陆良来京城和你抢家产了,你还在这里摆弄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当真是个没出息到家的。” 陆时只是不小心将乔娟给他的首饰掉到床底下了,这会儿正费劲的要拿出来,谁成想刚够到身上就挨了一脚,回过头看着王慧芳一脸怔楞,这是那个温婉的夫人?这人真是他娘?为何还不如在甫南村的娘待他好?不管他做什么错事,她都是笑着包容他,就连分家后还时不时把自己攒的有银子拿出来救济他…… 王慧芳见他这么瞪着自己,只当他要顶撞,连气都不带喘的开口骂道:“还杵着做什么?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成?还不赶紧去你爹跟前说好话去?他刚才开了口,要把咱们娘两撵出去,还想做陆家的大少爷就给我麻溜的过去,嘴巴甜点,让他不好这么做,不然……” 陆时虽然对王慧芳心里有怨气,可是这会儿也顾不上发作,拍了拍屁股赶紧去了。什么都比不过眼前的富贵日子重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都不用管,要是以后再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他真不敢想。 陆老爷当初派管家去接人的时候,就让下人将宅子里最舒服的院子收拾出来,想着让儿子和儿媳住,那几天得知他们不愿意来,心里难受的吃不下。将儿子推进净室去清洗身子去寒气,他自己忙着给备衣裳,亲手将食盒里的饭菜给端出来,一如当初他刚做父亲那般,小心翼翼又满是欣喜。他这辈子最大的缺憾就是没能守着妻儿,只为了自己心中不愿放弃的执念,害得他们饱受离乡背井之苦。 陆良从里面出来看到满桌子的饭菜和坐在桌旁冲他招手的男人,黑亮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片刻犹豫后才走过去坐下。 “我特地让管家打听你喜欢吃什么,那会儿你们都气头上……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人备了些家常菜,你看看合不合胃口。”陆老爷早已经替他摆放好碗筷,笑得甚是慈爱,俨然将陆良当小孩般对待。 陆良看着眼前的一只香酥鸡,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抬头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陆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不管她想什么,他总有办法给她拆台,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大哥还记得十二年前的事吗?我们兄弟两第一次打架。” 陆时疑惑地摇了摇头,嬉皮笑脸地说:“咱们兄弟两打架的次数还少吗?以前我还能撑得住,这两年老是被你揍,我还得跑快些才能躲过去。” 陆良将目光转到陆老爷身上,嘴角的笑淡得像是一缕随风飘散的青烟:“那年冬天家里没一点吃的,娘去村子里帮人家干活得了半只烧鸡带回来,我那年也不过十岁正是馋得厉害的年纪,可娘却将那半只鸡全给了你。我气不过就过去抢,你不给,我们打起来。娘最后只是哭着打我,骂我不懂事。陆时,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恨你?后来我知道了娘的苦衷,所以我不在闹了。那会儿你只管填饱你的肚子,你知道她也一口东西没吃?她因为受了别人的托付,所以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你后来就是这么报答她的?分家,上门找她要银子,和你这样的人争陆家的财产?我怕脏了我的手。” 陆时看着爹陡然阴沉下来的表情,喃喃地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娘当时怎么不说?她只要说一声我就不吃了。” 陆良笑着摇头:“你比我多吃了几年的饭,居然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我真庆幸你不是我的亲兄弟,不然我娘的苦日子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到头。” 陆老爷对陆时的底细早已心知肚明,亲耳听到儿子提起这事心里忍不住又窜起一阵怒火,当初他顾着与王慧芳大哥的兄弟情义这才答应代为抚养这个孩子,哪知道却是害得自己的妻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沉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娘将你媳妇送走你都能坐得住?” 陆时顿时语塞,一张脸上红白交加,甚是为难道:“她……我与她说过乔娟是个好媳妇,可她不听,偏说乔娟身份配不上咱们陆家,爹,要不你同她说说?就算是亲娘,我与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陆老爷给陆良夹了不少菜,催促着他快些吃:“要是觉得哪道菜合胃口,我让人再做些来。”随后才同陆时说:“那是你们的家事,你既然认她做娘,就该知道你们与我陆家没有半点关系,当初也是顾着旧时友人的面子这才收养了你。清平虽说只是你的养母,打小到大却没有半分亏待你,我们陆家已经仁至义尽,我让管家给你们备了处院子和一些银子,你带着你娘好好过日子去。” 陆时心思转得快,当即哭着哀求道:“您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我盼望了这么久早就将您当生父了,您不能因着二弟的几句话就将我赶出去啊。天大地大的,我只会种两亩地,我娘她如今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我如何能担得起?爹,我往后听您的话可成?您说什么是什么,求您别将我们赶出去。” 陆良再一旁看得直发笑,果然是陆时的做派,荣华富贵是他的祖宗,为了这些身外物真是什么嘴脸都做得出来。 陆老爷重重拍了下桌子,碗筷菜碟都跟着跳,他横眉冷目的样子太过吓人,陆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只听陆老爷沉声道:“我可没乱认儿子的癖好,熟识的人知晓当中内情,不认识的只当我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我可不愿意沾惹这些说不清的破事。你如今也二十快有五了罢?该是挺直腰板做个能担事的男人了,别让你娘对你失望。” 陆良站起身说道:“车夫还在外面等我,明儿我就上路了,这身衣裳我便先穿走了。” 老爷子留不留他们母子,他无需知道,反正最终他是要赚一世富贵给那两个女人的。 第70章 花月眼看着一场雪接着一场的雪下了停,停了又下,想起两人在山上玩乐的情景,心中越发渴望着陆良能早些回家。眼瞅着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可有吃饱穿暖? 陆大娘时常看到她站在门前掀起帘子往外面张望,就是不说她也知道孩子的心思,他们本就聚少离多,也怨不得当时陆良不想去京城,才成亲不久的小两口,如此这般确实是为难他们来。 她走到花月身后,看着外面纷纷扬扬不停歇的雪,叹口气问:“月儿,你可怪娘?” 花月将帘子放下来,回过头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笑着摇头:“娘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怪您呢?而且这是人之常情,陆良嘴上不说,但毕竟是他的父亲,去见一面也好。娘,您也将心放宽些,一切等陆良从京城回来再说,万一当中真有什么误会,就这么怨恨一辈子岂不是太可惜?更何况,您不是诚心将他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吗?您且好好想想,爹他当真是这样的人吗?” 两人将外面的苍茫大雪放在脑后,回到屋里坐在炕上,抿嘴深思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孩子,过去了这么多年有谁能确保人不会变呢?从知道死的那个人突然活过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相信他了,太让人伤心绝望,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让我的亲生儿子受委屈,我这当娘的真是混账。” 花月见她又要哭,赶忙安慰道:“这又不是您的错,谁也不想,当心哭伤眼睛。我知道您心里还是记挂着爹的,听到他还活着的时候,您分明是高兴的,听媳妇的,等陆良回来咱们再说可成?” 陆大娘这才平复下心情来,她知道自己这些话说了又说会惹人讨厌,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她的委屈忍得太久了,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有时候想,自己下去找他了,而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她该怎么办? 婆媳两人说起旁的事来,充斥在屋子里的这股不快氛围才消失,眼瞅着该做午饭了,花月刚准备下地,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双双愣住了。花月回过神来,让陆大娘别忙着下地,她先出去看看。 花月快步推门走出去,只见往院子里走的人可不是该在京城享富贵的乔娟!花月见她身上穿着富贵料子,只是不知为何先前见过的首饰却是一件都没有,当即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乔娟一路上积攒了满肚子的气,瞧着花月还是那般淡然窈窕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比别人高人一等,往后可是陆家正儿八经地女主子,对她更加不待见,擦过她的身子快步进了屋子。花月看着屋里的一串沾着雪的脚印,嘴角扬起,清理干净后开始做午饭。 乔娟的嗓门大,哭声更是震天响,像是生怕外人听不到似的,所以她和婆母说的话,她在外面也听得一清二楚。 “娘,您可要给我做主啊,陆时塔不是个东西,他认了那个恶妇做娘,转身就把我给踢回来了,说我出身不好配不上陆家大少爷,她要重新给陆时娶名门闺秀,还把我的儿子给抢走了。娘,我现在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了,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花月正在捏土豆丸子,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变脸可真是快,当初上门来吵架也没见得客气过半分,有事找上门来了,倒是一声一声喊的亲切。 陆大娘对陆时确实没什么话好说,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却变成这个样子,难不成真是骨子里的东西难改?所以对陆时这么快就认了亲生母亲,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而且她也不打算管这个事,毕竟早已不是自己的家事了,叹口气说道:“乔娟,你嫁的是陆时,如今他认了亲生母亲,你们之间的事便轮不得我来管了,更何况你们平日里的作为实在是让我失望。我一个老婆子没那个力气追到京城去帮你讨公道,月儿再做午饭,你吃过饭就回去罢。” 乔娟不可置信地摇头:“娘,花月是您的儿媳,我也是啊,您不能因为以前的事情就不认我了啊,我只当您是我娘,那个恶妇,爹都想赶她出府了,她还兴风作浪,那个没脑子的陆时还由着她撺掇,惹恼了爹,照样没有好日子过。娘,爹心里记挂着您呢,只要您说句话,一切都能变好,您也不用住在这么破的地方。京城的房子又大又气派,还有丫鬟伺候,您可不能便宜了那个恶妇。” 饶是陆大娘气得狠了也忍不住笑出来,无奈地摇头:“瞧你穿的也太过单薄了些,吃过饭快回去穿上棉衣吧,刚生了孩子没多久,可得好好养着,要是亏待了身子就不好了。” 乔娟见陆大娘铁了心的不接话,心里又急又恨,她恨所有人,眼看着到手的好日子就这么没了,让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也不吃饭,站起身气冲冲地离开了。 花月刚将蒸笼盖上,转眼见她气急败坏地出了门,撇撇嘴,走进屋里说道:“这求人的,脾气倒是大的很。” 陆大娘脸上平静无波,也许是太过失望了所以没有了期待,她悠悠地吐了口气,说道:“乔娟的心不小,我一个老婆子在她看来不过是块踏板,暂且不说我没那个本事就是有,也不敢招惹她。走了就走了,往后不要再上门来才好,这几年我被他们两口子吵得脑仁都疼。也不知道陆良这会儿在哪儿,眼看着离过年没几天了,早点回来才成。外人眼拙不知道,我这个儿子可是好的没话说,京城的那人只要眼睛没瞎,谁好谁坏他准知道,我就是要气他,这个老混账东西。” 花月对着一脸孩子气的婆母,心里既觉得好笑又心酸,在怨恨当中连爱都不敢提起,许是怕忍不住心软,让自己的委屈白受了。 婆媳两吃完饭坐在炕上商量着过年要准备的东西,乔娟的哭嚷像是不曾在这个屋子里出现过,说着说着犯了困,混混沌沌中听到声响,花月睁大眼见进来的是翠莲,这才来了精神,笑着问:“嫂子来了。” 翠莲看了眼睡着的陆大娘,伸出手指压在唇上示意花月到外面说话,花月点了点头,穿上鞋走到外屋,抹着脸说:“手里没什么事做就犯了困,嫂子怎么这种天气过来,外面又开始下了?衣服都打湿了。” 翠莲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不碍事,大尧抓了只兔子,我给烧了,我婆婆不喜欢吃这东西,放得久了我怕味道不好,所以送来给你们尝尝鲜。那……陆良还没回来?连音讯也没?” 花月抿嘴笑着点头:“他向来有分寸,答应了的事一定能办到,他说很快回来我就等着他。不过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往后他天南地北地跑,我也没招不是?总不能用绳子绑了他吧?大老爷们做得是正事,我不给他添乱就是了。” 翠莲点点头也跟着笑:“现在看来陆良还是挺有眼光的,你年纪小却这么懂事,是他的福气。说来有件事还得拖你同他说说,就是那回帮了咱们的薛晋大哥,他也有心思去北疆,陆良动身的时候能不能带他一块去?放心,他不是分银子的,只是一个人不方便,想找人搭伙而已。” 花月看翠莲脸上别扭不已的样子,轻声说:“嫂子,这种话你大可直接找陆良说,我心眼再小再容不得人,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别的心思。都是女人,你受的煎熬要多的多,我不轻易同情人,我只是喜欢你直爽的脾气,所以我不会介意。” 翠莲脸颊泛红,尴尬地张脸张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将篮子里的陶罐子拿出来放在灶上,说了句“我先回了,改天我再来。” 花月看着她瘦弱挺得笔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幕中,勾了勾唇,这个陆良……这会儿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坐在小凳子上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花月就此消失,陆良和她是不是会有可能? 呆坐在那里想了很多种可能,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里终究还是会觉得难过的,毕竟陆良是她的男人,只能属于她,那些曾经和乱想都该如外面被疾风吹起来的雪面一样在转眼间消失不见。 已经煎熬等待了这么久的时间,她的男人也该是时候回家了吧? 而陆良确实没在陆家多停留,临走都不忘带上花月给他缝制的那套衣服,到了和车夫约好的客栈订了一间房,要了一碗面,吃饱喝足便睡了,这一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缺的觉补了回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收拾好随身的东西,他径直走到大堂,足足坐了半个时辰才见车夫来了,本打算动身,却不想被陆时给拦了去路。 第71章 外面的太阳光单薄,陆良换了自己的衣裳,淡漠地看着陆时,嘴角上扬:“大少爷这是做什么?” 陆时并没有因为陆良的故意调侃而心生不快,将陆良拉到无人经过的地方,低声下气地恳求:“这次爹也要跟着你回去,府里的事都交代给了管家,说是要我们搬出去。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你能不能和爹帮我说说好话?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离开陆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良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闻言嗤笑一声:“与我何干?让开,我急着赶路,没功夫与你说废话。” 陆时看着快步走出去的陆良很快消失在视线中,心头唯一的希望都断了,失魂落魄的走到陆府,只见下人们还在忙着往马车上装东西,好几大口朱红色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如果他没有找来京城这些东西是不是也有他的一份?他很想给乔娟带些东西,可是王慧芳管的甚严,他就是有心也拿不出来。 如今母子两人更是如过街老鼠一般被人撵了出去,听说给了百两银子,他觉得不少,可王慧芳只是冷笑一声:“你知道陆家有多少银子?给你百两银子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当能让你孙子的孙子吃穿不愁。怎么?还舍得走?” 他就是舍不得这些银子所以才拉下脸来求陆良,眼看着爹从里面脚下生风地走出来,赶忙迎上去问:“爹,您这就动身?我和您一道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倒不是陆老爷小看陆时,他这般有力气吃没力气干重活的样子实在入不了陆老爷的眼,当即不咸不淡地说:“你多费心思照顾你娘和孩子吧,有什么事直接同管家说就是。”本来还想说我等过了年再回,转念想着这些人往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索性就断了这个念头。 好几辆马车都装得满满当当,排成一行看着很是气派,打头的马车车轮转动,后面的也跟着动起来,陆时看着陆老爷利落地跃上马车,厚重的车帘将两人隔开。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表现出半点亲近,他以为对谁都一样,直到看到他对陆良,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只疼亲生儿子。 最后一辆马车也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他转身踩着台阶回去,却见他的亲娘像是疯了一般追了出来,像是不要命了追着前面的马车。他站在后面定定地看着她将马车拦下来,扯着车夫要上去,那模样滑稽又可笑,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就像个四处乞讨的乞儿。 王慧芳将车夫推开费力地想要上马车,讨好又恳求的说:“老爷,你带我一块走吧,我这么多年没见嫂子来,她帮我带大陆时,我得当面和她道谢。” 陆老爷坐姿笔挺,听到这道声音,忍不住皱起眉,他头一回这么嫌弃这个妇人,当真是人心不足,也怪他当时心软将这么个麻烦带回家。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不知感念别人的恩德,将所有都当作理所当然,他认别人的孩子当自己的儿子,来享受自己的家财万贯,他又不是被门磕了脑子。 实在忍不住,他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漠然冷毅的脸,冷冷道:“王慧芳,差不点就成了,这么多年我供你吃穿,清平帮你抚养儿子,你还想怎么样?当年我不过是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才帮了你一把,你把我对你的客气当福气,越发不知足,我忍你许久了。我已经交待过管家,另外给你们母子置办了院子,那二百两银子就当是你们的起步银子罢。我对你们王家人已经仁至义尽,自此再无任何来往,车夫把她拖下去,免得误了行程。” 王慧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哭喊道:“老爷,我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半点不念?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要撵我走?” 陆老爷顿时冷笑出来,冲着车夫一个示意,车夫将人拖下去,两人之间隔了不算短的距离,陆老爷严肃道:“你吃我的穿我的,我还让丫头伺候你,我的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操心?身为女子狂妄自大,不知分寸,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如今惦记上我的家财,我岂能容你?” 王慧芳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那人已经将帘子放下来,只听重重的两句话从里面传出来:“在我回来前,你们最好离开陆府,不然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王慧芳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开始嚎啕大哭,她不止是为了家财,更是为了他,她两眼充血的嫉妒着那个女人,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凭什么要被那个人夺走?直到马车再也看不到,她才笑着往陆府走,见陆时还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他:“瞧瞧你这副不成器的样子,眼界短浅,做什么都不成,也不怪他看不上你,连我自己都恨当初怎么就嫁了你爹那么个早死的窝囊废?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贪图富贵?我当初就应该让人放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死,这样就没有人和我来抢,都怪你这个废物,将我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全都弄没了。你这种人活着做什么?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才对。” 陆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富贵的衣裳,一脸狰狞宛若索命的鬼魅,他忍不住再一次怀疑,这样的女人真的是他的娘吗?为什么她能凶狠到要自己去死?作为娘为什么不能包容他?那个只是他养母的人对他却狠温和,若不是自己后来变得不听话,她从没舍得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就算他没眼色,做了很多混账事,她都只是笑笑说:“你知道错,改了就好。” 他就像被什么给冰冻在那里不得动弹,原来只有经过比较,才能明白他当初所拥有的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是他不知足生生将那个女人的心伤透了,以至于到现在他连最后能容纳他的地方都失去了。 陆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笑起来:“你怪我?天底下哪个母亲会像你这样不知廉耻?不顾念自己的亡夫和孩子,一门心思惦记着别人的男人,等你终老你怎么面对地下的那个人?” 王慧芳瞪大眼,甩手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咬牙切齿道:“这是那个女人交给你的东西?仗着你大了就能数落我?可真是我的好日子,我告诉你,你该庆幸我还认你,不然你现在只能到大街上当你的乞丐。别以为你自己有多清高,想要荣华富贵就得听我的话。” 管家虽然一把年纪,却是精明的很,踏过门槛看着两人说道:“丫头说夫人出门了,我本想在门口等一等,既然找到人了,那我便将老爷交待的事知会夫人一声。夫人在我们陆家住了这么多年,按理说让丫鬟收拾几件衣裳送些银子当作你们回老家的盘缠,只是天寒地冻的,路上劫匪众多,若是一个不注意被人盯上那倒是他的过错了,所以特地在京城寻了个暂时落脚的地儿,等天气暖和了再动身不迟。老爷已经给钦州的旧友去了书信,叮嘱他过完年就来接你们回老家。夫人这把年岁,做得那些事,连我都看得出来,更何况老爷?很多事情就算一时不清楚,随后只要抽着一丝一缕的线就能找处来,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慧芳冷哼一声:“这里是我家,你们说让我走我就走?凭什么?我现在站在京城大街上说你家老爷始乱终弃,京城当中那些有头脸的人必然是信的。我是女人就当我好欺负?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陆家,那个女人算什么?我才是陆夫人,想从我手里抢走,有能耐就来试试。” 管家由着她将自己撞到一边,笑着摇头,看着依旧站在那里的陆时,悠悠道:“人还是识趣些好,免得将来连半点体面都得不到,你说是吗?” 陆时清楚地看到这个老人家眼底里闪烁的分明是嘲讽,陆家有陆家的风度,就算撵人走也不会在吃食上苛待他们,只是不像以往那般摆满一桌子,连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只剩两个。 陆时不觉有什么,与他来说这已经算是美味了,而王慧芳却气得大发脾气,屋里能摔烂的东西都没逃过她的手,最后看着埋头只知道吃的陆时更加看不顺眼,大步走过去竟是连桌子都翻了,厉声道:“说你是只能吃不能动的猪,你还真心安理得的当上了,能不能争口气?这陆家的一砖一瓦,你不想要,你不想风风光光的让人高看你?想就动手去抢去夺,只要拿到手里就是自己的,还用我教你吗?” 外面的丫头听着只摇头,路上遇到管家将这话说与他听,只听管家捋着胡须悠悠说道:“剑走偏锋,终究是会栽跟头的,无妨,由着他们去。” 第72章 回程的路总觉得比来时要好走的多,一路寒风相送,马车哒哒声在空旷的路上回响。车上只有老伯和陆良两个人,彼此说说话时间也走得快些。 陆良这次来京城心上虽不畅快,却也没忘去酒庄买了两壶酒,一路寒冷,靠着这个暖暖肚子。刚到通县境内不久天上纷纷扬扬的下起来雪来,先是碎碎如沫般,在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车夫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灌了口酒说:“往后敢撒开腿跑了,还是稳妥些,路上滑呢。” 陆良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哈口气搓了搓手笑道:“能在过年前回去就成,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贴对联。大冬天的人都发懒,不愿意往远跑,恨不得钻在家里不出来。” 车夫闻言乐呵呵地笑:“谁让咱们是爷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把养家糊口的担子挑起来,一大家子的人等着吃等着穿,你不动能行?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你,特别是我那小孙子,还没我腿高,跑过来说爷要吃肉,买不起心里能不难受?你还年轻,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懂了。” 陆良听着眉梢扬起,嘴角划出一抹淡笑,他也盼着一个像花月的孩子追在自己后面喊爹,是个女儿就好了,他就能买很多好看的衣裳和首饰打扮她们娘两了。按理说去趟京城该是给她买两样像样的东西,只是心思都在归家上,实在没功夫。等将来他赚够了银子,他们一大家子一块去京城,买个宅子,瞧着什么好东西就往家里搬,他乐意惯着,越想越觉得美,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雪密密匝匝的铺白了前面的路,砸在脸上生疼,车夫的胡子上挂满了雪,他笑着让陆良回车里去,想到什么说:“你和倩娘认得?小子别对人家那么凶,那孩子命不好,家里活不下去才把她送到这种鬼地方,亏得她争气琴棋书画样样精,这才不用像别的姑娘受刁难。我也是给她往京城捎东西才认得她,她心眼不坏,小子可娶亲了?我瞧这她倒是看中你的,别人想和她说两句话,她还不愿意理。” 陆良嘴角的笑淡了几分,不咸不淡地说:“我早已成亲,且我与她并不熟,还是远着些好。我家中娘子脾气不好,我可舍不得惹她生气。” 雪籽落在马车顶上发出声响,一路再无话,眼看着天快黑了,两人打算寻个落脚处歇歇再走。若是明儿雪停了,都养足了精神更好赶路。 过了这段路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一处镇子,陆良有点饿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想着还是到了镇上再吃。突然听到老伯说了一句:“前面看着像是打劫的,三个人打一个……” 天色虽然阴沉却也看得出来,被围攻的那个汉子力气大不是好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处处落下风,陆良见他浓眉间充斥着暴戾之气,便是挨打也挺直腰板,都是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人,辨识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老伯本不想管这事,奈何这车上的人看不得,他才勒着马停下来,陆良已经跳下去了。 不过三个生得精瘦面目可憎的男人,一个人确实敌得过,只是这些人惯会使阴的,走近才看到大汉肩头被刀划了几道血口子,陆良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冲着三人的眼睛撒过去,在他们下意识抬胳膊挡的时候利落的几脚将人踹离开大汉身边,那大汉一直护着怀里的东西所以施展不开手脚,现在得以喘气,对陆良说道:“多谢兄弟,这帮狗娘养的使阴的,一会儿可小心些。” 匕首的寒光没有和雪色混在一起,上面的猩红看着极为刺眼,三个男人想来发惯了这种威胁人的财,看着陆良露出阴测测地笑:“留下银子,爷手里的刀就放你一命。” 陆良不是没经过的事,不过一把匕首就能吓倒?大汉有了帮手,两人利落地将这三人暴打一顿,大汉将三人各废了手脚,啐了一口:“我押了这么多年镖,到头来被你们这些小杂碎给缠上,废了你们看你们往后怎么做恶。” 那三人求爷爷告奶奶的说了一顿保证不再犯的好话,才跌跌撞撞的跑远了,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陆良笑道:“不知大哥可是要去前面镇上?我们可带你一段路。” 大汉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兄弟帮忙,不然我这一身的家当怕是保不住了。” 原来这大汉名叫杨金,曾在镖局押镖,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因与当家的生了口角之争这才带着自己的家当回老家过安生日子,租的马车半路坏了,这才不得不徒步到前面镇上找马车,谁知道会遇上三个杂碎。陆良与他又说了一阵话才知道他竟也是清河县人,陆良虽然有心想与他商谈正事,只是初初相识不好太过了。 车夫半路又拉了客又有银子赚,心里高兴的很。马脖铃摇晃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特别清脆,到了镇上,挨家挨户都亮起了油灯,写着客栈两个字的地方挂着两盏红灯笼,像是一盏指引归家人的灯。 三人在客栈里住下来,用了热腾腾的面,这才各自去睡了。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蒙蒙亮起来才止住。 陆良就算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胳膊枕在脑后想着家里的那个人,估计那个没良心的睡得正是香。这一来一往的耗了大半的时间,等过完年又该考虑去北疆的事,两人能亲近的时候没多少,想想心里就觉得一阵亏。只是赚银子的事终究急不得,总得一步一步把底子踩牢了才好,唯一能盼的也只有等他从北疆回来,花月肚子里怀了孩子,随即又开始担忧,她怀了孩子家里的事没人帮着也不成,他得找个人帮忙照顾着些才成。 想来想去,他认得的妇人也只有一个翠莲,只是他实在开不出口,以前他也没少给她脸色看,这回求过去,自己这张老脸……一想花月一个人挺着肚子在家里忙活,他心里就一阵不忍心,罢了,罢了,脸面算什么,大不了丢了就是,什么都大不过自己的媳妇。 一路上有杨金过去遇上的事,甚是有趣的很,时间半点都不觉得难熬,陆良也从当中学到不少,待回过神来,竟已经到了清河县。陆良问了杨金的住处,只说有机会要前来拜访,却没有说自己的用意。他们那种野路数终究怕难长久,等战事一休,正规的镖局会将他们压死,所以在忙着赚钱的时候也得想着怎么才能把它给撑起来,算作正经行当。 暂时人少不怕,往往慢慢往进填人就是,他得尽快把招牌给支起来,哪怕就是块破木板也得写两个字立在那里,这事少不了得和程家做县太爷的大公子来往,看来程家的买卖也不好拒了。 不过眼看着家就在眼前了,这些事还是往后再说,别离滋味苦,再相见却觉得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陆良没在麻烦老人家,一把年纪跟着他们没日没夜的熬着,他不忍心,同老人家道了别重新搭了辆车回去,驴车走到村外那条河时,他一眼就看到自己惦念了许久的女人正蹲在河边不知做什么。 陆良利落地跳下车,也没打招呼,快步跑过去将人拉起来拢在怀里呵斥道:“这种天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花月原先只以为是什么手脚不干净的男人,转头一看居然是他,顿时忍不住露出快活的笑来,张开胳膊紧紧地抱着他,眉眼弯弯,嘴角翘起,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嗓音清脆浇软:“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正洗手呢。我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陆良,你瘦了。” 陆良感受着冰凉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摩挲,心头泛起一阵酥麻,伸出手将她的手包拢起来,附在她耳侧有几分不正经地低声说:“没摔坏吧?可是想我了?” 花月耳廓蓦地红了,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早知道他不是个什么规矩人,一本正经的话总能带出些别的味道来,让人听了又羞又无奈,花月推了一把,却又有些舍不得,挽着他的胳膊往家走:“快些回去吧,娘也等急了,这几天总在自责说是不是不该让你去京城,她记挂的紧。” 陆良趁她不注意在她冰冷的唇上亲了口,她看过来时,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离开的这些日子想你想的紧,有没有人上门来找事?” 花月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道:“没有,不过你有没有碰到乔娟,好端端的她怎么被送回来了?” 陆良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富贵梦做大发了,没想到却入不了人家的眼,只得被送回来。以后离她远些,她这口气怕是难咽下去,咱们没必要沾染骚气。没给你带东西,待我多赚些银子,我带你去京城去见世面。” f甫南村这两天也下雪了,浅淡的太阳光没能将雪全部融化,两口子的背影被光包裹着在一片雪白中走回家。 第73章 陆大娘彼时正往灶膛里塞柴火,抬头见花月回来了,问道:“怎么不在你娘家多待会,好好陪陪亲家母,跑回来做什么?” 花月红着脸吐了吐舌,怪不得娘总说嫁出去的女儿胳膊肘都往外拐,一见着自家男人早没了回家的心思,小声说:“娘,陆良回来了。” 陆大娘脸上露出一阵笑,看着随后进来的人,点头道:“回来就好,刚好灶上有热水,你先洗洗去,这一路劳累真是苦了你了。这几天你好好躺着休息就是,家里也没什么事。” 陆良却觉得娘故作镇定的样子很有趣,听话地点头说:“家里可有什么吃的?我没吃饭就赶了回来,一身乏累。” 看着娘眼里的光霎那间暗下来,他赶忙笑着开口说:“我见过他了,他和王慧芳不是娘想的那么回事儿,听说给他们母子两重新找了住处,让他们搬离陆家。不过具体的话您还是直接问他本人的好,他说要来向您亲自赔罪,也不知道现在走到何处了。” 陆大娘脸上的神情顿时好看了几分,嘟囔着说:“你别是哄着我才行,真要有心早找来了,还用等到现在才来?月儿,你帮着他罢,我腰不舒服先回去躺着了。” 陆良好笑地看着娘进了屋,拦着要动手的花月说到:“娘心里明明想见人家还要说倔强话,你别动了,我来做就是。” 他去外面打来水进来,又兑了热水端进屋里,花月已经把换洗衣服给他叠好放在炕上,随口问道:“他没留你住两天吗?毕竟你才是他的亲儿子,也是造化弄人,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陆良笑着回话:“便是留我也不能在那里多耽搁,这种时候家里留你们两个我也不放心。若是复杂些我说不定还愿意在那里听听热闹,一眼便看得真切也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更何况他要亲自前来,我们等着便是,看他如何向娘交待。那王慧芳瞧着就是个有心眼的,他说找了我们母子许久,想来当中少不了有她在作怪。” 花月帮着他从头到脚清理清爽了,将他的脏衣服收起来等到明天再洗,端了碗热水和饭菜进来递给他:“你怎么想?心里还怪他吗?” 陆良趁热抿了口,热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肚子里暖暖的。他从外面回来都是忙着洗身子换衣裳,不然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至于饭菜却是晚些吃也成,花月说了他几次,奈何他总不愿意改只得无奈地由着他去。 陆良虽说一路奔波,却胜在在路途中歇过脚,更没有满车的货压在心头,所以不觉得累。不过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头看起来好的很,外面的天气也好,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劈柴清扫院子,想着来年还是得捉两头小猪崽,家里养惯了而且还有现成的猪圈,总不好荒废了,只是少不得要苦着花月多上心,突然想到要是怀了孩子就不能做重活了,想来还是先不捉了,等过两年日子好过了哪还用得着养猪。 自己一边忙活一边想,越发期待起往后的日子来,孩子、富贵生活,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花月与他隔着一道门帘,偶尔掀起来往外面看看,见他不知在傻乐什么,好笑地摇摇头。哪知道到了晚上他又缠着她不停地闹,气喘吁吁地问她:“也不知道肚子里什么时候才能怀个娃,没道理在一起这么久都不见动静,我的闺女可是嫌弃我哪里不好不成?” 花月昏昏沉沉的困得厉害,听到他孩子似的嘟囔,忍不住笑出声来,捏了捏他的脸颊,安抚道:“许是明儿就来了,快些睡罢,明天起来我和你说个事儿。” 陆良这一夜搂着花月睡的很踏实,突然有个长相很是乖巧的孩子跑到他面前软软地叫他爹爹,陆良只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心第一次酥的快化了,激动地应了,又带着这个女儿四处逛集市买玩物,父女两人玩的甚是尽兴。直到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这才醒过来,想起这个梦,心里隐隐期待着家中许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老人们都说梦到女娃要遇贵人,莫不成他要做爹了? 却不想到了中午,一家三口坐下来刚要吃饭,院子外传来一阵嘈杂,叮铃咣铛的马脖铃声交杂在一起,紧接着响起一道声音:“陆家嫂子快些出来迎客罢,你家来了贵人。” 陆良一听便知是他那爹来了,想着这等贵人心里一阵别扭,隐隐有些失望。,抬眼看向娘,娘淡淡地说:“你出去看看罢。” 陆老爷从马车里下来,看着眼前这座贫寒萧瑟的小院子,面上浮起哀戚之色,心中更是一阵难过,他年少张狂时生生从二弟手里将她抢过来,在她面前许下如金山般重的承诺——定要为她赚一片荣华富贵,他的清平只是看着他娇憨可爱,轻声细语道:“我与你在一起便知足。” 可是最后他给予这个女人的却是无尽的痛苦,她虽不是嫡出却也不曾缺吃少穿,进出都是小姐的排场,他实在不敢猜测当初她是忍着怎样的委屈在这里生活下来的。寒风凌厉,却也逼不回他眼眶里的酸涩,那般精致的人儿,这么多年被岁月磨砺成何模样了? 花月见婆母脸上一片平静,浑浊的眼睛里却有哀愁难堪,她刹那间明白过来,婆母在害怕,她怕见到外面的那个男人。分别时是风华正好的年纪,如今岁月如刀划伤了人的容颜,昔日美貌不在,让她如何面对?未曾被苦日子磨平的傲骨让她没有办法走出这间屋子,哪怕就算再无可能,她也要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花月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心里一阵酸涩,作为儿媳能做的也只有陪伴在她身边。 陆老爷看着从屋里出来的儿子,双眼急急地看向他身后,好一阵都未见人出来,黯然地说:“她不愿意见我?也是,毕竟是我的错,不然也不至于将她害到这般境地,我自己进去同她说清这一切。” 陆良看着外面浩浩荡荡的这一排马车,忍不住扶额,上次带来的那一摊子东西还在家里堆着没地方,正好这次等他离开的时候把东西带走。 陆老爷每走一步心上就沉重一分,他这么多年的日子也不好过,像个女人一样想东想西,生怕他们受了人欺负,孩子还小,清平又是那般貌美,若是遇上歹人可怎么好?日日不得安宁,生生急白了头,却是不管怎样都探寻不到他们的下落,谁知再次见面竟会是这种境地。 只剩一帘之隔,他的手已经碰到帘子了,却还是放下来,不管在来的路上心中想了多少要说的话真到了跟前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到陆良站在他身后,凉凉地问:“怎么不进去?” 陆老爷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掀起帘子走进去,一眼便看到穿着粗布衣衫,带着木制簪子的人,十几年的岁月折磨,她看起来憔悴苍老了不少,发间夹杂着雪染过的青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双被岁月雕刻过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没有他希望的怨恨与难过,平淡的像是一汪水。 “清平……我,我来晚了,你怪我罢。”陆老爷紧张地揉搓着双手,当初最亲密的两个人,如今中间却像是横挡了让人躲不过的险壑,他不敢往前走一步。 屋子里的氛围沉默,被两个孩子盯着,陆老爷的脸皮只觉得臊得慌:“当初我在外被人所救,待我辗转回到陆家才知道你们以为我死了,而你们却也不知去向,我找了这么多年……清平,你看我也急白了头,我知道你怪我,怨我,咱们也不再年轻,你要恨到什么时候呢?我与那王慧芳并没有什么事,当初也不过是看在旧友薄面上帮了她一把,我已经吩咐过人,现在应该离开咱们家了。这么多年,我看你活得这么委屈,我心里难过,你随我回去罢?” 陆大娘拍了拍花月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她平静的面颊上终于浮现出些许波澜,不怒反笑道:“你我夫妻情分也不过那五六年,十五岁的好年纪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王慧芳与你萍水相逢,却也在你身边陪伴了十多年,比我还要久。我清贫惯了,以往的富贵与规矩对我来说早已不算什么,劈柴、挑水、做饭,帮人做杂活赚口饭吃,这种日子过久了,对你说的富贵日子实在没什么想念。我不求与你再续那段缘分,只求你看在我为你当牛做马拉扯两个孩子的份上,善待我的儿子,我这个做娘的不争气,给不了他什么好的,逼得他只能做恶人,让人指指点点,往后能过得体面些,我也就放心了。” 陆良皱着眉头,率先出口道:“娘,我又不稀罕那点东西,您别说这种话。” 陆老爷急得往前走了两步,对上她警告味颇浓的眸子才站住,委屈道:“我就知道你过不了这关,你就是再生王慧芳的气,她一个外人,怎么值当你动这么大的怒气?” 第74章 陆大娘到嘴边的话马上就要忍不住冲出来,刚吐出一个你字立马收住,转眼看着陆良与花月说道:“他总归是你们的爹,平日里多来往些,免得生分了。” 陆老爷顿时哭笑不得,清平不再提显然是印到骨子里的痛恨,赶忙说道:“当初不是没想过要把她送回老家去,偏巧那段时间铺子里的生意忙,识得的几个友人总撺掇着媒婆上门给我说亲,我被烦得狠了这才不得不想法子挡,加之她甚是本分说与家中人闹了矛盾,这才……确实是我欠考虑,你怪也是应当,你别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气?难不成让我当着孩子的面给你跪算盘?” 当初两人的夫妻情很深,陆老爷不是没少做过惹陆大娘生气的事,大多时候他只要无赖地说些好听的话便能得到原谅,却不想这次清平是铁了心的,十分不悦道:“我对你的那些过往并不在意,我的本意便是让你瞧清楚谁才是你儿子,既然达到我的目的,你且回罢。阿良,送你爹出去罢。” 两口子之间的隔阂还是得娘自己想明白了才成,陆良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心疼娘这些年受得难过,暂时不打算为陆老爷说半句好话,径直走过去客气道:“您先回吧,有事过些日子再说。” 陆老爷恋恋不舍地看着清平,他这辈子认定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变,可又怕她更加难过只得不情愿地跟着陆良走出去,待到院子里,他攒眉瞪着儿子:“这两天你倒是一句好话都没帮着我说?你娘钻牛角尖,你两眼看得清,就这么在一边看热闹?” 陆良没有多说,示意他快些走,自己转身回了屋里,正碰上花月端着饭菜出来,叹了口气,娘的脾气倔起来谁也没办法,这口恶气想来难消的很,两人被耽搁一阵也吃不下,收拾过后回到自己屋里。 花月半跪在炕上做针线活,外面的暖光照进来,打在她白皙剔透的肌肤上,连细细软软的绒毛都看得清楚,娇嫩柔软的红唇微张,含着点点水意。她抬头正要开口,却见方才还坐在那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两手撑着炕沿,微微压低身子,对着她的唇嘬了一口,让她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红了脸。 陆良还不罢休,一下一下地亲吻,小心翼翼地往更深的索求,他的眼睫长而密,眉眼低垂,俊美的容颜静得像是一幅画,平日里身上的清冷与坚毅都在此刻化成了如水般的温柔,连带她的心也跟着化了,忍不住抬起手臂将他拥在怀中,好一阵后才埋在他的颈侧,手拨弄着他的耳廓,娇笑着问:“好端端地做什么,也不怕被娘进来看见。” 陆良用力地回抱着她,在她脊背上轻轻摩挲,笑声低沉悦耳,喃喃道:“我真是半刻都舍不得看不到你,真想与你一同走遍各处,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不会像爹娘这样……” 花月好笑地推开他,坐直身子继续低头做活,嘴角翘起,毫不在意道:“我可没娘这么好脾气还能与爹在一处说话,你但凡要是有了那种心思,不必回来见我,往后你我各自谋去处就是,咱们各不相干。” 陆良一听这话顿时被气笑了,用力捏了把她柔软的脸颊,笑骂道:“我的祖宗,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敢在外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多,当初都没敢想你能多看我一眼,只想着你的人在我身边就成。” 花月转过头看着靠着墙而坐的他,撇撇嘴:“这是委屈上了?我刚病好没多久就被你那么的一顿吓,你嘴里说着喜欢我,却怎么不想着万一把我又吓病了怎么办?罢了,都是老掉牙的旧事,我也不揪着和你算账。对了,翠莲嫂子前些天过来托我和你说个事。那阵子帮过我们的薛晋,他也想去被北疆,一个人不方便上路,这回去你看能不能与他一同上路?路上多个照应也好。自然,这种事还是你说了算,我不过是传个话。” 陆良勾起唇,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脱了鞋上炕,霸道地将头枕在她腿上,很随意地说:“行啊,这有何难?我过两天去她家一趟,也省得你特地跑一趟,外面天寒地冻的,在家里呆着就是。这些天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花月被他压得疼,忍不住将他推开些,她现在忙着给他缝制过完年后去北疆的鞋,走那么远的路可不能让脚遭了罪,幸好她前头给他多纳了几副鞋垫,也不用太赶,扬起的嘴角含着浅笑:“大冬天的,各家各户都在家里呆着,哪有什么事。说起来倒是春田养了几天伤,真到翠莲嫂子家去了,大尧可没少使唤他,他走路都不利索了,还踩着雪在山上捡柴,到现在还忙着呢。只是想起他欺负人,立马就觉得这人不值得同情,活该被人折腾。” 陆良很爱她说起不喜欢的人事时皱眉头的样子,坐起来抬手摸着她的额头,笑着说:“不要总皱眉,当心变老。” 花月突然坏心大起,嫌弃地上下打量他:“就算变老也轮不到我,我不过十五岁,世人都说是最好的年纪,有这种功夫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过完年可就二十有三了。” 陆良很快便知道她这是在嫌弃自己年岁大,嫌弃他老了,心里一阵气,小心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轻松将她压在身下,眯着眼坏笑道:“就算年纪大了照样有的是力气对付你。” 花月见他把手伸到自己的衣带上,系好的结被缓缓拉开,吓得她当即变了脸色,挣扎着要推开他,如花容颜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地低声训斥:“你疯了?快放开,不然别怪我不给你好脸。” 陆良一只手与她的五指相握,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不放手,见她眼睛里充斥着羞涩与淋淋水意,心上蓦地一软,本是想与她逗笑却不想她挣扎时,彼此的身体摩擦竟真的把那股火气给勾了起来,他的眼眸一暗,花月看着愣了一下,顿时挣扎的更加用力,沉声道:“你真是个混人,白日里想这种事,我再不会惯着你,不放我可踹你了?” 陆良想与她亲近却也有些尴尬,除了那次在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干过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儿,这会儿他就是想也得顾着她,他的小女人脸皮薄,要是真闹起来,他少不了得吃苦果子。 大抵老天就是看不过他这般张狂,他刚准备起身,却见自己屋的门帘被人给掀起来,花月的脸刹那间变得如纸般白,莹亮的眸子里装满水意和满满的怒气。 翠莲本来是过来给花月送饺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进了花月这屋,见着他们两口子那样,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张脸红了又红,尴尬地说:“我把篮子放在外面灶上了,我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陆良不紧不慢地下地,并不因为方才的事而觉得尴尬,叫住夺门而出的翠莲,和她一起走到外间,身上透着慵懒与随性:“月儿跟我说过那事了,我答应,到时候你让大尧带着他一块来就是。” 翠莲已经好久没见过陆良了,鼻尖充斥着强烈的男人味道,他身姿高大挺拔,像是一座大山压下来,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垂着头应了声:“我知道了,到时候让大尧和他说一声去。不知道你回来,我只带了大娘和花月的份来,白菜鸡蛋馅儿的……我先走了。” 翠莲出了陆家的门才觉得好受些,她差点就忍不住说出那句:“你爱吃的。”以前总是恍恍惚惚的不愿意死心,今天看到陆良看向花月时缠绵深情的模样,没有任何人能隔开他对花月的喜爱占据他的心,她瞬间释然了,过多的执念与牵挂如果再某一天变了味,连她自己都收不住的时候,也许连现在这样笑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不如死心! 陆良回到屋里,花月背对着他,半个身子靠着墙,但他就是知道她现在很生气,站在地下扶着额头叹息一声,本是夫妻间的情趣,谁成想竟是被外人给撞了个正着,要是早知道……毕竟是他的错,他一腿曲着,身子往前探过去拉着她的胳膊讨好道:“是我混账,你打我骂我都成,别憋着气不理我可成?莫不是再哭?”说着又往花月身边挪近些,见她回过头,脸上一片平静,他脸上的担忧才褪了些。 花月越想越气,两人虽然没做什么,可是那样子十足暧昧,任谁都想的出来,如果不被撞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白日宣淫,亏得来人是翠莲,如果是别人,被大肆传出去,虽说是夫妻床第间的事,但也总是不好听。 “这两天别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你,若是再不规矩你就一个人到冷屋子睡去,再不成我回娘家。” 陆良如今不占着半分理,花月说什么他都规规矩矩的应着,就连晚上睡觉两人中间都横着一条大被子,以往习惯了抱着软香的她好入眠,现在是大半夜都睡不着,看着明明近在咫尺的她却不敢动一下,这丫头真是老天派来克他的,让他心甘情愿的被她紧紧捏在手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第二天花月起来见他双手合拢在一起,很听话地睡在被子一边没有半点越距,脸上的笑这才多了些。 却说陆老爷被陆大娘不留情面的赶了出来,转道去镇上的客栈落了脚,让人在甫南村买了处院子,待打理好这才退了房搬进去。 他本就没打算回去,现在什么事都比不得将媳妇儿子的心拉回来重要,清平什么时候理会他,他才罢休。年轻时死皮赖脸的事做了那么多,老了更不怕这张脸面,自己天天上门去露个面,清平还能把他打出来不成?就算挨打,他也要去! 殊不知他在甫南村让陆大娘的日子过得更不消停。 第75章 甫南村家家户户的眼睛都盯着陆家,以往他们看不上陆家清贫,谁知道陆大嫂的男人竟是这般能耐的,瞧那排场,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十几个,要不是因为买的老六家的老院子太小,想来是都要留下的。再说,那陆老爷一身华贵的衣裳,外面穿着上好的毛皮大氅,比镇上……城里的人都还气派。 也不知道陆良一家子是走了什么好运道,连老天都这么帮着他们。前段时间传的最凶的就是乔娟从京城被撵了回来,人们捂着嘴巴直笑,没姿色没家世光靠个争气的肚皮有什么用?能在京城置办起大宅子的人更是眼高过头顶,乔娟想去人家家过富太太的日子纯粹是做梦,连她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都看得通透,乔娟真是被富贵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楚。 却说乔娟从京城回来也没回家,转身去了娘家,就算被哥嫂嫌弃,她就是厚脸住着不走,闹着自家爹娘去找陆家讨公道去。她是陆时明媒正娶的媳妇,那个女人凭什么抢了她的孩子还把她撵回来?那是恰巧公公在外面办事没回来,要不然恶毒妇人的心思必定成不了。 一家子正愁云笼罩,日子像是被霜打了,乔娟坐在自己出嫁前的屋子里有着流不完的眼泪,只听外面传来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人还没进门话都先进耳了:“乔大家的,乔娟的公公从京城回来了,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你们一个一个杵在家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去看望看望亲家去?” 乔大娘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来了精神,脸上顿时绽放出喜不自胜的笑,拉着那婆子的手说:“不枉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得亏你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一趟,要是我乔家发达了,必定忘不掉你。” 那妇人听了咧着嘴巴笑道:“得了,咱们还用说这些客套话吗?快些和你亲家说话亲近感情去吧,他就这两儿子,陆时还能不顾着你们些?我家里还有事,先回了。” 乔大娘将人目送走了,张罗着一家子人将过年才穿的衣裳都拿出来换上,脸上仿佛如开了花般:“头回见亲家公都穿戴好些,别让人家觉得咱们跟穷亲戚上门似的,还没开口人家就觉得咱们是来张口要钱的。不说娟儿掉面子,咱们自家人面子上都挂不住,又不是做那一锤子买卖,让人当打发叫花子一样给点救济,以后再无瓜葛。穿得体面些过去,人家也乐意和咱们多说两句话。” 乔娟想起公公冷如寒霜的脸,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不悦道:“娘,您还是消停些吧,他陆时要是有心就该来咱们家请我回去。他亲娘做出那般伤天害理的事,我怎么能轻易饶了他们?” 乔大娘看着从屋里换了新衣裳的乔老爹,走到乔娟身边重重地拍打她的背,扯着嗓子骂:“就你娇贵,人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夫人,使唤惯人的,脾气肯定大,你连这点气都不能受?富家太太都活得长,你别等不到她死反倒把自己给整垮了。听娘的,往后嘴甜一点,多和她学着些,她总有一天会躺在炕上不能动,到时候什么仇怨不都一并讨回来了?能忍才能成事。我给你把那件好衣裳拿出来,换上咱们快些过去,免得让人家觉得咱们不尊重人,不懂事。” 乔娟这才不情愿的转身回屋里去换衣裳,心里想着自己这会儿就暂且受这点委屈,等那些个老东西全都没力气了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而陆老爷等下人将三层食盒装满了就赶紧提着来了,生怕他们吃了午饭,自己这些东西不都白弄了? 屋里陆大娘亲自下厨做了午饭,小酥肉、肉丸子汤,道道用心,香味扑鼻,陆良待菜全部上了桌,笑着说:“感觉好久没吃过这些了,娘不说我也知道这是给月儿做的,我今儿真是沾了光。来,月儿,我夹给你。“陆良放低姿态的讨好让陆大娘忍不住笑起来,她一大早就感觉向来腻歪的两口子居然分的那么远,儿子苦巴巴地跟在后面说好话,儿媳任他怎么聒噪都不理会,想来浑小子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人家。都说吃食能改善心情,她想让儿媳开心些,所以亲自下厨。 一家人才开动,外面就响起来那道惹人烦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规矩都学哪儿去了,谁家不是在院子外面叫人,这人却贴着门框往里喊话,冷不丁地还只当是贼。陆大娘没好气地使唤着儿子:“去撵他走,他闲的很成天作什么怪?” 陆良起身出去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陆老爷侧着身子进屋,小身数落:“你个混账,听到声音也不开门,诚心想冻死你爹?食盒里还装着汤,必须得热着才好喝,你娘爱喝,要是味道不鲜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良扶着额头无奈,他竟不知道他这个爹居然这般有理,若是知道自己出来只是撵他走人的,那些训自己的话还说的出来?其实他现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早已经平息了,只是觉得娘和爹这样倒是过得挺有意思。 陆老爷进了屋也还不住口地数落陆良:“我刚在外面吆喝好一阵了,陆良都不知道给我开个门。你们也是大白天的关什么门,我为了给你送这些东西都是跑着来的,又不能太快了怕撒了,清平,你爱喝的汤快尝尝。” 陆大娘垂着眼帘也不看他一眼,筷子只碰自己做的菜,好一会儿才说:“我让他们把门关上的,别乱怪孩子,我不想看见你。把你那些东西都拿走,我家桌子小,放不下你那些精贵东西。” 陆老爷正往出端汤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也跟着僵了僵,本是清冷傲然一本正经的男人,为了讨好清平在儿子儿媳面前丢了大脸,饶是如此只要她能原谅自己也就值了,赶紧陪笑道:“什么精贵不精贵,都是你喜欢吃的,我看你比以前瘦多了,可得多吃点好好补补。等过段日子,我给你找个好大夫调理调理身子。”说着看着坐在一旁的花月,柔声道:“儿媳给爹拿双碗筷去,我想着和你们一块吃呐。” 陆良见娘没有拦着,示意花月坐着自己出去拿了碗筷回来,四个人坐在一起安静地吃饭,陆老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团圆是何种感觉,粗糙的黑碗里的菜对他来说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能吃到清平做的饭菜的机会,这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味道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却。 对于陆老爷来说,清平能留他吃顿饭,他已经很知足了,吃完也不敢多待,生怕惹得清平不高兴,下午又进不了门,等陆良两口子洗了碗筷,他搓着手看着清平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了,下午好带过来。” 其实他本就没想着清平会放他进屋,就算猜到陆良是得了清平的话把他往出赶的,陆老爷还是把自己这张脸丢得远远的,死乞白赖地挤进来。 清平不理他,陆老爷脸上的笑还是挡不住,看着陆良和花月很是亲切,转身就往出走,哪知才到门口就被一阵浓烈的粉香味给堵了回来,眼前这个笑得异常欢实,嗓门极大的妇人推着他往里面走,亲切地说:“头回见亲家老爷,我是乔娟的娘,听说您回来了,与理与情我们都该来拜访。亲家老爷这是要出门?可巧来得好,不然怕是不能和您说说话,一家人这么生疏给外人听了不好听。” 陆老爷看到最后进来的乔娟顿时明白过来,舒展的眉头霎那间皱起来,不冷不热地开口:“实在对不住,我还有要事忙,不便多待。” 乔大娘见人要走,也不拐着那个弯子,赶忙把自己的来意给说出来:“亲家公,你说我家娟儿嫁到你们陆家这么多年,日子好过不好过就不说了,单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陆家生了个男孙,这该是功劳了吧?亲家公,我也不是指责你们,就是说个理儿,她才出月子没多久,听说那位夫人就把人给送回来,明媒正娶的媳妇这是不打算要了吗?” 若真是自己的儿媳,陆老爷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眼前这个妇人这般笑中带刺的话让他听的十分不痛快,不耐烦道:“此事与我无关,谁对不住你女儿找谁去。” 陆良和花月正在屋子里攒点钱,想着过年了要给两边大人点银子,谁知才商定完给多少就听到外间的人说的话,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地笑,这世上的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自己这安生日子都给这些人给搅乱了,两口子走出去,只见娘也从屋里出来,不甚客气道:“若是要算账离开我家到别地说去,别扰我的清净。” 乔娟赶忙快步走过去,扯着陆大娘的袖子抽泣道:“娘,儿媳真的委屈的很,您也是做母亲的,万生了孩子才多久他们就这么对我,我想我家大宝了,求您看在我嫁到你家来这么多年的份上帮儿媳和爹说句话,让爹帮儿媳做主。” 陆大娘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容,抿了抿唇说道:“你与他说去就是,我一个老婆子实在管不来你们的事,我很累想歇一歇,你们走吧。” 乔大娘当即不依,嗓门拔高,听着不像是与你好好说话倒像是过来吵架一样:“亲家母,这话可说的过分了,我女儿是认你做婆母嫁进来的,怎么能与你无关?你过惯了苦日子,不能连累孩子们也跟着受苦不是?好不容易盼着陆时出息了,你们一家子都想甩了我们这穷亲戚不成?” 话赶话赶着就没了理智,等回过神来,见亲家公阴着脸才觉得坏了事,乔大娘将叉着腰的手放下来,推着儿子上来说话。 陆良眼看着这帮人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待乔娟大哥说什么,陆良一手扯着乔娟,一手提着乔娟大哥的领口,将一众人推出门,咬牙冷笑道:“可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敢来我家比嗓门大?”说完他将手里的两个人用力甩来出去,精心收拾过的一家人就这么给没体面的扔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别提有多难看。 乔家人心里虽愤恨不已,奈何两个男人都不擅长拳脚,有心想与陆良打一架都知道不过是以卵击石。乔大娘嘴上不饶人,拽着女儿伸长脖子向里面喊:“你们现在发达了就开始欺负人?我女儿嫁给你们陆家就是你们陆家的人,今儿必须得给我个说法,不然咱们没完。” 陆老爷痛心地看着清平,眼睛里满是愧疚与愤怒,他的清平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当初有多少人想着娶回家好生疼宠,他有幸得之却给陆她这样难堪的生活,王家那两母子当真是让他大为恼火,清平这么多年还不知帮他们收拾了多少烂摊子,让他心里越发怜惜起来。 陆老爷大步跟出去,俨然像是变了个人般,低沉浑厚的嗓音中像是带着冰渣子:“什么狗碎东西也敢跑到我陆家来胡乱认亲,当这世上就你的嗓门大?你女儿嫁的人叫王时,当初不过是应了友人代为抚养,什么人都当我陆某人的儿子,我这爹可是这般好认?我的儿子只有陆良一个,往后再上门来不规矩,我便请官府来定夺。” 他看着一脸不解的人冷笑道:“罢了,我便做回好事,让你们的女婿回来陪你们过年。” 乔家人看着陆老爷吩咐下人回京,疑惑地看向乔娟:“陆时他……这事儿没和你说过?怎么这么……当初我就说他是个没出息的,你非得要嫁他,如今倒好了……” 陆老爷甚烦他们这种嘴脸,不耐烦地轰人:“离开我家门口闹,不然我让人撵你们走。”说完愧疚地看向陆良,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亏待你们母子太多,你回去帮我劝劝你娘,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第76章 陆良坐在娘身边想了好一阵,觉得将乔家人撵走治标不治本,就算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不能让娘和花家人难做,思来想去心里有了主意,站起来说道:“我去里正家一趟。” 陆大娘不解道:“去里正家做什么?人家也没少跟着你受气,一年到头快让人消停消停吧。” 花月坐在一旁忍不住抬头掩唇,弯弯的水眸里荡漾着一片笑。这事她倒是知道的,陆良以前打这个揍那个的,少不了有人找到里正跟前诉苦,奈何里正虽是年纪一大把,却是治不住这个小子,来家里找陆大娘也找了很多次,不管怎么劝都抵不住陆良的一意孤行,后来再不愿上门。 耀眼的光包围着娇小的花月,连她脸上的笑都是渡了层金,让陆良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村里人就爱加油添醋的说闲话,咱们娘两不理会就是,月儿的娘家指不定得跟着受闲气。我把这事和里正说清楚,好好的日子别被这些破事扰了,再来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免得说我陆良只会拿拳头欺负他们。” 这世上人心不古,谁能知道转眼一天这些人能做出什么事?若是他们刻意不顾陆时不是陆家人的事,铁了心的要贴上来,他不乐意自己好好的日子被人搅和了。 陆大娘听罢,将手里的针线活放下,点了点头,笑道:“你想的对,去里正家给人带点肉和酒,顺便给人陪个不是,当初可真是犟驴,怎么说都不听的。” 陆良嘴角的笑泛得更大,颇为孩子气地说:“那会儿哪能想到这般多?我先去了,免得夜长梦多。” 花月目送着陆良出去,见婆母脸上温柔和煦,不似那段时间忧愁满布,想来公公今天赶着来讨好甚合心思,女人嘴上说的话再绝情也抵不过心里对这个男人的爱与牵挂,公公多来几天,婆母能消了气也不是不可能。 陆良听陆大娘的话买了一斤肉,走到里正家门口整了整衣裳,毕竟是见年长的长辈不好太随意,举步走进去,到了门前喊了一声叔,很快屋里传来动静,里正披着厚衣裳打开门,见是陆良,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陆良跟在里正身后往屋里去,笑着说:“家里有点事,过来和您说一声。以前不懂事,老惹您生气,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里正娘子还是第一回见陆良这么和颜悦色,她本就是个贪便宜的人,陆良没空着手来,脸上的笑也亲切了几分,招呼着人往屋里坐:“以前的那些鸡毛蒜皮还惦记着做什么?不过成了亲就是不一样,花月也是好福气,瞧你们这日子过得美的。” 陆良也不羞直接开口道:“我中意她多,做什么都是甘愿的。”接过里正娘子送进来的水,客气地道过谢,待里正娘子离开才正了脸色和里正说道:“叔,我这回来是跟你说个事,我们一家子既然在甫南村住着就由着您管着,陆时……他不是我的亲大哥,当年我家受人之托将他抚养长大,如今他已经与他的亲人相认,陆家尽了心也不求别的。我娘身体不好,经不住那些闲不住的人上门来找事,所以请您做个见证,陆时家的事往后与我们没什么干系。” 陆良将从陆大娘听来的事情经过交代清楚,里正听完顿了顿,才皱着眉头说:“我总得听听陆时的话才成,寓情于理,光听你一人的不能服众,免得将来闹起来我不是做了恶人?” 陆良点头道:“这事我明白,您放心,不会让您难做。待过几天他回来,到时候一并来您跟前说清楚。” 里正坐在炕上,含着烟嘴吸了两口,嗯了声以示自己知道了,吐出青色的烟雾,难得露出一点笑来:“没想到花家的丫头把你这小子给制住了,得了,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去,别成天在外面惹事,到时候来找我就是。” 陆良道了句先走便离开了,高大挺拔的身姿站起来时投下一片阴影,不管他怎么笑身上都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压抑感。 里正等他走远了才和进来的老婆子说:“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换做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外面的人说什么都不会管,我一听话头就知道这是顾着花家人,倒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情种。” 里正娘子捂着嘴笑:“村里人都觉得他是个不争气的,谁知道人家有这般大的造化,媳妇长得水灵漂亮,还有个富贵爹,要是咱家有女儿,直接许给他多好,说不定咱们也能享享富贵。我听人说乔娟一家子到陆家去了,没成想被陆良给丢了出来,要我说这乔家做事真不地道,乔娟以前没少和陆家妹子闹,听人家有了出息就上赶着凑,脸皮真是厚。这下可好,敢情陆时还不是人家陆家的儿子,富贵梦也掉在地上砸碎了。” 里正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自己也不是半斤八两?别笑话别人,我外甥薛晋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那么对他?” 里正娘子顿时没了话,脸色却变得不好看起来,良久才开口:“晚饭炖肉吃,你家的亲戚不都是些扒皮吸血的,靠着你救济,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怕他动怒,说着出去了。 陆良回去的路上与从镇上回来的宋鹏和春芽擦肩而过,春芽想和他说两句话,话到嘴边脑海里闪现出上次他对自己说的那些不客气的话,忍不住生起闷气来。 怎奈那人从未往这里看过一眼,春芽抓着宋鹏胳膊的手使了劲,惹得宋鹏回头看她,疑惑道:“又哪里不痛快了?现在有了身子,有事你同我说。” 春芽重新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顿时气急道:“你们一家人只惦记着这个孩子,等生出来,我是不是就成了没用之人?” 宋鹏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也不恼,而是更加用心地哄她。正因为喜欢所以才情愿受气迁就,便是挨骂受气都觉得她的样子有种莫名的娇憨灵动,直勾人心。 陆良回了家将这事同陆大娘说了,陆大娘也连连点头道:“是这个理,只是若是细细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是我没将那孩子教好。” 陆良嗤笑一声,不赞同道:“小时候我与他时常在一起,听的一样的道理,认得一样的字,怎么就成了您的过错?您把心放宽些,不要竟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心里想的是,既然陆时回来,那王慧芳想来也不会消停,势必要来甫南村惺惺作态一番。不过他就是让娘看着爹如何处置这事,心头的那点不痛快就此能消了才是。若娘真的能放下,他二话不说便将人赶走或搬去别的地方住,显然娘还无法抽身,那他做儿子的便帮他们一把,尽早把这桩子破事给了了。 花月正要动手做晚饭,却见公公提着食盒进来,脸上带着笑冲她摆摆手道:“月儿别忙了,爹带了两个食盒,足够咱们一家人吃。我就怕你们忙活,让他们早早动手做了,快进屋里来。” 花月看着公公颇孩子气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不会为任何人低头的男人会这般放低身段讨好着婆母,太过在意生怕失去才会这般急切的挽回。 陆良从屋里出来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在这里发什么呆?那事是我错了,你别气了可成?你也知道你不给我好脸色,我心里就急得很,就饶我这一次吧?” 花月看着他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恳求与讨好,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他的鼻子笑骂:“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陆良就势含/住她小巧圆润的指头,得寸进尺地问:“今晚上咱们两中间的东西能拿来吧?” 花月没理他,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陆良既然能出来和她没心没肺的逗笑说话,显然婆母这会儿心情好,不打算撵公公走人。花月并不太明白为何婆母心里的怨气能消散的这么快,如果换做她想来真是要这辈子都不来往的,难道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陆老爷把他最满意的厨子一并带过来了,这人最擅长做清平爱吃的菜,可是他大抵忘了眼前的人在此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早已没有了挑三拣四的资格,这么多年后重新尝到自己爱吃的菜肴,陆大娘脸上没有一丝欢欣,神情像是将要下雪时的天气,阴沉冷清的有些吓人。 陆老爷本来有心说两句话逗她笑笑,见了这般场景却不敢开口了,生怕正吃着饭就被人撵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沉默像是水般流淌,偶尔能听到碗筷相碰的声音,吃过晚饭后本打算蹭着多留会儿的陆老爷只得灰溜溜的赶紧走,免得惹清平生气。却不想他刚出院子,陆大娘当着儿子儿媳的面笑着说:“这个老东西,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陆良帮着花月收拾碗筷,笑着说:“过年前把这些让人不快的事情都处置完,正好顺顺当当、安安稳稳的过个好年。” 这段时间里想来是清净不了。 第77章 陆良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哄好了媳妇,两人中间的那条被子也能扔走,他发现小闹过后两人的兴致都很高,向来羞涩的花月也会时不时的回应他,让他觉得更加舒坦。 一场云雨后,他依旧精神的很,将软下来的花月拥在怀里抚摸着她滑嫩布满汗液的肌肤,低头啄着她柔软粉嫩的耳垂,嗓音沙哑:“等我从北疆回来,把房子重新盖了吧,隔着这么一道总归是不方便,让娘住正屋,咱们睡东屋去,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每回都这么忍着我的耳朵都跟着受委屈。” 花月本来困极,听他这么说,手滑到他腰间,捏着那里的软肉狠狠地一拧,警告道:“嘴上没个正经,别再给我听见。” 陆良被她掐的龇牙咧嘴,手跟着下去把她的小手抓在掌心里,讨好道:“夫妻间的小话怎么就说不得了?别人家不都这样?要是次次给你们这么掐,我的腰都要坏了。” 他想起她低声的喘息,闷闷的低哼,像是受伤的小兽,让他的心刹那间酥麻起来,火气都聚集在下面,刚消停下来的兄弟立马抬头,眉头微攒,想将这股火给压下去,怎奈越压越冒头,竟是没完没了了。 花月微哼一声不理他,刚打算睡,却不想这疯子又翻身,健硕的黑影压在她上面,让她拧着眉头推他。这人看起来清瘦,浑身就像石头一般硬的厉害,本就软成水的人怎么能敌得过他?他全身绷紧,顿了片刻,他双手伸到她的背部将整个人抱起来,声音不稳地恳求:“消不下去,没办法消停,好媳妇儿,最后一回……” 花月还未回过神他已经闯了进去,先前的悸动还未全消,让她忍不住低呼一声,随即赶忙压住声音生怕漏了出去,这个混账东西,她抬手用力地捶打他,却依旧没办法忽略他粗重的呼吸和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很快她被送入云端,昏昏沉沉忘了今夕何夕,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被他闹去了大半夜,花月整个人都软如烂泥,连动手的力气都没了,心里不管装了多少骂人的话现在也说不出口,在入睡的前一刻还想,要真是新盖了房子,他肆无忌惮地还不知道要把她折磨成什么样。 陆良吃饱了将花月紧紧地拢在怀里,盖好被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饭,陆良边吃饭边和陆大娘说:“娘,咱们这院子也住了好些年了,不大结实了,等我从北疆回来我想拆倒重新修,盖成青砖大瓦房,不光好看也宽敞些。” 陆老爷这回能坐在炕上吃饭,一时高兴着没忍住,冲着陆良摆摆手:“京城有大宅子修这个干什么?北疆正值战乱,你去凑什么热闹?你回去帮我打理生意去……” 陆大娘白了他一眼,不悦道:“闭嘴吃你的饭。” 陆老爷只好低头动筷子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花月坐在一边直觉的好笑,她抬眼看向陆良,只见他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让人觉得他做这些的目的只是为了那事,想到今儿差点爬不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陆大娘点点头说道:“也好,趁着现在还没孩子赶紧修好,别到了孩子皮的时候家里弄这个怪让人担心的,到时候看你得空不得空罢。” 陆良笑着点点头,一时再无话,花月却有些紧张起来,他们虽不说心里却还是盼着孩子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一起做那事那么勤肚子却没动静。她实在忍不住也和陆良说过,如果她要是生不出孩子来可怎么办?她心里也有点怕,在现代好歹能挨一刀把孩子抱出来,这里只能硬咬着牙生,心里越发乱。 陆老爷吃晚饭就灰溜溜的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惹得清平嫌弃。陆良看着人出了院子,回来和陆大娘说:“娘,我看他也老了,肩膀都有些塌了,你要是心里有人家就别折腾了。我爹从脸上就看得出来,不是能受气的人,这两天我看他在咱们家都快成小媳妇了。” 陆大娘微微笑着,脸色好看了很多:“男人都是些贱骨头,当初我就是惯得狠了,才让他觉得那些事都不算事。” 陆良心里这算是真正的踏实下来,他一直怕娘和她自己过不去,毕竟这么多年的等待与失望不是说消就能消的,娘骨子里又是倔强的。 花月听了阵儿收拾着出去洗碗了,她想着公公一个大老爷天天提着个食盒在寒风中走来走去让人笑话就和陆良说不要让他带东西来了,要是愿意就吃自家的粗饭罢。陆老爷自然乐意,能吃儿媳亲手做的饭菜,他心里都是暖的。 陆时和王慧芳一直赖在陆家不走,王管家这两天正想着怎样才能体面的把他们撵出去,好不容易才想了个法子出来,谁知从清河县来了人带了话说要带王公子去甫南村一趟,王慧芳听罢顿时来了精神,也不问缘由催促着儿子赶紧过去。她在陆府中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心里越发的难过,正愁着下一步怎么走,正好她也跟着一块去清河县,不然真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管家见来人言语间很是急切,也未多问,让人备了马匹和路上用到的东西,毕竟不是陆家的人了,一切用度再不能照着以往的规矩来。 王慧芳看着逼仄的马车叹了口气,对着陆时说:“看清楚了?离了陆家咱娘俩啥都不是,这次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吭声,认准了你爹,不然陆家的大笔钱财都和你无关。” 外面寒风阵阵,连带着车厢里也冷的如冰窖一般,王慧芳已经很多年都没这般挨冻了,忍不住低头往手上哈了口气,望着角落里发呆。 陆时的眉头从离开陆府就没舒展过,他不时地掀起帘子看一眼,马跑得很快,传话的人像是很赶,看着所经之处都是熟悉的地方,他这才放下心来。但愿不是用这个借口将他们母子丢回去。 王慧芳才走了几天就受不住了,这几年养的细皮嫩肉的,从没受过这等颠簸,嘴里更是忍不住骂:“早晚去了就是,这么快催命呢?不成,我非得和你爹说一说这个事儿,这些个下人一个一个的全都反了天。也不顾着这个小孙少爷,要是有个好歹,让你祖父拧了他们的脑袋。”声音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她小心地将孩子抱在怀里。 陆时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不是在富贵日子里长大的,不用因为任何的不快而骂骂咧咧,他环抱着双臂靠进车厢里,一旁的奶娘有几分惴惴不安和不舍,她怕再也回不到京城,管家临行前和她说过了,往后她的工钱不能再和陆家结算了。要不是可怜孩子没人管着,她也不会心软跟过来了。 几个人在路上颠簸了小半个月才到了甫南村,孩子被折腾的够呛,亏得奶娘是好手一路护得紧,要不然只怕这一路有得难过。穷酸的小村子,连座像样的房子的都找不出来,王慧芳嫌弃地嗤笑一声:“这种破地儿,还巴巴地追过来。” 陆时看了她一眼,嘴上没说什么,本来想直接去看乔娟的,想了想还是去见陆老爷了。他心里有些怵,要是陆老爷还是不认他们该怎么办?回来就像个笑话一样。 他刚走两步凤喜迎面走来,身上背着一大捆干柴,她正准备给翠莲那个骚、寡妇送过去,看到陆时一行人,忍不住问道:“陆时,那就是你亲娘?有钱人真不一样,瞧那穿戴,连脸都长得那么嫩。” 陆时嫌恶地剜了她一眼,径直去找陆老爷了。王慧芳向来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连看都没看一眼随着儿子往前走。 凤喜等他们走远了才往地上吐了一口,骂道:“得意什么?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野路子,摆什么富贵架子?也不觉得丢人。” 王慧芳走进那间院子,四处环顾一圈,皱了皱眉,径直走进屋里看着坐在炕上不知道想什么的陆老爷说:“怎么住在这么个地方?又脏又破的人能住吗?” 陆老爷回过神来,难得露出一丝笑:“我记得那年你连这地方都住不上吧?王慧芳,做人别太贪,连本都忘了,到时候给人当笑话看。你跟着来做什么?” 王慧芳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凑着往炕上挪了挪,笑着说:“老爷,你看咱们的孙子长得多壮实?在路上受了这么大的累都该吃吃该睡睡,这么小的年纪就像你这么能吃苦,将来说不定能有大出息。对了,姐姐她在哪里住着?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看看她。” 陆老爷一听她这般自来熟的称呼清平,登时拉下脸来:“别赶着乱认亲,王慧芳,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女人的脸皮怎么生得这么厚?好话歹话说尽,你就是想巴着我陆家不放吧?别和我攀什么交情,在我这里不管是谁都行不通。” 王慧芳脸色一白,对着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一张嘲讽的面容,这才到地下站得规矩了。 第78章 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男人眼里的清冷嘲笑像是寒剑散发出来的冷光让陆时忍不住颤了颤,他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给他们母子半点可能。 唇瓣微微抖了抖,他想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陆老爷的话给堵了回去:“乔娟一家子不消停地找上门来闹,你家的家事我不好插手,索性让你来办。你在甫南村长大,也不需要我派人带你去找地儿,这就走罢,记得去里正那儿一趟,把话给说清。” 王慧芳看着不欲与他们母子多言的男人,蓦地红了眼眶,委屈地恳求:“老爷,你不能不管我啊,当初你将我带回陆府,我就想着要一辈子伺候你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有什么错我都认还不成吗?你别心狠撵我走。” 陆老爷靠着墙而坐,一条腿屈起来,懒懒地看着站在地下的人,嘴角划过一抹轻蔑:“我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心软救了你,不然我的妻儿不必受这么多年的苦楚。我派人去找他们的去向,紧接着你让人给拦下来?在爷的地盘上这么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胆子?别把自己当什么人物,我能让你过好日子,自然也能将你不着寸缕的赶出去,跟我耍心眼?爷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想做那些狠事,赶紧滚。” 王慧芳很怕他生气的样子,缩了缩肩膀依旧不死心,孩子被吓到开始嚎啕大哭,外面守着的大汉听到老爷的怒吼声,全数进来驾着将他们扔了出去。 屋外的寒风吹着王慧芳苍白的容颜,她站在院子里死死地盯着那扇被人守着的门,想当初陆府上下她畅通无阻,哪个下人不得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一声?现在这些个东西就敢对她冷眼相待了,她咬着牙,被宽袖掩藏的手握紧成拳。饶是如此,她心里也是惶惶不安,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更不知道离开陆家她要怎么活下去。 陆时站在奶娘身边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当了爹总是不一样了,待孩子平复下来,他才望着天吐出一口白雾,说道:“没希望了,你死心吧,就是在这里站一晚上你也进不去。” 陆时说完带着奶娘径直往家走,离开的这段时间简直像是一场梦,他初时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吃穿不愁,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多久他们就被撵出来,只因为他不是陆家的亲生儿子。现在能说什么?怪王慧芳为什么要在陆家?如果她没有在陆家出现,那么陆老爷就不会将他撵走了。 可惜陆时不知道的是,陆老爷的心眼也大不到哪里去,就算王慧芳不在,他也不会让别人的儿子去和自己的亲儿子争夺家产,陆家对王家的救助已经是仁至义尽,将来就算王家不认回这个儿子,他也是要让陆时离开陆家的。 王慧芳再不死心也不能再这种天气里待着,只得跟在儿子的身后回到那座同样很破又穷酸的院子。屋子里漆黑一片,因为没人住的缘故,里外一样冷,她环抱着肩膀忍不住冻得发出嘶嘶声。 陆时去外面搬了柴进来开始生火,待炕暖和了些让他们赶紧上去暖和着,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害得孩子着了涼。马车上带着孩子用的东西,还有些粗粮,几人就着水将就着填饱肚子,他靠在墙上看着角落发呆,乔娟应该很生气,不然也不会不回家。 王慧芳觉得屁股底下阵阵暖意往上窜,加上刚才喝过热水,身子这才舒展开来,不满道:“你媳妇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安生在家待着?你还没给她休书,她就这副样子,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时好笑地弯了弯嘴角:“您倒是要拿千金小姐来配我,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反倒害得我现在连媳妇都没了。早知道有这样的下场,我宁肯不去京城,日子就算过得再难她也不会放着我不管,每月都会偷偷塞给我钱,如今弄得撕破脸,我真是悔。” 王慧芳自然听得出陆时嘴里的她指的是谁,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当初你爹说要考取功名让我过富贵日子,我当时傻信了他的话,哪知功名没赚下反倒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我一个人怎么养活得了你?当时你舅舅与陆家的庶公子熟识,无奈下将你托付给他们。几年后,我远走京城想找你姑姑谋求救济,哪知不过是个狗眼看人低的,生生将我轰了出来,没多久居然会遇到他,他早已经是众人口中敬重的陆大老板。我真是后悔,早知道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爹,他无财无本事,我真是瞎了眼,而我中意的男人,我差一点就要得到了,却偏偏被你这个孽子给搅乱了。我费尽心思拦着,没想到坏我好事的居然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当真是与你老子一样的东西。” 陆时脸上升起一阵难堪,他被逼得狠了才转过头看向面目狰狞的王慧芳,恨声道:“我该是得了你身上那些毛病,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小时候我娘百倍疼宠我,教我做人,我若是争气些断不会和二弟闹成这个样子,打娘胎出来的陋习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你还嫌弃我坏你的好事?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自私的人?舍弃了我去谋求你的荣华富贵?如今也好,想来是我那瞎了眼的爹看不得你水性杨花,这才显灵收了你的好日子,你这般年纪还想着勾男人,我这做儿子的都觉得臊得慌。” 乳娘抱着孩子往后面靠了靠,她垂着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一阵鄙夷,母子两互揭短,倒像是个仇人似的。只是苦了这个孩子,耳濡目染,将来定是要被带坏的。突然怀里的孩子哭闹起来,已经快有两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了,该是饿了,她侧过身子背对着墙给孩子喂奶,嘴里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作孽哟。” 一屋子人一路赶路疲惫不堪,很快就睡着了,将一切事情都推到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天色阴沉,太阳隐在云中不见踪影,王慧芳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将陆时推起来让他去烧水,她现在还有唯一的一条退路那就是清平,只要让她承认自己,那么他们就能在陆家继续待下去,早点去也才有诚意。 陆时不情愿也不行,烧了一晚上的炕已经冷下来,儿子正睡的香甜,他实在不忍心让儿子过自己曾经过的苦日子,就算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要抓住。 半个时辰后三人抱着孩子去了陆家,花月正站在院子里等着陆良从地窖里拿萝卜和地瓜,今儿她想做道拔丝红薯,她已经馋了好久了,抬眼就见一位穿着打扮贵气的人往自己家里走,见着后面的路时,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陆时的娘了,往前走了两步拦下他们要往屋里去的步子,柔声道:“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请回罢。” 王慧芳心里虽看不上一身穷酸的花月,无奈有求于人,当即露出笑脸拉起花月的手拍了拍说道:“这就是陆良的媳妇罢?长得可真标志,可别把我当外人往外撵啊,咱们是一家人,我有话于你婆婆说。” 花月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快步走到从地窖里出来的陆良身边,王慧芳将空了的手交握在一起,脸上没有半点不悦。 陆良嘴角露出了然的笑,他不急着撵人也没有不高兴,而是说了句不着调的话:“你可真是半点都没让我失望,既然来了,就一口气把该办的事办了,谁也别耽搁谁过安稳日子。”说着冲陆时抬抬下巴,示意道:“这就去见里正罢,把咱们两家的事说清楚,顺便将你媳妇也叫上,免得她那一家子又在我家院子里撒泼。我这两天不乐意动拳头,不然我全让他们横着出去。” 王慧芳不经意地往后一瞥,只见陆老爷脚下生风地往过走,也顾不得其他,扯着嗓子委屈地哭泣着朝里面喊:“姐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我不顾别人怎么看,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跟来老爷十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他现在要把我给撵出去。陆时虽然不听话给你添了堵,可他好歹是你一把拉扯大的,你也是他的娘,怎么能不管他?” 王慧芳眼尖见陆良没拦着她,她提着裙摆快步闯进了屋子,花月诶了一声也赶忙跟进去。这女人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婆母虽然脾气大,可是却是善良的,怕是斗不过她。 陆老爷自然将王慧芳的鬼哭狼嚎听在耳中,皱着眉头沉着脸耐心听一旁的下人说完,点了点头看向陆良道:“去把里正请来,还有陆时他媳妇儿,今儿一并把话都说清楚,别带到过年膈应人。” 待陆良点头走了,他也快步往屋里走,路过陆时身边的时候,粗声粗气道:“真是没半点男人的样子,能有什么大出息?就是给你银子,想来也生不出什么能看的东西来。” 陆老爷这话说得陆时面红耳赤,话虽重却也将结果预料的十二分准。 第七十九章 花月后一步追进屋里,王慧芳跪着抓着侧坐在炕沿的婆母的衣摆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她的委屈,花月从没见过这般不知脸面为何物的女人,哪有人在别人拒绝了还死皮赖脸缠上去的女人?更何况人家的妻儿都在,把那点好心曲解成这样也是让人不得不服。 “姐姐,当初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就怕老爷找到你们更加不会喜欢,我陪着他这么多年心里早就装满了他。我发誓,我只是想他肯喜欢我,我就把你们的去向告诉他,我没有坏心,中意他也不是错不是吗?” 陆大娘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她没有为王慧芳的这些混账话而动怒,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摆上拿开,轻声问道:“你可有想过百年后要怎么和阿时他爹交代?” 王慧芳抹去眼角的泪,不耐道:“他死了那么多年,哪还管得着这种事?更何况寡妇另嫁,就连官府也管不着。” 陆大娘示意花月将人扶起来,摇了摇头道:“我担不起你这一跪,你也不必与我这般低声下气,他的事情不归我管。我当初离开钦州,躲到这地方来,有不少人劝我改嫁,当时因为顾着两个孩子怕他们受了亏待,而我打心底里觉得不能负了他,只是没想到命运捉弄人,如今我自问对得住他,他有何思量全看他的良心。以前图清静,现在也不想被人打扰,你想要的全看你的能耐,我与你不甚熟,你走吧。” 隔着门帘站着的陆老爷被她如此平静的话敲打着心肺巨疼,他从不想辜负她,最后却还是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分别的那么多年时光让他后悔与难过,掀起帘子进去,提着王慧芳的衣领将人往后甩去,王慧芳身子本就轻,被他大力一推往后退了几步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王慧芳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只见那个男人此时像是要掐死她一般,怒目欲裂,脸上的肉紧绷,咬牙切齿的很是吓人,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手抓着衣摆,她有些怕,只是拼着最后一道劲再这里闹,只希望他能松松口。 “王慧芳,你是不是个女人?耳朵聋了?眼睛瞎了?我让你们离开我家的话说了几遍,你听不懂?我真恨当初自己看在你是旧友妹妹的份上救了你,真该让你冻死街头,像你这种不知感恩图报的白眼狼,老天绝对不会让你有好下场。一次一次地贴上来,真当我不敢处置你?在我陆家白吃白喝耀武这么多年,也该还债了,缺男人?我让人送你去京城最大的花楼,千人睡万人枕可合心思?” 陆大娘低呼一声,重重地拍打他,骂道:“真是嘴上不积德,说的什么混账话?把人往那种地方推,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陆老爷狼狈地躲了躲,见清平巴掌都往脸上甩过来了,赶紧抬起胳膊来挡,口里依旧不停:“王慧芳,你当陆爷我好说话没脑子是怎么的?由着你这么糊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当爷是吃素的?” 陆大娘拉着神情激动的陆老爷,拍打着他的脊背劝:“好了,好了,你和一个女人较什么劲?”说着看向愣在那里的王慧芳,摆摆手:“你快走吧,他向来就是这种脾气,年轻那会儿没少揍人,当心他真对你不客气。” 花月也曾在陆良身上看到这副吓人的样子,真不愧是父子,就连脾气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走到王慧芳身边示意她出去。 这边的事还未了,院子里又传来一阵哭喊打骂声,却是乔娟骂陆时没良心的话,紧接着便是将孩子抱到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村里人都赶着过来看热闹,也顾不得寒风凛冽了。 陆老爷抓着清平的手摸索着叹了口气:“真他娘不是个玩意儿,跟老子面前这么横,我忍她很久了,要不是记着你当初与我说的话,我早让人拆了她。” 陆大娘顿时哭笑不得:“我还当你要自己动手打她,那可就真过分了。” 陆老爷笑着讨好道:“哪能呢,你的话不敢忘,外面有的是人,给点银子有的是人愿意动手。走吧,出去看看,今儿咱们就把这事给了了,别为了些闲人坏了咱们的好日子。” 嚎啕大哭的乔娟和破口大骂的乔大娘在里正的呵斥声中软下来,母女两愤恨地瞪着陆时,见王慧芳从屋里脸色惨白的出来,乔娟指着她说:“她就是陆时的娘,说只有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她儿子,原来闹了半天自己还是个穷酸命,摆什么臭架子?” 王慧芳做惯了富家太太,何曾被人指指点点过?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不饶人的呛了回去:“随你怎么说,反正你这种妇人往后甭再想踏进我家门一步,正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写了休书就是。” 里正愈发不耐道:“一桩事一桩事的来,陆良前些天与我说过陆时只是陆家代为抚养的孩子,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了,又认了亲娘那便凡事都与陆家无关了。陆时,今儿我就问问你,这话你可认?” 王慧芳抢先开口说道:“不认,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陆时不是陆家的儿子?他在甫南村生活了这么多年,挡了别人的发财路就把人撵出来,这是什么道理?我儿子就是陆家的大少爷,老爷你想赶我们走,我不会让你如愿。” 陆大娘见身边人的火气又窜上来,平静地开口:“天地良心,我不求任何报答帮你把孩子拉扯大,你如今讹着我们家也不怕老天报应你?阿时,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有亏待过你?” 陆时看着不远处这个神色淡然的妇人,她虽然也数落过他,也不过是恨他不争气,就算数落的再狠该给他的半分不少,他心上猛地抽了一下,摇头喃喃道:“娘不曾亏待我,好东西总是先紧着我,就连陆良穿的用的都是我替换下来的。当初乔娟闹着要我和您分家,每次上门您虽然骂我却还是偷偷塞给我银子,我知道自己混账,有这么天下的福气还不知道珍惜,是我太贪心,娘,我错了,早知道如此,我宁愿这辈子都不去京城。娘,您打我吧,您消消气,我知道错了,我会改,您别赶我走。” 王慧芳见他像个娘们似的的哭哭啼啼,跪着讨好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骂道:“瞧你这点出息,他们又拿不出证据你认什么认?就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样,我真是瞎了眼,怎么能相信这么个东西?” 陆老爷看着像是疯魔了一般的王慧芳忍不住叹了口气,见院里院外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冲身边的人点了点头,开口道:“王慧芳,我们不愿意和你一般计较,却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越发过分,那……不如让王兄和你来说,你们兄妹两这么多年没见,这会儿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王慧芳在京城那么多年都没有和家里人来往,怕的就是他们只会让这个男人这辈子都忘不了他的妻儿,自己永无机会,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她看着憔悴了不少的大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王柏早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刚才又见她强词夺理的样子只觉得羞愧不已,对着陆老爷抱拳歉声道:“若不是陆兄派人来寻我,我竟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竟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当初陆兄好心帮王某解难,却不想连累陆兄与家人分散这么多年。王慧芳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你真是给我王家人长脸。你嫌弃妹夫不中用,当初要不是你在他忙着备考时刁难他给你冒雨出去买吃食,他怎么会因为生病在考场中昏过去?哪知你无半点愧疚,使唤他如牲畜,让他无法安心调理身体,不然也不会早早丢了性命。可知你最没资格埋怨他,他心中疼惜你爱惜你,我怎么劝都不听,我都走到门口要去想骂醒你,他却拦住我为你辩解,说你只是未长大,那般俊朗有才之人就折在你这个恶妇手中,你还不知悔改?” 王慧芳脸色变了变,梗着脖子不悦道:“当初我又没逼着他去为我做那些事,怎么能怪在我头上?那般穷困潦倒下,我都为他生了孩子,他还有什么好说?” 王柏无奈地摇头道:“当初就是太惯着你才让你养成这般性子,那年若不是你轻许白头,他怎会痴情至此?当初你不过寥寥戏言,他却时时记在心中,慧芳,你怎么不知道,是你生生误了他。凭他的才能学识,考取功名如探囊取物。” 王慧芳突然想起来,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丰神俊朗的他坐在树下认真地想了想,笑着说:“那我们就过一辈子吧。” 过往如流水窜进自己的脑海里,那时的他那么温柔,就像从树上落下来的叶子悠悠地吹进她的心里,她那时想自己的一辈子应该是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度过的。 第八十章 这事到这里也算完了,人有时候虽不在意外人怎么看却又不得不做给外人看,世间事用来评断的那杆秤不管怎样都不会轮到一个人身上,陆家此举也为避嫌,与自己家无关的人紧追着上门来闹,这往后哪还有消停日子过? 陆良除了自己眼窝子里的人向来不懂为别人留脸面为何物,冷眼看着村里人对着王慧芳母子指指点点,扶着陆大娘往屋里走:“外面冷,快些回去吧,您身子弱,染了风寒自己遭罪。” 花月皱着眉收回视线,和陆良一道进屋里去了,留下一众人在院外窃窃私语。 此时王慧芳已然无话可说,她在亲大哥面前再不好做出这种胡搅蛮缠的事,心里的不甘心让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陆老爷,却不想那人嫌恶地别开视线,里里外外都是巴不得她早些走开的意思,富贵梦就这么烟消云散,她追逐了一辈子,差点就要成了,却不想还是被打回原形。 最终还是贪心作祟,她怕被人抢走,所以费劲心思的阻拦,却不想最后依旧是一场空。 王柏走到陆老爷身边,满脸通红愧疚不已道:“陆兄,害你至此,为兄着实心中难安。我没想到慧芳竟会做出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事,我……” 陆老爷抬手示意他不必在继续说下去,只说道:“往后你我朋友之谊就此断了吧,我陆某人可实在吃不消,要不是发现的早,我只怕这会儿家破人亡了。至于京城的宅院和那几百两银子我便收回了,养一院子狗也比送了这等人强,慢走不送。” 陆老爷的一番话只将王柏说的更加无言抬头,看着他转身大步进了屋子里,叹了口气,转身用力拉着王慧芳往外面走:“如今你可满意了?” 却不想乔大娘将他们的去路拦下来,轻蔑地看着他们:“先别忙着走,且说说我这闺女和外甥你们打算怎么办?进了你们家的门,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王柏嫌恶地看了眼前这个长相刻薄的妇人一眼,转头问道:“你们两个是何打算?横竖是要随我回老家的,一并带走罢?” 王慧芳自然不愿意看乔娟这副农家妇人的脸,不悦道:“一路颠簸你们受得了?老家在徽州也是苦寒之地,你女儿愿意去,我也不会拦着。” 乔娟自然不愿意离开爹娘,她要是跟着去了,只怕到死都不能回来见爹娘一面,赶忙将目光转向陆时,抓着他的衣袖说道:“让他们回去,你我继续在甫南村过日子不好吗?那般远,我舍不了家人。” 陆时如今将一切都想清楚了,对身边这些事自然也没了什么相望,更不愿意留在这伤心地,日日夜夜被人戳得身子千疮百孔,再无好转的可能,离开这里一切重头再来,直到他将来有了出息再来拜谢养母的大恩,当即开口道:“徽州我定是要去的,你若愿意便随我同往,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 乔娟见他这般不肯为自己退让一步,当初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陆时像是被鬼给抓走了,当即哭喊着:“你个没良心的,见着好日子便能丢下我,过苦日子倒是忘不了我。既然你不愿意留下来,那么我便和离,我也不想与你过那等穷苦日子去。” 乔娟十分精明,她脑子转得快,此时早分辨出来什么样的选择才对她最有利。以往过日子,陆时就算没什么本事,每月好歹有陆大娘贴帮,还勉强能过。若是去到徽州,眼看着他的这个舅舅也是穷酸打扮,更何况还有那般势力眼的娘,她若是跟着,指定没好日子过,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可不是由着他们一家人欺负自己? 陆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良久笑道:“成,正巧里正也在这,你我的事就此了了罢。孩子……” 乔娟狠心不去看一眼,不甚耐烦:“你一并带走便是,我早已经被你一家子欺负的没来奶水,我拿什么喂养他?我落得如今这般局面,不想被他拖累着往后不好嫁人。” 陆时心里泛起一阵苦涩,本是同寝同食的两口子,应当比爹娘还亲的人,如今却说出这般戳人心窝子的话,他竟不知道她居然是这等心狠妇人,亏得遇到这般事才看出人心,如此也好,往后断来往来就是。 里正嘴里叼着旱烟,这两家子的事看得他直皱眉头,天冷的很,他搓搓手道:“这便回去写来和离书,往后你们各走各路各不相干,若还有旁的事,你们去别地吵着。” 乔家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写了和离书,与陆时要了近十两银子这才唾骂着走远了。王慧芳看着那一家的嘴脸,气得直骂:“你脑子缺根弦?她要你就给,怎么不把你这颗猪脑子也给交代出去?就你这种混账玩意儿也该一并留在那里才是,回什么徽州?” 王柏没想到自己的妹妹言语竟然如此刻薄,再看自己的外甥那模样宛若遭受了刺心之痛,他忍不住一阵叹息:“孩子这般大了,你又何必说这种伤人心的话?你自己不管不顾,才是混账。阿时不必理会她,这次回徽州,与你来说未尝不好,一切皆新,重新活过,岂不是福气?前程往事统统抛开,舅舅自当教你什么是好坏善恶。” 陆时这一段时间所受的打击颇大,这般年纪才认清人事,自然是愧疚不已,直开口道:“舅舅的话,我铭记在心,如今与以往不同,我虽是混账,却也不想让我的儿子落得与我一般境地,我自当改正,舅舅放心。” 如此交谈让王柏甚是欣慰,拍着他的肩膀,舅甥俩有说有笑的赶路了。只是那乳娘本想回京城,她家中丈夫早去,婆母对她没有半点好脸色,幼子生下来便患有不足,不管她怎么尽心呵护也终究是随着他爹去了,以至于陆时恳求时她稍稍犹豫还是答应下来,怀里这个孩子如同她的小儿一般,让她舍不得。 却说陆老爷回到屋里,看着坐在炕沿上的人,忍不住讨好道:“如今这事了了,你可信我了?我方才当着那般多人的面将事给说清楚了,你就大人有大量,绕过我这一回吧?我本就比你年长,如今又不顾老脸在孩子面前低声下气,你也别让我太难看了?” 陆大娘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这些事细细一思量甚是恼人,如此平静下来倒也能好好的过个年了,对他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笑着说:“我方才才发现,你们父子两的德行一模一样,亏得你没有在甫南村待着,不然村里人定得见着你俩绕道走。” 陆老爷不以为意道:“他们晓得什么?老爷我够给王家人颜面了,想当初在外为了赚发家的银子,不管他是哪路子人照样动拳头,一张嘴哪有拳头来得好使?你们两块出去,这都到中午了还不张罗着做饭?你娘肚子饿了,快些去。” 花月和陆良止不住地笑,公公这是嫌他们两口子碍着他了,再看陆大娘的脸上也升起一道红霞,那话说的对,与他们来说早回不去当年容颜正好,年岁尚小的时候了,眨眼的功夫也许就是真正的天人永隔,所以她还僵着做什么?彼此亏欠对方的这么多年,怕是往后的时间都不完这座遗憾的巨洞。 待儿子儿媳出去了,陆老爷这才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当中竟还有几分委屈:“难不成你我还要这样分着住?我今儿便搬过来与你同住吧。” 陆大娘白了他一眼,当即开口道:“你想的倒是好,回去睡你自己的屋子,别在这里没脸没皮,你要是惹的我不快了,别怪我收拾你。” 陆老爷如今比以前更加稀罕陆大娘,心里也有点怕她在孩子们面前再给自己没脸面,他终究是一把年纪了,总该是要立立威的,哪知道却成了活脱脱的笑话。 早上的那点乱子像是去年的事,花月和陆良只觉得轻松不已,两人有说有笑地忙着准备午饭,吃过之后,陆老爷坐在炕上给他们讲那些年自己在外面遇到的事,甚至一度游说陆良回去接管他的家业,奈何陆良只是摇头,并不应话。 陆老爷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和失望,不过很快就被一家人团聚的欣喜盖过去了,这一年能这么圆圆满满的过,再不用一个人对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胡思乱想了。 陆良一直怕娘一人觉得孤苦,平时想带着花月出去走走也不好明说,如今有陆老爷陪着,小两口独处的时间便多了些。 夜里歇下来,陆良缠着花月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索求,待事毕他才喘息着说:“明儿我们一同去赏花罢,我知道山上有一处地方有片野梅林,这会儿该是花开正好。” 花月任由他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肩头,她背对着他,还是将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你对我有执念,可是也与那人一般,只因少时轻许白头?” 第八十一章 两人欢好之后,馨甜中夹裹着淡淡汗香钻进他的鼻尖,陆良沉浸在当中很快泛起了睡意,却被她冷淡的问话给惊醒了,蓦地坐起身来,盖着两人身体的被子滑落,冷风猛地灌进来,苍白的月照耀在她如缎的肌肤上折射出幽幽光芒,花月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陆良侧头看着背对自己的人,黑亮幽深的瞳孔里闪动着异样的光,突然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暗恼自己这般大的动静做什么,复又躺下来,重新拥着她,一冷一热,他消下去不久的火又被撩了起来,像是恨不得与她这辈子都融为一体般用力的将她抱起来趴在自己的身上,沿着她的额头,眉毛,眼睛细细地亲吻下去,在她要挣扎起身时,才开口道,沙哑富满磁性的嗓音温柔地敲打着她的心房:“胡思乱想什么,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喜爱,那些文人的屁话哪能听得?乖,往下动一动,它又想念你的紧。” 花月一阵恼,自然不乐意,固执地要翻身下来,哪知不过微微抬起身,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腰往下一压,竟是就这般闯了进来,一阵颤栗的酸胀感刷过她的心,让她软下身子只得趴在他如铁一般的胸、膛上大口喘息,方才那一下差点要了她的命。 陆良自是尝到当中的滋味,竟是想如此再来几下,被花月狠狠拧了几把肉,疼痛又欢愉的感觉夹杂在一起让他只觉得酣畅淋漓,两只有力的胳膊环抱着她,在她白皙的脊背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所经之处无不引起她的一阵轻颤,犹如狂风骤雨般不知疲倦地蛮横索求着,最后在花月的垂泣讨饶声中才到了头。 他将香软无力的人紧紧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说一些夫妻两人间的下流话,待她强撑着在他腿上踹了下,这才作罢,只在快要入睡时才悠悠叹道:“我真是爱死你这个丫头了,不管何年何月遇见你,你也只能是我的囊中物,纵是与万人为敌,也断然不会让你从我眼中逃了出去。” 花月明明困极,却还是将他的话听在了耳中,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个男人,此时她一如他般喜欢他。 两人第二天醒来时都晚了些,索性婆母不嫌,花月脸上却是放不下来,这般久了依旧忍不住红着脸不敢看她老人家,陆大娘到了嘴边的话却又不敢说了,生怕吓到了这个孩子,只是瞪了一旁的陆良一眼,陆良没脸没皮地笑,好一会儿才说:“待爹过来,让他陪着您解闷,我想带月儿去赏花去,这几天竟在屋子里关着了,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外面灶上煮着汤,想来这会儿也该是熟了,她转身出去看着了。 陆大娘待她出去了才拧了下儿子的耳朵,轻声道:“我倒是盼着你能出息的,也可离的我远些。媳妇面皮薄,你也差不多点儿。” 陆良闲闲地一句:“儿子也是想您能早点抱孙子。”便将陆大娘堵得哑口无言,待陆老爷提着食盒进来,一家人坐在一处用了饭便将陆良和花月撵了出去。 陆良又给花月往外面添了些衣裳,这才带着她往僻静处走,那片野梅林平日里不显眼,加上人们很少往那地去,所以并没多少人知道那里暗藏馨香美艳。 寒冬腊月的天气,他们穿过一条羊肠小路,沿着被枯草挡起来不甚清晰的路走过去,寒风送来清香,未走几步眼前一片花影绰绰,开得甚是娇美安静。 “我以前就想带着你来,只是那时你虽愿意与我说话,我却不好贸然唐突你,如今你在我身边,那些过往都如过往云烟,再不被我挂怀。”他两手从后面穿过她的腋下,双手拢住她的小腹,这般自然的亲昵,让花月靠着他,将寒风都挡在外面。 “自打你嫁我的那时起,我就不想让你屈住在这种地方,我想给你置办大宅子,养花种草,怎么气派怎么来。我的月儿,再等等,我许你的都会成真。” 花月笑着转身,这个男人生的太过高大,每次她都得仰头看他,俊朗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轮廓只有在她面前才泛出柔意,她独享着许多女人的渴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踮起脚尖,将唇送上去,哪怕他昨夜那般可恨地折腾她,她也挡不住这颗想要亲近他的心。 陆良顺势扶着她的腰,微微放低身子,回应着她略显笨拙的亲吻,在她想要退去时撬开她的唇,柔软的舌灵活地勾动着她的一同起舞,有力的大掌抓着她柔软的小手揉捏着,万般柔情皆在其中。她如水的眸子里一阵朦胧,散发出氤氲雾气,有着无法言说的力量让他不知不觉地沉溺进去。 好不容易停下来,花月的手却被他拉着往那羞人的地方去,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想要将他推开,奈何怎么都抵不过他的力气,只得痛骂道:“你这人,属狗的不成?” 陆良轻哼一声,狭长的冷眸中只装了她一个人,听得这话也不过是笑了一声,说道:“夫妻间行房中事又有何错处?我未到垂老之年,有的是力气……” 只是他低估了花月的坚持,就算能明白他正是年轻气盛时,食髓知味贪恋那事也是应当,在家中虽隔着一屋却仍有诸多顾忌,自然不甚尽兴,此时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这一片梅林与天地,他掩藏在心里的邪恶*便发作开来,她却是脸皮薄的,那次已经是过分,谁曾想这人更有花招欺负她。 两人这般你推我往的纠缠了许久,竟让花月找到了丝空隙,推开他便像遇着狼一般往外跑,让陆良又惊讶又一阵气,转身便去捉她,他人高马大,三两步就追上她,不顾她的捶打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没好气道:“跑什么?我是你男人,我还能让你被别人瞧了去不成?”说着拽着不情愿的人往里面走。 穿过错综复杂的梅林,走到后面是一片空旷的空地,在那里竟有处茅草屋,花月惊讶地看向他,却见他将视线转开,俊脸上泛起些许红色,低哑说道:“前些年闲来无事,时常忍不住来看梅景,便盖来这处屋子。” 想来也是一早就有将她拐带来的心思,花月眯起眼,摸着他打理的干净的下巴,柔声道:“想来是早有预谋?” 陆良尴尬地轻咳一声,急不可耐地将她打横抱起,推门进去,边走边说道:“我昨儿才抽空来打扫过,屋里干净的很,晚些时候便烧了火,屋子里烧烧暖和了些,不然进来怕是要冻死个人,你先坐着,待我添些柴来。” 陆良不光添了柴,还一早将水给备好了,这话他自是不会与花月说的。 屋子里很快就暖和起来,花月方才皱着的眉头也松了些,这才细细打量起这座屋子。虽然不大,却被他收拾得甚是规整,看起来舒服又温馨。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少时间才修好的炕,不大宽的地上摆着个小矮桌,旁边是两个小矮凳,就连茶壶旁边都是两个倒扣的杯子,其中用意自然不必说,而陆良在这上头花的心思,想来也是不会少的。 花月还在愣神,陆良早已粗粗洗过了,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忍不住身子往前倾了倾,还未开口,密密麻麻地亲吻就落下来,凡是他能碰到的地方都没有逃脱,身上的衣服不过几个起落便全部堆在炕角上,等她被放开两人早已经赤条条的靠在一起。花月红着脸,想抬手去挡他手下不停摆弄的两处绵软,夜中还是那次两人都不真切,而此时却这般清晰明亮,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陆良低笑一声,湿漉漉的软舌沿着她的肩膀一路向下,来到那难以启齿的神秘处,将花月遮挡的两只手抓住,埋头亲了上去,这般对待,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明明想推开却又舍不得这种漾满心海的酥麻感。 陆良眼底精光大盛,断断续续地低吟及受不住的低呼让他越发卖力,如此将她送到天才抬起身,两手撑在她的身侧,眯着眼笑:“方才的声音我听得甚是悦耳,今儿可得给我补回来才成。”言罢,他用力压在她的软处,赤热的大物挤了进去,水意绵绵,温暖舒适。 这一番掠夺,陆良待自己彻底尽兴这才放过她,而勾动他心的小人儿早已经累得睡熟了。 他抱着她温存了会儿,便是怎么逗弄都不曾清醒过来,他起身给她擦拭身子见到那处娇软有些红肿,又有些恨自己不知轻重,只顾自己快意竟是忘了她受不受得住。可是方才*蚀骨的快活,让他恨不得哪里也不去,日日与她这般欢好,便是折在她身上也甘愿。 忙完手里的事他和花月一道睡,她呼吸绵长,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面颊上,面颊一片绯红,像只成熟的桃子,让他看得甚是满足。 陆良自此后便更加无法无天起来,家中没什么事,日日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再听她无需压抑的娇吟,看她在自己身下乐极的畅快模样,花月怎得训斥都禁不住这人的没脸没皮,不出两日便想着将她往梅林带一饱腹下的饥饿感。 初时花月不答应,只管避而不谈,这人却是无从不用,在她眼前扮可怜,坚毅地面容浮上渴求无奈的神色,抓着她的手不停地柔着:“你且可怜可怜我,过完年不久我就动身去北疆了,你我再无法子亲近,这会儿你还忍心不管我?那时我卖力伺候你,你可不同样快活着?怎么转眼就不认了?” 花月咬牙切齿地吐了几个字出来:“过度易伤身,你且忍忍吧。” 陆良听她这话蓦地睁大眼,不死心道:“忍着才伤身,若是给憋坏了,我怕没女儿抱了。” 花月恨死他这般胡搅蛮缠,被他好心肝的一阵叫实在是看不得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这般低声下气地这才应了他。 哪知这人越发混账,口中的胡言也多起来,每每让她羞臊的连耳根都红了,他尚且不满意,非得她开口应他那些混账话才成。 花月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在他的疯狂下被赶跑,随着他胡闹,每一次都让她瘫软如泥,回家时她总是双腿发软,这混账却依旧精神大好,笔挺的身躯,在寒风凛冽中看起来如誓不低头的松柏一般,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这一辈子就这样走下去,她眯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忍不住加深了几分。 两人才到家门口,却见门口停了辆马车,走进院子只见从屋里走出一男一女,却是程连与那倩娘,登时皱起眉头来。 倩娘依旧一身红色的衣裙,外面罩了件白色的狐裘,就算天色暗下来也挡不住她的姣好容颜,她看到陆良,直直迎上来,想要抓他的袖子却又怕他恼,只得笑着说:“陆爷这是去了何处?倩娘与程二公子等了您许久,正打算明日再来却不想刚出门就看到你。” 陆良拍了拍花月的肩膀,让她先回屋里去,冲着程二公子道:“不知是何事劳二公子特地跑一趟?若是不急我明日在家中候着再谈。” 程连见天色渐晚实在不是谈事的好时候,当即应下来,正要告辞却听他在身后淡淡地说:“明日二公子一人前来就是,陆某喜清净,不然什么事都没必要谈下去了。” 倩娘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散去,顿时眼眶里涌起泪水,挡不住地想往处流,这人……她来就是为了看他一眼,哪知道才一句话他就这般撵人,当真是让她心伤不已。 花月一眼便看出这女子对陆良又是怀着心思的,脸上的神情无不告诉自己她是有多喜欢陆良,方才说话时她虽与陆良隔开些距离,在旁人看来依旧是一副想要扒上来的模样,真是个烂桃花,到哪里都招女子,她翻案板想要切菜的动作忍不住大了些。 陆老爷从里屋走出来摆摆手道:“好儿媳,往后不必动手做饭了,家里养着那么多的下人,何必你受这劳累?再过会儿就送过来了,快些倒杯热茶暖暖身子罢。”他现在很是得意,清平待他再不是张牙舞爪的样子了,与孩子们说话更是底气足也满怀怜爱。 待陆良从外面回来,正巧下人也送来了吃食,陆老爷让下人退下,自己动手往出拿菜盘,忍不住继续念经:“你在外面瞎折腾什么?都说你回来帮我就成,早晚那些东西都是你们两口子的,你现在不管着,要是哪天我两腿一蹬,你才肯低头吗?” 陆良不接话,反倒陆大娘白了他一眼,沉声训斥道:“吃你的饭,什么事都想管,你管的了吗?” 陆良看着直发笑,只是在看到垂着头没一点笑意的花月,才暗惊道坏事了! 第八十二章 用过饭后,陆老爷死气白赖的想要在这里睡觉,不管他怎么磨,陆大娘依旧不松口,让他不得不垂头丧气的离开。 屋子外面的寒风此时刮得正猛,发出的怒吼声听着都有些吓人,身边的下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只是单薄的身子被风吹得一阵乱摆,时明时暗的灯火将影子给打乱了。陆老爷将手背在身后,望着天上单薄的星辰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清平才能真正消了气。 “京城这两天可有信送来?” 前面的那人被冻得连声音都发起颤来,恭敬地回道:“并不曾有信,倒是上次来的白老头说管家将府里好生修整来一番,待来年老爷和夫人回去必定焕然一新。” 陆老爷皱了皱眉,心里有了别的思量却没有说出口,暂时最重要的还是等清平愿意回去才成。 花月收拾完揉了揉酸乏的肩膀,白天被陆良那么一闹整个人都跟被拆了似的难受,此时她早已困得睁不开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一阵酸带出一抹泪来,抬起袖子擦了擦,刚准备倒热水却见陆良赶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连声讨好道:“我来,你去屋里等着就是。” 陆良伺候着花月洗了脸,在泡脚的时候才开口辩解说:“我瞧你方才那样子就知道你是醋了,只是我与她并没有什么交情,你自己的男人两只眼睛一颗心全都在你身上拴着,你不是最清楚吗?” 花月眯眼看这个蹲在自己面前,将两只手泡在水里按捏脚的男人,肩膀宽厚,粗糙的手小心地捧着自己的脚丫揉搓,其实有点痒,她想笑,可她得忍着,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怪罪他。她不是不清楚这个男人生得一副好相貌,那些不敢说背地里中意他的人都不在少数,更何况那些明目张胆不害羞的女人? 陆良听她没有理会自己,继续说道:“那女子是县城红楼里的人,不过偶然见过一回,哪知道她竟是这般甩不掉……成,我说实话,你别这幅样子看我,怪吓人的。那时我被县衙的人给抓走了,放出来后和九爷吃酒去了,不小心给睡死了,待醒过来就看到她……你放心,我没做半点对不住你的事,直接把人给踹出去了。” 花月听的很舒坦,却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时你我还未成亲,就是有个什么我也管不着,你同我说有什么用?我不爱听这些。只是你最好记好,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若是再来什么李娘花娘的,我可饶不了你。” 陆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揪自己的耳朵,下的力气大,他倒是想忍着但是敌不过这种痛,只得讨饶道:“我眼前已经有个花娘了,还去招惹那些人做什么?好媳妇儿,快松手,耳朵都要掉了。” 花月心里一阵得意,由着他拿起干帕子将自己两只玲珑小脚包在里面温柔地擦拭,这个男人当真是把她放在骨子里的疼,家里不管什么事都会问过她才做决定,哪怕就是外人在身边,他依旧把她捧在最高的位置,什么面子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金贵东西。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世界发生什么了变故才让她来到这里,但是她很感激老天这样的安排,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得到一个家和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她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拉到面前,在他愕然地注视下勾起一抹笑,软软的舍沿着他的唇认真描摹,在他想要动的时候,用力亲了他一口,温柔地说道:“乖,听话就好。”说罢利落地穿起鞋子,站起来转身上炕,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陆良此时还沉浸在她给予的绵软中,饱满水润的樱唇让他欲罢不能,整个身子在她离开的刹那变得滚烫又僵硬,他不死心地上去要闹她,却被她一声柔弱的撒娇给忍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捏着她的鼻头:“小东西。”而后出去擦洗身子了,好一阵才回来抱着她一夜好眠。 因为答应了程二公子谈事,陆良没有再出门,而且连着几天的折腾花月身子也受不住,他心思再惦念那档子事也没办法强逼她。 一家人吃过中午饭,一个时辰后程连才来到陆家,昨儿不过是探路,如今知道陆良在家这也算是第一次拜访。与程连来说,陆良是他佩服的人,以前虽有过节却也因为北疆之行而烟消云散。此次来也只是希望他能答应继续为程家送一趟货,价钱自然是好商量的。 陆良心底也知晓一时半会儿尚且不能甩开程家,只是没想到程二公子居然会放低身份这般来恳求自己,本打算答应,却不想这程二公子不知为何对一旁倒水的花月客气道:“程某从九爷处得知陆兄与嫂子感情甚好,上次来传话待嫂子态度甚为不好,着实愧疚不已,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花月本想推拒尴尬地看了眼陆良,却见他点头,这才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说道:“多谢二公子,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了。” 陆良待人出去了,这才问道:“要说这日子难熬,重金之下肯定有人愿意走这一趟,程二公子怎么还想着陆良?” 程连笑道:“买卖人看清对方为人后,自然是用熟不用新,而且我是亲自跟着你去过北疆的,对你的本事很是赏识,将货交给你我很放心。过完年后的几批货都赶得急,怕是少不了要麻烦你,陆兄不要推拒才是。” 陆良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二公子也当知道陆良既然插手进了这一行为的就是赚大钱给媳妇过好日子的,待我将兄弟们聚齐了,断然不会只为程家走这一趟,没人愿意和银子过不去不是?” 程连一早就料到此,笑着说:“我程家断然没有拦着你赚钱的意思,只是看在咱们极有缘分的面上,你先紧着我们程家些,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和兄弟们。” 这些做买卖的脑子转的比谁都快,你想从他们身上揩油却是不大容易的,索性陆良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就听二公子这句极有缘份,明年第一趟买卖,我便接了程家的。只是有些话我得与二公子说明白,我们兄弟几个拿着命搏,便是送了自己的命也得把货给保护好,这一趟却是不便宜的。前一趟是开张探路,看着九爷的份上我才接了,也不细算,接下来就得照着规矩来,二公子可受得住?” 程连点头应了:“你的心思我大致猜得出来,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我们程家的货得你亲自上路看顾才行。” 看着程连不作犹豫的点了头,陆良才与他说起别的话来,热热闹闹地待了一个时辰程连才离开。 陆良坐在安静地屋子里发呆,明年那一趟他带着几个机灵的兄弟再走一趟,然后把该打点的打点好,这样也能多接几趟买卖,至于那些老板们怎么争那是他们的事,自己只把自己该得的那份拿到手就成,如此想来要把这个买卖做大他必然得去县城去拜访那次在路上遇到的人。 花月想着今天难得有空便回娘家一趟,自打陆良回来,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她就把这事给忘到脑后去了,若是被娘给知道了,想来少补了要数落自己没良心。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半路上遇到了翠莲,她赶忙上前笑道:“嫂子这是忙什么去了?这些天你也不来我家串门。” 翠莲倒也实在,摆摆手笑道:“你家里的事多,我过去凑什么热闹?我这不为了伺候我那兄弟跑去买了一刀肉吗?天儿冷,你这是要回娘家去?快些去罢。” “哟呵,这会儿你们两个死对头倒是说得来,翠莲嫂子我记得你当初可是紧追着陆良不放,瞧着那些好东西全都便宜了花月,你心里不难过?” 翠莲与花月在一起做姐妹自然是打算将过去那事给忘了的,这人没眼色专挑这事说,让她心里一阵不痛快,当即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当是谁这般多嘴多舌,原来是春芽妹子,我听说你夫家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怎么没学了点好,反倒还是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瞎惦记?要我说你趁着自己年纪还小,赶紧改改才是,再过个两三年你倒是想改怕也难了。男人啊,这会儿稀罕你,你就是再怎么粗俗都觉得你天真可爱,时间一长就觉得你这妇人眼界太短,当心人家瞧不起你。” 花月与春芽不对付自然也不必装什么客气,直接笑了出来,却不想这一声笑却惹得春芽暴躁起来,眼睛狠狠地盯着花月道:“你们两个倒是大方,特别是你花月,你怎么忍得下去?难不成两人之间真生出点什么事来?” 翠莲和花月本都不愿意搭理春芽,往日这人虽然心眼小,却也没这么不着分寸的说过话,如今觉得甚是惊讶,将花月心底的火气给激起来:“春芽,管好你自己才好,我与翠莲嫂子如何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咱们也把话给说明了,你甭在我跟前泛酸,陆良对你没那个心思,你既然嫁了人,心思就消停些。我倒是懒得理会这种事,要是不巧给旁的人听了去,你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花月打算离开,想起什么继续笑道:“你若真是待见陆良,你拿你的本事试试去,我绝不拦着你。” 花月这话说的痛快却不想看到那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春芽身后,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波动,连脸上都崩得紧紧的,花月忍不住暗叫道:真是报应,昨儿还得意自己拿回一局,这会儿就得还回去,她该如何应付陆良这个比自己还小心眼的人? 第八十三章 陆良在家中枯坐等花月回来,闲来无事觉得越发难熬,爹娘在另一屋聊旧事,他也不好没眼色地凑过去讨人嫌弃,最后还是决定找花月去。 岳母家离自己家不算远,花月前脚去他后脚就追过去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笑话?他倒无妨,花月脸皮薄,想至此便特地绕了远路,只是巧的很,不过才走了几步远就瞧见她和翠莲、春芽站在一处,他只当是女人间说闲话,哪知走近后听到花月不经脑子的话,强将心底的那股火气给压下来,盯着春芽的目光如淬毒一般狠戾带着嫌恶。 他那天说的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这女人脑子不好使还是怎么着?粗犷浓黑的眉倒竖更将他趁的凶神恶煞。 花月心里也是一阵无奈,女人间的这些事要真闹起来比男人凶狠千倍,翠莲家里也有事,她笑着说:“嫂子,我先走了,改天来家里聊天。” 待翠莲点了头,花月迈开腿要走,春芽也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拽着花月的胳膊狠狠地拉了一下,花月没留意,冷不丁地被绊了一跤,膝盖骨磕在地上疼的她发出一声闷哼,不用想肯定出淤青了。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还没有受过一点伤痛,身体所承受的难过逼进她的眼眶,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明明无声,陆良的心都跟着颤了下,他快步走过来弯腰正要扶人,手还没有碰到花月,却被翠莲的话都惊得怔在那里。 翠莲与春芽都背对着陆良,几个人都是火窜头上压根没留意到陆良,翠莲此时嗓门亮,气急败坏地喊:“春芽,你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毒?别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天知地知我知,当初我亲眼看到你把花月推下河,幸亏有人先我一步赶过去救了人,花月的命就葬送在你手里,我真没想到直到现在你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来挑事。” 春芽秀气被寒风吹得略略发白的脸,此时宛如被雪霜给涂抹过一般,惧怕与慌张在她的眸子里一闪而过,身体开始忍不住打起哆嗦来,上面的牙齿与下面的相碰,笑得甚是难看:“这种冤枉人的话,你不要乱说,我没有做过……” 花月被陆良扶起来,望着陆良的眼睛里布满柔柔的水光,更显委屈,她的鼻头被冻得通红,看得他的心又是忍不住缩了缩,安抚地摸了摸花月的背,脸上一片温柔与心疼,待转身像是换了个人般,声音冰寒刺骨,一字一句间都像是要把人至于死地:“你认还是不认?” 春芽本就有些心虚,再看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陆良更是垂着头不敢看他一眼,这人发起火来像是恨不得把她撕成两半,这种事她是不会认的,猛地抬头,像是声音越大自己越有理:“我没做过认什么?陆良,你当花月心里有你?她向来看不上你这种没礼数、只知动拳头的男人,就算现在嫁了你也不过是逼不得已,她心里真正中意的是刘洪涛那样的人,不信咱们走着瞧。” 花月凉凉地看了春芽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妇人强词夺理的本事倒是厉害,外人家的事你也管,当真觉得自己有这等本事?这会儿陆良就在跟前,你有什么情意绵长的话不妨现在就说,不讨个自取其辱不甘心?至于你存心谋害我的事,咱们这会儿也一并说清楚了,我也不怕和你去县衙弄个清楚。” 翠莲却看到陆良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像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再克制自己的脾气,暴起的青筋宛如千年古树的虬枝,不过一瞬,他的手快速地握住春芽纤细地脖子,手上的力气不断加大,直接将人举离地面,凉薄的唇上扬,笑得邪魅又张狂:“老子的事哪用得着什么县衙来断,白费力气罢了。不说实话,老子送你去阎王殿说鬼话。” 花月这会儿却是慌了,陆良下手没个轻重,眼看着春芽张大嘴艰难的吸气,手紧紧地扣着陆良有力的大掌想要掰开,双脚也不住地蹬着,面目狰狞,她不想陆良惹上人命,赶紧拉拽他如铁一般的胳膊:“听说她有了身孕,你快放她下来,出了人命可怎么好?” 春芽终于挺不下去,她泪水染就的一张脸看起来狼狈不堪,费力地从他手中争出半分力气:“我……我认,放……我……” 陆良心里的滔天怒火已经要把他的理智给压过去,紧咬着牙,俊脸紧绷,他实在想把眼前的人给掐死,他实在不敢想,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人经过,花月在那条河里丢了命,他该怎么办?他虽然那个时候会对她凶,可是打心底里舍不得她受半点难过,在水中挣扎窒息的感觉,他要她也尝尝。 一直到春芽的挣扎变弱,他才松开手,虎口位置酸疼不已却怎么也敌不过心里的痛,他居高临下地眯着双眼看春芽跪坐在地上咳的心神俱碎,顿了顿才说:“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我饶你一次,不然你不死难解我心头恨。现在你也怕死了?” 春芽缓过气来,抬起冰凉的袖子擦自己的脸,像是被刀子割一样,疼的很,只是敌不过心里的委屈,她把这个男人放在心里这么多年,到头来他却想要要自己的命,一个没收住,登时哭诉起来:“我就是看不得花月比我好,想要的紧着往她跟前送,不想要的照旧往她跟前凑,我待你那么好,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看我一眼。当初明明收了我的香袋,我示意你来我家提亲,你怎么没来?” 陆良这会儿脑海里久远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记得去年在与花月常见的地方确实摆放着一个香袋,春芽也在旁边站着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忘到脑后了,那时他以为这种秀气玩意儿是花月托她转交给自己的,谁知半路那丫头发的哪门子脾气,他就忙着追了,早把这茬给忘在了脑后。 只是就算想起来,他也不觉得有半点亏欠,那时的他向来不遮掩,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陆良中意花月,不然往后也不会做出将花月逼至风口浪尖的事来。当即冷笑道:“可我记得那时我连碰都没碰过,更何况应承过你什么?不管以前还是往后,我眼睛里只有花月,你也不要再说这些让人听了笑话的话,离我们两口子远远的,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忍得住不掐死你。” 事情到这会儿也差不多该散了,可能是老天爷存心想让这事闹大,几人还未离开却被出来找春芽的宋鹏给撞到,春芽哭哭啼啼地样子可不就是被人给欺负了?快步上来将娇妻拉起来抱在怀里,瞪着眼前的人道:“欺负一个怀了孩子的妇人这是做什么?” 陆良冷笑一声懒得理会他,拉着花月就要走,却不想宋鹏开始胡搅蛮缠非得要给春芽讨公道,他心底的那口气本就咽不下去,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春芽害我妻子性命,将她推入河中差点淹死,你要同我讨公道?我得先把我的这口气给消了才成,真计较起来她也得进水里挣扎个几回才成。对了,看好你自家的人,别让她掺和别人两口子的事,她那样的,倒贴我也看不上。” 陆良的用心不可谓不险恶,几句话把春芽的老底都给掀了,宋鹏眼里的香饽饽不过就是这样的货色,心狠夺人命,明明已经为人妇却还惦记别人的男人,可怕的两样罪名全扣在春芽头上,最要紧的是她还无从辩驳,接下来想必是有的闹。 翠莲看着花月和陆良走远了,叹了口气说道:“自作聪明,老天爷哪能这么轻易饶得了你?”说完她也赶紧回了,大尧和薛晋约了喝酒,一早就催着自己做点好的,没想到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脚下的步子忍不住加快了些。 亏得她抽身早,陆良这般无情的话连她都受不住更何况小了那么多的春芽?只是人就是怪的很,偏偏就待见这般没良心的人,在当中遍体鳞伤都不觉得痛,直到全身的血都快流尽了才开始醒悟过来。 待离他们远了些,花月才抓着他的袖子说:“你方才那话不是让他们两口子闹吗?都说宁拆十座庙也不毁一桩婚,更何况她都怀孩子了,闹了嫌隙日子肯定不好过。你当我不恨她想弄死我?不恨她惦记你不放?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为了咱们以后的好日子还是多积点德的好,我眼睛里只有咱们这一家子人,咱们过得好了比什么都强。” 陆良将她的手拢在自己的衣袖里替她捂着,不以为然道:“关我屁事?他们就是打个你死我活,散了那一家人也与我无关,我和你的这口气喘匀实了我才能好受。往后他们规矩些,我自然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花月早已习惯了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走到花家院子前正好遇到从屋里出来的蔡氏,蔡氏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迎上来笑着说:“陆良回来啦?你大哥前两天还说要去看你们去,我怕你们还忙着不好让他去。” 第84章 陆良看了眼把手从自己袖子里抽出来的花月,咧嘴笑道:“是女婿的错,本该来看你们的,一直被事给拖着这才晚了些,亏得赶在过年前来了,不然我心里也觉得有愧。” 花月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正经,他哪有事要忙?不过是忙着干那事儿,吃过午饭就缠着她往出跑,亏得没人发现,要不然这种白日宣淫的事可不就是让人指着戳脊梁骨的?不说在哪儿,两口子间的亲密事都是难以启齿的,她本就是个保守的人,在这事上也放不开。 所以她由着娘和他说话,自己跑进屋里去看二妮了,也有阵子没见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径直走到大哥那屋,才掀起帘子就见二妮靠着一摞被褥,大哥花城侧坐在炕沿手里端着鸡蛋羹,一勺一勺地喂着,生怕烫着了二妮,花月啧啧了两声,脸上一副别有用心的笑:“大哥真偏心,我那会儿身子不舒服连爬都爬不起来,也没见你给我端过饭。” 二妮见花月进来羞得面红耳赤,赶忙从花城手中夺过碗来,示意他赶紧出去。这人近来总爱做些事,她又不是没手没脚,让小姑子给瞧见了多尴尬,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 花城由着她,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站起来说:“陆良也来了?刚听到他的声音了。你这丫头没良心,我以前什么时候不惦记着你?我孩子的娘,待她好些你也急?”说着自己开始忍不住笑,让她们两个说话,自己出去了。 花月捂嘴笑了,快步走到二妮身边坐下来,细细打量一阵说道:“我瞧着你好像又胖了些,脸都圆了,肚子也鼓起来了。” 二妮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红润,想要将碗放下好好和花月说话,花月二话不说接过来照着大哥方才的样子喂她,让二妮哭笑不得:“我一会儿再吃,全家人都待我这么好,我在这躺着心里真不自在。” 花月执着勺子挖了一块喂到她嘴边,等她吃下去才说:“你当我乐意伺候你?我是看在我侄子的份上,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女孩贴心,将来也少不得要多操心,要是也摊上陆良这么个人,可有得愁。” 二妮没忍住笑了出来,抓着花月的袖子小声说:“多久的事了还不饶人,你们这会儿是两口子,差不多点得了,难不成你还打算给你的儿子孙子说一遍不成?说起来你肚子有动静了吗?娘这几天还经常念叨着,巴不得你这两天就怀上。” 花月垂着头,外面的光打进来,在她密密的眼睫上涂上一层淡淡的亮光,嘴角上扬并不见半分焦急:“这事哪能是急来的?一会儿逮着我说不定又要数落我。” 二妮想了想开口说道:“我前些天回娘家去了,想让我娘问问有没有快点怀孩子的土方子,我娘都骂我说我操的是什么心,不过真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说,要你们两口子一起去观音庙求菩萨保佑,然后将符水喝了就能怀,听说灵的很,你……要不去试试?” 花月当即摇头道:“那怎么成?那能喝吗?我不去。”她身材娇小,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垂下来的一缕发贴在肩膀上,白皙漂亮的脸上透出一股不妥协的倔强。 花月抬手有要喂她,二妮动了动姿势,抢过花月手里的碗之摇头:“不想吃了,天天吃。我都想和娘说留着给他们补身子吧,肯定要挨数落,就连你哥都不许断了。我真觉得自己掉在福洞里了,陆良那么疼你,等你怀了孩子他肯定更紧张。” 二妮顿了顿说:“他有没有催你?” 花月笑着说:“不催我也知道他盼孩子,成天说趁着没孩子赶紧多赚些银子,等有了孩子就不往外面跑了,什么都比不上家里人安稳过日子重要。对了,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春芽,她还惦记着陆良……” 两人犹如亲姐妹,向来什么话都说,花月把这事和二妮说了,二妮比花月还气,拳头攥紧恶狠狠地说:“这么黑的心肠,活该有这种报应,老天爷就帮你收拾她。我说以前她怎么净挑你的刺,搞了半天是惦记着你家陆良,陆良干的好,真解气。” 花月脸上的笑淡淡地:“这事可别和爹娘说,免得他们又得发脾气,临走那会儿我看她相公脸色很不好看,想来是要有大动静的。” 二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明艳圆润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她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那宋鹏可是一门心思地疼她,为她连自己家里的娘都得得罪了,再加上家境也不错,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好日子过大发了,有她哭的。” 二妮这话倒是说的不差,宋鹏虽没有当即和春芽发难,脸色阴沉却也够吓人的。 春芽战战兢兢地跟在宋鹏身后回到家,才进屋,热气喷涌而来,可春芽却觉得自己越发痛苦无奈,她任性惯了,被宋鹏稀罕的上了天,可现在她突然开始惊慌,不好的预感快速侵占了她身体的每一处角落,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颤抖起来。 罗大同见女婿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了却拉着一张脸,开口问道:“两口子拌嘴了?春芽,你可懂事些罢,姑爷这么让着你,你还想怎么着?是不是要我这当老子的从天上摘个星给你踢,你才能消停?” 春芽这回不敢开口说话,看了爹一眼又低下头,双手抓着衣摆使劲的揉弄,出了一道道的褶子都没看在眼里,平日里她何曾舍得这么折腾自己的衣裳。 宋鹏的怒气走了这一路都未消,见春芽娘随后从屋里出来,才说道:“爹娘,春芽既然不想嫁给我,当初你们就该顺着她的意,何必弄得今天这么不好看?我宋鹏虽不在乎这张脸,可也不能由着人糟蹋。” 春芽娘顿时明白过来,狠狠地盯着春芽厉声问:“你犯什么糊涂?好日子过得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还不快些跟女婿认错?” 春芽抬眼看了一眼宋鹏,讨饶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复又垂下头去,错过了宋鹏眼中的失望与嘲弄。 春芽娘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肉,催着说:“你哑巴了?你们两口子最亲,把话说明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快些,啊?” 罗大同总觉得娘俩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他,眉头皱起来,沧桑的脸紧绷,盯着春芽沉声问:“有什么事?你给我说。” 春芽被吓得缩了缩身子,以往爹做出这副表情她少不了要挨顿打,她忍不住往娘身后躲了躲,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怎么说才能让爹不生气。她自己也知道嫁了人的妇人想着别的男人是何等混账,可她就是放不下,在陆良差点掐死她之前,她就像疯了一样不甘心。 “岳父,既然春芽心中装着别的男人,想来对我宋鹏是有诸多不满,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是那等死气白赖的人,待她生了孩子为便放她离开。” 罗大同听罢举起手下了十足的力道扇了她一巴掌,恨声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被猪油蒙心了不成?你相公到底是哪里亏待你了?分不清好坏?我打死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 春芽娘赶忙拦着自家男人,回头脸上挂着恳求讨好的笑说:“姑爷,春芽就是糊涂了,她现在知道错了,成了亲她就是你身边最亲的人了,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合,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现在想明白了,是吧,春芽?” 春芽慢慢探出头,怯生生地看着宋鹏,那神情凄楚可怜,无不透出已经知道错的意思,他的心不禁软了几分,毕竟这个女人是他孩子的娘,更是他的心头肉,可是转念想到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差点亲手杀人性命,就觉得不可饶恕和后怕。 人的某种念头在哪天突然被打开,一次之后会无数次的重复,如果将来她嫌自己碍眼,会不会也生出杀害自己的心思?越想越觉得不安,咬了咬牙,再春芽定定地注视下凉凉地开口:“虽说这事是春芽出嫁前的事,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二老清楚你们的好女儿做了什么事,这种媳妇我们宋家实在消受不起。” 春芽贝齿紧咬着下唇,先是一阵恳求,怎奈这人油盐不进,继而眼睛里喷出滔天火焰,狠戾的像是恨不得要将他拆解入腹般,宋鹏越发觉得这事不能瞒下去,在二老不解地注视中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出来:“女子好妒本不为过,只是你却因为妒而伤人性命,居心太过险恶,若我宋家人得罪于你,是不是全家人都得折在你手中?岳父岳母海涵,你家女儿之作为让人听着胆寒。” 春芽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女儿,拧着她身上的肉哭骂道:“你倒是说句话,说你没做过啊,谁家的丫头让你害了性命了?咱们找她去,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受了冤枉啊。” 罗大同双目猩红,一脸紧张地盯着春芽,生怕这个混账东西说出要他命的话来。 春芽见终究是瞒不过去了,死死地盯着宋鹏说道:“你我结作夫妻,却不想你连改过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当真是薄情的很,既然如此,想要这个孩子?你做梦,我便是堕了他也不会让他姓你家的姓。是啊,娘,花月落水是我推的,可她不是活的好好的?我没杀她啊,这罪名怎么能扣在我头上?陆良刚才因为这事差点掐死我,你们不心疼还指责我。我就是喜欢陆良,我就是想嫁他,当初要不是你给我定了宋家,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到现在都恨不得花月死,只有她死了,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她该死。上次我就不应该因为胆小而让她被人给救了,我应该搬起身边的石头把她砸死。宋鹏,我就是这种恶毒妇人,你听到了?满意了?吓破胆了?” 春芽想往前走两步,可是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下停住脚步,低笑一声,喃喃道:“我不想杀人,我只是太生气就推了她一下,我吓坏了,我不会凫水,我只想着往家跑,以后的事情我不敢想。幸好她没死,只是没了记忆,你们知道我有多高兴?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会疯的。我知道错了,这样还不行吗?” 哭得像孩子一样的小影收进宋鹏的眼底,他心上更不好受,没人明白他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情景,整个人都恨不得挂在她身上。不装样子,敢直接抬头看他,还冲着他笑,便是说话的声音都比别的女子好听多了。娘看不上她,是自己执意要娶,虽然平日里没少受气,直到怀了孩子,他想好日子终于来了,哪知道还未过两天就这样把他给压垮了。 罗家两口子没想到自己捧在手里的女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初听说花家的女儿落水,他们还一起骂那狠心的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一世必定不得好报,哪知道这人居然会是他们的女儿!春芽娘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哭道:“我可是做了什么孽,怎么沾上这种事?往后我还有何脸面见花家两口子?一个村这么多年的交情,全都给你这个混账丫头给搅了。人家要是真追究起来,我和你爹怎么跟人家赔罪?我们拿什么赔?春芽,我们疼你爱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们?” 罗大同再度举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一片沧桑的脸上刹那间像是又苍老了很多,他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我们罗家人的错,兴许花家人就等着咱们上门去赔罪,老婆子你去备些东西,收拾好这就去吧。芽,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也放不下,就算咱们往后得受万人唾骂,也得心无愧疚的活下去,还得把腰板挺起来。宋鹏,你若失实在不能忍受我女儿,那我便不送我芽回去了,总归是我这当爹的教女无方。” 宋鹏心里的气没消下去半分,反而堵在胸上喘不过来,让他难受的很。 第85章 宋鹏说出口的话虽然不好听,罗家没有再理他,他的两条腿像是定在那里不得动弹,春芽娘已经准备好东西,一家人准备离开,他这才站起来,两颗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春芽。 春芽先是被吓,心里又有气,眼看就要往花家走,一切都变成了害怕。她不敢去花家,陆良想掐死她,那个花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向来疼妹子,要是对自己动手怎么办?抬眼看到宋鹏担忧的注视,心里的那根弦突然松开,让她不再用全部的怒火对待这个人。 终归是关系最为亲近的两口子,不过与另一个人低头服软一切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宋鹏觉得他这辈子只有春芽能把他降住,罢了,他就陪着一起去与人家说说好话,但愿这种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毕竟是一辈子的事。 罗家人很安静,外面天冷没有人经过,所以他们去花家并没有人看到。春芽第一次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像一座大山一样牢靠,让她只需歪着身子斜靠在上面就能让心踏实起来。她的手指在他手心里抠了抠,宋鹏转过头看她,只见春芽眼睛里泛着泪意,楚楚可怜,突然她出声打破了宁静:“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我更怕。” 走在前面的罗大同和妻子身子都是一怔,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一时糊涂,可是这种事越藏着掖着将来被人给揪出来越发不会有好结果。这件事如果不说通,不只孩子日子不好过,就连他们两口子都与心难安。 村里人家除非是那种心眼黑到人神共愤的,大多都是讲理的人家。越发近,春芽整个身子都哆嗦起来,她就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她面对差点死去的花月都没害怕过,可是面对她的爹娘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蔡氏今儿高兴,让花大买了肉,就着家里备的那些过冬的吃食打算做点好的招待姑爷,刚出来弯腰抽搁在墙角的葱见罗大同一家子往院子里走,先是惊讶,而后笑着迎上去问:“你们一家子出动要作什么去?都要过年了,你们愁眉苦脸的干啥?妹子,你开口说个话儿?” 春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被推了下,她随着这股力量跪在地上,嗵的一声很响亮。 蔡氏捂着嘴从指缝中溢出一声呀,赶紧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看了眼春芽娘,气急地训斥:“你干什么呢?怀着娃的闺女哪经得住这么跪?你犯什么糊涂?” 春芽娘眼眶蓦地红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抹眼睛,一边抽泣一边说:“嫂子,我没脸见你,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没想到我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会做出这等事来,嫂子……” 蔡氏心底里的那条线顿时被牵动,隐隐冒出头来,她打断了春芽娘,抬头四处看了看见没人经过,才开口:“有什么话进屋里说,别在外面受风吹。” 蔡氏说完就转身回去了,可这话却连罗大同的心都忍不住动了下。这就是花家人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地方,不管即将面对的什么事,都能给你留三分面子。 花大和女婿儿子聊得正高兴,他对陆家的事也听了些,但是不好多说,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转头一道说起了别的事,说不了花城念叨着要同去北疆的话,他做爹的倒是不想拦着,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己的儿子哪样都不比人差,这条路没道理走不得,他私下里和儿子说过老婆子那里有自己顶着,让他别放在心上。 三个人正说的热火朝天,见老婆子带着罗大同一家子进来,不解地笑道:“大同,你这是要走亲戚还是咋地?这门走错了吧?” 炕上坐着的三个男人除了陆良眯眼看着,花大和花城都忍不住笑起来。 方大同此时心里愧疚的很,嘴角抬不起来,想笑也没法笑,只得说:“大哥,我这是带我这个混账丫头给你家花月陪不是来了。这事不说,我心里也一辈子不安,我也不求你们能原谅……我……哎,” 春芽再度将春芽按着跪在地上,这次她没有使太大的力,她的外孙她也顾着,接着方大同的话说:“是我们两个没管教好,花月丫头那次掉河里……是这个死妮子做的,我们真是没脸见人了。” 刚才还挂在父子两脸上的笑像快的像一阵光一样消失不见,花城腾地起身跳下地,不客气地抓着春芽的领口,目眦欲裂,忍着强大的怒气,咬牙说道:“我妹子哪里做的对不住你,你小小年纪就想让她死?” 春芽没有多少份量,花城轻轻一提就把她给拖了起来,她不敢抬头,吓得哆嗦,好一会儿才颤颤地说:“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求你别打我。” 宋鹏看她哭成了泪人,眼泪鼻涕混在一处,算不得好看,可就是勾着他的心,可他也知道是自己的人做了不是,只能低声下气地恳求:“这事全赖我们,你们恼是应该的,只是她知道错了,一切我来替她担着。” 没有什么人能比自己与她的关系最亲近,所以这种事完全可以算到他头上来,让他跟着一起承担。 花月听到动静,安抚好二妮才走过来,看着罗家人心里叹口气,果然是闹大了吗?不过她倒是佩服这个宋鹏,明知道春芽身上有那么多的毛病却还是跟过来,想来是喜欢春芽喜欢到骨子里了。 春芽的领口还被大哥抓在手里,整个人像是晚秋时挂在树上的叶子一直颤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随着一阵风吹到地上去,连最后的一点生机都不再。她哭得泪眼朦胧,一只手紧紧抓着宋鹏,依赖委屈的模样分明是对宋鹏早已埋了情意,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罗家两口子眼睛都追着坐到花大身边的蔡氏,当中分明有恳求宽恕又有愧疚。 蔡氏看了眼紧抓着衣摆的华大,叹口气说:“妹子,你也知道花月是我们老两口的心头肉,看到她整个人都没了气息的样子,我真是想跟着她一块去了。我女儿长得这么好,怎么会想不开自己掉进河里?我知道肯定有人推的,我只恨不能抓出这个人来。咱们在村里常往来,两个孩子也常在一起玩……” 蔡氏顿了顿,突然眼睛里的光像是一把发光的短刀投在春芽身上一存一寸的入肉,愤怒道:“春芽,你的心怎么这么狠?要是我的月儿就那么没了性命,你让我们怎么活?只要一想起来,我恨不得一刀一刀的剐了你。” 春芽娘手下也不留情,揪着春芽用力地撕扯捶打,心里更是恨铁不成钢,她费那么多心养大的孩子,一番力气没使在正经地方才让她生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哭喊声,宋鹏舍不得春芽挨打,弯腰护着任铁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花月出声拦了两句,可是春芽娘像是不打死他们两口子不罢休一样,只得看着爹娘和陆良帮忙。 陆良心里的火气未消,就算看明白了花月的意思也只是转开视线,目光平静地看着炕下的那场闹剧。蔡氏见春芽的脸都打肿了,心里也是不忍心,罗家疼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少,都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叹了口气,为难的看着花大。她虽然恨春芽把女儿推下河,可是那股火气早在女儿和女婿和和美美的日子里被冲淡了,现在更不可能让春芽也跳下河里去难过一遭。 花大拿起手边的烟袋在桌子上敲了敲,混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他沉重沙哑地声音打开:“都是做爹娘的,我和你嫂子当初怎么难过想来你们也知道。就算有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没办法轻易说一句就这么算了。我听花月的,我女儿怎么解气怎么来吧。” 花月顿时有些苦笑不得,转来转去这事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春芽的模样狼狈的不是一星半点,她看着都咂舌,更何况她的至亲?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念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饶你这一回也是行善积德。这回可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好人,别惦记你不该惦记的。” 陆良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在花月身上,这丫头一句话把他也骂了进去,不就是没听她的话他就不是什么好人了?当真是欠收拾。 春芽宛如经历了大梦一场,清醒过来,两只眼睛里只能装得下宋鹏,她差点就稀里糊涂地差点把眼前这个男人给赶走了,脸颊被娘打的肿得很高,轻轻动一下都疼的厉害,就算她想和花月说什么也张不开嘴。 花月自以为自己的语气不算客气,看着曾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人此时卑微至此,不禁感慨,人总是在遭受过大挫折后才知道后悔。就像旧主,想必也在曾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惋惜感叹罢? 有时候不过一念之差便是天翻地覆。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年,陌生又满是期待。 第86章 从花家离开天已经黑了,无尽的黑遮挡了那些原本发光的东西,想来明天不会是个好天。 晚风吹得很猛,花月耳边的发总是粘在她的脸上和嘴边,只要一张口就能咬着头发,她收拾了很多次最后还是任由他们作乱。 身边的男人不说话,耳边全是风发出的怒吼,花月忍不住歪着头看他,一个极淡模糊的轮廓:“放过春芽你心里不痛快?快过年了,别因为这些事添堵,就当做了回好事。” 沉默的陆良这才有了反应,他轻笑一声,将花月拥在怀里,声音懒洋洋地:“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我想把你拖进小屋子,狠狠地弄死你。” 他温热地气息被寒冷地风吹走了,这些话却让她露在外面的耳朵蓦地变红,心里麻痒难耐,这个人从骨子里就坏,让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染上了,她心底里好像也有点期待,只是终究被理智压过去了。 两个人就要走到家门口了,他猛地拉住一脚跨进院子的花月,在她错愕中笑起来,看不清的夜中展现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得意:“不回去,跟我走,娘有人陪着不缺咱们两。今晚,我好好伺候你。” 婆媳两人却不知道这是两父子私下里商量好的鬼主意,陆老爷上了年纪虽不热衷那事却也不想继续过一个人睡一张炕的日子。这个儿子虽然倔强,可是这事上倒是通透,甚合他的心思。 风吼声再大也抵不过陆良拉着她跑了许久后发出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她脑海里的那根弦,她想拒绝,所以挣扎着要逃开陆良拉着她手腕的大掌,就在她得到自由的刹那,陆良眼疾手快地将她重新拉了回来,小屋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功亏一篑?打横抱起她,不管她怎么扭,扭得狠了,他伸出手在她翘/臀上拍一巴掌,花月也就老实了。 两人进了屋,陆良把门上那道门栓给关上,花月胆子再大也不敢黑灯瞎火地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跑。近些日子常来,加上地方小所以并没有什么尘土。 陆良照旧生了火,炕上很快就暖和起来,烧了热水洗过后便将那纤细的人儿压在炕上猛亲,活像只不知道饿了多久的狼,一门心思只想着收拾猎物。 她被亲得脑子里一片纷乱,窜起的火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哼,沙哑又隐忍,就在她奋力想张大眼看清楚他的样子的时候,那个硬物就这样闯了进来,颤栗的感觉从头到脚,让她猛地张口嘴,那一撞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却不想这人竟是故意的,他粗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着,当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笑:“你原谅他们?嗯?我怎么原谅?你要是死了,老子去哪儿找媳妇去?” 花月感觉到他的力道大起来,像是要把她的魂魄都给撞碎了,在快而猛的欢愉中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她抓着他强而有力地胳膊想求他,只是这人疯了,不过短短的时间就让她尝到了了灭顶的感觉。 “给我记清楚,谁要是再敢动你,你要是忍着不开口瞒我,我真会弄死你。” 她全身的力气都交待出去了,像是案板上的肉由着他变着花样的折腾。 消停下来已经是大半夜,外面像是要将房顶给掀起的风声都没有惊醒花月,情深到极致用嘴是说不出来的,像是只有在她的身上撒下万千甘霖让其开花结果才能说清楚——他有多么深爱这个女人,以至于她身上有半点事情他就紧张不已。 他的心,但愿这个没良心的人能明白。 春芽从花家离开,在娘家待了大半个月才回到镇上,人们却是不解,向来霸道的春芽怎么变得像个小媳妇了,就连宋夫人都纳闷不已,后来她便生出了给宋鹏纳妾的心思,没想到春芽依旧平静的很,让她实在不解,后来宋家闹得翻天覆地便是后话了。 除夕夜,天空飘起了大雪,很快将这个小村庄给披了一层白。陆家今年热闹的很,一家人全都聚齐了,围坐在炕上一边包饺子一边说话,本来好好的,陆老爷不知怎的当着众人的面抹起了眼泪。 陆大娘先是楞了一下,笑着推着他说:“多大年纪的人了,也不知羞,孩子们跟前哭什么?还是不是个男人?” 陆老爷眼角布满了皱眉,岁月并没有绕过他们,像是为了这么长时间的分别而惩罚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才说道:“这么多年总算能一家人过个好年,我看着陆良动手做这个我心里难受。要是我当初没出了事,早点将你们母子接回去,你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如果我没有心软收留那个毒妇,咱们一家人何至于分离这么多年?” 陆大娘这下手上使了很大的力气,拉着脸骂:“多久的事了你还揪着不放?都过年了还不消停,你要再给我添不痛快,就滚回去,我连看都懒得看你。” 陆老爷生怕自己被撵走,赶紧陪笑:“成了,我不说了,是我的错,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成。” 陆良懒懒地伸直腿,长时间保持一个坐姿,对他这种腿长脚长的人来说太过难受,待调整好,他才开口说:“跟你回去,我连媳妇都娶不上。” 花月气恼地将手藏在下面捶打他,他侧着身子躲了躲,两个老人只用看一眼就知道小两口做什么,满屋子里萦绕的都是欢笑。 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炮竹声,陆良起身出去,手里捏了支点燃的香回头问花月要不要一起去?花月才不乐意,外面冷,炮竹声音又震耳,摇头说:“你去吧,我们忙着包饺子。” 陆大娘推了推花月说:“不急,一会儿回来再包也成,我也正好教你爹。瞧他这几年过滋润日子过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花月这才起身跟着下地出去,还没出门,她就两只手捂着耳朵卡在门槛上不走了。陆良没办法,只得由着她,弯腰将引线点着然后利落地往后退,只听嘭的一声窜上天然后炸开的锐利声响。 花月嫌他躲的不远,忍不住开口:“你点着了跑快点,那东西没长眼睛。” 家里人没几个喜欢这东西的,只是为了讨个喜气,陆良也没多买,放完了拍了拍手上被吹上的香灰,将花月拉过来拥在怀里轻声说:“等明年,咱们的孩子也能跟着一起过年了。明年我多跑几趟,多赚些银子,也好陪你们。” 花月俏皮地抬头,头发在他下巴上摩擦,笑着说:“要是怀不上可怎么办?” 陆良捏着她的鼻头笑骂:“当你男人是纸糊的?经看不经用?等我动身去北疆,一定怀得上。” 地上的白雪折射出一层光,在黑夜中都能看得清楚,两人靠的那么近在外面站了会儿就进屋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村里人向来讲究,陆大娘从来不在意什么熬年,到了时候就轰他们去睡觉。 陆良和花月回了自己屋里,花月本打算脱衣服睡觉,可见陆良靠着墙没动静,疑惑地问:“你不睡?” 陆良摇头笑笑:“你睡吧,我来熬年。” 在他看来娘不放在心上的事,他不能跟着不在乎,只要能让她长命百岁过好日子,不说一晚上不睡觉,就是三天三夜不睡也成。 花月这才想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在她所在的时代,过年已经不像现在这般重视了,也不过就是个形式意思一下就是了,熬年估计也没几个了罢?像她这种没人管的,一到时间就去睡了,没有任何期待。而在这里,她看到作为一家之主的陆良恭敬地给各路神仙烧香点红蜡,桌子上还摆放着贡品,他的神情庄重又虔诚,祈求地无非是风调雨顺大丰收,家人安康万事如意,大概还有他们的孩子,他盼了那么久。她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握着他的手说:“我陪你一起。” 两人靠在一起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花月只听,在他问起来的时候回一句:“我不记得了。”这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遗憾,但是她又庆幸自己能和这个人一起过完以后得许多年。 “我们小时候很喜欢炮竹,总觉得从地上到天上很痛快,娘怕伤到我们不让玩。小时候不听话,天不怕地不怕,让娘担心。大了没想到倒是让娘更担心了,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他成亲前一年还跟娘说要跟着我赚钱养家让娘享福,谁知道先前说的话后边就不做数了。我是拿他当亲兄弟的,就算一早知道我也没开口,谁知道他这么伤人心。娘不说,可是每年都会塞给他银子过年,现在隔了这么远,娘心里肯定还惦记着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就算恨也是当亲儿子带的。” “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是说丢就丢的,人都喜欢口是心非。” 花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陆良已经不在屋里了。昨天听他说今天还得继续拜各路神仙,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昨天肯定没睡,她有些心疼。 过年是难得放松的时候,不用像往常一样为了日常琐碎而烦忧,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得甚是丰盛。陆老爷有心让厨子做几个讨喜的菜过来凑凑桌,被陆大娘一句冷嘲热讽地:“我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家常菜配不上你那些山珍海味,别端过来糟心。”给堵了回去,只好作罢。 而陆时和王柏舅甥两赶在过年的头一天才到了徽州,陆老爷说得狠说什么都不给,可后来还是听了陆大娘的话让人追过去送了些银子,好歹母子一场,他若是争气能靠着银子生银子那是他的本事,若是依旧是以前的德行,那便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陆时在王家住了两三天,待过了年就拖着舅舅帮忙找了处院子算作父子俩的家。他这会儿早明白了看人脸色,舅娘不喜欢他们这种穷亲戚,说话招待都透着浓浓的不屑,他本来想留点银子当见面礼,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至于他娘——在半路上跑了,她依旧不死心好几次闹着要他们把她送到京城,嚷嚷着说陆家才是她的家,后来见他们都不理,趁着住店的时候悄悄的跑了。舅舅本来想追,他却拦着摇摇头说:“关的住人关不住心,当初我鬼迷心窍,满脑子都想着过富贵日子,我娘……就是她提点了我多少句我都没听进去,非得吃大亏了才能明白。” 王柏对这个妹子也是没法,当初她能丢下孩子跑的没了踪迹,这次不过是旧事重演,他要是能拦住就不会出这种事。看来这个外甥想来是真的改邪归正了,自己家里虽然不太平,好歹自己这个舅舅还能做了主,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找了一处院子,将孩子交给奶娘,每天在城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再找些什么。 徽州城虽然比不得京城富庶,却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出了无数经商好手,他总得想法子在这个地方站稳脚,娘的心他再不能辜负。如果不是这一次连番的打击,他可能这辈子都不能醒悟,谁对他才是最真最好的。他知道陆老爷不止恨王惠方也恨自己,他不会给自己送银子,那个人只有牵挂他的娘。 京城陆家府外虽然挂了几盏灯笼,干净地没有沾染尘埃,可是看起来还是有些莫名的冷清,主子不在,连宅子都跟了没了生机。这时只见一个狼狈的妇人用力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管家本来正和自家老婆子说闲话,手边是上次老爷赏的清茶,才刚泡了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只见下人急急忙慌地跑进来说:“管家,那王……夫人又找上门来了。” 管家头疼地站起来,苦笑道:“大过年的都不给人消停,这位奶奶这是做什么?老爷本就不痛快,也不怕连人给丢了出去。” 第87章 到了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陆老爷总觉得自己亏两个孩子亏得紧,特地让人备了些上等补品让他们带过去,顺便再帮他和亲家道声对不住,是他失礼,待过两天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花月本想说如今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只是看他这般郑重的模样,点头应了声和陆良一起离开家。 花家蔡氏早已经备好了零嘴和茶水,过一回年什么都讲究着,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快乐。 蔡氏将花月拉到另一屋问:“还没动静?要不还是去看趟大夫吧,开副药调理调理身子或许就怀上了。” 花月笑得无奈,安抚道:“我与他成亲也不过半年,您这么急做什么?再等等可成?是药三分毒,还是暂缓缓罢?要是还不成,娘不说我也会找大夫看的。” 蔡氏白了她一眼,让她陪着二妮说话。花家上下现在都紧张得很,而且外面的雪还没消,都不放心她回家,就连张家也送了话来说等天气好再回也成。娘那一辈的人也没这么个讲究,可是到了下一代总是小心谨慎的很,自己受的苦不希望孩子们再遭罪。 二妮本就爱动,平日里也只能从这个屋子到那个屋子,想去外面还得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不小心染了风寒。蔡氏自打她怀孕就不给她说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了,说是怕带坏孩子,就连花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贴着她肚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想想自己这个当娘的都听得烦更何况孩子?可是没法子,谁让这个男人和孩子一样重要,就是再不乐意也得听着,以至于后来自家儿子一听到花城说教就跑得不见了人影,许是和这事有几分关系。 “真想你在家娘家住着不走了,还有人能和我说两句好玩的话,娘和他这不许那不许,怀孩子真是个遭罪的活,以前问还能给你去送东西串个门,现在连想都不用想。以前我还想着这辈子只要一个孩子给我养老送终就成,你哥是花家独苗,这话我也就敢在你面前说说。” 花月捂嘴偷笑:“你是花家的功臣,到时候让他多疼疼你,保管你什么事都乐意做。” 二妮笑骂了她一句嘴里不说好话,说着将自己藏在被子后面快要做完的衣服拿出来,眉眼间透出一股小得意:“等你哥动身走,我正好做完,他们怕我伤了眼睛不许动针线,只是他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该给他备什么,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本是高兴的日子一说起离别的话,谁也忍不住一阵叹息,过日子都是这样的,除非有踢下星辰的本事不然这种事只能咬牙挺着。 过完年没几天陆良去了趟县城专门拜访那天再路上遇到的杨金,他想劝这人重操旧业跟着他一块做。这一次去北疆将各路人在打点一遍,回来休整后也可分两拨上路,买卖是这些做掌柜的抢,他只管自己的腰包扁不了就是。 他今儿来的正好,杨金正打算外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计,刚出门就和行色匆匆的陆良给撞上。 寒风凌烈的大街上,陆良和他浅浅地说了自己的来意,杨金抿嘴笑笑将人请进了屋,两人从日头正中天直谈到日落这才把事情给谈妥。 “大哥是经验老道之人,当中有什么规矩自然比我这才入行的懂的多,不瞒你说我有心思将这桩买卖长久做下去,便不能这般走野路子横冲直撞,请大哥多提携,至于酬劳断然不会亏待了大哥。” 杨金心里当然乐意,他从北边到南边走了这么多年,也曾想过自己起炉灶干个大的,可是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人,如今虽然是帮着别人干,可看这年轻人一脸真诚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也没道理拒绝,欣然应下来。 花月本以为他们会等天气暖和些了再去,哪知昨天老天爷才往地上盖了一层雪,陆良他们便要上路了,这一次心里有数便不像以往那样带许多累赘。 陆老爷为此急得吹胡子瞪眼,跟在陆良身后骂:“你是个天生穷鬼命?老子一大摊子家业在那里摆着你看都不看一眼,成天琢磨这些鬼东西有什么用?北疆那地方别人躲都躲不过来,你去凑劳神子的热闹?” 陆大娘在后面拉拉半天也没拉住,而等在外间准备动身的兄弟门彼此对望一眼不敢吱声,他们向来佩服陆哥,外面要是有谁敢说陆哥的不是他们铁定站出来好好收拾他一顿,可是这人是陆哥的爹……再说陆哥都没开口。 陆良被自家老爹逮着骂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才无奈笑道:“好歹让我先试试自己是不是那块料不是?免得把你的家产全都败干净了,你不得心疼死?我不在家,劳烦爹多用心照着,这次回来给您带北疆的烈酒,一入喉那叫个痛快。念了这么久快出去喝点水,我和媳妇说两句话,不能让兄弟们等急了。” 陆老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赶出来了,看着外间屋子一个一个不像好人的年轻人,甩了袖子回屋里去了。 陆大娘对着一帮孩子小声说:“也不知道哪来的臭毛病,别理他,当自己今年三岁?谁有那功夫哄着他。” 一帮人顿时咧开嘴笑了。 陆良要叮嘱花月的话前些天就说的差不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却更加舍不得,他总觉得两人之间应该有什么别的话要说,只是摸不着头绪。他的心里叫嚣着恨不得就这么将她装进自己的身体里,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以绝了自己的思念之苦。 花月在他的脊背上安抚地拍了拍,轻声说:“既然定了日子,趁着还早赶紧动身吧,等天黑前好找个地方落脚,别逞能,别亏待了自己的身子。什么都抵不过平安重要,可记住了,还有我哥……我不放心他,你在路上多照应他些。” 陆良失笑道:“你不说我也得上心护着,重活你都不用管,田地里的事我若是脚程快些正好赶得上回来收拾。我……不急再说罢。”他其实很想问花月这两天身子有没有别的感觉?他心底里想着要是在他离开的时候能得个好信儿,整个人更加有劲,可他也怕花月误以为他再逼她,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这一次花月送她出了村口,没想到大哥早已经等在那里冲着她笑,这就是她亲哥,惯着她哄着她,其实他自己有时候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因为有陆良所以她放心。 花城将妹子拉到一边,红着脸说:“你有空就回去多陪陪你嫂子,死丫头看着深明大义,脾气倒是不小,哭的我脑仁都疼。我不在爹娘和她就得靠妹子帮我照顾着了,哥,谢你。” 花月点了点头,想开口却觉得喉头酸涩,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出:“你放心,我知道,有啥事儿记得和陆良商量,他比你大看得远,干自己的少说话,平安去平安回来。” 花城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哥比你多吃了两年饭,你放心吧,我拎得清。不好再耽搁,我先走了。” 这一次去北疆的人很多,他们上路了,身影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花月转身的时候看到翠莲躲在树后面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笑着问:“嫂子,不放心大尧?” 翠莲垂着头脸颊绯红,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大尧早和陆良混成老油条了,放锅里炸都不怕,我哪担心他,我来,我来是送送薛大哥,但愿他想做的事能成。” 花月瞬时明白过来,心里也跟着高兴,翠莲虽然有时候也会耍些小心思,可骨子里却是直爽的,比那些拐弯抹角时时刻刻想着阴人的更讨人喜。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好消息,嫂子快些与我说说吧?你这么好的人,薛大哥我瞧着也是个靠得住的,要是能定下来挺好,你一个女人总归不方便。我倒不怕你还念着陆良,他于这事上真不是个好人,你……” 翠莲忍不住捂嘴笑,拉着她往回走:“我早死心了,他就是个死心眼,除非天崩地裂他或许能不在粘着你,我可等不到那么久远。薛晋他对我挺好,那春田在我家帮着干活,眼睛却是十分不规矩,他过来帮我又教训了春田一顿将人给撵走了,后来他时常来帮忙说是为了答谢我帮他在陆良面前说话,他这人还端着一本正经的架子,却不知道他转转眼珠子我就摸清他想什么,倒是有趣的很。” 花月见她眉眼弯弯,脸上是止不住地笑,那副样子分明是动心不已。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眼看到陆良时候的情景,他低哑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像是春天的绵绵细雨敲打在她的心湖,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心底里希望陆良能快些回来,只是话头上却不能催促他,走得稳些平安才是正经。 第88章 陆良从北疆回来正值阳春三月,沿途树木都冒出了绿芽,远远看去一层浅浅的绿意,只是寒意犹在,身上穿的衣裳足够暖,离家越发近,心里越发得意,不管去时遭受多少难,这会儿只有数不尽的欢喜。 花城和陆良紧靠着坐在车沿,风呼啦啦地吹在脸上不像先前刀子割肉一样疼,他这次出来带了些银子本来想给二妮和娘带些东西,却不想给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和次等毛皮给吸引得走不动路。 皮货是北疆盛产之物,上中下最次等分得甚是清楚,便是最次等也是御寒的好物且卖得相对便宜,他便多买了些,自己拿回去不管是走街串巷还是往别的县城去总归有人要的,总得来说并不亏。 陆良这一次赚得比上次多,沿途与时常打交道的店家攀讨了几分交情,也带着兄弟们认清楚了每一条道上的拦路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条路得好好养着才行。这次回去就能分两拨走,也能多接一桩,到时候日子过得更舒坦。 回到清河县他照旧先去拜访了九爷,留了两坛好酒,两人说了阵话,九爷就笑着轰人,只说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就不强留他陪自己费时间了。 陆良抬头扶着额,嘴角的笑微微扬起,离开九爷府上,转道去了首饰铺子挑了支粉梅娇艳的簪子这才去搭车。 却不想走至半路上被先前急着送货去北疆的掌柜的给拦了,那愁眉苦脸的样子竟比先前见过的还要憔悴,细细问过才知道原来是那批货还未走多远便被强盗匪贼给截了,虽说费了周折抢了回来,却也折损了几分,经此一事便是摩拳擦掌想要试一试的人都绝了念头。先前那几个都是个头大有劲的爷们,哪知道却还是吃了这等苦。 陆良心中有数,但凡出来抢的没几个胆小的,只有拿着命和他们拼才能吓住这伙人,光有力气却不行。他笑着与这掌柜说定了时候再来找他,家中有事便先回去了。 那掌柜见他两眼猩红,身上衣物褶皱满满,胡子拉碴及缺觉也只得应了,人又不是牲口哪能没完没了的转,更何况是自己有求于人,只得道了句:“静候佳音。” 花城第一次出远门,虽说看了眼界,心里很是惦记家中的人,二妮的肚子想必应该更大了,听陆良还要拜访故友,他实在等不及就和一帮兄弟带着自己买的一堆东西回了。他先回了趟家,将东西放好便转身去了妹子家。 娘说他们走了小半个月,花月的肚子就有了喜,这会儿也在家里养着,亲家母天天地伺候着,自己的女儿没找错人家。花城心里高兴,本来就打算给妹子带个话说陆良很快就回来了,让她别着急,想了想从给自家孩子带回来的小玩物中拿了个秀气的走了,他总觉得二妮这胎是个儿子。却不想后来他的儿子变成了闺女,花月倒是生了个儿子。 花城进了屋先去和陆老爷和陆大娘打了声招呼,这才去另一屋看自己妹子。花月正对着光看自己绣得鞋垫,感觉有人进来,抬头见是大哥欣喜地笑道:“回来的这般早?我对着上次的日子算,以为还得有半个月才能回呢。” 花城此时的样子算不得好看,邋里邋遢的,将手里的小玩物递过去笑着说:“往后有两个小家伙闹着,日子该是过得更加有趣。我先回了,等过两天再来看你,瞧瞧这模样,要是我的小外甥见了怕是要吓坏的。” 花月听着抿嘴笑了,柔声道:“大哥放心,我们娘两不嫌弃你。” 花城回到自家,进屋后见二妮娇小的身板站在娘身边,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肚子,心里顿时泛起一片柔意。 蔡氏却是皱着眉头,瞧着眼前这一摞皮货,转头问道:“你买这些做什么?” 花城笑道:“自然是卖的,我想过了那上等的皮子咱们是买不起的,可是这种次等的价钱公道总有人愿意买,数九寒天地在外干活穿得单薄生了病还不如心狠一回买个缝了,即保暖又除了忧虑,我缓两天就出去试试,总有想的通透识货的,若是卖的好,我往后就专靠此营生。” 二妮只当花城是她的天,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会拦着,见蔡氏一脸不赞同,赶忙讨好道:“娘,您先让他试试去,若是好卖不是更好?他去北疆您担心,他做这个不是正好吗?要是赚了钱,我们给妹夫些劳烦他往回带货,这不是挺好的?兴许咱们慢慢地做大了,作出了名气,往后也在镇上开个小铺子不是更省心?” 蔡氏被她这一张巧嘴给说动了,点着她的鼻头笑骂:“你就向着他,只要你们日子过得舒坦就成,这样也好,也省得几个月见不着人影,月儿家里有个什么事你也能帮得上忙。你洗洗赶紧睡觉去,养好精神让你爹和你一块去,趁着现在天还冷着,暖和了谁买?” 花城应了声出去倒水了,洗净身子把脸收拾干净这才上了炕,放松下来只觉得困极,二妮笨重的上了炕靠着墙坐在他身边做针线活,他温柔多情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微微起身从后面环着她的脖子,在她粉嫩莹亮的唇瓣上亲了口,没羞没臊地说:“没白疼你,知道帮自己爷们说好话。” 二妮好气又好笑,在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拍了下,催促他快些睡觉,心里却是娇羞满足欢喜的很。 花城昏天黑地的睡了两天才缓过劲来,心里不由佩服陆良,一路上睡的晚醒的早,直到将货物平安送到这才好好地睡了两天安稳觉,能让一帮外人眼中不是好人的人跟着完全听从他的安排,这是做人的本事。 第三天一大早,他和爹两人挑着担子带了几块在附近村子里叫卖。 蔡氏看他们出了门,心里七上八下,念叨:“磕磕绊绊能卖了算好的,要是全都压在家里可不是亏死了?” 二妮笑着摇头道:“您也别急,等晚点爹他们回来了不就知道了?娘,咱们还是往好了想,不然心悬着七上八下的让自己遭罪,回屋里去吧。” 婆媳两从早等到太阳落山,才动手做饭就听花大的笑声传进来,也顾不得手上的活蔡氏赶忙迎出去,瞧着空了的担子惊喜道:“这是……全卖完了?可是……” 花城冲着二妮更是笑得眉眼弯弯,阳光下好看的脸上像是渡了层光,耀眼又温暖,二妮看着忍不住羞红了脸,听他爽朗的声音钻进她的耳中:“咱们这些小村户人家看着见识不大,识货的人却是不少,便是买不起的看着也是一个劲的夸,都是给家里外出的男人备的,还有几人要,我明天送过去。” 有些人想得明白,穷日子里哪些该省哪些省不得,花城卖的很便宜,若是到镇上怕是连门都不敢进的,两相对比自然是不犹豫地要了。他们才不过走了几个村子便卖干净了,想来是不愁的。 却说陆良回了家见迎他的只有爹娘,往后看了两眼忍不住问道:“月儿不在家?” 陆大娘捂嘴乐:“她说困我便让她多睡会儿,等你回来叫她,这会儿还睡着呢。” 陆良不解道:“她身子不舒服?可是生病了?我去请大夫。” 陆老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怎的这般迟钝?我孙子可得我亲自来带,免得被你这个爹给祸害了。” 陆老爷会说出这般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儿子他看的明白,要他接手自己的家业看来是难,加上他身上那股不低头的恶脾气,和京城中的文雅人怕是处不来,所以他只能把希望放在孙子身上,这一次说什么都得把孙子抢过来不成。 陆良站在门口愣了愣,醒过神来一阵大喜,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像个孩童般只知傻笑,还是陆大娘催促他,嫌弃他一身浊气,这才去洗漱了。他成天的盼,没想到回来就遇上这等好事。 因为花城提前过来打过招呼,家里给陆良留了饭,吃饱喝足后才放轻步子进了屋里,只见数月未见的小人儿睡得正香甜,娇颜如粉桃,小嘴微张,呼吸悠长,下巴埋在被窝里,头发微乱。他坐在旁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上了炕,在她旁边躺下来。 娘说她已经吃过了,他这才放心,三月天不像以前很快就天黑了,现在也不过才擦黑,不忍心吵醒她的好梦,看着看着自己的眼皮也打起架也跟着睡熟了。 花月没因为有了身子而犯懒,该作的事一样也不落,只是不知为什么近来嗜睡的很,强撑着忙完事这才敢睡,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才醒,朦朦胧胧地坐起身,揉了揉眼,转头见他睡在身边先是一喜,伸手想要推他,可看他一脸憔悴又有些不忍心,多看了他两眼,穿好衣服下地了。 陆良走后,公公便让身边会烧火做饭的下人过来伺候着,花月倒是想插手也不成,做得也不过是擦擦桌子扫扫地的清闲活。 第八十九章 花月帮着厨娘一起准备好早饭,刚准备进屋去喊爹娘吃饭,听到自己屋里传来响动,管不住两条腿快步地走进去,见陆良坐起身来,灵动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流光溢彩:“怎么不多睡会儿?” 陆良双手掩面赶去脸上的朦胧,再抬头时看着她笑得分外温柔多情,懒懒地冲她伸开双臂,嘴角上扬,嗓音中透着才醒的沙哑:“我争气的月儿,过来给孩子他爹亲一下。” 花月撇嘴不过去,转身就要往外走,手刚碰到帘子,转头看着他,嫌弃道:“脸不洗口不漱脏死了,快些起来吃早饭,吃完了再睡阵儿,熬了个个把月身子怎么受的住?” 陆良被她绯红脸颊上弥漫的娇憨可爱给勾得心神荡漾,思及往后再不能胡作非为了,边往身上套衣裳边说:“你不在身边睡不踏实,一会儿咱们一块躺躺,匆匆忙忙的,我还没和我家姑娘好好说说话。” 花月被他的话给逗笑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个姑娘?这才多大,说得你快神了,快些出来。” 花月虽然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狂喜,可是只要细细品味一番他俊脸上的表情便知道他只是高兴的不知该怎么表达而已。人有时候在快乐到极点的时候突然会陷入自我困境中,欣喜的不知所措。 一家人现在吃饭都照顾花月的胃口,多是她想吃的东西,陆良吃了个肉丸子问花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过两天我还得去县城一趟,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花月抿了抿嘴,红着脸说:“我想清闲的时候和娘学怎么做孩子穿的小衣裳,现在就开始动手做,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陆大娘接话道:“我来了甫南村后才知道村里的人家都是和邻里乡亲讨了以前穿过的衣裳来,省得花功夫做孩子也长得壮实,咱们家就不讲究这个了。老陆家的金疙瘩可不能亏待了,只要咱们有银子,孩子的东西都捡好的用,再不能和他爹一样吃苦遭罪了。” 只是陆大娘却不知道自己这般富养害得孙子时常被同龄的孩子欺负,陆良本就不乐意被这般养着,奈何陆老爷对这个孙子溺爱不已,更因为愧对妻子更是听之任之,生生把一头虎养成了猫般的性子,自然这也是后话了。 吃过饭,花月又赶陆良去睡觉,他无奈地躺回到炕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里像是被谁给撒了一把糖,甜滋滋地,里里外外都是这种味儿,让他压根没办法静下心来闭着眼睛入眠。以前可着劲儿的盼,真盼到了自己高兴的时候又有些慌,眼看着自己想走的路子才迈开步子,想来这两年都不能轻松下来,就算再安全的路也得老老实实地把脚下的松土给踩硬实了,不然稍有不慎就可能掉下去。 而且他最近有心思再物色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和自己干这桩买卖,在外人眼中这帮人胡作非为,无恶不作,没有半点值得人善待的地方。常人总以自己心目中的善恶去衡量一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与他们这种人说两句话都能被混为一谈,可笑不已。比起寻常人,他所认识的人更渴望能活下去,他们大多再无亲人,一人在这个世上更希望能安稳过日子。 就在他攒眉思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帘子被人掀起钻进一阵冷风,一起一落,是他心头的那块肉,就算怀了孩子那身子依旧纤细柔弱,他坐起身示意她上炕。 花月脱了鞋子,在他身边坐下来,他伸手将她外面的厚实外衣退下,笑着说:“炕上热,你穿这么多一冷一热着了凉。咱们家你是最金贵的人,得多注意些,我能陪在你身边的日子怕是没多少,来来往往的奔波,还真应了那句话有得就有失。” 花月乖顺地靠进他的怀里,陆良顺势用杯子将两人裹起来,莫名让人觉得舒服又温暖,她笑着说:“我身边这么多人陪着,你安心忙你的事就是。我与二妮想的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绝不会拦着你,自从打算和你过一辈子我就信你,你比我大,懂得多,真正的是与非我想你肯定拎得清。不像那帮眼拙的……也包括曾经的我……” 陆良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他温热的唇落在花月的额上,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带着她躺下来,包含磁性悦耳地声音将她围起来:“以前那些劳神子破事你还没念烦?我早都忘了,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顺遂就是了。让他们那些人看着,我陆良总有一天会翻身,让他们恭恭敬敬地喊我爷。” 花月觉得好笑,却也没说什么,村里人现在见了她都客气地很,话里话外都透着些许讨好,也有人忍不住问她:“陆良的爹听说在京城里做买卖,那该得赚了不少钱吧?你也是,放着有福不享,还待在这破村子里做什么?要是我早把家里人全带走过富贵日子。你呀,这点就是不如人家乔娟,瞧她得意的那阵眼睛都恨不得长头顶上。” 现在背地里说陆良坏话的人都消停了,话里话外都羡慕他这般好命,连带着他以前做得那些混账事都有了别的说辞,无非是从骨子里就透着少爷脾气,怪不得天不怕地不怕,富家公子有什么好怕的?这番话就连花月听了都觉得脸红,陆良分明就是个祸头子,难为他们能想出这等法子来为以前的所作所为开脱。人们眼里到底是只看重富贵,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的。 花月往他身边靠了靠,五指与他的大掌紧扣拉着放到胸前,喃喃道:“你如今已经很有本事了,咱们村里有谁像你带回这么多银子来?对了,前些天锦绣来看我,扭捏了半天才说能不能让付行跟着你,这话想来是她自作主张问的。先前听她说过,付行也是你这种性子,有自己的脾气,我与她处得来顺便帮着问一句,成与不成你看着办就是了。不过也要快着些,我好给人家答复。” 陆良没说什么,见她两只含着水意的眸子费力地睁着看自己,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说:“睡吧。” 与世代生活在北方的他们来说,三月的天气虽不见得暖和多少,却让人像树上的绿芽一样重新生出了希望,金灿灿地光从外面钻进来照在两人身上。 却说花城带回来的皮货没几天的功夫就卖干净了,清点了一遍银子,竟是赚了不少,心里的决定更加坚定。趁着陆良和花月一道回娘家的功夫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更是表明自己不会让他白出力气,惹得陆良一阵大笑。 外人不知,花月却是明白的,现在的陆良也不缺那些银子,也帮着劝了两句说一家人不必这么见外的话,花城也是个倔脾气,非得一本正经地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亲兄弟还明算账,让陆良不好再推拒,答应多帮他带些货。 花城再做买卖这事上倒是机灵的很,他在外面西西打量着来人的谈吐和装束,也没有将话说死,只说自己这里不只这等货色,要是想要好的,自己也能带来,一回生二回熟肯定卖的便宜,如此第二批货还没见着影子已经有好几个人预定了。先从最简单的那条路走,走稳当了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大造化呢? 这两天中午的风不那么冷,暖暖的光照在人身上直催着花月连连打哈欠,陆良本来想带她去外面走走,春风吹过来草都冒了头,只是看着她这幅困倦模样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花月眼睛里水意弥漫,有一滴泪珠调皮地从她眼眶里逃出来,她笑着抬袖抹去,像个孩子一般撒娇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睡不完的觉,困得很,或许走走便精神了。” 陆良摸着她的头,摇头说:“别勉强自己,想睡便睡,许是肚子里的小东西不乐意。” 花月白皙柔软的手环着他的胳膊,轻声说:“我想多陪陪你,你往后来回匆忙,我若是肚子大的厉害了,行动不方便,若是孩子出生更没精力往出跑了。” 陆良眼底泛起一阵温柔的暖意,薄薄的暖光下她一身翠绿色的衣衫,粉桃般漂亮的脸颊,比那些不会说话的花草还好看,是春天中的一抹独特景致。 两人走到村外那条宽敞的河边,看着早已消冻的河水不知疲倦地往前奔流,花月忍不住问他:“来这里做什么?前面那么多人洗衣裳呢,让人家笑。” 陆良将她的手抓在掌心里,不以为然地说:“笑什么?有本事让她们自己的爷们也这么着。” 却说蹲在河边洗衣裳的女子有不少是她见过的,只是因为没有旧主的那段记忆,对她们不甚清楚便来往少了,不过当中该是有不少与春芽般喜欢陆良却不敢说的人,那一双双即羡慕又遗憾的目光看了他们两口子一眼,转头窃窃私语。 花月忍不住握紧他的手,不管别人如何惦记,这个男人这辈子下下辈子都是自己的。 陆良看着被她用力回握的手,抬眸看向前面,眉眼间全是淡淡的笑意。 第九十章 陆良向来被村里人视作地痞无赖,纵使打跟前路过都不屑看一眼,转身又是一阵冷嘲热讽,谁知道这人竟然有这般好运气,竟有个富贵爹,连带着他身上的痞气看着都有啦味道。 姑娘们如今都羡慕不已,花月当初也算不得有眼光的,却不想竟有当奶奶的命,若是当初有先见之明兴许自己也有…… 太阳上了正中天,后面的人影已经变得模糊,光影打在流动的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河对岸是一片显出绿意的树林,水声潺潺,像是一把散开落在地上的珠子窜进人的心里。蓝天流云,每一处都让人看得舒坦。 “往后去北疆的路好走了,一来一回的就快多了。到时候天暖和了,能看的景更多,我再陪你四处转转。我有心思再物色几个脑瓜子机灵,身手好,重义气的,等能拿出手来就让他们跑去,我坐在家里帮你带孩子。” 花月抿嘴,微微仰头笑他:“爹心里一直不痛快,你杵在他眼跟前可不是等着挨骂?” 陆良也跟着笑:“趁他乐意在这里待着,我得多跑两趟,不然留你和娘在家我不放心。原想着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去找翠莲去,可转头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倒不如让他在这里多待些天。” 花月皱了皱眉:“爹还有大事要忙,哪能尽在咱们这小村子里呆着?你别担心,我自己心里有分寸。” 陆良叹了口气环着她的腰说:“不管别人家的媳妇是什么样,我就看不得你挺着肚子忙活。再说爹的心思是想磨着娘跟他去京城,娘只要一天不同意,他就不会走,有他这个闲人在,我心里踏实。” 陆老爷对这个孙子上心的很,京城的人来着催了几次,他都不愿意回,只说让那些个掌柜看着办,后面紧跟着要是出了半点纰漏新账旧账一块算便将扫兴的人给轰走了。 村里条件虽然差了些却胜在清净,他带来的下人够用,就他自己来说也是等到孙子出生心里才能放心。上了年纪的人,心思全都放在小辈身上,等孩子大些,清平为了这个孩子想来也愿意和他回京。 陆良这段时间除了陪花月,更多的时间和他那帮兄弟待在一起说正事,好像在商量选什么人,花月对他的这些事不上心,最多也就提壶水送点吃的进来。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分别又近在眼前,就算彼此不舍也只得笑着叮嘱腰要照顾好自己。一行人像阵风似的,风风火火地赶回来,急急忙忙地又走了。 到了春忙的时节,地里种着麦子,花月在现代时家里早已经没了地,年年月月靠着买米买面吃,对于作物在地里是怎么长得不大清楚。陆老爷吩咐了身边懂农事的下人去打理。 初夏的时候,蓝天白云,树木葱绿,河水潺潺,处处透着浓浓的生机,花月看起来比以前胖了些,一头乌亮的青丝随意地束起,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春衫。她现在是两个人,稍稍动一动就容易出汗,先前的衣裳被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给收走换上了好料子做成的漂亮衣裳,她不大习惯,笑着找那小丫头想要拿回来,却不想丫头说这是奉了老爷的命,当奴才的不敢违了老爷的意思。她也没法子,只挑了看起来最寻常的穿着,饶是如此在这村子里也是显眼的紧。 花月知道公婆照顾自己的心,只是像洗衣裳这种事,她实在不习惯假手于人,家里的其他人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动手做,只是不可太劳累了。她想说自己没那么娇贵,却也不好说出口来驳了人家的好意,由着下人帮着烧了热水,放在搭好的台子上,这样也能防着她不小心压住肚子。 初夏的太阳已经向世间示威,不过在树荫下站了会儿,花月鼻头上沁出了汗水,抬起袖子擦去的刹那间她看到自家院子外面站了个许久未曾见过的人,竟是刘洪涛。她虽早已将这个人当做陌生人对待,只是他如此大大咧咧地站在自家门前做什么? 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衫,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不甚好看,花月顿了顿,转头看向在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丫头:“你去问问他有何事,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事还是离开,免得外人说闲话。” 丫头顿时清醒过来,赶紧出去了,说了两句话才匆匆过来回话道:“他说这就要动身去外地读书了,临行前想与您说说话,还说要和您赔不是。” 花月垂头忙活自己手里的事,连一道最为客气地笑都吝啬至此,她知道只要往前走一步,前面等待她的就是看不见底的悬崖。更何况她已经嫁了人,这人亏得是读过书知晓礼仪之人,会做出这般不知轻重的事谁能知道他心里存得是何用心?越想心里越觉得怒,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没什么好说的,让他走,你且问他一句,光天化日之下找一个嫁为人妇的女子,他心里存得是什么心思?是不是想全村的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才合他的心思?这般用心险恶,不知礼数之人,我花月向来不认得。” 丫头被她这般怒意连连的话给吓了一跳,看似温婉好说话的人竟也有这般大的脾气,不敢耽搁当即跑过去,将这话原封不动地传了过去。却见那书生整张脸变得通红,磕磕巴巴道:“我,我断然不敢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所以……既然她不愿意见我,我这就告辞了。” 刘洪涛手里紧紧捏着枚绿色的玉戒指,光滑的弧面将他的掌心刮得很痛,他紧咬着牙快步离开,他拼尽了力气不要脸地追过来只为再看她一眼,却没想到她竟回给自己这番话,他念念不忘的就是这般薄情寡义的人,连他唯一的恳求都不愿意满足,可恨他还念念不忘。 头顶的光灼考着他失去生气的皮肤,这是他第一次反驳了娘的话固执地出来找她,不死心不甘愿,到现在他依然觉得只有花月才配得上自己。那次不欢而散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许久,当愤怒消失所有的只有无尽的后悔。 他不是没想过和花月认错,可是陆良那个阴险小人竟让那些个混混蹲在门前挡着自己……这口气早晚他都要报了。 丫头重新站在花月身后小心地打量着这位少奶奶,这般相貌出众的美人怪不得那么多人盯着不放,听口气两人以前该是有过什么事,她好奇却也不敢多问。仰人鼻息活着,这会儿是陆老爷,再过不久想来就是陆少爷,一个一个都是她的主子。 花月这口气一直撑到将衣裳洗完看着丫头挂在架子上才稍稍消了些,想着再过些天陆良就要从北疆回来了,抚着自己的肚子笑着回屋里和婆母说了两句话,这才回了自己屋里闭着眼睡觉了。 陆良这一路甚是春风得意,天气晴和,春风暖暖地吹着,一路上畅通无阻,竟比先前提早到了北疆,睡了一天一夜这才和大尧他们去了集市上,优劣货他都挑了些,还将北疆那些看着讨喜的小东西也带了些,让花城试着去卖一卖,虽不值几个钱却胜在是些稀罕物。 大尧眼睛在旁边那些摊子上看了两眼,小声问陆良:“陆哥,你真的打算把这差事交给兄弟们?万一路上要是出个好歹,我们没了主心骨,坏了事怎么办?” 陆良赏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瞧你这样,我就是有心拉拔你也白费功夫,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心里有了几个合意的人,带出来了,你就跟着跑,什么时候学会了你自己领着打来回。我家闺女大了,我也懒得跑了,有你们我放心。” 大尧摸着被太阳光晒得明亮如镜的头笑着,突然想到什么,拉了拉陆良的袖子问:“等咱们回去刚好赶上那个倩娘……她卖自己那个……陆哥,我瞧她那天拦着你说的也是气话,那么水灵灵的人,你怎么那么狠心?都说□□无情,可她这么追着你也是难得,你要补……” 陆良抓着手里给孩子买的小玩意照着大尧光洁的头上重重地砸过去,骂了一句:“你他娘的放屁,再说这种昏话我没你这个兄弟。我知道你动心思了,别的不管你,那种女人别去招惹。能在那种吃人地方活下来的人,脑子都转的快,就你这颗榆木疙瘩三个都能给你劈干净了,长点心眼。而且你哥我现在有妻有子,谁稀罕那些玩意儿,我可吃不消你嫂子揪我耳朵跟骂仇人似的骂我。” 大尧垂着头想了想,再抬头时脸上带着笑,应道:“哥说的话准没错,我听歌的。”心里闪过那一抹鲜红娇俏的身影,心湖忍不住泛起一阵涟漪。 陆良买齐了东西和一帮兄弟们坐在一起喝酒,笑着和杨金说:“咱再走两趟,南边的路还是杨哥熟,我想跟你去一趟。” 第九十一章 天下所有城郡若说富哪能富得过江南?且较于北地的苦寒,江南繁花似锦,即便冬天也温柔许多,更何况如今眼前就有一个能助他成事之人,陆良怎么舍得放开到嘴边的肉?且南边地域辽阔,物产丰厚,兄弟们都是吃苦胆大之人,这方富贵总要一起享才是。 杨金灌进一杯酒,这才看着陆良说:“不说你能不能接得下南下的买卖,单说你家娘子,你还有心思往外面跑?也不怕落了埋怨。” 陆良食指摩挲着杯沿,好一会儿才笑道:“天下间的事哪都能如人愿,忍一忍就过去了,等过了这两年,就好了。” 陆良这一句话说得轻松,心里却被刀子划一样难受,但是人若是只知贪念那点温暖又能有什么出息?他知道花月能明白他,所以才敢做这个决定。有些事情不能拖,他要从城中的正经镖局手里抢肉吃,只有靠在北疆积攒的这点口碑,不然战事停后那些将士得空收拾路上的这些土匪,到时候水流长长,还有他们这些人什么事? 这一次回去花月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她的气色很好,漂亮的脸蛋白里透红,瞧着又长了些肉,他晚上悄悄地捏了捏,又软又滑摸起来很舒服。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回到家那股馋意却是憋不住了,花月不乐意怕伤着孩子,陆良却是想尽了法子,在她的手底下松快了些。 两人靠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陆良说起自己要往南边走的事,花月只是轻轻应了声,南方从古到现代都是经济发展最快的地方,陆良心生向往也并不稀奇,只听他说:“北疆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我自己倒是盼着它能长些,啊呀,你干什么掐我……” 花月啐了他一口:“什么人,要是把你这话搁到那地方去,看人们不劈死你,你也别太贪了,还是稳着些来。” 陆良摸了一把腰上,肯定有黑青了,不死心地继续把那娘俩抱在怀里:“我倒是有心思把今年给走下来……顺便再看看有谁家愿意给我往南边走的买卖,也就这两年,把底子打结实了就好了。” 两人在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从白天到黑夜,只要一眨眼的功夫,花月又得看着他收拾行囊离开,他被晒黑了,身姿更加挺拔有力,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温柔怜爱,至于刘洪涛和那个倩娘找上门的事她没有告诉他,这些个破事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 倩娘的事,大尧虽然打消了那种念头,可心里还是惦记着,听说花楼里一早就等了许多带着银子来抢着与倩娘共度*的人,只是等到天都快黑了却也没见人出来,临末有个丫头出来说自家姑娘身子不适,让一帮等着的客人先回,此后更是不了了之。难得的是竟无人抱怨,难摘下的头牌人们更愿意被吊着,而不想她变得同寻常女子一般。 倩娘这般任性的做法自然被老鸨数落的狗血淋头,她半句都未听进去,只是恨那陆良铁石心肠,那次在路上撞见他,她负气地在他耳边撂下这么一句话,本以为他能抬抬眼皮,谁知道这人却纹丝不动,她坐在楼上看着他从眼跟前过去,挥着绢帕叫了好几声他都不待搭理人的。 人就是贱骨头,人家看不上眼,却还是拼着一股劲地往上凑,为此她还去求了他的娘子花月,只说自己做小都成,求她成全,哪知两口子竟是一个德行,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为此她气得三天都没吃下饭。 眼看着这一次他又远走,她又没了希望,心想着总要搏一把,忍痛将自己的银子全部拿出来被老鸨狮子大开口狠要了一笔这才得了自由身。她买了城中一处小院子,作了寻常女子的装扮,两只眼睛紧盯着九爷家的门,陆良每次从北疆回来总要去看九爷,只有这样她才能离他近一点。 倩娘拼着一股倔劲从红楼里出来,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真是一心想跟着他好好过日子的,只是人曾经所拥有的那些东西没有办法完全抹去,她一心避着那些好色之人,却并不能完全地躲开,只得粗粗应付两句,若遇到那等不识相的就让身边的护卫给打了去,这也是被逼无奈。 她从炎热的夏时等到了秋天,硕果累累,天高云淡,是个讨喜的季节。她确实在九爷门前看到带了许多好物来的陆良,以前她也是九爷府上常客,轻易便跟来进去。 九爷见她跟了进来便知道为的是什么,心里一阵叹息,一个青楼女子为情至此也是不易,冲着陆良说道:“你这混账,瞧瞧你做的好事,人家都自己赎了身就想着跟你,等了你这么久,你的心还跟石头一样?我都看不下去了。” 倩娘此时早将那身鲜艳张扬的红衣退去,换上了素雅端庄的藕粉色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像变了个人,她是女子却拼着这股子劲不管别人怎么笑话都追着这个男人,心里何尝不难过?经九爷这么一说,委屈更甚,忍不住抬袖抹起眼泪来。 陆良对九爷管这般闲事心里着实有几分不痛快,瞪了九爷一眼,将女人抽泣声放在脑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接去南边的买卖,现在有一家掌柜找上门来,过来和九爷谈谈这个。我家中娘子怀有身孕,与九爷谈完事我还要赶回去。” 九爷对倩娘这番心也是爱莫能助,只得和陆良寻了个能说话的地儿谈事去了,独留倩娘一人坐在那里不停地掉眼泪,嘴里骂着陆良是个不解风情的。 陆良和九爷说了一个时辰才从当中明白了些什么,九爷又不死心地游说,他无奈地说:“那倩娘可是给九爷灌了*汤?怎么竟帮着她说话?谁喜欢谁娶去,我可没这等闲工夫在这事上耗着,我娘子心眼小,这阵子肚子想来更大,攒了一肚子火等着往我身上撒,我不学乖着些,回去定是要少层皮。九爷就帮我挡了她,我陆良实在受不起,可不想为个外人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爹不过好心收留了一个王惠芳家里便闹得一塌糊涂,他要是再不涨心眼,好不容易盼来的好日子弄乱了可得心疼死。 九爷见他油盐不进,只得笑着摇摇头:“这个丫头也是倔的,这会儿八成还在外面等着堵你,你出去从后门走,不过这话还是得你去说,这样才能绝了她的念头。” 陆良走了后门,左右看了看这才匆匆地往城头赶着搭车去。 花月这会儿肚子鼓的很高,小小的身子里装着陆家的宝贝疙瘩,看着都吃力。前些日子二妮生了个闺女,虽说受了一通罪,花家上下都很高兴,花城更是特地去镇上给孩子请了个开过光的银制百岁锁回来,更给二妮买了两样略贵重的首饰,这东西自然是等屋里没人的时候悄悄塞给二妮的。 他肯下功夫往远处跑,也不缺嗓子,货走得很快,赚得自然也多。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更是殷实,村里人都羡慕不已,有人问他怎么不跟着陆良去北疆,他笑着说:“这买卖自在,况且这也是我妹夫照顾着才做起来的,没什么不一样。” 二妮生的那天,她也急只是村里有讲究不好过去,第二天了婆母过去给孩子包了喜钱,好一阵儿才回来,只说孩子很可爱,嗓音很亮,说着说着便开始期待起自己的孙子来。 婆母不说还好,一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跟着紧张起来,她听说生孩子很疼,她真是怕的要命,连婆母在她身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陆良回到家照旧给她看自己赚了多少银子,还有带回来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只是花月并没有什么兴趣,陆良总觉得她心里有事,问了许久她都不开口,直到他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才听她小声地说:“陆良,我有点怕,你能不能……算了,你睡吧。” 陆良却再也睡不着,小心地环住她笨重的身子,轻声问:“怎么了?有什么话你要和我说,不要藏在心里。” 花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愿地说:“你还要忙正事,不是说这次要去南边儿?北疆的人都安排好了吗?就你们几个去能行吗?” 陆良在她不甚高明转移话题却微颤的嗓音里沉了脸,严肃地说:“别瞒着我,你刚才说怕,怕什么?” 花月被他眼底里的光给逼得无处藏身,这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听人说,生孩子很疼,我怕疼……万一……” 陆良低头将她要说出口的那些胡话全给堵了回去,暗哑地声音让人莫名觉得心安:“不要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大不了我们只生这一个,你也不用怕了。” 花月虽然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耽误了要紧事,可是没等到他那怕安慰自己要陪在自己身边的话,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第九十二章 陆大娘发现自从陆良离开后,花月变得无精打采起来,累了就躺着,其他时候都靠坐在那里做衣裳。 陆大娘忙完手里的事后去了两人屋里,笑着说:“怎么了?舍不得陆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三岁都够穿了,快歇歇吧。” 花月羞涩地笑了笑,没有将自己心里的惧怕说出来,只是她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陆大娘想了想笑着问:“怕疼?” 花月蓦地抬起头,继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轻柔:“娘怎么知道?” 陆大娘将她手里的东西收起来放在一边,瞧着这美得跟画似的人心里一阵感慨,便是养得胖了一圈依旧遮掩不住美人味道,自家儿子的眼光倒是不赖,回神说道:“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别怕,你要知道以后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子陪在你身边,一点点看她长大成人,这辈子都觉得值当了。娘那会儿也是靠着这两个孩子才挺下来,那个时候这些小家伙就是希望。” 花月摸着肚子,她也好奇这个孩子会有多大,这几个月她能吃的很,也没什么忌口的,整个人都变得圆滚滚的,孩子也没闹她,好吃好睡应该健康的很。 “我倒和你爹想的不一样,我想这胎是个乖孙女,我那天去看你侄女真是可爱的很,长得白又软,爹娘相貌都是好的,将来长大肯定也是个美人胚子。咱们家有个女娃多好,好带又贴心,不然跟着这父子两也学不得什么好。” 当时做衣裳的布料陆良想买些好看粉嫩的料子,被陆大娘拦了才买了男娃女娃都能穿的颜色来,毕竟谁也不能忽视老天爷会不会半路和你开玩笑。 花月听婆母这么说,细细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娘说的是,若是个儿子,万一学了陆良那脾气,我可应付不来。” 婆媳两说说笑笑一阵,积压在花月心里的那层阴云终于消散了。时间往往在你想要它走慢些的时候飞速跑走,眨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 陆大娘提早就请了最好的接生婆,能用到的东西全都备着放在显眼的地方,免得到时候要用还得翻箱倒柜的找。 陆老爷自从和妻儿们分开后鲜少和女子打交道,他不过是站在门口问儿媳想吃什么,却见她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发出微弱的□□,早上吃饭还好好的这会儿的样子显然是要生了,他登时慌了神,转头朝着屋里还在忙活针线活的陆大娘喊:“清平,月儿好像要生了。”说着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催着站在屋里的丫头,恶声恶气地说:“还不去找接生婆?” “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的,都说了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杵在外面当木头桩子?” 陆大娘急急地过来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高声骂道:“掀着帘子做什么?就怕孩子不着凉?滚远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因为算着日子,陆大娘提早就将接生婆请到家里,这会儿就在稍显简陋的西屋里住着,听到响动,接生婆急急地往屋里去了,心里却是一阵叹息,这寻常人家最寻常不过的事,怎么隔着这些富贵人家身上就这般惊天动地的?合着不是生孩子是生金子呐。 陆老爷再外面等着,听到屋里传来儿媳压抑地呼痛声,他听得心头一阵颤,冷不丁地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清平也是这样,在屋子里难受了大半天才生出了陆良那个皮猴,心里虽盼着孙子,他还是走到院子里透气了。 这会儿太阳挂在天上,秋高气爽,院子里的树叶都泛了黄,风一吹还能带下一两片来,掉在地上发出轻声的响动。突然他听到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可不是自己那儿子?风尘仆仆,邋里邋遢的倒跟从哪个难民营里跑出来似的,见他直直地往进闯,陆老爷赶忙拉住他,吹胡子瞪眼睛地问:“你干什么去?” 陆良为了能在花月生孩子前赶回来,接了趟近处的买卖,来回只有他一个人折腾,却没想到这么巧,自己刚回来就碰上花月生产,心里又急又喜,听爹问这么怪的话,他先是一愣,而后摸着头回:“瞧媳妇去,她在里头受罪,我得陪着。” 陆老爷没想到自家儿子蠢成这般模样,指着他说:“不说别的,你瞧瞧你这身跟被狗撵过的样子,脏兮兮地进去做什么?里面的大人和孩子这会儿正弱,抵不住你一身脏气,你娘和接生婆在里头,你别去添乱。” 陆良想了想也是,这时屋里传来花月一声喊叫,吓得他身子也跟着抖了抖,眉头紧攒着,想要进去可看着自己这身装扮确实不妥,身上的污气熏着她们娘俩就不好了。可屋里一阵高过一阵地声音让他听得额头忍不住冒出一阵冷汗,他想往前走两步,腿上像是被灌了铅一样重。好不容易挪到窗户前,他揪着摆放在窗台上开得不知名的小野花,贴着窗子低喊:“月儿,我回来看你了,你别怕,我就在外面,你要我进去喊一声就成。” 花月快要被钻心的疼痛淹没了,朦胧中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好听的声音就像在她耳边念经一样,让她没有办法集中,接生婆急着喊:“憋一口气,再用点力,我看到孩子的头了。” 花月心里急可怎奈那个祖宗在外面念个不停,她手里紧抓着给她借力用的不调,咬紧牙,拼着全部的力气,大声喊出口:“陆……陆良,你滚!” 陆大娘顿时明白过来,转身让丫头将陆良撵开,不要在这里害人。 陆良听到花月这么吼自己本就有点尴尬,紧接着小丫头出来一句少夫人得集中心神才能生产,他的脸顿时红了。只是让他就在这里等着心力一阵火急火燎地难受,想了想转身走到井边,打起水从头上浇下来,洗去身上的风尘气息,早有眼尖地取了替换的衣裳出来,他摇了摇头接过来回屋里换去了,他可没在大太阳底下给人白看的心思。 陆良刚在屋里换好衣裳,就听到那边屋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孩子啼哭声,他二话不说高兴地跑出去站在门口想进去却又不敢,只能隔着帘子问:“娘,我闺女……”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接生婆喘了口气,笑着说:“恭喜陆大娘,是个大胖小子。” 陆老爷笑着从外面进来,拍着儿子的肩膀朗声大笑:“听听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小子,咱们陆家的爷们都差不了,等他大些,我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他。” 陆良的脸上虽有当爹的喜悦,只是心里却是莫名地一阵酸,他还是想要个闺女,不用在外面受罪有他和花月疼着做小姐就成,谁知道…… 里面好一阵才收拾完,陆大娘喊陆良进去抱了抱小小的孩子,刚生出来皱巴巴地没长开,他想多看两眼,耐不住当来祖父的人在外面催,陆大娘只得把孩子包好抱出去了。 陆良快步走到花月身边,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他握着她的手柔声问:“累了吧?睡一觉养养精神吧。” 花月确实累极却还是不忘问他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去江南怎么可能这么快?两只漾满水意的眸子发出盈盈光亮,柔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陆良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下,笑着说:“我一直算着日子,就怕误了,没想到正赶上。你那天说怕,我知道你是真怕,就记在心里了。江南下一次再去也成,媳妇生孩子大得过一切去。” 花月闭了闭眼睛,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慵懒与困顿:“不是闺女,你心里难过吧?” 陆良在她的手上亲了下,摇摇头,轻声说:“没有,这种事都看命,儿子我也喜欢,等他长大些学了本事能帮着我照顾你,再大些讨个像他娘一样漂亮贤惠的女人当媳妇,到时候咱们也等着抱孙女。” 花月被他给逗笑了,这人还说不难过,心心念念的就是想着闺女,她很累,耗了那么多的力气,很快就睡着了。 陆家人压在肩头的担子终于得以放下来,陆良一直陪在花月身边,伺候她吃饭喝水擦脸,样样都不用她动手,连陆大娘都忍不住笑话他。 晚上两人躺在一起,陆良拥着她说:“你和孩子都平安,我的心就踏实了。月儿,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外面看看?我们这一次不赶路,就这么走到北疆去,好好的开开眼。” 花月摇头笑道:“哪能跟你走,孩子还等着人带,家里的事你忍心都丢给娘?” 陆良抿着嘴笑,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花月的头顶响起:“爹在这里不走就是为了等娘松口好带她一起回京城,我也不想让娘在这里受罪,等孩子大一些让她们把孩子带到京城,我们忙自己的。” 花月倒不是不放心婆母带孩子,只是觉得她劳累了一辈子也该过些松快日子了,却不想陆良听了直笑她,人老了最大的乐趣就是含饴弄孙。 第九十三章 花月生下孩子那天,陆良接过娘递过来的篮子往岳父岳母家去,篮子里装着染红的红鸡蛋,称之为报喜,家里添了人,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心里都高兴的很。让蔡氏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女婿居然能丢下自己的事,赶在女儿生孩子的时候回来陪着,她心里怎么能不感激又欢喜? 哪个做娘的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得好,当初都怪她鬼迷心窍,差点害了女儿,要是真错失了这么个好女婿,不说女儿将来埋不埋怨她,她自己就觉得没什么脸面去见女儿。接过陆良送来的红鸡蛋,她红着眼眶说:“月儿能得你这么疼她,我心里就放心了。” 陆良没开口说什么,整个人身上却是抑制不住地欢喜,有为人父的喜悦还有被丈母娘发自内心的认可。他原本不在乎这些,当初也是为了花月所以他会小心翼翼地讨好,至于花家人是把他当自己人还是当外人,这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事。可是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心里还是在意的,因为爱她所以才在乎她家人的看法,嘴里说的不在乎只是因为他自我宽心的话。 孩子出生三天后两家的亲人都过来了,按着老规矩给孩子洗三,热热闹闹地声音,花月虽然不说话,可脸上的笑越发温柔,让在众人身后看着的陆良眼神柔的恨不得化成一潭水。自己的儿子被她抱起来拥在怀里,让人看着舒服。 热闹完了,家里就显得安静起来,花月其实有点累,孩子虽然可爱却不好带,总是在人瞌睡连连的时候肚子饿,她就得强打起精神来喂奶,有时候他会很精神,转着两只眼睛看着你,让困极的花月也不忍心睡着。 幸好她还有陆良,因为有他帮着熬夜带孩子,她总算能松一口气。孩子吃饱喝足,模样也跟着长开了,皮肤白又嫩滑,小胳膊小腿上全是力气,张着小嘴四处看。听说孩子现在还看不清楚,眼前只有淡淡的光感,和婆母说的一样,陪伴着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的一部分一起成长,害怕算什么?疼痛算什么?没有任何人能挡住她护着这个小东西的心。 等过满月的时候,陆老爷却是忍不住了,对着一帮下人呵斥了半天,连陆大娘都看不过去了,扯着嗓子吼他,说什么要摆老爷架子就滚远一点,他这才消停些,但还是让人置办了好几桌酒席,他的孙子过满月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倒也没请多少人,也就里正一家和亲家,还有些和花月交好的姐妹,置办了很多村里人尝不到的好东西,一时外面的人都羡慕着,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攀得上的。 花月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她拿着陆良带回来的小东西逗孩子,嘴角的笑不自觉的扬起。她早就吃过了饭所以不饿,而且她吃的和他们的不一样,都是为了攒奶水的东西。一会儿陆良从外面进来,一阵酒味窜进来,花月不满地瞪他:“干什么呢?一身的味儿也不怕熏着孩子。” 陆良抓了抓头,笑着说:“他们灌我,不得不喝,月儿,你想吃什么?我去想办法给你弄去,这些天吃的那些,我看着都觉得寡淡无味。” 花月心里一阵暖,面色愈发柔和,笑着摇头:“别胡来,还有孩子呢,我少吃点又没什么,等他大些断了奶再说。外面那么多人,你跑回来干什么,快出去。” 陆良咧嘴笑了笑,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他很想亲她的,可是想到自己身上的酒味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晚上没人了,我再亲。” 花月真觉得这人讨厌,在孩子面前也这么没正经,要是把孩子带成他这样,自己往后可真有的受。儿子学老子,也跟他这么缠着人家的姑娘不放,那可真是……她也许少不了要走婆母的老路子,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去。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儿子比他老子还不是个东西,他爹知善恶,而他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看着人畜无害,心早已经黑成煤山了,她这当娘的虽说不愿意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可是谁能……自然这是后话了。 这个孩子虽然小,可是很懂事,很少像别的孩子那样哭个没完,很乖很好带,而且越长越好好看。只是陆良嘴欠,他时常在花月身边说:“都是长大就变了,这孩子小的时候好看,等长大变丑了可怎么好?” 花月心里气不过,谁能让自己的心头肉让人这么说,就是他亲爹都不行,手上自然也没客气,揪着他腰上的肉狠狠地转了两圈才消了气。陆良被她掐的嘶嘶声不停,他知道自己腰上肯定好不了,这女人心狠,幸亏只是照着他的腰下手,要是给了他弱处来这么一下,估计他真的得断子绝孙了。 “让你嘴欠,自己的儿子有这么说的吗?不盼着他好,今儿孩子睡中间,你要是再胡来挪地方,别怪我屋里不留你。” 两口子添了孩子后,花月怕自己睡的太死听不到,所以就让孩子睡在两人中间,她醒不来,陆良也能感觉到。谁知道这当爹的没个正经,有次醒过来,她见本该护在孩子另一边的男人像狗皮膏药似的紧贴在她的后背上,那地方明显地支起来戳着她的后腰,让她是又羞又怒,数落了几次,这人都是厚着脸皮死性不改,说什么她眼里只有孩子,没他这个爷们了,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陆良尴尬地摸了摸鼻头,狡辩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学会独立,怎么能老粘着你?往后让他粘他媳妇去。你不能太惯着他了,孩子小的时候就得学着些,大了才好带……你,我,唉呀。” 花月最近手劲大的很,听他这胡说八道更是没好气,直接轰人:“今儿就搬着铺盖走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懒得看你。” 爹娘和下人都有,陆良再脸皮厚也没敢搬着铺盖出去,三番两次保证自己一定乖乖地睡在自己该睡的地方才被留在屋里。其实他心里痒的很,他特地去问了大夫,大夫说这些日子也能干那事了,算着时候,北疆和南边的人都要回来了,再过年前他也得出去走一趟,可是心里这点火没出消,天天看着却进不了嘴,真是憋死他了,而且他但凡冒出一点心思来,花月就不给他好脸色,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么的耗。 这两天花月看他不顺眼,他也没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去撩拨她,只得伺机而动,瞧着她哪天笑容多些,他才敢去试探,没办法,谁让自己这个爷们在儿子出生后就失了宠? 花月见他这两天听话的很,以为他那股吃味的劲儿过去了,可惜她终归是把陆良想的太好说话,真当自己被他抱着远离孩子做那事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个人就是个混账东西,她已经好久没有和他在一起,他很急切,下下用力,像是恨不得要让她悬在天上下不来才甘心。两人的身体最为默契,哪怕这么长时间后她也能受得住他的野蛮,她用力捂着可能发出的声音,抓着陆良的手哀求他够了。 陆良干涸了许久,这会儿终于觉得干裂的自己像是被雨水滋润过,发出一声喟叹,他的声音里没有满足只有需求,他可怜地恳求着:“我过几天又得走,你多疼疼我,嗯?” 这一场没完没了在孩子的饥饿中结束,她疲惫地闭着眼睛喂孩子吃奶,而陆良用心地为她清理身上的残留,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和安抚,她虽然没有发作可脾气上来了,他再不陪笑估计更没好果子吃。得了,他现在才觉得自己找了个祖宗回来,都说男人是天,他们陆家反倒反着来了,也不知道他的儿子会不会运气好些,别被女人拿捏成这副死德行。 好不容易等孩子睡着了,花月这才松了口气,其实她不是真的狠心,只是这段时间她被孩子折腾去了大把的精神,想抽空就睡觉,虽然白天有婆母帮着看,可是她还是觉得累。陆良这一阵折腾可真的耗去了她的大半条命,他从她的身后贴上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腹部,花月忍不住勾起唇,抿嘴笑:“我没想拒绝你,只是这两天太累,本来想你走之前陪你,你真是浑,这么折腾我。” 陆良低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和孩子身上一样的奶香,笑着说:“我这辈子就认你了,不找你找谁?难不成你想我去……” 花月本来快要睡着了,听他这么说,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个模样娇俏妩媚的女人来,抬脚揣了身后的人一下,恶声道:“你试试?” 陆良心想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就爱她这种小性子,曾经盼了许久的女人就这么和他躺在一起,为了他的一句逗笑的话而不高兴,这对他来说,当真是快活的很。 第九十四章 捉虫 花月本以为陆良不喜欢这个孩子,因为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照顾孩子的,而是一逮着机会就往自己身边蹭,使出他不要脸皮的那套本事,非得缠着她,俨然将孩子当成仇人似的。 直到有天她到婆母那屋说了两句话,回来她掀起帘子一看,当下被陆良父子两之间的温情给暖了心。陆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只是藏得深,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孩子软软的小手,忍不住在孩子的脸上嘬了一口,像是个孩子一样脸上带笑。 这个男人就是在自己面前与孩子多亲近些,她又不会笑话他,偏偏要心口不一地说什么让孩子学会独立,这般小,谁能忍心?兴许放到他自己身上也不见得能丢下孩子一人。 花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去,果然那个男人又装模作样离了孩子有一臂之远。 孩子倒是很喜欢他的,只要他在身边总是会笑一笑,小嘴张开里面光秃秃地看不到一颗牙齿,花月将孩子身上搭的小被子往上提了提:“等你回来也不知道孩子长成什么样了,你这次要去哪里?锦绣那天给我送了套孩子的小衣来,她看着安静,心却很细,挑得料子还有上面绣的样式都很好看,我知道她感激我帮了她的忙也没想听她说那些客套话。” 孩子这会儿睡得正香,陆良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在她的脸上嘬了一口,才笑着说:“如今也正是缺人的时候,付行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他比我忍得住不掺和村里的这些破事,往后我会重用他的。你看这日子过得真是块,转眼一年又这么过去了,今年这一趟急,连年都不能和你们一起过了,不过来日方长,要是你和我一同走,想必过得更快。” 花月知道他又想说让她与他一起去外面的话了,换做别的男人只当女人是累赘,他倒是好累此不疲地想要把她给忽悠出去,她仰头瞪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陆良这才叹了口气说:“不舍得与你分开,一天都不愿意,你与我成亲之前,我心里急得很,总觉得这日子好像熬不下去,可是与你成亲后,我又觉得日子走得太快,我还未好好与你亲近,我便老了起来。月儿,你可嫌我比你大了这么多岁?” 花月难得的不正经,伸手扯着他的脸皮摇头:“老男人脸皮厚,还挺有趣,知晓的也多,我竟不知道你还有那么多法子来闹我,是个老不正经。” 陆良最爱她含羞模样,像是晨间一朵含露的花骨朵初初绽放美艳动人,将人拥进怀里,笑得颇为欢喜:“还不过十岁,我还见过那两口子差了十三岁的,隔的时间越长,能在一起的日子便也短了起来。像你这般年纪的,当真该是寻个与你差不多年岁的才好,那话是怎么说来着,同生共死,相爱之人这般为妙罢?” 花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着说着就让人不高兴了:“你是后悔了?” 陆良赶忙将她抱紧了,然后在她的额头、脸颊、鼻梁、嘴唇上胡乱亲着,像是疯魔了一般,喃喃欢喜道:“我若是会后悔,就不会缠你这么久,你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不管是极乐还是地府,我都会与你同去。” 花月眉眼弯弯,分明含笑,嘴里却是训斥着:“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再过两天就要远行,自己都不盼着点好,再这般说胡话,我可要治你了?” 陆良挑挑眉,那模样是在问如何治?却见花月主动送唇过来,一下一下压在他的唇上,接着像是不耐烦般,伸出舌头沿着那一圈轮廓乱来,在他忍不住松开些的时候蓦然闯进来,勾着他的肆意缠舞,直到彼此都气喘吁吁才停歇下来。 离别将近就是这样,牵挂越深越是分外不舍,明明知道往后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分别,可是就是突然觉得两人能在一起的日子非得争着抢着才能疏解彼此的渴求。 长夜漫漫,情到浓时便是谁都拦不住,陆良这么久终于尝到些许甜头,当自己钟爱的这个女人摒弃了拘谨之后,居然会是那么耀眼,让他宛如沉浸在真正的极乐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占据着,就在*蚀骨到极致的时候,他望着她氤氲着雾气的眼睛,轻声说道:“我真是喜欢你到骨子里……” 花月也不知怎么在极大的难耐中冲他露出笑来,却不想迎来的会是天崩地裂般地顶撞,在被淹没的那刹那,她竟有些怕他,这般狠的人像是要了她的命似的。 不管此时情意多浓,到了那天终究还是要走的,花月这次在屋里没有出去送,孩子都好几个月大了,他也不让她出去,可是临行前相对的那一眼真是让人觉得肝肠寸断,若是此后再无分别就好了。 数月不见,孩子已经会左右翻身,小小的一团,睡觉的时候侧着身子,看着分外讨喜。期间翠莲也时常来陪着她说话,二妮也生了孩子,来往不方便了,村里一些趣事都是翠莲说给她听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说起了春芽,翠莲说她以往变得很不一样了,前几天赶巧遇到她抱着孩子回娘家,看那模样宋家人并没有亏待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后来才从别人那里听来,原先宋家夫人斗不过她,所以春芽的日子好过的很,可是自从春芽生了女儿,宋夫人的脸色便不好看了,婆媳两闹来闹去吵了许久,春芽竟然落了下风,听说宋夫人做主给那宋鹏纳了妾…… 花月心里一阵叹息,要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其实并不难,从她的男人那里下手就好,春芽会做出这般样子,想来是与那宋鹏生了嫌隙,不过这事毕竟是外人家的事,听个热闹便是了。她转了话问道:“薛大哥可还在北疆?” 翠莲笑着点点头:“年中倒是回来过一次,说是等赚了银子才好与我谈终身,我倒是不急的,这么多年便是没人还不是这样活过来了?我向来不顾及那些规矩,可是今时才发现若是丢了这些规矩我怕是……人啊,总是变得快得很,不知不觉就忘了过去,眼里也只能容得下那么一个人了。” 花月点点头,对她的这番话却是认同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那些过往与现在比起来就像是一道梦,明明存在过,却让她模模糊糊的想要忘记。 现在孩子已经开始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了,当真是一天一个模样的变着,只是原本应该回来的陆良却还没动静,她虽急切却也没个能问的人。 外面不见阳光,天气阴沉,照着这种气候想来是还要下雪的,缺了他一家人过年都无趣起来,年都过完了他还没回来。他走的时候穿了厚实的衣裳,想来不会冻着,可是他不是说北疆的路已经走通了吗?怎么还耽搁了这么久? 一直到一场雪下了又消融后才见他回来,只是看起来面色苍白,人还是那个人,精神抖擞,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光靠面上的东西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得等他上了炕再说。 陆大娘是个急性子,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阵拍打:“怎么比先前晚了大半个月?罢了,快些洗洗去吧,瞧这一身,可是冻坏了吧?” 陆良忍着胳膊上的痛,强扯出一抹笑来:“路上不小心染了风寒,迷迷瞪瞪的,半路上又遇着了事,这才回来的晚了。娘别管我了,我自己来就是了。” 陆良有些庆幸现在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半个月他胳膊上的口子虽然好了些,可还是有些吓人,只要一碰到就疼的厉害。他在那里收拾了好一阵才穿上花月送出来的衣裳,坐在油灯下勉强吃了些饭这才回屋里去。 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孩子已经睡熟了,花月靠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他笑着爬上炕,虽然他假装不在意可是动作还是不大利索,这种痛真是有点磨人,可脸上却不能表露出一点不适来:“想什么呢?天这么晚了,我应该明天再回来,不然也不会吵醒你们了。” 花月转过头,整个人被油灯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包围起来,只是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白天的太阳光让他无所遁形:“陆良,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良抖开被子躺进去,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才闭着眼睛说:“没有的事,就是路上遇到个事耽搁了几天,快别多想,这么晚了,你带孩子辛苦,快些睡觉吧。” 花月半信半疑地爬到他身侧去,鼻息喷在他的脸颊上,让他有些为难。花月细细打量一遍终于瞧出了端倪,这个人平时睡觉喜欢侧着身子睡,今天却是平躺着,而且他的半个肩膀像是别人的一样僵硬的让人生疑。也许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而且她的眼睛里也只能装下他的缘故,所以他身上只要有半点不对劲她敏感的就能知道。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 第九十五章 夜色深沉,他只能看到她模糊不清的轮廓,纤细又妩媚,自从她生孩子后已经过去了五六个月,又迎来了一年春,本该欢喜团聚的日子,他却将身子绷的紧紧的,却还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不敢发出声,只做出龇牙咧嘴的动作。 只是明显的呼吸变化和他脸上的表情让他没有办法再遮掩,他慢慢坐起来的动作使得油灯摇曳,不过最为寻常的动作他花费了许久,他脸色不大好看地冲着花月笑:“没瞒你,哪还用说真话假话?” 抬眼瞧见花月向来水灵的两颗眸子被眼睫给遮挡,看不清里面是如何风起云涌,他没办法只好用完好的另一只胳膊将她拥在怀里笑道:“常在外面走免不了要碰上几个不长眼的,不过这事也是赖我,我不好好的和兄弟们一起回家,非要想着去猎什么白狐,一时鬼迷心窍在山林子里遇到了黑熊,不小心被抓了下伤到了些。” 花月这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叹了口气:“我瞧你这样子想来也伤的不轻,往后别做那等糊涂事了,狐狸不比你聪明?说逮就能逮着?上一次也不过是侥幸罢了。” 陆良笑了笑,这才敢脱下外面的衫子露出可能挣裂开的胳膊,有些尴尬地说:“你帮我看看,好像得重新包一下,本来快结痂了,这两天赶路我又不规矩了点所以又出了血。” 花月下地拧了帕子小心地帮他擦拭着,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知道在外面不容易,有时候真是拿着命的再拼,可是你多想想我和孩子,咱们把钱拿到手就成了,其他的那些事别去做,我们只希望你能快些回来。” 陆良看着她认真地模样,心里早已经化成了一滩水。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女娃生得真是好看,等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到现在她变得更加好看,让他更加的无法自拔,他情不自禁地问:“你怕我死在外面?花月,我很惜命,我陆良费尽力气才得到你,让你心甘情愿地跟在我身边为我生孩子,我怎么舍得死?” 花月为他这般温柔的话而动心,那些刻意被她丢在脑后的东西突然间窜上心头,忍不住说出口:“如果哪天你突然发现我不是我,你还会这样对我好吗?” 陆良深深地看着她,突然笑起来:“说什么胡话?我只知道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的心里有我,人贤惠温柔,我有什么理由不对你好,不爱你?曾经……不管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人该追的从来都是那些不可预测的日子而不是过往。” 花月突然想告诉他有关于自己的一切,可是在一刹那她突然觉得这样做没什么意思,他们都是这世界的俗人,老天更改了她们的命运并没有问过她们的意愿,她们面对一切未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们的无奈与不安,侵占这个词扣在她们的身上太过残忍。心安理得的享受旧主的一切,就算不心安理得,想要挣脱离开可能吗? 感情是人无法掌控的东西,有些人爱便是爱了,没有人不自私,在明知道没有退路的陌生世界里放弃这些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老天送给她不曾得到的一切,她又何必去固执地拒绝? 花月替他擦洗干净,上了他带回来的药,重新帮他系好衣裳,柔声说道:“在家里多呆些日子,什么时候好利索了再出去,别让我担心。” 陆良是个生了逆骨的人,就连陆大娘都不能让他完全听自己的话,可是在花月面前,他温顺的很,不过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在他的心海中翻起了滔天骇浪,所有的决定在这一刻都远离,他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院子里的树木已经抽出了绿色的嫩芽,暖风和煦,陆良胳膊被黑熊抓了好几个口子的事终究还是被陆大娘给发现了,她没像以往训斥陆良,只是叹口气说:“虽说你现在成家立业了,过日子没有不受苦的,可我这当娘的还是不放心,宁肯你跟着你爹去京城吃现成的,我也不乐意你在外面让人,怪让人担惊受怕的。” 陆老爷倒是忍得住在这个小村子待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回去过一趟,所有的事物都是在这里处理的,就连下人来报说那王惠芳死皮赖脸赖在陆府不走都没说什么,依旧自在逍遥的过自己的日子。 说起这事他倒是乐意的很,只是陆良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说什么自己没那个能耐,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其实全是狗屁不通的一堆歪理,吹胡子瞪眼睛地训斥了一通回屋里生闷气了,这世上哪有比子女不听话最让人不省心的? 陆良冲着娘无奈地笑笑,他身体已经好了,这会儿闲来无事便将家里的柴给劈了,以前他不在家这种事想做也使不上力气,既然回来了自己的日子还是自己动手心里才觉得踏实,也许这就是别人口中的有福不会享。他倒觉得吃爹娘给的这辈子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出息,自己把自己的腰包赚的鼓起来才是正经。 家里的银子存了不少,陆良本想着趁着天气暖和起来了将院子翻修一下,这事还是得和娘商量一下才好,花月对此并没有意见,什么样的屋子只要是自己的就住着舒坦。 陆大娘自然也乐意,一家人商量了阵子才决定既然修一次,就要修满意了,自然是推倒了重修和心思,所以一家人便搬去了陆老爷先前住着的院子。 天气暖和起来,孩子有婆母帮着带花月便轻松了不少,她偶尔也能出来和外面的人说两句话,只是孩子还没断奶,她也不敢在外面多待,生怕饿到了孩子。没孩子的时候尚且能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胡说一通,现在有了牵挂就是拿着扫帚撵也不见得能把人给撵出去。 陆家盖房子,花家人也跟着高兴,谁不想看着自己的闺女日子过得好?陆良在外面奔波顾不上,花家两父子帮忙盯着,倒也放心的很。 眼瞅着进了四月天山上已经长了许多能吃的野果子,去年她怀着身子被拦着没能上去,现在又被孩子给拖着,当真是没有一点办法。幸好花城知道她就惦念着那些东西,特地去山上采了些回来给她解馋。 花月很欢喜也很满足,自家盖房子在村子里可是大事一件,以前最为落魄的陆家竟然成了村子里的富户,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是以前他们也没少为难陆家,就陆良那种性子肯定想了不少招数来对付他们,就是再怎么想跟着混碗饭吃也说不出口,倒是那向来不合群的付行可是逮了便宜,瞧着每出去一趟回来往家里带的东西都是他们连见都没见过的,而且他们已经不只一次看到秀娘去买肉了。这村子里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得上肉,像他们这样跟不差钱的倒是少的很,不用说肯定跟着陆良赚了不少,一时间眼红的人更是多了起来。 日子难熬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想过动歪心思,可是付行和陆良都不是什么善茬,要是给他们抓住把柄少不了会要了他们的半条命,没人敢把心思动在他们身上。不过也少不了有那厚脸皮求到陆大娘和花月那里的,她们都是一句做不了陆良的主就给推了回来,人们听过这话便也死心了,因为他们知道这话都不会传到陆良耳朵里的。 村里人谁不知道陆良稀罕花月那是稀罕到骨子里的,是姑娘的时候就缠着不放,现在成了亲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据说好吃好穿都没少过,陆大娘的话不一定听,花月的话却是一定听的。就那付行听说也是他娘子和花月交好,这才让陆良答应的。 这种话付行听得多了也不嫌弃,反倒是锦绣总是觉得对不起付行,一张愁苦脸让付行看得是哭笑不得,只得将人拉进怀里安抚道:“你当那陆良是个没脑子的?他怎么可能全听他媳妇的话?但凡去远处的都是得拳头硬的,带些没用的去拖后腿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而且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挺好的?外面那些人全都是看不得人好说风凉话的,不用理会他们。” 付行算是看出来,陆良找的都是些外表凶悍,不顾及外人说什么的人,有时候一个人的坚强与否从面对别人的言语时的反应中就能看的出来,更何况那些人一个个都是肯拼命的,村里的这些人知道个屁。 天气炎热起来的时候,花月会抱着孩子在树底下乘凉,孩子越来越大,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一切景物。偶尔她也会和大哥一起去看房子,原先熟悉的一切虽然全都被拆除了,那些欢乐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像是一缸存放多年的佳酿发出的味道,醇厚清香。 只是让花月头疼不已的是花月在外面招惹的桃花债,她曾经找过来一次,被花月以做不了陆良的主给推了,哪知道这一次这姑娘换了那一身鲜艳的衣裳,穿着很是得体,在众人面前声泪俱下地恳求她帮着在陆良面前说几句好话。 这种事花月看过了一回,接二连三地再看只觉得好笑不已。不过她倒是佩服这位姑娘,为了陆良自己赎身逃出了那烟花之地,仔细装扮一下这姿色倒是不差的,陆良可真是好本事,居然还有人上赶着送上门来愿意伺候他的,不要名分,甘愿做小,光听着都觉得情深意重。 花月最恨被人要挟,以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能逼她认下这桩事?她可不是什么贤惠大度的人,要想借此来威胁她可真是大错特错。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看热闹的人却是止不住起哄,倒是颇有几分语重心长:“花月,你瞧瞧这姑娘多有情有义,又不图你家的那点钱,人家还是揣着银子来的。你是陆家的大少奶奶,还是大方着些好,这会儿不纳妾,你家陆良越来越出息了,保不齐他自己就想着享齐人之福,你到时候的处境怕是难了。” “男人但凡有了钱都是一样的德行,花月你能拦得住吗?” 花月今儿心情大好,本是来看进度的,顺便问问这房子什么时候能修好,却不想竟被一帮人混人给破坏了。她虽怒极可是脸上却带着笑,这一刻她顾不得什么,只想将堵在自己心口的这口气给出了,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咄咄逼人之气:“我花月虽不是出生大户,可也是他陆良费尽千辛万苦把我娶进门的,他敢不敢做这种事我也等着看,若是当真有什么不合心思的我花月也不是舍不下的人。反倒是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还想拿工钱就闭紧嘴巴干活,我家花钱可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甩嘴皮子来了。” 花月这话倒是惊着不少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说起狠话来也有几分吓人的,那些人虽不情愿被这么个小丫头数落了,可是为了赚工钱自然也得忍着,当然也有人小声地抱怨:“花大的这个女儿可是了不得,瞧着还真得了她娘的真传,这张嘴哟。” 倩娘原先心里本来还没底气,听到这么多人向着她说话,当即恳求道:“倩娘真不求什么,我从那地方出来,在城中寻了个小院落住着,只是我清清白白的人时常被一些无耻之人烦扰,你我同是女子,也当知女子沾染了是非这辈子都难翻身,我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只要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就成。” 花月腰杆挺的笔直,闻言笑道:“人说的最不可靠的话就是这种保证,我想那天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可能会接纳你,而且我也没什么耐心和你多费唇舌,若是气不过不如直接去找陆良,你唤了他这么久的陆爷也该清楚这陆家大事是他说了算的。你若是有本事,让我将这位置让出来,我也不会不答应,若是真走到那一步,一个没了心的男人不要了也罢。” “花月!” 花月的话音不算低,她那随口就说出舍弃他的话像是一把利剑戳在他的心口上,他急冲冲地回来想多陪她些日子,可他听到了什么?气急败坏和愤怒全部堆积在那张俊脸上,看起来有些吓人。   第九十六章   陆良快步从人群中走过来,笔挺健硕的身子肌肉紧绷,浑身上下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可怖逼迫感,谁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明白是真的发怒了。   花月撇开头不看他,自己出来有一阵了,也不知道孩子醒了没有,她抬脚要走,却被陆良有力的手拉住胳膊,他用了不小的力气抓得她疼,她挣了挣依旧甩不开他,两人都是气头上,谁也不愿意退后一步,陆良自然舍不得让花月难堪,便把气全出在了坏事的倩娘身上。   “你来做什么?”   倩娘只听他的声音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接插/进了她的心脏,她单薄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个男人本来就凶狠,而今更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的样子更让她开始慌乱起来,脸上泛起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讨好与卑微:“陆爷,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做个伺候你的丫头都成,求您让我留下来吧,我什么都没有,真的没地儿可去。”   陆良抬眼看了不远处那些心思都注意着这里的人,嘴角上扬,脸上的冷意却越发深:“滚,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谁乐意收你当丫鬟你去伺候着,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众目睽睽之下,陆良的话虽不是太难听可在被人捧惯了的倩娘来说十足的难堪与狼狈,刹那间眼眶变红,水意打转任谁见了都我见犹怜,她张嘴还想说什么,陆良冲她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分明是在撵人,让在眼眶里悬着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打湿了精心勾画好的妆容。   旁人见陆良的态度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多嘴多舌的冲花月说那些话,要是花月心眼小把这事告诉陆良,自己连这点工钱也赚不上了,心里一阵慌,眼睛也不敢随便乱看了,握着手里的砖整整齐齐地码上去。   要说这陆良还真不是个寻常的爷们,满天下就是那皇帝也是个好美色的,这人却一根筋只盯着花月,活像是离了她不能活似的。要是给有心人捏住了这个把柄,不愁他陆良不低头,可惜了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听说手里有的是钱,老天爷真是爱跟人开玩笑,陆家以前不就是穷了些,这会儿什么好往他跟前送什么,难不成是他们平日里烧香拜佛拜的少了?   倩娘呆楞在那里,眼看着陆良深邃俊脸上的怒气犹如波涛,她的腿却不听使唤了,她想要不就拼着一次,什么脸面通通都不要了,当着这个女人的面就这么逼他一回,万一能看到一点点心动呢?她也不至于落得太惨的境地。   陆良的脸色越来越黑,下颚紧绷,他的手紧紧地拉着作势要甩开他的花月,给人的感觉他也许下一刻就要动手了,不然他闲着的那只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再克制着。   就在倩娘张口的瞬间,人群中跑进来一个块头大的光头男子,脸上满是憔悴,看着陆良笑道:“陆哥别为个女人动这么大的气,不值得,兄弟给你解决。”说着就拽着倩娘往人群外面走。   倩娘不愿意,只是她的力气敌不过那人,只得被拖走了。   一时刚才还看热闹的人们全都散开了,只留冷着一张脸的陆良小心地扶着花月的腰往家里的方向带,见旁边没人了,瞧她也是一脸不快,这才叹了口气,软下来:“一个疯婆子,你同她有什么好说的?”   太阳挂在天际,一阵风微微拂过花月的耳畔,勾起她垂落下来的发丝,蹭着脸颊有些痒,她也不知道怎么脾气就这么淡了下来,她也终归是个俗世人,就算时间跨度长达几千年,爱吃醋,小心眼都是改不掉的。   眼看着这不是回家的方向,反倒是……她的脸颊忍不住升起红晕,不悦地问:“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回去说,我不跟你走。”   陆良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脚下不停,抓着花月手腕的力道放轻了些,但是她依旧挣不开,眼瞅着离两人曾经欢好过无数次的木屋越发近,陆良开口说:“你放心,我浑身邋遢不会动你,我们来说说别的。”   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能看见的地方都落了一层灰尘,长久不住人的地方有种淡淡地不讨喜的味道,在这个时节里显得很闷。   陆良将小木凳擦干净,示意花月坐好,而他半蹲着身子和她平视着,花月心里嗤笑也不嫌累得慌,他的两只手搭在花月的肩膀下,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有很强烈的存在感,让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黑亮深邃如深潭的眸子,里面有不安与气愤还有委屈在不断地盘旋,良久才听他问:“花月,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你那么轻易地就说出要将我甩开的话,是不是心里一直不曾信过我半分?亦或是……这一切不过是你哄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后面连声音都听不到,其实他们的距离也只不过隔了一指而已。   花月知道他只是胆怯,不敢在说下去,他怕听到他心里的那道声音,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不过因为她气头上的两句话竟然将自己的身段放低至此,她该高兴吗?这么多年,有一个这样在乎她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心里仅存的那点气也消了,伸出手指在他一脸愕然中戳着他的胸口骂。   “你倒有理了?你明知道我心小,沾着这事自己怎么不想办法解决,还让人家找上门来?”   “我心里是不是怎么了?你说下去,撂下半句话做什么?”   “我明白,你想问我我从一开始是不是在骗你?与你在一起也不过是将就?陆良,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拼着老命给你把孩子都生了,到头来你居然说这种话,早知道我就不该信你这个混账的鬼话,你居然怀疑我……”   “陆良,我真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陆良见她气得红了眼眶,小巧圆润的鼻头泛起一阵红,更显俏脸粉嫩如桃瓣,美丽娇艳,风情动人,樱桃小口微微撅起更显委屈,让他的心刹那间软成了一汪水,心里那些作乱的东西通通被他甩到九霄云外,想抱抱她,低头看自己身上一身尘土只得作罢,这个女人可就是他的命,一举一动都勾着他的心魂,放在心上的人哪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她一委屈,可不是全部的错都成陆良的了?   方才质问时的咄咄逼人顿时消了下去,柔声安抚道:“是我的错,我以为她们那种地方的人最懂眼色,不理就没事了,谁成想,这人竟是这么混。是我的错,我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颜面,你要怎么才能消气?要不打两下?”   花月的手被他抓着朝他脸上招呼,响亮的一声让花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站起来,摸着他的脸颊痛骂:“你傻了不成?我刚才就是气糊涂了,为了个外人这么对自己,你脸皮再厚也不必这么的折腾自己。”   花月也明白,在那种地方讨生活的人都是逼不得已的,如果不懂眼色也许活不了多久。那里的姑娘们都是人精,阅人无数更能看得出陆良性子虽不善,骨子里却是个重情的人,更何况相貌不俗,又有几分本事,若是能与这人过一辈子,自然是美事一桩。花月费了不少时间才想明白,想来那倩娘脑子转得倒是快的。只是这个男人最终还是自己的,谁也别想从她这里抢走,再看到他担忧又暴躁的情绪时,花月的心里只有欢喜。   陆良刚才的心软被她这么一通数落,这时很是无奈,他竟不知道花月什么时候也生了一张利嘴,不过几句话却让他听得心花怒放。还有什么好计较?是他一时被她的那句话给激怒了,所以才会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一个女人将最好的自己交给自己,还受尽疼痛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我糊涂了,往后再不会有这种事了,我对天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花月笑着摇摇头:“陆良,我若是心里没你,想来这会儿早去当宫女了,我把你当什么,你是我男人,我恨我男人被别的女人惦记着不放,这有错吗?我总归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你就是个祸头子,成天给我往回勾人,你最好在外面给我打发干净,要是再来一次,陆良,我和你没完。”   陆良心头一抽,这无意中的漏网之鱼差点在两口子间掀起大风浪,他哪还敢去招惹人?连连应着是。   花月担心家里的孩子,也没想着和他计较什么,催促着他回家去。正值午后路上没有什么人,两人相伴着往家走,许久未见又加上这事一闹,两人间弥漫一种说不出来的亲昵,不过相看一眼都有浓浓情意滋生。   却说那光头正是大尧,他虽然答应了陆良不再惦记着这个倩娘,只是看她这般狼狈与心不忍,这才把她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河边洗衣裳的妇人们已经回家了,耳边回荡着只有轻微的风声和哗啦啦流淌的河水,大尧放开她,颇有几分语重心长:“你还没看出来?陆哥待小嫂子那是疼到骨子里的,你长了两只眼是用来做什么的?陆哥与我说你们这样的女子心眼重,让我离着远些,却没想到你倒是个糊涂的。陆哥最不待见有人烦他,你怎么这么没眼色?”   倩娘自从离开那地方之后,身上穿着和妆容都很素净,见左右没人这才放开声音哭起来,把好心安慰她的大尧给吓得不轻,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想了半天用手拍了拍她的脊背,继续喋喋不休:“陆哥,这些年脾气好多了,这都是小嫂子的功劳,要换做以前,才不管你是不是个娘们,惹了他照样动手,虽然我也没见过他动手揍女人。不过这回还真是你的不是了,陆哥明摆着不乐意和你有牵连,你还非得往上凑。”   倩娘哭够了,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看着波光粼粼地河水放声大骂:“陆良就是个睁眼瞎,我哪点比不上他那个娘子?她除了有个规规矩矩的出生其他有什么好的?”   大尧撇了撇嘴:“那你为什么非他不可?这世上的男人多了去。”   倩娘黯然的神色在刹那间变得如光般耀眼,她垂着头想了片刻说到:“天底下的男人一个一个都是见色眼开的,我听了那么久的奉承话只觉得恶心,只有他不在意我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都是那股劲儿,我见他第一眼就瞧中了。你多管闲事,还不是看上了我这张脸?”   大尧对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全然是那张脸,可是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粗声粗气道:“谁见人不是看脸?你脑瓜子给驴踢了?不看你,他是看不上你,你没瞧见他对小嫂子的稀罕劲儿?也不知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趣,落得今天这样的没体面,心里痛快了?”   倩娘以前虽说受尽世人冷眼嘲笑,可是入花楼的人还有老鸨对她皆是客气的很,哪里受过这等闲气?既然他陆良铁了心,那么她也没必要盯着这么个没眼光的,用力抹了抹眼睛,脆弱的肌肤都被布料擦得疼:“全是些给脸不要脸的,从了良还不如我在花楼里过得随心痛快,我再进去就是了。”   大尧听她又要重新跳进火坑,赶忙拉着她,略显磕巴地说道:“那地方有什么好?你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别进去了,我知道好端端的姑娘家谁愿意去那种地方。卖唱卖笑,你自己心里也不见得乐意,要是碰上那种不规矩的怎么办?他不稀罕你……我,我稀罕你不成?我虽说长得相貌不好看,可我浑身有的是力气,我这两年也攒了些钱,置办院子给你买好看的衣裳都成,我发誓我会对你好,你跟了我成不成?”   倩娘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大个头男人,他身上真挑不出半点好来,只能说他一脸期待的样子会让他看起来有些憨厚老实?   面前的河水折射出淡淡的光,倩娘没有看他,垂着头看着水面不说一句话。 第九十七章 陆良每回一趟家都发现自己的儿子变了样,眼睛水汪汪地更亮,脸颊也圆润,小嘴张着发出咿咿呀呀让人听不懂的话,一个大男人的心就这么软下来。 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一直在家里等着自己,这世上最快意的事也莫过于此了。 气派亮堂的青砖大瓦房修好的时候已经入了冬,陆良已经不知道在那条熟悉的路上来回走了多少趟,自己的买卖越发顺遂,在整个清河县都闯出了个名堂,加上有程家人的关系,如今他和这帮兄弟们也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再不像以前那样只是个野路子,他趁着这个机会物色合适的人,南北两边都没误下,眼看着腰包渐鼓,所有人都觉得跟着他走是最正确的。 新修好的屋子晾了个把月才住进去,陆大娘和陆老爷住着正屋,花月和陆良睡在西屋,就算做什么坏事也不必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可让陆良顺气了不少,脸上的笑也多起来。 只是房子修好了,陆家一家子却是很少出来,便是那些有心人想借着机会套点近乎在外面伸长脖子望都只得败兴而归,也只得在暗地里啐一口:“在村里装什么大老爷,有本事修到城里去。” 陆良小时候虽然和陆大娘学着识了几个字,起名这种事他却是不敢接的,生怕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陆老爷闲来无事就将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看账,也不管孩子能不能听懂嘴里时常念着生意经,陆大娘数落了两次也没法子只得由着他去了。一家人坐在一起想了许久才定了孩子的名字,叫陆彦晟。 陆良当即说:“这几个字笔画多,将来孩子写自己的名字也难,小小年纪就被自己的名字给难住了。” 陆老爷吹胡子瞪眼咬定了直说没更改的可能,就这样一声给拍定了,花月拉住还想说什么的陆良,笑着说:“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男娃儿连读书识字的苦都吃不得,将来还能指望有什么出息?” 陆老爷顿时乐得心花怒放,笑道:“还是儿媳妇说的在理,咱们陆家的小子哪能被区区一点麻烦给难住?大不了我亲自教我孙子读书识字,就这么定了。” 陆良无奈之下也只得答应,看着花月满脸无奈,自己的媳妇居然不向着自己,他对花月最是没法子。 几个春夏秋冬随着陆彦晟的长大一转眼就过去了,村里人看着陆良一趟一趟的往北疆、江南跑,便是不知道他赚了多少银子,瞧着他身边那些个地痞无赖都穿得人模狗样,村里人即眼红又无奈,直说老天爷不开眼。 陆老爷年纪越大,可模样却是越来越显年轻,他成天陪着孙子,听到的都是天真可爱的孩子话,只觉得自己好像也小了几岁。 陆彦晟是甫南村里唯一的小少爷,六岁正是爱玩乐的年纪,陆大娘不愿意让他出去玩得一身脏回来,花月见儿子一个人在家中待着无趣偶尔会准许他去外面玩一会儿。 村里的孩子都不大愿意和陆彦晟玩,尽管大人们嘱咐过许多次要好好巴结这位小少爷,不过总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看不过去,趁他一个人的时候将人堵在没人经过的角落里,一个一个都是恶狠狠地模样。 孩子们欺负人没有什么理由,若是非要说一个那就是看不顺眼,全都是衣着朴素穷人家的孩子,在泥巴堆里长大,唯有陆彦晟衣着华贵又能读书识字,放眼看过去,方圆几十里也只有这么一个人,嫉妒和眼红已经悄然在心里萌芽。 陆彦晟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几个比自己大的男娃,阔袖下的手攥紧成拳头,他明知道村里的孩子不喜欢和他玩,可他还是对家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不过显然他的运气不算好,还没走多远就被人给堵了。 带头的人叫大生,个头高又生得壮实,听说村里那些胆小的没少被他欺负过,有几个一看见他就吓得哆嗦,其他的几个生得瘦小一眼看得出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个狗腿子罢了。陆彦晟却没想到自己比人家还生的瘦弱,唇红齿白,乍一眼看过去跟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大生显然看不上陆彦晟,只把他当小鸡崽似的对付,抬起下巴轻蔑一笑,示意身边的小子们动手。 陆彦晟嘴角微勾,年纪虽小眼底却没有惧色,爹虽然常年在外,但是每次回来都会教他很多读书识字以外的东西,当然祖父祖母还有娘都不知道,这是他们父子俩之间的小秘密。不过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怎么打人而已。 他滑的和泥鳅一样,快速避开冲他伸过来的几只爪子,不管他再怎么躲身上还是挨了几拳头,他咬牙挺了过去,近了,只差五六步就到了…… 所有人不解这个弱小子为什么费劲心思地往前面跑,不会躲的人他们打起来更带劲,拳头就和石头一样落在陆彦晟的身上,就在他们大笑着边打边追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小子不知怎么拼起全身的力气将他们推开,快步跑到大生面前,纵身一跃在大生错愕中两只胳膊死死圈住他的脖子。 大生力气大,好几次都差点将他甩脱,陆彦晟咬紧牙关用最后的那点蛮劲将大生推倒在地上,发酸的手依旧紧掐着大生的脖子,那些男娃见老大被制住了赶紧要上来帮忙,不过一个小孩子动动手指的功夫就能将他撂倒了。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陆彦晟在他们靠近自己身边时,眼疾手快抓起一块石头作势就要往大生头上砸,虽说都是孩子却也知道生死的可怕,当即站在那里不敢动了,就连被卡着脖子愤怒不已的大生也惊得白了脸。平日里小磕小碰也疼得他龇牙咧嘴,陆彦晟手里的石头可是带着尖儿的,要是真这么招呼下来,他的脑瓜子都得被穿透了。 陆彦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乌亮的眼睛里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茫,他连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大生,很快他在大生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和畏缩,眼角微微扬起,冷笑着说:“还要跟我动手?信不信我让你的脑瓜子开花!” 大生心里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摇头,声音微微颤抖:“你快放开我,我往后再不欺负你了……” 陆彦晟冲他展颜一笑,将石头尖朝他眼睛上比划了比划,这才站起来将石头扔在一边,拍了拍手:“早就看不惯你们,坏我好事。” 陆彦晟跟着祖父咬文嚼字,又顺带被教了许多礼仪规矩,小小年纪看起来一本正经又有点老气横秋,方才这话更像是与无知小儿般说话的语气,更让躺在地上的大生气得火冒三丈。只是他知道当大哥就得言而有信,说不打就是不打,以后再想着法子折腾他。 陆彦晟回到家,已经有数月不见的爹爹正坐在树底下翻东西,他走近一看才看到那是自己练的大字,虽然写的不甚好看,却也不难看。 察觉到身边投下来的阴影,陆良抬头看了他一眼:“做什么去了?瞧你这模样,被你娘看见少不了又得挨数落。” 第九十八章   陆彦晟抿紧嘴角,将自己的手往后面藏了藏,随即又想到自己浑身上下全是土,村里人羡慕的贵料子现在被他穿得黯然无光,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回去换衣裳,可是他也知道娘就在里面,转眼就能看到他,这一下是躲不过去了。   陆良的眼睛里一片平静,却有莫名的压迫感,其实陆彦晟最怕的不是祖父祖母,也不是娘,而是眼前这个人,爹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他也只有在娘身边才能看到爹像个正常人一样说笑,以前不懂事,他私下里问过娘爹好像不待见他,娘只是眯着眼笑说那是装的。   陆彦晟终于撑不下去,整张脸都绷起来,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怒气:“他们先动手的,我还回去了。”   陆彦晟有点委屈,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这分明是他亲口教给自己的。如果有人想要欺负你,不要怕,看看那群人里谁是能说得上话的,其他人防着些就成不用放在心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最主要的那个人身上,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他的弱点,一旦抓稳了就不要放手,他们想要打你?你要的是他们的命,天底下没人不怕死,他一旦露怯,你就赢了。   陆良交给他的是自己那个时候无可奈何的选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拼着这股劲他终于将那些人给打怕了,可是他到现在才发现,儿子和自己不一样,以后要走的路也不同。   看着倔强的儿子,陆良心里一阵好笑,半大的孩子脾气倒是不小:“仅此一次,你娘那里我给你担着。”   陆彦晟这才松了口气,别扭地看着他的几个大字搔头说道:“爹我先回屋去了。”他刚从爹身边走过,只听爹继续说:“以后把心思藏好,别跟个野猴子一样,自己不动手又能教训了别人才是真本事,去吧,别和你娘说。”   花月要是知道陆良私底下是这么教儿子的铁定少不了一顿闹,哪有爹这样教孩子的,不往正道上带,万一要是真成了个卑鄙小人……陆良每一次提点儿子都是背着花月,孩子虽小可是骨子的那股劲却是用什么法子都抹不去的,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轻易学坏,不过凡事亲自动手的样子不太好看,所以才教他这个法子。   毕竟儿子和他这个大老粗不一样,陆彦晟被老爷子养成了正儿八经的小公子,那是老爷子的脸面,许是人站得高了,有些原本不屑一顾的东西突然横闯在心头占据了更大的地方。老爷子绝不会允许他的孙子被外面的人说三道四,只是这一关终究没让陆彦晟躲过去。   花月在屋里准备晚饭,有几样菜需要提前动手准备,等晚饭那会儿味刚好,帘子被打开来人带着光进来,晃花了她的眼,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是自己儿子,脸上的笑还没完全露出来,在看到儿子那副模样时绷了脸,沉声问:“做什么去了,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陆彦晟再爹那里得来保证,心里也不怕,坦然地撒谎:“本来想去山上摘野果子,没踩踏实从上面摔了下,娘,你知道那打滚儿,收也收不住的。”幸好他避开了那些朝脸上招呼的拳头,不然谎话都不好编了。   花月这才信了,催促他回去换衣裳,隔着一扇帘子说:“一会儿到你祖父那里去,他说要考你功课,你倒好瞒着我不说,让你给溜了。”   陆彦晟很早就会自己穿衣了,祖父要找人专门伺候他,却被娘给拦了,他也觉得自己做事挺自在的,身前身后总跟着人,跟蹲大牢有什么两样。听到娘的声音,他撇撇嘴说:“知道了,翻来翻去就那么几本书,有什么好背的?”   他很聪明,更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祖父给他的几本书都是一字一句教的,他读完一遍就记住了,只是祖父显然不信他的脑袋瓜子,成天的想法子折腾。换了衣裳刚出门去,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女人的呼喊声,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吵闹,也许是从祖父那里学来的。   花月把手腾出来,洗干净用干帕子擦了才出去,村里人一般很少上门来,这是怎么回事,听着吵吵嚷嚷的,她看了一眼儿子,转身出去了。   陆彦晟心里有点不踏实,后脚就跟出去了,陆家一大家子人都在外面,他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生,心里一阵厌恶,不是挺威风的?怎么转眼跟孙子一样,娘们似的。   大生娘见这阵仗,心里一时喜,脸却拉的老长,逮着最好说话的陆大娘道:“大娘,您看您孙子做的好事,小小年纪打闹也没个轻重,娃子们都看见你孙子掐着大生的脖子往死的下劲,您看这脖子上还留着印子。虽说孩子们打打闹闹是常事,咱们做大人的哪能当个事计较?娃们都说您孙子是要往死的打大生,您看把个孩子吓成这样。”   大生也不过才八岁,小娃总喜欢挤在一起做什么老大,他被陆彦晟吓唬了一通后才后知后觉的害怕,回到家里就是一阵鬼哭狼嚎,缠着要大生娘给自己做主。大生娘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脑子一转就想到了别的事上,大生挨了陆家人的打,他们总得给自己个说法,到时候能给大生爹寻个差事,每月能有点固定进项也好,两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拉着儿子来了陆家。   陆老爷站在一边皱着眉头不开口,陆良和他爹一个德行,他盯着大生脖子上散出来的印子,看了一会儿还真是自己儿子的杰作,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不想被人欺负那就成倍的还回去。   陆彦晟此时像只发怒的狼,黑亮的眼珠子里散发出灼灼光芒,就算懂的再多再能忍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恶人先告状,他大声地说:“是他找人来堵我的,我爹说过,那只是自保而已。”   花月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良,轻声开口,淡淡地声音里让人摸不着是喜还是怒:“那你怎么骗我说是从山上摔下来的?儿子,孝顺是好事,被人欺负了一个人扛着就不是孝顺了,知道吗?”   大生娘明白过来花月这是护犊子,她的心是偏着自己儿子的,那就说明她不打算讲理,急忙说道:“花月妹子,你看我儿子都成这样了,没道理几个打一个最后是我儿子被打成这样吧?你得讲道理不是?”   陆彦晟向来觉得娘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女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耐心很好,声音也很轻很软,他知道娘很疼爱他,大概爹会对他冷漠是因为自己抢走了娘更多的注意力吧?娘说过,爹是个小心眼,只是这一次娘不问青红皂白一味护着他的样子,让他没出息的红了眼眶,泪水一滴两滴地涌出来,没完没了的样子。   “大生娘,我儿子向来懂事,他性子静,寻常孩子们玩的那套他不稀罕,他图了什么无缘无故去打你儿子?我想不出来,所以我信我的儿子。”   大生娘被花月眼底的轻蔑弄得恼羞成怒,她抓着大生的手使了很大的力,直把大生疼得龇牙咧嘴,也不管别的扯开嗓子闹:“你们不能仗着有钱就欺负人,你儿子打了我家大生那么多孩子都看见了,这么惯孩子,瞧着将来也得惯成个纨绔子弟。你们得赔我们,人不能就这么白挨了打。”   陆老爷子摸着下巴冷笑一声:“我陆家的子孙怎么教轮得到你一个妇人多嘴多舌?别往脸上贴金,我们家就算真欺负人也看不上你这种穷酸的,不过就是想恶人先告状,过来讹钱的吧?老爷我有的是金山银山,哪怕是倒进了山沟也不会给你们这种人。”   陆良早就没了耐心,他可不像老爷子还乐意跟人废话,高大的身子往前走了两步,自带的威严让人忍不住心里一颤,他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母子,从嘴里吐出一句:“滚。”   陆大娘瞧着眼前这几个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待那母子俩被吓走才说道:“瞧瞧你们一个一个护的,有理都变成没理了,彦晟,给祖母看看他们可有弄伤你?”   陆彦晟摇摇头,小声地说:“没事,就是挨了几下,我全还回去了。”   花月这会儿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回事,自己身上的肉给人欺负她心疼的不行,一看大生娘那两颗藏着其他用意的眼珠子心里就明白了,她还讲什么狗屁道理?欺负她儿子,还想从她这里讹钱?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算大生娘俩没讨了什么便宜她心里也觉得窝囊。   陆良走过去在儿子头上摸了一把,笑得很是温和:“还是个孩子,得了,别记着这事,爹不怕他们找上门来,下次遇着了照样往死揍,不信吓不死他们。要是离开这里,你就得改改了,我跟你说的话还记得么?”   陆彦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得,陆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屋里去了。   到了晚上花月难得的没数落陆良,他拥着她笑:“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带坏孩子……这才几个月没见,摸着更舒服了。”   花月脸上顿时升起一阵红霞,抓着他放在腰间的手没好气地说:“以前想的太简单,以为讲道理能成,瞧瞧今天那样子,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招对付。要是咱儿子吃了亏,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回来,这口气出还是不出?上门讨理,看那人是讲理的?”   陆彦晟身上的伤还是被娘给发现了,上过药娘和他说了两句话这才回屋了,他想了很久都没明白爹的意思,眼看着夜越深,他才把脑瓜子里的事情全都赶跑,陷入了沉睡。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明白了爹的意思,自此人生就歪着走了,为了一个一眼看中的女人,多不要脸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陆家儿子仗势欺人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花城那个时候正带着女儿在外边玩,听到这话先是皱眉,而后指着一群嚼舌根的人痛骂:“放你娘的狗屁,我那外甥才六岁,也不看看大生那个小子多大,八年的饭全喂狗了?打不过我外甥不觉丢人,还有脸上门去闹,背地里又说人的坏话,仗势欺人?什么狗东西,把自己当什么人物,有势谁欺负这么个软骨头?别说我那当公子哥的外甥,这村里有骨气的小子哪个和他大生玩?都是些小狗腿子,也值当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嚼舌头根子。”   那帮人顿时消停了,花城说的确实有道理,因为跟在大生后面的真没几个像样的,小小年纪偷鸡摸狗什么都敢做,邻里都嫌的很,自然也就没说下去的意思了。   比陆彦晟大了几个月的花苗扯着花城的袖子软软地说:“爹,你又发脾气,我娘回去又要数落你。”   花城咧嘴笑,将打扮得精致的女儿抱在怀里往回走,无所谓地说:“大不了被你娘骂两句。”   这几年花城的买卖做得大起来,虽说不能和人家那些老字号比,不过全凭着他的两条腿闯出个了个名堂,他在镇上开了个铺子,专卖些南北两地的新奇东西,价钱不贵货也齐全,生意很不错。今儿一家三口回来看望蔡氏和花大,没想到会碰上这个事。   陆老爷和陆大娘为了孙子受委屈这事没少吵,这一次陆老爷不妥协了,横眉冷对地看着陆大娘粗声粗气地说:“这一回我不能顺着你了,你们必须跟我回京城,我好好的孙子在这地儿能学什么好?收拾东西,明天就给我动身走。”   陆大娘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无奈道:“小孩子有个磕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你这么狗急跳墙做什么?咱们家彦晟是男娃,难不成你要把他养成娇滴滴的大小姐?”看着陆老爷越发阴沉难看的脸色,陆大娘摆摆手:“行行,由你,你去和儿子儿媳说,他们要是同意我也没话说。”   花月舍不得离开甫南村,她的一切记忆都在这里,还有越发苍老的爹娘都是她的牵挂。只是公公的话也很有道理,陆彦晟不只是她的儿子,他还得挑起陆家的这个担子。陆老爷说自己的儿子长歪了没法子管也管不了,但是自己熬的这一笔家业总得有人来接着,这个孙子说什么他都不能给误了。京城繁华之地,要什么没有,既能开眼界也能养孩子的气度,在一个小破村子里窝着能有什么用?   眼界开阔与否确实很容易影响人的一生,花月在陆良不可置信地注视下点头:“爹说的对,即便是姑娘眼光也得远些,更何况咱们家的这个还是个小子,该是让他去京城。”   陆良知道她不舍,叹口气说道:“让爹娘带着孩子回京城,我老早以前就说过要带你去外面转转,咱们的家还在这里,等什么时候玩够了再说别的事。”   陆彦晟没哭没闹,好像是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这里,神色平静如水,乖巧地去了姥姥家,跟着各个长辈说道别的话,花家人对这个外甥也是入骨的疼,听说他要去京城了,一年都见不上一面,更是浓浓的不舍。   回京城的那天陆家人全都坐上了马车,花月还是不能适应一下子跟儿子分别,再三思量下还是决定等儿子习惯了再离开。   她对通往京城的这条路没有什么期待,最美丽的风景就在眼前,哪怕是最美时节的草木葱绿,繁花盛开,透过绿叶钻进来的碎光都没能让花月露出再多的笑,只有一家人找了处客栈歇脚说话的时候她才笑得最真。   心一旦被重要的人占据,他们才是她心底最美的风景,所以这辈子哪怕再不能见人世间的景色只要有他们在身边陪伴就好。   他们到京城的那天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只是稍稍动一动就能出一身热汗,陆彦晟本就爱出汗,这种天儿更是把他折磨的够呛,抓着花月的胳膊轻声说:“娘,热得透不过气。”   花月用帕子给他擦去额上的汗水,笑着说:“马上到家了,再忍忍。”   陆良看着马车往另一个方向走,眉梢微挑却没开口,一家人在一座比先前更大更气派的陆府前下了车,陆老爷神色得意地向众人展示他打拼出来的富贵,只是陆大娘显然没放在心上,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在穷乡僻壤待了那么多年也没垮了,倒是不容易。”   管家还是先前的那个管家,更加苍老的模样看起来比他们一家人还要高兴,跟在陆老爷身后说着家里的事情,在和前面那些人拉开距离后,管家叹口气无奈地说:“按您的吩咐我把那些人给处置了,只是那宅子里……她还没死心,死活不走,我没忍心,成天儿给她一碗面饱腹,让人盯着,老爷您看……”   陆老爷原本高兴的心情被管家的话给敲碎了,心里也是一阵烦闷,他没接话,只是在第二天众人的错愕重气呼呼地出门了,陆大娘也知道王惠芳还在京城的事,叹口气让陆良跟过去。   旧府占地不小,各处院子布置的很精致,只是这些年没人打理,野草狂长,看起来破败了很多。王惠芳还住在她先前的院子里,一身脏的看不出模样的衣裳,头发乱如杂草,很是狼狈,只是在看到陆老爷的那刻她的眼睛里还是发出亮光,跌跌撞撞地冲陆老爷跑过来,欣喜不已地说:“老爷回来啦,看我这样子,我都没好好打扮打扮。”   与王惠芳来说重新见到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不管什么都抵不过他重要,一开始的感恩到最后变成了没有办法抽身的痴迷,她这辈子虽然负了一个男人,却用后半辈子为了一个男人魂不守舍,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有些事情,她活了这大把的年岁什么都懂,就是不甘心而已。   陆老爷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他攒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越发看不明白,最终他对着身后的管家说:“去吩咐人把这里拆了,让人把她送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告诉她的家人把她给我看好了,别再来京城碍眼。”   王惠芳记得她住进来的时候这个宅子才修好不久,那个时候她真的欢喜,就像是老天的安排让她重新来过一样,可是现在他依旧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就这么离开了,冷清却又让人心寒绝望。   陆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心里也觉得好笑,也许并不是谁都适合死缠烂打的,他和花月有天大的缘分才能最终结成夫妻,老天待他确实不薄。   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陆良一家三口玩个遍,花月问陆彦晟喜不喜欢京城,见孩子点头她也放心了,京城很美很繁华,只是花月的心没有被这些东西所牵绊,到了离别那天她虽然不舍儿子,却还是快步上了马车,公婆这么疼他,他肯定会成长的很好,而她要陪着陆良将家里的事情给办完。   陆良曾经说过他打算歇一歇,自己只做个甩手掌柜,底下的那些人跟他全都是生死兄弟,他放心让他们自己去奔波。把这些事忙完,他们一家人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回去后他们在家里待了半个月,日日*无边,花月觉得这个男人的精力这些天变得更加足,像是多年没有尝过这等滋味一般,沙哑喘息中,他重重往前顶了一下:“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跟你在一起,那个碍事的小子。”   花月在他给予的欲海中沉浮,却还不忘反驳一句:“他是你儿子……”   陆良见他还有力气顶撞自己,身下的粗壮更加卖力,像是不知疲倦一样在花田中耕耘,花月早受不住,整个人趴在被子上,手捏着被角压抑着轻哼,窗外的光照在她光/裸的脊背上,曲线柔美,肌肤白皙动人,上面铺满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身后男人用力的撞过去使得她忍不住拱起身子,不自觉的躲避,真是人世间最好看的景色。   陆良将带着啜泣声音求饶的女人重新抓回来,他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些孟浪之言,感觉到身下人忍不住的抽搐,脸上的笑意更深。   没有人打扰,便是喊破天也没人听得见,陆良因为此兴致更加高昂,花月被他缠得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年,他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她已经不知道在炕上待了几天了,只觉得说不出的乏累,就连吃饭都是陆良喂饱的。   “你节制些,也不怕在这事上面伤了身子?”   陆良无所谓地一笑:“你今年也不过二十一,我大了你七岁,都是身强体壮的时候,熬不干的。”   他虽然看过花月生孩子痛苦,可是心里还是不死心想要乖巧伶俐的女儿,那会儿孩子小花月的心思全都在陆彦晟身上,再后来她没那个意思,自己也不敢在她面前说,生怕她不愿意。   又一次彼此融合的极致过后,花月浑身无力,闭着眼睛侃堪入睡,只听耳边响起他还带着沙哑的声音:“月儿,我想要个闺女,我成天见你哥抱着他的女儿,我羡慕的很,我也想好好打扮你们母女俩。”   花月不想理他,却受不了他一直在耳边念叨着,昏昏然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应还是没答应都被困意给盖了下去。   花月直到大尧找上门来说是来了单去北疆的买卖这才得以从让她有些生畏的欲海中逃脱出来,连日的纵欲无度让她看起来憔悴很多,照着镜子只见自己两个很大的黑眼圈,她也没好意思出去。   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陆良才从外面进来,他身上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让人不小心便沉浸在他的世界中。   “后天我们动身去北疆,他们在前面我们再后面跟着就行,顺便看看沿途的景致。”   花月有些犹豫,生怕自己拖累了他们,踌躇一阵说道:“我还是别去碍事了,要是误了你们的事可怎么办?”   陆良嘴角上扬,他越发没个正经,胸前的衣襟敞开露出健硕的胸膛:“我们与他们无关,不过是跟着他们稳当些,顺便也看看大尧这两年怎么样。”   而后他又变得没脸没皮起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花月,坏笑道:“你说我们这回有女儿了吗?我这能使得劲可都使上了,以前你都不让我留在里面,这回肯定成了。”   花月对他自说自话的样子没好气道:“快些去做饭,我肚子饿了,也不知道我的彦晟过得怎么样,这才几天我心里就想得厉害了。”   陆良眉眼间更是柔成一片,将她拥在怀里笑道:“别看他小,心思大的很,不用你操心。你再歇会儿,我这就去做饭去。” 第99章 完结   南北气温差距极大,他们从京城回来时正值天高气爽的秋天,夏日的滚烫热度依旧在,却也不像以往那般漫长难熬,在一天当中不过只留片刻,眨眼间又是涼起来的早晚,穿衣裳倒也麻烦起来,脱了穿穿了脱。   这几年北疆的战事终了,来往于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朝廷终于腾出手来收拾沿途的土匪强盗,官兵再不济也是训练有素,这些野路子自然抵不过长久的围追堵截只得败下阵来,这一条难走又寂静如鬼魅的路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陆良这几年将底子打的很扎实,在清河县乃至周边的生意人都习惯用他们来护送货物,让那些想要夺食的人很难插一脚。   花月去看过花大和蔡氏后第二天与陆良一道上路,北疆现在太平的很,所以也无需再向以前那般诸多顾及,更何况前面还有一帮兄弟带路,哪怕是遇上几个难缠的也不惧。   越往前走秋意越浓,沿途两边的树从葱绿变成了渐黄,再从渐黄转成了枯黄。花月挑开马车的帘子往外面看,离开甫南村后眼界越发开阔,秋风拂面,心也跟着舒坦。   陆良偶尔会出去和前面的兄弟们走一走,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但是更多的时间还是陪着花月坐在马车里,话不多心却紧贴在一起,气氛静谧又充满暖意。   夕阳的光辉铺满天地间,马车哒哒声响传入耳中,花月看着那一方瑰丽的颜色在远处的宽广湖面上随着风泛起的水波发出耀眼的光,朴素又惊艳,她目不转眼地看着,这天下间哪有什么能比得上天地不经意创造出来的风景更加绝色?   陆良从她空出来的一小块地方里看到了外面的那片世界,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在怀里,轻声说道:“以前也不过是想着让咱们家的日子好过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你过上当富贵奶奶的日子,没想到老天庇佑,才让你我有这等富贵。”   花月握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回头看他,夕阳的光撒在他俊美深邃的脸上,将分明的棱角包容,整个人看起来竟比平日里还要温柔,他嘴角的暖笑更是在她的心间流淌。   秋风从外面钻进来想要挤进唇相贴的两人之间,奈何情意深重的两人竟是纠缠的难舍难分,久久未曾分开,花月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眼前这个男人脸上浮起一抹动情的红,狭长的眼睫轻颤,更多的是认真与专注,她如水的烟波中泛起一阵笑和满足,他对她向来认真与珍视,别人不知道,她却最为明白不过,事事顺着,什么好的都往她怀里塞,还时不时的吃什么不知名的非醋。   刘洪涛回村里那天,这个小气男人两只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十足的不屑与轻视,花月知道他还记挂着以前的那档子事,也懒得理会他,随他自己阴阳怪气去。这人倒也不觉丢人,一直到了晚上还不消停,抱着她说:“这会儿可知道你的眼光有多不好了吧?不过中了个秀才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官要是那么容易做,我早去了,哪还轮到他做这种青天白日梦。你要是跟了他,对着个穷酸书生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铁定会后悔。”   花月忍不住弯了嘴角,这个小气男人想听的不过是她的一句夸赞罢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像刘洪涛那样做个知书达理的人,只是老天爷没给他走那条路的机会,难不成他以为只要当了书生她就会喜欢上他不成?真是越发活回去了。   “几百年的老账了怎么还翻不完?他的事与你我有什么相关?你要是不服气让咱儿子考个状元去,回来在他面前显摆?”   陆良被噎了下将人抱得更紧,小声地嘟囔:“我儿子出息了去他眼前显摆什么,什么乌七八糟的人,说他做什么,赶紧睡觉。”   后来陆良倒是真没在花月面前说这件事,直到那天大哥来找他喝酒,两人都喝高了,醉眼朦胧,连坐都坐不稳当了,他一副欠揍的得意模样同花城说:“那刘洪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依旧是这个德行,我看着就痛快,我陆良不是什么好人,敢跟我抢媳妇,找死,你看,连老天都帮我。”   花月那时刚炒好最后一个菜给他们端进来,听到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固执地想要推开他,现在越来越明白他的好,若是真的错过,她应该是会后悔的。看着陆良的眼神越发柔软多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抬眼正好抓住了她专注的目光,放开她,微微喘息着说:“瞧我皮相生的好,可是动了色/心?”   花月推了他一把,嘴上也不饶人:“相中了又如何?你可敢伺候着?”   陆良黑亮深邃的眸子里顿时升起一阵像是要焚烧一切的火焰,他健硕的身子此时紧绷,抓着花月的手忍不住用了几分力气,胸膛上下起伏,良久才说:“我真想在这里久好好伺候你一回。”   花月的脸颊染上桃花似的粉红,嘴角微抿,垂着头不敢看他。   入了夜一行人在最近的客栈住下来,草草用过饭都各自回房歇息了,陆良一手搭在花月腰上,护着她上楼,嘴里说着让她慢些,可实际上却是急不可耐地推她走,像是个饿死鬼似的。这个没脸没皮的,如今更是惦记着那档子事,说他两句,他也是笑着回一句:“你爷们的力气不往你身上使往哪儿使?”   陆良拥着花月草草的擦洗过身子,也未穿衣便上了床,这会儿天涼了,出水的刹那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花月那声冷字还未出口,陆良火热的身躯便压了上来,他此时倒不像方才那么急切,耐心地一路用唇舌膜拜着她皮肤细腻的身躯,到了胯部也未停,花月在迷乱中试图推开他,奈何如水的身子实在抗不过他的力气,只得任他得逞,在自己那私密的地方留恋不去。   轻吟声不断,在一阵攀顶的愉意中她忍不住咬着自己的手指,生怕被别的人听到。陆良起身,对着那处柔软用自己的那物似是探路般碰了碰,见她哆嗦着欲拒还迎,脸上的笑意更大,他憋了很久,那里变得更大,饶是两人在一起许久,花月在他进入的那刻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进去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力气,她抓着陆良的胳膊,在全部容纳后开始止不住地喘息。陆良只觉得自己被一阵舒服的暖意包容,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吸进去,他打开双臂环着她坐起来,附在她的耳畔呢喃:“忍不了,我要……”   花月被他吊着也是一阵难受,不自觉地收腹,让陆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只能遵从着自己的欲/望不断地进出,次次用力极重,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彻底融入她的身体里才好。   彼此都来了兴致,花月回应着他的一切需索,很快就到了要命的极致,她像是置身在一片白雪的世界里,随着他在湖心里飘荡,她用尽一切办法只想抓到那股能带她回到岸上的力量,陆良是个十足的坏人,他故意将她重新扔进那片漩涡里,继续在他的折磨里压抑的喊叫,大汗淋漓,最后软成一滩水,只能低声哭泣着求饶。   陆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爱她这股柔弱无依的样子,楚楚可怜却又分外的动人,这种难以言喻的风情让他稍稍疲软的昂扬再度变活,恨不得就这样缠着她至死方休。   因为闹得太过凶狠了,以至于花月连着好几天才歇过劲来。那天早上陆良伺候着她穿衣吃饭,浑身没力气,陆良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让她看着一阵气。那处被他疼的狠了,连路都走不稳当了,她实在不乐意在众目睽睽中就那么走出去,陆良无奈只得随意扯了个理由将她抱进了马车里。   每到一处,陆良都会将好吃好玩的东西都给她搬进来,无时不刻在讨着她的欢心,就连大尧都忍不住说:“咱们陆哥疼媳妇可真是出了名的,亏得我跟在他身边时间久,学了几招,要不然到这会儿都娶不到媳妇。”   倩娘终究抵不过大尧的死皮赖脸,越发觉得这个男人瞧着虽然憨傻可对她是真心百般护着的,他从不在乎自己过去曾经卖笑,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对自己只是一副包容温柔的笑,这样的人她有什么理由不跟着?   马车晃晃悠悠,迎早送晚,终于在太阳快要乱山天际弥漫着最后一抹残红的时候到了蒙城。没有了战乱的侵扰,很晚了街上都有笑闹的人,晚风虽然涼,却挡不住人们身上的喜悦,与当初那个空寂又紧张的蒙城相比宛如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众人都是饿了一路,花月有些头昏脑胀,就算在马车里垫补了些可是身体依旧有些不舒服,陆良将她送回房里,亲自端了吃食送上来,笑着说:“刚烤好的肉串,你过来尝尝。”   那肉串考得恰到好处,上面撒了香料,看起来很是诱人,花月依旧脸色发白,懒懒地从床上坐起走到桌边坐下,闻着这股味道不知怎的只觉得恶心不已,捂着嘴侧着身子干呕,皱着眉头道:“快些端开,我闻着恶心。”   陆良有些莫名,低着头闻了闻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恶心,你……我马上端走,我让小二去做清淡饭菜去。”   花月是当过娘的人,瞧着自己这样子,再加上日子也推迟着没来,心里越发肯定起来,欣喜之余她很想陆良自己能瞧出来,只是这人看着精明其实木的狠,不能过多的指望他,垂着头等人回来。   过了好一阵才见他进来,气喘吁吁地空着手,花月疑惑地问:“后面有人追你?”   陆良喘匀了气摇头,转身对着外面的人客气地说:“大夫快进来帮我娘子看看,这两天精神不足,连脸色都难看的很。”   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头雪发,沧桑不已,他坐在一边给花月把脉,很快站起来笑道:“这位相公别急,你家娘子这是喜脉,这几日该是受了颠簸,身子差了些,稍稍调理便可好。若是可以,还是少颠簸的很,当好好养胎休息才是。”   陆良脸上蓦地升起欢畅无比的笑容,接着有些无措地祝福语着花月先等一等,他将大夫送出去又在外面问了许多话这才回来,眼眸中含着无限柔情,拉着花月的手笑道:“当真是争气,说怀就怀上了,这回我哪儿也不去,就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要不我们在这里多待些日子吧,正好看看北疆的冬天,无一处不宽广,无一处不让人震撼。”   花月抿嘴笑,她看到了这里的秋天要深的很,已经有丝丝寒意往身体里钻,这个地方只有天地才是主宰,宽广的让人觉得望不到头,而人不过是这块地方最小的东西,蓝天中太阳发出的光眯眼,白云朵朵,能清晰地看到远处大山里的葱绿和枯黄,风毫不扭捏的在人身上肆虐,干脆利落又豪爽,大抵这就是为什么陆良会喜欢这里的原因罢。   可是她虽欣赏心里惦念的也不过是属于自己的那方小天地,她不忍扫兴可是也不想委屈自己:“我瞧着还是咱们家好些,不管好坏人气足,这里太空了。”   陆良顿时明白过来,笑着摸着她的头发:“那就听你的吧,不过得多待两天养好身子再上路也不迟。”   花月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最多也不过是在客栈旁边转转便回了,什么都看不到心里,与那时一样嗜睡的很,像是总么都睡不够一样,有时与陆良说着话,陆良不过转身拿了个东西,再回头时花月已经睡熟了,让人哭笑不得。   陆良见她没有游玩的兴致,又请大夫来看过说是无事,这才敢上路回家,因为顾着花月的身子一行人都走得不快。   陆良趁着队伍休整的时候和大尧说:“我想定下来了,这远路往后我不会再走了,彦晟那小子长那么大我都没好好陪他,这一个可不能不管了,盼女儿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可得好好陪着。”   大尧摸着依旧光滑的头笑了笑,好一会儿才说:“陆哥放心,你拼着命打出来的,兄弟们会给你好好守着。手底下的这些个都服你,这一次听说你也跟着来别提多高兴。”   陆良望着远方,闻言也跟着笑了笑,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走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哪能不放心?   走了大半个月,花月在马车里有些透不过气来忍不住问陆良能不能歇一歇再走,陆良皱着眉头想来想最终还是答应在这个小镇上歇一晚再走,至于心里的那点异样他没有告诉花月。   天渐黑,一行人刚好走到一处林子,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投宿落脚处,花月累及,不知道为什么马车越走越慢。   一轮圆月挂在树梢头,偶有几声鸟鸣在寂静的夜中响起,莫名的有些吓人。突然一道好听又带着慌张求救的声音划破夜空,花月被这一道声音激的坐起来,抓着陆良的手,紧张地问:“这是怎么了?”   陆良依旧含笑,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别管,咱们走咱们的。”   花月有些不解,犹豫了片刻吐出三个字来:“不管么……”她知道陆良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他们的规矩,人有时候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同情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女人,在这样的地方求救想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吧?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央求陆良去救那人一把,可是转念一想又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要是给他们带来麻烦可怎么好。   陆良就着外面照进来的月光看到她一张笑脸拧巴在一起,无奈地摇了摇头,掀开帘子冲着大尧说道:“过去看看罢。”   那边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和男人的□□声越来越响,陆良摸着花月的头发,轻声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你会后悔的。”   花月不解地抬眼看他,入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没有多想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养神。   很快那阵声音消停了,想来是被大尧他们给撵走了,抽泣的声音越发靠近,娇娇弱弱中散发出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魅意,花月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是分辨不出来。   直到车帘被掀起,借着外面的火光将那个女人照得清楚,虽然一身寻常装扮,可那柔媚模样,两只勾人魂的眼儿,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   只见那女人止住了抽泣,有些扫兴的说:“原来是陆爷,真是白费功夫,探路的那个蠢货连人都认不清,让我还以为今儿能干票大的。”   花月眼看着这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变化,依旧魅却也带着些慵懒,哪有半点遇到坏人的模样,这分明是装出来的。   那女人突然来了兴趣,认真地打量着花月,突然脸上勾起一抹笑,娇滴滴地说:“陆爷向来不管这种事的,今儿是怎么了?舍不得小女在外面靠这等法子营生?您心里若是有人家,不如就带着小女回去罢,天涯海角都跟着爷去。”   陆良冷笑一声,将撑着帘子的那只手放下来,沉声道:“太晚了,走吧。”   马车走出很远了,陆良才开口:“在外面可不能轻易发善心,这条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落在她手里,他们以为能贪些便宜,却不想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话,但是好人当不得,不管在哪里。”   花月知道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靠着扮柔弱坑蒙拐骗发大财,有时候真是难分辨清真假,倒不如一门心思只顾自己,谁也不能让他动侧影之心,这样的人才不会被人抓住弱点。   “想来以前遇到过?瞧着那女人的模样,你可有动过心?”   陆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止不住地笑,嗔怒道:“傻丫头,我不过是正巧路过帮了别人的忙而已,挫了她的锐气,没想到她倒是记住了我,除了你谁也勾不走我的魂儿。别胡思乱想,这一路苦了你,回去可得好好养养。”   这件事很快就被所有人抛在脑后,在外面奔波当真很累,花月回到家睡了小半个月才缓过劲来,眼看着离冬天不远了,花月偶尔会出去晒晒太阳,更多时候还是待在屋子离,继续做小衣裳,她心里也想着这一胎是个女儿多好,正好凑个好字,可是真正的儿女双全。   陆良差人给京城送了这个好消息,蔡氏在家里无事做,时常来照顾花月,娘俩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连陆良都插不上嘴,只得坐在一边听着或是出去坐在院子里发呆劈柴,现在不需要奔波忙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孩子出生,让他突然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错过了什么,再没有什么能比期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让人高兴快活了。   还是那个院子,还是那些人,那些风景依旧,陆彦晟和祖父祖母在母亲快要生产的前一个月回到甫南村,什么都没有变,变得只是人而已。   头顶的太阳依旧热得能把人烤化,等在外面的人已经大汗淋漓却也屏足呼吸定定地盯着什么也看不到的屋子,这一次比生陆彦晟用的时间要长很多,像是经历过了漫长的岁月,才听到屋里传来孩子嘹亮的啼哭声。   陆彦晟站在陆良身边,他看到爹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开,这个挺拔不倒的男人此时却脆弱的很,像是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倒下去。   “真是好福气,恭喜是个大胖小子……”   陆彦晟看到爹脸上的表情暗了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毕竟爹盼妹妹盼了这么多年,也许这就是命里无时莫强求罢:“爹……”   陆良心里确实极想要个女儿,只是没法子,兴许他命里该有这么点遗憾的,老天爷哪能让人事事顺遂?最后一个了,他不忍心花月再为他受苦了,两个儿子也好,少操心些。就在他努力抽回思绪正要往屋子里走,却被人给拦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细弱的声音响起,像只小兽一样呜咽着。   “一对龙凤胎,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了,大喜呀!”   陆良的心抽了抽,直到儿子拉着他的袖子摇晃才回过神来,当自己多年的期望实现,他先是一怔而后是遮掩不住的狂喜,乐极了也不怕儿子家人笑话,快步走进去顾不得看一双儿女,拉着花月的手,半跪在地上,亲吻着那只白如玉的手,温柔地说:“辛苦你了。”   花月此时很是疲惫,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在一起这么多年哪怕不说什么他们也明白,抵挡不住的困意,很快便睡着了,她的一辈子注定要跟着身边这个男人一起走完,至于那些离她多年的记忆早已算不得什么了,这样与她来说已经够了。   陆良看她睡得香甜,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窗外的光透出糊了纸的窗照进来,温暖地包裹着两人,他一辈子能得她相伴便已知足,也不枉他在无数次想要放弃的念头升起时硬生生的掐断,这辈子生生世世都认定这个人!   陆彦晟本来也想进去看娘,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娘了,只是想到刚才爹那副样子还是算了,他晚些再去看,转身去看弟弟妹妹了。   两个小孩子并排躺着,皱巴巴地模样实在是不好看,小拳头紧握成拳,他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倒不是不喜欢弟弟妹妹,可心里还是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他靠着墙看着远处的青山,想到什么忍不住弯了嘴角。   他已经大了,弟弟妹妹还是和爹娘一起玩的好,而他终于找到一个有意思的人,只是她看自己的眼神总让人不舒服,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快些长大。   那人明明是个丫头却没有半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成天和一堆男娃们混在一处,说她没心没肺可她心里总是惦念着她的那个表哥,成天不离嘴的说有多好,知道他不待见听还是没完没了的,动身回来的那天,他克制不住冲她发了脾气……   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消气,现在她的表哥已经到京城了吧?所有人都当他年纪小不懂事,人世间无非就这点事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早已从大人还有书里学到不少,虽然朦朦胧胧不解其意,但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认定了一辈子都不会变。   他突然想起来去年遇见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他站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漠然地看着围城一圈的小公子们,宽袖下的手慢慢地攥紧握成拳头。   爹其实说错了,不管去哪里都得靠拳头把那些排挤自己骂自己的人给打怕了才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立足,可就在他要动手的那刻,一道清亮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回头看过去,那是个生得很好看的人,显然要比自己大的多,他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可两只眼睛就是没办法移开。   “成天欺负新来的,你们就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要打架?来呀!”   陆彦晟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他小而倔强,想要攻击的模样很像一头狼崽子,季念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觉得很有趣,这才忍不住走过来多管闲事。   这一眼之后,再也念念不忘。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