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娇养太孙妃   作者:韩金书   文案:   一朝穿越,苏玳成了皇长孙弘晳的嫡福晋   皇长孙弘晳是康熙帝最宠爱的孙儿,苏玳知道,弘晳最后却落了个圈禁致死的下场。   想到以后要跟着弘晳吃苦受罪,苏玳咸鱼为敬,躺平苟命。   跟弘晳也不能太亲近了,能疏远就疏远,说不定弘晳嫌她太冷淡太无趣,自己就会不要她的。那样她就真的自由了。   *   万万没想到,弘晳不要侍妾不要侧福晋伺候,只要她。   *   弘晳这今日挨打,明日打架受伤的,就指名道姓的要嫡福晋苏玳日夜照顾。   照顾着照顾着,就被拿下了。苏玳那个后悔哟,她怎么就对弘晳没有抵抗力了呢?   *   苏玳的阿玛是喀喇沁部扎萨克郡王噶尔臧,嫡额娘是和硕端静公主,她是喀喇沁王族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弘晳长到十七岁都不近女色,直到遇见苏玳。   谁也不知道,这位眼高于顶既冷又横的皇长孙对苏玳有多迷恋,他曾在无数个夜里难以自禁的想她……   把草原上最耀眼的娇娇小公主娶回来,日日夜夜娇养着,这娇着养着,后来更是食髓知味,爱不释手。   *   苏玳做梦也没想到,明明最后圈禁致死的弘晳被康熙册封为皇太孙,太子也没有被废,她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她呢,也不知道何时开始,想到爱撩拨她的皇太孙就脸红,悄悄看他一眼,都心颤不已。   【理性追文,互相尊重。评论区不要骂人,不要攻击任何人。】   ①胤礽不会被废,会顺利做皇帝。   ②本文时间线及历史事件均有改动。不会按照历史上的人物生卒年写。有架空,有私设。   ③1v1。sc。有关1v1及sc的具体问题,文中会一一写到的。   ④小说戏说,不要骂人→_→不喜欢的话,及时止损哦   内容标签:清穿 甜文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玳,弘晳 ┃ 配角:┃ 其它:清穿   一句话简介:躺赢才是最爽的   立意:愿所有的幸福都追随着你 第1章 001   九月的天,在京中还是酷热难当,到了草原上,沁凉的风鼓过来,便是通体舒爽了。   康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刚刚结束亲征噶尔丹,将准噶尔战事平定,噶尔丹人死的透透的,喀尔喀蒙古又重新归附大清。   只隔了两个月,康熙就去了木兰围场,在热河,亲亲热热的与蒙古诸部王公见个面,聊一聊,联络联络感情。   康熙高兴,沿途惦记出嫁到蒙古的公主们。在科尔沁部,敖汉部,巴林部,离得近些的公主们,康熙都召来觐见,还去了和硕恪靖公主的公主府上,同公主额驸一道用了午膳才回行宫。   这日见着达尔汗亲王满珠习礼的孙子班第,嫁班第的是世祖爷养在膝下的固伦端敏公主。   康熙喜欢和硕恪靖公主,自己的这个女儿怎么都好,可这位当做表姐看待的出身高贵的固伦端敏公主,康熙就不大喜欢的,神情总是淡淡的。   端敏公主在旁人跟前清高傲气,在才平定了准噶尔叛乱的康熙跟前,却不敢多拿着表姐的架子。   见康熙只管与班第说话,端敏公主心里不痛快了,也不好说什么,就只管闭口不言了。   额驸班第早已是亲王了,倒是会说话,与康熙相聊甚畅。   外头禀报:“皇上,大阿哥来了。”   康熙一听就笑了:“快叫他进来。”   此次跟着康熙来热河的,是直郡王、诚贝勒、雍贝勒、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八几位皇子阿哥。   除了皇子阿哥们,皇孙们年岁大些的,也带着来了几个。   外头奴才们禀报的大阿哥,便是皇太子胤礽的长子,现年十七的皇长孙弘晳。   皇长孙自幼养在康熙膝下,刚出生就得了康熙的喜爱,几乎同太子小时候一样,是在康熙身边启蒙教养的。长到了七岁,才送去了上书房读书。   要说太子如今跟个隐形人似的,这位皇长孙却是万众瞩目,得康熙厚爱,走哪儿都要带在身边。   端敏公主打叠起精神,翘首瞧着进来的年轻人。   皇长孙身边,如今就只有一位侧福晋董鄂氏,还有几个侍妾伺候,至今都不曾大婚娶福晋。   这跟当初的皇太子多像啊。   胤礽是到了二十岁才大婚有了太子妃的。   当初皇太子迟迟不大婚,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太子妃的位置。   太/祖太/宗皇帝自不必说,后宫里头蒙古皇后妃嫔多得很。   到了世祖爷这儿,便是再不济,还是有她们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在的。   如今的皇上,却不大要蒙古的妃嫔了。   皇太子是元后嫡子,纵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科尔沁们的王公贵妇们,总还是有那么一丝想头的,想再挣一个皇后当当。   结果也是空想。   皇长孙弘晳是皇太子的长子,太子妃瓜尔佳氏无所出,这位侧福晋李佳氏所出的弘晳阿哥几乎就如同皇太子的嫡子是一样的。   固伦端敏公主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这位阿哥的嫡福晋出自蒙古,出自她们科尔沁,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也不怪端敏公主如此想,她自幼是仁宪皇太后和孝庄太皇太后带大的,她的额娘、祖母都出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她骨子里流的就是科尔沁部的血液。   太皇太后虽去了,仁宪皇太后仍在。   她为的都是科尔沁。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是叹服羡慕,当初的科尔沁大妃的荣耀。   弘晳一走进来,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班第见过多少蒙古好汉巴图鲁,可瞧着这位略瘦削却身材高大挺拔的大阿哥,心下暗暗点头,这位大阿哥如今的骑射拳脚功夫,据说是可以和直郡王相较的。   弘晳跑马回来,去了自己的帐中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束腰的利索常服,就来给康熙请安。   康熙亲切叫了起,还叫赐座,拉着弘晳的手,笑着给他说班第和端敏公主:“也不是第一回见了。都是你的长辈,也是朕的舅家。”   听康熙这样说,端敏公主心中熨帖,班第却惶恐,连连说不敢当。   康熙含笑道:“如何当不得?科尔沁所出都有皇后皇太后,都是朕的长辈。入关前和入关后,皇家公主所嫁最多的也是科尔沁。这可是名正言顺的,朕的舅家。”   班第心中擂鼓一般,一时也不敢深究琢磨,只顺着康熙的话附和。   好在康熙也不在意,随意聊了两句,也就不说这个了。   倒是弘晳,班第借着说话,瞧了他好几眼。   见他极其英俊的面容,却没有多深的笑意。眼底一片冷肃,班第心想,果真还是从前那样冷淡的性子。   端敏公主虽然有些想法,可有康熙在这里,她也不好贸然说些什么,心里正琢磨着如何说项,就听见康熙笑着问弘晳:“今日可高兴?”   弘晳眼里有了一点笑:“高兴。”   说的是高兴,但神情不见得多高兴,笑意不达眼底,反而带了些倨傲的张扬。   康熙浑不在意,好似习惯了长孙这副带刺的冷横模样。   弘晳起身跪下,声音软和了一点:“玛法,孙儿瞧准了。”   祖孙俩似乎别有默契。   班第和端敏公主没有听懂。   康熙却轻挑了眉头,饶有兴致的笑着问:“瞧中谁家的姑娘了?”   大阿哥十七了。是该大婚的时候了。   他原本是想等这孩子十五就赐婚的,偏这孩子眼界高,瞧不中喜欢的嫡福晋就不肯大婚。   康熙也舍不得委屈他,只好由着他。但也约法三章了。   若十八还瞧不中,那他就直接赐婚了。   弘升弘晖几个比他小的都大婚了,皇长孙哪能一直单着呢?   没想到才来了热河不久,这小子就瞧中了。   康熙勾了勾唇角,这是瞧中草原上的格格了?   弘晳轻轻抿了抿唇角,像极了康熙的眼眸里流光溢彩:“喀喇沁部,扎萨克郡王噶尔臧的长女,乌梁海氏。”   他一直很冷淡。   唯有说起这几个字时,冷淡的眉眼仿若融入了春水般,流泻出一丝丝的温柔。   暗中观察弘晳的端敏公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句话震的她心中惊涛骇浪。   皇长孙竟要乌梁海氏?   康熙似乎不意外,只是哦了一声:“噶尔臧的长女。是迪雅的姐姐。朕见过。叫什么来着?”   旁边侍立的梁九功刚要回答,弘晳冷淡扫他一眼,梁九功闭嘴了。   弘晳道:“她叫苏玳。”   康熙嗯了一声,他想起来了:“那不是朕的端静亲生的。是噶尔臧的侧妃生的。朕记得模样不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康熙的印象中,就记得那孩子娇小玲珑的。倒不像是蒙古郡王的公主,倒像是养在京城勋贵府里的娇娇姑娘。   可那姑娘,骑射好得很。上回见了一回,满场都是称赞的。   康熙含笑瞧弘晳,难怪这小子看上了。   端敏公主缓过神来,适时跟着笑道:“皇上说的是,苏玳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说起来,这孩子的额娘啊,也是咱们科尔沁部的。是祖上卓礼克图亲王一系的。”   端敏公主所说的卓礼克图亲王,便是吴克善。是孝庄太皇太后的长兄。   康熙点头,这个他知道。   他的端静是贵人兆佳氏所出,是他钟爱的三公主。   他给端静选的额驸便是噶尔臧。   只是端静嫁给噶尔臧数年无所出,身体也很差,最后人都快要死了。   实在舍不得噶尔臧到了四十还无子,端静就给他娶了侧妃。就是出自科尔沁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   乌梁海氏是除博尔济吉特氏外蒙古的另一大领主家族。祖先是成吉思汗麾下的大将济拉玛。   出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不能是普通的侍妾。   这位侧妃嫁给噶尔臧后,就生下长子,过后两年,生下噶尔臧的长女就因病去世了。   两个孩子就养在了端静膝下。   说起来,也正是这位小公主的出生,竟叫端静公主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又重新恢复了身体的健康。   还为噶尔臧生下了次子,及一对龙凤胎。   喀喇沁部都将苏玳小公主当做是他们部众的小福星,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哪怕是侧妃所出,养在公主膝下,也如同嫡出的公主一般。更何况,小公主是两大领主家族的结晶,出身也是非常高贵的。   “既瞧上了。朕就给你们赐婚。”   康熙照准了。   端静公主的女儿迪雅今年才七岁,这个苏玳却已经十四了。   就年纪来说,自然是苏玳更合适的。   喀喇沁部的小公主,蒙古出身的嫡福晋,与满洲勋贵宗亲都不沾边,康熙很满意。   康熙还是可惜,迪雅若是年纪再大些,本该是她嫁给弘晳的。到底是端静所出的孩子,嫁给他的皇长孙,才是最相配的。   不过,也罢了。   额驸班第和端敏公主真心实意的恭贺弘晳,弘晳领受了。   出了御帐,瞧着护卫送班第和端敏公主离开。   弘晳慢慢走回去,脸色复又冷淡沉肃。   他素来眼高于顶,性子又冷又横,也没人敢招惹他,奴才们都不敢瞧他。   也没人知道,这位备受皇上宠爱的皇长孙,此时心口就像是泡在热烫的柠檬蜂蜜水中。   一半酸涩至极,一半热烈欢欣。   他就知道,只要不挑八旗勋贵宗亲高门的格格贵女,玛法会答应给他赐婚的。   重来这一世,再选他的嫡福晋,他不会再任由玛法的摆布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弘晳,一作弘晰。乌梁海氏(乌梁海济尔默特氏),一作乌梁罕氏。本文取弘晳,取乌梁海氏。   ②本文时间线及历史事件均有改动。不会按照历史上的人物生卒年写。本文有架空,有私设。设定不会全部按照历史所有的规矩来。   ③1v1。sc。有关1v1及sc的具体问题,文中会一一写到的。   ④小说戏说,不要考据,不要骂人→_→不喜欢的话,及时止损哦(本文私设,女主身份可称呼为喀喇沁部小公主)   ⑤现在正式开启一段属于皇长孙弘晳和蒙古小公主苏玳的新的旅程,大家好呀,开文啦~ 第2章 002   苏玳是胎穿。   早早的记事,心里就很庆幸。幸而她生在了蒙古,生在了喀喇沁部的郡王身边做女儿。   康熙年间,京中动荡,九龙夺嫡,前辈的穿越女们奋斗在第一线,她不想沾惹那些事,就快快乐乐的在喀喇沁做个尊贵的小公主挺好的。   和硕端静公主对她很好,很宠爱她,她生母博尔济吉特氏早逝,公主额娘就跟她的亲额娘似的。   有亲哥哥,有公主额娘,后来又有弟弟妹妹的陪伴,苏玳这十四年过的很快乐。   她是噶尔臧的长女,噶尔臧逝去的父兄还有未嫁的女儿在,姑姑表姐的婚事都是老郡王定下来的,要嫁到满八旗,京中去,而她就不必回嫁了。   噶尔臧也舍不得她,以前就答应她,等她再长大些,就让她在喀喇沁部选个自己喜欢的台吉嫁过去,让她在草原上逍遥一辈子的。   结果现在一切的美好幻想,都泡汤了。   驻跸热河的康熙,那个她只见过几次的名义上的外祖父,给她赐婚了,定了她做皇长孙弘晳的嫡福晋。   阿爸和公主额娘高兴,部众们都来贺喜,他们本来是要在第二日就回去的,结果赐婚的圣旨一下,又要继续住下了。   还在行宫里的诸部额驸与公主们都来贺喜,尤以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和喀喇沁部的乌梁海氏最为高兴。   苏玳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躲过所有人,跑到外头郁闷去了。   “主母说,公主是有福气的孩子,这话一点都不错。公主如今得了阿木古朗汗的赐婚,要嫁到宫里给大阿哥做嫡福晋,侧妃若知道了,会很高兴的。”格珠说。   格珠是博尔济吉特氏留给苏玳的蒙古嬷嬷的女儿,一直陪伴苏玳长大。   格珠是科尔沁的人,对康熙比一般蒙古人还要更为尊敬。   苏玳轻叹:“你不懂。”   小人儿的烦恼,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也没法说。   那个英俊帅气的皇长孙,她见过,人冷了点,但模样是真挺好的。   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宫里的妃嫔都好看,康熙自己也不差,生出来的儿孙自然都是好看的。   常年骑射,教养文化,耳濡目染的熏陶下来,哪个不是文武双全呢?   可这个嫡福晋,它就是个大坑啊。   苏玳知道皇太子胤礽数度废立的事,作为太子的儿子,弘晳还能有好吗?   现今是康熙四十一年,康熙才将将搞定噶尔丹,太子在朝中跟个隐形人似的,皇长孙弘晳万众瞩目,颇得康熙的宠爱。   康熙明年正五十了,身子骨似乎还硬朗,苏玳想,她莫不是穿到了平行时空的大清?   可哪怕不是那个大清,太子和皇长孙的处境也不好,她不关心紫禁城的事,却也知道,将来太子被废被圈禁了,她这个皇长孙的嫡福晋,还能逃得过吗?   可婚都赐了,她还能如何呢?   她也没那个胆子抗旨啊。   巴勒多尔济找到这片草垛子来的时候,果然就瞧见了他的小妹妹躺在一堆草上望天。   巴勒多尔济轻轻松松把人抱起来:“到了京中,给大阿哥做福晋了,就不能这么没规矩了。”   苏玳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立刻抱住亲哥哥的腰撒娇:“我不要。”   巴勒多尔济温柔含笑:“哪能不要?被人听见了,你就倒霉了。”   把妹妹身上的杂草都挑出来。他比苏玳大两岁,今年十六了,蒙古少年长得高大,看起来就跟个大人似的。   照顾妹妹照顾惯了,特别疼爱她:“赐婚的圣旨都接了。你如今就是大阿哥的嫡福晋。多少人看着呢,以后要谨言慎行,不能这么没规矩。”   苏玳哼了一声,小声道:“这儿也没人呀。”   在喀喇沁部,公主额娘宠着,阿爸宠着,他也宠着,小公主养成了娇娇的性子,却也不是骄纵没规矩。   巴勒多尔济最自豪的,便是妹妹的可爱乖巧和懂事。   看她不高兴,都知道在人前笑着,人后就跑到这没人的地方来舒缓心绪。   苏玳这么乖,巴勒多尔济又有些心疼。   他摸摸妹妹的头发:“皇上圣旨,阿爸也没有办法。是大阿哥亲自去御前要的你。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便嫁去了宫中,也不要怕。你是喀喇沁的小公主,是大阿哥的嫡妻,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妹妹孤身一人嫁到北京去,他这个亲哥哥又怎能放心呢?   这些话是安慰苏玳,也是安慰他自己。   妹妹太出众了,草原上耀眼的华光明珠,扎萨克郡王的宝珠公主,多少人都在惦记,皇长孙既瞧见了,怎么会不动心呢?   只是谁能想到,皇上竟能真的允准皇长孙的求娶?   若将来太子……皇长孙又有造化……那妹妹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喀喇沁出身的女子,真的能登顶吗?   紫禁城里,皇上与太子,皇上与皇长孙,诸位皇子阿哥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已经开始跟着噶尔臧处理旗务的巴勒多尔济有所耳闻,他想得多,想的心惊,周身冷汗。   妹妹这一去,就真的入了险地了。   苏玳长大后,很少再和巴勒多尔济这样亲昵,在巴勒多尔济怀里待了一会儿,她就改成了兄妹并肩依偎的姿势。   手里拿着长长的杂草随意攀折,她轻声问:“皇上围猎时,哥哥也跟着阿爸去随驾过,和大阿哥也有过接触,哥哥觉得,他好相处吗?”   他人冷淡,也挺好的。   大家都说皇长孙去皇上跟前求娶她是喜欢她。   苏玳却觉得不可能。满蒙汉八旗里头,出众的女孩子那么多,难道这几年他就没看上一个吗?   他至今还没大婚,至今没有子嗣。联想太子也是晚婚。   再想康熙不大待见蒙古的妃嫔,致力于稀释蒙古血液的康熙皇帝,给太子娶的太子妃就是精挑细选的,门第不高不低,给皇长孙选的嫡福晋,又怎会选八旗高门勋贵呢?   乌梁海氏。   这个不伫立在权贵中心,却又出身高贵的喀喇沁部左翼旗,就是很合适的选择了。   苏玳想,弘晳八成是看上她的姓氏了。   这就很好办了。   成婚后,大家相敬如宾,他冷淡,她也不必拿出什么感情来,只管做好嫡福晋的本分。   但凡她冷淡些无趣些,弘晳迟早厌了她,将来哪怕被圈禁,苏玳也不至于伤心伤身了。   好歹是皇孙,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历史上的弘晳,不就苟到了乾隆朝吗?   苏玳秉持着咸鱼躺平的心态,在弘晳身边苟着好了。   巴勒多尔济想起自己见过几次的皇长孙,想起皇长孙围猎时那凶烈嚣猛的模样,那是叫蒙古巴图鲁看了都心惊的勇猛无畏。   他身上没有爵位,不能御前近侍,只是跟着台吉们跑过几回马。   瞧瞧妹妹的小身板,巴勒多尔济心里担心的不得了,皇长孙对女人,会不会也这般猛?   可苏玳是他自个儿看上的女子,也会这么混吗?   巴勒多尔济还没有成婚,不能理解已经有了侧福晋和侍妾的皇长孙的心态。   可瞧着亲妹妹柔光溢彩的大眼睛,漂漂亮亮的小脸蛋,他也不敢说实话。   巴勒多尔济特别心虚:“大阿哥他……很好相处。”   巴勒多尔济也不太了解京中的事情。是听到了赐婚的消息,才悄悄去打听过皇长孙的。   可打听回来的消息实在是太……他也不敢跟妹妹说呀。   苏玳一看就知道哥哥没说实话。   她哼了一声:“我也可以自己去打听的。”   巴勒多尔济没法子了:“大阿哥他……他们说,他小时候骂过索额图大人和明珠大人。还用鞭子抽过几个大臣。他外祖父的几个兄弟,哪怕到了现在,大阿哥也时常会骂他们。”   说的人不敢多说,问的人也不敢多问。   但只隐隐绰绰的这么几条,都够让巴勒多尔济心惊的了。   苏玳低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这和她所知道的历史一点也不一样啊。   弘晳是这么凶野的个性吗?   弘晳这么作死,康熙还能容得下他?   苏玳实在是想不通,弘晳这样是怎么还能得到康熙的宠爱的。   可就他这么作死,将来铁板钉钉的是要被圈禁的吧?   兄妹俩耷拉着脑袋坐在一起发愁。   巴勒多尔济太担心了,拉了拉妹妹的衣袖,小声说:“要不,我跟阿爸说,我去京城陪着你吧?”   妹妹一个人在宫里,他没办法放心的。   苏玳哎了一声:“你怎么去呀?你去不了的。”   噶尔臧的爵位,只会留给端静公主的亲儿子。   她和哥哥知道,也早就明白。   哥哥的前程,只能靠他自己去挣。   巴勒多尔济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就算去了京城,也帮不到苏玳什么。   反而得靠着苏玳这个长孙嫡福晋罩着他。   弘晳远远瞧见这一幕,他摸了摸腰上的鞭子,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来。   也不知道小福晋和她那哥哥说什么呢。两个人都跟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儿的。   “爷?”跟着弘晳的侍卫赵凛看见本来奉旨去御前的大阿哥调转了马头。   弘晳勾唇:“爷去瞧瞧爷的小福晋。”   这不合规矩啊。跟着弘晳的太监疯狂给赵凛使眼色。赵凛只当没看见。   这位爷的脾气。他敢说吗?他不敢啊。   何况,这位爷从小到大干的不合规矩的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弘晳知道巴勒多尔济暗地里偷偷摸摸打听他的事儿。   他挺满意小福晋的。就不知道小福晋满不满意他呢? 第3章 003   弘晳没想到自己能重生一回。   但既然重来一回,他就不能再落得上辈子那样的结局了。   阿玛被废,他得汗玛法宠爱,没有跟着被拘禁在咸安宫中。可即便住在阿哥所里,也并没有多少自由。   汗玛法去后,四皇叔做了皇帝,废太子还被拘禁在咸安宫中,说是没有皇考旨意,不敢擅专。   他们将他和兄弟姐妹们,及所属家眷们,都送到了京郊的郑各庄去了。   那里建了王府,建了城池,建了兵丁营防,高墙圈禁,不许他随意出入,哪怕是去京城,也要先禀报,无事是不能入京的。   再后来呢?到了弘历那小子即位,他忌惮自己是前太子东宫嫡子,汗玛法的长孙,说他有心谋反,一句话稀里糊涂的就定了他的谋逆罪。   他竟落得跟八叔九叔一样的下场。连名字都给改了。   叫什么狗屁四十六。   凭什么?   阿玛被废,他怕自己撑不住弟弟妹妹们,撑不住在外头的家眷们,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在汗玛法跟前更是小心乖巧的伺候,生怕惹怒了他。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了几十年,到头来还要被说他有谋反之心。   这辈子重生,弘晳把什么乖巧谨慎,小心翼翼全都丢了。   从记事起就谋划,阿玛这辈子,必须顺顺利利的做皇帝,而他,也绝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皇位,只能是他们父子的。   上辈子的嫡福晋,是汗玛法给他选的。   也是乌梁海氏。是噶尔臧的女儿,而非公主之女。   那会儿,噶尔臧身边没有早逝的博尔济吉特氏侧妃。   这辈子再来,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弘晳没打算用这个事和康熙对上,他对上辈子的嫡福晋没有什么感情,也不想再要那个女子了。   没有更好。   那天在草场上,满场的格格公主里头,他一眼就瞧见了喀喇沁的小公主。   小姑娘一身赤红的旗装,裙摆掺着金线,在阳光底下亮晶晶的。   露出来的骑射裤也别出心裁的用金线绣着一匹匹的小马驹,满头的辫子茂密花哨,特别的朝气蓬勃。   她驭马跑在最前头,像一团燃烧炽热的火焰。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写满了快活和自由。   就那一瞬间,灵动的钻进了弘晳的心里。   他喜欢那个笑,喜欢她潇洒肆意的模样。   令皇长孙一见倾心的光亮,弘晳要把她攥在身边,攥在心里。   骑在马上的弘晳居高临下的望着草堆上的兄妹二人。   巴勒多尔济还不错,给他行礼问安后就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   弘晳只瞧了巴勒多尔济一眼,就将目光全落在了苏玳的身上。   就见他的小福晋板着脸,悄悄的往巴勒多尔济身后躲,完全不见那日的俏丽活泼。   这是,怕他了?   弘晳微微勾了勾唇,怕他么,那就逗一下。   “大婚后,你和爷就住在毓庆宫里。”   康熙已经下旨,令内务府办大阿哥婚事。婚期就定在来年三月。   回京后已经是秋末冬初了,要预备颁金节,还有年节的事,康熙不想仓促办弘晳的婚事,最近的吉日便在三月,便定在了春暖花开之时。   这次回京,噶尔臧会和端静公主一道送嫁。京中有康熙赐下的公主宅邸,苏玳会在那里住下,等待婚期的到来。   弘晳盯着苏玳:“毓庆宫里,住着太子太子妃。还有太子的侧福晋及格格侍妾们。还有爷的弟弟们。人还是挺多的。”   “不过嘛,毓庆宫不大,你同爷住进去,就一共两间小屋子。地方不大,刚够转身,凑合住住吧。哦对了,爷的侧福晋格格们,也都住在那儿,咱们隔壁就是。”   还没成婚,弘晳就和小福晋说这些,很不妥当。   赵凛和几个太监眼观鼻鼻观心,都当没听见。这位爷无法无天惯了,谁敢说他呢。   瞧着喀喇沁的小公主听着这些话眼睛都瞪圆了,几个人心里忍不住叹息,谁让这位小公主被这位祖宗看上了呢?   小祖宗折磨够了京城里的人,嫡福晋还没过门,这就开始逗上了。   弘晳说的这些,苏玳当然知道。   那毓庆宫,她还去参观过呢。   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要住进去!   苏玳心里苦,还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大眼睛眨啊眨,怯生生的看弘晳:“阿哥爷为什么不住阿哥所呢?”   阿哥爷。什么鬼称呼。   弘晳差点没崩住,吊儿郎当的看着他的小福晋。   太监们这会儿有眼色了,告诉苏玳,订了婚,规矩上,称呼大阿哥与爷就好。   弘晳继续忽悠苏玳:“爷住毓庆宫十几年了。屋里但凡有个什么动静,外头都能知道。阿玛打个喷嚏,爷在屋子里都能听到。等福晋住进去就知道了。”   话说的不妥当,人也不规矩。   他目光深邃,神色不简单,一副你要细品爷的话的痞子模样。   苏玳为自己将来的住房问题愁苦,顾不上弘晳的深意。   巴勒多尔济还没成婚,不大懂弘晳的暗示。   可人之大事,无非是吃喝酣睡,人伦之乐。   弘晳老盯着苏玳看,兄妹俩过后就反应过来了。   苏玳气的扯着她大哥就走。   这人果然坏得很,故意来调/戏她的!   屋子里有动静外头就能听见,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在现代脑子里被灌输了那么多的有色知识。   去参观毓庆宫的时候,还和同行的人嘀嘀咕咕的讨论过,说太子睡哪个女人,不但他自己宫里知道,就连乾清宫的康熙立马都能知道。   没有一点隐私,还要被人听床脚。   现在好了,轮到她了。   苏玳气,巴勒多尔济更气。   不是说阿木古朗汗最宠爱皇太子和皇长孙么?怎么毓庆宫会这样小?   那妹妹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委屈?   不对,妹妹现在就开始受委屈了。   巴勒多尔济打听来的那些事,已让他心里有了些想法,如今再一接触,才知道皇长孙竟是这么恶劣的性子,被皇长孙看上了,妹妹真倒霉。   巴勒多尔济想不通,就皇长孙这样的,怎么还会得了阿木古朗汗的宠爱呢?   他甚至想,如果皇太子和皇长孙真的是阿木古朗汗最宠爱的儿子和孙子,那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在毓庆宫那么狭小的地方呢?   巴勒多尔济不知道宫里的事,他也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就是这些透着古怪的地方,越发证明天家父子祖孙间的不平静。   要不是不能抗旨,巴勒多尔济真恨不得毁了这婚事。   “大舅哥留步。”弘晳笑嘻嘻的喊人。小福晋一逗就恼了,真好玩。   巴勒多尔济的脚步一顿,被苏玳扯着,两个人只得转身面对弘晳。   巴勒多尔济面色僵硬,给弘晳行礼:“小人当不起阿哥的一声大舅哥。”   弘晳摆了摆手,不在意这个,他笑道:“爷也瞧中你了。跟爷去京城,给你差事做,怎么样啊?”   他这样真像当街强抢民男的恶霸。   可在场的人都很震惊,顾不上这样想。   喀喇沁扎萨克郡王的长子,即使做不成台吉,不能承袭爵位,只要留在本部,将来也总能挣到他的前程。   跟着大阿哥去京城办差这叫什么事?   喀喇沁部的郡王长子,不是八旗的人,更不是大阿哥的奴才。   从前也不是没有先例。可那都是蒙八旗的人。   藩部之子,尤其是领旗者还活着的部族,是不会让孩子去京城当差的。除非这孩子定了是将来要尚公主,或者要跟宗亲女成婚做额驸的。   这和抛家舍业,舍弃蒙古的一切没有区别。   众人都想,巴勒多尔济是绝不会答应的。   结果这位扎萨克郡王的长子,咬着牙片刻,说:“好。”   巴勒多尔济不会继承噶尔臧的爵位,但在喀喇沁,部众还是和公主的儿子们一样,也将他称作小王爷。   可巴勒多尔济心里很清楚,这是不一样的。   苏玳急了,扯着巴勒多尔济的手臂阻止他:“哥哥。你不能去。”   她知道哥哥疼她,多半是心疼她担心她才会答应。   可这位皇长孙令她很不信任,她不想巴勒多尔济抛家舍业的去京城却一事无成,这一去,要再想回喀喇沁得到什么,就很难了。   巴勒多尔济轻轻抚了抚苏玳的脑袋,轻声让她别急,他说:“妹妹,我们在这里,也是一无所有的。”   跟着皇长孙博一把,或许能施展他的抱负。   留在喀喇沁,前途更难。   他想帮妹妹,想给妹妹撑腰。可他什么都没有。他必须尽快的长大。   皇长孙能给他的一切,阿爸可能都给不了他。而他,也不想留在这里和弟弟们争。   大阿哥为人轻挑,又有那么多的‘劣迹’,可巴勒多尔济也不知怎么,看着那个比他大了一岁,却深沉又轻浮的好似纨绔子弟的皇长孙,巴勒多尔济觉得可以相信他。   苏玳不能拦着她亲哥哥想要上进的一颗心。可兄妹俩都落进大坑里,面对迟早要圈禁的结局,苏玳就不淡定了。   咬唇半晌,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就是不大高兴,手里来回搓着杂草泄愤。   弘晳下了马,欣赏着小福晋的小脾气,把兄妹俩都弄到手里了,他心里很舒坦。   康熙久等弘晳不来,派人来寻,兄妹俩趁势要回去。   弘晳不准,懒洋洋的叫传话太监回去:“爷要送爷的小福晋和大舅哥回去。你告诉汗玛法,让他自个儿去玩吧。”   传话太监哪敢原话传回去呢?也不敢逼这位爷回去,心里斟酌了词句,苦哈哈的回去复命了。   苏玳气得忍不住跺脚,这下好了,她和哥哥都在康熙那儿挂上号了。   察觉到弘晳落在她身上肆意打量的目光,苏玳忍住想要瞪死这人的冲动,心中腹诽怒骂,她和哥哥,迟早会被这位爷坑死!   作者有话要说:   玉牒中记载,弘晳的嫡福晋为噶尔臧女,不是公主之女,推测应该不是公主亲生的 第4章 004   弘晳把人送到了公主额驸的住处,苏玳找了个借口就跑了。把巴勒多尔济留在这儿。   哥哥执意要跟着弘晳办差,那就让哥哥好好招待这位爷吧。   把亲哥哥当‘苦力’用,苏玳一点不心虚的。   一路回来,瞧小福晋闹脾气的冷淡小模样,弘晳心情很好,就是心里总有根小羽毛在挠啊挠的,还是不满足。   快点大婚就好了。   和硕端静公主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十岁,名为敏珠尔拉布坦。   次子与次女是双胎,都是七岁。   次子名为纳穆赛,次女就是康熙挂在嘴边的迪雅。   弘晳人来了也没打算立刻就走,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瞧着那三个公主亲生的孩子。   上辈子端静公主死的早。就生了敏珠尔和纳穆赛两个儿子。   这俩小子后来归了弘历那小子用了,当表弟用的还挺顺手的。   端静公主和噶尔臧感情并不好。为着公主的早逝,他汗玛法将怒气都撒在了噶尔臧的身上,噶尔臧因罪夺爵,下场不好。   这辈子夫妻俩感情倒是不错。   喀喇沁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乌梁海氏的小福星,有了她,夫妻俩才渐渐感情融洽,然后才生下了这三个孩子,公主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看上了苏玳,弘晳就将小福晋的事查了个一清二楚。   这么一颗明珠,他怎么可能让别人摘走呢?必得攥在他的囊中。   弘晳气势太强,名声太狠,连噶尔臧在弘晳跟前,也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三个孩子都小,在弘晳如鹰般的探究目光下,都白了白脸色,没躲,但有怕。   倒是巴勒多尔济,气度不错,心态和承受能力也很好。   弘晳心里啧了一声,心里还是更偏向巴勒多尔济了。   果然还是他看中的小福晋好,小福晋的亲哥哥也很对他的胃口。   “皇上将启程回京,公主与额驸也要一同回京。公主宅邸总要人提前收拾的。大舅哥明日就启程,去京中先收拾收拾吧。”   弘晳姿态闲适,话却不是商量,是通知。   人都称呼的客气,唯独对巴勒多尔济亲近些。   夫妻俩也不敢说什么,端静公主笑着应是。皇长孙的意思,许就是皇上的意思。   弘晳看他们听话,就笑了一下,跟个痞子似的,起身招招手,示意巴勒多尔济送他出来。   避开几个太监,寻了个机会,耳语巴勒多尔济:“叫你去收拾宅子是假。你提前入京,先去替爷见个人。你面生,京中的人现在还不认识你。”   言罢,又说了几句话,才姿态潇洒的拉过马,骑上走了。   巴勒多尔济愣在原地,几乎震惊到失语。   皇长孙叫他做的事……这可是机密啊。   弘晳凶名在外,板着脸小孩子会怕他。   偏他长得极好,一笑起来英俊潇洒,具有强大的迷惑性。   迪雅年纪不大,却让哥哥姐姐们宠的很天真无邪,草原上的孩子们早熟,苏玳是喜欢当活泼的小姑娘,迪雅却总听公主身边的嬷嬷念叨,说她是公主之女,将来是一定要回嫁京中的。   迪雅很早就知道了婚嫁之事。   懵懂蒙昧的小姑娘,被弘晳这么一笑晃了眼睛,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深深低头,谁也没有瞧见她红透了的小脸蛋。   巴勒多尔济提前走了,苏玳跟着噶尔臧与公主一道随圣驾进京。   敏珠尔拉布坦与纳穆赛回喀喇沁,迪雅闹着想去京城看一看,端静公主就把小女儿带上了。   这一路上有迪雅作伴,苏玳就不至于太无聊。   要离开心爱的大草原,苏玳心里很是舍不得,但还没等她多愁善感太久,端静公主就来和她说些出嫁前的体己话了。   苏玳亲生额娘早就不在了,这些女儿家的事情,自然是都交给端静公主的。   “还有几日便到京城了。”   端静公主说,“你哥哥来信,说府邸早就收拾好了,他正等着咱们呢。”   “原先想着,你就嫁在草原上,喀喇沁部的好男儿多得是,你喜欢谁就挑谁,便不曾教给你什么规矩。只是如今要入宫做皇孙的嫡福晋,这就不得不学宫里的规矩了。”   “幸而离大婚还有数月时间,还来得及。”   苏玳想通了,她能屈能伸,她笑道:“额娘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端静公主心里一叹,有点舍不得这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女儿,“你自幼聪明。这些我自是不担心的。只是你嫁进去,是皇孙的嫡福晋,这奴仆土地就没了用处,和你阿爸商量过后,都换成了金银给你带着,深宫之中,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不要委屈了自己。”   端静公主还特地给苏玳预备了侍女和嬷嬷。除了格珠之外,另外还有几个贴心的侍女。   她甚至要把自己身边的秦嬷嬷给苏玳。   苏玳没要:“秦嬷嬷是额娘的奶嬷嬷,女儿不能要。就让嬷嬷在额娘身边陪伴吧。嬷嬷年纪大了,既从宫里出来了,就不要再入宫了。”   “额娘对女儿好,女儿知道。但女儿已经决定了。便是格珠都不带进宫里去的。额娘也不必再给我添侍女了。”   她一个在坑里就算了。就是个将来圈禁的命。怎么好再让人跟着她吃苦呢?   格珠的将来她都打算好了。送她回科尔沁,和她额娘弟弟一起生活,将来嫁人也好,都随格珠高兴。   端静公主一下子就心疼了:“你谁都不要,孤身在宫里,谁伺候你呢?谁照顾你呢?”   宫里过日子,怎么能少了贴心的人?   苏玳笑起来:“额娘,内务府会给我预备的。就用内务府的人就好了。”   “况且,”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宫里规矩大,她们到底不是从小就学规矩的,若是冲撞了贵人,反而是害了她们,不如不带了。”   这个理由还是说服了端静公主。   公主想,内务府的人,还是得用的。   若苏玳从蒙古带去的人出了差错,恐怕还会连累主子。   端静公主权衡再三,听了苏玳的话。   端静公主说:“大阿哥身边,已有了一位侧福晋董鄂氏。还有三个侍妾,王氏、张氏,袁氏。”   “如今管着大阿哥身边事的,就是董鄂氏。这几个人里头,唯王氏最为得宠。据说样貌也是最好的,是去年皇上赏赐,去大阿哥身边服侍的。”   这些宫闱内廷的消息,端静公主有消息渠道。为了女儿,她当然是要打听清楚的。   按说侍妾在皇子皇孙身边不算个什么。   只是弘晳身边人少。除了侧福晋外,就是康熙给的三个侍妾。连个格格都没有。   苏玳进宫做了福晋,要收回管事权不说,也得清楚,这皇长孙心里头,如今宠着谁,将来才好行事。   端静公主小声道:“大阿哥身边,十五岁就有人服侍了。十六岁侧福晋进门,身边也有了这么几个人,但至今没有子嗣。我瞧着这个意思,大阿哥怕是等着嫡子先出生的。”   “玳儿,你年纪还是小了些,本不该这样早就生育,可大阿哥那头还等着嫡子。若按我私心,还是想叫你再等上一两年的。等你身子骨更开些,再说生育的事。”   她悄悄贴近苏玳的耳朵,轻声说:“你要想法子,叫大阿哥怜惜你。想法子等一两年再生孩子。大阿哥要真有心要嫡子,会宠爱你的。但你别让他知晓你的心思。”   太子如今这样,皇长孙虽是太子侧福晋所出,但阖宫上下,朝野内外,早就将皇长孙看做了东宫嫡子。   这时候皇长孙再有了嫡子,就太显眼了。   缓一缓,也未尝不可。端静公主也是真心为苏玳考虑。   弘晳大婚后就是大人了,长成了的皇孙,哪有小皇孙可爱呢?   端静公主总觉得,她汗阿玛是希望弘晳不要长得那么快的。   苏玳正好年纪小,生孩子的事,等等再说吧。   苏玳圈住端静公主的脖子,也轻声说:“额娘的话,我记住了。”   公主额娘的心思,真是和她一拍即合了。   她可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巴不得一辈子不要生孩子呢。   那位爷的宠爱,她也可以不要。他爱宠谁宠谁去,她只要做好嫡福晋的本分就够了。   生了嫡子,有了孩子也是将来受苦的,何必呢?   反正她只要做一个冷淡无趣的嫡福晋,弘晳很快会对她失去兴趣的。   历史上的这两年,正是太子胤礽被废之前,夺嫡白热化,胤礽彻底为康熙所忌惮。   苏玳悄悄留心收集情报,知道了这儿可能是不同的大清。   太子早在十年前就生过一场重病,这病痊愈了,却留下了病根,一年里总有那么几个月要缠绵病榻,什么事都做不了。   太子成了个病秧子,康熙似乎就不那么防备太子了,其他的皇子阿哥们,得了康熙的大力培养和宠爱,太子及太子一党,似乎这十来年都是安安静静的。   此次多伦会盟,康熙带着备受宠爱的皇长孙来了,带了众多的儿子们来了。   留下重病的太子在京城休养,八阿哥九阿哥奉旨,在京城坐镇。   她想,太子病弱,因此康熙要把皇长孙扶持起来,和皇子阿哥们相互牵制吗?   弘晳知道他代替他阿玛成了被皇子磨刀石们所磨的那把刀吗? 第5章 005   弘晳陪侍康熙左右,与皇叔们将康熙送至乾清宫,也没有就走,和几个皇子阿哥守在那里,等着听宣。   直到梁九功带着旨意出来,康熙叫了坐镇京城的八阿哥九阿哥来见,叫这里等着的皇子皇孙们都回去。   直郡王持有军功在身,又仗着自己得康熙宠爱,又是兄弟里头唯一的郡王,也不大将自己的兄弟看在眼里,皇长子的派头拿的足足的。   听闻这话,直郡王谁也不搭理,当即就走了。   直郡王性子莽直,弘晳却是个混不吝,太子如今不得势,弘晳锋芒毕露,直郡王倒也有些避其锋芒的意思,不与皇长孙发生直面冲突。   一个皇长子,一个皇长孙,其实谁也不服谁。   倒是几个贝勒和阿哥们,走的时候都和弘晳颔首致意。   等几个小皇孙也都嘻嘻哈哈的走了,弘晳才出了乾清宫,往毓庆宫去了。   他忽悠小福晋,说他和侧福晋侍妾们都住在毓庆宫,其实没有,他身边有了人服侍后,就找汗玛法,理直气壮的搬到阿哥所去了。   这辈子再要他住这么狭小的毓庆宫,他真的会疯的。   只是他能走,阿玛却还不能走。   不过没关系,阿玛再坚持坚持,迟早有一日,东宫诸人,都能名正言顺的搬出毓庆宫。   太子病重安养,毓庆宫静悄悄的,主子们都安安静静的,伺候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弘晳进来,宫人们无声请安,弘晳淡淡抬手,都免了。   眼瞧着入冬了,这毓庆宫内都烧上了地龙,弘晳进来觉得热,随手解开外裳就丢给了随侍他的太监。   到了胤礽屋前,弘晳抬了抬手,随侍的太监会意,抱着外裳安静的候在外头,弘晳一人进去了。   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没有开窗,药味有点重。   转过屏风后,就瞧见胤礽靠在榻上,身边有格格刘氏给他轻轻的捏腿。   见弘晳进来,胤礽便淡声叫刘氏:“下去吧。”   刘氏给胤礽弘晳父子行礼后,就退下了。   屋中只他们父子二人,弘晳在榻前跪下,给胤礽请安:“阿玛。”   胤礽啧了一声,给他指着榻前的小凳子:“起来。坐。都和你说了,别动不动就跪。”   弘晳细细瞧了瞧胤礽的面色,见他阿玛不复方才在刘氏跟前虚弱的模样,弘晳心里就放心多了。   没真的病重就好。   重病,是示弱保存实力的方式。   “你小子,瞧什么呢?”胤礽在弘晳跟前总算能松快几分了。   跟小时候似的揉了揉弘晳的脑袋,见大儿子不满了,才笑吟吟的把手收回来,“别担心。既对外说是重病,总还是要有几分病的样子。不拿出病恹恹的样子来,怎么取信于人呢?”   父子俩心知肚明。   哪怕是皇上出宫了,乾清宫也会天天来人给皇太子问安。   从小到大,胤礽就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事事样样,康熙都了如指掌。   胤礽要是装病,早就被人戳穿了。   他要病得起不来了,他汗阿玛才能真正的放心弘晳,信任弘晳。   弘晳收起那套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所有人眼里混世魔王般的皇长孙,在皇太子面前,露出他真正的成熟稳重的模样来。   他说:“阿玛,儿子要大婚了。”   胤礽跟着笑道:“孤知道了。乌梁海氏的女儿,喀喇沁部的小公主,眼光不错。”   儿子再成熟稳重,也是个还没大婚的臭小子。   在满人眼里,哪怕是有了侍妾有了格格有了侧福晋,但凡没有福晋在身边,也还是个单身的小伙子。   见弘晳难得的眸光闪亮,就知道这个乌梁海氏,很得他的喜欢。   这样就好了。胤礽想。   这个太子做的不易,做太子的嫡子,皇上的皇长孙,更不易。   弘晳从小早慧,胤礽渐渐瞧出端倪来,总觉得这儿子太调皮了些。生怕他惹了康熙的不快。   胤礽从小被康熙带在身边教养,事事都要力求做到完美,他是习惯了他汗阿玛在满朝文武跟前夸奖他这个皇太子多好多好的。   这么一个完美无暇的皇太子,怎么能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呢?   弘晳渐渐长大,胤礽就想掰正他。   十年前父子俩深谈了一回,结果就是胤礽被儿子掰过去了。   胤礽并不是很喜欢瓜尔佳氏。只因她是皇父所选的太子妃,胤礽愿给她尊重体面。   他心中最宠爱的,是李佳氏。也是弘晳的生母。   瓜尔佳氏无子,弘晳就是他最年长的儿子,又是皇父的长孙,外头都说弘晳是东宫嫡子,胤礽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喀喇沁部的乌梁海氏,姓这个的皇长孙嫡福晋,才不会被皇父所忌惮。   弘晳说:“三征噶尔丹,玛法就定了多伦会盟。此次跟着去的,也是跟着玛法去乌兰木通上战场的人。这次回来。玛法可能会大封皇子们。”   “噶尔丹人虽死了,他的侄子却仍在,且在准噶尔部自立为汗王。八旗将他们打怕了,却不曾打服,若再有沙俄暗中支持,数年后,准噶尔部会卷土重来。”   雍正年间,乾隆年间,和漠西蒙古的战事很多。战事绵延,始终不能很好的完结。   弘晳上辈子冷眼旁观,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玛法年纪大了些,精神不济,一而再,再而竭,三征噶尔丹,噶尔丹人虽死了,但八旗对准噶尔部的制约远远不够。   这会儿,已经是没办法再继续的了。   弘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错失良机,还要宣告大捷胜利。   胤礽懂儿子的不甘,他轻轻拍了拍弘晳的手背,说:“如今孤这个皇太子,就是闲置。可孤的兄弟,你的叔叔们,一日日长大了。他们有心,你皇祖有意,就算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往下跳的。分封爵位,是迟早的事。”   “依孤看,老八老九,老九这回没去打噶尔丹,坐镇京城,也会有封赏的。”   胤礽轻叹一声,“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盯着太子之位。准噶尔的事,怕是很难再牵扯他们的精力了。孤膝下有你,你皇祖宠爱你一日,孤就会没事。”   弘晳眸光坚毅:“阿玛,儿子会护着你的。”   他阿玛从小在皇祖身边教养长大,一言一行堪称完美,皇祖那会儿成日里跟臣子们炫耀太子的聪慧。   他阿玛是按照皇太子的标准教育长大的,半君之位,储君传承,所学的就是怎么做皇帝。   胤礽学了十数年,怎么可能是个草包呢?他只是做不了主。   他们父子都知道,明明现在该是好好整顿吏治,一致对外,解决群狼环伺的时候,偏偏皇子阿哥们大了,康熙的纵容,令所有人内斗,所有的精力和聪明才智,都内耗在争权夺位之上。   什么时候能做主呢?   大约只能等胤礽做了皇帝,才是一展抱负的时候。   毓庆宫太小了,离乾清宫太近了,话不能太多太深,乾清宫的宫人将要来送膳问安,父子俩不能久待。   胤礽咳了两声,劳了心神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就瞧着弘晳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去瞧瞧你额娘。她念叨着你呢。”   弘晳应了。   再出去时,换上了一副忧心阿玛病重的模样,往后院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先去了瓜尔佳氏处给她请安,而后才去了他额娘李佳氏处。   李佳氏从小就管不住这个泥猴儿似的儿子,见他健健康康的回来,就很放心了。   她素来也不管儿子的事,知道儿子要大婚了,也懒得管,只叫人上了午膳,陪着儿子一道用了。   李佳氏素来是这样的洒脱性子,要不也不会得了胤礽的喜欢,弘晳在他额娘这里自在得很。   这辈子李佳氏福气好,还给弘晳添了个亲弟弟,康熙亲自赐名,叫弘旸。   弘旸六岁了,被父兄一块联合,丢到上书房读书去了。   李佳氏要歇晌,弘晳被赶出来了。   他摸摸鼻子,想去上书房看看几个弟弟,还有小阿哥们的课业。   结果一出毓庆宫,瞧见梁九功的徒弟和他的太监李固站在一块儿,弘晳心里就哼了一声。   玛法又来找他了。   近前来,梁九功的徒弟陪笑道:“爷,万岁爷传召,请爷去说话儿。”   “传教士拿来了几样新鲜玩意儿,万岁爷想和爷一道瞧瞧。”   弘晳扬了扬下巴,示意李固跟上自己:“爷不去。爷要出宫去瞧瞧爷的小福晋。”   梁九功的徒弟顾文都快哭了,追上来求着:“爷,好歹去一次。万岁爷等着呢。若爷不去,回来奴才怎么交代呢?”   弘晳似笑非笑骂道:“要你交代什么?狗奴才,只管把爷的话照实禀报了皇上就是了。玛法有责罚,爷自己领着。”   “爷好不容易要娶媳妇了,新鲜着呢。还不滚回去。”   顾文不敢追了,苦着脸回去。   弘晳径自出宫。   他的太监李固瞧惯了,知道顾文当面这么哭,一回去必定把实话全秃噜给皇上了。   从前倒也罢了。可为着还没过门的嫡福晋,这是两次驳了皇上了。   李固担心:“爷,福晋还没过门,爷就这样。这不是在万岁爷那儿将福晋给挂上了么?”   他就怕他们主子这么胡闹,把福晋的名声在皇上跟前带累了。   “就你明白。”   弘晳踹了李固一脚,叫这灵活的太监躲过去了,他也不生气,哼道,“爷不这么混,怎么能衬托福晋的乖巧可爱呢?”   要是有了小福晋立马就变好了,那才是坏了事。   成了婚,也是混蛋一个。才能保得住她。 第6章 006   顾文回去,不敢欺瞒康熙,果然将弘晳的话给康熙说了。   康熙笑骂道:“这个混小子,还指望着他娶了福晋能懂事些。结果还是这个样。”   康熙问:“乌梁海氏入京后,在公主府邸,还好吗?”   梁九功侍候康熙最久,知道康熙问的不是喀喇沁小公主的衣食。   他答:“大阿哥并不常去。但也惦记着那边。将公主府邸布置的很好。”   康熙很满意:“对自己的婚事上心,倒是没混到那个地步。”   弘晳从小就这样,小时候还干过比这更没规矩更气人的事,康熙宠爱他,都不曾说过他什么。   有了那么一个聪慧乖巧的皇太子,添了这样一个调皮捣蛋嬉笑怒骂皆形于色的皇长孙,康熙觉得还挺新鲜的,也就默认了。   康熙也不指望弘晳一成婚就能改好,这孩子本性如此,哪能取了媳妇就好了呢?只要他在大事上不含糊,也就罢了。   康熙也不叫弘晳来了,放他去找乌梁海氏,梁九功就知道,万岁爷这是默认了。   这落在大阿哥身上可是无上荣宠了,便是哪一位皇子,也不能在婚前这么频繁的去找未过门的嫡福晋啊。   照着大阿哥的性子,怕是日后会经常过去的。但万岁爷有分寸,也会派人盯着的,倒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情来。   康熙心情好,自个儿瞧这几件西洋玩意儿也很高兴,看够了玩够了,就叫梁九功:“都送去他那里。朕赏他的。”   梁九功忙答应,知道皇上这是给大阿哥的赏赐。   康熙还要见几个大臣,更衣的时候问梁九功:“太子如何了?”   他走的时候,嘱咐太医院好好看顾太子的,可太子的病始终不大好,如今天气冷了,太子这病就得好好养着,是热不得也冷不得的。   梁九功说:“回万岁爷,太子爷好些了,只是不能起身,说是头晕。”   康熙点点头,说:“回头你走一趟,去瞧瞧他。叫他好好养着,开春了他儿子大婚,他不能这么病恹恹的。”   太子十年前的一场重病,将原本健康的儿子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康熙早先就逼出过太医的话,知道这病还是影响了太子的寿数,太子怕是活不过五十,康熙心中凄伤,许多事倒是不忍心做了。   可胤礽是皇太子,如今朝中的汉臣们也还得用,在南边,太子的威望仍在。   要康熙放下心中芥蒂,还和太子小时候那样和太子亲近,康熙也做不到。   现在这样倒好了。太子病恹恹的,一年里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就跟个隐形人似的。   康熙觉得舒坦些,不用总去提防那天然聚集在太子身边的太子一党。   可那毕竟是自己手把手教养长大的儿子,康熙被党争磨砺了这么些年的心,总还是有些慈父心肠的。   和太子亲拢不起来了,就尽数放在了皇长孙的身上。   康熙想起那个似乎也跟着隐形起来了的太子妃。   瓜尔佳氏是他亲自挑选的,是按照皇后标准遴选的太子妃。   那孩子是个好的,可惜没生儿子。   康熙说:“把当初给太子妃进宫前的教规矩的嬷嬷送去乌梁海氏跟前。叫她们好生伺候大阿哥的福晋。”   太子妃出身并不算太高,苏完瓜尔佳氏,是满洲著姓。   她出身汉军正白旗,是康熙想徐徐图之,要胤礽即位的时候,把汉军旗也牢牢攥在手里。   康熙心中有宏图大业,奈何身子骨不争气,从前还好好的。   怎么三征噶尔丹后回京,这身子骨就大不如前了。   他是将满五十了,可将满五十了,他就不行了吗?那他的宏图大业怎么办?   交给太子?   梁九功听着康熙温和的语气,还以为万岁爷高兴的,结果转个头再出去见大臣时,皇上目光却冷凝锋利,透着最冷漠的无情和戾意。   梁九功心口紧坠,忙敛身伺候,不敢多说什么了。   苏玳打定主意要做好弘晳的嫡福晋,因此这规矩上学的很认真。   几个嬷嬷都是从前教导过太子妃的,后来也教导过各家的嫡福晋,是内务府的老嬷嬷了。   可没想到这位蒙古来的小公主,规矩竟学的和当初的太子妃一样好。   这样聪慧的贵人,如今可不多见了。   嬷嬷们心生喜欢,恨不得将所知一股脑的都交给苏玳。   苏玳也很高兴啊,她来者不拒。   她是要在宫里好好苟到乾隆朝圈禁的人,万不能提前因为这些小事栽了跟头的。   四个嬷嬷给苏玳上课,教她怎么伺候皇长孙,苏玳听的津津有味。   啧啧,弘晳的口味原来是这样的。尺度很大嘛。   旁的阿哥嫡福晋不会学这些,皇子阿哥们有什么喜好,这得婚后福晋自己慢慢琢磨。机灵些的自然会事先打听。但不会有嬷嬷专门去教。   这四位是教导过太子妃的。   当年太子妃学规矩是比对着皇后来的。那当然要将皇太子的喜好和规矩说给太子妃知道。   皇上这方面的喜好,嬷嬷们要说与皇后宫妃知晓。   太子这儿一样。   皇上又要她们教苏玳,嬷嬷们心里明白,这位怕是以后同太子妃是一样的待遇地位了,是以,也照着规矩来的。   皇长孙这位爷,性子骄横,眼高于顶,宫里没人敢打探他的喜好。   可他宠着王氏是事实,只要细细琢磨,比对一下,就晓得皇长孙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了。   嫡妻不用跟侧福晋格格侍妾似的争宠,但夫妻和睦,自来就是一个你迎合我,我尊重你的来往,有了尊贵又有宠爱,自然是更好的。   喀喇沁部的小公主,那可是大阿哥亲自求娶来的,嬷嬷们教她如何伺候大阿哥,嬷嬷们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玳在这儿听的聚精会神,外头听墙角的弘晳不乐意了。   他抬脚踹开门,吓得四个嬷嬷全跪下了,他冷着脸看她们:“爷的小福晋不用学这些!”   小福晋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学这些讨好人伺候人的事干什么。   她不用学。   他既娶了她,自会待她如珠似宝,怎么舍得一见倾心的小姑娘做这些?   她根本不需要。   苏玳眨眨眼,她倒是没有被吓着,就是有些不明白弘晳的怒气从何而来。   不喜欢她学这些吗?   那不学也无所谓。苏玳无可无不可的想,反正他以后身边还会有很多伺候的人,别人伺候的好也是一样的。   瞧着弘晳气呼呼的在她身边坐下,苏玳看着他收紧的下颌线,忍不住思绪飘起来,想起嬷嬷们说的王氏。   他身边的侍妾王氏,模样好,是个柔弱无骨的美人,在弘晳身边很得宠,听说得宠到……一夜折腾好几回。   侍候一回,那王氏就要躺好几天才能起身。   想想也是,弘晳今年才十七,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   苏玳想,公主额娘的话很对啊,她哪怕身体好,发育好些,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弘晳对上苏玳的目光,小福晋一直瞧他,眸中微光盈盈,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他几次来,小福晋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装作古板无趣的模样坐着,不怎么活泼,此番难得见到她这般女儿情态,弘晳目光瞬时就亮了。   又怕小福晋误会他,赶紧解释:“爷的意思是,你不必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这样就很好。爷很满意。”   苏玳轻轻点头,哦,明白了。继续冷淡无趣,古板冷漠就可以了。不用刻意迎合他。   跟这位无法无天的皇长孙讲不着什么规矩,苏玳不想他老对自己这么热乎,想他冷一点。   她起身,请嬷嬷们去休息,她给弘晳福身,说:“阿哥自便吧。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板着脸,冷淡没兴趣做了个十成十。他们还没成婚,私下相处,她也不用自称妾。   弘晳却一下子站起来,仗着腿长几步挡在她前面,勾着唇笑了一下:“这是生气了?生爷的气?”   苏玳板着脸,一板一眼的道:“不敢。”   “大阿哥欺负我年纪小,不懂宫里的规矩。不懂宫里的事。我是要好好学的。但还请大阿哥以后莫要骗我。皇上才有旨意,令我年节下进宫给太后磕头。还要拜见太子爷和太子妃。”   “大阿哥哄我将来要住毓庆宫的话,是想叫我在贵人们面前出丑么?”   这厮真坏。跟着嬷嬷们学了规矩,苏玳才知道他信口开河,骗她这事。   其实成婚后,她是要跟着弘晳住阿哥所的。东三所那一片,都是弘晳的住处。   就这样的蔫坏的性子,相信他会对自己这个嫡福晋体贴温柔,那才是有鬼了。   小福晋板着脸,故意做出冷漠质问的模样,就像是那些古井无波的,在宫里待了数十年的喜怒不放在脸上的嫔妃,可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头燃着的一小簇一小簇的小火苗出卖了她。   就是这样。这就是他喜欢的模样。   她明明就老成不起来,偏要装成那个样子。   可弘晳偏偏还就喜欢看她装成那个样子,面上冰清玉洁,骨子里却是烈焰般的灵巧高傲。   弘晳微微倾身,小福晋个子不高,跟他比是有点矮了。   娇小纤细的女孩儿瞪着他,弘晳微微侧头,气息一点点逼近她的小脸。   将近不近的时候,弘晳笑得不怀好意,又逗小福晋:“东三所地方大,咱们有什么动静,外头都是不知道的哦。” 第7章 007   苏玳把弘晳给赶走了。   苏玳本来也不是冷淡古板的性子,装也装不久,装也装不好,听见这样的混账话,也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直接把人给赶走了。   看着眼前砰的一声关上的屋门,弘晳摸摸差点撞到的鼻子,嘿嘿笑了。   转头就看了李固一眼,李固会意,弘晳就大摇大摆的找巴勒多尔济去了。   小福晋的亲哥哥聪慧得很。   弘晳起了爱才之心,想着等巴勒多尔济更熟悉些京城人事后,再看看巴勒多尔济的去向。   这会儿他的大舅哥正在埋头整理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呢,弘晳打算去看看大舅哥记到哪儿了。   李固在外头,把弘晳选出来的四个宫女送到了苏玳的门前。   格珠伺候着苏玳开了门。   李固恭敬道:“主子吩咐,给福晋主子挑的侍女,都是主子从前院子里从小侍奉的。出身家世干净清白。如今就放在福晋主子身边服侍。福晋主子身边日后所有事,都尽可以交给她们去办。”   苏玳瞧见院子里站着的四个规规矩矩的从内务府出来的宫女,这才知道,这件小事,弘晳竟亲自替她办了。   才说了他不会体贴人,却将这事记在心上,还把打小用的人送她了。   福春、福夏、福秋、福冬。名字倒是好记。   “叫你们主子费心了。”苏玳将人收下了。叫格珠取了银钱来挨个看赏。   李固也得了赏,笑得牙都看不见了:“福晋主子的事,我们主子爷那是一准放在心上的。为福晋主子用心,我们主子爷高兴着呢。”   主子爷光会逗人气人了,他们做奴才的自然要机灵些,可不能让主子爷糟蹋了自己的一片真心哪。   苏玳倒觉得有意思,主子信口开河,奴才的嘴倒是挺甜的。   苏玳问了一句弘晳去向,知道弘晳找她亲哥哥去了,也不说什么了,将四个福留在身边侍候,等用了午膳歇晌后,再将嬷嬷们请来学规矩。   三征噶尔丹,康熙带着前头的皇子阿哥们都去了。   有跟着上了战场的,也有没跟着上前线,只是去溜了一圈然后回来的。   但毕竟都去了,那军功也都是沾着了的。   喀尔喀蒙古重新为大清所有,近些年准喀尔部也再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来,西北防线又往前推进了许多,康熙心里头高兴,自然今年的年节就大办了起来。   康熙喜欢热闹,年节大宴,将亲近重臣与后妃阿哥们还有勋贵们都安顿在大殿中,团团坐了一殿的人,也只是隔着屏风,不叫太混坐就是了。   康熙高兴,瞧着人齐全,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康熙旋即下旨,册直郡王为亲王,胤祉、胤禛为诚亲王,雍亲王,胤祺、胤祐、胤禩为贝勒。   胤祺胤祐完全是因为生得早排行在前头沾光了。他们两个又没上战场,总不好封了后头弟弟哥哥却什么都没有。   康熙上了年纪,素来标榜自己宽厚仁爱,自然不会克扣儿子,封了老八,老五和老七也不会落下。   至于底下的阿哥们,就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胤禩跟着康熙去了三征噶尔丹,没在前线杀敌,却得了贝勒爵位。   一时成了皇子阿哥里头最年轻的贝勒,风光无限,得意显赫。   前头三位亲王那里被恭贺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胤祺胤祐那儿没什么人,胤禩那儿围着恭贺的人竟还比几位亲王哥哥那儿的人更多些。   这般场景,康熙就跟察觉不出什么似的,笑呵呵的看着,像个慈爱的老父亲。   苏玳奉旨进宫,给皇太后磕头,给皇太子及太子妃磕头。   她虽是未过门的长孙嫡福晋,可弘晳三天两头的往公主府跑,所有人现在都默认了这位爷没规矩的行为,康熙这圣旨一下,宫里头也已经将她视作皇长孙的嫡福晋了。   只是尚未大婚,不好让她混在福晋里头坐着,大宴上,就还是让苏玳跟着端静公主。   和硕端静公主得康熙看重,大宴上安排的位置还是很不错的。   苏玳坐在那儿,瞧着满殿热热闹闹给亲王贝勒恭贺的群臣,下意识的就去看皇太子和弘晳那边。   皇太子一直微微笑着,虽坐在康熙身侧,父子俩却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   倒是康熙赐膳赐汤,甚至笑呵呵的让皇太子饮酒,皇太子也饮了。   皇太子恭顺,康熙慈和,苏玳却看的心酸。   这哪是后世所记载的那个暴戾逞凶的胤礽呢?便是那些记载,也多是后人抹黑。   否则何以解释,皇太子小时候聪慧完美,长大了却暴戾打人呢?   康熙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小时候喜爱,成日炫耀太子好,长大了心里不痛快,便不包容不理解,还说容忍了太子数十年。   苏玳没办法理解这样的帝王父子之爱。   这里的皇太子,异常的恭顺卑微,把他和弘晳放在一起,儿子肆意含笑张扬骄横,却也叫苏玳看的心酸难过。   弘晳若非这样的性子,怕是护不住他阿玛的。   就那么一瞬间,苏玳好像看懂了很多。   皇太子尚且还有病容,脸色似是被特意遮过的,不让人看出病气来,但人久病虚弱,瞒不住的。   病了还叫人家喝酒。真是霸道。   苏玳过于凝实的目光,令那边的弘晳似有所觉。   原本就分神关注着小福晋那边,此时弘晳自是毫不犹豫的望了过去。   结果没撞上小福晋的目光,却是和硕端静公主把小福晋的脸扭过去了。   端静公主放下勾过苏玳下巴的手,席间的人都去恭贺几位亲王贝勒的母妃去了,他们母女两个坐在这热闹的宴席里。   望着女儿明亮的眼眸,端静公主轻声说:“大阿哥也去了乌兰木通的。”   康熙亲征噶尔丹,把皇长孙也带去了。甚至弘晳都去了前线。   但回来封赏,弘晳什么都没有。皇太子也什么都没有。   他们父子还得看着哥哥叔叔们,一个个有了王爵之位,得皇上赏识喜爱,还要恭贺他们。   亲手养大的女儿做了皇长孙的嫡福晋,原本不偏向任何人的端静公主,在这一刻,心里还是偏向了大阿哥。   她的汗阿玛是要用皇子阿哥们牵制皇太子。   他们喀喇沁部的小公主嫁过去,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的。   就只盼着大阿哥,能将她的苏玳护好吧。   苏玳轻轻点了点头,说:“额娘,女儿知道。”   她亲哥哥如今对弘晳的事知道很多。弘晳上战场的事,苏玳是从巴勒多尔济那儿知道的。   她总是不自禁的想将来。   巴勒多尔济说,大阿哥不是庸碌之人,才能极高。   可才能再高,作为皇太子的长子,皇太子病弱,做不了皇子阿哥的磨刀石,那行事高调的皇长孙,就必然会首当其冲的成为皇子阿哥们要越过的阻碍了。   康熙一生都讲究一个平衡牵制,一方面宠爱弘晳,不坠太子的名头;另一方面,又要用皇子阿哥们打压天然聚集在太子和皇长孙身边的力量。   这样两难的处境,弘晳过了有十几年了吧。   宴后,端静公主依着规矩出宫,苏玳被送到了毓庆宫中。   皇太子与太子妃还未回来,她被安置在侧殿等候。   毕竟还没有大婚,也不好送苏玳去侧福晋李佳氏那儿,只能请这位即将过门的嫡福晋自己歇着了。   毓庆宫的人生怕怠慢了她,苏玳倒觉得很自在,自己一个人待着挺自由的。   应酬完了的弘晳好不容易脱身回来,第一时间来看小福晋,预备带着小福晋给他阿玛和太子妃磕头请安去。   结果一进来,就瞧见小福晋裹着毛茸茸的披风,小脸蛋陷在柔软的白色风毛里,抱着小手炉睡着了。   他放轻了手脚,结果小福晋倒是很警醒,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大眼睛瞪的圆圆的,像草原上受惊的小兔子。   旋即,小福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忽而锐利起来,弘晳又想,她不像小兔子,太软了。她像新生的小狼崽,活泼又灵巧。   瞧见苏玳眼睛红红的,眼眶里似乎有微微盈盈的水光,弘晳眉头一紧:“谁招惹你了?惹你生气了?”   这是气哭了?   难道那些背地里乱嚼舌根的,跑到她面前胡吣了?   弘晳手一紧,杀人的心都有了。   苏玳晨起太早,没睡醒又没怎么吃饱,整个人有点怔懵,看见他这样急切,突然就想起自己方才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青年,轻声说:“大阿哥要一直站的高高的才好。”   一直站的高高的,就不会摔下来。不会被那些人踩到泥土里。   他总来看她。   好像很怕有人欺负她,气她。明明只有他会惹她生气,可他又好像很怕她生气或者难过。   她也不想看到有人欺负他。   小福晋太乖了。   弘晳心里嗷一声,没忍住,直接就上手了。   一边揉着小福晋柔软白嫩的小脸蛋,一边笑嘻嘻的道:“那是。”   “爷必须得站的高高的。爷站得高,就只准你骑在爷的脖子上作威作福。看谁还敢欺负你。爷打死他。”   等苏玳从弘晳的魔爪下逃脱出来,头发都散了。   她今儿是满人的打扮来的,美美的梳了旗头,结果全给这厮毁了。   “以后你不许随便靠近我。”苏玳恼得很,叫了福春福夏进来给她重新梳头发。   “爷许你靠近爷。你还要骑在爷的脖子上作威作福呢,对不对?”弘晳挤眉弄眼逗人。   于是,皇长孙收获一只板着脸用背影对着他绝不肯再理他的气鼓鼓的小福晋。   弘晳忍俊不禁,畅快大笑。   回忆着手上绵软的触感,弘晳的眸底轻轻淌过一点点温柔。   他需要这样的鲜活。   方才在大殿上,听见那圣旨,他差点压不住心头的黑暗了。   那种想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黑暗,在酒意的作用下燃烧着。   只有看见他的小福晋,小福晋的一颦一嗔,才能勉强浇灭他心头的不甘和愤恨,将他拉回这个还需要隐忍的烟火人间。 第8章 008   康熙疼爱皇太子,自然也疼爱皇长孙。   太子病弱,如今一腔慈爱心肠都移到了皇长孙的身上。   从弘晳十五岁,身边服侍的人就都是康熙给的。   他闹着不要嫡福晋,康熙就做主给了他侧福晋董鄂氏。   康熙也当然是希望孙儿们能够后宅和睦,多生子嗣的。   不过他也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儿子们的后宅之事他都是不大管的,更不要说孙子们的后宅了。   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来,都随他们了。   康熙喜欢把儿子孙子都拎到跟前来耳提面命,谆谆教导。   把儿子孙子都教导好了,何愁后宅不定呢?   年节过了,接着该忙的便是皇长孙的婚事了。   康熙嘱咐内务府要好好的办,热热闹闹的办。   内务府和礼部是忙得很了,一面要操办诸王诸贝勒的册封,一面还要忙着皇长孙的婚事,都是不能得罪的,也都是皇上眼睛盯着的,他们只能尽心竭力。   父子叔侄祖孙们坐在一处,偶然说起这些喜事。   年轻的八贝勒笑言:“儿臣倒是听说,弘晳每回……还会赐给身边女子避子汤。如今要有福晋的人了,这避子汤就不必再有了吧?咱们满人正是要多子多福的。大阿哥都这样大了,怎么至今膝下无子呢?”   康熙也听过这个话,只是心里不信。   他的皇长孙再混,也不至于这么混吧?这避子汤用多了,会损害女子的身体,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这孩子将来还想不想要儿子了?   前两年,说弘晳膝下无子的人多些。   甭管谁说,都让弘晳给怼回去了。就算是叔爷辈的王爷说他,他也是毫不留情的给呛回去了。   人家闹了个没脸,还得康熙出面打圆场,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了,这位皇长孙不喜欢别人说他后院的事。   慢慢的,也就没人再去触这个霉头了。   没想到今日这话头,倒是被八贝勒提起来了。   八贝勒得封爵位,额娘得封良妃,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就是看不惯皇长孙这样受汗阿玛的宠爱。   以前不敢,现在觉得腰板子挺直了,就想法子刺一刺弘晳了。   八旗勋贵,皇子阿哥,谁家都想要个多子多福的。生儿生女少了,总是要背地里被人议论几句的。   弘晳眼睛里不揉沙子,背地里议论不叫他知道,他不发作,可到他跟前来说,就别怪他不顾叔侄情面了。   弘晳面色冷下来,微微仰着的下巴满是冷意嘲讽:“八叔膝下,不是也没有儿子吗?你没赐过什么避子汤,怎么有了福晋这么多年,还生不出儿子呢?侄儿看,是你不行吧?”   几位亲王贝勒都在,小阿哥们也都在坐,还有亲王贝勒府上封了世子的皇孙也在,弘晳这话,算是把胤禩的脸都撕了。   “你、爷好歹是你的长辈!”胤禩素来温雅,这会儿脸都气红了。   弘晳冷哼一声:“长辈怎么了?长辈就说不得了?你本来就没儿子么。”   若不是康熙在座,胤禩气的要拂袖而去了。   皇子皇孙们个个都来劝,几个和弘晳好的,面上大义凛然,心里都在憋笑。   八叔素来装模作样的,他们早就看不惯了,今儿这一仗,大阿哥怼的好啊。   “好了好了。”   康熙出来打圆场,“你们是亲叔侄,闹什么。大阿哥别胡闹。这事儿由不得你耍性子。你福晋眼瞅着就要进门了。半年之内,嗯,一年之内吧,让你福晋有孕,给朕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   弘晳似乎要说些什么,被康熙摆手打断了,“别跟朕胡搅蛮缠。这事儿没得商量。这是圣旨。你贪玩了这么久,也该有个儿子了。瞧人家弘昱,可都有好几个儿子了。”   提起人数众多的皇孙们,康熙都是唤名字的,便是直亲王的长子,在康熙这儿,也只是弘昱阿哥。   在这宫里,能在康熙这儿按排行的呼唤,也只有太子的儿子才有这样的殊荣。   哪怕拿着‘圣旨’压人,康熙也是轻描淡写的态度,倒不像是他不满弘晳似的,倒像是用‘圣旨’给皇长孙解围,不许再有如胤禩这样的人置疑弘晳的后宅了。   再对上胤禩,康熙的面色就很是冷淡了几分:“你的嫡福晋也着实有些不像话。难道她没有儿子,就不许你有儿子了?朕的儿子,何以这样惧内?”   康熙也不说什么期限了,这样冷淡的问罪,就足够胤禩跪下来认错了。   胤禩再也顾不上刺弘晳了。他是力求要做到完美的皇阿哥,正是得意自己封贝勒的时候,额娘在宫里似有复宠之意,这次绝不能因为后嗣的事,在皇上那里添了恶感。   胤禩想,一年之内,不,半年之内,他一定要让他身边的人有孕,他必须要个儿子!   弘晳与苏玳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大婚了。按规矩,这时候是不能见面的。   怕将来有人笑话苏玳,弘晳这回倒守着规矩了,按捺心情不去见她。   和弘晖弘升弘昌几个小爷约着出去跑马,跑了大半个时辰,这心里头才慢慢畅快起来。   弘晖弘升弘昌几个说要打猎,跑去猎狐狸做围脖套哄他开心,早就跑远了。   他这儿自有人收拾出一块地方来,就在这山里,弄出个小亭子来。   四处围着毡布挡风,喝着添了浓羊奶的奶茶。   这辈子有这么几个兄弟相交,还是不错的。弘晖也没早死,还娶妻生子了。   把雍亲王世子拢在身边做个兄弟,弘晳勾勾嘴唇,觉得很不错。   宫里还是太逼仄,东三所是他的地方,可到底不自在,弘晳还是喜欢外头的天地广大。   赵凛悄悄过来禀报:“主子,刚收到消息。八贝勒让何焯去江南买书了。”   弘晳目光微闪,半晌没说话。   他八叔果然封了贝勒,这就不安分了。   上辈子,这么几个叔叔,跟他阿玛争夺储君之位是不死不休。害的他阿玛多惨啊。   汉人立太子,尊崇立嫡立长,他阿玛从襁褓之中就立为太子,将三藩叛乱的人心收复了大半,稳定了大半。   大清后继有人,皇太子完美聪慧。   不需要多加笼络,汉人们,百姓们,汉臣的心,就都在太子的身上。   太子根本不需要去多做些什么,父死子继,皇太子即位,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皇帝。   哪还要争?   可他们,为了败坏太子的名声。   偷偷派人到江南去,在江南官绅之中,士族之中,在盐商之中,克扣勒索,用采买女子的名义,传播太子骄奢淫逸的行为。   他们甚至,借着太子的名声,买了许多模样周正的男人回来。   太子男女不忌,沉迷奢靡之事,连他的汗玛法都信了。   可那些人,是太子自己要的吗?索额图被弄死以后,赫舍里一家都被汗玛法弄死了,一个护着太子的都没有,宫人们都被遣散,送来伺候的都是各家的眼线。   被看见在毓庆宫中出入的男女,就是被他们强行塞进来的。   太子百口莫辩,他这个皇长孙更没法洗刷阿玛的冤屈。   他怎能不恨?   可这辈子,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他们能派人去江南,他难道不能让人去江南吗?   这么多年,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弘晳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眼底闪过一抹猩红,微微勾了勾唇,说:“叫孟光祖,跟着何焯。依计行事。”   赵凛答应了一声,便去安排了。   苏玳这里,安安静静的待在屋里绣嫁衣。   其实她啥也不会,就只能在嫁衣上拿着针挑几下做做样子。弘晳虽只是皇孙,但皇长孙的大婚,依康熙的意思,是比照着贝勒的大婚级别来的。   苏玳虽不可能穿贝勒品级的嫡福晋袍服,但是她的袍服也和普通的皇子阿哥福晋的不一样。   可以说是独一份的尊贵。   知道了康熙的圣旨,苏玳连随便动几针都不想干了。   趁着噶尔臧和端静公主带着迪雅出去串门子,她悄悄跑去找巴勒多尔济。   待嫁的皇长孙福晋不能随意见人,但亲哥哥就没所谓,不用防的那么严实。   叫格珠和身边伺候的福春福夏自去茶水房歇着,她进屋来见巴勒多尔济。   屋里伺候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下去,苏玳从屏风后头探出小脑袋,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亲哥哥:“哥哥,我有点怕。”   巴勒多尔济吓了一跳,连忙把人迎进来,给她倒了热茶:“怕什么?有人欺负你了?”   将要十七岁的巴勒多尔济又长高了些。   在京城的这小半年,将他身上属于蒙古儿女的质朴纯稚涤荡了个干干净净。   现下站在苏玳面前的蒙古男儿脱胎换骨,是即将要去乾清宫当御前侍卫的人了。   苏玳在亲哥哥面前才有安全感,有些话连端静公主都不会说,却很愿意和巴勒多尔济说。   小姑娘很发愁:“哥,原本我打算,不要这么早生孩子的。我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生孩子。额娘也说不要这么早生孩子。”   “可现在怎么办呀?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叫我一年内有孕。我怎么办嘛。”   这位爷也是。不知道在犟什么。   要是他现在有孩子,至于被康熙这么逼迫么。   苏玳看着据说现在已经跟弘晳很熟的巴勒多尔济问:“哥,你知道大阿哥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孩子吗?”   这厮不会真的每回……都赐他的女人避子汤吧? 第9章 009   巴勒多尔济倒茶的手一顿,这个他上哪儿知道去?   他如今是和皇长孙熟悉些,但也不可能去皇长孙跟前问这个啊。   见哥哥沉默不语,苏玳自己拿着茶盏饮了一小口,也说不上太失望,只喃喃道:“你也不知道啊。”   看康熙的圣旨就知道,连康熙都不知晓缘由,她哥哥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跑来问她亲哥哥,也纯粹是病急乱投医了。   在草原上天天吃牛羊肉喝奶茶,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子燥热,巴勒多尔济来了京城后,能天天饮清茶,这身上就觉得舒坦了许多。   如今觉得清茶好,也爱给妹妹用。   苏玳觉得巴勒多尔济泡茶的手艺渐长,很给面子的饮了半盏。   巴勒多尔济坐下,望着妹妹的眼神也温柔:“玳儿,还记得咱们离开喀喇沁前,我给你打听到的,大阿哥的那些事情么?”   苏玳点头,怎么可能忘得了?他们兄妹那是第一次认识到弘晳的肆无忌惮,很是发愁了一阵子。   巴勒多尔济在袅袅茶香中说:“索额图与明珠在很多事情上都意见不和。甚至因为他们各自支持的人不同,而导致朝中隐隐有了党争的出现。”   “但因为能力出众,还是很得皇上重用的。”   巴勒多尔济来到京城后,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他说:“大阿哥十岁那年,遇见索额图便将索额图骂一顿,明确表示不喜索额图的为人品行。遇见明珠,也毫不留情的将明珠数落一顿。为着这事,险些和当时的直亲王闹起来,还是皇上出面才缓和的。”   因为大阿哥不和赫舍里家的人亲近,当时仁孝皇后的生父噶布喇已经去世了,而皇太子也和索额图他们保持了距离,皇上似乎很高兴。   过了几年,索额图年纪大了不顶事了,就找了个借口叫索额图回府荣养了。   索尼剩下的几个庶出的小儿子,也只是做了宫里的侍卫,再没有索额图那样的高官了。   明珠比索额图的年纪还要大些,皇上也让明珠回府荣养了。   这些年朝中没有了这两个人的相争,倒是平静了许多。   巴勒多尔济将这些事细致的与苏玳说了:“玳儿,先时我不懂,大阿哥何以会如此。如今再去看,觉得大阿哥此举动很有深意。若是大阿哥放手不管,只怕赫舍里氏一族,得不到如今的平静。”   “索额图虽然回府荣养了。可仁孝皇后生父亲子,太子的舅舅领侍卫内大臣常泰,在此次三征噶尔丹中领火器营,著有大功。很受皇上器用。”   若大阿哥不管,依着索额图的性子,必定是不成的。   反而因为大阿哥的训斥不喜,叫赫舍里氏一族低调冷静下来,才得以保全了。   苏玳只以为这是不一样的大清。   却不知这里头,竟还有弘晳下了这样的功夫。   赫舍里氏一族的后人,从索额图开始,他们的命运确实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算算年份,也就是在这几年。   噶布喇死后,他的儿子被牵连到太子的事情中,索额图被饿死,索尼的几个儿子也是潦倒,太子从此失了左膀右臂,被康熙捏在手中。   弘晳早早瞧出了这些,嬉笑怒骂,凭借他自己的心思,保住了赫舍里氏一族。   她哥既然同她说了这些,便断定弘晳不是无心,而是有心为之。   大阿哥从十岁起,就开始为索额图为赫舍里氏筹谋了。   皇太子头回重病,也是大阿哥十岁的时候。   苏玳眸光闪动:“哥哥的意思是说,大阿哥不要孩子,也有他的深意缘由?”   巴勒多尔济点头:“必定是有缘由的。所以玳儿,你不用太过担心。大阿哥他心中有数,你也不用怕,他待你很是上心,不会伤了你的。”   苏玳看了看巴勒多尔济:“哥哥很信他么?”   巴勒多尔济微微一笑:“哥哥信他。”   苏玳也笑起来:“那哥哥与我说这些,被大阿哥知道了怎么办?”   她嫁给弘晳做嫡福晋,从此跟弘晳绑在一处。她的亲哥哥和弘晳过从甚密,想来也是摘不出去了。   看他们来往的样子,这将来……也是弘晳的心腹之人了。   把这些事说给她听,能行吗?   巴勒多尔济很想揉揉妹妹软软的小脸蛋,可妹妹如今大了,要嫁人了,巴勒多尔济只能遗憾放弃了。   他的声音温柔:“我不想你误会大阿哥。况且这些事,京中的人都知道。”   “我想,大阿哥应该会很高兴我告诉你这些。”   皇长孙总在他跟前抱怨,说小福晋待他冷淡。巴勒多尔济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子,怕是因为自己当初打听到的那些事吓到苏玳了,所以今儿个特意正经替皇长孙澄清了一回。   这夫妻相处,巴勒多尔济帮不上什么忙。   但妹妹最是个纯善柔软的人,只要皇长孙待她好,她会明白的。   只不过……巴勒多尔济扶额,大阿哥总喜欢逗苏玳,怕是这两个人,还有的磨呢。   苏玳哼了一声,不爱听哥哥给弘晳说好话:“哥哥忙吧。我走了。”   转过身,小姑娘的唇角却噙着浅浅的笑意。   她和弘晳大婚后,巴勒多尔济也会开始办差。   她阿爸和公主额娘,还有迪雅都会回喀喇沁去。   巴勒多尔济留下来,还住在这座宅邸里。等以后他有了自己的根基,也会在京中买自己的宅子,大概率是要常住京城的。   就算不能和亲哥哥时常见面,但知道哥哥就在这里,苏玳心里就高兴。   弘晳大婚,去端静公主宅邸接苏玳的时候,他是亲自去的。   上辈子大婚,完全按照内务府的章程,他是在宫里等着福晋被送到宫中来的。   这辈子重生,活得就是一个顺心肆意。   皇长孙说要亲自去接,没人敢反对。康熙随他高兴,结果就是皇长孙带着几个玩得好的兄弟,带着他的亲弟弟们,浩浩荡荡的去公主府邸接福晋了。   他把索额图的性命保下来,让舅公常泰得以继续留在火器营中施展所长,让长进了的叔公们还在宫里当侍卫。   只是如今还不到与赫舍里氏一族亲近的时候,他的大婚,赫舍里家里不能来人。   但礼物都跟着送到了。   弘晳如今,不能和赫舍里氏一族太亲近,也不能和他额娘的父兄太过亲近。   面上,汗玛法才该是他最亲近的人。   但宫里也不缺人,多得是人参加他的婚礼。   从毓庆宫到东三所,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巴勒多尔济和他混熟了,今儿个可劲灌他的酒,弘晳酒量不错,可今儿灌他的人多,到底还是有点喝醉了。   还是他四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叫人拦下了那些小鬼头们,没让他们继续喝了。   弘晳笑了两声,从善如流,把宴席扔给他四叔善后了。   李固要去给他拿点醒酒汤来,弘晳不肯,笑呵呵的架在李固身上,往正院新房去了:“今儿高兴。不用醒酒。”   夜色渐渐深沉,没人敢闹皇长孙的洞房,生怕惹恼了这位爷。   一套仪式走完,奴才们都出去了,弘晳瞧着面前揭了盖头还戴着金冠的小福晋,露出了一个从心而发的痞气笑容。   “福晋。”一个多月没见,小福晋还是这么白嫩可爱。   弘晳心里痒痒的,伸手就要揉小福晋的脸蛋。   苏玳忙躲他,还把鼻子捂上了。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刚才人多,就忍着了。   这会儿可忍不住了。酒味太重,他难道是抱着酒壶直接灌的吗?   弘晳勾唇就笑,才不管她,直接把人捞过来:“嫌爷酒气重?”   “告诉你,嫌弃也没用!”上手就揉脸蛋,给她摘头上金冠的动作却很温柔。   “疼。”苏玳委屈,身上衣领上,都被熏染了他的酒气。   他的掌心很烫,晕染了她一脸的红晕。   红烛底下,小福晋龇牙咧嘴的,一双大眼睛漂亮的像璀璨的宝石。   弘晳心里嗷一嗓子,把纤细娇小的小福晋抱在怀里:“让爷亲亲。”   亲了两下,小福晋的声音艰难的漏了一点出来:“要先洗漱。”   弘晳就笑了。   把人放开了。   叫了福春福夏进来,伺候苏玳洗漱,弘晳自个儿也去了另一边的净室洗漱。   苏玳觉得自己动作够慢的了,没想到她都弄完了,弘晳还没回来。   饿了一天了,苏玳也没心思想什么洞房之夜到底怎么过。   先前倒是暗暗担心了一个多月,这会儿事到临头了,倒是不担心了。   叫福春福夏去拿了些茶水点心来,她倒是坐这儿先吃上了。   甭管一会儿怎么样,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吧。   弘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回来,就瞧见暖热的正屋里头,他的小福晋正笑模笑样的吃点心呢。   弘晳坐过去,伸手戳了戳苏玳鼓鼓的腮帮子。被苏玳瞪了一眼。   弘晳忍俊不禁,心情更好,拿出揣在怀里的白玉盒子递过去:“爷送你的。”   苏玳净了手,将那长条的白玉盒子打开看,里头是一根赤金的九凤金钗。   九只飞天凤凰栩栩如生。金光灿烂。   那白玉的盒子更不是人工雕琢而成的。是天然长成的,只稍稍弄出了金钗存放的空间。   两样东西,贵重非凡。   弘晳扬了扬下巴:“戴着玩吧。”   苏玳被那金钗的金光闪了闪眼睛,轻声说:“妾如今的品级,怕是不能戴这个。”   这是皇后才能戴的饰物。别说她了,就是康熙满宫的嫔妃,也没人能戴这个。   也就是太子妃瓜尔佳氏,若太子登基成了皇帝,太子妃做了皇后,才有资格戴这个。   弘晳就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那就收着吧。反正迟早有一日,你能戴。”   弘晳心情好,苏玳却被这话吓着了。   这是怎么说的?私藏皇后品级的禁物,回头被人看见了,那就是妥妥的圈禁结局好吗!   知道弘晳无法无天,可也不能带着她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啊。 第10章 010   见小福晋愣着,弘晳笑道:“这不是没有来历的东西。”   “这是爷的玛嬷册封皇后那日所戴的凤钗。”   弘晳的玛嬷,就是太子的额娘,即已经故去的仁孝皇后。   皇后的东西,本来就非比寻常。更何况是赫舍里氏册封皇后当日所戴的首饰了。   “爷要将这东西给妾吗?”苏玳不得不多想,老怀疑弘晳憋着坏。可他再混账,也不能用这个害媳妇吧。   害了媳妇,可也连带着他自己一起坑了啊。   小福晋这么谨慎,弘晳觉得有意思极了,寻常女子若得了这个,早就欢欢喜喜忙不迭的收起来了,她倒好,还要推三阻四的。   他还能害她不成?   弘晳拿着凤钗对着小福晋的头发上比划了一下,挺满意的,瞧着她白嫩脸蛋上没退下去的嫣红,他执意将白玉盒子推到她怀里。   弘晳道:“玛嬷的东西,如今都在爷这儿收着。将来都是要给你的。这个是今夜送你的。”   “将来自然有你能用的时候。自家人的东西,不是逾矩。爷跟汗玛法讨要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明说了,是要给你的。”   上辈子他乖巧懂事,他阿玛更傻,全心全意的信任汗玛法。   他玛嬷去世后,东西都在玛法的内库里收着。他阿玛没要,他当然不可能去要。   他阿玛所用的东西,全部都是取用于玛法这里,一丝一毫也没动用玛嬷的东西。   结果呢,几十年后太子被废,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想要拿到玛嬷的东西更是妄想了。   他四叔即位当了雍正皇帝,玛法的内库全部归了四叔,他四叔也没想着把玛嬷的东西还给他们,就名正言顺的继承了。   这辈子可不能让玛嬷的东西流落在旁人手里了。   他早跟玛法说好了,他大婚了,这些东西都是要拿回来的,要给他的小福晋。   汗玛法现在还疼他,当然都答应了。   “将来有我能用的时候。”苏玳喃喃将弘晳的话重复了一遍。盯着白玉盒子的目光一言难尽。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怕了?”弘晳稍稍侧头瞧了瞧小福晋的神色,笑吟吟的问。   苏玳说:“妾不是怕。”是担心。   弘晳丝毫不瞒着她:“爷瞧你,也不是轻易害怕的人。”   “阿玛是太子,爷是他的长子,将来太子即位,爷就是皇太子,你就是太子妃。爷当了皇帝,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玛嬷的东西,不给你给谁?”   “她们都不配。阿玛也不会将玛嬷的东西给太子妃的。既然落到了爷的手里,爷就要给你。”   无法无天,被康熙宠爱着长大的皇长孙,该有他任性肆意的权利。   新婚第一夜,弘晳就向苏玳展露了他的野心。   或者说,这不叫野心。在弘晳看来,他将来做皇帝,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可这一份名正言顺,将来还不知多少坎坷呢。   康熙与太子,太子与弘晳,父子祖孙,竟都一致觉得该将仁孝皇后的东西给她。   这手里的白玉凤钗沉甸甸的仿若有千斤重,苏玳想,这副担子,她是挑起来了。   苏玳将白玉盒子塞到高高的锦绣枕头底下,打算明儿再好好的收起来。   弘晳很满意小福晋的知趣,伸手就揉揉她的小脸蛋,夸她:“真乖。”   苏玳不高兴了:“妾不是小孩子了。”   弘晳心里痒痒,把人抱过来亲亲,嘴上还哄她:“对,咱们不是小孩子了。你是爷的妻子。别动,叫爷好好亲亲。”   弘晳挥手把床帐打落,红烛只落了一点光在帐子里。   苏玳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上都绷紧了。   弘晳捏住她的小腰,失笑道:“怕什么?嬷嬷没教过你?”   苏玳轻轻点头,又连忙摇头。   教是教过,她也不怕,但是就是……哎,想躲过去。   “皇上圣旨,妾真的要在一年内有孕吗?”   苏玳怎么躲都没用,只好躺平,随便弘晳在她身上忙碌,她脸都烧红了,带着一点点喘,拽着自己的衣裳,“可是……我还小啊。”   将将十四岁。尚未及笄。实在是不适宜这么早就有孕生子的。   教她的嬷嬷也说了,让她定要想着法子叫弘晳怜惜她些。不能由着皇长孙胡来的。   她是嫡福晋的身份,不是侧福晋或者格格侍妾,不能让皇长孙胡来的。   弘晳有点热,捏着她的腰缓了片刻,才慢慢停下来。   他用牙齿咬了两下怀里小福晋的耳朵。   怀里的小福晋抖了两下,衣裳松开,露出的一点点肩膀很纤细漂亮,弘晳看了两眼,给她将衣裳拉上了。   “真是会磨人。”   弘晳懒洋洋的把人抱在怀里安抚,“安歇了吧。本来也没打算动你的。”   小福晋太小了。他也舍不得这么早把人给吃了。   她年纪还小,女子太小有孕生子,对孩子对大人都不好。他看得多,也见得多,对此深有体会。   苏玳的目光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忽视了,弘晳闭眸半晌,还是睁开了。   一垂眸,就对上了小福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弘晳撩了撩她浓密挺翘的睫毛,笑道:“玛法那边你不必管。总之,爷不会叫你一年内有孕的。人还这么小,不养好了生什么孩子。”   再说了,生孩子有什么好的。   后头这想法,弘晳没说出来。   苏玳还吊着心,试着试探他:“额娘说,至少得满了十七岁,才能生孩子。”   弘晳嗤笑一声:“随便。爷又不着急要孩子。你就别把这个放在心上了。”   苏玳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心定了,她就真的放心了。   横竖一年后,康熙那儿有弘晳这位爷顶着呢。   苏玳方才吃饱了,又被弘晳暖暖的抱在怀里,这累了一天的困乏席卷上来,她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见怀里的人几乎一瞬间就睡着了,弘晳想她可真是够放心的,片刻后觉得高兴,难得她对他这么信任。   瞧她睡得可爱,又亲了亲她圆润的唇珠,半晌就是一叹,温香软玉在怀,却没法碰她要她,全是在折磨他自己了。   不过好在,这么些年也都习惯了。   弘晳如今不用上朝,翌日晨起后,就陪着苏玳去正式见了胤礽及太子妃瓜尔佳氏,而后又将苏玳带到了他额娘李佳氏这儿,弘晳就去康熙身边了。   便是康熙不见人,几个得用的皇子阿哥,还有皇孙们,都要去殿前值守,预备着皇上召见。   李佳氏不是个爱磋磨人的性子,又不是什么恶毒的婆婆,瞧见儿子把福晋扔在她这儿,自己大喇喇的走了,而新入门的嫡福晋还懵懵的模样,李佳氏心里就是一叹,又是一笑。   成婚的时候瞧着,倒是很稳重的模样,今儿个把吉服一脱,换了寻常福晋的装扮,衣裳颜色又鲜嫩,就显得这个嫡福晋年纪小得很了。   弘晳和她说过,福晋长大前不会动她,看着一团灵动稚气醇柔的小姑娘,李佳氏也心生喜欢。   叫人上了茶水点心,勾着苏玳说了些蒙古的趣事,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李佳氏就叫人将苏玳送回去了。   李佳氏笑道:“我这儿也不用你伺候,也不用你站规矩。咱们毓庆宫也没有侍奉的规矩。贵妃主子娘娘们,不曾也不会叫太子妃与我等去请安侍奉。自然你也不必。”   “你便依着规矩,五日来请安一回便是了。”   “弘晳院子里的事,我向来不管。如今有了你,自然你管着便是了。只是那一片还住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与弘晳交好。你总要应酬的。”   “今儿婶婶们妯娌们都要去瞧你。你也有自己院子里的事要熟悉处置。我便不多留你了。若有什么烦难之事,只管来毓庆宫,寻太子妃或寻我,都是使得的。”   苏玳笑盈盈的应了是。觉得这个婆婆比那位爷可好相处多了。   人又和善,一点怪话都没有。   她也见了太子妃瓜尔佳氏,瓜尔佳氏那个名义上的婆婆,与李佳氏还是大不相同的。   苏玳总觉得,李佳氏似乎待她更和善亲近些。瓜尔佳氏跟弘晳隔了一层,跟她自然也是隔了一层的。   苏玳是皇长孙的嫡福晋,见李佳氏已是破例了,太子的另外的侧福晋还有格格侍妾们,就不必特意去见了。   她回了东三所,正是李佳氏所说的那样,隔壁住着的十五阿哥福晋,十六阿哥福晋都来了。   还有弘晖弘昌几个皇孙的嫡福晋,也都来了。   其实还有人想来的,只是宫里的皇子阿哥们大婚的也就这两个了,尚未出宫建府才能来。   出去了的不好大张旗鼓的进来。   当时皇孙媳妇们,和弘晳交好的,顺顺当当的递牌子就进来了,热热闹闹的一群人,给苏玳带了许多的礼物,还有托她们转交的。   苏玳是正室嫡妻,今儿来的也都是嫡福晋。   苏玳收了礼,又回了礼,应酬完了,叫客人们高高兴兴的回去了,她才得空坐下歇一会儿。   这一晃两个时辰都过去了,都要近晌午用膳了。   福秋悄悄进来,说:“福晋,毓庆宫那头传出消息,太子爷怕是不好了。”   苏玳当即心头一紧。怎么就不好了?早上瞧着还好好的。   这头福冬也进来,说:“福晋,侧福晋还有侍妾们,要来拜见福晋,给福晋磕头。”   可不是么。忙了一上午,倒是把她们忘了。   嫡福晋进门,她们合该要来正式磕头见主母的。 第11章 011   在这个大清,这个年月,太子正是三十有三的年纪。   太子比历史上早生了几年,是同仁孝皇后那位嫡长子承祜差不多的出生年月。   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   譬如太子的兄弟们,几个亲王几位贝勒,要么身上有军功,要么手上有差事。   唯有太子,这么大好的年纪活得跟个隐形人似的,不管事不说,还一身的病。   福秋这话说的可把苏玳给吓着了。   太子不好了,这可不是乱说的。   难不成太子病重,年纪轻轻就要去了吗?   福春瞪了福秋一眼,说她不该冒冒失失的吓着福晋,然后就悄悄出去打听消息了。   这儿福秋也是乍听到消息唬了一跳,连忙就进来告诉苏玳了。   她是怕太子真有个什么好歹,上头怪罪到福晋身上。毕竟福晋刚刚嫁进来第二日太子爷就病了,那有心人必要以此来陷害福晋,编排福晋的。   福秋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连忙请罪。   苏玳叫她起来:“有事来说,这是你的本分。只是这消息怎么传出来的,你细细和我说清楚。”   毓庆宫的消息,太子好与不好,是特意传到东三所的?还是东三所和外头都一样知道了呢?   弘晳是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人,就算太子大不如前了,弘晳也不至于让毓庆宫连这等消息也守不住吧?   苏玳还记着侧福晋和侍妾们在等着,她叫福冬:“请侧福晋和侍妾们稍候。外头冷,叫她们先去屋子里等等吧。我这里忙完了,再请她们过来。”   太子若真有事,她必定是要去毓庆宫的。   既去了毓庆宫,那就顾不上侧福晋和侍妾们了。   福秋这才说:“今儿是太子妃请平安脉的日子。太医去了毓庆宫,给太子妃瞧了。正好遇见太子爷不大好,这消息就传出来了。”   苏玳想,那就是说,阖宫上下都得了消息了。   太子妃的身体看起来比太子好多了。这宫里多少人盯着毓庆宫,外头太医进去,必不敢乱说的,可太子若是突然不好,太医身边的人会不会趁乱把消息送出去,那就不好说了。   瞧着眼下,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苏玳思忖片刻,决定去一趟毓庆宫。   弘晳是太子长子,她是弘晳的嫡福晋,不能无视这件事,要去公公婆婆跟前侍奉的。   她这儿才起身,福春就悄悄回来了。   福春说:“福晋,太子爷没有大碍,太医瞧了,便是从前的老毛病,眼下已经好了。”   “毓庆宫侧福晋悄悄使人来告诉奴才,请福晋宽心。”   “太医给太子妃请平安脉,诊出太子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宫里的赏赐已经下来了。侧福晋说,福晋等晌午后,太子妃歇好了,可去给太子妃请安。太子爷那儿要歇着,福晋就不必去了。”   苏玳又坐回去,心里转过数个念头,面上却道:“知道了。”   太子妃与太子年岁相仿,这个年纪还能有身孕,在古代来瞧,真是厉害。但也凶险的很。   福春说赏赐颇丰,皇上太后赏赐极多,后宫贵妃娘娘们也都送了礼物。   这孩子要是生下来,若是个小阿哥……那可是正经的嫡出皇孙了。   董鄂氏和侍妾们都回去了,苏玳索性不叫了,好好的用了一顿午膳,又歇过了晌,打听着太子妃那边起身了,她就收拾妥当去毓庆宫了。   李佳氏说不必她去请安,她还是去了太子爷那儿,在殿外请过了安,才去了太子妃处。   她是晚辈,谈不上赏赐送礼,却是带了些精美的物件,是草原上特有的风/情小物,哄的神色略有些倦怠的太子妃开心了些。   李佳氏这会儿正在胤礽这儿陪着他。   胤礽睡着了,李佳氏正听身边侍女说苏玳的事。   侍女说:“大福晋去太子妃那儿坐了两刻钟,就出来了。奴才瞧见,是太子妃跟前的嬷嬷笑吟吟送出来的。大福晋给太子妃带了礼物,太子妃听说很高兴,与大福晋一直说话。”   李佳氏听罢,想起弘晳福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便笑道:“我就说了,那小子看中的人,肯定是聪明的。太子妃这胎怀的辛苦,大福晋能逗她高兴,这是好事。”   “什么好事?”胤礽正好醒了听见这话,就问。   李佳氏忙进去服侍,瞧胤礽气色好了,李佳氏也很高兴,就笑道:“正说弘晳福晋呢。说她聪明,去给太子妃请安,将太子妃哄的高高兴兴的。”   太子妃有孕,这事儿对整个毓庆宫来说都是个意外。   年轻的时候,太子妃倒是怀过一回,但没坐住胎,就掉了。   再往后,就再也没有过了。胤礽也不太常和太子妃一处,这么些年过去,他都以为太子妃不会再有身孕了。   结果谁想到,就那么一回,太子妃竟有了。   太医说这回怀相不错,应是能生下来的。   胤礽先前头晕,这会儿缓过劲来,竟觉得有些对不住李佳氏,就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喜欢弘晳福晋,就该叫她时常来孝顺你。”   李佳氏就笑了,与胤礽亲昵道:“爷说的,妾都知道。妾又不争什么。”   “弘晳福晋是个懂礼的。听说爷病了,忙着就叫人悄悄来问妾,妾知道爷不愿意声张,就传话去叫她不必担心。也叫她不必过来。晌午后她来,还是到爷门前磕了个头才去太子妃那边的。这孩子是真不错。”   先前皇上就说了,大阿哥大婚,不叫太子病恹恹的。   胤礽没法子,只得私下用了些方子,将病气压住了,精精神神的参加了长子的大婚。   可这病根还在,昨儿个高兴,兄弟几个给了酒,康熙也凑趣,不好不饮。   今儿在太医面前就没绷住,叫人看见了。   胤礽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传出去太子不好的消息,就怕有人针对弘晳福晋。   就随后叫人压住了,说他无碍,老毛病罢了。   也幸而有太子妃的孕事将注意力冲淡些。   他病了后又无碍的消息会被人送到御前,胤礽心中忐忑,汗阿玛大概以为他又不省事,乾清宫那边静悄悄的,胤礽这里就放不下心来。   太子妃的消息报过去,乾清宫的赏赐下来了,胤礽这一颗心才放下。   汗玛法……大约是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吧。   只是见李佳氏这样不挂怀,他自己心里却很是挂怀。   胤礽轻叹:“孤不能不去看她。孤也不能多去看你。”   李佳氏面色温柔下来,抱了抱瘦削的男人,轻声说:“妾都知道,都明白。”   两个人私下相处,就跟寻常夫妻似的,并无尊卑之分。   弘晳这个皇长孙太瞩目了,李佳氏儿子争气,自己又深得太子宠爱,自然明白不能抢了太子妃的风头。   胤礽眸中有温情脉脉:“日后,孤能多去看看你。”   太子妃有了身孕,意义非同小可。这小小的毓庆宫也是需要平衡的。就当他偏心吧,日日这样病恹恹的,总还是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多在一处的。   李佳氏也笑,心里却觉得酸涩难过,大清的皇太子,从小尊贵的元后嫡子,她从十五岁就陪着的人,她见过他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却要这样藏拙避锋。   一个个都是亲父亲兄弟,却一心想要把胤礽给吞噬掉。   何其可怕。   收复喀尔喀蒙古,剿灭噶尔丹是丰功伟业。   朝臣们无事都要吹一波康熙,如今有了这样的大好事,那自然是要可劲儿的吹了。   朝臣们请求上尊号,甚至还有人提议,请皇上册立皇后。   这是大好事,就应该好事成双。后位空悬,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补齐了。   封后大典办起来,更能显示大清国力昌盛,帝后相合。   上尊号的事,康熙未允。   当初平定三藩叛乱,□□,朝臣们都要求上尊号,康熙一概未准。   可立皇后,康熙没有当廷表态,没说立,也没说不立。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就令许多人的心里都沸腾了。   前朝后宫,都因为这件事,心思活络起来了。   弘晳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心想,还真是明目张胆的得寸进尺啊。   才有了皇子大封,紧跟着就要立皇后,这后宫里头,有子嗣的嫔妃立了皇后,那她的儿子也是嫡子了。   这下一步,是不是就准备废太子了呢?   弘晳从小就书画双绝,康熙喜欢他的字,说他的字是皇子阿哥里头最好的,甚至比皇太子的还要好。   有时候就喜欢叫这个皇长孙在跟前侍墨。   康熙批阅奏折公文,毓庆宫的消息送到御前。   太子不好了又病了,太子妃有身孕了。   康熙手一顿,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舒展了眉头,叫梁九功:“赏太子妃。”   太子妃有身孕,康熙还是很高兴的。太子妃年纪大了,这一胎要太医好好看顾才是。   康熙继续书写,却漫不经心的问弘晳:“朝臣们说要立皇后,你怎么看啊?”   弘晳心冷的像石头,面上却笑嘻嘻的道:“玛法,孙儿想,不如立惠妃娘娘为皇后吧。惠妃娘娘资历深,直亲王是玛法长子,又有军功在身,皇长子变成皇嫡长子,这下就没人敢跟大伯父争啦。”   “玛法觉得好不好?”   他这里笑得风和日丽,梁九功和一干殿中伺候的太监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戳烂,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才好。 第12章 012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康熙没做声,朱笔落在奏折上,墨汁顺畅,康熙手腕悬着力道,也没弄出什么声响来。   奏折的纸张改良过,他批阅的朱笔精挑细选,不洇色不凝滞,康熙文思泉涌,竟难得在这江浙来的折子上多写了几百个字。   康熙不出声,弘晳也不惯着。   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他这些年也没少捋老虎的胡须了。   他从小就在不断突破康熙的底线,嬉笑怒骂,骄横跋扈,就是要在康熙那里坐实了混账的名声。   乖巧懂事有什么用?   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   弘晳只当察觉不出满殿的压抑气氛,他笑嘻嘻道:“玛法觉得不好么?”   “那良妃娘娘也不错啊。八叔如今得封贝勒,良妃娘娘也深得玛法的喜欢,孙儿的几个叔叔里头,八叔最是锐意进取刻苦努力的,前儿还派人到江南去购书呢。这样上进的贝勒爷,想必良妃娘娘也是极好的。便是出身上欠缺些,但有玛法支持,朝臣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良妃娘娘当了皇后,八叔也不必总觉得自卑,成了嫡子,想必八叔日后会更优秀的。”   弘晳不止提了惠妃良妃,他把贵妃宜妃德妃荣妃都提了一遍。   说完了就问康熙好不好,终于把康熙问烦了。   康熙丢了笔,朱红墨汁洒了一桌子,他一脚踹过去骂了一句:“好个屁!”   他还是疼弘晳的,这一脚没踹到实处,弘晳早习惯了,灵活的一躲,躲的远远的。   康熙板着脸骂人,皇长孙还笑嘻嘻的,殿内殿外的太监都恨不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偏偏有人身上担着差事,得报毓庆宫的消息。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万岁爷,毓庆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爷无碍了。太医也瞧过了,说太子爷如今已好了。”   康熙唔了一声。想起病恹恹的皇太子,心里对弘晳的恼就少了几分。   太子如今护不住自己的儿子了。他若不看着些,就弘晳这个得罪人的性子,将来可怎么好?   “去看看你阿玛吧。”太子这个身体,真的是太差了。   见弘晳还探着头看他。康熙拧眉骂道,“看什么!还不快滚!”   太子身子骨不好,这小子却结实得很。康熙看着弘晳的背影想,这么些皇孙里头,就弘晳生的最好看,也最像他。   十七岁,正是朝气蓬勃精力旺盛的时候。   他十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在平三藩啊。   想起自己的当年,又瞧瞧自己扔出去的朱笔。   他如今五十了,外头都说皇上正值盛年,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可康熙自己知道。   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头晕目眩不能登高的毛病逐年加剧,目力也早不如往昔,前些时候隆科多来求墨宝。   他勉力写了个扇面给隆科多。但想再有,是不能了的。康熙如今的目力,已不能再写细书了。   太子寿数不永,弘晳又是这么个性子,皇子阿哥们倒是有几个出色的,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可他还没想着交班呢,他们就一个个的蠢蠢欲动起来。   立皇后?怕是盯着那个嫡出皇子的位子吧?   这有皇后支持的嫡子做太子,和没有皇后支持的嫡子做太子,那是大不一样的。   康熙一生致力于收拢权力,可这些人,却迫不及待的想要来他这里分一杯羹了。   康熙重新捡起朱笔,又拿起江浙的密折批复。   太子也病的够久的了。容不得他再继续病下去了。   怕毓庆宫那边还有什么吩咐,苏玳回了东三所也一直候着。   直到确定那边确实没什么动静了,苏玳才放下心来。   冬日天黑的早些,苏玳就在用晚膳前见了侧福晋董鄂氏与侍妾们。   康熙疼爱弘晳,给弘晳的侧福晋与侍妾,相貌都是极好的。   董鄂氏生的端庄,三个侍妾也都是貌美的。而其中这个王氏,确实是最好看的一个。   苏玳多看了这个王氏几眼。   在她面前,弘晳的女人们都是恭敬有礼的,丝毫不敢对她这个嫡福晋不敬。   苏玳心里盘算,弘晳喜欢王氏也好。   她与弘晳做个表面夫妻,等这几日过去,弘晳也不能碰她,之后弘晳大约又会去宠王氏的。   到了那时候,她就能自在的做这个嫡福晋了。   董鄂氏今日和侍妾们来见嫡福晋。   侍妾们身份太低,不敢随意说话,董鄂氏见嫡福晋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爽朗。   她这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多半了。   董鄂氏知进退,给苏玳请了安,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将院中事务都交了出来。   董鄂氏说:“先前爷尚未大婚,妾身奉命管着院子里的事务。如今福晋进府,妾身将事务交给福晋,由福晋统领一切。”   端静公主宠爱苏玳,也好好的教养她。   草原上的小公主成婚后,还会管着夫家奴仆事务。甚至还能插手部众的旗务。   苏玳有能力,端静公主特意教过她这些。如今要说管这园子里的人事,也是不在话下了。   董鄂氏交的痛快,苏玳接的也痛快。   和弘晳的女人们不熟,苏玳也没有和她们多聊的意思,将董鄂氏交上来的东西交给福春福夏收拢后,苏玳就预备叫她们散了。   各自回去用晚膳就罢了。   这东三所横竖也就几座大院子,人事不多,又简单,弘晳这么厉害的主子在这儿镇着,想必也没有什么敢闹幺蛾子的人。   这家事好管的很。   “爷回来了。”   苏玳还没开口,外头下人们的通禀就传了进来。   弘晳腿长,又赶着见小福晋,几步就走进来了。   他压根没瞧见董鄂氏和侍妾们,进来就直奔苏玳。   凛冽目光落在苏玳的小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上手就揉了揉苏玳的脸蛋,然后长腿一迈,大爷似的往榻上一躺:“爷饿了。摆膳吧。”   董鄂氏和侍妾们忙起身给弘晳请安:“爷吉祥。”   苏玳脸一阵红一阵热,她又不是玩具。一回来就揉她的脸。   弘晳挑眉,看见了,有点不高兴:“你们怎么在这?谁让你们来的?”   董鄂氏尴尬,三个侍妾连头都不敢抬。   瞧着秒变缩头鹌鹑的四个女人,苏玳开口给她们解了围。   弘晳哦了一声,浑不在意道:“都走吧。以后没事别来打扰福晋。”   弘晳还给苏玳出主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你直接让人去将东西取来就是了。有什么必要见她们。”   苏玳分明看见,出去的几个人身形都踉跄了下。   苏玳就多瞧了走在最后头的王氏几眼。   这可是他最宠的女人。他从进来就没看王氏一眼。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的渣男吗?   也对了,皇子阿哥皇孙们,又哪个会和身边的女人讲什么真感情呢?   苏玳想,忍过了这几日的新鲜,她想个法子叫王氏重获宠爱,她也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做好嫡福晋的本分,也不难。   苏玳叫传膳:“妾以为,爷会在毓庆宫用膳的。”   她听见康熙叫弘晳去毓庆宫探望太子的消息了。   阿哥所不在正后宫,距离前朝稍微近一些,这儿消息也稍微灵通些。   她身边伺候的四个福都是弘晳身边的,她是嫡福晋,不同于弘晳身边别的女人。   有些消息是一定要知道的。   只是朝臣们要康熙册立皇后的消息,她们这儿知道的晚一些。   而乾清宫里,弘晳笑嘻嘻说的那些话,也在他离开乾清宫后,从那里传了出去。   苏玳想,这位爷是真的在作死了。   但她不想提这个。她才和弘晳成婚第二日,好像够不上说这个。   算了,他要作死,她也拦不住。   弘晳翻了个身,把小福晋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清甜气息,懒洋洋道:“爷出宫了一趟。才回来。”   他去过毓庆宫,就知道乾清宫那边的消息了。   后宫这会儿,想必都听说了朝臣们提议册立皇后,和他在康熙跟前说那些话的事。   乾清宫里都是玛法的人,要是玛法有心,什么话都不会透出来的。   既然他的那些话都传出来了,就只能是玛法授意的。   玛法是觉得他皮糙肉厚的,顶得住后宫嫔妃娘娘们,还有那些个叔叔们的联手攻击么?   玛法这个人,说他仁爱心软,他甚至恋旧物的要命。乾清宫暖阁里一个毡褥子能用三十年。   说他心狠手辣,他好似是真的没有心。妻子妾室,妃嫔儿孙,个个都能拿来利用。   还好他早就看透了。   弘晳没胃口了。   小福晋倒是吃得香。   弘晳戳了戳小福晋的腮帮子,小福晋就瞪他,弘晳笑了一下,眼里的光却有些暗:“爷不高兴。”   他吩咐过,外间的事都不瞒着福晋,后宫的消息要让小福晋知道。不是要叫她做什么,是要她耳聪目明。   小福晋明明都知道了,太子妃有孕,还知道去毓庆宫看望太子妃,哄太子妃高兴,还知道去阿玛额娘跟前全了礼数,怎么对他就这么冷淡呢?   他都被亲玛法利用了,小福晋一句安慰没有,就知道吃吃吃。   苏玳故意装傻:“是不是饭菜不合爷的胃口?那妾让他们重新再去膳房取些来。”   阿哥所的膳房若不好,那就拿着弘晳的牌子,去御膳房取用膳食。   弘晳更不高兴了,筷子一扔,直接往榻上一躺:“爷胃疼。你过来,给爷揉揉。”   苏玳净了手,慢慢上榻,跪在弘晳身边给他轻轻揉着胃部。   她心里有点不落忍,还觉得自己有点没良心。   可关心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被她自己给咽下去了。   她才吃了几口,也饿着呢。再叫这位爷闹下去,她也要胃疼了。 第13章 013   苏玳饿着肚子揉了好一会儿,手也酸了。   瞧着弘晳闭眸假寐,眉目舒展,似乎不像那么难受了。   苏玳就有点不想干了。   这会儿正是饭点,不吃饭可不行。真这么饿下去,非得饿出什么好歹来不可。   也不能因为和康熙置气,这位爷就真的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苏玳停了手,揉了揉手腕,把福春福夏叫进来吩咐,让她们把冷掉的饭菜拿去热热,又添了一点好克化的软软的乳糕和小粥来。   弘晳要是胃疼的话,大约也不好吃太硬的东西。   弘晳其实没睡着,小福晋的手还挺有劲儿的,他本来也没有那么难受,揉了一会儿就变成享受了。   小福晋才把手一拿开,弘晳就将眼睛睁开了。   小福晋还挺委屈的,从他身边挪走,下了榻去坐着:“妾饿了。”   “方才爷不是也饿了么?爷也起来吧。一会儿吃好了再睡。”   弘晳跟过去,把小福晋的手腕拿过来揉搓,小福晋还算有良心,她方才吩咐的话弘晳都听见了,是怕他胃疼吃不了硬的东西呢。   弘晳不让小福晋坐远,非要两个人一起挨着:“福晋辛苦了。来,叫爷心疼心疼。”   苏玳瞧他这个痞样子就憋闷,没好气的道:“爷别折腾了。好好用膳吧。”   小福晋难得驳他,瞧见小福晋这张牙舞爪炸毛的模样,弘晳莫名的心情好起来,含笑干了一大碗粥,高高兴兴的抱着小福晋安寝了。   弘晳跟康熙闹了脾气。   本该晨起去乾清宫偏殿值守的皇长孙不去了。   懒懒散散的在东三所窝着,天天在家里逗自己刚娶的小福晋。   一连十天,弘晳连门都不出了,就歇在正院里头,天天和苏玳说话,逗小福晋问蒙古的事,几乎让苏玳把她十四年的生活说尽了。   苏玳不想理他,偏这位爷惹不起也躲不掉,苏玳最后都麻木了,干脆装起了嗓子疼,他问什么都不说话了。   外头为立皇后的事闹了个天翻地覆,弘晳在乾清宫一番指名道姓的话,让后宫娘娘们和皇子阿哥们都动了起来。   太子只是病弱,又不是死了,又非被废。   太子仍旧是储君,是康熙的后继之人,皇长孙又如此的得皇上圣心。他们想要更进一步,就必得找个人出来试探。   可真正点出了人,却也是引火烧自身。   弘晳把人点出来,那些话毒辣刻薄,放在谁身上都是大罪,从贵妃到荣妃,从直亲王到八贝勒,个个都在康熙跟前陈情,力证自己与娘娘们无此心。   有心思试探的人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他们反应也快,弘晳把他们一个个弄得鸡飞狗跳的,他们也不让弘晳好过。   陈情之后,朝中就起了风声。   有朝臣提议,册立平妃赫舍里氏为皇后。   理由就是平妃为仁孝皇后妹妹,身份尊贵,出身也不差,又刚刚生下了一位小阿哥,又年轻,正适宜做这个皇后。   一经提出,响应者无数。   康熙听了沉默不语,却在乾清宫暖阁里摔碎了一方砚台。   消息传出去,还在坐月子的平妃就病了,本来身子骨就不大好的人这回病得还挺重的。   太医去瞧了,拿不出什么说法来,只说要静心安养。   这一方砚台,也将这乱糟糟的局面摔出了短暂的平静。   小阿哥也时气所感,有些不大好。   消息送到弘晳这里,原本懒洋洋躺在榻上的弘晳不说话了。   苏玳瞧见,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这位爷的眼底看见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冷厉。   下一瞬,弘晳坐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福晋道:“还跟爷闹么?”   闹什么呢?苏玳撇撇嘴,明明是他单方面在闹。   弘晳非要给她请太医看嗓子,她不肯,本来也是七分装三分真,他不闹,万事大吉。   他却非要撩拨,两个人正扯来扯去呢。   苏玳看了底下回话的李固一眼,不得已提醒他正经点:“爷,平妃娘娘病了。小阿哥也不大好。”   弘晳啧了一声,凑过来低声道:“什么嗓子疼?爷就知道你这个小东西是装的。”   这说话声音不是挺好听的?现在倒知道糊弄他了。   这会儿没法跟小福晋算账,弘晳点到为止。   弘晳深深望着小福晋,说:“这事,怕是要劳动福晋走一趟了。”   嗯?苏玳说:“妾去吗?”   她只是皇孙福晋,能越过太子妃去后宫瞧娘娘?   弘晳道:“平妃也是赫舍里家的人。是玛嬷的妹妹。虽是庶出,也是外曾祖的一点血脉。她也是个可怜人。”   平白被人拿出来这样博弈。   弘晳心里烧着一团火,面上却温雅从容:“太子妃如今有身孕,时时都不安稳,根本不能出毓庆宫。这时候去后宫对她来说也不安稳。爷的额娘身份不够,就更不能去了。”   “你是晚辈,是爷的嫡福晋,去探望平妃正好。再去看看小阿哥。叫李固与你同去。他知道带哪个太医去。”   上辈子这对母子都是牺牲品。这辈子,弘晳想保全整个赫舍里。   苏玳望着这个难得正经起来的皇长孙。   她忍不住在心里猜想,弘晳就这么相信她,相信她会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吗?   她心里转着这个念头,却几乎是在弘晳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就开了口:“好。”   弘晳就轻轻的笑了,抚了抚小福晋柔顺的长发,说:“进宫后,不必去见任何人。直接去平妃宫中。”   苏玳有点担忧:“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按规矩,她去了后宫,应先去给佟贵妃请安,而后再去平妃宫中。   弘晳垂眸嗤笑:“无妨。你的身份,不必去见任何人。别太给她们脸了。乖,听爷的。”   苏玳晓得了,这是还在闹。   她作为皇长孙的嫡福晋,确实是不该坠了皇长孙的名头。   这位爷跟康熙闹脾气,她就得跟着跋扈给后宫嫔妃们瞧瞧。   这才叫夫妻一心,一体的蛮横。   这位爷拉着她上了‘贼船’,还要拖着她一起坠入深渊。   福春进来禀报:“主子爷,福晋,十三爷来了。请主子爷去前头说话。”   弘晳懒得动,问:“说什么事?”   福春说:“这个奴才不知道。十三爷说,他是从万岁爷那儿过来的。请主子说的,是要事。请主子爷务必去一趟。”   “成。爷就去见见十三叔。”   弘晳起身了。他不去康熙跟前,自有人在康熙跟前为他做耳目。他这个十三叔嫉恶如仇,又和他阿玛亲近得很,想必要事是真的很重要吧。   弘晳把李固留给了苏玳,自己带着李固的小徒弟去前头见胤祥了。   平妃和小阿哥的病情耽误不起,苏玳将弘晳送走后,她这儿就收拾了一下,带上福春福夏,还有李固和李固去请的太医,往后宫去了。   是弘晳叫她来的。弘晳要把她拉到深渊里头来。   她不用一用弘晳的名头,那就太对不起嫡福晋这个称号了。   如今她和弘晳在外头人看来,就该是一体的。   她只打算在弘晳身边苟着,没打算跟弘晳对着干,也没打算跟这位爷分庭抗礼。   她要是独树一帜,不紧跟着弘晳干,只怕在这深宫里死得更快。   是以苏玳进了后宫,当真哪儿都不去了。   直奔平妃宫中。   小阿哥还小,刚出生不足一个月,苏玳叫李固请了两个太医。   一个专精妇人科的,一个专精小儿科的。   平妃生子,这小阿哥若排行起来,是十九阿哥。与历史上的排行是不一样的。   苏玳瞧这孩子不是先天不足的样子,养的还不错,就是很瘦。和平妃一样,都很瘦弱。   如果好好养,营养都跟上的话,是可以好好长大的。   平妃这里瞧着也似还可以,不像是受了苛待的样子,但门庭冷落是一定的了。   苏玳有点心酸,实不想看见这对无人问津的母子先后殒命。   如果能好好的活下去,谁不想活着呢?   太医看完了,请出去开方子,苏玳也跟着去了,嘱咐完了回来,就安心将剩下的事交给李固了。   小阿哥让宫女们抱回去交给奶娘喂奶了。   苏玳到平妃榻前坐着。   瘦弱的女子眼中有泪:“本宫给大阿哥和福晋添麻烦了。”   大阿哥的福晋平妃是第一次见,可瞧这位蒙古出身的嫡福晋这样细心体贴,竟对他们母子这么上心,不是来敷衍了事的,平妃心中真切感怀。   苏玳道:“娘娘千万莫伤心。月子里也是不能哭的。”   “娘娘万事也莫放在心上。只管好好休养身体照顾十九叔。等娘娘身体好了,十九叔安康了,我们爷也会高兴的。”   “外头的事,横竖不与娘娘相关,娘娘不要计较那些。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十九叔长得好,就是瘦了些,娘娘守着他,他才能平安。”   苏玳真心怜惜,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话,猛然瞧见平妃落泪,她吓着了,忙不说了。   平妃是感动,一瞧苏玳这样,倒轻轻含泪笑了。   她屏退身边伺候的人,拉着苏玳的手,轻声说:“你是个好孩子,说的都是实在话。”   “我这几年,本十分不放心大阿哥。如今见了你,倒觉得放心了些。”   平妃说:“外头的事,我自然是管不了的。我心里许多话,与太子说不得,与大阿哥说不上,倒是能与你这孩子说两句。”   “只是与你说了,你听了,也莫要害怕。” 第14章 014   苏玳想,都嫁给弘晳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娘娘只管说。妾什么都不怕。”伺候的人都让平妃遣出去了,她就去热了奶茶,暖呼呼的放在跟前,预备平妃说累了就给她倒些。   平妃瞧她这样细致,气度从容娴雅,倒不像是蒙古藩部出来的王公之女,反而像是八旗勋贵人家出来的贵女。   可想想后宫那几位勋贵人家出来的贵女,平妃闷在心里想,那几位还不如弘晳的嫡福晋呢。   平妃入宫的时候尚不足十四,在宫中养着待年,等年纪到了才侍寝,那会儿她年纪小,自己一个人在宫里生活,又并不得皇上的关注和喜欢。   她还是很怕的。实在是很比不上弘晳的嫡福晋。   平妃说:“我进宫来,是皇上提出来的。赫舍里氏已经有了一位皇后,可仁孝皇后早逝了。阿玛当时病重,皇上就下旨,令我进宫。”   苏玳知道,康熙很喜欢搞这个名堂。姐妹共事一夫的戏码。   如今的贵妃佟佳氏,不就是佟皇后的妹妹么?也是家里庶出的女儿。   只不过,仁孝皇后的妹妹在宫中的待遇,远远比不上佟皇后的妹妹。   平妃道:“当时,皇太子年幼。家里都在想,我进宫也好,太子终究年纪小,即便将来长大了,皇上再疼爱,后宫也不能没有在皇上跟前为太子说得上话的人。”   可康熙实在是对太子太上心了。   结果事与愿违,康熙将太子牢牢控制在手心里,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接触和触碰。   太子的一切,康熙都亲自过问,康熙从不允许太子跟后宫嫔妃有一丝一毫的接触,哪怕是赫舍里氏的平妃,也不行。   平妃深深望着苏玳:“在皇上心中,太子身边只能有他。皇上不愿意太子将外祖家看的比皇上重要。皇上一个人大权独揽惯了,这么多年过去,太子病弱十年,皇上纵然抬举大阿哥,抬举皇子们,可一个能与皇帝并肩的皇后,他也不会想要的。”   平妃认定,康熙根本不可能册立皇后。   她病,不是怕的,是闻知康熙将那方砚台摔碎了,她心中陡然一松,是心里长出一口气的畅快。   原来皇上也会恼怒担忧啊。   平妃战战兢兢这么些年,一朝放松下来,心神松懈,生子疲惫撑不住,才病了的。   可她心里却觉得松快了许多。   “这话放在大阿哥身上,也是同样。皇上若知道他叫你来瞧我,怕是真要不高兴了。”平妃微微叹息。   苏玳笑起来,露出一口漂漂亮亮的糯米牙:“我们爷是无法无天的性子,皇上早就知道的。大阿哥行事,皇上都管不了,要不然也不会折腾这么多年了。”   “娘娘且宽心,横竖是亲祖父,由着他们闹去。天塌下来,还有爷们顶着呢。”   这话听着也太光棍了。这要是八旗勋贵的女儿,平妃提这一句,怕是就要愁的不行了。   谁知道这位蒙古的小公主,半点不发愁,似乎还喜滋滋的乐观得很。   豁达心大成这样,难怪叫弘晳看中了。   平妃眸中有爱怜之色:“他是亲孙子,那你怎么办呢?”   才成婚的嫡福晋,就这么丢出来放到后宫里来招人眼,弘晳这小子也真是舍得。   平妃生怕小福晋被人利用了,又怕小福晋心里对弘晳有意见,更怕有人因此挑拨他们的关系,讲明利害后,特意将这话点出来,看看小福晋心中是不是真的有芥蒂。   苏玳笑得越发甜了,她装傻:“妾是大阿哥的女人。大阿哥说怎样妾就怎样。妾从蒙古来,妾什么都不懂的。”   夫妻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是弘晳的嫡福晋,一笔可写不出两个姓氏来。   那历史上的皇太子和皇长孙难道不乖巧懂事吗?   被康熙攥在手心里几十年,到头来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废了。   弘晳还老老实实苟到了乾隆朝呢。结果还不是圈禁致死。   这里皇太子病弱,弘晳撑着局面,他无法无天,嚣张蛮横,也不知道能不能为他们父子,为毓庆宫上下,为太子一系争得些许光明的未来呢?   新婚夜,他拿着仁孝皇后的凤钗送给她,说她迟早能戴上的。   弘晳有以她为皇后之心,证明弘晳心里很清楚,知道要保住他阿玛的太子之位。   他新婚高兴,仁孝皇后的东西这些日子都搬了十来个箱子送到她的库房里去了。   苏玳从平妃宫中出来,瞧瞧眼前的红墙琉璃瓦,巍峨的紫禁城伫立在这里,她就想起她进宫前哥哥说的那句话来。   大阿哥似乎有一种让人无条件相信他的魔力。   弘晳到前院去见胤祥。   问了胤祥安,就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坐塌上,小福晋不在身边,哎,没劲。   胤祥见他这样,一巴掌就上来了:“坐好!懒洋洋的像什么样子。”   数十天不见,大侄子也忒懒了。   弘晳翻了个身,灵巧躲过:“十三叔从山西回来,手上功夫见长啊。”   人没被打到,但那掌风还挺狠的。   胤祥懒得跟他贫嘴:“刚回来就去了御前,见过皇上就来瞧你。别说做叔叔的不疼你。你要的东西也给你带回来了。”   弘晳就笑着问:“还没见过我阿玛?”   胤祥顿了顿,说:“见过你,再去给太子请安。”   胤祥奉旨去山西赈灾,差事办的不错,见康熙的时候还被夸奖了,还得了赏赐。   只是山西的情形有些不大好,他知道康熙只关注灾情,官场上的腌臜事不爱听,也不想听,憋着一肚子的话没法说,打算跟亲近的太子二哥聊聊。   弘晳瞧了他一眼,忽而就正了身子,轻声说:“十三叔,阿玛身子不好,还病着。有些事,他操不得心。有些话,他也不能听。你还是同我说吧。”   胤祥是个嫉恶如仇快人快语的性子,本来就憋不住,一股脑全给弘晳说了。   弘晳听完,半晌没说话,冷了茶饮了半盏,才望着胤祥道:“皇上精神不济,纵然外头看着还好,但三病两痛的,总还是有的。年纪大了,不爱听互相争斗的事,只希望天底下都是太太平平的,歌舞升平,最好一点事情都没有。”   “老人家爱热闹,还要预备着南巡的。大事化小,小事从无,只要不动摇根本,都是宽宥为上。十三叔一路辛劳,既回来了,就好好歇几日,玛法不是还赏了十三叔几瓶葡萄酒么?十三叔就好好品鉴吧。”   胤祥知道弘晳叫他别闹出来,胤祥也只是来发发牢骚的,贪/腐之事闹出来太大,他也不敢贸然有什么动作。   今儿过来,也不是要说这个。   胤祥面色凝重了些,说:“只怕我还歇不了。”   胤祥问:“太子的病,当真严重到无法痊愈吗?”   弘晳对胤祥也是一样的说辞:“阿玛十年前的重病留下病根,伤了身子,没法完全回到以前。现如今这样,已是上苍庇佑了。这些话,太医早就说过,十三叔怎么又问?”   胤祥说:“我在御前,听见皇上召见照顾太子身子的太医,详细问了太子病情,查看太子医案。皇上下定决心,要医好太子。已着人寻访名医。”   “江浙进了个很有名的民医,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去把人带回来。”   “若按你说的还预备着南巡,怕是要在南巡前给太子爷瞧病,而后,要带着太子去南巡了。”   胤祥在路上,就知道京中为册立皇后的事闹开了。   大阿哥一连十日不去御前,皇上不叫人,却也不治罪,就忙着太子的病,大张旗鼓的给太子找医生瞧病。   胤祥推测圣心:“皇上不会立皇后的。皇上心里,还是看重太子爷的。”   他无疑是亲近太子的阿哥。和太子,和大阿哥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当然更希望太子和大阿哥都好。   可他这位冷横跋扈的大侄儿,却说了一句叫他心口凉透的话。   弘晳说:“太子若病愈,同从前一样出现在人前,皇上就不会被人逼着立皇后了。他们会转而攻讦太子,直到太子被废。”   这话太过于冰冷残酷。   听的胤祥血液凝固,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太子若被废,那他们这些跟着太子的人……   胤祥面容坚毅:“我去御前请辞。我不去江浙了。请皇上另派人去。”   “听说雍亲王和八贝勒接了差事,要清查户部亏空,剿索账目,我去户部帮四哥。”   弘晳勾了勾唇:“请医生的事,十三叔不管就罢了。也不必十三叔去驳,我去说罢。四叔和八叔打擂台,十三叔就别掺和了。一个亲王对上贝勒,绰绰有余了。四叔手底下,八叔占不到便宜的。”   胤祥不乐意了:“你真要我歇着?”   弘晳乐了,笑得意味深长:“十三叔去西北吧。去西北看看军备,看看青海地形。将来,这些都是大有用处的。”   胤祥懒得琢磨,知道听大侄子的准没错,一口就答应了:“行。”   弘晳也不多留胤祥了:“十三叔回府吧。好好歇几日,等事情定了,会有人带十三叔去西北的。”   十三叔不适宜留在京城斗心眼,多接触军中历练正合适。回头打仗了,把大将军的位置一占,十四叔不就没搞头了么。 第15章 015   康熙自三十二年得过疟疾,由西医治好后,这心里头就对中医,对宫里的太医都不大信任了,甚至产生了些怀疑。   他从小刻苦读书,对一切科学知识,先贤著论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旺盛的求知欲。   康熙曾说,一刻不亲书册,此心未免旁骛。   他为人谨慎,得病后,总要复盘一二,什么有用,什么无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的。   正所谓久病成医,自己得过这个病,又是如何治好的,从不吝啬让人知道。倘或大臣也得了这个病,康熙还要赐药赐方,务必让人家健康痊愈。   和西药探讨医学甚多,和中医也时常论古,他甚至还亲自解剖过一只冬眠的熊。就为了看看看过的解剖书籍理论是不是正确得用的。   康熙早年不饮酒,也不爱饮酒,酗酒更是没有的事。   可听传教士说,他们的葡萄酒对身体好,并不单单只有饮酒的乐趣。   康熙就尝试了一下。   结果发现真的是挺好的。饮过之后,身上的许多暗伤都好了很多,精神头也不错了。   达不到痊愈的效果,但确实能够舒缓他的情绪。   康熙就下旨,令大臣得传教士赠此物后,一律进献入京。   就这几个月,就得了几千瓶。   胤祥从山西回来,差事办的甚好,康熙心里高兴,就赏了他几瓶。   太子处,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也一样送了五瓶过去。   太子的病不宜饮酒,但少少喝些,对身子骨也有些好处。   太医院太医伺候太子安养十年,太子的身子骨却一年不如一年了,可见太医还是不成。   康熙深知太子的病,知道太医说的,太子寿数难永,康熙却不肯信,也坚决不信。   只要是病,哪有治不好的?   他还好好的活着,太子怎么能走?否则他如何对得起仁孝呢?   太医不成,那就西医,那就民间的医生。康熙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太子的病治好的。   册立皇后的闹剧,令康熙心生警惕,弘晳跟他闹了脾气,他看到了那些人的如狼似虎。   他没有怪罪弘晳的僭越和没规矩,高高在上的帝王忽而就想,他从小疼爱的皇长孙反应这样大,大约是他的儿子们给弘晳的压力太大了吧?   弘晳是骄横些,可他的儿子们想用这事拿捏太子拿捏弘晳,拿捏他,康熙也不愿意。   送酒去毓庆宫,也是个信号。表示康熙不会降罪皇长孙无礼僭越的态度。   弘晳回东三所的时候都深夜了。   弘晳在前院更衣洗漱,就直接去了正院找小福晋。   苏玳早就睡下了。   弘晳让人不许扰了小福晋睡觉,他自己也是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榻。   苏玳都睡熟了,弘晳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在怀里,搂紧小福晋的那一瞬间,温软满怀,弘晳心中喟叹,全身心都跟着放松下来了。   结果苏玳却迷迷糊糊的醒了:“爷?”   看到弘晳半夜过来,苏玳整个人都很懵。   小福晋卸了钗环松了头发,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懵懂模样实在可爱。   弘晳心里喜欢,抱着人就亲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爷回来了。睡吧。”   苏玳叫弘晳这么一闹,睡意全给亲跑了,人却还是很困。   弘晳攥的她很紧,苏玳心里叫苦。   这大半夜的回来,又何必跑来这么折腾呢?自己在前院睡了不就好了?   还要跑过来闹醒她。   这位爷都黏在她这儿十来天了,难道就不能自己睡,或者找旁人去睡么?   想起今儿来她这里请安的董鄂氏和侍妾们,那眼巴巴的模样,苏玳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便殷勤道:“爷在妾这里施展不开。今儿也就罢了。再有下回,爷可去侧福晋还有侍妾们那里。王氏不是一向伺候的很好么?”   她也是为弘晳着想啊。老这样,大约对弘晳也是不好的。   这是嫡福晋的本分,是正妻该做的事。   苏玳没心思要独宠,巴不得离弘晳远些,弘晳要去睡别人,她太愿意了。   弘晳困了,正要抱着小福晋美美的睡一觉,结果小福晋一席话,把他恼的眉头都拧起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推他到别人屋里去?   弘晳坐起来,强把苏玳箍在怀里坐着,美滋滋的心里生出星星点点的不高兴,“你怎的这么没良心?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原来心里没爷么?”   听李固悄悄和他说小福晋在后宫和平妃说的那些话,弘晳心里可高兴了。   小福晋这么依赖他就对了。把事儿都推在他身上,他就乐意给她撑腰。   结果呢?这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嘴上说的甜言蜜语都是哄人的。   瞧这大婚以来,她都冷淡得很,也不主动亲近他,结果说起去旁人那里,倒是这样热切。   弘晳一腔心思折进去,越发觉得眼前的小福晋恼人的很。   苏玳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她不过说了一句,这位爷竟不分青红皂白骂她这么狠?   柔顺冷淡日久,苏玳也没忘了自己是草原上的小公主。   那从前在喀喇沁部,她也是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娇性子一上来,她就用脚蹬弘晳:“是呀是呀。妾就是不可理喻。妾不好,妾心里没爷。爷干脆把妾撂下,去找董鄂氏,找王氏好了。还在妾这里歪缠做什么?”   五分力五分装。反正这厮身体壮实的要命,她脚都蹬疼了,他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手攥住小福晋雪白的小脚,弘晳笑嘻嘻的贴近她的耳朵,声音轻轻的如羽毛撩人心:“福晋这样更可人疼了。爷记得,是那日子快到了吧?似乎就是明日。怪不得跟爷这样闹。爷知晓你身子不爽快,要打要踹都使得,只你身上嫩得很,别伤着你自己。”   苏玳不能施为,大眼睛里盈盈水色微漾,起先还不懂,片刻又反应过来,小脸气的更红了。   她伸手一指:“爷走!”   弘晳笑嘻嘻的抓她的手亲:“爷不走。爷陪你。”   小福晋身子不错,月事历来很准。只是总归是不舒服的。弘晳哪舍得这时候不陪她呢?   她冷淡古板他都喜欢逗她,更何况现在这样刁蛮的活色生香,他就更喜欢了。   苏玳觉得不能再和这厮待在一起了,否则她真的要气死。   记恨他骂人的话,苏玳使劲挣脱:“爷不走,那妾走!”   弘晳怕她真伤着自己,也不敢使劲攥着,就把人拢在怀里,随便她怎么折腾,就是定着不肯放人。   怀里的小福晋真是气狠了,大眼睛眼眶都红红的,咬牙切齿的娇着声音骂他:“你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才没良心!”   弘晳舒坦极了:“对对对。都是爷不好。都是爷错了。”   苏玳累了,没力气了,也挣脱不动了,她想算了,再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弘晳就是个人来疯,她越骂,他越来劲。   他性子顽劣,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下来,柔软的小脸蛋搁在弘晳肩头,忽而沉默下来的小福晋,瞧的弘晳心口莫名沉落,他按捺眼中亮光,倾泻了丝丝温柔笑意爱怜。   弘晳替苏玳整理头发:“你和爷是少年夫妻。你是爷的结发妻子,是爷自己亲选的。与董鄂氏王氏她们不一样。那是汗玛法给的。和你绝不一样。”   “你想想,换做她们,今日敢往平妃宫里走一趟么?”   苏玳感受到他的温柔,心口微微塌陷,却还嘴硬:“妾不想。”   弘晳摸摸她温热的耳垂:“你推爷去别人那里。爷不高兴。”   苏玳抬眸看他,目光平静若水:“她们也是爷的女人。比妾还要早在爷身边的。”   弘晳与她对视。小福晋生的极美,漂亮的大眼睛像极了一泓清澈的泉水。   她人又聪明,规矩礼数,样样都好,宫里人人都挑不出她的错来。   简直是完美的嫡福晋。唯独对他冷淡些。   可这样标准行事的嫡福晋,不是弘晳想要的。   小福晋心无杂质,要恪守勋贵人家正妻的规矩,可他不许,也不要。   弘晳把手放在小福晋的肩上,轻轻摁了摁:“她们虽早来。但爷没碰过她们。一次也没有过。以后,别学着那些贤良淑德的规矩,把爷弄走。”   “爷就在这儿,哪儿也不想去。”   没碰过?苏玳又惊了。   她下意识的往下看了看,她正坐在弘晳腿上,往下看,亵裤宽松,她探究的目光落上去,也看不出什么来。   弘晳感受到她的目光,瞬间领悟她眼中含义,目光霎时凶恶:“爷又不是不行!”   弘晳扬了扬下巴,神色矜傲,“爷就是不想。”   不想?   苏玳眨眨眼,弘晳十七了,再过些时都要十八了,他身体素质这么好,恐怕十五岁就应该……居然还会不想?   放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要,他这是在驴她吧?   细数弘晳斑斑劣迹,他的话,苏玳一个字也不信。   看小福晋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弘晳恼得很,把人塞到被子里定住,还凶她:“你不许乱想。”   苏玳眨眼,满脸无辜纯良:“妾没有乱想。”   弘晳还是恼,干脆把她的小手抓过来:“你不信。爷叫你试试就知道了。”   苏玳惊恐,忙道:“妾错了妾错了。妾真的没有乱想。妾以后绝对不赶爷走了!”   手指尖都碰到亵裤柔软的布料了。   弘晳停了手,成,吓唬吓唬还是有用的。   把人搂在怀里,小福晋还是小啊,弘晳往常怕吓着她,都没怎么太贴合下头,今儿特意贴合了些,威慑吓唬,小福晋老老实实的。   弘晳没什么旖旎心思,自己控的住,一双手覆上小福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快睡吧。明儿晨起,给爷预备行装。爷要去江浙一趟。”   苏玳一动不敢动,睫毛抵在弘晳宽大暖热的掌心里,她的心仿佛也被他的大掌包裹了。   怕这位爷凶性大发要吃她,她老实的像个鹌鹑:“哦。知道了。” 第16章 016   小福晋的睫毛绵密纤长,一扫一扫的刷过弘晳的掌心,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怀里的人乖巧的可爱,弘晳贴过去亲亲她柔软的小脸蛋,低声与她解释。   弘晳说:“玛法下定决心要治好阿玛的病。江浙有名医,爷要亲自去接回来。”   “一路快马加鞭,也不坐马车。月内就能回来,也不用收拾太多的东西。”   “哦,对了,你哥哥随爷一道去。”   巴勒多尔济是康熙指名叫跟着弘晳去的,倒不是弘晳自己要的。   苏玳轻轻碰了碰弘晳的手,见弘晳没阻止她,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从自己眼睛上给拿下来了。   床帐里有些昏暗,没什么光亮,苏玳眨眨眼,一转头,就看见了弘晳灿若星辰的眸子。   她的心颤悠悠的,她小声问:“太子爷的病,能痊愈么?”   弘晳深深凝视她:“阿玛的病,治不好了。”   小福晋哦了一声,又没话了。   弘晳也不着急,瞧小福晋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就知道她心里有心思,想来能听懂他的话。   就是小心思太多,从不肯对他直说罢了。   弘晳也不打算逼她,很多事,他没打算瞒着小福晋。   但小福晋年纪还是太小了,很多事她想不明白,需要给她时间慢慢来。   苏玳困得很,一会儿想,哥哥这么快就得了皇上和这位爷的重用,随身侍候,哥哥真厉害。   一会儿又想,弘晳这么笃定太子的病治不好了,难不成太子的病有什么内幕?   片刻后,又想,弘晳膝下一直没有孩子,难不成他真的没有碰过董鄂氏她们吗?   苏玳还是不信。   弘晳心无旁骛,还指望着小福晋心生灵犀,再多与他说几句话的,结果半晌没回应,低头一瞧,小福晋团在他怀里,睡得正香呢。   弘晳失笑,眸光柔软下来,亲亲他的小福晋,也跟着睡去了。   奉旨去江浙带曹寅李煦费尽心思从苏州找的名医回京,其实本也不必闹得众人皆知。   偏是弘晳亲接了这趟差事,这位爷就没打算静悄悄的去,他大张旗鼓的带着巴勒多尔济一众人南下,走哪儿都叫人知道,皇长孙到了地界了。   但也不要地方接待,只住在驿馆里,有人来求见,弘晳也不见。   皇长孙只管办他自己的差事,不管地方上的事务。   可随着他这一路南下,为太子爷请医的事也就传开了。   等弘晳五月里带着名医回来,大清天南海北,尤其是江浙一带,都知道宫里太医对太子的病束手无策,要皇长孙亲自到江浙来带名医回宫的事。   康熙□□后南巡,曾带着太子一道去。   在南京拜谒过明孝陵,在朱元璋的陵前带着太子说过□□的功绩。   那时节,太子年少,康熙心里对自己一手教养起来的太子十分的满意,不止在朝臣们面前炫耀,更是带着太子南下,要让江南的臣民们都看看,他收复了台湾,铸就功绩,更有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康熙尊崇朱元璋,要揽尽江南士族之心,他自己尊崇汉学,也将太子培养的通晓四书五经。   太子在江南江浙的声望就这么养起来了,人人都说太子极好,江南士族乡绅们,自然对太子有仰慕情怀,这都是康熙所默许的。   虽都知道这些年太子病弱,但内廷消息,获知不易,众人只晓得太子在将养,十年都不大出宫了。   如今皇长孙这一趟,却将江南士族乡绅臣民百姓们都跟着担心起来,他们惦念仰慕的皇太子,不会真的有什么重病吧?   十几年前见过的那个俊美尊贵的少年,许多人还是记得的,病重十年,不知道皇太子如今又是个什么境况呢?   大江南北,对此都议论纷纷的。   弘晳带着江浙名医回宫,康熙这儿正同诸皇子论事,听见弘晳回来了,他很高兴。   册立皇后的事不了了之。   康熙不再提起,朝臣们也就不再提了。平妃和十九阿哥病好后,康熙亲自给十九阿哥赐名,胤褣。   太子病弱后,极少出现在人前,太子也不办差,诸皇子见他的机会甚少。   有康熙在,诸皇子也不必特意去毓庆宫给太子请安,一年四个大节,也就这时候才能见到皇太子。   康熙总觉得诸皇子对太子尊敬不够,趁着江浙名医去毓庆宫给太子瞧病的事,康熙将诸皇子都带去了毓庆宫。   也是要他们好好看看,太子纵然病弱,那也是皇太子,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   何况现在江浙名医都来了,曹寅与李煦说过,这人治病不错,太子的病他应有四成把握,康熙觉得很可以试一试。   太子的病好了,诸皇子更不能轻视皇太子。   太子妃如今怀相更好些,有些孕期的症状,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好的。   听闻康熙带着诸皇子来了毓庆宫,瓜尔佳氏忙要去侍候。   苏玳正在瓜尔佳氏这里,瓜尔佳氏将她也带去了。   她还不知能不能有小阿哥,便是生下了小阿哥,小阿哥也还是太小了,这位如今还是东宫嫡子的嫡福晋,这样的场合,她是该去的。   太子住的地方也不大,平日里倒也还好。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满满当当往这里一站,就显得很狭小了。   康熙坐镇,瓜尔佳氏与苏玳就不能在屏风后头侍奉,要到前头来。   念瓜尔佳氏有孕,康熙赐座,苏玳就站在瓜尔佳氏身边侍奉。   弘晳陪在康熙身边,只在苏玳陪着瓜尔佳氏进来的时候瞧了她一眼。   他一走数日,他的小福晋却倒是一如往昔。也没有消瘦,面色红润,瞧着很精神的样子,弘晳放了心。   带来的江浙名医虽是民人,但既时常出入江浙官宦人家,给男主子瞧病的差事,这人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不至于缩手缩脚的害怕。   但天家威严,康熙天威难测,陪侍的都是亲王贝勒皇子阿哥们,甚至连年纪还小的十七十八阿哥都赶来了,这医生就有点紧张。   弘晳到胤礽跟前服侍,替他阿玛将衣袖挽起来,又把小枕放在他阿玛手底下,含笑道:“你莫怕。该怎样便是怎样。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哪怕太子爷的病治不好,也不会要你的命。”   这四十多岁的名医家学渊源,几辈子都在江浙行医,性情温厚,各家各户的议论听见了就是听见了,也不爱乱传话,近几年就是在江南衙门里伺候。   听说过皇长孙的威名。哪怕这一路跟着弘晳回来,皇长孙待他温和有礼,这名医也还是有点莫名怕他。   弘晳开了口,也没人说话,这名医硬着头皮跪着给太子爷把脉,大着胆子观太子爷的面色。   将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康熙见他埋头苦思,才说:“如何了?”   这人不敢说。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这病不难,可是这阵仗太吓人了。   他怕说出来,自己即刻就没命了。   康熙一眼,就叫他膝盖发软,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诸皇子都安静陪着,也都不说话。   弘晳道:“与你说了,病治不好,不要你的命。但你若是欺世盗名,瞧不出病由,说不出病因,那就是一死。你若是欺瞒皇上,不实话实说,那也是一死。也不会再有你在江浙的将来了。”   “你的一家,全没了活路。”   “有什么就只管说。实话实说,皇上不会杀你。”   康熙淡淡道:“实话实说。朕可恕你无罪。”   有宫中太医的话做底,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曹寅说此人有眼色,想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人不会乱说。实际情形,私底下再说也就罢了。   这名医是个实心眼,真信了祖孙的话,想着实话实说就能活命,他就真的实话实说了。   他说:“太子爷的病是积年有的。气巡不至,五内颓郁。是活动太少,居室狭小的大缘故。要想调养,要多走动,勤出门。居住的地方也要宽大为上。”   “如精心养着,换到大宅院里住着,或许能多些年月。若要吃药,也是水剂为上。经年累月的,或许有用处。小人能力有限,只把的出脉象,知道轮廓,若要治愈,小人怕力有不逮,也怕伤了病人贵气。”   这话,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太子爷活着就是熬日子么?   诸皇子个个心思玲珑,皇上一力坚持要治愈太子,起先以为是疼宠太子的心,如今再看,里头竟是大有文章的,若不是太子病得快要死了,何至于撇下宫中太医,去民间寻能人异士呢?   太子病入膏肓,竟是没救了吗?   诸皇子心中盘算,唯有后头几个小阿哥,十五十六他们,十七十八他们,几个人红了眼眶,瞧着病弱的皇太子,被人当着面说病治不好,却还含笑的太子二哥。   康熙宛若被割了心头肉般心神剧痛,他杀心起了,指着那名医道:“将他拖下去!立斩!”   弘晳上来将人护着,面色平静,却掷地有声的顶撞他的玛法:“皇上金口玉言。他实话实说,恕他无罪。”   “何况,宫中太医早有断言,阿玛寿数难永。宫中太医都对阿玛的病束手无策,皇上又何必迁怒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哦~~ 第17章 017   太子病弱的事众人皆知。   但太子寿数难永之事,是康熙悄悄在私下问的太医,并严令不许太医外传。   因此这事,就没几个人知道。   弘晳将这话在众人面前道出,瓜尔佳氏的脸色当即就是一白。   她不知道太子因病活不长的事,乍然听见弘晳这样说,一时焦切忧闷,竟牵动五脏六腑,肚子都有些疼了起来。   侍候在瓜尔佳氏旁边的苏玳注意到瓜尔佳氏的异样,连忙悄悄安抚太子妃,让太子妃平复心绪。   与太子交好的胤禛几个,都是一脸的震惊。小阿哥们更是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另外别有用心的皇子们,这心里头涌起的狂喜压都压不住,但一个个都是做戏的高手,也全都是一股子忧色。   康熙不防弘晳将他死死瞒住的事给捅了出来,一时恼怒气愤全都冲着弘晳去了。   他骂道:“放屁!”   还踹弘晳:“你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这几脚也没想踢到弘晳的身上,康熙这几脚踹过去用了极大的力气,但也就是做个样子。以弘晳的机灵劲,躲开就完了。   偏偏弘晳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并没有躲。   这几脚就硬生生的踹在弘晳的腰腹之上了。   弘晳身子只歪了一下,然后就立刻跪直了。哼都没哼一声。   康熙都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踢中了大孙子。   弘晳给康熙行了礼,说了一句孙儿告退,这就‘滚’出去了。   康熙瞧见他这样又生气:“大阿哥该罚。”   罚他就要打板子。看他还逞强不逞强。平常就罢了,这会儿还嘴不严实,看给他弄出多大的烂摊子。   康熙不许人徇私舞弊,叫梁九功亲自去监督,结结实实打了弘晳二十板子,打的血肉模糊的,叫梁九功都不忍心看了。   康熙还有杀心。可有胤禛几个从旁解劝,纵然直亲王八贝勒再言辞怂恿,这江浙名医也是杀不得了。   叫人先关起来了。   康熙没什么精神了,诸皇子将他送回乾清宫,等康熙发了话,诸皇子才散了。   梁九功回来复命,康熙问他:“大阿哥无碍?”   他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奴才们就算不敢徇私舞弊,但也不会下重手,打了二十板子,打不坏的,就是会有些皮肉之伤,需要养上些时日。   梁九功斟酌着回答:“回皇上,奴才瞧准了的,大阿哥没有伤着筋骨。就是叫人抬回去的。”   “叫他身边的人好好伺候他。”康熙想起他踹弘晳的时候,他那个嫡福晋,他的长孙媳妇似乎颇为动容,还是太子妃把人拽了一下,才没有失态。   这孙媳妇还不错。   但大孙子太闹人了。   这伤又不重,还叫人抬回去,是叫宫里人都瞧见他这个玛法‘残暴不仁’么?   康熙那会儿在气头上,也不后悔自己要打弘晳的板子。   就是气这大孙子口无遮拦。   这样的话说出来,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太子无用了吗?   那接下来,便会有那等心怀叵测的人想要废太子,甚至再去夺取那太子之位的。   康熙担心这一点,更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对胤礽下手。   “你说,朕对太子不好吗?”跟前只一个梁九功侍候,康熙就说给梁九功听。   梁九功道:“万岁爷怎会对太子爷不好?万岁爷待太子爷是最好的。太子爷的饮食起居,从小到大,都是万岁爷一手操办的。哪样都是费尽了心思的,生怕太子爷不妥帖不舒适。”   康熙道:“是啊。朕怕他过的不好,舍不得叫他离开朕,特意给他修了毓庆宫,叫他住在朕跟前,朕能时时刻刻看着他。结果呢?他却病成这个样子。”   “今日那些话你也听到了。太子,他是居室不畅,五内颓郁才有的病。朕从不许人慢待他,可他竟病成这个样子。”   毓庆宫是不大,可今日康熙去看了才发现,毓庆宫是真小啊。   就那么几个人一去,竟就转不开身了。   太子经年累月在那里生活,十年里都是这样蜗居养病的,也难怪了。   可在他的身边,除了毓庆宫,又有何处还能放置太子,让太子在宽敞的地方养病呢?   康熙这话,梁九功就不敢答了。   太子的事情,宫里没有人敢沾惹毫分。尤其是太皇太后去世以后,就全是皇上一人说了算了。   底下的人不敢言语,身边的人生怕惹怒了皇上,也都不敢提。从前佟贵妃说过几句,得了皇上训斥后,就没有人敢再提了。   也就是大阿哥,还敢为太子爷说几句话。   可即便是大阿哥,今儿个把话说出来,不也是挨了踹挨了打么?若不是大阿哥力保,怕是那位江浙名医也是要被杀的。   太子究竟如何,只能是皇上一人决断。   瓜尔佳氏到底还是受了惊吓,回去后就有些不好,但她不敢这时候请太医,幸好不曾见红,只要稍加休息应当就能好起来。   太子妃不舒服,苏玳也不能不理会,就留在这儿陪着太子妃。   弘晳那头挨了打,听说是血肉模糊抬回去的,苏玳当场见证自家爷跋扈过程,实在很是被吓到了。   尤其是弘晳说的那番话,太子活不长了,太子病的这么严重,那太子要是死了……   可太子怎么会死呢?太子怎么能死呢?   苏玳心里乱糟糟的,心里对弘晳生出几分惧意来。她有一些很不好的猜测和想法。   胤礽过来瞧瓜尔佳氏。   太子病弱,却也不至于走不了路,从他那里到瓜尔佳氏这里也不远,太子慢慢就过来了。   先前的事,好似并没有给太子带来什么样大的影响,太子仍是那般温雅的轻柔含笑。   好似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太子安慰瓜尔佳氏:“福晋莫怕。既身子不舒服,该请太医就请。不必顾忌太多。”   “你如今有身孕,本来就该好好休养的。”   胤礽叫人去请太医来给瓜尔佳氏诊脉,一直和风细雨的安慰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眼圈红红的,忍着不哭,但瞧着很是娇弱可怜。   胤礽也怜惜她,便轻声道:“孤现在还没死呢。”   瓜尔佳氏更是心酸,可瞧见苏玳在身边,就忍住了。   瓜尔佳氏那一眼,胤礽也瞧见了苏玳,他对这个儿媳妇倒是很满意的,想起弘晳那臭小子,便说:“你也回去吧。好生歇着。大阿哥那里,孤就要辛劳你了。”   苏玳忙给胤礽磕了头,按着规矩退下了。   等太医来瞧过瓜尔佳氏,瓜尔佳氏一个人在内室安胎,胤礽才握着她的手,轻声说:“福晋好好养着,千万不要多想。孤也盼着福晋给孤生个健康的孩子。”   “眼下这事,福晋不必劳心。孤横竖现在没死,也不会立刻就死。福晋将心放宽些。”   太子甚少对瓜尔佳氏这般柔情蜜意,瓜尔佳氏很听话,抚着肚子,轻声应好。   她不将心放宽些,又能如何呢?   若在思虑过重,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若没了这个孩子,她这一辈子就没了指望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若真的没了,她还要指着这个孩子活下去呢。   苏玳回了东三所,留守正院的福秋福冬来同她说,弘晳抬回来后,得了消息的董鄂氏立刻就去前院伺候了。   那会儿苏玳还在毓庆宫陪着太子妃没回来,弘晳身边不能没人服侍,董鄂氏这么做也是对的。   但弘晳不许她留下,将人都赶回来了。   侧福晋都被赶出来了,侍妾们就更不敢往跟前凑了。   福秋说:“眼下主子爷身边,就是李固公公在伺候。”   福冬说:“主子爷说,等主子回来,请主子往前院去。也不要主子伺候,就想请主子陪着。主子爷瞧着主子,就不那样疼了。”   若在从前,弘晳要她去,苏玳也就去了。   既然做了他的嫡福晋,又是夫妻,也不用在这事上跟他拧着。   可如今苏玳心里是又气又恨又怕。   气弘晳当初在热河一眼就看中了她,问也不问就定了她的终身大事。心里生气他草率霸道,却也有些委屈。   怕的是,从前她亲哥哥就说过了,大阿哥事事都有深意。   她知道他性子顽劣,今日瞧见这一出,始悟他恐怕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太子病重,为此造就如今的格局,瞧着目下和历史上几乎大不一样的走向,这是不是就是弘晳有意为之呢?   甚至连太子的重病,都是……都是弘晳暗地里干的?   就为了跟康熙博弈?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阿玛吗?   苏玳想着想着,不寒而栗。   她的枕边人心计如此之深,怎能不叫人害怕?   他有当皇帝的野心。许诺她做皇后。   可若他不愿意守人子之节,太子没了,他离那个位置也可说是更进一步了。   从前苏玳怕圈禁,想要离弘晳远些,免得将来伤心伤身。   如今更怕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巴不得从此远走高飞才好。   眼下陷在这里,却是插翅难飞。   苏玳脱了鞋袜,把自己裹在锦被里,叫福春去前院回话。   她说:“就跟大阿哥说,我受了惊吓,要歇着。恐怕不能伺候大阿哥了。大阿哥若实在想要人陪伴,就请侧福晋与侍妾们去。她们与我,都是一样的。”   他那样的性子,叫奴才去说拒绝的话,怕是当场就要翻天。   幸而他身上有伤,都打成那个样子了,苏玳想,那位爷大概也没法和她闹什么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8章 018   弘晳眼巴巴的在前院等着苏玳过去。   结果人没等到,等来的却是小福晋绝情拒绝的话。   这顿打不算什么。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哪怕是后头打的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了,弘晳哼都没哼一声。   可小福晋不来,他就委屈了。   弘晳找衣裳穿,要去正院找小福晋,旁边侍候的李固人立刻就慌了:“爷,您这时候不能挪动啊。太医说了,要爷好好的养着的。”   那后头的药是李固上的。那衣裳剪开一看见伤口,李固就心疼的直掉眼泪。   他们主子爷金尊玉贵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啊?   主子爷坚强,上药都不吭气,他们做奴才的也不敢说什么,可这万一要是惊动了伤口,再伤上加伤,他这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弘晳不理他,找了衣裳自己穿上,龇牙咧嘴的扶着腰往外走:“没听见你福晋说么。她受了惊吓。爷放心不下,爷得去看看。”   “再说了,爷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养什么养啊,爷要去福晋身边养着。”   “狗奴才,还不快点过来扶着你主子爷!”   弘晳为了做戏做全套,李固咋咋呼呼叫人抬着他血肉模糊的回来,他也没阻止。   梁九功会如实将看到的情形禀告给玛法,他挨了打,自己心里不也气着委屈着么。上辈子强撑够了,这辈子绝不逞强了。   这会儿在自己的地方,懒得动那么大的阵仗。   东三所这地界,他还是管得住的。一丝消息不许透出来,李固这狗奴才还是能做到的。   弘晳上药的时候,李固就嘀嘀咕咕跟弘晳说了苏玳在康熙要罚他时的动作。   弘晳听了倒很高兴,他可不想小福晋贸然出来掺和这些事。但小福晋对他不是无动于衷,这就让弘晳很高兴了。   结果满腔热情,小福晋却不肯来。   弘晳带伤执意去正院,其实心里头也是担心小福晋,怕她真的受了惊吓。   今儿这场面,太子妃都动了胎气了,小福晋这样小,在蒙古又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怕是没见过这样的事。   他不去陪着,难道任由小福晋一个人害怕么?   福春飞一般的先回正院报信。   苏玳闹情绪不出来,只当做自己睡着了。   四个福没办法,只好四个人一块儿出来迎弘晳。   弘晳倒是很不在意,瞧见四个人门前跪了一排还问:“你们主子呢?”   福春惶恐:“回爷,主子睡下了。”   弘晳哦了一声,忙问:“她哭了没有?”   福春说:“主子不曾哭。”   弘晳的心放下来了,没吓哭就好。   苏玳年纪小,原本端静公主是想要在她身边放一个嬷嬷照顾着的。   但弘晳没要,也不准嬷嬷在苏玳身边伺候。   这东三所里,弘晳身边,乃至于他们日后住的地方,都该只有苏玳一个女主人。   他的小福晋想如何便如何,想怎样管家就怎样管家,不需要嬷嬷从旁照顾指点。   他送去的侍女本身就很稳重,伺候小福晋是尽够的了。   听说小福晋这就睡下了,也不出来迎他,弘晳反而心里很高兴。   小福晋过的随意些自在些,这就很好。   他受够了被管教的不痛快和憋闷,小福晋能在他的东三所这里这么随意,弘晳心中很是欣慰。   弘晳轻手轻脚的进屋,和李固主仆两个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四个福都没让跟进来。   苏玳压根没睡觉,不过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胡思乱想。   听见有动静,探头一看吓了一跳:“爷怎么过来了?!”   这会儿都顾不上害怕惊讶了,也不管弘晳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了。   看弘晳这个非要折腾的样子,只怕是伤口都裂开了。   苏玳连忙起身去扶弘晳,要他上榻趴着,气弘晳胡闹,不敢骂这位爷,就抱怨李固不懂事。   李固哭丧着脸:“奴才有罪。可福晋明鉴,奴才实在是劝不住爷呀。就这么一路爷都是走过来的,这伤口只怕是早就裂开出血了,这还得劳烦福晋给爷上药了。”   弘晳听李固替他在小福晋跟前卖惨的话舒坦得紧,就趴在那儿笑:“还不把爷的药给福晋?怎么话这么多?”   小福晋眉宇间有些倦色,眼睛倒是没红,可见确实没哭过。   他一来,小福晋似乎还好些,弘晳仔细瞧了瞧苏玳,见小福晋接了药,就要李固快走:“滚出去候着吧。别在爷跟前晃悠了。”   然后瞧着苏玳挑眉头,“爷疼得紧。福晋过来,给爷上药。”   他身上的外裳脱掉了,苏玳都瞧见了,有些微血色洇出来,看样子是伤得不轻的。   苏玳有些恼,却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恼的。   这么个心机深沉的人不珍惜自己,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态度又这么轻挑,惹得苏玳心中越发抗拒,她捏紧了手里的药,垂着眼眸淡声说:“妾请侧福晋过来侍候爷吧。”   弘晳迷惑:“在你这儿,叫她过来做什么?”   有福晋在,要侧福晋干什么?   苏玳垂眸不说话。神色冷淡,心里却一点落不到实处。   弘晳瞧小福晋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娇小纤细的人这么瞧着就有些可怜。   他就翻了身起来,把小福晋手里的药拿过来,顺势探过去瞧她的眉眼:“今儿吓着了?”   弘晳眸光温柔:“福晋莫怕。今日之事,是爷有意为之。原没想吓着你的。没想到太子妃将你也带去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也莫怕。这伤口也就是瞧着吓人些,但不疼的。又不是打你,没事儿。”   “汗玛法也不是总这样。他就是被爷气着了。你这么乖,他是喜欢你的。”   他这样动,身上的伤口只怕不能看了。   苏玳惊讶于自己还在想这个。可药被抢走了,她又实在心里膈应,便不想理会这些了。   弘晳竟还当着她的面承认是有意为之,还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玳抬眸,一言难尽的看着弘晳。   这真的是一点都不装了,直接在她面前露出了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一面。   苏玳怕自己哪天也被这位爷卖了而不自知。   手段了得的人在跟前,苏玳没什么底气,又不能放任自己忍气吞声,又不想得罪他,可想着这位爷的反复无常,苏玳一咬牙,一横心。   她说了:“太子爷十年前就生了一场重病。这病根子落在身上,总也不能好。是太子爷病了之后,爷才更在皇上跟前显出来了的。今日之事,爷筹谋了十年吗?就为了今天叫众人知道太子爷命不久矣,而爷正年轻么?”   他们兄妹都陷在弘晳这里。她也只是猜测。   实不知身边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就像是一个谜团,苏玳虽在他身边,他也并没有待她不好,可她却从来对他捉摸不透,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她不能知道他究竟揣着什么心思,这样如同盲人摸着石头过河般,全不知前路是何。   弘晳一着不慎,那简直不是圈禁那等简单的事,简直就是要她去送命。   弘晳愣了愣,随即气笑了:“你怀疑阿玛的病和爷有关?”   “你觉得爷想叫阿玛病重,爷想利用阿玛,取代阿玛?”   苏玳不做声,她两只手抓在一块儿,手心里全是汗。   弘晳怕吓着小福晋,瞧她似乎有些紧张,便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她:“是有人和你说过些什么?”   苏玳轻轻摇头,她也不想误会他,也不想被他误会,就轻声说:“妾不能明白爷为何要这样做。”   太子本该是健康的。就算不健康,也不至于病成这样吧?   她明白哥哥和她说过的那些话,知道弘晳从小到现在,许多行为都是在保全赫舍里氏一族。他保全了很多人,甚至让太子直至现在都没有被康熙厌弃。   可弘晳会不会因为想要保全太子,就让太子病呢?再更进一步,得以取代太子呢?   苏玳不想这样去想,可她无法说服自己。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弘晳瞧着苏玳,忽用食指点了点苏玳的额头:“你这话说的,叫爷听了心疼。”   “比爷身上的伤口疼多了。”   苏玳嘀咕:“爷方才还说了,伤口不疼的。”他这会儿倒是不嘴硬了。   弘晳把药塞回苏玳手中,又翻身趴下,叫苏玳给他上药:“疼得紧。快给爷上药。”   苏玳默不作声的过去给他上药。   伤口血肉模糊的,还在流血,可见打的还是很厉害的。只是没有伤筋动骨。   都是皮肉之躯,打成这样哪有不疼的?   苏玳想,哪怕她手上划伤一点点,都疼到心里去了,他这样,怕是疼的钻心了。   苏玳不说话,动作越来越轻。   弘晳感受到伤口疼痛在慢慢缓解,他才道:“阿玛的病,从他小时候就有了。”   “住的地方那么小,吃穿用度,都是在汗玛法的眼皮子底下。汗玛法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夜里起身读书就夜里起身读书,一切都不得自己做主,身边的人都是汗玛法的人。这样的日子过个十年二十年,你难受不难受?”   “你没进宫的时候,就让你哥哥打听了。进京后,端静公主更没少和你说宫里的事。爷总去看你,你也会进宫来。后来大婚,你就住在宫里头。毓庆宫是什么日子,东三所是什么日子,福晋心里都是知道的。爷是太子长子,不需要动什么手脚,名正言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福晋,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呢?太子爷是完美的,太子长子也是完美的,那福晋说,谁该睡不着觉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天继续加更~~ 第19章 019   苏玳低声道:“这些妾都明白。”   她当然知道。那历史上的皇太子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康熙所忌惮,最后才被废了的么。   苏玳只是不知道,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弘晳不再如同历史上那样乖巧苟命了。   又是因为什么,让皇太子也改变了呢?   他们父子行事,尤其是弘晳这位爷的行事,可和历史上大相径庭啊。   弘晳回头瞧了一眼。   小福晋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给他擦药。   侧影娴静美好,漂亮的像是画上的仙女。   她说着质问的话,怀疑他心有诡计,可她却心肠软得很,还这样小心翼翼的给他涂药。   是怕弄疼了他么?   弘晳也不嫌小福晋磨叽,还挺享受的,与她说:“皇上头回亲征噶尔丹时,身患疟疾,痛苦异常。随行太医们一度束手无策。皇上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到了不能进食不能起身的地步。皇上怕出意外,不得不早做打算。传旨回京,令太子与三阿哥去往御前探病。”   “那个时候,额娘到太子身边服侍不足一年,刚刚有孕。太子那会儿也才十六岁。”   胤礽同胤祉并不十分清楚消息,只知道康熙病了,似乎还病得很重,兄弟俩着急忙慌的赶过去。   康熙本来是病重,可吃了传教士的药后,疟疾就好了。兄弟俩到的时候,康熙正好痊愈,能吃饭能走动,气色也好了许多了。   兄弟俩一路担心,到了地方瞧见康熙好了,都松了一口气。   结果就这个细节被康熙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   弘晳说:“四叔那会儿还小。可等皇上班师回朝后不久,四叔就悄悄来了阿玛这里。与太子说,皇上对太子和三阿哥探病时的举动尤为不满。认为兄弟俩不够伤心,觉得儿子不孝顺。只是一直隐忍不曾说出来,四叔也是偶然听见的。”   弘晳身上的药涂完了。苏玳给他慢慢收拾好,听见这个话,撩起衣裳的手就是一顿。   这事有记载,她也知道。   可太子原来在这里是知道了么?   康熙对皇太子胤礽,确实是掌控欲很强的。小太子的一言一行,必须符合完美继承人的标准,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偏离,康熙都是不满的。   弘晳说:“从那之后,太子处处留心,自然发现许多似这样的事情。爷从小这般长大,也得皇上教养,是最知道太子处境的人。爷长到七岁,也就是十年前,索额图与明珠党争激烈,皇上忍无可忍之际,爷与阿玛深谈,阿玛择急流勇退之举,才有这事。”   “但数年劳心劳力,阿玛纵然年轻,身上也是有暗病的。这病不是假的。要是治好也不难。可不能在宫里待着。”   “爷为何说出来?若不釜底抽薪,怎能让他们措手不及?又怎能引蛇出洞呢?”   弘晳眸底发狠,声音却轻轻的:“金蝉脱壳,未必不是良计。”   苏玳仔细听弘晳的话,至此明白,这是父子俩联手下的一盘大棋。   弘晳自己是豁出去了,为父筹谋。   胤礽是甘愿隐忍重病,也是为了一众毓庆宫人的身家性命。   这父子俩,是卧薪尝胆了。   装着热水的盆就在手边,李固早就退出去了,苏玳自个儿慢慢洗掉手上的血迹和药膏,也不知道心里如今是什么滋味。   弘晳觉得趴着不方便,想翻身看看小福晋,结果被扯住衣裳不能动,一扭头瞧见小福晋默默目光,他就笑了。   挑眉道:“怎么?还不信爷?”   苏玳扯着他的衣裳不让他动:“爷老实些吧。总要让伤口先长好的。”   “妾不会伺候人。妾还是去请侧福晋来照顾爷吧。”   弘晳不高兴了:“怎么还要叫她来?爷不许。”   “爷又不要你照顾。你只管坐着,陪着爷就好了。上药的事,交给李固就成了。”   他把人娶回来,也不是要她伺候人的。   小福晋这么娇嫩,当然不能这样伺候。等长大了,也是他伺候她才对嘛。   苏玳哦了一声,把手擦干后,就真老老实实在旁边坐着了。   瞧她方才刁蛮任性,这会儿却乖巧的不像话,弘晳心里不由好笑。   小福晋坐那发呆,弘晳长臂一伸,把人捞过来抱着:“宫里还是太憋闷了。东三所这一片也太小,住着不畅快。等宫外的太子府建出来,规制会比亲王府还要大。到时候你和爷一道住出去,就不必在宫里受苦了。”   苏玳想说,她在宫里也没受什么苦啊。   但想到太子和弘晳的憋闷,心说住出去也好。   弘晳闹了这一出,是想把太子和他们都弄出宫去,只是不知道,康熙肯不肯怜惜了。   要真是出去了,那就和历史上大大的不一样了。那最后既定的结局,会不会也跟着不一样呢?   弘晳借着养伤,又开始万事不管了。   他在康熙那儿做足了功夫,这会儿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得了乾清宫流水般的赏赐,梁九功的徒弟顾文一日三趟的来东三所奉旨探望,弘晳也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借着养伤,他更是不去谢恩了。   康熙也不理会,由着弘晳任性,那个曹寅李煦送来的名医,康熙也没杀,只叫关着,不许人死了就成。   倒是直亲王雍亲王八贝勒在康熙跟前办差不力,得了康熙好几回的训斥,似是迁怒他们的意思。   弘晳听了这个话,也不过一笑置之。   他伤好的差不多了,才从正院出来,同小福晋一起往毓庆宫去请安。   小福晋去瞧太子妃,弘晳便去了太子处。   江浙名医给太医瞧病的事,当场说的那些话,压根就瞒不住。   康熙那天带了那么多人来,十几个皇子阿哥,还有奴才下人们都在,弘晳的话说的众人都听见了,康熙就是想封锁消息也封不住。   早就在当日传出去了。现在外头都知道了。   太子寿数难久,这消息在外头引起轩然大波。   唯有弘晳、毓庆宫、还有赫舍里氏一族最为安静。   连明珠都忍不住出来打听消息了。   胤礽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天气渐渐热了,胤礽不好用冰,就散了衣裳坐在院子里透透气。   见了弘晳来,忙笑着叫他坐:“来得正好。你玛法送了新鲜的青芒来,说是快马运来的,请孤尝个鲜。孤吃不得,都给你吧。”   弘晳不爱吃酸,但还是尝了一个,酸的脸都皱起来了。   胤礽瞧着忍俊不禁,忙给他倒了蜂蜜水,叫他喝了。   难得瞧见儿子有这么孩子气的模样,父子俩也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光。   “伤都好了?”胤礽问。   弘晳道:“大好了。阿玛放心吧。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胤礽随意拨弄了两下跟前的果盘,慢慢道:“这个人,也是你从江浙寻来的?”   弘晳说:“不是。他不是儿子的人。是曹寅李煦给玛法寻来的人。”   胤礽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别人的动作。有人要害你?”   弘晳默了片刻,才道:“阿玛,玛法是铁了心想要治好阿玛的病。几个亲王贝勒的人都在地方活动。玛法怕是难以节制了。阿玛的病好了,就能帮他的。”   胤礽看向弘晳的目光很温和:“所以你就拼着自己挨了打,也要为孤争得眼下的局面?”   弘晳挨打的时候都没哭,一点儿不走心,这会儿听见胤礽的话,眼圈儿都红了:“阿玛不怪我擅自做主,将阿玛的病叫众人都知道么?”   “怪你做什么?怪你一心为了孤好?”   胤礽叹息,“你是孤的儿子,你想做什么,孤难道还能不知道?这是有人要害咱们父子。你这样做,是为了咱们自保。”   胤礽本来以为,自己是要在毓庆宫困守一辈子的。因此他很早就与弘晳讲过,他出不去,希望弘晳能住出去。   结果这孩子傻,为了压根没有的希望,还是要保护他,为他争一线希望。   胤礽从衣袖里拿出一截小纸条,给弘晳瞧。   “皇上已开始为孤在宫外选址,建太子府。消息准确。为了这个,连十五十六他们的府邸都延后了。皇上旨意,务要在年节前将太子府建成。”   “为了叫孤调养身子,皇上已下旨搬畅春园。辟给孤的地方大得很,是要叫孤好好养着。今年南巡,皇上令孤随行。”   弘晳看了纸条,亲自寻了火烛来焚毁:“阿玛,皇上是真的铁了心要治好阿玛的。”   胤礽淡淡一笑:“是。那个江浙来的名医,也有旨意叫进府,终身侍奉孤。孤不好,他一家人都得死。孤若好了,他和他一家人才能活。”   但总归是能搬出去的。   这毓庆宫里,他真的是住够了。   搬出去住,他们父子行事就更方便了。   弘晳却道:“阿玛出宫是好事,住出去也是好事。可唯有一件,旁人出宫建府,宫里都有人在,消息不至于闭塞,有事也有人在皇上跟前说话。咱们若出去了,这宫里就真的无人了。”   没有人能为他们父子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   胤礽倒是不担心,他浅浅一笑:“平妃吧。平妃寻常还是得用的。”   至于说真有什么大事,有人无人都是一样的。   弘晳却想,平妃不得宠,也不见得怎么有用。现如今在皇上跟前,反而是小嫔妃受宠些。   这次去南巡,或许能有出众的女子……弘晳动了往他玛法跟前塞人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0章 020   康熙近几年都爱在畅春园住着。   每回去畅春园也会把太子带着去。   太子的住处就安排在无逸斋那边。太子从小就住在那里,那里藏书最多,方便读书,因此直至长大后成婚,太子也不曾挪动过。   无逸斋的地方不算大,至少比毓庆宫是大多了。   可这些年太子要藏锋,不能多出去走动,便是住进了畅春园中,也因为诸多顾虑,并没有出去很多,还是照旧在院子里待着。   康熙圣旨已下,此次南巡,要带皇太子随行。除胤礽外,还有雍亲王恒亲王八贝勒及一众小阿哥随行。   直亲王与诚亲王留京,七贝勒也一并留在京中了。   这回再入畅春园也住不了太长的时间,但满朝都知道,临行前康熙还要费些周折住进来,全是为了在南巡前给太子先养好身子的。   康熙将太子及太子妃等家眷安排在凝春堂,这是个大院子,极其的宽敞。弘晳苏玳也是跟着一块儿住进来的。   瓜尔佳氏有了身孕,此次南巡就不能跟着去了。   跟着太子去的是侧福晋李佳氏,即弘晳的额娘。另一位侧福晋李佳氏留在凝春堂陪伴太子妃。   太子另还带了两个格格。   这回康熙南巡,还指名要弘旸弘晋都跟着一块儿去。弘旸是弘晳的亲弟弟,弘晋是太子另一位侧福晋林佳氏所出。   弘晳这儿,弘晳肯定是要将苏玳带着一块儿去的。   苏玳还想把王氏带去。   弘晳不乐意了:“带她去做什么?”   苏玳比照着太子说事:“阿玛那边也带了两个格格。爷不好只带妾一个的。董鄂氏要留下看家,三个侍妾总要带上一个的。”   听苏玳喊他阿玛做阿玛,弘晳心里倒是很舒坦。   但他还是不同意:“做什么要和阿玛一样?弘晖弘升几个,不也没带侍妾么?爷只带你一个就够了。”   苏玳道:“妾是年纪小,得爷怜惜,有爷周全,妾安心不生。”   “可子嗣的事情,爷也不好总是这样的。妾这里没有,王氏的年纪却是正好。横竖爷都是该有孩子的。否则一年后,皇上那里如何交代呢?”   她回回侍奉太子妃跟前,太子妃倒是待她还不错,这里女长辈的真心,就全用在催生上头了。   她倒是喜欢李佳氏这个婆婆的随性自在万事不管,可太子妃就不同了。   太子妃自己也是很艰难的才有了身孕,护这个孩子护得紧。也将自己小心翼翼的照顾得很好。   再瞧苏玳,就觉着苏玳该趁着年轻要孩子。   太子妃不晓得弘晳和苏玳之间的‘协议’,还说如今都过了三四个月里,离一年之期也不剩多少日子了,太子妃怕苏玳没法跟康熙交代。   苏玳叫太子妃说的,也觉着弘晳确实是该有个孩子的。这儿的人都重视子嗣。   弘晳应当也是重视的。如今她不能生,就不该拦着旁人不生。   不管是侧福晋还是侍妾的孩子,只管生下来,她养着就是了。   侧福晋按规矩可以自己养孩子。可这回董鄂氏不去。也就没这个机会了。   王氏是侍妾,身份低些,不能自己养孩子。苏玳也没打算亏待她,若她真有了孩子,养在正院里,苏玳也不会叫他们母子不能接触的。   苏玳这么盘算着,就觉得该把王氏带去的。   这都好几个月了,弘晳又不能和她做些什么,天天宿在正院里也是难为他了。   这次把王氏带去,她就让王氏复宠,甭管他们以前怎么样,弘晳碰没碰过人家,这次碰就行了。   弘晳就不爱听这个,捏着小福晋的下巴咬了她一口,不满道:“爷没法跟皇上交代的事还少了?”   他哼了一声,一针见血道,“福晋是怕你自个儿没法跟皇上交代吧?”   说到底,小福晋还是不信他。   怎么就是不信他呢?弘晳泄愤似的,又在她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苏玳吃痛,下意识就踹了弘晳一脚。   她正后悔呢,生怕踹恼了这位祖宗,结果下一秒,弘晳就眯着眼睛笑起来,很是愉悦的模样。   苏玳被笑得莫名其妙的,搞不懂。她真的搞不懂这位爷在想什么。   苏玳拿出哄孩子的耐心来:“爷膝下总是要有孩子的。妾不是苛待侧福晋格格侍妾的人。爷日后的孩子,妾都会善待的。”   如果弘晳一定要嫡出的孩子生在庶出前头,这就太苛刻了。   若她跟直亲王的王妃似的,一直生不出儿子,一直生女儿,难道拦着一院子的女人都不生孩子,都等着她么?   这压根就不现实。   也不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后院。   她想顺利苟命,就必须让后院的女人们安心些。弘晳也不知是个什么想头,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劝服弘晳的。   这位爷脾气大得很,也不知道肯不肯听她的。   她就是想让弘晳知道,她真的不是那么在意嫡庶之分的。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去争什么。   弘晳又生气了,把人往身子底下压:“说来说去,福晋就是想让别人来伺候爷!”   苏玳推也推不动,也有点不高兴了:“叫王氏伺候爷,也是怕爷憋着难受。妾这么不对么?”   “不对。”弘晳气呼呼的道,“爷不会碰她们的!”   苏玳都顾不上跟他闹了,听了这话是真好奇了,也勾起了心里隐藏多时的八卦之心。   她问:“为什么呢?爷为什么不碰她们?”   弘晳咬牙道:“非但不碰她们。也不会叫她们生下爷的孩子。”   苏玳穷追不舍:“为什么?”   为什么?   弘晳冷笑。   上辈子,他生的孩子还少么。死了一些,也活了一多些。   可活下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跟着他一起被高墙圈禁,住在郑各庄的王府里,一辈子失去自由,最后被人家整的连皇家人都不是了。   儿子不得自由,女儿被指婚嫁去了蒙古。   他住在郑各庄的王府里,后来也有了一些孩子,那会儿人还蒙昧得很。   现在重活一回,弘晳想通了,要什么孩子呢?他这辈子就没打算要孩子。   更不会和董鄂氏,和那几个侍妾生孩子。   直到遇见苏玳。那个灵动明亮如火焰般的小公主,一下子就钻到了他的心里。   弘晳想,如果今生一定要有孩子的话,那就和这个漂亮的小公主生吧。   可这样惨痛的过往,叫他怎么跟小福晋说呢?   小福晋会相信吗?莫不是会当他在胡扯呢。   小福晋在喀喇沁部从未受过委屈,嫁给他做嫡福晋,弘晳也绝不肯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样的事,弘晳一个字也不想对小福晋说起。   弘晳垂目,温柔亲亲苏玳下巴上的咬痕,轻笑道:“你若喜欢王氏伺候,那就带上吧。爷还会去皇上和阿玛跟前侍奉,顾不上陪你,有她伺候你,爷也放心。”   苏玳一愣,随即盯着弘晳看,这位爷在转移话题啊。他百分百是转移话题呢。   方才提起不要孩子的事,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又冰冷又残酷。像是尘封了数万年的冰川,找不到一丝的柔软。   苏玳一把扯住弘晳的衣袖——这厮不但转移话题,这厮还要立刻溜走。   弘晳笑得痞气十足,干脆把人捞过来亲了个七荤八素,才把迷迷糊糊的小福晋放开。   随手抹掉自己唇上蹭上的口脂,弘晳挑眉笑道:“人,你要带便带着,别指望爷会去睡她。”   “爷早说了,爷只‘睡’你。不睡别人。”   趁着小福晋愣神,弘晳得胜般的潇潇洒洒的走了。   苏玳衣裳松了,头发也散了,整个人都被弘晳弄得乱七八糟的,她自己弄不好,只得叫福春来帮她。   但带着王氏出门的事,也还是让人传话去叫王氏准备起来了。   还是要试一试的。不都说了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如果眼前的这几个不行,来年选秀,弘晳这里还没有孩子,不用苏玳说什么,康熙一定会再赐弘晳几个女人的。   按规矩,他这儿还可有一位侧福晋和几位格格。到时候再有漂亮的女子进来,说不准弘晳会动心的。   弘晳出畅春园,径直找巴勒多尔济去了。   巴勒多尔济住在公主宅邸里,正好是值休的时候,弘晳大摇大摆的就去他的府上了。   康熙自然是派了人跟在他身边的。   他的这个玛法,两辈子也改不了这个行为。   当初对他阿玛是如此,如今对他也是如此。他冷横些,玛法掌控他不是那么的严,但暗中派人保护他顺道盯着他,这些事还是有的。   弘晳出门,十回里总有几回让他们跟着,瞧着他做了什么事。   今儿个却七拐八拐的,叫赵凛把人迷惑了,弘晳趁机脱了身,甩掉了几个尾巴,顺利去到了端静公主府邸。   巴勒多尔济如今越发像个御前带刀侍卫了,历练了几个月,有了些皇城里办差的气度。   弘晳瞧了,心里满意几分。   在大舅哥这儿,弘晳放松得很,翘着二郎腿和巴勒多尔济说话:“这回南巡,大舅哥就别去了。你留在京中,替爷盯着几个人。”   巴勒多尔济面上是康熙的御前侍卫。但暗地里,早就跟弘晳手底下暗暗办差了。   他职责所在,也不能擅离职守,弘晳给他的差事便都是在京中,也不会为难他,都是巴勒多尔济能够办到的事。   巴勒多尔济拱手道:“请大阿哥吩咐。”   南巡他本是要跟着去的。皇上还挺器重他,点了名要他去。   大阿哥既如此说了,想必已经都打点好了。巴勒多尔济没有二话,他跟着大阿哥办差,亲妹妹是大阿哥的嫡福晋,选定了这一头,自然就舍下那一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1章 021   弘晳没写下来,口述了几个人名叫巴勒多尔济知道。   巴勒多尔济听了,便斟酌道:“这是雍亲王与八贝勒常去登门的几家勋贵。他们各家少说也欠了户部两三万两银子。”   弘晳勾唇,赞赏道:“不错。”   大舅哥每日忙着当差,但还能注意到这些,确实不错。   弘晳说:“雍亲王办差认真,一心一意要将他们欠户部的银子拿回来,八贝勒却想着不得罪这些八旗勋贵们,总想要人主动将银子还回来。两个人各自不服,就只管各自办差。至今却也没有一户将银子交还。”   雍亲王太严,八贝勒太慈,八旗勋贵都不将两个人放在眼里,差事办得不顺利,康熙那头没法交差,康熙自然训斥了好几回。   把人带着去南巡,也是康熙怕自己不在京中,两个人在京城里闹出什么乱子来。   弘晳就想要雍亲王和八贝勒闹起来。这差事不好办,拖的越久越好。   弘晳才找上了巴勒多尔济:“这几户人家是快要还银子了。你去盯着,如果他们有动作,就暗地里给他们找点麻烦,不要叫他们即刻就还了银子。便是要还,也要等南巡之后回来再还上。”   他八叔现在还是春风得意的。良妃在宫里也过得还不错。   弘晳怎么可能让八贝勒这么得意呢?江南江浙那些有关于太子的卑劣传言,八贝勒和何焯他们,难道还干的少了么?   巴勒多尔济如今早在京城混熟了,他人稳重又热朴,在御前也有几个相好的侍卫兄弟。   端静公主的长子,出身科尔沁和喀喇沁的蒙古子弟,又是大阿哥嫡福晋的亲哥哥,这样的身份在京城勋贵子弟里也不低了。   他既已成为御前侍卫,便是常在京中了。   众人都猜测,巴勒多尔济将来定是要娶皇家或宗室女的。八成是内定的额驸了。自然够得上的人,都对巴勒多尔济态度很好。   弘晳吩咐的事情对现在的巴勒多尔济来说不难。   他有法子有分寸,知道不必站于人前,就能做到大阿哥要求他做的事情。   弘晳说:“大舅哥,外头不少人盯着你的婚事。皇上那里,将来是定要指你做额驸的。爷也是这个意思。爷的福晋说了,这事儿里头,不许你盲婚哑嫁,说是要大舅哥你觉得好了,喜欢了,才能赐婚。这事有操作空间,你若有中意的,爷给你做主。”   巴勒多尔济年纪也差不多了。   噶尔臧和端静公主那边尚未有什么想法。儿子到了京中,又成了御前侍卫,那长子的婚事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   全凭康熙做主。   就像弘晳说的,这事儿里头操作空间很大,不必叫巴勒多尔济娶上迟早是对头人家的女儿。   巴勒多尔济一直都很惦记苏玳。   只是男女有别,苏玳又住在宫中,他们兄妹不好见面,但他从弘晳处知道苏玳过得很好。   大阿哥的嫡福晋在宫里也确实是不错的。   听见说妹妹也惦记着他,巴勒多尔济就笑了:“在下的婚事,就听大阿哥的吧。”   弘晳又不会害他。他寻常也见不到人家家里的女眷,就叫大阿哥做主就是了。   弘晳也笑:“南巡前事多事忙,也来不及叫你们兄妹见面。等南巡回来,爷找个时间,带福晋出来与大舅哥见上一面。”   巴勒多尔济应了好。   □□/后,康熙带着胤礽去过一趟南京。   那还是在太子病弱之前去的,在明孝陵跟前的帝王与年轻的太子给南京官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康熙对于朱元璋的礼遇令江南乡绅官民都对康熙的印象很好。   看见了那么聪明灵秀的皇太子,也令官民们对大清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更是喜爱这位年轻的太子。   太子的声望也是这时候起来的。尤其是在南京一带,皇太子的名声特别好。   太子病重命不久矣的消息传到江南,南京的官民乡绅都觉得很伤心,都很不愿意失去这样年轻的太子。   很多曾经在现场看过的年老乡民都还很记得太子在明孝陵中朱元璋墓前念台湾捷书的风采。   康熙与太子南巡,在南京盘桓几日,乡民们知道来行宫也看不见太子,但还是会有些人,悄悄在外/围,指望着能够瞧一瞧太子如今的模样。   太子能够跟着皇上南巡,是不是就说明太子的身子骨如今已经好些了呢?   那位江浙的名医,这回也是随行了的。康熙有旨意,他得寸步不离的守着太子。   康熙原本就是要治好太子,要将太子大好的消息递出去的。   他下了严令,不管如何,太子一定要好好的随行这次的南巡。   因此,听见说南京乡民特意来看太子,康熙还很是高兴,招了招手,叫太子站到他跟前来。   康熙含笑把手臂递给太子,道:“太子,同朕一道出去走走吧。”   胤礽温雅笑着,伸手就扶住了康熙的手臂:“是。儿臣随汗阿玛去。”   再去明孝陵。   这一路上,自然大家都能看见完好的太子了。   胤礽在凝春堂住了些时日,有太医和名医给他调理,他自个儿也心情舒畅了些,知道这次南巡是躲不过去的,这身子骨就没刻意糟践,就确实好起来了一些。   此番走在康熙身边,虽然不似从前那样极好极健康的样子,但此番能起身出门走动,也已经是很好的。   太子肖似康熙的面容上挂着温雅笑容,气质内敛高华,瞧着十分的明净如玉,从前人都说八贝勒光风霁月模样好看,如今太子出来了,众人眼前一亮,才发觉皇太子是珍珠华光,八贝勒远远及不上。   这些年太子病重,康熙多带着直亲王等人出行。   不管去哪儿,康熙身边最近的地方,都是留给直亲王这位皇长子的。   他如今仗着自己有从征噶尔丹有军功,额娘又是四妃之一,自己又是皇长子的身份,太子跟个隐形人似的,胤禔俨然是将自己当做康熙的继承人了。   可病重的太子突然出现了,还抢了他的位置,偏偏人家还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直亲王这不平衡的心里就更加的不平衡了。   太子不过是个快死的人了,还站着太子的位置干什么?直亲王不忿地想。   从明孝陵回去,直亲王深深被那样的场面刺激了。   太子的声望都因为他是皇上亲封的皇太子。   若是换了人来做这个皇太子,那些汉人应该也会支持新太子的。   反正谁做太子都是如此,他们只瞧太子是谁,谁就是正统的继承人。   直亲王心里狂热的想,如果他这个皇长子来做皇太子,那往后获得这些声望的人,就是他了。   晚间还有个聚宴,康熙这回只带了宜妃出来。另还有几个小嫔妃。   各家爷们有带了嫡福晋,也有侧福晋格格侍妾的,都各自按着自己的身份用膳。   身份太低的,自然是不能来的。   康熙身边是宜妃陪伴,太子身边没有人,其余的有些是嫡福晋,有些也是单个。   家宴,就都有随意。弘晳身边坐着的,自然是苏玳了。   晚间人多,直亲王又喝了些酒,趁着酒意,他就说:“阿玛,儿臣来了南京才晓得,不但太子爷在这儿的名声好,还有八弟在这儿的名声也很好啊。”   “儿臣听说,八弟性喜读书,早几个月就让何焯来江南买书了。这会儿何焯都没回京去,倒是送了不少的书册回京。大伙儿都说,八贝勒爱读书人又和善好亲近,这可真是最最难得的了。”   康熙含笑,淡声道:“老八从小字就不好。多看看书,瞧瞧字帖,原是应该的。”   诚亲王也笑道:“阿玛说的是。八弟这么爱书,不若将来回京,同儿臣一道修书去吧。儿臣也好有个同伴啊。”   八贝勒先在康熙跟前自谦自勉一番,又含混了诚亲王的话,心中只是叫苦。   心说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把他和太子单拎出来比对,是想叫太子恨他么?   便是要出头,也不是这么个出法啊。   直亲王干脆直白道:“太子从小也很爱读书。老八像太子。今儿儿臣从旁瞧着,有时冷不丁觉得老八与太子像是一对双生兄弟呢。汗阿玛说是不是?”   “八叔叫他的门人来江南,就只是买书么?我怎么听说,有人找上了门,已经叫八叔的人与三叔的人一块儿合伙儿印书了呢?八叔的名声好,是这些书都是免费赠送的。人人称颂,八贝勒贤良仁厚的名声。我阿玛这点就比不上八叔。”   弘晳漫不经心饮了半口酒,“江浙富庶,可总也有穷乡僻壤念不起书的地方。八叔赠了书册给人家,人人称颂八叔的功德,听说还有替八叔供奉长生牌位的。天天念着的不是汗玛法,是八叔你。玛法是费尽力气收拢来的江南士心,八叔有样学样,费尽力气收拢了江南民心啊。”   弘晳慢慢起身,走到八贝勒胤禩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那儿的年轻男人,“太子反正也活不长了,不如我自请玛法,废了我阿玛的太子之位,改立八叔做皇太子,八叔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22章 022   八贝勒让何焯往江南购书之事,公开透明,人人都知道,是八贝勒让何焯去江南的。   胤禩生母出身不高,在宫里多年熬下来,才熬成了良妃。   胤禩靠着什么吸引康熙的注意呢?就只能是字写不好,叫康熙时时惦记了。   康熙这人最喜善书之人,自己天天练书法,也要求儿子们天天跟他一样临字百张千张。   到了胤禩长大了,康熙还记着他小时候写字不好的事,把字写得极好的何焯给去了八贝勒府上,叫何焯侍奉胤禩读书写字。   让何焯去江南,是重视康熙给的人,也确实是胤禩沽名钓誉之举。   但胤禩只让何焯借机收买江南人心,并趁机找人悄悄抹黑太子的名声,可和诚亲王的人一块儿编书是什么事?还有赠送书册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下一瞬听见弘晳轻描淡写质问他的话,胤禩心想坏了,这是叫人算计了呀。   弘晳的话惊世骇俗,胤禩甚至来不及多想,立刻就要起身去康熙面前请罪。   皇子阿哥们哪个没有将太子取而代之的野心呢?大家都有。但有归有,这事儿却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   这个忌讳,眼下还犯不得。   胤禩快,弘晳比他更快。   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弘晳跪到了康熙面前:“玛法,八叔年轻力壮,又一心想做个贤良的人,孙儿想,与其让阿玛无所作为,不如请玛法废了阿玛的太子之位,改立八叔为皇太子吧。”   “阿玛身体不好,恐怕无法胜任太子之位,也做不好八叔擅长的这些事情,不如退位让贤。玛法觉得好不好?”   胤禩才跪到康熙跟前:“汗阿玛,儿臣绝无此心啊。至于书册赠送之事,儿臣并不知情。还求汗阿玛明察。儿臣——”   白玉杯从前头掷下,在胤禩脚边摔了个粉碎,胤禩瞬间噤声,一个字都不敢多言了。   每回康熙都以为,弘晳已经够惹人生气的了,他不可能再混账了。结果不知道哪一天,这个孙子就会说出一些把他气上新巅峰的话来。   自请废太子?   废什么太子!   康熙高高兴兴带着太子到南京来,南京官民恳求他们父子再住两天,他才刚刚下旨,允准再住一天。   底下人进献他许多东西,听闻还特意进献了太子五十样东西,但太子一样都没有收,康熙收了两样难得的古董。   今夜月色如昼,康熙这里正高兴呢,弘晳这几句话说的,康熙一瞬怒不可遏。   好端端的,为什么总要提及太子命不久矣的话?他已经令人给太子细细诊治了。   康熙又摔了个杯子,对着太子道:“你看看你养了个什么混账儿子!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你是朕祭天法祖,亲定下的皇太子。是祭告过祖宗,宣于天下百姓面前的皇太子,是朕元后嫡子,岂能说废就废?”   太子慢吞吞的起身,和弘晳跪在一处:“儿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康熙气愤道,“这混账是胆子养大了,在朕跟前什么都敢说!”   太子从小就听话,乖巧聪慧懂事。哪怕现在病弱些,那也是自己手把手教养出来的皇太子,康熙对太子还是满意的。   他还没想过废太子。只是有时候会想,太子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呢?   几个阿哥心大了,需要太子健康的出来震慑一下。   可太子要是真的寿数难永,等不到承继皇位的那一天,又有哪个皇子能做这个皇太子呢?   康熙生气,是气弘晳口无遮拦。更气胤禩处心积虑。   他还没死呢,这一个个的就都迫不及待了。   这哪里是逼迫太子,是在逼迫他。   在场的皇子阿哥们跪了一地。   宫眷及亲贵也不敢坐着,都跪下了。没人敢说话,生怕自己被卷进去。   苏玳跪在李佳氏身侧,心里竟然一片平静,半点涟漪没起。   这位爷惊世骇俗的事做多了,她竟然跟早就料到了似的。他们父子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竟当庭这么闹起来了。   苏玳看着跪在那儿挺拔如松的弘晳,想到一句话。   高级的猎手往往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胤禔胤禩他们这些人以为私底下的动作能够抢夺了太子的地位,殊不知人家父子早就联起手来做了一张大网,等着他们一个个自投罗网呢。   “玛法这话是不同意八叔做太子了?”   弘晳跟个没事人似的,还给康熙推荐其他人,“那直亲王呢?大伯是惠妃之子,汗玛法的长子。做太子也不错了。”   “阿玛被废之后,各位叔叔们都有了机会。三叔这几年修书也是成绩斐然,荣妃之子,也是很可以做太子的。”   弘晳对着康熙身边端坐的宜妃灿然一笑,“宜妃娘娘也在这里,娘娘在玛法身边得眷顾最深,九叔如今虽没有爵位,可却是个能干的,和八叔关系也好,孙儿想,九叔来做这个皇太子也是很好的。娘娘说是吗?”   那回册立皇后之事,弘晳在康熙面前提这个点那个,都是当事人不在现场的时候。   他们事后得知消息,只能事后来康熙这里弥补,被弘晳弄得很是被动。   如今弘晳胡说八道攀扯他们,他们就在跟前。   这位皇长孙无法无天惯了,也没人敢逾越规矩上来捂他的嘴。   可也不能当他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哪!   直亲王很愤怒,非常愤怒:“弘晳!你闭嘴!”   宜妃是真得宠,也是真的有底气,别人跪了一地,她还能坐下去。   可弘晳的话攀扯到了她还有她的儿子,她忙跪下,可宜妃在康熙身边侍奉多年,深知康熙秉性,她不似胤禩胤禔那样说话。   她只说:“臣妾不懂这些,臣妾只会侍奉皇上。至于老九,他就是个棒槌,当不起大阿哥一句能干。”   苏玳跪在底下听见了,心里只想,难怪宜妃得宠,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就将自己和儿子都摘出去了。   被称作棒槌的九阿哥脸色铁青,可跪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要是出来反驳,不正是撞在枪口上了么?   这时候别说什么棒槌,便是说他是头猪,他也要捏着鼻子认下的。   弘晳揪着直亲王,开始跟他胡搅蛮缠:“大伯为何不让我说话?难道说是被我猜中了心思么?”   “听我举荐别的叔叔们心生不满?大伯还是觉得自己最适合当这个皇太子吧?这大千岁的称呼,到底不如太子爷来的尊贵啊。”   直亲王莽直粗人,太子聪明文秀,诗文书经俱佳,不在底下表现自己的文武双全。   直亲王就也不表现。他文‘不成’,自然武艺骑射要过人。这也是为了弥补太子的‘短处’。   莽直这么多年,此刻口舌上也不如弘晳利索,叫弘晳闭嘴也没用,直亲王脾气上来,就要和弘晳拼了。   康熙看见叫嚣的大儿子就心生厌恶,他还在这里,直亲王怎么敢动手的?   康熙拿起桌案上的止箸就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直亲王的额头。   砸破了皮,一时鲜血流出,直亲王愣神,不可置信的看着康熙:“阿玛——”   康熙用手一指:“都滚出去跪着!”   是叫在场所有的皇子阿哥。   太子没让跪,让回去闭门思过,为什么养出一个混账儿子来。   弘晳也要跟着出去,康熙把人叫住了:“你就在这儿,自己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滚回去。”   康熙这回带来的几个成年阿哥都跪在外头。康熙回去歇着,看见他们心烦,就都让在院子外头去跪着,他不想看见他们。   把弘晳留在屋里跪着,宫女太监在梁九功的示意下大致收拾了一下,也不敢动弘晳这边,就都退下了。   这是康熙的意思,不许叫任何人接近弘晳。   屋门窗户大敞,不许给冰块,夏热的风吹进来,弘晳身上里外两层衣裳都汗湿透了。   弘晳仿若未觉,挺直了脊背跪在那儿,看着地上那块沾了血的止箸和白玉杯的碎片,心中觉得真是痛快。   宫女太监来回办差,都能看见里头跪着的大阿哥。   外头康熙那边,来朝的官员也都能看见跪着的一众皇子阿哥们。康熙神色如常,谈笑自若,却偏偏一字不提,谁也不敢多问什么。   只晓得太子无事,这就心里安了几分。   许是皇子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吧?听说直亲王都受伤了,这些时日要回去养伤,不许叫出来伺候了。   康熙将方才的事封锁了,不许传出去一个字。若有不安分的人,直接打死。   他是不允许在这个时候,有废太子的话传出去的,哪怕是戏言,哪怕是负气之言,都不允许。   此番若不是老大几句话惹恼了弘晳,弘晳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老大太过分,老八也不安分。   明珠虽荣养回府,可暗地里也不是没有动作的。   老大老八的身后,站着的人可不少。   可太子这边呢?除了一个弘晳,谁也没有。   康熙忽而惊觉,这十年来,竟是弘晳撑着太子的门庭。   他有意打压赫舍里氏一族的人,把常泰丢在北边不调回来,这些人看着太子父子势单力薄,这就欺负到头上去了。   那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想法子把他这个皇上给废了呢?   康熙叫梁九功:“传旨,叫常泰回京。议叙军功。”   噶布喇的这个长子,很有才能,还是很可以用一用的。   眼下太子这边需要有人撑着,起用常泰最合适不过了。   苏玳将李佳氏送回她的住处,太子正在李佳氏的屋里。   婆媳俩忙给太子见礼,太子都免了。   太子这里地方大得很,太子自己住了一处院子。李佳氏自己也住了一处院子,太子的格格侍妾再住一处小院子。   此番随行,弘旸弘晋住在一起,就在太子院落的旁边。弘晳自然也不会离得太远。   苏玳见李佳氏的脸色不好,便留下来陪伴。   太子只瞧了她一眼,便说:“你心不在此处,就不必留下了。这里有孤,你自去吧。”   苏玳应了一声是。   李佳氏只当她也被吓着了,就说:“你回去后别多想。大阿哥不会有事的。跪一会子就完了。你也受了惊吓,好好歇着就是了。不许劳累了自己,横竖有什么事,叫奴才伺候。若是害怕,就来我这里,与我说说话也好。”   也是李佳氏眼下不便,若不是太子在这里,她肯定是要将弘晳的福晋留下来安抚一番的。   可怜这孩子年纪小,竟经了这样的事好几回。瞧她方才还很镇定的模样,就怕事后会害怕。   太子听着,慢慢笑起来:“你当她是要回去么?孤猜她不是要回去,是要去瞧弘晳的。”   “是也不是?”太子含笑问苏玳。   苏玳给太子和李佳氏福了福身,说:“阿玛说的是。媳妇是要去看大阿哥。”   李佳氏急了:“皇上不是有旨意么。不许任何人去接近他。”   “媳妇知道。”   可她还是要去的。   苏玳目光澄澈:“阿玛,额娘,天气太热了,他身上衣裳都湿透了,这么跪着不会舒服的。久跪对膝盖也不好。方才也没见他吃什么,这会儿饿着肚子罚跪也难受。媳妇做不得什么,就去看一眼。”   “媳妇还有几句话想问他,不问不安心。不去也不安心。”   李佳氏还想说些什么,叫太子含笑止住了。   太子说:“你去吧。皇上不会怪罪你。以后也不会怪罪你的。”   “孤到底是你们的阿玛,还能护得住自己的孩子。”   苏玳认认真真行礼:“多谢阿玛。多谢额娘。媳妇告退。”   目送苏玳离开。   太子握住李佳氏的手,将她拢到自己跟前坐下,冷清语调中透着贪恋世情的暖热。   太子说:“孤以前总想,弘晳这样独,怕是要孤苦伶仃的孤单过一辈子的。如今却也有了这孩子陪着他。这样也好,他的路太难走,但愿这孩子能陪着他好好的走下去。”   胤礽望着李佳氏微微地笑:“就如同你与孤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呀,期待宝子们的支持~~ 第23章 023   苏玳是一个人过去的,连福春福夏都没带。   屋内有些狼藉,苏玳小心走进去,就瞧见弘晳还那样挺拔的跪着。   她绕到弘晳跟前,弘晳看见了她,唇角一弯笑了:“福晋怎么来了?”   苏玳一言不发的蹲下来,把藏着带进来的糕点给弘晳吃,怕他噎着,还特地挑了不那么干的。   弘晳笑着接过来,把小福晋拽过来,特意给她找了个干净的坐处,才叫她坐下来:“皇上有旨,不许任何人接近爷。”   苏玳倒是很不在意:“妾又不是别人。”   弘晳听这话倒是很受用,小福晋巴巴的跑来,是很担心他吧?   其实康熙的旨意一点也不强硬。话说的狠,叫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滚回去。   换言之,就是随时都可以走。   可弘晳就是自己不肯走。他不想‘想明白’。他就是想的太明白了。才不愿意‘想明白’的。   他跪在这儿痛快得很。他也不想‘屈服’。   苏玳伸手拨弄了两下弘晳身上的褂子,可惜了,衣裳都湿透了,在这儿却不能换。   瞧这位爷满头的汗,可见在这儿跪着还是很吃亏的。   就是看他神采奕奕目光发亮的,像是很兴奋的模样。   是当众怼了皇子阿哥一圈,觉得很痛快吧?   弘晳瞧她撩拨自己,忙把那小手给抓住了:“福晋乖,别乱动。”   面上没人,可远远的暗地里还有人盯着呢。弘晳不想叫人把这一幕传到康熙耳朵里。   摩挲着掌心的白嫩小手,弘晳语气温柔:“福晋别担心。爷好得很。回头爷跪痛快了,自然就回去了。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别怕。”   苏玳见弘晳误会了她的意思,却也懒得解释,她只管说:“妾不担心。”   “妾也不怕。妾就是随便来看看,看完就回去了。”   弘晳敏锐的从这硬邦邦的几句话里听出异样了,他很给面子的把糕点都吃完了,才挑眉望着小福晋笑:“生气了?”   小福晋生气的时候,漂亮的大眼睛瞪的特别圆,看着特别的可爱,也十分的有活力。   小福晋赌气的时候也不爱看他,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闪着一簇一簇的小火苗,特别漂亮。   苏玳带了干净的手帕子来,瞧他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滚落下来了,干脆把手帕子丢到他怀里,叫他自己擦干净。   她盘腿坐在地垫上,小小的一团,微微仰着头看着跪着也不松懈的弘晳,轻声问:“爷心里,真的有那么恨吗?”   苏玳不想来的。也并不愿意来。   她是要远着这位爷的,能不接近便不要接近。   可她还是弘晳的嫡福晋。有些事该做,也必须要做。与他站在一起的人太少了,而他的对手太多了,她这个嫡福晋都不来,还有谁会愿意跟着他?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弘晳的笑一瞬凉薄:“恨啊。恨之欲死。”她没问恨谁,他亦没说恨谁。   怎么可能不恨呢?   弘晳跪着不挪地方,苏玳却怕那白玉杯的碎片扎伤了他的腿。老留在这儿,弘晳也没办法挪动,这太累了。   苏玳就小心翼翼的清理着。   弘晳不许她弄,怕扎伤了她的手,阻止她没用,弘晳只好自己上手清理。   皇长孙为了他的小福晋,终于弯下了挺拔的脊背。   碎片都被归拢到一边去了,苏玳才认认真真的看着弘晳说:“爷心里既然这么恨,那爷就要再狠一些。”   “他们不得翻身,爷才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弘晳现在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历史上所有对太子下过手的皇子阿哥,还有那些勋贵大臣们,弘晳应该都攻击到了。   这里虽然和历史上的大清不一样,但这些人对太子和弘晳也并不友好。   弘晳攻击他们,他们一定会反击,甚至会更疯狂的攻击弘晳。   弘晳如果不够狠,被人家踩在脚底下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她既嫁给了弘晳,自然是指望着弘晳笑到最后的,难道真要去圈禁一辈子吗?   弘晳想起初见苏玳时的情景。   一群草原上的塔布囊台吉公主格格们赛马,一身红衣的苏玳在里头太出众了。   她谁也不让,竟是定要得第一的。   那样当仁不让的霸道气度,得胜后欢畅快乐的笑容,一瞬间就感染了弘晳。   他的小福晋,得胜心也很重啊。   弘晳摸了两下小福晋嫩滑的脸蛋:“爷送你回草原,好不好?”   他也就是一瞬间的心软了。说完就后悔了。   “嗯?”苏玳没听懂,回什么草原?   半晌后反应过来,送她回草原,是不要她了?   苏玳这下恼了,拂掉弘晳的手:“好啊。那爷送妾回草原吧。”   “妾回了草原,想如何就如何,自然是自在得很。也不必爷费心了,妾自己就是收拾东西回去。”   小福晋气呼呼的起身,立时就要走,弘晳忙将人揽住了,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了,忙道:“爷就是想想。福晋别当真。”   苏玳使劲戳他:“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爷想要妾,妾就得嫁给爷,爷不想要了,那妾就回草原去。妾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她还有些气弘晳当初的不问自娶。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巴不得把弘晳的胸膛给戳烂了。   这位爷的这张嘴,太欠了。   弘晳却特别高兴:“爷就知道你不想走。”   苏玳懒得理他。她是不想走吗?能走早走了。不过困住了走不了。   可要是这么被送回草原,她也生气。   “你身上好热,别抱我了。你好好跪着吧。”弘晳得罪了她,苏玳没好气的说话。   叫她瞅着机会溜出来了,苏玳绝不逗留,提着裙摆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弘晳跪坐在当处,闷头笑了一场。   小福晋这么一来,说了几句话,逗了她一回,弘晳心中郁气散了大半。   恨是真恨,但这会儿也不上头了。   弘晳也不打算虐待自己了,跪痛快了就起身,他膝盖没什么大事,小福晋人小,他紧走几步还能追上去,但他也没去追,意味深长的笑着,瞧着小福晋提着裙摆跑远了。   欣赏够了,才出了屋子,到了拐角处,拎出三个小孩儿来。   弘晳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小孩儿:“谁领头的?”   弘旸弘晋两个一起看向十八阿哥胤衸。胤衸满脸茫然。   众人散去没多久,屋里安静得很,没多久弘晳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个小孩儿还知道收敛脚步悄悄过来,但弘晳自幼习武,目力耳力皆是过人,三小孩儿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也还是叫弘晳听见了。   他们来的比小福晋还早些。   也没人敢拦着。弘晳倒是不介意被他们瞧去了他和小福晋的恩爱。   他慢条斯理的收起小福晋落下的手帕子,又问了一遍:“谁领头的?”   弘旸弘晋先摇头:“不是我。”   胤衸慢了一步,却将怀里揣着的小茶壶拿了出来,献宝似的递到弘晳跟前:“我从额娘那儿取来的酸梅汤,你解解渴。”   按说弘晳是侄儿,可十八阿哥却像看待哥哥似的,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叔叔。   瞧着小十八亮晶晶的眼睛,弘晳含笑接了,又抚了抚他的额头:“天热,十八叔不该来的。若中了暑气生了病,就要吃十八叔最不喜欢的药了。”   看着弘晳将小茶壶里带着冰意的酸梅汤饮尽了,胤衸高兴地很:“我担心你啊。我跟额娘说了,想来看看你,额娘答应我了。”   人都说大阿哥脾气不好,可十八阿哥却觉得大阿哥特别好,待他也很温柔,他喜欢跟大阿哥一起玩。   听说大阿哥被汗玛法罚跪了,十八阿哥担心,一定要来看看的。路上瞧瞧过来,就遇上了也是偷偷过来的弘旸弘晋兄弟。   弘晳挼了挼十八阿哥的脑瓜子:“反正你不许生病。”   胤衸这么小,跟弘旸差不多大。他的阿玛怎么可能对幼弟没有疼爱之心呢?   是玛法不许阿玛跟幼弟们接触罢了。   有心人作祟,十八阿哥上辈子病得蹊跷,却叫皇太子一头栽了进去。   那么多的罪名在皇太子的身上,再加一条不友爱兄弟,更遭玛法的厌恶了。   这回有他在,看谁还能害了十八阿哥。   弘旸弘晋伶俐些,弘晳无法无天,兄弟俩也有点有样学样,有点调皮。   弘旸悄悄带了一份肘子过来,结果纸袋漏了,弄了一手一身的油。   弘晋年纪大一点,带了包的严严实实的奶饽饽过来,甚至还有一小碗热乎乎的奶茶。   弘晋甚至还偷偷塞了药膏给弘晳:“大哥,膝盖疼吧?一会儿擦擦。”   弘晳接了药膏,吃了一个奶饽饽,喝了一口奶茶,但嫌弃那肘子,一口没吃。   在十八阿哥和弘晋亮晶晶的目光里,在弘旸委屈的目光里,弘晳将李固叫进来。   弘晳指了指眼前这三个:“叫人来,把这三个拎回去。这个时辰,他们该在书房读书的。跟教书的师傅们说,今日课程,再加三倍。念诵二百四十遍,抄诵一百遍。不完成就不许他们睡觉。”   “爷看你们就是太闲了,什么事都掺和。快滚回去读书。”   弘旸弘晋两个立刻哀嚎,十八阿哥都快哭了。他们是有晚课不假,但是大阿哥这也太狠了呀。   弘晳毫不心软,只摸了摸胤衸的脑袋:“乖哦。”   目送三个人被太监宫女簇拥走,弘晳这才施施然离了这里。   他身上的衣裳汗透了,穿着也不舒服,也不能这个样子去面圣。   他便叫李固跟着,去更了衣,才去找他玛法。   本来饿着,结果叫送温暖的几个人一来,他也吃饱了。便不另外叫膳了。   院子外,亲王贝勒阿哥们还跪着。   更衣后的弘晳特意炫耀般的到伯伯叔叔们面前走了一圈,而后才进去见康熙了。   他在外头候着的片刻功夫,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落在背后咬牙切齿的目光了。   弘晳愉悦勾起唇角,拉足了仇恨值,才进去了。   康熙看见他来就头疼。   “又来找朕做什么?”方才宴上没吃好,康熙刚用了一点饭食,这会儿正是见过大臣后歇息的时候,本来打算养养神,结果弘晳就来了。   康熙又不能不见他。只得揉着额头见了。   “孙儿害怕。”弘晳一来就要跪下,康熙即刻就免了。   方才跪了那么久,难道还没跪够?   听了这话,康熙怒极反笑:“你害怕?”   这猴头似的混世魔王,他能怕什么?心里虽这么想,但也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说过这个话。   弘晳站在那儿,满目柔弱愁绪:“是啊,玛法,孙儿害怕。玛法不肯废了阿玛,可是伯伯叔叔们个个都是能干的人,谁不想做玛法心尖尖上最喜爱的那个儿子呢?”   “要是以后伯伯叔叔们在玛法跟前说阿玛的不好,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惹得玛法厌弃了阿玛,将来又要废了阿玛的太子之位怎么办呢?不若,还是现在就废太子吧。”   康熙现在听见废太子三个字就生气。   他抽出身子底下的坐垫就扔了过去:“滚滚滚!给朕有多远就滚多远!朕不想再看见你了!”   弘晳装腔作势,无辜卖惨:“玛法,明日孙儿还要陪着玛法一同随行去平山堂呢。”   “滚!”康熙不想说第二个字。   弘晳应是,退出去的同时,伴随着身后被砸出来的数个坐垫。   他这话,把康熙气狠了。   他慢吞吞的走,就听见里屋康熙吩咐:“叫那几个混账滚进来跪着!也别起来了,再多跪两个时辰。跪到深夜。”   弘晳加快脚步,走了。   他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康熙传旨叫常泰回来的消息他知道了。   前头几个成年儿子,四个亲王两个贝勒,这爵位份量重的很。这里头还有几个交好的。   反观太子这边,势单力薄。   皇上如今想要扶持太子了,自然是听不得废太子三个字的。   亲王贝勒想要沽名钓誉谋取私利,只能用皇太子来牵制。   赫舍里氏一族中,最好用的便是常泰。皇上自个其实也怕啊。   怕亲王贝勒势大。弘晳大摇大摆的去上眼药,皇上罚跪亲王贝勒们,是给他们父子出气吗?   压根不是的。   皇上是在借他们的事,打压这几个儿子罢了。   皇上想要一把刀,弘晳不介意做这把刀。   回去之前,弘晳先去瞧了胤礽。   李佳氏识趣,借口累了先去歇着,就去了内室,将空间留给父子两个单独说话。   对上弘晳担心的眼神,胤礽微微含笑道:“孤没事。是知道你忙完了会过来,才特意等着你的。不是睡不着。”   弘晳哼了一声:“那儿子要是跪一晚上不过来呢?”   “你会傻的跪一晚上么?”   胤礽难得揶揄他,“你福晋都去瞧你了,你还能忍得住跪一晚上?”   “听说,你还去了皇上那儿,又叫直亲王他们多跪了两个时辰?”   弘晳却没笑,难得有些沉郁:“阿玛,我又替你做主了。”   胤礽笑得柔和慈爱:“是孤准你做主的。当初不是就同你说过么?任何事,任何想法,你可以自行做主。”   “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儿子长大了,不好随便再摸头了,可瞧着儿子这个样子,胤礽还是手痒,没忍住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胤礽说:“孤从小被立为太子,从有记忆起,孤就是太子。皇上怎么说,孤就怎么做。他们要求,孤成为古往今来最完美的皇太子。不可以说不,也不可以中途退出。”   “今日你说出的这些话,孤一辈子都不能说。可你说了,孤听见废太子三个字,竟觉得心头一阵轻松快意。孤当时就想,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大不了就不做这个太子了。这样一想,孤便觉豁然开朗。”   弘晳轻声说:“儿子以退为进,并非真的不想阿玛做这个太子。相反,儿子想阿玛稳稳当当的坐在太子之位上。”   “孤知道。”胤礽轻笑道,“不过这个话以后可以多说说。废太子,孤喜欢听。今儿人还不够多,以后人多,可以再说。”   弘晳也笑了:“阿玛最懂儿子了。”   “孤当然明白你,”胤礽凝视弘晳,“你心性坚韧,远在孤之上。”   大儿子有时候成熟稳重,沧桑老成到完全不像十七岁的少年。胤礽时常这样想,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过。   弘晳不多谈这个,他说:“阿玛,舅公要回京了。”   胤礽神色肃然:“舅舅此次回来,怕再难出去。往后千难万险,孤与你,一定要护他周全。”   弘晳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但要护常泰周全,还要护着常泰得到他该得到的一切。让他的才能得到最大的展现和运用。   赫舍里氏出了一个索尼,怎么就不能再出一个常泰呢?   如今和往后,都不会再有辅政大臣了,但位极人臣的重臣,常泰这样的能臣值得。   外戚弄权,是掌家的家主不妥。从前赫舍里氏以索额图为尊,往后,该以常泰为尊才是。   胤礽不好熬夜,弘晳与他说过几句话,就跪安了。   他打算回小福晋那里。   路上赵凛悄悄报与他:“爷,人送回来了。”   弘晳眸光闪了闪,哦了一声,就没做声了。   赵凛没得到弘晳的话,也没再说什么了,悄悄退出去。   再往前就是后宅了,他不跟进去了。   若主子有吩咐,会叫李固来寻他的。   到了小福晋门前,就是李固贴身伺候弘晳身边了。   此时夜都深了,小福晋的屋里灯都熄了,可见是睡了。   弘晳挑了挑眉,走的时候瞧她是生气了,这就娇上了,不等他了?   福春在外头候着,还拦他:“爷,福晋睡下了。福晋说,怕伺候不好爷,请爷别处安歇吧。”   李固一句斥责就要出口了,被弘晳给拦住了。   李固只得低声道:“你糊涂了!主子要进去,你也敢拦着!你不要命了!”   福春从前也在弘晳身边伺候,是正院的大宫女。如今到了福晋身边,怎么连规矩都不顾了?   福春欲哭无泪,她也很难啊。这话又不是她想说的,是主子逼着她说的。   她虽说从前是主子爷的侍女,可都已经跟了福晋了,那自然是福晋的人了。她还是要听福晋的话。   弘晳却觉得福春不错:“你听福晋的话,这很好。”   他就希望给过去的四个侍女以小福晋为尊。这种时候,规矩算什么,小福晋自在最重要啊。   至于小福晋说不叫他进去,他就真的不进去吗?   还不是随他的心情。他想进就进,又岂是小福晋一句话拦得住的?   不过今儿,弘晳不进去了。   弘晳想起方才赵凛说的送回来的人,福春在这里,他也没有多说,只吩咐福春:“好好照顾你们主子。爷就不进去了。跟你们主子说,过两日爷带她出门,去见个人。”   弘晳抬脚就走了。   福春送了主子爷走,才松了一口气,进屋去复命。   苏玳虽熄了屋里的灯,但那是做样子,她也不可能真的睡得着。   话是说出去了,可那位爷的脾气那样,福春还真不一样能拦得住他。   苏玳就怕福春拦不住,一直在屋里担心呢,见福春一个人进来了,外头又没了声音,她还有些不放心:“如何了?”   福春说:“主子爷走了。说请主子好好歇着,让奴才好好照顾主子。说过两日,再带主子出门去见个人。”   苏玳疑惑:“见人?见什么人?”   福春道:“这个主子爷不曾说起。”   苏玳也不管那个了,就问福春:“爷是不是去了王氏那?”   她这儿天天伺候这位爷,就算不亲近,那也是挺辛苦的,王氏那儿跟着出来了,他却一回也没去看过,就权当没这个人似的。   她今儿借着生气,从那边甩脸子跑出来就想好了,能把他拦住,想来爷们晚上耐不住寂寞,肯定会去找王氏的。   王氏还算恭谨安分,之前也得宠的,碰不碰的,也就那么回事。   苏玳拿得住自己嫡妻主母的身份。侍妾身份着实太低,苏玳也不怕王氏蹦跶。   福春却说:“爷没去王氏处。爷回了前院,是独个在前头安歇的。奴才叫人悄悄瞧了,王氏那边是等着爷在前院歇下了,那灯烛才灭的。”   苏玳的盘算,不会与王氏说明。   但王氏心里头,也不是不盼望的。只是盼来盼去,都是一场空。   福春这心里头就想着,还是她们嫡福晋年纪太小了,如今尚且未侍奉大阿哥。   嫡福晋也是个贤良的,人又好又温柔,还总想着侧福晋和侍妾们,若换个别人来,自己不能侍奉,怎还会管别人的死活呢?   是巴不得一个人霸占着爷们才好呢。   福春现在心里就盼望着,福晋快快长大才好。等真正侍奉了爷,那后院才能真正安稳呢。   苏玳斜倚在床榻上,心里疑惑渐深。   她一直不信弘晳的话,也就没问过福春几个丫头。   可弘晳竟这样守得住,成婚前她不管,成婚后这小半年,弘晳是当着一次别人屋里都没有去过。   哪怕她还不能……他也是自个儿克制着忍着,从来不去找别的女人。   有时候亲她,瞧他都憋得一头汗了,这人也是咬牙缓着,不会强迫她欺负她。   他又不是和尚,倒是把自己活得跟个出家人似的。   他不清心寡欲,撩拨她的手段比比皆是,偏偏最后总能刹住车,有时候连苏玳自己都替他难受。   若弘晳真没碰过那几个,他跟前的这四个福能不知道么?   可她们却从未提及过。而弘晳又一口咬定没有碰过董鄂氏她们。   苏玳问福春:“爷从前偏宠王氏些,爷待王氏是怎么个光景?你说与我听听。”   福春不大想说,但主子问话,她不能不答。   只能不偏不倚的道:“福晋未来时,一个月上,王氏是侍奉爷最多的。自王氏伺候爷开始,她的赏赐就是几个侍妾里最多的。每次她去,爷就会睡得晚些。”   外头都传言大阿哥身边侍妾王氏最得宠,甚至越过了侧福晋董鄂氏。   这些事,外头都知道,福晋嫁过来这么久了,肯定也是知道的,福春却不想同主子说这些,怕她们主子听见这些不高兴。   福春又接着说:“可这都是从前的事了。自从福晋来了,主子爷心里眼里,就只有福晋的。”   福晋一来,王氏就失宠了。至于侧福晋和另外两个侍妾,那就更是冷落了。   见福春着急,苏玳倒笑了:“既这么得宠,她怎么没孩子?”   这个福春也不知道,她是守规矩的大丫头,不敢妄议主子是非,还是苏玳再三鼓励,福春才道:“侍妾的孩子,身份也不高。主子爷一直拖着不大婚,府里谁先有孩子都不好。奴才想,主子爷定是想先要嫡出的孩子。”   苏玳心里啧了一声,看来便是他从前跟前的大丫头,也并不全然知晓这些事。   这位爷神秘得很。   他哪是想先要什么嫡出的孩子,瞧他那个样子,怕是一个孩子都不想要的。   王氏原先得宠,弘晳给她赏赐和宠爱,一路宠了这么几年,自打她大婚进来,王氏就失宠了。   这女人没孩子,在她跟前也是谨守侍妾的本分,可一个得宠了几年的女人,甚至隐隐风头都要超越侧福晋董鄂氏的女人,会一直这么老实吗?   哪怕那宠爱是假的,她应当也会很想要再度辉煌吧?   这一夜,没弘晳在身边搅和,苏玳踏踏实实的睡了一整夜,清早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被热醒,还多睡了两刻钟。   康熙既有心打压皇子阿哥,又要扶持太子,心里本就不满八贝勒借户部交还账目的事与雍亲王争锋。   八贝勒如何弄虚作假争锋逞强他不是很在意,可弘晳那一句,八贝勒沽名钓誉,收拢了江南的民心,令康熙十分的在意。   这天底下的民心士心,都只能是皇上的,是帝王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皇子收拢民心了?   国惟一主。   康熙毕生都在为此而努力。   八贝勒的差事叫撸了,康熙要给他长个记性,若改好了,自然可再用,要是改不好,老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离开南京前一日,弘晳带着苏玳出门逛。   弘晋弘旸听说弘晳要出门逛,就去找十八阿哥,撺掇他去找弘晳,叫弘晳也带上他们。   弘晳平日里疼爱十八阿哥得很,这会儿年岁相当,也就顾不得什么叔侄了,倒是处成了兄弟了。   弘晋弘旸怕被弘晳骂,只敢撺掇十八阿哥去说。   十八阿哥还没来呢,弘晳那边就得了消息,叫人把弘晋弘旸兄弟俩带走了。   胤衸身体弱,外头天气热,自然是不能叫他跟着出门受累的。   弘晋弘旸兄弟俩果真被骂了一顿,俩人没了法子,求到苏玳这个嫂嫂这里来。   正巧弘晳在这儿呢,叫弘晳听见了,又是一顿骂,亲自叫人盯着兄弟俩加功课去了。   “爷怕热着十八叔,不带十八叔去。也不带弘晋弘旸去,却要带着妾出去。妾难道不怕热么?”   夫妻俩就分居了那么一夜。第二夜苏玳故技重施,再叫福春拦着,福春就拦不住了。   她生气也没用,弘晳总有法子叫她破功。   苏玳这话倒也不是随口调侃,外头还真是有些热的。   京城九月里怕没有这么热,南边却还是热得很。   这么热的天出去见人,什么人这么要紧,非得她一块儿去见呢?   “爷给你遮着,不叫你热。”许她穿着清凉些的衣裳,还亲自给她打了她鼓捣出来的遮阳伞,马车里冰镇着果汁奶茶,出门坐车,到了幽静宅子里一路都是冰供着,也并不是那样热。   有名的席面都是叫到宅子里来的,不叫她抛头露面,也不会在外头人挤人的生热。   到了地界,苏玳就更好奇了,走进去的宅子曲径通幽,从游廊往外看,花园很美。   她又追问弘晳:“爷究竟要妾来见谁呢?”   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弘晳勾唇正要答她,忽而瞧见那边过来的人,眸光一瞬就亮了:“表舅。”   表舅?   苏玳顺着弘晳的目光看过去,竟是个和弘旸差不多六七岁的小男孩。   模样周正,看穿着打扮也是很好的。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但表舅……莫不是赫舍里氏家里的孩子?   这辈分……难不成是索额图的孙子么?   可索额图的孙子,怎会在南京呢?   纶布走到弘晳跟前,给弘晳行礼,规规矩矩大大方方地道:“大阿哥好。”   弘晳给苏玳介绍。   原来这是噶布喇的长孙。是常泰的长子纶布。   弘晳叫苏玳:“福晋也该喊他一声表舅。”   瞧着笑眯眯的给她也行过礼的纶布,苏玳毫无负担的喊了一声:“表舅。”   引着纶布进去后,弘晳就笑道:“爷和福晋是晚辈,来接表舅回去。这头次见面,表舅怎么不给侄媳妇见面礼呢?”   纶布不甘示弱,也笑道:“大阿哥把我丢到福建好几年,就出生的时候见过阿玛一面,时至今日才来接我,大阿哥怎么不给我赔礼呢?”   弘晳捏他的脸:“牙尖嘴利。也不知这几年你跟谁学的。噶礼就是这么教你的?”   纶布嘿嘿一笑:“噶礼大人没空教我。我都是跟着姚法祖大人和施世纶大人的。”   姚法祖是姚启圣的孙子。施世纶是施琅的次子,任南京知府。   苏玳在旁边听着他们舅侄你来我往的说话,心里满心都是疑问。   皇太子在被废的时候,索额图及其子孙都已被严惩过了。   康熙亲征噶尔丹,噶尔丹被剿灭后,其中所立大功的噶布喇长子常泰在历史上也失去了他的记载和痕迹。   很确信是受到了太子的牵连。又或者说,是受到了索额图的牵连。   更可以说,是被康熙所打压了。   噶布喇的长子非常能干,在历史上的记载却很少,这肯定是不太正常的。   普遍认为,因为太子数度废立,且最后即位的人是雍正皇帝,有关太子英明神武,有关赫舍里氏一族厉害出众能干的人物的记载,被抹掉了很多。   因为索额图参与了许多的事情,他的事多方面在康熙年间有记载,已经不好抹去。   而康熙晚年,被太子所谓伤透了心,为秉承皇考意志,将所有觊觎皇考权位大臣的记载抹掉,是继任者对先帝的‘尊重’及‘维护。’   甚至是被先帝默认的。   常泰留下的痕迹非常少。他的弟弟常海也一样。   纶布是在噶礼案中出现过的。常泰不知如何死后,噶礼被告发贪/腐,查抄噶礼时,发现他收养了常泰的长子纶布。   这事报上去,康熙震怒,噶礼严惩,纶布被处死。   什么样的深恨仇怨,让康熙将常泰绝后,将纶布处死呢?   康熙可一向是标榜自己仁厚的。   在这里,常泰不曾出事,赫舍里氏一族只是沉寂。   噶礼也好好的做他的两广总督。纶布怎么还是送到噶礼那去了?   听这话音,还是弘晳送去的?   一块儿用了膳,弘晳跟纶布说:“你阿玛回京了。爷接你回去。”   纶布问:“是见一面,还是这回就不走了?”   弘晳微微勾唇:“回去就不走了。送你回府上,就在府上住着,你自己家里,以后就不必再出去了。”   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弘晳去瞧过,很怕这孩子会因为太子之位的争斗又没了。   他找阿玛谈过,又和舅公常泰谈过,这孩子满月后就被送走了。   送去噶礼那里,噶礼与舅公常泰是生死之交,这孩子只有在噶礼那儿才最安全。   他实在是怕玛法又因迁怒赫舍里氏将这孩子杀了。   直至常泰这回奉旨回京,这孩子也平安养到了六岁,弘晳觉着,可以将纶布接回京中了。   往后风云变幻,把孩子放在京城护着,比在外头好些。   若南京两广福建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们鞭长莫及,恐怕不周全。   能回家了,纶布很高兴,但想到回家后,就见不到这几年陪在他身边的伙伴还有对他极好的两位大人,还有夫人们了。   纶布就有些失落:“那我能将奶娘带回京么?我什么时候能回来瞧姚大人和施大人?”   弘晳微微一笑:“这个爷不做主。爷和你阿玛说了,先送你回京。回头要接谁,你和你阿玛去商议。回头想见谁,你也问你阿玛去。爷不管这个。”   纶布嘟囔:“我看你就是嫌麻烦。你要是真不管,干嘛连我的饮食起居都要过问,还要把我接到这儿来。那我回去,是和大阿哥一起么?”   纶布从小被送出来。   长大点后,就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出来,见不到额娘和阿玛。   孩子哭过闹过,但没什么用。   两年前,弘晳悄悄去过一趟福建,和他说了他阿玛在西北的事,纶布就不闹了。   赫舍里氏一族不易,他小小年纪,成日在福建跟着汉臣们混,不知道这些。这是长大后头一次听见满洲勋贵与皇权之间的争斗。   哪怕只是寥寥数语,也足够纶布谨言慎行不再计较了。   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了。   弘晳说:“跟着我们太显眼了。为保万一,爷会叫人先送你回京。御驾走得慢,你先回去也好。”   纶布昨儿夜里才被送到这儿来,没怎么休息好,小孩儿这回心定了,该问的也问了,吃了饭,就踏踏实实睡觉去了。   弘晳带着苏玳一块儿去送了小表舅回来,本要进屋去,游廊上风凉,苏玳就在美人靠上坐下了。   弘晳站着瞧她。   小福晋轻轻扬着下巴,眸中光亮宛若那湖水中碧波粼粼之光:“爷瞒了妾不少事吧?”   弘晳福身,把手撑在栏杆上,把小福晋圈在自己的领地里,将整个高大身影叠在她娇柔的水影中:“这不是带你来瞧了么?”   “这儿是爷的别院。前年置下的。你喜欢,爷送你。”   “那妾就不客气了。”   苏玳深深望着近在咫尺的英俊眉目。   这个男人算无遗策,运筹帷幄,他实在是很聪明的审时度势,这仅仅给她看的吉光片羽,这里头露出的冰山一角,都足够让苏玳目不暇接了。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尚未出口的一句疑问,被俯身的男人堵在唇齿之间。   弘晳倾身吻了上来。这句疑问裹挟着热意滚回了苏玳的心腔中。 第24章 024   十月里御驾回京,在路上还没走到京城呢,宫里就传了消息出来,太子妃提前了些时候生产,差十来天十个月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母子均安。   康熙大喜,太子妃与太子成婚多年,一直不曾有过孩子,先前的孩子没保住,康熙都觉得可惜。   但现在听说太子妃为太子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阿哥,这孩子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子嫡子,康熙就很高兴。   人不在京中,也传话回去,好好赏赐了太子妃。   皇太后那边,也给了太子妃丰厚的赏赐。   宫里的娘娘们都不是皇后,不能算是太子妃的嫡母,只能说是长辈。   太子如今地位稳固,南京皇子阿哥们罚跪的事情外头不知道,宫里却是都知道的。大阿哥闹的那一出,自然都知道是与太子父子有关。   康熙冷落了一众皇子阿哥。直亲王八贝勒都被撸了差事,其余的皇子阿哥们都不出头,老老实实的办差,老老实实的跟着康熙,没有人能越过太子的风头。   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后,她们这位后宫嫔妃们,哪怕再尊贵也只是太妃太嫔罢了,与皇后真硬不起腰杆来。   因此都不敢比照皇太后,不说赏赐,只说是礼物,恭贺太子妃喜得小阿哥。   康熙亲自赐名,毓庆宫四阿哥,名为弘暎。   瓜尔佳氏如今才觉得扬眉吐气。   怀着孩子的时候战战兢兢,直到将孩子生下来,身边有了嫡子傍身,她才心安。   宫里少有刚出生的阿哥就得皇上赐名的,便是后宫嫔妃里头,也是少有。   瓜尔佳氏知道,皇上一向很满意她,如今有了这个儿子,她就算是更有底气了。皇上这么早就赐名,说明是对她对弘暎都寄予厚望的。   瓜尔佳氏坐月子,也不怎么出来见人,礼物赏赐倒是都收了。   待小阿哥满月,自还有大办的时候。   太子府督办的事,原先不是交给瓜尔佳氏的,太子府如何布置,也没有叫瓜尔佳氏插上手。   如今太子府将要大成,瓜尔佳氏又已生子,内务府就将单子送过来,想问问瓜尔佳氏的意思。   这太子府落成,太子与家眷们一道搬进去,前院听太子的,这后院如何,还不是听太子妃这个女主人的么。   “外头都在说,主子所生的才是太子爷正经的嫡子。大阿哥是侧福晋所出,不过仗着皇上宠爱,才舔着脸做了这么多年的东宫嫡子。不过是因着主子未曾有亲生的孩子。如今主子有了嫡子,看大阿哥还怎么叫人恭敬他是东宫嫡子。”   瓜尔佳氏一行看单子,拿着墨笔删删改改,一行听贴身侍女说外头的闲话。   侍女说:“这话从南到北,到处都在传,愈演愈烈。想必大阿哥那里,是一定听见了的。”   瓜尔佳氏淡淡道:“不必管他。大阿哥横行这么些年,得罪的人还少么?外头想利用此事,嘲讽大阿哥,大阿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咱们不必插手。”   侍女说:“主子说的是。只要主子不同大阿哥为此生分了便是。”   “生分?”瓜尔佳氏轻轻笑了笑,“是他们不要同本宫生分才是。”   太子宠爱李佳氏,弘晳又是太子长子,李佳氏事事不越过自己这个太子妃,可她这个太子妃没有子嗣,也并不得太子的喜爱,这么多年里,过的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与李佳氏交好,与弘晳保持友好的关系,待太子的三个庶子友善,可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固。   堂堂太子妃,总有种倚靠李佳氏母子过活的感觉。   毓庆宫的门庭,竟叫弘晳这个庶长子撑起来了,太子妃总觉得他们这是在打她的脸。   她如今有了儿子,这是太子正经的嫡子,将来太子即位,这个孩子也是元后嫡子,若依照太子的例子,也是要被立为皇太子的。   弘暎将来长大,也会娶妻生子。弘暎的嫡福晋,弘暎的孩子,那才是她的亲骨肉血脉。   她也不必再去卑躬屈膝的和弘晳的嫡福晋亲近交好了。   她有了要为弘暎争取和守护的心思,并不会因为弘晳难缠就退缩,瓜尔佳氏想,这是她和她的儿子应得的。   瓜尔佳氏的奶嬷嬷也跟着进宫了。   听见瓜尔佳氏这话,便笑道:“他们不会同主子生分的。”   “在宫里,主子做不得什么主。可搬出去了,在太子府里,便皆由主子做主了。主子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到了那个时候,便是侧福晋,也都要试试听您的。”   瓜尔佳氏很高兴,这样才对。   从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从前浑浑噩噩,但往后,再不是那样的日子了。   搬到太子府去,她也能好好的喘口气了。   怕弘晳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不高兴,苏玳特意叫了王氏来他们马车里伺候。   王氏长得美,又是他从前宠爱的女人,不管怎么样,看见美人在眼前总是高兴的。   皇子阿哥们也有自己的马车,但并不常在里头。   哪怕康熙在御驾上,他们也要骑马从旁陪着。   作为康熙最宠爱的皇长孙,弘晳也要从旁骑马陪驾。   太子不在,俨然就是皇长孙最得皇上的关注了。   太子体弱,不便骑马随驾,就是皇长孙代劳。   直亲王雍亲王几个不往前凑,八贝勒沉寂下去,就没有人能抢皇长孙的风头了。   康熙为示宠爱,时时刻刻都要弘晳陪着,也就是深夜在行宫歇下了,弘晳才得空回来。   御前也不是清净的地儿,弘晳待在那里,外头的传言全听见了。   奴才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大臣们也不会说什么。   就是直亲王,听见太子妃生了儿子,明里暗里讽刺过弘晳几句,但又不敢当着康熙的面说,生怕被罚。   弘晳浑不在意这些,就是骑马久了腿酸得很,只想回去抱着小福晋美美睡上一觉。   结果一进屋,就见小福晋笑吟吟的坐在榻上,旁边有个陌生女人,在摆弄什么东西给她看。   一屋子的奴才跪下请安,惊动饿苏玳和王氏,两个人忙也行礼:“给爷请安。”   弘晳一手扶住小福晋,随意看了眼,是个紫色的络子。   又看了眼,陌生女人有点眼熟,是他的侍妾王氏。   不喜欢别的女人出现在他和小福晋的地方,弘晳说:“下去吧。”   王氏刚站起来。   她不敢多看,也不敢动什么,但也瞧见了大阿哥扶着福晋的模样。   她一路跟着过来,来的时候一次没见着大阿哥,就是回去才见了这一次。   却没想到刚见面,大阿哥就让她走。   大阿哥刚大婚时,她还抱有幻想,可随着大阿哥日日都歇在福晋那里,她就有些灰心了。   福晋进门后,几乎就是独宠,果然是大阿哥亲自求来的,就是和她们不一样。   王氏还是有些难过的。   她以为福晋叫她来是她有了机会了,结果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王氏走了,弘晳将她拿过的那个络子随手拂到地上,上了榻:“爷困了。睡觉。”   苏玳想,得,这果然就闹上脾气了。   她示意福春将东西收拾好,放到旁边去,才瞧着弘晳轻声说:“爷要不要让丫头伺候爷洗把脸再歇着?”   今儿就没见到弘晳,昨夜他也是很早就走了,也不晓得他洗漱过没有,苏玳只想着,他从外头回来,事前再擦擦脸会更舒服些。   如今康熙那边日日都要弘晳侍候,弘晳都是跟着康熙用膳的,她这边倒是不用操心弘晳的用膳了。   这位爷今儿回来没说要吃夜宵,想必肚子是不饿的,也就不用她张罗了。   也是王氏被弘晳赶走了,若不然洗脸这活计,苏玳就让王氏去做了。   她可不想靠近闹脾气的皇长孙,还是让丫头去做吧。   “爷不要。”弘晳恶声恶气的回答。   一翻身坐起来,顶住小福晋在床头不许她跑,盯着她的眼睛问她:“福晋怎么又让王氏过来了?爷不想见她。”   说来说去,还委屈上了。   小福晋怎么回事,怎么偏这事上不听他的?   难道她把人送到他跟前来,他就喜欢了?   就没见过有人这么大度分宠的。弘晳不高兴得很。   苏玳被弘晳看的有点心虚,也有点心慌,下意识就说:“妾想着,或许爷瞧见她会高兴些。”   弘晳扬眉:“爷瞧见她才不高兴。”   没想到弘晳居然这么抵触王氏。   苏玳脊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床柱,被弘晳逼的有点紧,她觉得他们快贴上了。   苏玳脸有点热,垂眸小声说:“爷从前不是最宠爱她么?怎么就不高兴了?”   她不甘心戳了戳弘晳,戳不动,反而被人又逼近了些。   他的唇近在咫尺。   她甚至感受到了男人瞬间倾泻松懈下来的笑意。   弘晳挑动小福晋的下巴:“终于肯问出来了?”   苏玳不肯看他,却被他捏住了鼻子,揪着她的小下巴不许她躲。   苏玳疼,张口就咬:“这是什么不能问的事?爷大婚前,谁都知道爷最宠王氏。外头都是这么说的。”   “是。外头就是这样说的。也是爷的默许,外头才有这样的传言。”   弘晳掐着苏玳的下巴,不许他的小福晋咬人。   等小福晋乖了,才改掐为抚,轻笑道,“你是自己一个人闷着想了多久呢?也不知道问问爷。就这么不信爷的话?”   都说了没什么不能问的。   苏玳装傻不说话。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问的。   要不是这会儿赶上了,她也不会去问这等小事。也就是看他这样,她是真的好奇了。   弄不懂他是怎么布置的。   若不把这个结解开,恐怕日后苏玳也没法把王氏推上去,而叫自己求得一个轻松自在了。   弘晳见她又装乖,故意咬了她鼻尖一口解气,见她水亮亮的眼眸满是控诉他的怒意,弘晳才笑道:“若一个都不好,皇上会一直送人。爷的东三所,不想养那么多无用的人。有这么几个是个样子就行了。若非祖宗规矩压着,爷不能太出格,便是侧福晋和侍妾,爷一个都不想要的。”   苏玳咋舌,这还不出格?   看出她的腹诽,弘晳似笑非笑的点点她的唇,说:“爷压根没碰过她们。侧福晋有身份,不能太宠,爷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王氏身份低,模样还行,爷这样的人,外头人瞧着,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就她了。”   不论董鄂氏还是三个侍妾,叫来侍妾,都不过在内室小榻上伺候。   弘晳压根没让人上过他的床。   每回‘侍寝’,也是把样子做足了,那王氏‘娇弱’的躺两日,也是李固那个狗奴才出的注意,说是主子爷得更厉害些才行。   弘晳懒得管,就默许了。   王氏最得宠,赏赐名声都有了,是弘晳的默许下,李固做出来的。   四个女人都知道他的规矩,也知道他的手段,刚开始的时候自然也有不安分的时候,但都不必他出手,李固敲打几回,他再冷落几次,自然都老实了。   都乖乖的‘配合’他。   弘晳若不把这事儿跟小福晋说清楚了,就怕她哪日糊涂,把人直接送到他的床榻上去了。   “爷这么狠啊?”苏玳真是开了眼了。   弘晳掐她的腰:“谁狠了?”   苏玳忙求饶:“妾错了。爷别使劲,疼。妾的意思是,爷对自己真狠。”   弘晳嗯了一声,手劲松了些,却没放开:“所以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要爷去别人那儿。爷不待见她们。你也别叫人再来爷跟前现眼了。”   苏玳机灵撇清:“妾没有。妾是听说王氏的络子打得好看,所以叫她过来现场打给妾看的。她是来伺候妾的,不是要爷看的。”   弘晳啧一声,懒得戳穿小福晋的欲盖弥彰。   他摸了摸苏玳的唇角,带了些气声道:“再回京,过冬的时候,你就十五了。及笄了。”   以前不觉得有多难忍。   心中要做的事情太多,整夜整夜殚精极虑,不碰女人并不觉得有多难熬。   对那件事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他不想重复上辈子的命运,就绝不碰和上辈子一样的女人。更不想要什么孩子。   直到遇见苏玳。   去岁九月起,就开始肖想她。   成婚后只能看不能碰,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还好,待她及笄,小福晋长大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吃掉她了。   他费尽一切心思筹谋,一定要争得皇位,要成为胜利者。   但总会有个万一。   以前想,若他失败了,即刻就死,绝不再多受那几十年的圈禁之苦。   现在有了小福晋,却舍不得这即刻赴死的慷慨激昂了。   他要是死了,她怎么办呢?   苏玳被迫放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是啊,要及笄了。时间可真快,转眼竟认识他一年多了。   “那妾不惹爷生气了。”苏玳想,这男人嘛,还没得手,总归是惦记的。   瞧他深深抵触王氏她们,苏玳也不想真把这位爷惹毛了。   与她圆房在即,弘晳眼里头恐怕也瞧不见别的人了。还是要等等,等弘晳对她失去兴趣,到时候兴许就能去缠别人了。   这会儿多事之秋,眼瞧着太子是起来了,他们父子风光无限的好,可直亲王与八贝勒他们可是被狠狠打压下去的。   这一波人家被整的这么惨,回头不就要报复的么?   太子爷体弱,纵使他们父子联手,再有那位舅公常泰相帮,只怕也是不容易的。   这样的局面,苏玳不想给他添乱,更不想让他为这些小事烦心了。   内宅安稳,男人们在外头才能毫无顾忌的拼杀。   “这么乖啊。”弘晳笑道,“爷真想现在就吃了你。”   那当然是不能的。   弘晳懒洋洋的把小福晋抱到怀里,一块儿躺下来,搂着香香软软的小福晋慢悠悠地说:“太子府将要建成了。内务府动作快,年节前就能完。”   “阿玛的意思,是不必等年后了。直接搬进去过年。爷也是这个意思。”   “皇上倒是舍不得,想留阿玛到年节后。但太医说了,这毓庆宫冬日潮湿,怕是难再住人了。又添了人口,自然是搬出去更好。做个喜上加喜。”   “你的院子爷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咱们住的地方等回京后,爷先带你去瞧瞧。喜欢什么就添置,别委屈了自己。”   弘晳道:“太子府地方大,将有两三个亲王府那么大。花园也有两三个。住进去的人也多,后宅人多,爷这边都你管着。只不过这太子府,终归只有一个女主人。太子妃占着正室嫡妻的位置,她不惹你,你就听她的。她要是惹了你,爷自会给你撑腰的。”   “别叫人欺负了。”   苏玳早听李佳氏说过了,这太子府搬进去,就是太子妃管家。   太子府里的内宅女眷们,自然都要听太子妃的。   苏玳窝在弘晳温暖的怀里,有点昏昏欲睡了:“不至于吧?妾看太子妃还挺好的。不会惹我的。”   弘晳哼了一声:“以前她自然不敢。往后,难说了。”   有了那个奶娃娃,难保太子妃不变心。   弘暎还小,这是这辈子的一个小小的变数。弘晳重生一回,不觉得一个奶娃娃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可太子妃有了这个嫡子,她能做的事情就有很多很多了。   自己这个太子长子,并他的嫡福晋,一定会成为太子妃的眼中钉。   除非瓜尔佳氏不要弘暎做皇帝。 第25章 025   圣驾十月底回京,太子一回到毓庆宫,还不到两日,就病倒了。   这一路南巡,太子在人前都是精精神神的模样,可到底是病弱了十年的身体,不可能瞬息之间就调养好,全靠身边跟着的医生细心调理,才将这南巡撑过来了。   江南走一回,太子声望固若金汤,甚至比从前更好,胤礽回来就松了一口气,这就撑不住卧床了。   他这病,有真有假。康熙深通医理,中医西医都很有研究,纵然当初有些假的,但为了取信康熙,这么些年也弄假成真了。   还好有弘晳在,胤礽就放心养病了。   弘暎的满月宴后,康熙在乾清宫召见胤礽。   “怎么养了几日,还没养好?朕瞧你似又瘦了些。”弘暎的满月宴上才见过的,那会儿康熙觉得太子精神还不错的。   太子道:“许是节下忙乱,事情多。儿臣劳阿玛费心了。”   胤礽回京只躺了两日,颁金节下,事情繁多,他这个露面过的皇太子就不再是隐形人了,就算是要躺也是躺不住的了。   何况许多事,不是放手给太子妃就能处置好的了。   弘晳是能干,可许多事,只有他这个皇太子能定夺。   在宫里住着,毓庆宫太小,太子蜗居其中,只能生病把自己团成团,将自己当做一个隐形人。   可出宫了,偌大的太子府在那里伫立,谁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他作为大清的皇太子,要和这座府邸一样,富丽堂皇的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康熙最是注重养生,闻言道:“再忙再累,你也要注意休息。”   太子一日病不好,那寿数难永就成了康熙的一块心病。他是真不希望太子活不长久的。   胤礽温厚笑道:“儿臣知道。阿玛也要好好休息。”   “朕怕是歇不住了。”   康熙将手边两个奏本给胤礽看,“你从前也看过的。十年不看,也该记得朕和师傅们从前教你的。既分了府,瞧你也不是从前病恹恹的模样了,就给朕办点事。成日里养着,还不如宽宽心,兴许就好了呢。”   胤礽接过来一看。   是有关户部还银的事。   八贝勒被撸了差事,这事落在雍亲王一个人身上。   圣驾才回京不久,也就是在弘暎办满月礼的时候,有几户人家还了借银。   胤禛去之前胤禩负责的人家要银子,结果有人不给,闹起来了。   死了两个老人家。都是勋贵人家的老辈人。   是祖上有军功的。小辈们倒是不怎么太有出息,但家里出身很好。   这事闹到了康熙跟前,胤禛处置不了,有人弹劾,八旗勋贵也纠集在一起闹起来了。   康熙不想处置胤禛,也不想顺了八旗勋贵的意思,给太子看这个,是要把差事交给太子的意思。   别人都不成了。康熙也不想用,太子不是跟老四关系好么?   就去把老四从里头捞出来吧。   十年没用太子,如今,既要抬举太子,也该用用了。   “儿臣听汗阿玛的。儿臣愿为阿玛分忧,儿臣去散散心,兴许这病就好了。”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弄不好和八旗勋贵人家都成了死敌了。   胤礽没有犹豫,接下了。   康熙很高兴,儿子没有被病魔消弭了斗志,这很好。   康熙说:“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去办吧。”   弘晳得了消息,很快就来了毓庆宫见胤礽。   这会儿入秋了冷,屋里的窗户却都开着,弘晳进来瞧见了,忙着就去关窗户。   “阿玛这是干什么?便是要病着躲过去,也不能真的去吹风啊。”弘晳就怕自己阿玛不将身体当做一回事。   胤礽垂眸微笑:“这回不躲。也不病了。不过是觉得屋里闷。孤想去去病气,吹吹药味。”   毓庆宫常年关门闭户的,就为了叫他好好养病。   今儿个窗扇都打开,难得屋中大亮,到处都亮堂堂的,看的胤礽心情也很好。   瞧着眼前这些十年都不曾更换的家居摆设,那暗沉沉的颜色,也不曾压下胤礽的心绪。   弘晳只留了一扇窗,确定不会吹到胤礽了,才过来坐下。   他说:“皇上的差事,阿玛怎么接下了?”   胤礽道:“孤不能看着你独木难支。也不能让你四叔被他们毁了。”   弘晳心中不是滋味:“可阿玛还病着。”   胤礽微微一笑,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弘晳的手背,父子俩安安静静的坐着。   太子的声音清朗幽远:“孤不能病了。就是病也要撑住。”   “皇上要用此事磨孤。孤与八旗勋旧,本就势不两立。儿子,孤是太子,也有需要承担的。”   满人立国,下一任君主哪有什么立太子的说法呢?都是共同推举的。   也就是到了他这儿,为稳定局面,才有了他这个皇太子。   此举得了汉人众心,却触碰了八旗勋旧的逆鳞。   从胤礽小时候起,八旗勋贵就不喜欢他。否则也不会有支持直亲王八贝勒的那些人了。   原本是早早就该对上的。   也原本是索额图他们先跟这些人势不两立的。   但弘晳十年维护,让胤礽蛰伏十年,将索额图一脉,赫舍里氏一族都保了下来。   现而今常泰起复,康熙终究还是要用胤礽了。   “好。”弘晳没二话了。   八旗勋旧,便是勋贵人家,本来既不该凌驾在皇子阿哥,甚至是皇权之上。   迟早是要整顿收权的。   将来的八旗,就合该同汉人一样。没有什么满汉之分,都一样是大清的子民才是。   胤礽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何做皇帝,如何为帝,如何治理国家。   从没有教他如何做皇太子的。   他并非无能。只是甘愿屈居在康熙之下。   胤礽说:“常泰已晋领侍卫内大臣,袭一等公爵。火器之事,皇上已令他专职特领。柯尔坤格尔芬等人皆有擢升。”   “若常泰干得好,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但到底还要看皇上的意思。近些时日,皇上常召明珠进宫说话,并不重用。但君臣相谈甚欢。”   “揆叙很得重用。而索额图,已是在府中病得有些重了。”   弘晳垂眸:“儿子明白。现在是阿玛的好日子。”   胤礽拽拽儿子的长辫子:“促狭。不过,你也说的没错。这是孤的好日子。”   太子府的后宅正院,自然给了太子妃居住。   前院除了太子住的地方,还有几位阿哥的书房和居所。   弘晳成婚了,单有个大大的院落和大花园给他,就在东院。   弘旸弘晋一小一大两个阿哥还没成婚,就都住在前头读书。   格格们就跟着各自的额娘在后头住着。   冬天冷得很,也幸而不用苏玳亲自搬家,她只要穿的暖和坐在屋里等着就行了。   自有人将箱笼抬进来,一样一样的归置好。   出宫的时候苏玳看过一遍单子,到了太子府,福春将东西看着他们归置好后,将分门别类写好的单子又送来苏玳这里。   苏玳惊讶:“怎么多了这么多的东西?”   她手里的就只是他们东院的东西。   弘晳的东西没多,董鄂氏和几个侍妾的东西她这里也有数,都是一样的。   偏她的东西多了许多。出来的时候是几十个箱笼,这会儿放到库房里的,约莫都有上百个了。   她在东三所的东西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啊。   福春只说是大阿哥给的,再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玳只得让她们先收好,打算等弘晳回来再问他。   她悄悄让福春去打听,知道太子太子妃,太子的侧福晋那里,侍妾格格那里,都不曾多出东西来。   只有她这里多了东西。   她看过礼单,都是些积年的好东西。   成婚这大半年,弘晳往她这里搬了不少仁孝皇后的东西来,她还是个皇孙嫡福晋,这私库里头倒是一大堆的皇后所用的好东西。   平日里都叫福春福夏好好收着,不许人乱碰的。   再看这回搬家新得的,只单看礼单就知道,那些东西怕是比仁孝皇后的东西规格还要高,也不知那位爷是薅了谁的东西给她的。   这是她成为弘晳嫡福晋后的第一个年节,要跟着太子妃进宫给康熙磕头的。   太子和弘晳除了办差也是要天天进宫的。   毓庆宫索性不曾关,单给太子和他们歇晌落脚,等年节过后再封宫。   太子府上,也就只有弘晳有嫡福晋,太子身边尚未请封侧妃,只有太子妃一个,侧福晋们头两日跟着入宫磕头,之后就不去了。   但弘晳再三叮嘱她,叫她跟着太子妃往宫里各处走动,因此苏玳倒是比旁的皇孙福晋们还要忙些。   弘晖几个都是亲王世子的皇孙,福晋们都没有她这样忙。   太子生母早已不在,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是佟贵妃,再接下来便是四妃了。   太子妃自持身份,小嫔妃们是不会去见的,也就是去贵妃和四妃宫中略坐坐。   苏玳记得弘晳嘱咐,一直都是跟着的。   倒是十六阿哥嫡福晋想邀苏玳单独说说话都不成,苏玳日日天不亮就起身跟着太子妃进宫,天天都是睡不醒的模样。   见天在宫里泡着,成天见人,见的多是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时时刻刻行礼,还要斟酌词句说话玩笑,苏玳完全没工夫去瞧弘晳送她的那些东西。   甚至连新分到东院里伺候的奴才都来不及盘,就只能先应付宫里了。   他们从毓庆宫东三所搬出来,原先宫里的奴才们都不能再跟着了,太子府里大半都是内务府新送去的奴才,这里头也不全是精心挑选的。   哪怕弘晳再周全,也因着人太多了,难免被送进来几个浑水摸鱼的别家的眼线。   苏玳想着这事就头大,这要想把东院的奴才盘顺,只怕得过了十五后才有时间了。   至少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太子妃还是在佟贵妃这里待的多些。四妃和良妃还有嫔位的后妃们,也多在佟贵妃这里请安。   一齐遇上了,自然要说几句话的。   佟贵妃与四妃外,旁的后妃见到了太子妃总要恭贺恭维几句,与瓜尔佳氏从前境遇相比,现在她这位太子妃可谓是无限风光了。   苏玳跟了太子妃侍奉这些时日,此时才看明白,这位太子妃竟不是个真低调的人。   她是装低调,一旦风起,这人就飘起来了。   好在瓜尔佳氏也是有底蕴的家族,太子妃得家中多年教养,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苏玳只是想,太子还有弘晳,那么聪明的父子俩,弘晳的额娘李佳氏,那也是个低调聪明美丽的女人,怎么太子妃却是这样的?   他们父子如今犹如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峭壁上走钢索,太子妃竟丝毫没有察觉吗?   她莫不是以为眼前太子的风光,就真的会一帆风顺的永远风光下去?   苏玳撑着眼皮提着劲儿,就怕瓜尔佳氏飘狠了失控,还得她这个媳妇来救场。   可这么撑着,人也是累了。   她坐在一群女人中间,脸上还带着笑,却觉得自己睁着眼睛睡着了。   “主子,出事了。”   一瞬间各家的奴才都有点骚动。   苏玳特意留在外头的太监朱长悄悄进来。   苏玳想着这不合规矩,结果再一瞧,各家的奴才都进来了,个个在主子跟前耳语,似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苏玳也听见朱长说:“主子,奴才得了消息,说太子爷在户部坐镇,雍亲王同大阿哥一道去各家各户要银子。说是到了还银的期限了。结果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大阿哥被觉罗氏等的围攻,弘晖几个世子爷听见消息赶过去给大阿哥出头,就,就成了打群架了。”   把雍亲王也牵扯进去了,涉事十来户人家,打架的全去了御前,这会儿正闹着呢。   “大阿哥和几个世子爷可有事?”苏玳忙问。   朱长道:“奴才,奴才听说,都是被抬着去御前的。大阿哥也是。”   朱长说,隆科多也去了。正是隆科多去了,才把人都拉开了。   苏玳有些怔忡,抬着去的。那就是伤的不轻了。   京中关系盘根错节。她哥哥学这些学了好些时候。   苏玳嫁进来做皇家的孙媳妇也有这么些时日了,听见朱长说的几个人名,心里头就清楚,这些个人家,都是八旗勋贵,是关外跟进来的满洲老家族们。   他们有横行霸道的资本,他们的祖辈甚至比康熙的辈分还大。亲王郡王,个个都有血脉亲情,却和皇孙们打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这里头有几个人,就是在座的妃嫔家中的人。   这样的混战,难怪要惊动这么多的人了。   苏玳抬眸,显然各位娘娘们也都得到消息了,宫里混出来的高位妃嫔们,不动声色练就的炉火纯青。   得了消息,就含笑望着太子妃和苏玳。   太子妃自嫁给几年后就因太子的病被迫安静下来。   她那会儿年纪不是很大,也不太有底气,比起已经陪伴了太子几年的侧福晋们,太子妃显然是很在意自己没有子嗣的。   后来的十年,她渐渐忍气吞声,也渐渐心气难平,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   如今一朝解/放,她有了嫡子傍身,自觉要做足太子妃的姿态,看待李佳氏弘晳等人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如今听见这个消息,太子妃只觉得心中厌烦。   太子好不容易再度起复,如今一切都好好的,太子府也好好的,弘晳这是又在闹什么呢?   李佳氏倒是安安分分的,怎么弘晳就不能安分一些呢?   太子妃沉着脸不说话,看向苏玳的目光就难免带了些怒意。   苏玳只当没看见:“额娘,既有事,额娘就同媳妇一道回去吧。”   “此事有圣上定夺。额娘不必担忧。”苏玳给足了太子妃尊重。   太子妃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回毓庆宫去等消息。   苏玳却觉得不妥,劝了太子妃一回,好歹将这位劝的出宫回了太子府等消息。   太子妃那边焦急的让人打听消息,苏玳这里却约束着东院的人,不许他们出去探听消息。   此事牵涉如此广,外头打听消息的人必然很多,这急昏了头就很容易被人所利用。   苏玳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里,等宫里的消息。   午后天光明亮,随着时光流逝,光影变换,天色渐渐暗下去。   福冬带着小丫头们点灯的时候,朱长进来飞报:“福晋,主子爷回来了!”   弘晳真的是被抬回来的。   一身一头的血,身上衣裳都被血水染透了。   就那么躺着,打头的还是巴勒多尔济,苏玳看见她哥哥身上也有血,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还好被福春给扶住了。   巴勒多尔济也看见了妹妹的异样,但没敢过来,这是太子后院,他不好有什么动作。   “福晋,爷没事儿。别担心啊。爷好得很。”   弘晳看见小福晋了,撑着身子就给苏玳打招呼,还笑呢。   他脸上的血迹都干涸了,有一道道的血印子,扬着眉眼一笑,眼睛特别亮,似乎精神特别好的样子,不像是被人打了,倒像是得胜归来。   苏玳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看见弘晳躺在那儿被人抬着毫无声息的模样,还以为他是被人给打死了。 第26章 026   弘晳从宫里被抬回来,径直就抬回了苏玳这儿。   苏玳顾不上梳理奴才的事儿,天天往宫里跑。   身边的四个福却是当初在弘晳跟前最得用的大丫鬟。   福春福夏顾着苏玳身边的事,福秋福冬就趁空将东院的尤其是苏玳正院这里的奴才好好的梳理了一遍。   朱长也趁势将底下伺候的奴才小太监还有粗使的都管教了一遍。   正院这里规矩严,连带着侧福晋还有三个侍妾那里的奴才都不敢造次。   弘晳这么鸡飞狗跳的回来了,也不见整个东院乱起来。   李固跟着进去,福秋福冬指挥奴才们给弘晳预备热水,擦头擦身子,然后更衣,一切都忙碌但却井井有条的。   弘晳叫人抬进去了,苏玳却站在门口没动,听见弘晳在里头喊她,她也没动。   巴勒多尔济是奉旨送弘晳回来的。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侍卫和抬着弘晳回来的太监。   苏玳都让福春福夏好好招待了。   人家是奉旨来的,不能耽搁太久,各个给了银子赏钱,喝了一盏茶就要走,巴勒多尔济就让他们先行一步,他留下和妹妹说几句话。   巴勒多尔济在宫里人缘好,又铁定是要做额驸的人了,都愿意给他行个方便,侍卫和太监们就去太子府的门房处等着了。   “大阿哥没事。”   看苏玳这样,巴勒多尔济就有些心疼,“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弘晖几个世子爷下手比八旗勋贵狠,觉罗氏的人根本打不过,被他们打了两个重伤的。大阿哥身上只是些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要巴勒多尔济说,大阿哥这样根本不必抬回来,他自己就能走路。   但大阿哥嚷嚷着说脚被打伤了,非要被抬着去御前。   皇上看见大阿哥一头一身的血也唬了一跳,忙让太医来瞧,听太医说大阿哥不甚要紧时,皇上还是不大高兴的。   大阿哥那个样子,也确实是挺吓人的。皇上不放心,才叫他领着侍卫和太监将大阿哥给抬回来了。   苏玳问:“太子爷呢?”   巴勒多尔济道:“太子爷还在宫里。当时御前对质,皇上没有偏向觉罗氏的人。那几个八旗勋贵家的子弟也不敢闹得太过分。我送大阿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大阿哥与几位小爷是闭门思过。”   也不知道妹妹对户部还银的事知道多少。巴勒多尔济也不想苏玳太过担心。大阿哥行事高调些,却也是有分寸的,这些事,大阿哥都会处理好的。   巴勒多尔济也不好越过大阿哥和妹妹说这些朝政上的事。   苏玳却听懂了。   他们打了人,还是打群架,还打出重伤的人来了,康熙也没有重罚,只是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甚至连个期限都没有,摆明了就是偏袒。   可这样的偏袒,就真的是好吗?   苏玳看向巴勒多尔济,她的哥哥又高了许多,更英俊好看了,是个成熟稳重的小伙子了。   她说:“哥哥的婚事,真的定了?”   巴勒多尔济见妹妹没有多问朝中事,也放松了些,说:“皇上圣旨赐婚已下,自然是定了的。”   苏玳说:“哥哥真的不要再想一想吗?”   康熙赐婚,许婚的是雍亲王府的格格。   将来她的嫂嫂,就是胤禛的女儿。   太子被废后,最终的得胜者,是胤禛,历史上的雍正皇帝。   康熙指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弘晳就和她说了,雍王府的格格与巴勒多尔济成婚的时候,会册封格格为郡主。原本是县主的,但格外加恩,因此提升了品级。   雍亲王的差事办砸了,是八旗勋贵故意为之。   康熙要把差事完成,又要让雍亲王全身而退,本着抬举太子的心思,就把太子放在这一滩浑水里去了。   太子要办好差事,还要把雍亲王捞出来,弘晳自然也搅和在里头的。   他们若是为雍亲王做了嫁衣裳,若在这里,还是胤禛登基呢?   那他们怎么办?哥哥怎么办?   前任太子与新帝,那自然是势不两立的。   历史上胤禛待太子也不见得多好,弘晳在郑各庄待着,与圈禁也没什么两样。   他这样聪慧拔尖的人,怎能受得了那样的磋磨?不叫他一展所长,不叫他做些事情,一味的将他关起来,只怕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痛苦。   巴勒多尔济不知苏玳心中这些担忧,他笑起来:“不必想了。这桩婚事,皇上已同意了。太子爷和大阿哥也觉得甚好。雍亲王也觉着好。行大定前阿爸与额娘也会来京的。”   “不瞒妹妹,雍王府格格私下瞧过我了。大阿哥也带着我悄悄瞧过她了。她很好。”   本来说这些很不合规矩的,但为了让苏玳放心,巴勒多尔济还是如实说了。   巴勒多尔济跟苏玳不一样,他又不知道历史上的那些事。   雍王府的那位格格,苏玳也是见过的,是很漂亮知礼的姑娘,和巴勒多尔济也很是般配。   其实这桩婚事是门当户对的。   就是苏玳知道将来的历史,也没法说什么。   巴勒多尔济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苏玳:“别害怕。也别担心。更不必生气。有什么就和大阿哥说,大阿哥很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妹妹自入京成婚,发生这许多的事,他最是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妹妹最期望的就是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哪怕是成婚了,也要无事才好。   大阿哥这里,并非是她的期望。   但大阿哥跟他发过誓,一定会对妹妹好的。   巴勒多尔济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混出头来,也能让妹妹依靠自己。   等苏玳再进屋时,差点跟站那儿的弘晳撞上了。   弘晳早就收拾干净了,正敏捷的蹿上了榻。   ——苏玳和巴勒多尔济在外头说话,他不放心,搁屋里偷听呢。   兄妹俩说话,外头奴才们不敢偷听,福春福夏守着,旁人不敢接近,也就是这位爷敢站屋里头听了。   苏玳瞧他确实行动利索,没有受什么大伤,可见哥哥是没骗她的。   弘晳在榻上斜倚着,望着苏玳笑,还叫小福晋过来挨着他坐。   弘晳说:“放心吧。四叔对这个女婿可是很满意的。你哥哥如今是个抢手的人,爷也跟四叔说了,这往后,只有善待你哥哥的份儿。可不兴欺负他的。”   “况且,你哥哥的为人,福晋比爷清楚,你哥哥可是不会叫自己吃亏的性子。”   苏玳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她甚少有这样倔强的时候。   弘晳就见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小福晋不笑的模样,干净的像是草原上刚冒出的新芽。   苏玳说:“爷对雍亲王,就这么放心吗?”   要不是弘晳试探过,知道小福晋不是如他一般重生的人,这个眼神,就真让弘晳误会了。   好似小福晋知道四叔将来会做皇帝,知道他会被圈禁。   弘晳知道这不可能,他更不打算说这些。   他叫小福晋不来,弘晳只好起身,慢悠悠的走到小福晋身边,满屋子的奴才早就退出去了,弘晳霸道的将人圈在怀里。   他用鼻尖蹭了蹭小福晋的额头:“不放心。爷对谁都不放心。”   “但雍亲王,他目下很得用。你哥哥也能做恒亲王的女婿,但恒亲王不得用。福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弘晳好好洗过了,衣裳也都里里外外的换过了,但贴的这样近,苏玳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身上沾染了太多别人的鲜血,哪怕洗干净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也还是有些味道。   这位爷又不爱用什么熏香之类的,身上永远干净清爽,乍然有味道,就十分明显。   苏玳却没躲,弘晳的路太难,就算是太子长子,想要走上皇帝的位置,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趟过多少血路。   她也不是第一次闻见血腥味了。   头一次是他自己的,这一次是别人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发现好像没有。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可又不讨厌这个味道在弘晳的身上出现。   他让她觉得危机感重重,偏偏又总有那么一份莫名其妙的安心。   手又被他攥着被迫放在他的腰上。   他似乎更喜欢去床榻上抱着睡,这会儿却将就她站在这儿,两个人有点不合时宜的相拥。   苏玳说:“爷送来的那些东西,有许多是连皇后都用不得的。只怕是如今宫里的皇太后那儿都没有。爷给了妾,妾也只能叫人好好收着,放在库房里吃灰。”   她如今的私库充盈得很,在弘晳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正院的库房都快让她放满了。   几乎都是弘晳给的东西。皇庄田地,店铺奴仆,金银首饰,她现在妥妥一整个大富婆。   她悄悄打听过,就算是弘晖那几个世子爷,也没有她的身家丰厚。   弘晳笑了:“吃灰就吃灰。又不是永不见天日了。给了你,迟早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爷和你说啊,玛嬷的东西还有好多呢。这院里的库房不够,暂且没搬过来。回头爷慢慢给你。这回搬家,爷悄悄往你的单子里添了许多好玩意儿,如今的东西是不成了。但太皇太后那会儿留下来不少好物件。爷拿了些能给你的东西。”   “再多的搬出来就是违禁了。回头等你有了身份,爷再送你。”   苏玳吃惊:“太皇太后的?”   苏玳知道这些东西好得很,却没想到竟是已经过世的孝庄太皇太后的东西。   那位老祖宗,她怕是见不上了。   “是啊。”弘晳笑道,“太皇太后的东西多得很。当初玛法大婚,太皇太后就给了玛嬷许多东西。后来阿玛大婚,太皇太后也给了很多赏赐。后来赶上爷了,太皇太后便说,将来爷大婚,也要给爷的福晋多多的赏赐。只不过未等到爷大婚,太皇太后就去了。”   太皇太后的东西都在私库里。太皇太后去的时候,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太子。   与皇上说了,将她私库里的东西尽数给了皇太子。   弘晳说:“阿玛心疼爷,就将东西转手都给了爷。现就都在爷的手里,只不过有些东西不好拿出来,反正将来住回宫里,也都还是爷与你的。”   屋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弘晳十分放松,话语随意,一点也不觉得自个儿说的话有什么大逆不道的。   苏玳问:“太皇太后没有给皇上留么?”   “留了啊。”弘晳笑眯眯地,“可皇上私库里的东西,将来迟早不也都是爷的么。”   所以这回趁着搬家,弘晳就往苏玳这里添了许多的东西。他手紧得很,谁哪里都没给,只给了他的小福晋。   “这东西都是不好过了明路的,才悄悄给你。本来爷就够招人嫉妒的了。要不然爷肯定要大张旗鼓送你的。”   苏玳生怕他大张旗鼓的搞事:“这样就好了。爷做得对。”   “那你还不过来陪爷躺会儿。”   弘晳直接打横抱起小福晋,“爷身上还有伤呢。你就叫爷陪你站着。”   把小福晋放到床榻上,弘晳撩起衣裳给小福晋看,指望着小福晋看见他身上的伤了,再心疼他几句。   他就不爱瞧小福晋方才那样。太疏远了些。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打群架,弘晳下了狠手,弘晖几个也没留情,甚至还把十五十六十七阿哥都搅和进来了,十七阿哥年纪也不大,也就比十八阿哥大两三岁。   也不知道谁把他带出来的。他也不能打架,就在旁边给哥哥侄儿加油呐喊。   那边的人也狠,但终归不敢伤了皇子皇孙们。   弘晳身上有些皮肉伤,但都不重,比那回挨打是好多了。   他身上这么折腾,也不知道从小到大怎么糙着过的,瞧他身上总有几处暗伤,疤痕很淡很轻,是用了药压住的。   不仔细瞧不出来。   苏玳也是和他这么亲近了,才看见的。   苏玳轻轻上手碰了碰,一股子药味混合着血腥味,这位爷打架不留手,抹药倒是不闹脾气,配合得很。   弘晳把她的手攥住了,就要往滚烫的心口贴,苏玳暗着眸光看他:“为什么就打起来了?”   弘晳看懂她的目光了:“不是爷主动挑事的。”   “是他们辱骂太子在先。”弘晳打架占足了便宜,打成那个样子,他解恨得很,所以这会儿说起来也并不生气。   太子接了这个差事,他们更是不满。   几家跳得高,借着先前被逼死的老人家的事儿说,说着说着,就辱骂太子。   太子活不长了,这事儿谁都知道。   他们也不敢指名道姓的骂,但弘晳就在跟前,他们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这就惹恼了弘晳。   弘晳倒是存心想要挑点事的,谁知他们就撞上来了,弘晳这火气上来,就心满意足的打了一场架。   事情闹到康熙那里,不过挨一顿骂,闭门思过几日,连个期限都没有,能有什么事呢?   那几户人家,因为辱骂太子,寻衅皇孙,被狠狠的罚了。   康熙不但不偏袒,还勒令月前就将银子还了。   弘晳抬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几家子弟不成器,袭的爵位降了两级,八旗勋贵里有人顶不住压力了,另外几家势弱的,已经去户部找雍亲王还银子了。   他是伤的不重,弘晖几个也伤的不重,但打架打得狠,几个人都是一头一身的血,倒是很唬人的。   哪怕太医诊治看过了,康熙也是一百个不放心,都叫抬回去了。   这倒是正中弘晳下怀,他还怕闹得不严重的,既然玛法助了他一臂之力,他就这么欣欣然被抬回来了。   见着的人,都被皇长孙那毫无声息的模样给吓着了。   也就是小福晋,他不想吓着小福晋,才给她看他生龙活虎的模样。   苏玳想到,如此一来,这位爷就和八旗勋贵结下深仇了。   康熙想削弱旗权,不只是他,从皇太极开始,到乾隆那会儿,都一直在做这件事。   收拢皇权,削弱旗权,这事儿说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更难。   这和削弱繁衍百年的世家大族不同,这八旗勋贵,那祖上都是实打实的有军功的。   哪怕传下来的子孙没以前那么厉害了,但八旗里头,还是讲究抱团的。   打断骨头连着筋,是到了康熙这一代,顺治帝才有了自己稍微做主选继承人的权力。   康熙这才多少年呢,剿灭准噶尔的时候还在用八旗的兵力,这就想削弱旗权了?   他自己很难做到。   他又不想亲自去做,不想和八旗闹僵。   就把这事儿丢给太子了。   反正太子是个工具人嘛,不用白不用。   立皇太子,汉人们高兴,八旗勋贵可不高兴。反正太子不可能和八旗勋贵和平共处,互相立场不同,也不可能感化在一起。   康熙更不可能让皇太子去收拢旗权,拉拢八旗。   那就干脆把皇太子当枪使,得罪八旗勋贵的事,全让皇太子干了。   一成恨也是恨,十成恨也是恨,无所谓了。   苏玳狠狠收紧抓着弘晳胳膊的手:“爷送我回草原吧。”   被休也好,被弃也好,她又还没有和弘晳在一起,这时候想个法子分开,好像可以做到。   “嗯?”   弘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悟出来,恶狠狠的把苏玳压住,恨不得狠狠抽她一顿:“你怕了?”   怕了就不陪他一起了?   苏玳膝盖都被他莽撞的动作撞疼了,她忍着疼说:“爷总是这样。”   弘晳总是这样头铁。怎么不怕?换谁不怕? 第27章 027   他总是这样?总是哪样?   追问小福晋,小福晋又不肯说了。   弘晳瞧她那别别扭扭的模样,心里又怜又气。   “你这是在报复爷吧?”报复他先前说要送她回草原的话。   一直以为小福晋都忘记了,却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苏玳说:“妾才不是小心眼的人。”弘晳不提,苏玳早都忘了。   弘晳嗤笑一声:“你不是?”   “不是。”苏玳坚持。   弘晳逗她:“真不是?”   苏玳不高兴了:“本来就不是。”   弘晳忽而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膝盖。压上去的时候,小福晋皱眉的样子弘晳瞧见了。   小福晋白嫩纤细的跟个玉人儿似的,碰一下都会有痕迹,他稍微狠一点,她就会疼。   弘晳目光温柔下来,带了些凝实的热意:“知道爷当初怎么瞧中你的么?”   苏玳从没问过,也从不关心。当初赐婚圣旨下来,他们兄妹就在那儿发愁,都没顾得上打听一声。   后来都成婚了,就更没必要打听了。   苏玳还是有点好奇的。   “爷是一见倾心。”弘晳不吝说些甜言蜜语哄她,瞧见她明亮的大眼睛,弘晳笑道,“就是这双眼睛,叫爷想要你。”   “那么多人,你跑了第一。爷就想,这个小丫头和别人不同,对爷的胃口。”   “怎么也没想到,喀喇沁部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是个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苏玳腹诽。   苏玳说:“我以为,爷就是想娶出身乌梁海氏的嫡福晋。妾的姓氏,或许叫爷起了兴致。”   弘晳失笑:“若为姓氏,乌梁海氏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是你?”   “爷长到十七岁都不大婚,是就没打算要嫡福晋。要不是遇见你,爷这辈子都不想要嫡福晋了。没意思。”   史载,皇长孙弘晳的嫡福晋,就是乌梁海氏的。也是额驸噶尔臧的女儿。   苏玳是突然想起来的。她在喀喇沁生活的太快乐,完全没想过自己这个姓氏和出身也会在史载中记一笔。   所以压根没去想过。   此番弘晳一说,她突然就想起来了。   弘晳原本的嫡福晋,也是出身乌梁海氏的。也是她阿爸的女儿。但应该不是她。   她与巴勒多尔济是侧妃所生的子女,这是不曾有过记载的。   这又是与历史上的大清不一样的地方。   可兜兜转转,她还是嫁给了弘晳。   这是命中注定吗?   弘晳不是要乌梁海氏的嫡福晋,是要她。   在这里,弘晳很不一样了。她也很不一样了。   那么她的命运,究竟是最终和弘晳一起实现了他的愿景,还是和他一起被圈禁在郑各庄的高墙之内呢?   苏玳试图给自己找第三条出路。   可她在这里,有阿爸,有公主额娘,有亲哥哥,好像第三条出路不是出路,是妥妥的死路。   比跟着弘晳死的还快。   小福晋认真思考的模样挺惹人怜爱的。   弘晳捏捏她的小脸蛋小下巴,都换不来小福晋一句回应。   弘晳忽而就笑了:“你啊,人不大,心思却不小。也不知道整日里都在琢磨些什么。”   苏玳不满了:“妾前些日子已经及笄了。”   不是刚刚过的十五岁生辰么。还是弘晳陪着她过的。   那会儿说她长大了,这会儿又嫌她小?   弘晳眸光幽深:“又提醒爷这个?爷心里记着呢。”   这些日子总不得空,才一直没有动他。   小福晋这是不满了?   苏玳一时失言,哪知道他就想歪了,她忙道:“我不是要说这个。”   “爷要说的是这个。”   弘晳笑得不怀好意,“可知这一年多来,爷如何肖想你的?怕是谁也不知道,爷究竟有多想你吧?”   弘晳扬声叫李固,“进来。”   李固进来了。垂着眼睛不敢乱看。   苏玳被弘晳压在身下,想起来也不成,难得的有点脸热。   见小福晋将脸撇过去了,弘晳眼中笑意深浓,他跟李固说:“前儿叫你预备好的药。去拿来。”   李固愣了片刻,见弘晳瞪眼睛,连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样的事,李固可不敢假手旁人,主子爷的贴身差事,他得亲自去办好。   热腾腾的滚烫汤药很快送到了弘晳手中,弘晳等着不那样烫了,才接过来一饮而尽。   还真是挺苦的。   “下去吧。”弘晳又叫李固出去守着,除了福春福夏两个侍女,不许再叫旁人过来了。   苏玳都闻到那股子苦味了。   弘晳要喝药,只能放开她。   她得了短暂的自由,倒是去小匣子里取了她平日的小零嘴儿来。   送了一颗蜜饯到弘晳嘴里:“爷觉着苦,那往后就要经心些。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弘晳似笑非笑的咽下小蜜饯:“这可不是治伤的药。”   “那是什么?”苏玳问。   弘晳捏住她的小下巴,轻声说:“这是男人的避子汤。爷特意叫府里的医生开的。”   弘晳不想要孩子。   见着小福晋心念一动,是要把人攥在身边。   是想着,如果一定要有孩子,只会是小福晋的孩子。   可他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小福晋年纪又小,他也舍不得她现在生孩子。   给女人喝的避子汤哪怕剂量再小,也会伤身子的。   弘晳也不想伤了她。   反倒是他自己,什么都无所谓的。如果没有孩子,也无所谓。   府里的医生早就同太子府休戚与共了,那民医也不敢乱说,那人医术确实精湛,这经过改良的避子汤,弘晳喝着正合适。   “爷怎么能喝避子汤呢?”苏玳有点迷糊。   不是,弘晳干嘛要喝避子汤呢?   弘晳笑道:“爷为什么不能喝避子汤?你还小,不能生孩子。这药伤身体,爷不会叫你碰的。”   “你都及笄了,爷总是要碰你的。”   弘晳含笑,去解小福晋的衣裳:“趁热,来,叫爷亲亲。”   苏玳被亲的迷迷糊糊的,就这么叫弘晳吃了。   等苏玳从昏睡中醒过来时,浑身酸痛,腹内饥肠辘辘。   她才记起来,昨夜弘晳回来,两个人说话忘了时辰,他一时起兴,折腾到大半夜。   她累极了睡过去,竟连晚膳都忘了吃。   弘晳倒是神采奕奕,亲自服侍小福晋用饭。   瞧这位爷柔情蜜意的,又想起他昨夜那样……苏玳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怔忡。   她竟有点想留下来。   她想留下来看看,弘晳最后究竟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昨夜说撇下他就回草原的话,苏玳心里头有点后悔了。   外头人都不知道皇长孙与福晋尚未圆房,只以为两个人早在一处了。   也就只有贴身侍候的李固福春福夏知道,这会儿再服侍,心里都是替主子们高兴的。   说是叫弘晳在府里闭门思过,苏玳却觉着这位爷像是在跟她度蜜月似的。   好好的叫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新婚燕尔。   弘晳乐不思蜀,连太子那儿也不去了。   他向来懒得理会那些规矩,他不去正院,连带着也不许苏玳去,只准苏玳在屋里陪着他。   好不容易十来日过去,这位爷被人叫出门去了。   听说是雍王府来请的。   弘晳前脚走,苏玳后脚就叫了福春福夏来问话。   问那日太子回府后的情形。   福春说:“太子爷回府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一切如常。就只有太子妃来请主子过去,奴才没回到主子跟前,就叫爷给截下了。是叫李固亲自去回的太子妃,说主子忙,就不过去了。”   苏玳叹气,这位爷脾气上来,那可真是六亲不认的。   太子妃那边,能挡一回两回,难道还能一辈子不见面么?   总是要去请安的。   苏玳说:“替我更衣。去给太子妃请安吧。”   弘暎将近五六个月了,瓜尔佳氏宝贝得很,对自己唯一的嫡子,方方面面都亲自安排。   她这儿一溜五六个奶娘,正在她跟前哄着弘暎睡觉,听闻苏玳来了。   太子妃瞧了一眼精精神神的小儿子,便说:“将人请进来吧。”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由她操持。   太子的侧福晋侍妾格格们,都得听正院的。   弘旸弘晋两个阿哥在前院,她插不上手。   格格们跟着额娘在后院,她都管着。   唯独只有太子庶长子弘晳的东院,她动不了,也管不了。   她是太子府的女主人,整个太子府都该她说了算。   怎么太子的事她问不得,一个庶长子媳妇的院子,她也问不得了?   明明是晚辈,却叫她三催四请的叫不来,弘晳不来请安,她也不来请安,这是什么规矩?   偌大的太子府,竟是连一点规矩都立不住了。   将来弘晋弘旸娶妻,难道也要跟着学吗?   瓜尔佳氏只想得到他们的尊重,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是他们的嫡母,他们合该孝敬她才是。如今,倒像是太子府里多出来个皇长孙府邸了。   见苏玳进来,行礼,瓜尔佳氏也没叫起,不咸不淡地说:“如今也不知你忙些什么,听说你那儿添了不少的东西,若是太忙的话,就不必到本宫这儿来了。”   “反正本宫只是大阿哥的嫡母,又不是他的亲生额娘。不用他孝敬。”   苏玳瞧了一眼边上敛声屏气的奶娘,又瞧了瞧太子妃这富丽堂皇的屋子,这可比当初在毓庆宫住的地方强多了。   太子妃这里的用度,比之宫里的嫔妃也不差什么的。   苏玳自己起了身,慢悠悠的坐下,含笑道:“娘娘说的是。照娘娘这么说,以后只需要四阿哥孝敬娘娘就成了。毕竟只有他是娘娘的亲生儿子。” 第28章 028   本该也唤太子妃为额娘的。   先前在宫里,苏玳瞧着太子妃还成,是个不多话的女人,以为太子妃还不错。   结果人生了儿子再跟着出来住,也不知道谁在太子妃跟前天天吹风,大概这位也是在宫里被康熙压着,不得张狂,所以还算老实。   现在出来了,就原形毕露了。   弘晳看人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   想来也是,他们一道相处也有十来年了,弘晳自然清楚。   太子妃要摆架子,苏玳也不想卑躬屈膝的哄着她。   既然摆明了生分疏远了,苏玳也不喊她额娘了。   瞧着太子妃脸色都变了,苏玳心中暗笑,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康熙都尚要待蒙古以礼,她一个太子妃这么无礼,苏玳可不惯着。   天天跟那位爷待在一起,这嘴巴上不饶人的功夫也渐渐深厚了。   太子妃万没料到苏玳这么难缠,言语上占不到半分便宜。   她说:“本宫的亲生孩子,自当好好教养。长大了才懂得行事有度,才能好好的孝敬父母。不似有些人,哪怕成婚了,还要父母操心费神。”   弘暎年纪还小,不耐烦在小床里待着,在里头转来转去的,倒弄了满床的口水。   奶娘忙着收拾。   弘暎就想睡觉了。   太子妃挥了挥手,叫奶娘带着弘暎下去睡觉了。   她这才看向苏玳,淡淡说:“你是大阿哥的嫡福晋,夫妻一体,你该规劝大阿哥,在外头不要这么出格。替太子得罪了八旗勋旧,对太子府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们成婚也有一年多了,当初皇上圣旨,令你一年之内有孕,你们没有做到。还不知皇上那里会如何。抗旨不遵,可是大罪。”   语气虽浅,却是训诫的话语。   苏玳难以置信的望着瓜尔佳氏:“娘娘是巴不得他们父子去死吗?竟连抗旨不遵这样的话都放在了大阿哥的身上?”   太子妃怒道:“放肆!”   苏玳冷笑道:“究竟是妾放肆了,还是娘娘放肆了?”   “娘娘以为,大阿哥获罪,太子府能全身而退吗?还是说,大阿哥因此被皇上厌弃,闲在家中,娘娘嫡出的四阿哥就能出来支撑太子府门庭了?”   “娘娘口口声声说,大阿哥替太子爷得罪了八旗勋旧,那娘娘究竟是要替八旗勋贵说话,还是站在太子爷这一边的?”   太子妃面有怒色:“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   自搬入太子府,瓜尔佳氏的娘家人就频繁来府里见太子妃。   尤其是太子接了户部这个差事后,瓜尔佳氏的人就常来。   苏玳听弘晳隐约提过几句,太子妃的娘家人,她的那个哥哥,也是借了银子的,数量还不少,似乎是还不上。   这就找到太子妃这儿来了。   也难怪太子妃这么恼恨弘晳了。外头闹得狠了,逼得狠了,瓜尔佳氏的压力就越大。   瓜尔佳氏比不得上三旗的荣耀地位。也不是天子自将的两黄旗,当初康熙将瓜尔佳氏许给皇太子做正妃。   多少人的心里,尤其是他们一族的人,心里都在琢磨,这是要收拢汉军旗的镶蓝旗了。   等到太子即位,靠在太子这边的汉军旗,必然也会为新帝所倚重的。   瓜尔佳氏纵生了弘暎,心里也依旧觉得,她需要倚重家族的力量。   太子不怎么同她说外头的事,但也没有不让她见家里的人。瓜尔佳氏不敢去求太子,上回她不过问了一两句,太子就意有所指的叫她不要管。   她就不敢再说了。   太子这样,多数还是弘晳在里头撺掇的。   只要弘晳消停些,自然局面就会好些。太子妃只能来敲打苏玳了。   太子如今如日中天,皇上数十年如一日的关爱太子,太子的处境又没什么不好的,雍亲王十三阿哥帮衬着,就稍稍抬抬手,大家面上过得去,又有什么不行的?   苏玳冷道:“妾是媳妇,自然不能质问娘娘。娘娘训诫妾,说妾没有生育,说妾不曾叫大阿哥有子嗣,这都是寻常。妾领受就是了。”   “娘娘却也该想一想,如今娘娘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养孩子,吃穿用度,几乎比得上宫里的贵妃,娘娘安享的这一切,是谁给娘娘的。太子爷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娘娘也该与太子爷夫妻一体才是。”   瓜尔佳氏怒道:“本宫的一切,当然都是皇上赐予。难道还能是大阿哥给的吗?”   苏玳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逼人:“为什么不能是大阿哥给的呢?”   现今是康熙四十三年了。   历史上废太子的年份也没几年了。现今这里,或许不会废太子。   但谁能说得准呢?   原本,噶布喇死了,索额图失势也被逼死了,太子一党所有人沾上事就都是一个死。   康熙绝不留情,也绝不容情,康熙但凡听见有人为太子做了什么,全部处死。   赫舍里氏一族最后凋敝成那个样子。到了后来,太子就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人帮衬了。   太子妃抑郁成疾,病得很重,最后也是病死的。身后一个孩子都没有。   可如今呢?   弘晳在这儿给了他们十年。将这一切都保下来了。   到了这会儿,太子重新得到起复,拖着病体为康熙得罪人,办差,在太子妃眼里成了什么?   成了她安享荣华肆意索取的底气。还认为这都是康熙给的。   这样的人,怎么就能做了太子妃的?   “弘晳,你这个福晋了不得啊。”屋内突然响起太子温文尔雅的笑声。   弘晳满脸骄傲,一副夸爷媳妇就是夸爷的与荣有焉:“那是。儿子眼光好得很。”   瓜尔佳氏和苏玳吵得太投入,压根不晓得太子和弘晳进来了。   这会儿被太子说话打断,才惊觉屋里的奴才都跪下了。   苏玳这边的福春福夏倒还好,太子妃那边的几个贴身奴才都是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模样。   显然她们的对话,太子与弘晳都听见了。   太子妃也是脸色发白,忙站起来给太子请安。   苏玳也跟着起身,给太子和弘晳见礼。   太子落座,笑得依旧温雅:“都坐吧。也没什么大事,带着弘晳来瞧瞧四阿哥,不巧四阿哥睡了。倒遇见你们在说话。”   他和瓜尔佳氏成婚很晚。他和弘晳倒是有些类似,都是先有的侧福晋格格侍妾,再有的嫡福晋。   太子对瓜尔佳氏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愿意给她嫡妻的尊重。因为她没孩子,心里也对她也是有几分怜惜的,总觉得她活得不易,还是会多照应几分。   可方才听见那些话。太子这心里头的几分怜惜全都没有了。   想来太子妃也不需要他的怜惜了。瞧她多能为自己打算,多能为自己争取啊。   太子想,他蛰伏十年,太子妃又何尝不是戴着面具在他身边生活了十年呢?   瓜尔佳氏试图解释几句,太子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   太子说:“四阿哥还小,太子妃照应四阿哥和府里的事,想必分身乏术,也很辛苦。孤早就想了,要给你找个帮手。”   “孤身边,一直都只有你是正妃。侧妃的空缺一直没填上。眼下府邸已定,事情都差不多了,孤会奏请,立弘晳的额娘李佳氏为侧妃。以后,有她帮衬你。你也轻松些。”   嫁给太子后,瓜尔佳氏一直沾沾自喜,认为太子没有请立侧妃,是她的荣耀。   哪怕李佳氏最得太子宠爱,替太子养育了两个儿子,不还是侧福晋吗?   这太子的正妃与侧妃,相差不大,将来太子继承皇位后,正妃是皇后,侧妃少说也是个贵妃的。   侧福晋就说不准了,妃位嫔位都可。   如今李佳氏立为侧妃,她又有两个儿子,那将来……   太子妃的一颗心忽而沉落下去,她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弘暎还这样小……   她拿什么跟有宠有子嗣还有地位的侧妃李佳氏争呢?   一个儿子根本就不够。弘晳长大了,弘旸也去书房了。弘暎甚至还不满一岁。   太子妃一颗火热的心凉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太子这是在敲打她。不要试图对弘晳下手。   他们之间的点滴夫妻情分,根本不足以改变太子的这个决定,太子妃也不敢拿出来用。   她的态度重又柔顺下来:“是。臣妾听太子爷吩咐。”   太子笑得很温柔:“你乏了。孤就不留了。改天再来看四阿哥。”   “至于府里的规矩。你是正妻,也是阿哥们的嫡母,弘晳事多,他福晋就和李佳氏一道,领着唐佳氏她们,一旬来瞧你一次。弘旸弘晋和格格们,都随额娘。不必强制。”   “宫里没有皇后。佟贵妃也从不强求妃嫔请安。太子府里,不好太过张扬。你担待吧。”   太子毫不留恋的起身,带着弘晳和苏玳走了。   苏玳被弘晳牵着走,走时她悄悄回头看了太子妃一眼。   瓜尔佳氏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头丧气的坐在那儿,被太子打击的不轻啊。   弘晳掰她的脸,揽着她的腰叫她快走:“瞧什么呢。又不是爷的亲额娘,有什么可瞧的。”   太子妃这样纯属活该。   倒是叫他额娘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个侧妃之位。 第29章 029   太子这些时忙户部的事,也累着了。   弘晳几个小的在府里闭门思过,明面上不能出来,大面上的事,就由他和老四拿主意。   八旗勋旧那头的事,他听弘晳说的,都是叫老四那边去交涉的。   老四比他更焦头烂额,外头把他和老四,还有弘晳都骂的特别狠。   但因着弘晳之前打架,他们明面上都不敢骂出来,生怕被弘晳找过去寻仇。   太子径直去了李佳氏处,弘晳牵着苏玳也跟着。   太子纳闷:“你怎么还跟着孤?”   弘晳嬉皮笑脸的:“儿子也有好些时候没瞧见额娘了。跟阿玛带着福晋一起去瞧瞧呗。也给额娘请个安。”   李佳氏见着他们来了,知道外头天气冷,生怕冻坏了三个,一人拿了个她塞过去的小手炉暖着。   太子在李佳氏这儿放松了,见弘晳和李佳氏说了几句话,便劈手夺过了弘晳手里的手炉:“见了见过了,也请过安了。孤和你额娘要歇晌了。滚吧。”   弘晳笑嘻嘻的把苏玳手里的小手炉拿过来还回去,用他热乎乎的掌心暖小福晋的手:“成。那儿子滚了。”   “今儿不必进宫了。阿玛好好休息,别再出门了。夜里恐怕要下雪,阿玛注意保暖啊。”   太子摆摆手叫他快走:“知道了知道了。比你额娘还话多。”   旁边李佳氏挑眉:“太子爷嫌妾身话多?”   太子笑了:“怎会嫌你?孤是嫌你儿子。”   李佳氏哼了一声:“那也是爷的儿子。”   弘晳牵着苏玳出了门,后头的话就没听见了。   弘晳母子,苏玳与之相处这么些日子,对他们很是熟悉了。   太子见着次数不太多,但也觉得很好相处。   太子另两个侧福晋也见过,但交道不多,交集也不多。   至于侍妾格格们,她们身份有别,是从没有什么交集的。   太子待别的侧福晋,从未有过这样的。就苏玳自己,没见过。   待太子妃,就是面上温和,从未有这样温柔有爱意的眼神看过太子妃。   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气氛特别的温馨动人。   那是很少见的情意绵绵,哪怕太子和别人女人有孩子,但就是能感觉到,在太子心里,还是李佳氏和弘晳最为重要的。   苏玳有点羡慕两个人之间的温情脉脉。是特别的好的过日子的样。   可只要一想到将来会有可能的废太子和圈禁,苏玳就有些为太子与李佳氏心疼。   太子若被废了,又被圈禁了,以李佳氏与太子之间的情意,必是要跟着去的。   苏玳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她同不得甘,也吃不得苦。   她本本分分做个嫡福晋,便是要圈禁了,也能少伤点心。   那边屋里,太子没瞒着李佳氏,把太子妃的事给李佳氏说了。   “先前一直委屈你,怕她心里不舒服,也听你的,孤没给你侧妃之位,却将她的心养大了。”   太子道,“孤看她心里,很是夸耀当初皇上看中她的事。也只顾念她自己家里。”   “他们家这回落在老四手里,是过不去的。求谁都没用。孤也不会去管。”   太子同李佳氏说,待圣旨册封后,府里的事,就要李佳氏同太子妃一道管着了。   “咱们满人,嫡福晋和侧福晋之分也不重。侧妃更有管家之权。你盯着她,别跟从前似的懒得管。”   李佳氏说:“爷说什么,妾听爷的就是了。如今这府里比不得宫里,人太多了。妾也怕出什么纰漏给爷和弘晳添了负累。爷既叫妾管,妾一定管好。”   太子很满意:“这才好。今日敲打她这回,但愿她能想明白。弘暎还小,就怕给她教坏了。”   若不是顾念太子妃正妻的身份,太子都不想把四阿哥给她教养了。只是外头盯着府里的人太多了,府里也不好动作太大了。   府里也没有谁的身份足够养着弘暎的。   李佳氏忙道:“爷可快别动这个念头。原本太子妃就是为了四阿哥。若叫爷将四阿哥给带走了,太子妃怕是就要闹的。她那里看四阿哥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好歹是爷的嫡子,怎好这么小就叫他们母子分离呢?”   太子也觉得是,便说:“那改日孤送几个奶嬷嬷去看着。不叫太子妃将四阿哥养歪了。”   这个李佳氏就不管了。横竖是太子的亲儿子,又是嫡子,她不好插手的。   等养到五岁,都是要送到前院去,跟弘旸弘晋一道读书的。   外头冷,屋里却暖和,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子便同李佳氏歇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爷叫你都听不见。”外头冷,风也大,弘晳怕小福晋吹着,将小福晋娇小的小身子搂在怀里,用披风挡着。   这样,风就只吹他,半点落不到小福晋的身上。   苏玳连小脸蛋都是暖暖的,仰着头看抱着她的大阿哥。   她长高了很多,可弘晳长得更快,比起来他还是高大的,她还是那么娇小。   圆房后,弘晳缠她更多,每回喝避子汤的时候,就跟灌白开水似的,她都闻到那么浓重的苦药了,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苏玳偷偷去问过的,那药伤不伤身子,喝多了会不会让弘晳失去要孩子的功能。   那医生叫弘晳盘的老老实实的,也不敢撒谎,悄悄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说药还是不要多吃的好。他已经尽量在控制剂量了。   “妾走神了。爷要什么?”苏玳裹在披风了,声音都闷闷的。   弘晳大长腿走得快,后来干脆将小福晋抱在怀里,裹着披风一阵走,很快就回了他们的屋子。   “爷说,以后太子妃再跟你耍威风,你就像今儿这样,爷不在你身边,千万别叫自己吃亏了。”   听弘晳提起太子妃,苏玳想起她那些话还有些生气。   太子妃太不知好歹了。   弘晳和太子爷俩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风霜刀剑,都是冲着他们去的。太子妃却还在这里斤斤计较,妄图给弘晳泼脏水。   苏玳真是气不过了,才句句顶回去。那些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苏玳很认真的点头,从弘晳的披风里钻出来:“爷放心。妾肯定不让自己吃亏。”   弘晳身上的伤每日坚持抹药,都快好了。就还有些浅印子,他说是不疼了,可苏玳觉得还是疼的。   有时候摸到他身上的旧伤,一点点凸起磨到她的指尖,她都不敢多碰。明知道不会疼了,苏玳也还是不敢多碰。   从披风里钻出来的小福晋头发有些乱,眼睛水灵灵的,流淌着清澈的光亮,弘晳看着她可爱,心里又喜欢,就凑过去亲亲小福晋。   想起苏玳在太子妃跟前替他说的那些话,弘晳心里美滋滋的。   苏玳却觉得这位爷有点反常,她摸摸自己的脸:“妾脸上有东西么?还是妆花了?爷怎么盯着妾这样笑?”   弘晳将人盘在怀里抱着,笑嘻嘻地问:“福晋不想回草原了吧?”   那天还说怕,怕的要回草原去呢。   今儿就敢顶撞太子妃了。   要说这小福晋胆子小,那是不可能的。她就是爱装。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其实胆子比谁都大。   苏玳没在怕的:“还是想回的。”   弘晳冷哼一声:“明年就带你回。”   嗯?苏玳目光亮了一瞬。   弘晳瞧她这样好笑,又望着她笑起来:“木兰行围。热河秋狝。你想什么呢。”   “皇上重用喀喇沁部。明年起便是你阿爸带着部众维持围场的秩序。那边围场和秋狝事务,你阿爸也能占上一部分。明年带你去,你能见着你几个弟弟和妹妹。也能见到公主。”   “到时候你哥哥也会带着郡主过去的。”   这样也很好啊。   苏玳很热情:“那妾是不是也能骑马了?”   “能。想怎么玩,叫赵凛派人跟着你就成。”这一年多,把小福晋憋坏了吧。   弘晳说,“如今府里事多,外头也不安稳,不好叫你总出去。回头局势好一点,你也可以约着人去京郊玩一玩。叫赵凛找人跟着你就成了。”   苏玳快乐了,连声答应好好好。   弘晳说:“额娘做了侧妃,若叫你跟着管家,你别推辞。也跟着一起管家。只需帮衬额娘即可。爷是不放心太子妃的,怕她动什么手脚。”   苏玳也说好。她自己也不放心太子妃啊。   弘晳还是不愿小福晋太辛苦,便告诉她:“也用不了几年。爷就能搬出去住了。咱们有自己的府邸,你是爷的福晋,想如何便如何,也不用在这儿看别人的脸色了。”   苏玳啊了一声:“太子爷好好的,爷就能分府别居吗?”   弘晳满不在乎地:“爷的事,谁敢管?”   就这么几年,他的事也该有个眉目了。   哪能永远都只是皇长孙呢?皇长孙又不是爵位,没法分府别居。   堂堂正正谋一个名位,要比弘晖几个的世子还要厉害,他自然就能出去了。   到时候把小福晋接过去,侧福晋和侍妾们随便找个地一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哪用他的小福晋给别人请安呢?   他早就瞧好地界了。   四叔登基后的圆明园是真不错。现在还没给雍亲王呢。   他回头搅和一下,把另一处园子叫玛法给了四叔,他就把圆明园拿下来。   回头他改建一下,好好的整一整,再住进去岂不是美滋滋? 第30章 030   京城的冬天太冷,病重的老人家就很难熬过去。   下了好几场大雪后,卧病在床的索额图病势越发沉重,他熬不住了,就去了。   他是老臣,这十年也没犯什么错误,就在府里养着,有时候康熙想他了,就进宫说说话。   但这样的机会很少,比之明珠是少多了。   索额图去世,康熙念及他曾经做出的贡献,还是重重赏赐了索额图及赫舍里氏府上诸人的。这个大清,索额图还不曾做出那些事情来,也没机会让康熙迁怒于他,最后还得了一个谥号。   索额图病重期间,康熙也曾叫侍卫去府上探望过。   索额图去了,康熙没有亲去看,但叫太子领着弘晳去了一场,送送索额图。   如今太子妃不叫出门了,对外说是要照顾孩子,加上身子不适,就由太子侧妃李佳氏领着苏玳一块儿跟着去的。   康熙摆明了重用太子,朝政上的事都丢给太子,要他跟着看看学学。   天气太冷,忙了些时日,太子受不住病了。   从索额图府上回去,太子就带着李佳氏和苏玳回府了。   弘晳在索额图府上多盘桓了一会儿。   康熙正找他,听说他还在索额图府上,来人就去了索额图府上,请大阿哥入宫去了。   康熙等了一会儿,见了人就说:“索额图府上有事吗?你倒耽搁那么久。”   太子和太子侧妃不是都领着他福晋回府了吗?   弘晳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找外曾祖的几个兄弟,还有外曾祖的儿子说了一下,既然外曾祖已经过世了,孙儿就叫他们分家了。”   康熙哦了一声:“分家啊。”   索尼在的时候,赫舍里氏的儿孙们都住在一处。   索尼走了也没分家,都住在公府了。   噶布喇去世,他的儿子就领着家里人分出来了。   这会儿索额图没了,倒确实是该分家了。   “这事怎么叫你管了?人家家里,自己知道。”康熙说弘晳就是爱操心。   弘晳笑了笑没说话。   外曾祖去了,本不用这么快就分家的。但弘晳就怕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目标太大了。   搞垮一个就搞垮了全家。   还不如分开,各过各的营生,各当各的差事。分家以后,关系和联系都能远一些。   守望相助,家族分散了,但是风险却小了很多。   没有索额图护着了,这些人就得自己保全自己了。   弘晳与他们都说好了,再过半月,就各自分府别居,大家都答应了。   纵有几个想不明白的,常泰如今就在京中,他是长房长子,会叫他们都想通的。   可这些,就不必对皇上说明了。   康熙显然也不在意这等小事,更没有深想。   他说:“这都一年多了,你也不曾叫你福晋有孕。朕也没瞧见你有个孩子。你不将朕的旨意放在心里,是真当朕舍不得罚你?”   老八都有个儿子了。虽然是侍妾生的,但好歹是有了。   唯独他这个皇长孙,膝下一男半女都没有。   弘晳很光棍的:“玛法要罚就罚吧。孙儿又不是没挨过打。儿女亲缘这种事,孙儿说了也不算的。没有就是没有。”   康熙也不知道是被弘晳气惯了还是怎么着,见他这赖皮似的模样也生不起来气了。   比起往日行径,这都算是极好的了。   康熙扶额:“罢了。朕本来就忙的头疼,也懒得管你了。”   “索额图临去前,侍卫回来跟朕说,他唯放不下他的曾孙女,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妹。今年年岁正好十六,在秀女的名单里头。朕记名了。贵妃瞧过,说是模样性情都好。朕已经下旨了,给你做个侧福晋,另再给你两个格格。”   “这也是依着你了。要是依着朕,还要再给你几个侍妾的。”   索额图好几个曾孙女今年选秀女,就这个赫舍里氏是最拔尖最好的。   佟贵妃跟康熙提了一嘴,康熙就记在心里了,要把赫舍里氏给弘晳做侧福晋。   说是索额图的遗愿不过是个托词。   每回侍卫去了,索额图跟侍卫说过什么话,弘晳心里都是门清的,哪有什么舍不得曾孙女的话呢?   他那好几个表妹呢,要都放不下才作数,放不下一个算怎么回事啊。   再说了,索额图的儿子也还是有点才能的,不至于太差,护着自己的孙女绰绰有余了。怎么就放不下了?   这纯粹是皇上要给他塞人。   弘晳直接道:“孙儿不要。”   康熙沉下声音:“朕已经下旨了。由不得你不要。人明日进府,这会儿旨意都到赫舍里氏府上了。你好好领人回去,来年给你自己添儿女,才是正经事。”   “你要是不要她,别处她也去不成了。朕就赐她三尺白绫,在家里了断了吧。”   弘晳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是想梗着脖子就不要了。   可想到那样的后果,现在的他还无法承担。   他本意是要护着赫舍里氏的,若害了那条性命,将来去见索额图,心里也不忍。   “孙儿遵旨。”弘晳谢了恩。   领三个人回府,好吃好喝的待着,生不生孩子,还不是他说了算么。   康熙这才高兴,赏赐了弘晳许多东西,才叫他回去了。   这回不只是弘晳,各个府里都得了康熙的指赐,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了,京城各个府上都是进人的时候了。   还有皇子阿哥们大婚,还有抚养内廷格格们的大婚,这一段时日,京中可要热闹了。内务府宗人府可就要忙翻天了。   苏玳这儿听见圣旨赐侧福晋赫舍里氏给弘晳的消息,倒是并不意外。   反而有种心头骤松的感觉。仿佛悬着的刀子落了地。   她和弘晳都抗了旨。一年之内她没怀孕。   这事康熙不可能含糊过去,但年节完了都没个说法,苏玳心里就难免嘀咕。   这会赐侧福晋的圣旨下来了,苏玳的心也就放下了。   再送三个女人到弘晳身边,她的事儿就含糊过去了。   侧福晋赫舍里氏,还有那两个格格,就肩负着生子大任了。   苏玳正上手接着李佳氏给的府里的事情。   知道东院要进人的消息,李佳氏就给了她几天假,叫她回去安排赫舍里氏和两个格格的住处。   这侧福晋和格格进府,比不得弘晳大婚的时候,但也不好怠慢了。   东院地方大,院子也多。   苏玳给赫舍里氏安排的院子离着董鄂氏不远,地方也是差不多的,两个格格就住在一起了,正好也互相有照应。   一应都安排好了,等人进了府瞧瞧性情,之后再说别的。   苏玳这儿正安排呢,弘晳回来了。   一见她弄这些就不高兴,沉着脸躺在那儿。   苏玳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就去扒拉弘晳让他起身,将身上带着冷意的外裳给换了。   这位爷不配合,她只好亲自上手,这位爷终于肯配合了。苏玳说:“爷别不高兴。”   弘晳冷嗤一声:“你肯搭理爷了?爷都进来半天了。”   为别人冷落了他半日,弘晳不高兴得很。   “爷这又是跟谁呢?自己生气还不是伤自己的身体么。圣旨都下了,人都要进府了,爷何必闹脾气。”   苏玳哄着他,“妾知道爷最是不受拘束的。可如今这样别扭有什么用。等她们进府了,爷瞧瞧,说不定爷喜欢呢?”   弘晳拽小福晋,把人压到身下:“你是存心气爷不成?明知道爷说了——”   “爷说了,不喜欢皇上给的。”苏玳截住弘晳话头,“爷真是反骨重。也罢了,妾不管这些。可到了外头,爷就别说这些了。”   “赫舍里氏好歹也是爷的表妹。爷这样子,人家要伤心的。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苏玳记着弘晳的话。他说了好多次了,不喜欢康熙赐给的女人。   叫弘晳天天惯着,没当着人的时候,苏玳也敢说些大胆的话了。   弘晳眯着眼笑:“说对了。爷就是反骨重。”   这话深得他心。搔到他的心坎上了。   重重亲了小福晋一口,把福春福夏叫进来看苏玳的安排。   看完了,弘晳嫌弃,全改了:“不要住的离正院这么近。吴衡院那地方大,风景也好,把赫舍里氏安排去那里。湖对岸也有个小院子,安排两个格格去住吧。”   苏玳都没法阻止,弘晳一锤定音。吴衡院和湖边的小院子是很好,也很舒服,可离前院离正院都远的要命。   他把人安置到那边,是想这辈子都不见她们了吗?   瞧着他对董鄂氏侍妾们的冷淡,对赫舍里氏和两个格格的无感,偏又总是缠着她,苏玳总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就像她想吃草莓,结果买了个芒果,吃到嘴巴里却居然是草莓的味道。   可无论怎么看,手里的芒果确实是芒果啊。   “爷,你是不想要太子爷那样的生活吗?”苏玳问。   弘晳捏捏她的脸蛋:“又琢磨什么呢?”   苏玳说:“太子爷身边有太子妃,不说现在,便说以前。太子妃也是将毓庆宫管的妥帖的。太子爷也有儿有女,还有宠爱的侧室。便是京中稍微有些产业,功勋爵位的人家,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理想生活。”   “这样的生活,不是爷想要的吗?”   弘晳就那么安静的瞧了苏玳一会儿,才说:“他们想要。爷不想要。”   苏玳两只手都被弘晳顶到了头顶,她感受到弘晳压下来的灼热鼻息,轻声说:“但是妾想要。” 第31章 031   温热停在脸颊边。   弘晳的吻没有落下来。   弘晳问:“福晋说什么?”   苏玳轻声说:“妾想要安稳的生活。”   弘晳反问:“现在的生活,不安稳吗?”   原来在小福晋的眼里,他带给她的,是不安稳吗?   她竟想要太子妃那样的生活,是无宠又无子吗?推着他去宠爱侧室?   小福晋为了躲清净,竟羡慕那样的生活。   她当真知道那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弘晳怀疑的看着小福晋。   弘晳又不亲,又不动,苏玳就觉得他有点重,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结果推不动。   苏玳只好放弃了。   她认真答他的问话:“妾是爷的嫡福晋,妾嫁给爷做妻子,首要的任务就是为爷安稳后院,妻妾和睦,儿女聪慧孝顺。似方才那样的事,是妾的本分,也是嫡福晋该做的。”   “任务?”弘晳皱眉,“在福晋眼里,爷就是个任务?”   苏玳不想惹恼了他,便轻声说:“爷不是任务。这是妾的任务。是妾该做的。”   这就又冷淡了,又疏远了。   弘晳就看不得她这个样子。   刚成婚的时候,她也冷淡疏远,还会故作古板冷漠。   但逗一逗她,就总会笑。时候长了,弘晳就知道,小福晋的性子活泼,根本板不住。   后来相处久了,彼此熟悉了,也是日渐亲昵,养着养着,这活泼灵巧的小狼崽也会对他翻肚皮,也会亲昵的蹭蹭他。   结果呢?把人吃了,小狼崽又翻脸不认人了。   合着他这一年多的夫妻和睦,看在人家眼里,就是‘本分’,是‘该做的’。   他倒是想要那‘不该做的’。   蒙古草原上来的小公主,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为什么要这么守规矩?   弘晳盯着她,目光深邃的像是要盯到她的灵魂深处:“你以前小时候在草原上,和你哥哥说,你要是有了丈夫,只要他对你一心一意的,你就会好好爱他,这辈子都只爱他一个,高高兴兴的给他生儿育女。”   “你说,你要享受生活,享受爱情。自由自在的过完这一生。”   苏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哥哥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跟这位爷说啊?   那是她小时候,在草原上太快乐,觉得穿越也还是蛮爽的。一时忘了嘴上要把门,就跟巴勒多尔济说了这些话。   他们兄妹是世上最亲密的亲人了。   很多她稍纵即逝却又真心实意的想法,都会跟巴勒多尔济分享。   巴勒多尔济承诺过不告诉任何人的,怎么转头就跟弘晳把她卖了?   苏玳现在很尴尬:“妾、妾那是年少无知。妾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   弘晳捏捏她热乎乎的小脸蛋:“现在不那样想了吗?”   “现在不那样想了。”苏玳诚恳地回答。   和弘晳大婚前自然还是这么想的。嫁给皇长孙后,这想法就如梦幻泡影,早就没了。   弘晳摸摸自己留在小福晋脸蛋上的指印,轻声说:“皇上皇孙众多,爷从小是最得宠爱的那一个。生在富贵乡里,娇妻美妾,功名利禄,手到擒来。乱花渐欲迷人眼,但总有人志不在此。”   “你知道爷想要什么吗?”弘晳问她。   苏玳被他摸的有点痒,轻轻躲了一下:“爷想当皇帝。”   以为小福晋会说不知道,却没想到小福晋这么直白,弘晳笑了一下,含着喜爱抚了抚她洁白的脖子,轻声道:“是想当皇帝。但也想要个知心人陪伴一生。”   “你说的,阿玛有太子妃,有侧福晋,有侍妾格格,有别的女人在身边。心里却只装着爷的额娘。阿玛这样的,也是有知心人相伴一生了。”   “可这样人太多了。”   弘晳道,“阿玛年轻的时候,爷又没出生,没人替他大逆不道,他只能顺从。”   “可爷揣着一身的反骨,是不会顺从的。你啊,就是爷瞧中的那个知心人。”   “怎么?你们喀喇沁部能找到你想要的专一丈夫,却不信大清的皇长孙也能如此吗?”   他太温柔。   难得有这样细碎温情的时候,苏玳年纪小,难免被迷惑。   他模样又好看,温柔起来迷惑性太大,苏玳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可一想到将来他极有可能被圈禁。   这一颗心就冷了。   历史上的弘晳,绝不是个专情的人。   这个时代的男人,专情的能有几个?便是专情了,又能维持多久?   她还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呢,等到两个人激情退却的那一天,彼此还能享受相爱吗?   在这儿,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女人把心赔进去了才是失策。   弘晳圈禁的时候,也没耽误他和身边的女人生孩子呀。   苏玳不敢信他。他这话,将来要是改了,那她怎么办啊?   苏玳甚至都可以想象,在高墙圈禁的破屋子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她枯瘦如柴,还要伤心悲痛的祭奠她逝去的爱情。   太惨了。她不要。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两具暖热的身子里,苏玳轻轻落下一句话:“爷的要求太高了。妾,做不到。”   弘晳如水的眸光微微颤了颤:“为什么?”   “因为妾想好好活着。”苏玳第一次主动环上了弘晳的腰,紧紧抱住他。   她心中泛着难言的酸涩,却带着无尽的期许,“爷也要好好的活着。要活得好。”   弘晳还要再问,可一低眸,却瞧见漂漂亮亮的小福晋红着眼眶,水光凝成泪珠,眼泪要落不落的,最后落在了他的身上,洇在了衣袖上。   弘晳想,罢了,不问了。   “怎么哭了?别哭了。做不到就做不到吧。”反正这辈子小福晋都会在他身边,一辈子不知心也无所谓了。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月落无声,也没心思做什么,用最亲密的姿势拥抱入睡,两个人心里头却都是,江枫渔火对愁眠。   赫舍里氏和两个格格进府的时候,弘晳不在府里。   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进宫见了康熙后再出宫,就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   苏玳将赫舍里氏和两个格格安顿好,安排晚上府里一起吃个饭,也是给新人接风。   过后就大家各过各的生活好了。只要不出格,她也不会多管。   赫舍里氏年纪比她大一岁,但因是侧福晋,就还是要对她这个福晋尊重的。   赫舍里氏和两个格格都是出众的样貌,尤其赫舍里氏出身不错,家里的教养也很好,通身拿捏的就是八旗贵女的气派。   苏玳总觉得在她身上能瞧见些太子妃的做派。   但赫舍里氏还没有那么跋扈,拿捏着自己的身份,没有过分的地方。   不过到底是赫舍里的姑娘,仗着自己的身份,比董鄂氏还要大方些,反问了弘晳的去向。   苏玳笑道:“爷公务忙。稍候忙完了许会回府的。今晚宴席,参不参与随爷的心情。他想来自会来的。”   赫舍里氏没问出大阿哥的去向,便笑道:“是妾斗胆了。不过,福晋是也不知道大阿哥去了哪里,是吗?”   苏玳也笑:“我就算知道大阿哥的去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赫舍里氏笑容不改:“是。妾知道了。表哥与福晋恩爱非常,妾是侧福晋,自然比不上福晋的。”   苏玳懒得和她歪缠,便道:“侧福晋和格格回去歇着吧。我不多留了。”   她就知道,这位赫舍里氏,仗着出身,可不会像董鄂氏那么乖了。   叫人把她们送回去,还叫福秋福冬悄悄让人盯着那边院子。   她和弘晳那晚上话不投机,可也怪了,避而不谈后,两个人还一样的好。   可苏玳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弘晳有点伤心。   她心里也有点内疚。她也不想这样的啊。   康熙赏赐的女人进府了,他不爱见,也不想见。就让李固回来跟她说了一声,要出去散散心,也不说去哪儿就走了,一连几天不见踪迹。   要不是有嘱咐,苏玳都以为人丢了。   外头说什么的都有,说大阿哥不见了被人绑了什么的,瞎传。   可宫里康熙稳若泰山,也没闹出什么来。   赫舍里氏倒是乖觉,知道来试探她,想探问弘晳的踪迹。   可她哪里知道呢?她也不知道弘晳这会儿在哪儿啊。   这位爷说出去散散心,八成就是躲侧福晋和格格进门。他懒得见她们。   再一个,苏玳想,也是在躲着她吧。   一连好几天不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闹脾气闹得这么不管不顾的,难不成就要冷落她了?   弘晳在哪儿呢?   他也没去哪儿。就瞒着所有人,猫在他大舅哥的府里呢。   巴勒多尔济跟雍亲王府的格格要成亲了,他忙得很,还要办差的人,偏还要腾出时间来招呼这位任性到失联的大阿哥。   如今外头传什么的都有,谁能想到,被传可能会暗中搞事的大阿哥,其实就是和福晋单方面闹别扭,没有得到福晋的芳心,而在他这儿消遣他呢?   “爷,要说这也是爷自个儿宠出来的。我妹妹小时候骄纵任性,那也是我和阿爸宠出来的。现在她去了爷身边,可不就恃宠生娇了么?”   巴勒多尔济为速战速决,下了一剂猛药,“刚赐婚那儿,她还很怕你咧。看看现在,她都敢拒绝你了。” 第32章 032   来巴勒多尔济这儿消遣的皇长孙,与别的失意的男人还是很大不同的。   旁人要么是借酒消愁,要么是寻花问柳。   偏弘晳到了巴勒多尔济这儿,叫李固给他抬来很大的一个沙盘,天天就在沙盘边写写画画,而后在沙盘上推演两军对垒。   巴勒多尔济都没去打扰他,毕竟他也很忙啊。   只是偶尔去瞧一眼,也没顾得上看沙盘里的东西。   下意识就觉得大阿哥是在玩,是在转移注意力。   这位爷对他的亲妹妹那是没得说,他上次就瞧见了,妹妹面色红润健康,可见是过的很好的。   就算不如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皇长孙也一点没委屈她。   巴勒多尔济是御前侍卫,皇长孙不想要侧福晋和格格的事,他当然也知道。   在他看来,他亲妹妹就是千好万好,合该是被大阿哥捧在手心里呵护的。   果然他这样一说,弘晳就矜傲的笑:“是吧,大舅哥也觉得爷福晋胆子越来越大了吧!”   弘晳美滋滋的说,“爷就喜欢她这个样子。”   巴勒多尔济瞧弘晳喜滋滋的样子,一副爷媳妇就是好的得意模样,便道:“爷既然喜欢,还闹什么呢?妹妹还特意打发人来问,爷这是让我骗自己的亲妹妹么?”   “爷没有闹。”弘晳正色道,“爷就是想看看福晋着不着急。”   “怎么样?大舅哥你没说漏嘴吧?”   “爷的福晋她都找谁打听了?她是不是很着急?”   巴勒多尔济道:“她不着急。就是打发人问了几家与爷关系好的人家。除了我这里。就是弘晖阿哥几位小爷的府上。”   巴勒多尔济忍着笑道,“她还留了话,说不管爷去了哪儿,请大家转达一声,说府上的侧福晋和格格入府了。叫爷忙完了就回府去,好歹见一面,不好太冷落了人家。”   弘晳不高兴了:“她怎么比爷还着紧侧福晋和格格。”   弘晳决定不回去了。今天也不回去。   巴勒多尔济不想掺和他们夫妻的事。   他与雍王府的格格成婚,格格如今是郡主了。也有自己的郡主府邸。   他们成婚后,先在端静公主的宅邸住一段时日。而后再去郡主府上住着。   巴勒多尔济想,日后,他应会自己置办出一个好宅子来,迎格格住进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他娶的是亲王郡主,他便是多罗额驸。将来就是和郡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他也从没有纳妾的念头。只想和郡主好好的过日子,这点上,他都是很能理解大阿哥。   可妹妹可是亲妹妹,又是从小他护着宠着长大的,哪舍得妹妹费一点心思呢?   便施施然道:“爷的侧福晋出身赫舍里氏。是爷的表妹。爷不回去,侧福晋和两个格格那里,都是玳儿在照应的。若有什么不合适的,赫舍里氏言语上说几句,也是玳儿在应付。”   “爷既宠了她,那福晋与表妹孰轻孰重,爷总该分出来的。”   毕竟最上头的那位,是将表妹捧的高高的,难免会让有些人心存幻想。   说不准皇上将赫舍里氏赐给弘晳,存的就是这个念头呢?皇上已不止一次在众臣面前说起皇长孙最像他年轻的时候了。   皇上若是真有意,不在太子跟前放赫舍里氏的人,是为防止赫舍里氏做大。把人放在大阿哥身边,又何尝不是希望大阿哥效仿他的意思呢?   毕竟他们蒙古喀喇沁部的小公主是嫡福晋,这侧福晋里头,总要有一个能牵制住苏玳的。   弘晳本来懒洋洋的躺着,一听这话翻了个身,倒坐起来了。   他都没给过福晋委屈受,赫舍里氏一个侧福晋,倒是敢给福晋委屈受了?   董鄂氏和三个侍妾,他都给规矩的老老实实的不敢作妖。   新来的赫舍里氏和两个格格,不知道他的手段,要是不安分,怕是真要给他们福晋添堵。   小福晋的性子不会吃亏的。要不,就放手让小福晋自己一搏?   “爷还是回府吧。”算了。叫大舅哥拿住他的短处了。   不回去还真是不放心。   外头有巴勒多尔济的侍从送来东西。   巴勒多尔济出去收了东西,回来脸色就变了。   闲适的笑容从他脸上退去,看向弘晳的目光满目严肃。   弘晳都已将衣裳整理妥当了,之前懒洋洋的样子一扫而空,又是那个英武帅气的皇长孙了。   他正要走,却瞧见了巴勒多尔济这样。   弘晳神色一肃:“大舅哥,怎么了?”   巴勒多尔济将刚收到的密信给弘晳看:“有人在查噶礼。有人已经开始弹劾噶礼了。”   常泰与噶礼是莫逆之交至交好友,这在外头不是秘密,总还是有一些人知道的。   只不过因为噶礼在地方,常泰之前又在北边,两个人这些年基本上没有见面。   常泰如今得康熙重用,他在八旗中又有根基,如今太子起复不好动他,哪怕是索额图死了,常泰这个一等公也是不好动的。   动不了常泰,就动噶礼。   弘晳看了密信,而后递给巴勒多尔济,巴勒多尔济遵照约定,阅后即焚。   “噶礼能自保。若不能,爷会保他。”弘晳说。   巴勒多尔济道:“当初来京城,爷叫我先来京中,替爷办了一件差事。”   那会儿就是噶礼的人悄悄来京中送纶布的消息,弘晳叫巴勒多尔济去接触了。   “这事他们也查到了。”巴勒多尔济说,“他们知道了噶礼大人养着纶布的事。知道有个蒙古人在其中串连消息。只是不知道是我,只晓得是个面生的蒙古人。”   “若这件事被利用,送到皇上跟前,爷也会牵涉其中,被认定是与蒙古人勾连。噶礼那边也会被栽赃。这不仅仅是针对噶礼大人的,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爷。”   朝中风雨从未停止过,那些人费尽了心思,查到了噶礼养育纶布的事,微末小事都查的清清楚楚,此时一概抛出,就为了给弘晳致命一击。   噶尔丹刚刚剿灭,皇长孙却与蒙古人暗中接触,存的什么心?   噶礼也偷偷和蒙古人接触,堂堂朝廷命官,皇上信任的封疆大吏,这是想要做什么?   若是与大清友好的蒙古人倒也罢了,若是蓄意想要卷土重来的准部余孽呢?   巴勒多尔济不怕被查出来,他担忧的是,皇长孙不能全身而退。   而太子爷好不容易才有的如今这样的局面,会被人以皇长孙为突破口,逐渐攻陷直至击溃。   巴勒多尔济当初按照弘晳的要求,易容乔装改扮过,确实是个面生的蒙古人。   这个蒙古人是不存在的。那对于那些人来说,将其安排什么身份都是可以的。随他们发挥,甚至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将皇长孙置于死地。   弘晳拍拍巴勒多尔济的肩膀:“大舅哥,不慌。”   巴勒多尔济道:“我不慌。我是担心你。”   弘晳就笑了:“只要你别出去认这个蒙古人是你。爷就没事。”   巴勒多尔济没被他糊弄过去:“我会保住我自己的。但是你呢?”   弘晳又笑:“爷死不了。”   弹劾噶礼的折子已经送到御前了。   弘晳这会儿就决定不回太子府了。   小福晋不是说了么?想要安稳的生活,这事儿且闹呢,他还是先不回去,先去圆明园住一阵子吧。   哦对了,圆明园他已经从皇上那里诓骗强抢来了,还好他下手快,要是这会儿就没地方去了。   圆明园也不叫圆明园了,到了手弘晳就给它改了个名字,叫苏园。   那园子还没有特意修缮过,里头能住人,只是离漂亮的大园林还差得远,他可记得弘历那时候圆明园多好看的。   这会儿没工夫修缮了,里头还行,他一个人能勉强住进去的。   这回也不藏着掖着了。   弘晳悄悄从巴勒多尔济那里出来后,就在京中街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然后,就带着李固赵凛大摇大摆的去了苏园。   安顿好了,弘晳就找借口让李固回去一趟,叫李固去福晋那里拿些贴身的衣裳来换。   实际上就是怕噶礼的事传回太子府,小福晋会担心。   他是叫李固回去,让小福晋不必担心的。   这一段日子他就住在苏园,等事情妥帖后再回去。   太子府的消息很快,苏玳也听见噶礼的事,也听到了对于那个面生蒙古人的猜测,只是巴勒多尔济和弘晳都不在,她也没法问人,这样的事,更不好问李固,只好等着弘晳回来后再问。   弘晳只要衣裳,苏玳唯恐他在外头住着不舒服,一应东西收拾了好几个箱笼,预备叫人跟着李固送到弘晳住处去。   小丫头福灵进来禀报:“侧福晋来了。求见福晋。”   是赫舍里氏过来了。   福春道:“她必是听见说主子爷身边的人回来了。她这才过来的。”   一进来就巴巴的打听主子爷的消息,仗着自己的身份半点规矩都不讲,福春这么温厚的人,都很看不惯赫舍里氏了。   苏玳眸光闪了闪,看了李固一眼,说:“请侧福晋进来吧。”   这个赫舍里氏胆子大得很,仗着自己是弘晳的表妹,很是想往上贴,住在吴衡院那么远的地方,也能知道李固回府了。   果然是个有心思的。   她这次来,莫不是想要跟着李固去园子里侍奉弘晳吧? 第33章 033   赫舍里氏进府的时候,府上就正式分家了。   曾祖去世了,可曾祖母还在。即索额图的嫡福晋。   老福晋是跟着赫舍里氏的祖父生活的,赫舍里氏的父亲还跟祖父一块儿生活,赫舍里氏从小也是跟着老福晋长大的。   她毕竟是家里曾孙里头最出色的一个孙女了。   曾祖母对她的期望是很高的。   曾祖在世的时候,总是说赫舍里家的荣耀是到顶了。出了个皇后,又有个皇太子这般亲,往后怕是再也不能了。   曾祖母不这样觉得,赫舍里氏也不这样觉得。   平妃娘娘在宫里却也不差,十九阿哥也好好的长起来了。   她纵然不能入宫,不能去太子爷的身边,但在皇家谋一个前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老天满足了她们的愿望,她进了太子府,成了皇长孙的侧福晋。   其实前几年,皇长孙迟迟不肯大婚的时候,家里就动了心思,想要将她送去做皇长孙的嫡福晋。   可曾祖父绝不同意。那会儿赫舍里氏又一味低调蛰伏,她和曾祖母也不敢说什么。   皇长孙迟迟不大婚,她心中总有幻想。总梦想做大阿哥的嫡福晋。   可大阿哥却选了蒙古喀喇沁部的女子做嫡福晋。   旁人都巴不得不要蒙古女子,怎么大阿哥却看中了蒙古女人呢?   赫舍里氏失落许久,知道侧福晋的旨意入府,她才重开笑颜。   曾祖母与她说了,大阿哥身边,有个得宠的侍妾,但嫡福晋自与大阿哥成婚后,也是恩爱非常。   这些倒没有放在赫舍里氏的眼里。   她是大阿哥的表妹,府里谁能亲的过她呢?   她又不会去抢嫡福晋的位置。至少现在不会。   大阿哥不像是一心一意要一个的人,她自认容色不低于乌梁海氏,进了大阿哥的府上,自可以慢慢筹谋大阿哥的宠爱。   侧福晋的身份,也不比嫡福晋差什么。   她又比王氏高贵,只需先夺得大阿哥的宠爱,有个子嗣再说其他。   因此进了府,赫舍里氏就一心一意想要见到弘晳。   曾祖父去世时,她也在跟前,大阿哥吩咐家中叔祖父们的那些话,她也都听着了。   大阿哥那会儿还瞧过她一眼的,喊了她们表妹。那一眼多温和啊。   赫舍里氏不信大阿哥对赫舍里氏一族没有感情的话。   她要试一试。   结果进了府,大阿哥却未能见到。连她的接风宴,都不知大阿哥来不来。   这嫡福晋乌梁海氏牙尖嘴利的,也不大好糊弄,赫舍里氏却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她听说李固回府,知道大阿哥在外头住进了园子里去,她想跟着去见一见。   赫舍里氏规规矩矩的给苏玳行礼,柔声说:“福晋,妾入府本该是要去拜见爷的。妾听说爷在园子里住着,想着还是要过去见一见。临出门前,家中长辈也叮嘱了,让妾转达几句话给表哥。”   苏玳微微一笑:“爷叫李固回来,也说了几句话。爷只要了衣裳,我给他预备了齐全东西送去。爷也没说要我过去的话。你既进了府,将来自有拜见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   “你要出去,这不合规矩。我也不会让你这时候出去的。”   噶礼的事,赫舍里氏应当还不知道。苏玳也懒得同她说。   嫡福晋还是好啊,一个正妻的身份,就能把侧福晋给压的死死的。她这是来禀告,就给了苏玳依着规矩不让她出门的机会。   苏玳叫李固把弘晳的话重复说一遍。   李固哪敢掺和呢?   还不是福晋吩咐什么就是什么。   来的时候主子爷就吩咐了,谁也不准去见。他一回来就直接到福晋这儿来,连太子爷和侧妃那儿都没叫去呢。   苏玳等李固说完,才道:“你听见了?爷是有事。等事情妥帖了。自然就回府了。你的话,等爷见你的时候再说吧。”   赫舍里氏不想放弃,还想说些什么。   苏玳便直接问李固道:“爷可有什么话要交代给侧福晋的?”   李固忙道:“回福晋,主子爷并没有话给侧福晋。”   “你回去吧。”苏玳道,“福冬,送侧福晋回吴衡院。”   赫舍里氏的心思太大了,动作也太多。   外头正乱着呢,不能放赫舍里氏出去。她出去了,那就是给弘晳添乱的。   这个时候,太子府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盯着,谁也不能给弘晳添乱。   苏玳特意吩咐了,叫盯紧了门上,不许赫舍里氏擅自出门。   弹劾噶礼的是明折。牵扯出来的一连串的事情,这个也说,那个也说,便在御前形成了群起攻讦大阿哥的局面。   大阿哥在园子里住着不露面,御前却热闹的不得了,似乎人人都咬牙切齿的让康熙彻查噶礼,彻查那个与噶礼和大阿哥都有来往的蒙古人。   就连年纪还小的纶布,都被人盯上了。   也幸而是常泰将儿子保护的好,一等公的府邸没有旨意是不能擅闯的,谁也不能去把纶布从里头抓出来。   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噶礼和大阿哥的身上。   噶礼被召入京。而从他的身上,当真查出了他贪腐的证据。   甚至连他的老母亲都出来告发他,说他为官以权谋私。   这些事外头传遍了,太子府里也都知道了。   东院这边人人都知道,大阿哥被众人群起攻之,已有数日不曾回府了。   李固自那回来了一趟东院,就再没有回过太子府。   太子和雍亲王在朝中为大阿哥说话,为噶礼力争,旁人不敢正面对抗,在康熙跟前却变本加厉的攻讦。   而所有的潮涌起来的争斗,康熙却一言不发。   这暧/昧的态度,更是让人看到了大阿哥垮台的可能。   太子身体不适,却一丝一毫也不敢露出来,生怕他倒下了,那些人会趁机做出更凶狠的事情来。   他得替弘晳撑着。   这样的局面,令苏玳很担心弘晳。   她不去园子里看一眼弘晳,实在是不放心。   预备好了正要出去,却来人报说,吴衡院的侧福晋竟出门去了。   苏玳皱眉:“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盯紧了门上吗?”   朱长忙着就去查,查清楚了回来禀报。   赫舍里氏听见消息,借口说担心家里,叫人送信回去,想见她祖母一面。   口信传回去,他们府上就来了。赫舍里氏的祖母去吴衡院说话。   一行这里打眼叫人看着,一行那里赫舍里氏府上的老福晋叫了心腹嬷嬷来,将赫舍里氏打扮成侍女的模样,跟着吴衡院里伺候的奴才悄悄从角门出去了。   等发现侧福晋不在吴衡院时,赫舍里氏早就出门了。   因是赫舍里氏府上来人,仗着太子这一层关系,底下的奴才们不敢太过分,就叫她们钻了空子,把人带出去了。   赫舍里氏费尽周折去了园子,苏玳倒不想去了。   她回身回屋坐下,吩咐朱长:“将吴衡院里所有伺候的奴才侍女都绑起来。等他们主子回来,再将他们全部换掉。包括侧福晋身边贴身侍候的。带进来的那两个,也一并绑起来。”   “角门上走失了侧福晋,将涉事奴才的名姓都报与侧妃知道,请太子妃和侧妃定夺吧。”   她头发上素净,就一些点缀首饰,全让苏玳自己取下来了。   “你们把东院守好,别的事一概别管了。其余的地方,万不可再出什么差池了。”   福春小心翼翼地问:“主子,那园子那边?”   “不管了。”   苏玳上了榻,她要好好的睡一觉,“人家是出身赫舍里氏的侧福晋,主意大得很。迟早都是要见大阿哥的。迟早都是要侍寝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再去管,我成什么了?”   福春轻声说:“主子别赌气。”   “我没赌气。”苏玳裹着被子道,“我就是想明白了。”   什么安稳,狗屁安稳。没有安稳。   她自己安稳不就好了。   主子都蒙头睡了,福春再多的话也没法劝了。   今儿侧福晋这事,是真的将主子给气着了。   福春从屋里出来,外头见到福夏,俩大丫头心里头很是自责,她们没把东院看好啊。   苏玳睡着,她的四个福却带着朱长,板着脸,将整个东院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大遍。   过筛子似的过了好几遍,倒是查出来几样小事,为了杀鸡儆猴,也都给捆了,等主子醒了再发落。   苏玳睡着了,但睡着了也做了好多梦,醒来都记不得了。   再一瞧,天都黑了。屋里一盏灯烛,她叫了人,福春福夏才进门。   “我饿了,弄点吃的来。”睡了这么久,苏玳是真饿了。   福春福夏亲自给苏玳摆膳,瞧这两个丫头,笑得跟两朵花儿似的。   她睡觉的时候,这俩丫头还发愁呢。   苏玳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福春福夏都不说罚人的事,那都是小事,主子一句话就完了。   可这高兴的事儿,必须第一时间给主子知道。   福夏嘴快,笑嘻嘻地道:“主子睡下没多久,侧福晋就叫人给送回来啦。侧妃领着奴才们亲自去瞧的,侧福晋哭得眼睛都肿了。听说是刚进园子还没见着爷,就被人给撵出来了。”   福夏憋到现在才说,说了就觉得心里更痛快了。 第34章 034   苏玳那头把事情报给了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知道,太子妃和太子侧妃这头就去查了。   查出来果然同苏玳所说的情形一致。   瓜尔佳氏如今老实许多,娘家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太子亲自留了话,雍亲王那边更是不容情的,瓜尔佳氏一族也闹不起什么来。   只能乖乖按着规矩办事了。   太子妃顾念弘暎太小,她还是想再要个孩子的,虽说年纪大些,但是努努力说不定还会有的。   她不能让太子厌弃她,不能让太子真的不来她这里了,否则她的奢想就无从实现。   原先并不怎样放在眼里的李佳氏成了太子侧妃,还掌了太子府的管家权,这让太子妃很有危机感。   李佳氏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看似乖巧懂事,却一点也不好对付。   太子妃只能收敛自己所有的不甘心,不敢再如先前那样轻狂。   她带着弘暎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试图与太子重修旧好。   太子敲打她,但也并非不来看弘暎了。   为了儿子,有关东院的事,太子妃是一个字不说,也一个事都不管了。   赫舍里氏进府,太子妃心里是琢磨着侧福晋这个身份,东院那边只怕是要闹起来的,她乐得看热闹。   可这赫舍里氏还真不是省油的灯,竟闹出这等事情来。   弘晳的福晋要处置,太子妃却不想沾惹这件事,也不想得罪赫舍里家里。   太子与赫舍里沾亲带故,这赫舍里氏可也是太子的侄女呢。大阿哥与赫舍里氏是亲上加亲,是妥妥的中表婚,太子妃管不好,也不想管,更不愿意将来落埋怨。   她借口要照顾弘暎分身乏术,将事情都交给李佳氏去管了。   福夏说:“侧妃将事情查清楚后,就将涉事的奴才都处置了。二门和角门上都换了新的管事。”   李佳氏让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跟东院的福春福夏交接知会的。   大丫鬟回去后跟李佳氏说了,李佳氏这才晓得苏玳睡了,吴衡院的奴才还没发落。   她这个做正经婆母的,从不管弘晳院里的事情。   从前在东三所,弘晳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李佳氏一概不管。   娶了嫡福晋后,李佳氏对苏玳这个媳妇是百分百的满意,就更不管了。   接手了太子府的管家,她答应过太子,会好好看护府中。   她从前是不管,不是不会,自接手后,这太子府的规矩自然比从前更严了。   赫舍里氏刚进府就闹出这么多的事,李佳氏对赫舍里氏的印象就很不好。   这不仅乱了东院的规矩,也乱了太子府的规矩。   赫舍里府上的人李佳氏管不到,可太子府的人,李佳氏还是能管一管的。   苏玳睡着,李佳氏不想劳累了自己的媳妇,这些日子弘晳不在家,全靠媳妇撑着东院。   如今弘晳出了这样的事,媳妇是得养足了精神好好应付之后的事,赫舍里氏才进府就在这时候作妖,李佳氏自然是要为媳妇撑腰出头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李佳氏知道儿子绝不会喜欢赫舍里氏这样的女子。   若她安分些,弘晳或许还会顾念一二分是表妹的情意,可这个赫舍里氏性子太轻浮了,弘晳心里那一二分的顾念,怕是早都没有了。   因而听说赫舍里氏被撵回了府里,李佳氏就带了自己的人,然后带着苏玳身边的福春福夏去了吴衡院,将吴衡院里的奴才都发落了。   包括赫舍里氏身边侍候的奴才。   福夏说:“侧妃说侧福晋身边的奴才太没规矩,遂都发落了。侧妃说,请主子再选了老实规矩的奴才送去侧福晋身边伺候。未免侧福晋身边无人,侧妃将身边的嬷嬷留在了吴衡院,说是要教导侧福晋守规矩,不许再出来了。”   李佳氏怕苏玳误会,还特意让福春福夏转达了自己的意思,苏玳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丫头不必多说:“我知道侧妃的心思。自然不会误会她。”   她是撒手不管了。爱咋咋地。   却没想到往日里最是潇洒的李佳氏出手了。   李佳氏这一手干净利落,如若是她自己,大概也就是这样处置了。   苏玳问:“侧福晋闹了没有?”   福春道:“侧妃处置,侧福晋怎么敢闹呢?原本在园子里,就得了爷叫李固去的一顿训斥。回来正哭呢,遇上侧妃雷厉风行的处置,说她败坏了太子府的规矩,她被吓到了,就不敢闹了,只关在屋子里哭。”   一个小姑娘,身边亲近的奴才都发落了,赫舍里氏又不是多有胆色的人,这会儿也只能哭了。   弘晳又不给她撑腰,见都不见她,还得罪了太子侧妃,她的正经婆母,这时候还不老实些,再疯下去,就更没了活路了。   苏玳说:“那收拾一下,我去侧妃处请安吧。”   她也是真心实意叫李佳氏额娘的,这个时候,该去致谢。   福春道:“主子,侧妃吩咐了,叫主子不必去。一家人在一处,倒也不必在意这些客套。侧妃还要侍奉太子爷,主子这些时日劳累了,就好好养着,东院还要靠主子守着呢。”   苏玳敏锐道:“太子爷可有说什么?”   福春说:“太子爷无话。”   苏玳追问:“对大阿哥也无话吗?”   “这个,”福春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苏玳心想,是啊,纵然太子有话,那也是对弘晳说就是了。弘晳如今住在园子里,太子若有什么事,直接传话去园子就成了,也用不着转个弯要她来转达。   府里这么安静,弘晳住在外头,太子和太子侧妃素来呵护她,如今有事也不用她出头冲锋陷阵,也不用她去应付筹谋,她只需要好好的养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行了。   就像弘晳说的,等事情妥帖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他们还照常过日子就成。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可她心中,却始终不安。好似缺少了什么似的。   想仔细去找,也不知从何找起,更不知失落何方。   福夏见苏玳并无多少兴奋之色,便又说:“侧福晋那边,还不止被撵回来了呢。奴才听朱长说,大阿哥对侧福晋擅自上门的事很恼火。训斥侧福晋后,又派人将陪着侧福晋乔装改扮出来的那个嬷嬷给打了一顿,送回赫舍里府上了。”   “大阿哥还去了府上,将老福晋骂了一顿,闹得府上人仰马翻的,大阿哥才回了园子。这事儿都传开了,侧福晋将赫舍里家的脸都丢尽了。”   福春也知道这事,本不想这时候说的,见福夏喜滋滋的用这个逗福晋高兴。   福春便觉得不妥,叫福夏别说了。福夏神采飞扬的说完,才发觉福晋好像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高兴,福夏忙住了嘴。   也觉得自己忘形了,忙跪下请罪:“奴才失言了。请主子责罚。”   苏玳示意福春将福夏扶起来:“这事又不怪你。罚你做什么。”   那位爷就是这样翻天覆地的性子。   往日若听见这个话,她心里必定嫌弘晳搞事。   如今听了,却平添担忧。   噶礼事发,外头已经将弘晳和叛国罪人等同了,说什么的都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如今又去赫舍里府上大闹一番,连索额图的福晋都骂了一顿,事情传开了,岂不是罪加一等么?   外头的人会怎么说他?康熙又会怎么想他?   外头朱长进上来一个消息。   康熙宣召弘晳入宫了。   苏玳心口沉甸甸的不安稳,听见这个消息,更是坐不住了。   望窗外星子入眸,苏玳起身更衣,整理衣裳钗环:“备车。去园子里吧。”   她在东院等不住。弘晳入宫,她去园子里也见不到,可在他待的地方等他,总能快一些的。   弘晳和她闹别扭,要等到他主动回家,她在府里可不得日日心焦?   福春福夏本惴惴不安,一听这话倒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福晋去园子里,这是名正言顺。   两位主子一见面,把话说开了,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她们主子也不至于在东院自己怄气了。   苏玳知道康熙前些时候赏了弘晳个园子。   听说还是这位爷自己去抢来的,说是看见地方好,想要,康熙就给他了。   等到了地方下车一瞧,苏玳还挺吃惊。   这不是后世的圆明园吗!   园子里的管事恭恭敬敬的跟着苏玳,介绍园景:“主子爷赐名,这园子叫苏园。如今是尚未修缮,主子爷说将就住下。等天气暖和些了,就与福晋一道商议着修缮园子的事。”   苏玳被迎到了弘晳暂住的暖阁。   本属于雍正的圆明园被弘晳抢了,还给改名叫了苏园。这真是挺魔幻的了。   瞧着那做好了将要挂出去的匾额,苏玳出神片刻,发现自己终于无法视而不见他对她的用心了。   苏园苏园,怎么偏偏要叫苏园呢。   奴才们都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苏玳靠着大迎枕,看着暖阁里弘晳在这里起居留下的新鲜的生活气息。   她想,如果弘晳这一关过不去了,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呢? 第35章 035   李佳氏在府里处置了赫舍里氏身边和吴衡院奴才的事,府里给了信到弘晳这边。   弘晳见都懒得见赫舍里氏,结果格尔芬不算太傻,儿子也还过得去,生的孙女却这般愚蠢。   弘晳心里有气,恼的是赫舍里氏刚进府就给他的小福晋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听说赫舍里氏三番四次跑去正院,之后更是绕过福晋跑出来,小福晋都气的不管了,直接睡觉了。   他放在心尖子上呵护的人,岂是叫赫舍里如此作践和不尊重的?   格尔芬擢升了官,就连带着家里的人都狂的不知道姓什么了吗?   弘晳拿着马鞭找了个快马,直奔赫舍里府上。   常泰那边是一等公府,索额图这大儿子就是普通人家了。   比起常泰那边的低调,格尔芬这里就热闹太多了。   弘晳拿着马鞭进门,皇长孙气势汹汹气场太足,没一个人敢拦着他。   他把老福晋身边被打得半死的嬷嬷丢到老福晋面前,拿出当年骂索额图的气势,把老福晋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也不管格尔芬府上的人仰马翻,径自走了。   老福晋气晕了,弘晳却恶劣的觉得痛快,气晕了才好呢,省得出来祸害人。   他就没想着遮掩,前脚刚回苏园,后脚京城就传遍他去格尔芬府上大闹的事。   康熙圣旨宣他进宫,他也满不在乎。   这回觐见,乾清宫暖阁里站了一屋子的大臣,个个面色严肃。全都是朝中重臣,康熙的心腹和倚重的大臣。   不是在朝殿上,却似朝会。   见了弘晳来,康熙叫了起,就问他噶礼的事他怎么看。   弘晳道:“噶礼的事,派稳妥的人去彻查便是。若要是实情,怎么处置依大清律例。若是被人诬陷,自然要还噶礼一个清白。”   有人忍不住道:“告出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有人证物证,如何是诬陷?远的不说,便是噶礼私养常泰的长子,这就是蹊跷。更别说这里头还有蒙古人的身影了。”   弘晳冷笑:“那依着你的意思,直接杀了?把噶礼杀了,抄九族。把常泰也杀了,把纶布也杀了。把赫舍里家的人都杀了。再把蒙古人全部都傻了,你看好不好?”   不少人皱眉,觉得大阿哥太是胡搅蛮缠了。   康熙大约是习惯了。听着弘晳这样阴阳怪气的怼大臣,他还有丝看戏的闲心。   有人还是看重实据的:“大阿哥所言自然不妥。但常泰大人说,其子纶布是大阿哥送去噶礼身边的。常泰大人与噶礼近些年都无往来。大阿哥又是究竟为何与噶礼有所往来?又为何要把孩子送到噶礼的身边呢?”   “还有那个蒙古人。噶礼属从找不到那个人的踪迹。大阿哥是否能提供些线索,又或否认识那个蒙古人呢?”   这要是寻常,没人敢这么诘问弘晳。   今夜这样一连串的发问,是康熙授意的。不然没人敢把这些拿到明面上来说。   弘晳心知肚明,看着康熙笑了笑,然后对着那些大臣道:“纶布是常泰的儿子不假,但不能送去给噶礼养着吗?京中冬日冷,孩子生下来先天不足,爷怜惜那孩子,想起噶礼在南边做官,又与常泰关系好些,爷好歹和赫舍里氏沾亲,就做了这么点事,还得昭告天下,让你们都知道,都认可?”   这也是当初和常泰商议好的,孩子送出去,明面上总要有个理由。   弘晳不会对任何人讲真正的理由。   他指着生下来就健康漂亮的小纶布说先天不足,常泰一句话都没说,由着他‘指鹿为马’了。   弘晳保住赫舍里氏一族,常泰深信他。   弘晳也不可能真的和赫舍里氏一族撇开关系,太疏远反而也不妥当了。他索性承认了这么些往来。他玛法这个人,喜欢若即若离的相处,若是太过干净,反而心生怀疑。   “至于什么蒙古人。爷不知道。一概不知。你们等噶礼入京问他吧。属从的话就当真,未免太武断了。”弘晳是死不认账。   他叫巴勒多尔济先进京接触,这不是万无一失。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   可这些事里头,真正的小辫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抓住的。   焉知他不是故意露出破绽呢?   康熙不表态,弘晳就当他身处深宫什么都不知情,撒娇诉苦般地说:“玛法可知道,外头如今都在传孙儿什么?”   “他们竟说孙儿和蒙古人勾连,是大清的叛国罪人,是准部余孽,要卖了朝廷示好。说噶礼是孙儿手底下的人,还有常泰,跟孙儿也是一伙的。要祸害玛法的江山。”   “孙儿不过是个皇孙,身上半分爵位都没有,值得他们如此吗?没凭没据的,这等骇人听闻的话都编出来了。说到底,还不是因着玛法宠爱孙儿,又宠爱孙儿的阿玛么。”   “孙儿屡次同玛法说了,阿玛活不长久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不若就请玛法废了阿玛的太子之位吧?阿玛不做这个太子了,他们也不会日日揪着孙儿不放了!”   “玛法要是不废太子,下一回,他们就要说阿玛是叛国罪人了!”   “求玛法给孙儿,给阿玛一条生路。”   弘晳跪下,情真意切的磕头。他用了力,额头很快见血,皮肤都磕破了。   早先闹着要求废太子,都是小范围说的。没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过。   在场的基本都是揣摩康熙的态度,依着圣意办事,其实心中未必没有疑惑。   大多数人对重新开始办差却处事温和公正的太子还是很有好感的。   有这个不着调的皇长孙比对着,众臣便觉得有个正常的皇太子简直太好了。   乍然听见皇长孙求皇上要废太子,很多人遽然大惊。   再看皇长孙额头都磕破了,众人就吓到了,连请皇上息怒,或者说不要废太子的话都忘了。   就愣在那里。   康熙不是不知道外头的传言,他都听见了,但他不能轻易表态,甚至不能很快做出什么反应来。   这事牵扯太大,牵涉的人也太多,康熙心里其实不大相信那些传言,也不大相信说什么弘晳和蒙古人勾连的话。这太离谱了。   可听多了,总是要问一问的。   康熙心中并没有什么决断,便像弘晳说的,一切要等噶礼到京,然后让个稳妥的人,方方面面的彻查才行。   听见弘晳求废太子,他已经暴躁不起来了。   着实是这一年多听的太多了,有点麻木了。   瞧见弘晳这样磕头,那血顺着他的脸滑下来,康熙心中有些不忍。   何至于就逼迫至此呢?   他前些年对索额图不满,这孩子也对索额图不满,对赫舍里氏并没有那么亲近,康熙其实心里是很满意的。   太子和皇长孙依赖他,他高兴。   可到底赫舍里氏一族与他们有亲缘关系,他自己都至今还在提携佟家,倚重佟家,怎么能要求弘晳与赫舍里氏一族彻底的没有来往呢?   弘晳还顾念常泰的儿子,康熙心里又有点高兴。   比起赫舍里氏一族旁的人,常泰是个很能干的人,而且身体健康强壮,颇有其父噶布喇的遗风。   身体又比噶布喇好得多,康熙可以放心的用。   康熙忙让人将弘晳扶起来,又让人将他额上的伤处理一下。   这孩子头先打架,八旗勋旧虽恨,可户部的银子都快补齐了,就念着这个,康熙都不忍苛责他。   “噶礼到京后,这案子,你也同着一起审。”   康熙说,“你不能与噶礼单独接触。所有卷宗证据,都不可独自接触,最后判决在朕这里。你只管旁审,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也让人别诬陷了你。”   弘晳嫌给他处理伤口的太医手抖的烦人,他挥了挥手,不要太医弄,他自己随便简单处理了一下。   听见康熙的话,应了一声好。   太医被弘晳赶出去了,弘晳道:“玛法,这事儿若果真如孙儿所言,噶礼和孙儿都是被人诬陷,是被冤枉的。那玛法能答应孙儿,给孙儿一个补偿么?”   康熙气笑了:“你还找朕要补偿?又不是朕干的。”   众臣一个个都沉默着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大阿哥果然是大阿哥,是天底下最敢说敢干的皇孙!   弘晳笑嘻嘻地:“那孙儿今天受委屈了啊。”   他一笑,那嘴边没擦干净的血迹就特别明显,康熙心里就瞧了难受。   他年纪大了,有些见不得血了。其实是见不到自己宠爱的孙子受苦。   “好好好。只要你不过分为难朕,朕给你补偿。”   “那孙儿这个委屈不能白受嘛。”   弘晳往自己额头上抹了点药,又贴了点纱布止血,笑起来就有点滑稽,“孙儿再多嘴问问啊,当初玛法南巡的时候,八贝勒沽名钓誉收拢民心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怎么孙儿瞧着,这小半年的没下文了?”   “前些日子不是也把打着诚亲王的旗号在江南骗人的孟光祖给抓到了么?京城里吹起一阵风,说直亲王八贝勒九阿哥,孙儿的伯伯叔叔们在江南采买女人,收买官吏的事。怎么月余就没声音了?”   “这才都是实证。怎么风没了?”   “孙儿这阵风。倒是刮的很大很猛啊。” 第36章 036   弘晳就是故意的。   南巡回来不久,八贝勒的差事就没了。连带着直亲王在康熙面前也不如从前那样得用了。   朝中有开风闻言事。这方面康熙还是很谨慎的,也比较宽容。   何焯回京审查,派去抓孟光祖的人回来说孟光祖炮了。   连带着跟诚亲王有关联的人都跑了,只有何焯带着八贝勒的人被抓了个正着。   直亲王和八贝勒的人在江南大肆采买女人,还收了江南盐商们的‘输诚’。这用的都是太子的名义,他们的人私底下都扮作了太子的属人。   连带着把大阿哥也牵扯进来了。   这套把戏弘晳既然知晓了,必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用了法子,把人的身份都拆穿了,事儿全扣在了直亲王和八贝勒的人身上。   甚至那些被买入京的女子都知道,她们是叫直亲王的人带回京城的。   盐商们也知道,皇上面上说不收他们的银子,但实际上,银子都被直亲王拿走了。   你问他们太子呢?他们都知道,太子跟大阿哥与这些事半点没沾染。   弘晳做的仔细,叫他们露馅,叫他们抵赖不得,也很小心的避开了康熙在江南的耳目。   回京后,八贝勒不甘心丢了差事,就伙同八旗勋贵闹了起来,太子重新起复,接管了这个差事,然后便是弘晳的打群架。   闹得天翻地覆,闹得所有人眼里都只看得到户部还银的事。家家户户惦记的也是这个事。   直亲王就是趁着这个时候,把何焯和八贝勒的人捞出来了。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康熙也没有深究。   这些弘晳都知道。   他就是特意不出声的。   孟光祖当然是他叫跑的。   这会儿孟光祖被抓住,那也是他授意的。   他们搅风搅雨的,弘晳怎么能让他们好过呢?他就算计着这个时候提出来呢。   曹寅李煦的密折总来,这些事,康熙岂会不知道?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反正他南巡,那是真正的秋毫不犯,他所用皆是内库所出,他本人确实没有拿盐商拿地方上的银子。   拿银子的是他的大儿子。不是他。   弘晳当庭提出来,这就没法糊弄了。   背着天子如此作乱地方,搅扰的地方不得安宁,康熙就不能坐视不管,否则这事就糊弄不过去了。   为着前番户部的差事,老大老八深恨弘晳,京中吹起这么大的风,编出那样离谱的故事来,想来老大老八是出了不少力的。   康熙如今抬举太子,就不能让弘晳处于劣势,老八也确实该得到个教训了。   江南的事,他想抬抬手,可这个儿子心思太大,还妄图打压侄子,着实可恨。   康熙说:“既然孟光祖抓到了,那就好好审。何焯也押起来,将此事彻查。看看八贝勒还有没有做什么不合适的事情。若有,朕定不轻饶。”   康熙含笑看向弘晳,“如此,你可满意了?”   弘晳面上也笑,笑容纯真无暇,心头却恨的咬牙切齿,“孙儿受了委屈,玛法给孙儿出气。孙儿多谢玛法。孙儿满不满意的,也说不上这个,就觉得不能让心怀鬼胎的人败坏了玛法的江山。”   八贝勒小时候在惠妃那里养过一段时间。   直亲王待他就比待一般的兄弟亲近些。两个人狼狈为奸,互相利用,共同的目标都是搞垮太子。   弘晳设计,特意此事将这事拎出来,也是为了分化他们。   直亲王善战,身上是扎扎实实的军功,如今准部余孽还在虎视眈眈,噶尔丹一脉没了力量,他的侄子却枕戈待旦,酝酿着反击。   如今皇子阿哥里头,最能征善战的就是直亲王。   底下的阿哥们还没有历练出来,想必康熙心里也是舍不得折损直亲王的。   八贝勒就成了取舍之中那个可以被舍下的。   有他咄咄逼人,不会让八贝勒的事简单过去,直亲王为了保住自己,就不会再把八贝勒和他的人捞出来了。   有了这次的事,兄弟俩之间有了嫌隙,往后再想合作,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让他们彼此猜忌,正是弘晳想要的。   已是深夜,康熙不让弘晳出宫,要他去东三所住一晚再出去。   小福晋不在身边,也不在园子里,住哪儿弘晳都无所谓。   他搬出去后,东三所那一片他住过的地方,就和毓庆宫一样,都空气来了,没有再让人住进去。   就预备着弘晳入宫的时候可以歇一歇。   李固在外头候着,并不知道乾清宫的事,一见到自己主子额头上贴着纱布,脸上还有点滴血迹出来,李固吓得不行,忙上来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乾清宫悄悄叫的太医,外头的奴才们也不知道。   弘晳还疼着,脾气不好,没好气地道:“能怎么?受伤了!疼!”   乾清宫里的耐性都留给康熙了。这会儿是一点耐心都没了。   李固都快哭了:“主子爷,要不奴才叫太医给您瞧瞧吧?这伤的怎么样了?”   李固心里慌得很,都包成这样了,该不会是破相了吧?   流了这么多的血,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啊。主子爷该不会是皇上打了吧?   难不成也跟直亲王那会儿似的,用砚台砸的?   “太医看过了。就这样。”   弘晳不耐烦见太医,“爷死不了。”   李固真的要哭了,太医看过了,就看成这个样子吗?   弘晳嫌他走得慢:“狗奴才,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哭丧着脸给谁看呢。还不快跟上来。”   李固还是不放心啊。这伤了脸伤了脑袋,他怎么跟太子爷交代,怎么跟侧妃交代,怎么跟福晋交代呢?   这可是大事,要是留疤或者有个暗伤什么的,他也担待不起啊。   可自家主子那个牛脾气,李固也劝不动啊。   他心急如焚,急中生智,忙上前来说:“爷,外头有消息来,说福晋去了苏园。正在暖阁里安歇,等着爷呢。奴才是不是传话出去,告知福晋一声,等爷明儿回去呢?”   他主子最在意福晋了。在福晋面前可不能就这么着回去。必定得收拾好了才行。   这么一来,主子就肯叫太医来重新包扎一下伤口了吧?   弘晳一听小福晋去了苏园,立刻眉开眼笑,不小心牵动伤口,疼了一下,他哎哟一声,李固万分紧张的看着他。   他倒是不生气了:“瞧爷干什么?还不快点跟爷回去。福晋在园子里,爷不在宫里过夜了。”   李固迟疑:“可是,爷,宫门都下钥了。”   “把爷的令牌给他们。给爷叫开啊。”弘晳啧了一声,说李固没脑子。   他要出宫,谁敢拦着?这就是往日横行霸道的好处了。   他横起来,谁也不敢硬碰硬。   李固跟着弘晳跑起来了:“爷,要不然还是叫太医处理一下爷的伤口吧?爷就这么回去了,吓着福晋了怎么办呢?”   弘晳嗤笑:“福晋又不是猫儿狗儿,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吓到了?福晋的胆子大着呢。”   更何况,吓着了也挺好的。他发现啊,他但凡有点什么事,福晋都紧张兮兮的。   嘴上一撇关系十八里,心里却还是惦记他的。   他都顶着这么个伤口惨样儿了,这时候不卖惨得福晋的关心,什么时候卖呢?   他得赶紧回去趁人之危啊。   弘晳深夜叩开宫门离宫的事,报到了康熙处,康熙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不管了。   苏玳这儿候着,还一直让人打听着宫里的消息。   乾清宫的消息自然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的。但至少能知道弘晳什么时候出宫。   她实在是担心,甚至叫朱长直接去了宫门口等着,就为了第一时间接弘晳出宫。   夜色深重,她睡不着,前一刻朱长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打听到了,弘晳叫康熙留在宫里了,就在东三所过夜,明日再出宫。   苏玳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康熙还将弘晳留在宫里安歇,大约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或者说,弘晳这关是过了。   他今夜不回来,明日也未必回来。外头的事多,他大约是要很忙的。   事情闹得这么大,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   苏玳想,她就在园子里,迟早能见到他的。她就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苏玳也没什么睡意,见弘晳案头放的都是兵书,随意抽了一本,就看了起来。   才看了两页,外头福春就进来了:“主子,爷回来了。”   回来了?苏玳起身,匆匆将掉落在地上的书册捡起来放好。   边往外走边听福春说:“朱长在宫门候着,说传了话回来没多久,爷就和李固出宫了。说是爷听说福晋到园子里来了,特意出宫回来的。”   “朱长先回来报信,主子爷骑马,随后就到。”   这么大的雨骑马?   苏玳看了一眼窗外,夜里开始下雨的。她匆匆披了披风,拿了黄桐伞要出门,却在上了屋外抄手游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风雨太大,她刚刚出来,风就裹挟着雨水,淋湿了她的披风,落了她一脸的雨水。   苏玳拿着黄桐伞愣在那里,就只是这一迟疑犹豫,游廊的对面,有人疾步走来。   匆匆的脚步声引起了苏玳的注意,她凝眸看去,游廊上挂着的明亮风灯下,她看见了弘晳灿若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第37章 037   弘晳早把身上的蓑衣解下来了。随手一扔,早有准备的李固倒是接的很准。   李固要在弘晳身边侍候,将蓑衣丢给了小太监,可瞧见弘晳大步朝着福晋走过去了,李固又想,他们骑马回来一身的雨水,护的再严实也没法子,一会儿等主子爷进去了,他要是能找个空儿去换身衣裳就好了。   弘晳早瞧见了廊下的小福晋,她身上的披风满绣金花,只是风雨中飘摇不定,弘晳过去,想一把抱住小福晋进屋,又怕身上的雨水沾在小福晋身上,便催她:“福晋进去吧。爷回来了。”   苏玳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想走近一点,她瞧见弘晳伸出来又收回去的手了。   本来想把人看清些,结果一下子就看见弘晳额头上的纱布,和他脸上被雨水冲出来的细碎血迹。   苏玳骇然:“爷受伤了?”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是头破了吗?   这会儿顾及不上什么了,她想凑过去看清楚,又怕弘晳身上还有伤,又怕自己不知情碰到了伤了弘晳。   急的眼眶都红了。   弘晳瞧的分明,心里积攒了数日的委屈一下子就消散了,他主动握住小福晋的手,反正两个人都已经湿透了,也不用管那么多了,一起相携进屋去。   叫奴才们备热水,他催着苏玳去更衣:“福晋莫急。就是额头上有点伤。爷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苏玳都看见弘晳衣襟上深洇的血迹了。   苏玳要去请太医,弘晳不许,苏玳便要去请府里的医生来:“要不然,去外头请个大夫也好啊。”   弘晳摸摸她的脸,笑得温柔:“这事儿不能闹出去。没有人知道爷在乾清宫受伤的消息。皇上不会想外头有只言片语的传言的。”   “乖乖,听爷的,你先去更衣。换完了衣裳,你来给爷换药。”   匆匆换了衣裳的李固在外间刚候着,就听见这句话了。   心想,原来主子绝不肯要太医侍奉,是为着这个了。   果然主子的事到了福晋这儿就容易许多了。   福晋还没说什么了,主子爷就乖乖的自己要换药了。   有福晋的日子,他们做贴身奴才的日子都要幸福许多了。   苏玳都没看见弘晳的伤口,想起当初直亲王被康熙扔出去的东西砸中额头那血流如注的模样,她更衣的时候脑子里浮想联翩的。   以康熙那个性子,说不准真的打弘晳了。   跟自己的祖父,弘晳不能还手,不就是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吗?   苏玳匆匆换好衣裳,弘晳那边沐浴还没好,她就将李固叫进来问情况了。   结果李固在外头候着,一问三不知。唯一知晓的,就是弘晳没有挨打。   李固复又出去候着,苏玳这儿拿了纱布止血的药,这都是常备的东西,奴才们找出来,她也不要人跟着,一个人去了弘晳沐浴的屋子。   她在这里,弘晳也没要人伺候,自己正在那儿洗。   都快洗完了,瞧见苏玳进来,弘晳就笑得有点痞:“福晋等不及了?”   苏玳去看他的伤口。   胡乱弄上去的纱布已经拆下来了,能看出上过药,但是处理的很粗糙。   不是被人砸的,也不是被人打的,倒像是重重磕破的。   伤口里头都血肉模糊了,可见这劲儿有多大。   年轻力壮的男人身体好,恢复的更好,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苏玳一颗心放下来,站在弘晳跟前细致的给他处理伤口,慢慢的上药。   动作温柔,嘴巴却半点不饶他:“爷这是在皇上跟前以死明志了?用这么大的力气撞柱子,是要把自己撞死?”   “爷是不是现在还脑袋晕啊?”说着说着,又不自觉有点心疼。   弘晳瞧她呢,小福晋神色变换,细微的变化,他全瞧眼里了,跟着就伸手摸摸她温热的耳朵尖,笑道:“什么撞柱子?爷岂会那么狠?”   “爷这是磕头磕的。重了点,就见血了。不见血不行啊。”   苏玳不许他动手动脚的:“爷不狠?爷对自己是最狠的了。”   “无论什么事,爷都恨不得拿命去拼。”   磕头磕重了,估计也会脑袋晕。苏玳抱着他的脑袋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觉得这位爷神志清楚,口齿伶俐,要不然还是明日趁空找个医生给他瞧瞧好了。   弘晳眸光渐深,一伸手直接把小福晋揽入怀里,他沉声道:“爷惜命得很。不会就这么死的。爷的这条命,哪能折在这些人手里呢?”   弘晳身上都是水珠子,弄了苏玳一头半身,她忙后退,可已然这样了,怕是还得换一身衣裳了。   回想起方才小福晋的唇贴在他胸膛上的温热触感,弘晳大笑,眉眼胸中一片爽朗开阔。   他仗着手臂长,揉了揉小福晋的脑袋,将她的头发都弄乱了,才说:“更衣去吧。爷在榻上等你。”   苏玳咬着牙才忍住了对弘晳动手的冲动。   他是个伤患,今夜在乾清宫,只怕是身心俱伤,她得爱护伤患,不能趁人之危欺负人。   可这就是这个混账欺负她的有恃无恐吗?   弘晳额上的伤上了药,如今雨水多,用纱布捂着恐怕太过于潮湿了,又是在额头上,小心些轻易不会碰着水,就这么敞开着,伤口倒是会好的快些。   睡觉的时候再小心些不乱碰到,大约数日也就能好了。   弘晳起身,身上水珠轰然垂落,等下直接上榻,也不必换什么正经衣裳,随意套了中衣,又在外头披了外裳,就出来了。   他到了榻上坐了一会儿,小福晋就回来了。   他在这儿住了些日子,暖阁里只有他自己的东西,小福晋很贴心,送来的东西样样都是他用惯了的,而且是他喜欢用的。   哪怕是换了个地方,但总觉得住着还挺舒心的。   就是小福晋不在身边,有点寂寞。   现在倒好了,触目所及,除了他的东西,就是小福晋的东西。   就像是在东院里住着一般,他和小福晋亲密无间的住在一起,方才去问了她的丫头,说她这次过来,带了好几个箱笼一起,摆明了是要在这儿住些时日了。   弘晳心里得意又高兴。   她连随身用的东西,家常的衣裳和出门要穿的衣裳都带了许多套来,可不就是要常住的意思嘛。   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那料子还是他给选的呢。抱在怀里滑溜溜的,特别的舒服。   苏玳由着他抱着,床帐放下来,四下里都没人了,奴才们都在外头候着。   苏玳的头发披散下来,柔顺的青丝落了弘晳满身,她姿态乖乖的,却直接问他:“那个面生的蒙古人,是我的哥哥吗?”   乾清宫的事,问李固一问三不知。却意外从李固那儿知道,弘晳失联的那些日子,是猫在她亲哥哥府上了。   她派人过去传话,哥哥还说弘晳不在他那儿,这两个人,明目张胆的联手骗她!   苏玳想,她问了,他要是不老实回答,还骗她,那她就直接翻脸走人。   什么危在旦夕,什么处境艰难,她都不管了,爱咋咋地。   “是。”弘晳不骗人,“先前叫你哥哥先回京,就是为了与噶礼的人在京中见面,商议纶布的事,还有些南边地方上的事务。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需要个面生的人去接触。”   “爷叫你哥哥易容过。他们不知道是你的哥哥。如今传的乱七八糟,不过是为了把人诈出来。爷已同你哥哥说了,叫他不必管。爷会保他,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他。”   苏玳怨念:“你们悄悄商议好了,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哥哥变了,哥哥不爱她了。哥哥现在死心塌地跟着弘晳,她成了外人了。   呜呜呜,苏玳委屈。   弘晳默然,这个指控也没错,他确实是,什么都没告诉她。   弘晳反省,然后承诺:“爷以后一定都告诉你。”   苏玳不大信他这个话,只想着巴勒多尔济多老实的一个人啊,这才跟着弘晳混了没多久,连亲妹妹都骗了,天知道她哥哥在外头还干了什么事。   可转念一想,巴勒多尔济转变如此大,又岂能不是外间环境太险恶,他不得不改变呢?   想到这儿,又有点心疼她哥哥,苏玳觉得自己真是心软没出息:“为了你,哥哥都不惜骗我。”   小福晋声音软软的,带着控诉,却很像在撒娇。   弘晳就觉得说不上来,小福晋似乎是有些变了。   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变了,但总之是变得叫他越来越喜欢了。   十来天没这么抱着小福晋了,温香软玉在怀,旷了十来天的身子翻腾叫嚣,就想狠狠的弄一弄他心爱的小福晋。   想看她活色生香,弘晳逗她:“你哥哥跟着爷混,自然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都是爷的人,都得听爷的。以后你也要这样,不能总想着你哥哥。”   苏玳听的想拧他,一看见他额上的伤口,就没用力气了,招架不住他的动手动脚,只好软着声音道:“爷额头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嘛?”   弘晳说了,可沉沦在云端起伏的苏玳听进去了几句,他就不知道了。   敢说敢干的皇长孙坏心的很,苏玳没听清,嘤咛着不知道,他就一遍一遍的说,直到苏玳听进去为止。   他尽兴了,搂着小福晋爱怜的亲吻,苏玳却觉得身心受到了双重压榨。   乾清宫沉重的逼问仿佛是她亲身经历的。   方才重重留下的余韵又久久盘旋在心中。   身心割裂,无法思考。   缓了许久许久,久到弘晳都以为怀里闭着眼睛的小福晋睡着了,结果小福晋抓着他的手腕,用一眼的水色看他,问他:“爷会找太子爷帮忙吗?”   弘晳拿了帕子擦她额上的汗珠:“自此往后,或者说很早之前就开始了。爷的事情,爷自己扛。阿玛的事情,爷一力承担。”   “太子之位,将阿玛的手脚都束缚住了。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保住这个位置。”   太子和皇长孙联手,皇上那里,就绝不会再扶持太子了。   四面八方对皇长孙的攻击,都是针对太子的。太子不能相帮,皇长孙自己解决,才有一息生机。   他的阿玛还没有经历过那样惨痛的人生,他的阿玛也不是重生而来的。   他的阿玛不需要去搏杀,有他在,他能护得住所有的人。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再经历一遍那样的黑暗,那么,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吧。   苏玳听的心灰意冷:“那太子爷能做什么呢?”   她的手放开了弘晳的手腕,却被男人将整个手掌都握住了,被抱入那个火热的怀抱中,弘晳在深重的夜里,笑得如同七月里盛大的流火星。   “阿玛能生病呀。”弘晳说。 第38章 038   八贝勒自从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就把目标锁定在了那个从何焯到江南就和何焯打得火热的孟光祖身上。   孟光祖这个人的来历不难查,他们稍稍用了点心,就查到孟光祖是诚亲王的人。   他们去质问诚亲王,诚亲王却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孟光祖。诚亲王的属人之中也没有孟光祖这个人。   诚亲王说自己从未派过人去江南购书,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早两年就在修书了,朝野上下都知道他干的事情。   他若是需要书的话,压根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马,自然会有人给他献书的。   诚亲王也是被人算计了。也是那一趟南巡,直亲王非要攀扯太子,把个孟光祖牵扯出来了。   他这才知道外头有个孟光祖在打着他的旗号干了这么多的事情。   诚亲王为此愤慨,甚至帮着八贝勒他们一起抓住了孟光祖,才晓得这些年地方上被孟光祖骗了的人不少。   都是想要和诚亲王搭上关系的。结果事情越扯越大,将要有些眉目的时候,孟光祖竟跑了,怎么抓都抓不到。   那些牵扯进来的官员倒是有些实证的,有的丢了差事,有的有人保了,就不曾动。   诚亲王倒是生气,还在暗暗找孟光祖的下落。   八贝勒直亲王回过味来,被迫丢了户部的差事,撺掇着八旗勋旧闹了一场,结果大阿哥一出头,他们忽而醍醐灌顶,这事儿没准是大阿哥干的。   应该准是大阿哥干的。   太子重病,命不长久了。天天活得跟个隐形人似的,要不是有大阿哥撑着,毓庆宫早都完了。   太子也当不了这么久的太子。   现在都知道太子活不长,而大阿哥还好好的,太子必定是要走在皇上前头的,京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说法。   说皇太子去后,皇上不会在皇子阿哥们中选立太子。而是会效法朱元璋,立太子的长子,毓庆宫大阿哥为皇太孙。   想到皇上数次去南京明孝陵拜谒朱元璋,又表现出对朱元璋的敬服,众人都觉得这事儿还是很有可能的。   太子现在还在,大阿哥又得皇上的宠爱,难保大阿哥不会提前做些准备。   比起皇孙即位,自然皇子即位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大阿哥为了确保储位的万无一失,对他们这些叔叔伯伯们下手,不也是很正常的么?   大阿哥从小就眼高于顶,待人亲疏有别,直亲王与八贝勒和他不亲近,加之做了这么些针对太子的事情,大阿哥那么精明怎会不知道呢?   两边早已是势如水火,大阿哥必定也会做局算计他们。   这回不就栽了么。   但为了把何焯和他们自己的人捞出来,又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大事化了小事化了。并且从此再不提起了。   这事直亲王在里头出了很大的力气。而因为江南太多人牵涉其中,还攀扯着曹寅李煦,那盐商的银子就是第一个说不清楚的事,因为皇上那里,也就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   但他们不会白白吃这个亏。   九阿哥交游广阔,朋友众多,他银子赚得多,消息也多。   八贝勒苦心寻访,还真被他们找到噶礼这条线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牵扯出来,就是他们用来针对大阿哥的。   可谁想到这个节骨眼上,那该死的孟光祖竟然抓到了。   而大阿哥的事情到底是捕风捉影的多,皇上这时候仍旧不愿意打压太子,叫大阿哥在这事上稳稳占了上风。   这孟光祖还是进京了,他们的事就包不住了。   皇上弃卒保车,到底还是偏心有军功的直亲王。   只愿意彻查八贝勒的事,直亲王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八贝勒这边如今焦头烂额,实在也顾不上攀扯直亲王,况且,他若将直亲王攀扯出来,那将来还有谁能护着他呢?   八贝勒始终还是想要保一保这个关系的。   与他交好的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费尽心思救他。   八贝勒一党忙着孟光祖进京的事,京中江南朝野上下的走动,就顾不上盯弘晳的事了。   直亲王被康熙暗中保下来,他心里明白,老八的事是不能再掺和了。   就连他自己也是在忙着把自己从那些事里面摘出来。可不能让江南的事把他连累了。   直亲王这会儿也知道了,他们是被人算计了个底掉。他们以为是把事情都栽赃到太子身上了,结果人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都给换了,现在全变成了他们自己的罪过。   想起大阿哥的手段,直亲王这身经百战的亲王也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大阿哥小小年纪就有这么狠的手段,这往后可不能再这么轻视他了。   巴勒多尔济和雍亲王府格格的婚期到了。   弘晳与苏玳在园子里住的乐不思蜀,不愿意回太子府去住,觉得园子里比东院自在多了。   如今也没人管他,他爱怎样就怎样。   干脆让奴才们回去,将他和苏玳所需的东西都搬来了园子了。   又不能真的将东院搬空了,干脆也将园子里也置办了一番,小福晋爱怎样布置就怎样布置,反正他瞧着和正院里一样温馨就是了。   园子里如今甚有野趣,等到天气再合适动工的时候他们就回去了。   约莫也就再住个十来日,就要让苏园大修了。   巴勒多尔济成婚这一日自然是很忙的。   噶尔臧,端静公主,还有苏玳的弟弟妹妹们都来了。   巴克多尔济是多罗额驸,也是一等塔布囊,敏珠尔拉布坦如今也是十三岁了,看着倒是很像个大人。   纳穆赛和迪雅都是十岁了,比之从前倒是有了些少年少女的模样。   巴勒多尔济和苏玳兄妹与他们几个关系也好,但毕竟还是隔了母亲的,又分开了几年,总还是有些隔阂的。   但有血缘关系在,相处了一阵子后,兄弟姐妹几个又都熟悉了起来。   巴勒多尔济与苏玳都是成婚的人了,又在京中待了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不似三个弟弟和妹妹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到底能说的话还是不多。   敏珠尔拉布坦已经开始跟着噶尔臧管理旗务了,他倒是沉稳些。   纳穆赛和迪雅却缠着苏玳讲京城的事情,他们会在京中住一段时日,迪雅三年前来住过,回草原后还是对京城念念不忘的。   弟弟和妹妹太缠人,话又太多,苏玳好不容易趁着更衣才得了空闲,就想在府里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一歇。   大婚在晚上,这会儿时辰还早,一会儿还有的闹呢。   她得养好了精神才行。   康熙下旨让弘晳审案后,弘晳每日就很忙了。   他表面上要旁审孟光祖的案子,暗地里还要盯着他们不要在何焯的案子里做手脚,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   巴勒多尔济的大婚,弘晳也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这里。   但弘晳说了,大舅哥成婚,他不能耽搁太久,不会等到晚上才来,会早一点来。但还是没办法和苏玳一起来。   就只有苏玳自己先来了。   这府里如今人多得很,都是来恭贺巴勒多尔济大喜的。   苏玳更了衣,也没在府里瞎转,生怕碰见了纳穆赛和迪雅,又要被缠着讲京城里有趣的事。   整个府里,今天大概就只有巴勒多尔济的书房是最安静的了。   平日里,巴勒多尔济就不许人接近他的书房,除了他身边的贴身侍从固定每日打扫过,其余人等是不许进出的。   今儿这规矩也不会改。   苏玳对这儿熟悉得很,打算去她亲哥哥的书房里歇一歇。   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果然府里人虽多,但规矩一点都没乱。   她哥哥办差后,这几年历练的越发厉害了。   那小厮是蒙古带来的,是从小就侍奉巴勒多尔济的,当然认识苏玳。   对拦住苏玳,那人十分惶恐,连连请罪,却是半分不让她进去的。   苏玳含着笑:“今儿这书房,我是非进不可了。”   “你差事没办好,去找你主子请罪吧。哦对了,莫忘了再叫个人来守着这里,不可再叫别人擅闯了。”   她可以破了这府里的规矩,但别人不可以。   况且她要是不这么做,恐怕今儿个一整天都没法单独见到她哥哥了。   跟着巴勒多尔济的贴身侍从,又跟着办差这么几年,自然也是历练出来了,惶恐过后,一瞬就明白了苏玳的意思。   忙对着苏玳行了礼,然后找了他主子爷的心腹奴才过来守着书房,他就自去寻他主子爷报信去了。   巴勒多尔济自办差后,苏玳再来这府上见哥哥,就从不去他的书房。   兄妹俩有限的见面和有限的聊天都是在大厅里。   这还是她出嫁弘晳几年后头一回再来巴勒多尔济的书房。   和三年前比,这儿书多了,公文也多了。两个书案,一个办公一个看书,整个书房比之前大了许多,应是将隔壁的屋子也打通了的。   内室还有两个大沙盘,还挂着弘晳费心找来的大清全域图。   弘晳和她说了,这图就没几份。还是当初收复taiwan后,底下能人进献上来的全域图。   弘晳想法子从姚启圣的儿子那搞到了两份。   一份给了巴勒多尔济,挂在这书房里。另一份就挂在弘晳的书房里。现在正在园子里收着呢。   这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好东西,弘晳宝贝得很,不过,她是看过无数次了。   但凡弘晳看,也不会避讳她,她也好奇,就跟着一块儿看。大清的疆域自然和现代的疆土不大一样的,苏玳看了好多次,几乎也都把这里的地方都记下来了。   如今这图上,漠北蒙古那儿插了旗子,青海西藏那儿也插了旗子。   各色颜色的都有,五彩缤纷的,还挺好看的。   但没有解释说明,苏玳也不晓得这旗子是个什么意思。   只晓得巴勒多尔济如今在研究厄鲁特蒙古,也就是现存的准部余孽。   剿灭准噶尔的噶尔丹后,这一部也没有真正的消停。他们和俄国一块儿,又去祸害青海西藏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西部承平,大约还没有开始打仗,只是有些暗地里的蠢蠢欲动。   苏玳心想,她哥哥果然厉害,这前瞻性的战略眼光培养的不错啊。   将来势必会再要打仗的。   她哥哥若想要建功立业,这也是一个法子。总比让未来的大将军王和年羹尧占了便宜好啊。   巴勒多尔济文武双全,若能出去历练一下,将来说不准就没有十四阿哥和年羹尧什么事了。   再看看这两个大沙盘,两军对阵,这推演的极好啊。   要不是苏玳深知巴勒多尔济是个土生土长的蒙古人,就几乎要以为他也是穿越而来的了。   驱准保藏,平定青海,西边的战争少说打了也是数年了。   这其中的复杂程度,绝不仅仅只是几场战争就能完事的。   有和平的方式,也有武力的方式,不能一味的蛮干。   单单看这沙盘上的军队推进,就不是莽撞蛮干出来的,这几乎是推演出了后头的战争走向。   要这么看,她亲哥哥简直是个战争天才啊。   苏玳看的心痒痒,忍不住也想碰碰那沙盘上的机关。   “玳儿高抬贵手。这要是乱了,我可就没法复原了。”巴勒多尔济带笑的声音传来。   苏玳扭头,她哥来了,来的还挺快的。   见巴勒多尔济关了门,苏玳扬着下巴看他:“哥哥舍得来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妹妹是还在生气呢。   弘晳失联那些天,苏玳在太子府里,巴勒多尔济陪着弘晳,后来弘晳过了康熙那一关,天天忙着审案子的事,苏玳也不好出园子来找巴勒多尔济。   那个面生蒙古人的事外头还在吵吵嚷嚷的,但没有人会想到巴勒多尔济头上。   苏玳也不想在这个敏感时期给她亲哥哥惹事。   因此一直没有出来见巴勒多尔济。   如今算起来,倒是兄妹俩在事发后到现在的第一次见面了。   “妹妹找我有事,我岂能不来呢?”巴勒多尔济笑道。   他还跟小时候似的,用温柔的笑容哄着苏玳。   贴身侍从寻到他,悄悄与他说了书房的事,巴勒多尔济就知道苏玳这是有事找他了。   小丫头有时候任性起来也还是这么的可爱。   那可是他的亲妹妹,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他的书房,这里头只有两个人是除外的。   一个是大阿哥,一个就是苏玳。   苏玳嗤了一声,不好玩,哥哥太聪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企图,怎么就不能演一下呢?   让她尝一尝恃宠生娇趾高气扬的滋味嘛。   苏玳走过来,微微仰着头看巴勒多尔济。   一个弘晳,一个巴勒多尔济,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明明她都长高了许多,自觉是个修长高挑的姑娘了,结果站在这俩人身边,还是显得特别小。   他们真的好高。   而且长得特别快,弘晳都十八了,看那样子好像还在长高了。   目测都要超过一八五了。而且弘晳比康熙和太子都要高一些。可见一代确实更比一代强。   “哥哥怎么能和大阿哥联手骗我呢?”   苏玳开始翻旧账,“在哥哥心里,大阿哥已经比亲妹妹重要了吗?哥哥是不是不爱我了?”   巴勒多尔济失笑,都成婚两年半的人了,怎么撒娇还是跟个小姑娘似的?   不过瞧着大阿哥养福晋的样儿,他亲妹妹这会儿还像个小姑娘,这是好事。   虽然妹妹转年就十七了,但在巴勒多尔济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么黏着他的,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巴勒多尔济笑道:“妹妹在意的是哥哥骗你?还是大阿哥骗你啊?”   苏玳道:“当然是在意你骗我啊。”   默然片刻,她嘟囔道,“当然大阿哥他也骗我了。”   “他骗了我好多事,也有好多事都没有告诉我。”   “哥哥,你帮他做事我不拦着你,但是你好歹也要留个心眼啊,万一他有事情没告诉你,骗了你,那你怎么办?就像这回,他也事先没告诉你的。”   “玳儿果然贴心。”巴勒多尔济像小时候那样抱了抱她,笑道,“不用担心哥哥。哥哥都是愿意的。士为知己者死。大阿哥他,是千古奇才,能侍奉这样的人,哥哥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苏玳是来兴师问罪挑拨离间的,顺便把哥哥拉回自己的阵营,怎么被她亲哥搞得好像是她在担心他们俩似的?   这不对啊。   她想说不是,可转念又一想,她也确实是担心哥哥许久,若非弘晳与她说透了,她还不知道要担心到什么时候去呢。   弘晳和她亲哥哥果然都是糊弄学的好手,就这么寥寥几句话,苏玳想生气想发脾气想无理取闹都没法了。   巴勒多尔济那句士为知己者死,给了苏玳深深的震动。   苏玳小声嘀咕:“哥哥是蒙古人,怎么也信这样的话。士为知己者,要活着建功立业才对,怎么能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你真是跟着他混多了,满口都是这样的混账话,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要我说,哥哥才是难得的将才,他得了哥哥的鼎力相助,他才能实现他的理想抱负。哥哥不是明珠蒙尘,是自在的发光体,谁都能看见你的光亮的。”   巴勒多尔济倒是好久没有被妹妹这样教训了,既新鲜又熟悉,心里头还觉得很高兴:“蒙古人又如何。哥哥既当差了,就是大清的人。哦对了,这话还是大阿哥与我说的。天底下的臣民都是大清的人,这样想,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了。”   “大阿哥是光风霁月,可不是什么混账话。”   苏玳哼了一声:“你变了。怎么这么维护他?还在我面前替他说好话。”   巴勒多尔济揉了揉苏玳的脸蛋:“就你一个亲妹妹,自然想你万事顺遂。你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呢?”   弘晳总揉她的脸,现在巴勒多尔济也揉她的脸,她的脸又不是玩具!   苏玳掰掉巴勒多尔济的手,赶紧轻轻摸了摸脸蛋,她脸皮嫩,一会儿可别留下什么印子啊。   巴勒多尔济的话听懂了,她就装傻装听不懂。   巴勒多尔济就点了这么一句,知道亲妹妹聪慧,也就不多说了。   苏玳方才一句难得的将才入了巴勒多尔济的心,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苏玳仿佛要碰那个沙盘了。   知道妹妹是都看见了,他将人引到沙盘和地图跟前,说:“这不是我弄出来的。是大阿哥在我这里的那几日他弄出来的。”   “我只能看出这是有关厄鲁特蒙古的战事。是会绵延许久的战事,是很重大的事。但全然不知这些各色旗子是做什么的。两军对阵,不止一方。甚至我方不止一队人马,仿佛是好几组人马。有些地方实在看不懂,问了大阿哥,大阿哥神秘一笑,也并未同我讲。”   “我舍不得弄乱,就问大阿哥能不能留着。想得空就参详参详。大阿哥倒是很不在意,只叫我留着便是了,但不好叫人看见。所以书房这里,也就是你与大阿哥能进来,旁人是进不来的。”   苏玳再度惊讶,这竟不是她哥哥捣鼓出来的,是弘晳弄出来的。   这可是纵横了康熙朝、雍正朝、及乾隆朝的西北战事。   纵然这对阵不全,但总能看出几分端倪来。   弘晳他就仅凭现在的这些苗头和蠢蠢欲动,就预测了将来十多年的事吗?   这也太神了。他这是花了多少年的心血学出来熬出来的啊?   苏玳知道历史走向,可在这个大清,走向是完全不同的平行时空。   她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能说,生怕说错了做错了会给弘晳添乱,或者稀里糊涂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胎穿至此,她从不敢小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她曾经也想,自己能不能为弘晳不着痕迹的做些什么呢?或者是可以帮到他的。   现在看着这沙盘和墙上做满了标记的地图,她想,她还做什么呢?   这位爷自己就是天纵奇才,他根本不需要场外支持,她还是好好待着,躺平苟命,咸鱼为敬吧。   苏玳认认真真的嘱咐巴勒多尔济:“大哥,你好好把这些都记下来。现在不懂也没关系,就死记硬背,全都刻在脑子里。千万不能让除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看见了。你尽快记下来后就毁掉它。不然会给大阿哥惹麻烦的。”   “要是实在忘记了,你就去问大阿哥,他丘壑乾坤自在心里,他都知道的。”   哥哥啊哥哥,你要是混得好,把大阿哥给你的这个外挂拿住了,说不准你就是那个未来的抚远大将军了。 第39章 039   他们兄妹虽在漠南蒙古,但对于北边西边蒙古的事也是知道的。   巴勒多尔济当然知道大阿哥将这些留在这里的意义。   他起先以为大阿哥是一时兴起,大阿哥玩沙盘看地图不过是为了消遣,他也就没顾得上看这些。   结果等大阿哥一走,他再回来仔细一瞧,才晓得大阿哥留下的事大手笔。   巴勒多尔济就一直严严实实的守到现在。   但这东西不能久存,便是在他的书房里也有泄露的风险,因此他确实也已经开始了记忆。   他甚至不敢画下来,而是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今儿巴勒多尔济成婚,他也不能在书房里待太久,兄妹两个谈完了就出来了。   正巧下人来报,说大阿哥来了。   巴勒多尔济就望着苏玳笑:“大阿哥来的很快啊。”   “哥哥都自诩是他的知己了,他能不快么?”身边没外人,苏玳调笑亲哥哥。   外头缺不得巴勒多尔济,有人来请巴勒多尔济去前头料理,正好弘晳来了,巴勒多尔济就在此多说几句话,招待了弘晳过后再去前头。   弘晳身上差事重,与巴勒多尔济一贯交好的皇孙阿哥们先来了公主宅邸。   见他晚来了,也都上去同他说话。   他如今身上兼着两个案子,一个牵涉他自己,里头隐射攻击他的人,一个牵涉八贝勒,隐隐约约还有直亲王和江南织造府的影子。   这都是不简单的案子,皇上那里没有表态,都是要彻查的意思。叫弘晳旁审,也是一种表态了。   和这事有牵连的,有两个亲王和一个贝勒。这其中暗地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这些人就不好和弘晳接触了。   能来巴勒多尔济婚宴上的人,与这些案子也都没有什么牵扯。   今儿个巴勒多尔济大婚,他高兴,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挺高兴的。   弘晖就特别羡慕弘晳有这么一个大舅哥,如今巴勒多尔济娶了他的妹妹,弘晖成了巴勒多尔济的大舅哥,大家都是亲人,这多好啊。   弘晖在这里来晃一圈,趁着巴勒多尔济去接人前还要回雍王府去拦门。   他还挥挥手,带走了几个小阿哥。   纳穆赛看见弘晳过来,他们兄妹找不到姐姐,却看见了姐夫。   这都好久不见了,他们对姐夫充满了好奇,对大清的皇长孙也充满了好奇。   正是喜欢新鲜事物的年纪,就顺着心意来和姐夫接触说话,迪雅也不认生,和纳穆赛一起特别热情的问弘晳京城里的事。   弘晳可没心思哄小孩儿,也就是看在他们是小福晋弟弟妹妹的份上应付两句,从他们这里问不出小福晋的去向,就问了公主府上的下人们。   知道了小福晋的所在,弘晳立即就去寻人。   纳穆赛和迪雅还挺黏人的,一直跟着弘晳,还把敏珠尔拉布坦拉上了。   兄妹三人都跟着弘晳一道走。   苏玳听见迪雅一口一个弘晳哥哥,自己在旁边忍不住好笑。   这位爷府上就养着一位侧福晋表妹呢,这儿就又来一个表妹。   还真的都是有亲的关系。若算起来,她也是弘晳的表妹,只不过与弘晳没什么血缘关系罢了。   若她是端静公主的亲生女儿,那和弘晳就是妥妥的中表婚了。那生出来的孩子很大可能会有缺陷啊。   弘晳不耐烦应付这黏人的兄妹俩,他只瞧得见他的小福晋,也只想带着小福晋找个清净的地方先歇一会儿。   他今儿看了一整天的卷宗,满脑子都是官司,只想抱着小福晋舒舒服服躺会儿。   “哥哥,住在京城里真好,我想一直都住在这里,不想回喀喇沁了。”   迪雅天真热情的声音响起。她这话是对着纳穆赛说的。   却惹得旁边的敏珠尔拉布坦还有巴勒多尔济都看向了她。   小姑娘穿着美丽的蒙古服饰,梳着漂亮的头发,眼睛里都是对京城繁华之地的憧憬。   她说话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自以为自己表现的很隐蔽。   但是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十分羡慕的落在被弘晳抱在怀里,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大哥哥书房的苏玳身上。   他们来的时候,就被告知了,大哥哥的书房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他们不可以去。   三年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条规矩的。   如今这公主府邸,却连阿爸额娘都嘱咐他们,不可以进大哥哥的书房,不可以随便进大哥哥的屋子。大哥哥娶了郡主后,他们也不能随便出入大哥哥的院子。   连他们这些骨肉至亲,连阿爸额娘都不可以进去的书房,怎么大姐姐和大阿哥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去呢?   大哥哥那么温柔的看着大姐姐笑,她都从来没有见过大哥哥对她这么温柔过。   或许温柔也是有的,可总归是不一样的。   当然了,大阿哥身份贵重,他是皇上最宠爱的皇长孙,他当然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大姐姐可以不守规矩,不还是因为她是大哥哥的亲妹妹么?   可是凭什么呢?   她才是额娘的亲生女儿不是吗?   她哥哥敏珠尔如今也是一等塔布囊了。大哥哥的那个塔布囊,还不是因为他要娶郡主才有的吗?   她哥哥敏珠尔将来是要继承阿爸扎萨卡郡王之位的。   他们才是端静公主亲生的儿女,怎么就非得留在草原上生活?   为什么不能如同大姐姐一样在繁华的京城里生活呢?   大姐姐现在生活的这么好,大哥哥甚至成了多罗额驸,娶了郡主将来前途无量,为什么她就非要留在草原一辈子?   纳穆赛还没有这些心思,小男孩很单纯,觉得京城是挺好的,但还是没有自己的家好。   纳穆赛也听不懂迪雅话中埋藏的那些情绪,他说:“我不想一直住在京城里。我还是很喜欢喀喇沁的。再说了,要是一直住在这儿,见不到阿爸额娘怎么办?他们在喀喇沁,你舍得离开他们到京城里来么?”   迪雅笑道:“阿爸和额娘也可以到京城来啊。我们一起住在这里,总会有办法的。”   敏珠尔拉布坦听不下去了,也不能让迪雅再说下去了。   他说:“纳穆赛,带着妹妹去额娘那里吧。你们出来的够久了。去陪伴额娘吧。”   纳穆赛很听哥哥的话,他说:“好。”   然后牵着迪雅走了。   敏珠尔拉布坦如今跟着噶尔臧处理旗务,也历练出来了些。他不笑的时候说话,迪雅也有些怕他,不敢违背,乖乖跟着纳穆赛走了。   迪雅小姑娘说的话,纳穆赛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巴勒多尔济和敏珠尔拉布坦却很清楚。   蒙古王女想要留在京城,能有什么办法?只有联姻一条路。   而看着迪雅方才对大阿哥热络的样子,本来很将妹妹当做小孩儿看待的敏珠尔拉布坦突然觉得,妹妹的心思,可能比他所想的多多了。   敏珠尔拉布坦十分歉意的喊了巴勒多尔济一声:“大哥。”   巴勒多尔济没让他说话,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这里,不能回去。家里的事,你要多费心了。”   敏珠尔拉布坦说:“大哥放心。我会好好努力,我会好好学的。”   巴勒多尔济没有亲弟弟,对这个年纪稍微长一些的弟弟,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毕竟将来喀喇沁都是要交给敏珠尔的。   见他这样认真,巴勒多尔济就笑了。   看见大哥笑了,局促的敏珠尔拉布坦放松了许多,他有些不安地说:“大阿哥好像不大喜欢我。”   大阿哥待他可没有待大哥那么亲近。   他本来也不是弟弟妹妹那样的性子,也不敢缠着大阿哥闹来闹去的。他性子本来也是稳重沉稳一些,甚至比巴勒多尔济还要谨慎,年纪小就更局促胆小些。   到底还是缺乏些历练的,年长些的人总能瞧出来的。   巴勒多尔济淡淡说:“大阿哥不喜欢心思多的人。你与他真诚相交,哪怕笨嘴拙舌,他也会高看你一眼。只是别想着算计他,别葬送了你自己,也别葬送了喀喇沁的未来。”   敏珠尔拉布坦走的时候,巴勒多尔济在原地目送。   这个弟弟没有长歪,目前瞧着还是可以的。好好历练历练,兴许不错。   他和玳儿到外头来,不与他们在喀喇沁争锋。可他们若是争到了他们头上来,哪怕是有亲的弟妹们,巴勒多尔济恐怕也不会手软的。   妹妹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他都说与大阿哥听了,那么这辈子,他就算是大义灭亲大逆不道,也要助妹妹完成愿望。   孟光祖的案子查到尾声的时候,一切人证物证,全都指向了八贝勒,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直亲王到底年长些,这里头他沾的事情不多,弘晳也知道咬不死他,就先咬死了八贝勒再说。   何焯那头严审,八贝勒这几年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拢到台面上来,康熙即便心里有数,但一瞧那厚厚的卷宗,还是克制不住怒气砸了个茶盏。   八贝勒烈火烹油的时候,孟光祖这个在死牢里待着的人,不知怎么的,竟让江湖上的人给救走了。   人家走的时候还说,他们是江湖义士,看不得朝中皇子倾轧,无辜断送旁人性命。   于是孟光祖又再度失踪了。   而好巧不巧的,正查出八贝勒九阿哥与江湖几个义士暗中有所来往。   这孟光祖疑似是被他们劫走,然后杀人灭口了。   苏玳一看得了消息就笑眯了眼睛的弘晳,就知道这事恐怕和这位爷脱不了干系。   ——她已知道了孟光祖就是弘晳的人。   她说:“劫走孟光祖的,也是爷安排的人吧?” 第40章 040   弘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爷的人。”   他用了孟光祖这个人,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人最后没了性命。   原本就是用孟光祖来引八贝勒和直亲王进局的。事成之后,他就用他的人救走了孟光祖,将孟光祖好好的安顿起来了。   大理寺刑部的监牢自然都很牢固,他也不曾让人放水,民间多得是能人能将孟光祖从里头劫出来,只是没有人敢和朝廷作对罢了。   上辈子的时候,九阿哥手底下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有些人还大胆进言,想要助九阿哥去谋夺皇位。   那会儿他们一党大势已去,九阿哥也倒是还有几分良心,其实也是知道就这么几个人成不了事,反而将民间给弄乱了。   管他们什么用心,九阿哥最终还是回绝了。说我们兄弟断没有争天下的道理。   弘晳觉得,他这位九叔也是沽名钓誉的好手。   康熙年间,仗着他们一党的人多,收拢了八旗勋旧都支持他们,作乱了那么多年,将太子整的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到了雍正上位,他被放到西北去好好清算了一番。   却说没有争天下的道理。那他早干什么去了呢?   弘晳记得那几个人。早早收拢为他所用。   他只要皇位,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不择手段也好,费尽心思也好,他什么都可以用。   他们在苏园里住了些时日,这园子要开始修缮了,他们将要回太子府去。   康熙对巴勒多尔济还是很满意的,又想自己女儿多在京中住些日子,就让端静公主带着噶尔臧住过了夏日,到了秋日再回喀喇沁去。   侧福晋赫舍里氏还在禁足学规矩。   弘晳懒得管她,也不想苏玳为了她费心思,就把这事儿丢给了李佳氏。   请他额娘替赫舍里氏在内务府好好挑了奴才来伺候,这会儿老老实实的待在吴衡院里。   连带着新进来的两个格格也老老实实的,甚至比董鄂氏和那三个侍妾还老实。   弘晳没能和苏玳秉烛夜话一整夜,深夜的时候,弘晳这儿刚搂着小福晋预备好好睡觉的。   外头李固就轻声唤人了。   怀里的小福晋醒了,睡眼惺忪的模样:“怎么了?”   “没事儿,你接着睡吧。”弘晳亲了她一下,轻轻起身,“爷去看看。”   苏玳被折腾的累狠了,被放下的下一秒,立刻睡着了。   弘晳瞧着她轻轻笑了笑,等再撩开床帐出来,整张脸已然沉肃,哪还能瞧见半点轻松恰意呢?   他出来,李固迎上来,轻声说:“主子,宫里来人了。请爷进宫去。”   李固服侍弘晳更衣:“八阿哥在宫里一日都不曾出来,在乾清宫长跪,皇上尚未消气,良妃也不敢说什么,陪着跪,惹得皇上大骂了一场。”   “九阿哥劝了,也被骂了一场。宜妃处没有动静。十四阿哥跟着出头,皇上叫德妃将十四阿哥领着回去了。但现在,十四阿哥也并未出宫。”   总之一句话,宫里现在闹得不像样子了。各处都为了这事鸡飞狗跳的。   倒也有安静的地儿。   那平妃处,就是安生的带着十九阿哥过日子的。这会儿都睡沉了。   “八阿哥?”弘晳挑眉。   李固说:“皇上才下旨,夺了八阿哥的爵位。还有良妃,皇上原本是要降位的,降为答应。但皇上大约气得狠了,还没来得及下旨,皇上就晕过去了。”   “宫里来了人,说皇上醒了,想见一见主子。”   太子和雍亲王到东边办差去了。   十三阿哥尚未回京。   原本这差事只要雍亲王一个人去就得了。是弘晳想了法子,又与太子商议后,才一块儿去办差的。   他阿玛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和体验。弘晳不想叫阿玛留京体会接下来的一切。因此才将他阿玛支走了。   有雍亲王在他阿玛身边,他阿玛在外头反而是安全的。   京中如今鱼龙混杂,人多,势力也多,他这一招将他们逼的太狠了,就怕他们破釜沉舟,对太子下手,太子出去,到他布置好的地方去,反而让弘晳能安心。   能放手在京城一搏。   太子不在京中,康熙病中虚弱,想念儿子见不到,就想见见一直宠爱的皇长孙。   也许身子骨不至于那么差,是还能支撑,也还能掌控大局的,就是想歇一歇,见见不叫人那么心烦的人。   当然了,皇长孙也未必不叫人心烦,但这些事,都绕不开他的这个皇长孙呐。   弘晳瞧着苏玳睡了,也舍不得再将她叫醒,就为了嘱咐一句话。   就让小福晋好好睡着,他同福春福夏交代了一番,让奴才们好好伺候,这才匆匆进宫去了。   康熙是被气晕过去的,缓一缓,就慢慢醒过来了。   他原本身子也不大好,总有些旧病,这一年被八阿哥的事恼了多次,这一次是动了真气了。   气大伤身,本来就有些不利索的右手抖得特别厉害,见弘晳来了想藏起来,结果还是没有藏。   “朕老了。”康熙把手给弘晳看,“朕多次与臣工们念叨,说朕不济事了。”   弘晳面色平静:“玛法是被气的。玛法怎么会老呢?”   康熙倒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方才诚亲王来,那哭天喊地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太夸张了。康熙看着都有点闹心,就让诚亲王走了。   弘晳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是嬉笑怒骂的,是个真性情的孩子。   他现在这样平静,未免不是心里难过的表现。康熙总觉得弘晳还是像他的,他幼年登基,越是临大事越是冷静,也是越是一意孤行。   这孩子太像他了,康熙心中难免对他多有包容。   听这孩子这样说话,还知道哄着他,倒是比诚亲王那样更觉得贴心舒坦些。   “你大概也知道了。”康熙说,“你的事,你阿玛的事,都是老八干的。”   右手的事也不必管它,康熙心里清楚,调养些时日总能好起来的,不必很放在心上。   久病成医,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其实这里头还有直亲王的事,但康熙不想提起。   弘晳瞧着面前的祖父,心里想起的却是废太子那年的事。   废太子后,康熙被太子气着了,大病一场,字字句句都是在数落太子的不是,称自己这样都是太子的罪过,太子的罪过何其之大。   甚至在几高天地祖宗废太子的时候,还要历数太子的错事。其他的皇子阿哥如何攻讦太子一字不提,却将太子从幼时起所有令他不满的事都要清清楚楚的说一遍。   这是有多恨这个元后嫡子啊?   恨到将自己的身体都恨病了。   或者有人说,恨之深,亦是爱之切。   弘晳不否认这一点。可这个爱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康熙大病一场,见了大臣就历数自己身子多不好,龙体多不安康,如何如何病痛,可太子呢?   圈禁起来,除了四叔问过几句,把太子的情形说出来了,还有谁在乎过?   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能见太子。   太子怎么办?因为做过这个皇太子,所以一切都是他活该吗?   弘晳恨得眼睛都红透了:“八叔想置孙儿于死地。八叔身后的人,联络八旗勋旧,想要联名请求玛法废太子,另推举贤德的皇子做皇太子。他们想操控大清权柄,想控制玛法,玛法现今还认为,这是八叔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那个大清里,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弘晳都还是太小了。   他不能做些什么,也无法做些什么。他能做的,就是保全他自己。他以为好好的活着,听他们的话就可以了。   可结果呢?他都没能好好活下去。   重活在这里,阿玛早生了他几年。   太子十六岁就生了他。他长大了,能和伯伯叔叔们干上,那就要干上。   把他们背地里做的事情都翻出来,一样一样的翻给他玛法看,看看他们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瞧见弘晳红着眼眶,康熙以为他是委屈至极了,心里也是有些心疼。   胤礽不在京中,这些事叫弘晳知道了,这孩子难免是伤心的。   他深夜叫弘晳进宫来,也是为了安抚他。   他想跟弘晳表明一个态度,这件事,就只落在八阿哥一个人的身上,八阿哥针对太子,谋夺储位,剥夺爵位,让他从此失去政治地位,这就是结果。   “朕还在,你阿玛也还是太子,他们想联名,还未曾联名。未曾请求朕废太子。朕也不会令他们推举太子人选。他们想做的事,做不成的。”   八旗勋旧,现在如何动得了他们?   经过户部还银一事,现在太子这头和勋旧那头几乎是成了死敌了。   康熙要维系这个平衡。   他不可能废太子,更不可能将八旗勋旧一锅端了。   这些联名的人全杀了,官全撸了?那朝廷上,还剩下什么人呢?   至于弘晳所说的操控权柄,这确实是康熙心头大忌。   但是他自有法子,自有分寸,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和弘晳说些什么。   弘晳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不肯认输,他说:“没有了八叔。还有直亲王,诚亲王,还有九阿哥十四阿哥。他们总能找到一个人的。这样的事再多发生几次,若孙儿掉入陷阱,太子百口莫辩时,玛法不得不废太子的时候,这太子的人选,他们未必不能推举。”   “其实孙儿早就替玛法想好了,废了阿玛的太子之位,岂不是皆大欢喜么?” 第41章 041   “你是在逼迫朕吗?”   康熙心力不济,却觉得弘晳一如既往的不省心,但也是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听他所言废太子,他正面回应弘晳,“朕绝不会废太子。”   “太子并无过错。朕不会因为太子活不长了就把他废掉。朕当初既然立了你阿玛做太子,就绝不会废掉。”   八旗勋旧逼他,孙儿也在逼他,都在逼着他做出一个选择来。可眼下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选择?   他们应该明白,只要他还活着,他们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占上风的。   弘晳垂下眼眸:“那如果太子死了呢?”   “太子至死都是太子。”康熙说,“你阿玛若注定死在朕前头,那他也是朕的太子。后续承继,朕另当打算。若朕先死了,那你阿玛就登基为帝。这也是常理。”   弘晳的话问的太直白。   康熙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最近听到的传言。   太子命不久矣,太子死后,皇长孙会被他立为皇太孙,子承父志,作为大清未来的继承人。   这话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康熙听到的时候,已是传了一阵子了。   他派人暗中查过,找不到源头,也不知道是从谁哪里传出来的。和弘晳没有什么牵连关系。   但实际上这话,却于弘晳来说,是大大的好处。   会是他这个皇长孙传出去的吗?会是他这个孙儿真正的心思吗?康熙心中不禁有些怀疑。   太子添弘晳的时候,是他的第一个孙辈,康熙是很高兴的。   太皇太后当初瞧见胤礽出生时,就说胤礽极像小时候的他。   后来再看见弘晳出生,又说弘晳极像他。   要康熙自己说,康熙觉得还是弘晳更像他一些。   从弘晳小时候,康熙就很疼爱他,跟太子小时候似的,把他带在身边教养。   这孩子聪慧异常,和他简直是一条心。   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很合康熙的心意。甚至连略大些后,对索额图的不喜都很让康熙高兴。   康熙总希望太子与皇长孙最依赖他,这一点上,弘晳做的比太子好多了。   索额图是很能干,但是不能不给教训,赫舍里氏一族的人,都不能成为引领朝堂的重臣。   八旗勋旧与太子不睦,索额图一党自然也和这些人有距离。   为剪除太子的羽翼,弘晳十岁以前,八旗勋旧是占了上风的。   那会儿皇子阿哥们都还小,没有什么不能掌控的势力出现,康熙可以很放心的护着太子与皇长孙,让八旗勋旧的日子舒坦一些。   可弘晳十岁后,太子病弱,赫舍里氏一族无人能支撑太子,弘晳也还小,康熙就用常泰一人,勉强能够支撑太子门庭。   随着弘晳的长大,康熙几乎是纵容甚至包容了弘晳的骄横跋扈。   他还需要这个孙儿护着太子的。   太子本人若精明强悍,康熙或者就会想要个乖巧听话的孙儿,偏偏太子病弱,那父子俩总要有一个能撑得住的。   这是他们祖孙的默契,康熙以为是不用明说的。   本朝第一个皇太子是胤礽。还从未有过皇太孙的说法。   康熙心里一咯噔,他甚至在想,难道说太子病弱,与弘晳有什么关系吗?   难道说他这个孙儿为了想要谋夺太孙之位,连自己的阿玛都——   康熙想的心惊,又觉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   都是被老八那个混账给气的。竟怀疑起弘晳的用心来。   太子病弱,太子病死了,弘晳就算做了皇太孙,又有什么大好处呢?他天性又不是老八那样钻营的人。   天生贵胄,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跟老八那个暗地里联合大臣逼迫皇父的罪人是不一样的。   “玛法,若有一日,玛法觉得阿玛不堪为太子了,”   弘晳认认真真的看着康熙道,“玛法废太子也好,圈禁也好,孙儿想求玛法给阿玛预备个大一点的庄子,带温泉的,山清水秀的地方,让阿玛好好养着。高墙圈禁,还是太狠了。阿玛的身子骨会受不了的。”   他嘴上这样说,态度和缓温柔下来,甚至用上了祈求商量的语气。   可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每次所说废太子的话都是认真的,包括这一次也一样。   但他真的想要康熙废太子吗?并不是。   在这个大清,康熙还没有因为索额图对太子有太多的恶感。   又因为有他做对比,康熙对太子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再加上太子病弱,康熙对太子深有怜惜,在这个时候,就不是有那么强烈的要废太子的诱因了。   他重生而来,多多少少带了些执念执拗,和康熙相处,也带了些恶意折磨的念头。   就当他这些骄横蛮干,也有宣泄恨意的意图吧。   八阿哥得到惩罚,直亲王会因为此事和八阿哥疏远,他们的利益集团会分裂。   这已经达到弘晳的目的了。   可八旗勋旧一个不动,至少现在的不动,让弘晳很愤怒,才会质问康熙,和康熙对上。   他这话却叫康熙失笑了:“高墙圈禁?你想什么呢。”   “朕都说了不废太子。又怎会圈禁太子?”   到底还是怜惜弘晳,康熙说,“罢了,你今儿就别出宫了。就在朕这里安寝。好好养养神,这些日子你也累着了。”   “那些联名想要朕废太子,想要另推拒太子的人,朕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只是要慢慢来,如今不宜大动了。”   康熙拍拍弘晳的手臂,示意他去弄点水来喝,“老十三不是要从西北回来了么?西北有异动,这时候朝廷不能乱。你要信朕。”   “是。孙儿知道了。”这是隔代人的观念冲击,弘晳还是不能指望康熙明白他的心意。   他看到了乾隆朝,知道了八旗阻碍了太多的发展,但在康熙朝,在这个时候,为了天下承平,八旗不能动。   可这时候不动,后面还有时间动吗?   雍亲王登基后的改革,还是太慢了。到了弘历那小子登基,又都退回去了。   就只有这十年时间了。这十年若是不动,将来再动,就一切都晚了。   玛法这么注重西方科技文化知识,甚至让所有的皇子阿哥皇孙们都是去学习,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呢?   说到底,还是不能从下到上都改革。   国惟一主,帝王至上,都是太看重这个皇权了。   活过一回,死过一回,又活过来的弘晳,心中溪流已成万川江海,心中丘陵更垒成了万丈高山。   短短数十年经历三朝,弘晳看见了太多。   他既在乎他自己,又并不在乎他自己。   但为了大清的发展,他还是要融入他自己。   良妃降位,回到最初的起点。并且数年之内再无起复的可能。   直亲王罚俸,不痛不痒的惩罚。   八阿哥一蹶不振,朝中勋旧惴惴不安,皇上看似温和,却不知后头有什么事等着对付他们。反而比平日里要乖巧安静许多,朝堂上竟慢慢平静下来。康熙倒是趁机干了许多先前干的不太顺畅的事。   弘晳在宫中侍疾,等到康熙身体完全康复后,他才回了太子府。   太子与雍亲王还未回京。十三阿哥已快回京了。   弘晳看见小福晋,这心里头轻轻舒了一口气,还是深深觉得在自己府上才舒坦。   如今入了夏,宫里头预备着要去畅春园消暑了。康熙要弘晳也搬过去,府里也是预备着的。   太子未回来,太子妃和侧妃定了今年不去畅春园了。因此便只有弘晳的东院过去。   敏珠尔拉布坦兄妹三个原本跟着端静公主要在京城里住上些时日的,结果这才刚入夏,夫妻两个就带着三个孩子匆匆回喀喇沁的。   走的时候是巴勒多尔济去送的,苏玳连面都没见上一面,甚至都是人走了之后她才知道的。   苏玳都不知道怎么了,弘晳就告诉她:“你那个妹妹,和郡主相处的不好。在府里作威作福的,总说这是公主府,不是额驸府,叫郡主心里不痛快了。”   “她太添乱,京城里八旗贵女的圈子她融不进去。蒙古王女里头,似乎也不大喜欢她。你父王和公主替她收拾了几回烂摊子,实在是怕她闯祸,正好部族有事,就带着他们一道走了。”   “你若想你父王,就下回吧。下回去草原,总能见到的。”喀喇沁部算是离京城很近的蒙古部族了,不然也不会让喀喇沁负责木兰行围和秋狝的准备和维护工作了。   苏玳听着都有些一言难尽:“迪雅她小时候不这样的。”   弘晳嗤笑道:“她年纪小,进了京城被繁华迷了眼,怎么就不这样了?”   “爷听说,自你出嫁,你哥哥来了京城后,公主很是溺爱这个小女儿,比之你从前的宠爱都不算什么了。她仗着公主嫡出的身份,在部族里就不如你讨人喜欢。你那两个弟弟倒是还成,有你父王管着,不至于养歪了。”   这中间还有些事,弘晳懒得说与苏玳听了,怕脏了他小福晋的耳朵。   总之事儿解决了。人也送走了。   噶尔臧往后严加管束迪雅,他也就不出手了。横竖以后再有机会,想个法子阻迪雅进京也就失了。   不然的话,任由迪雅这样任性下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喀喇沁嫡出的小公主,非得闯出天大的祸事不可。 第42章 042   赫舍里氏学好了规矩解了禁足再出来,人就和先前大不一样了。   搬到畅春园凝春堂去之前,弘晳找了个时间,见了一下赫舍里氏和新进门的两个格格。   主要是李佳氏送去的嬷嬷去和李佳氏复命了。   说侧福晋的规矩不错,等出来后,想要去福晋跟前给福晋道歉。   李佳氏当然乐见她们妻妾和睦的。赫舍里氏不闹了,李佳氏也不会为难她。   弘晳听见赫舍里氏要来道歉,就特意跟在苏玳身边给她撑腰的,倒也不是专门为了见这三个女人。   索额图的福晋被他骂过一回后,已是老老实实的了。曾孙女这边的事一个都不敢过问了。   甭管心里如何憋屈难过痛恨,面上和格尔芬一样,都不敢对弘晳,对太子说一个不字。   如今格尔芬还要仗着弘晳才有差事。   赫舍里氏得意的是噶布喇一脉的,与他们,是索尼另外几个儿子,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太子倒是好说话,可皇长孙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谁都惹不起,性子上来了在皇上面前都敢胡说八道的,他们哪里敢招惹呢?   没了娘家人撑腰的赫舍里氏,进府后又连连被这些事吓到了,如今在苏玳跟前十分谦卑,是一点架子都不敢有的。   她来道歉,规规矩矩磕头,等到苏玳叫起了,她才敢起来。   赫舍里氏是心里不服的,可是形势比人强,在她还没有足够的底气对上福晋的时候,她就只能低头。   她来道歉,先前的侧福晋董鄂氏,三个侍妾,与她一同进府的两个格格都来了。   虽说格格们也同她一起下跪道歉,但赫舍里氏仍觉得屈辱。   可能皇长孙的出现,让她心里好过了一些,进府这么久了,终于见到他了。   可他却是来看她笑话的。   表哥从前倒还好,怎么进府后像是变了个性子似的,待她十分的恶劣。   赫舍里氏委屈地想,难道是因为她的出身么?可让她进府,是皇上的旨意呀,表哥不该这么冷落她的,她已经知错了。   弘晳把女人们都叫来,就是为了杀鸡儆猴的,现在都看到了冒犯福晋的下场,弘晳就叫她们都下去了。   董鄂氏头一个就走了,三个侍妾也跟着去了。   两个格格连忙跟上,生怕走慢了。   倒是赫舍里氏,走慢了一点,还默默看了弘晳一眼,还是什么都不敢说,自己走了。   那一眼欲说还休的模样,苏玳瞧见了,撑着下巴笑着看弘晳。   “爷要不要把赫舍里氏带去畅春园呢?”他们说好了,这回去住畅春园,府里的侧福晋侍妾格格一个都是不带的。   弘晳不高兴:“你不是跟爷说好了的?怎么又变了?还跟爷说这样的话?”   他惩罚他的小福晋,弄得她气喘吁吁的。   “妾错了错了。”苏玳讨饶,实在是招架不住,娇着声音道,“妾是以前说习惯了。冷不丁就忘了。下次再不说这个话了。爷饶了我吧。”   他明心晓意,苏玳也不想惹了他的不高兴。从苏园里回来,就再也不说叫他去别人屋里的话了。也不再试图撺掇他去这个女人屋里去那个女人屋里了。   也不再说要谁谁谁来伺候他这样的话了。   弘晳舒坦了,把小福晋抱在怀里爱惜的捏来捏去:“现在饶了你。晚上爷就不饶了。”   所以说娶个自己喜欢的嫡福晋多好啊。   怎么宠爱都不过分。想只宠她一个就只宠她一个。若是个侧室,还要顾念着嫡妻的心里,只是有些掣肘,不够爽快。   若太过于偏宠侧室,还要惹得人说三道四的。   他多有先见之明,可劲儿宠着小福晋,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太子府里有他额娘在,太子的那么多格格侍妾,还有侧福晋,都叫他额娘管的服服帖帖的,他就这么几个女人,想必也不在话下的。   他正好和小福晋住到畅春园去自在几天。   十三阿哥回京,西北异动,策妄阿拉布坦骚扰xizang。拉藏汗请求朝廷援助。   何焯的案子完了,孟光祖被劫走了。事情也不算不了了之,康熙怕弘晳抱负八旗勋贵,也没再放几个差事在他身上,倒是只管叫他追查孟光祖的下落。   弘晳倒是觉得好笑,叫他追查孟光祖。如果真的把人找到了,孟光祖再拿出些证据来,涉及江南织造府,涉及曹寅李煦,涉及江南盐政的事,皇上能管么?   现在就不是抓孟光祖的时候。   何况孟光祖是他的人。想找到是易如反掌的时候。但总得容人家歇一歇嘛。   弘晳很是不上心,倒是天天应卯,但人就是抓不到。   康熙看他太闲了,就把他叫去了,旁听西边的事。   在弘晳看来,这事其实简单的很。   当初叫十四阿哥去,这事其实就处理的很妥当。十四阿哥还是有些魄力和手段的。   可正赶上康熙身体不好,因病去世了。这皇位继承上不如十四阿哥当初的期望。   雍亲王对十四阿哥又成见颇深。   废了太子后,四爷党和八爷党斗了个你死我活,结仇还是结的很深的。   那这西北的事就不能任由十四阿哥再去处置的。把十四阿哥的大将军王也给撸了。   改派了雍正心腹年羹尧去。这年羹尧也不是个省心的,几乎把西北青海看做他的私物,雍正也给了年羹尧太大的权力,以至于他雄心膨胀,将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到底还是没有整好。   雍正做皇帝的时候,大清像个样子,主要都是十三阿哥得力。   弘晳看的很清楚,有那位怡亲王在,朝廷与地方都还成,等到怡亲王去后,这许多事就弹压不住了,户部的银子也存不起来了,怡亲王能力卓越。   这会儿兄弟俩都是铁铁的太子党,怎么能不用呢?   雍亲王最擅长的就是指哪打哪,他做皇子的时候,先跟着太子,后来太子被废了,他才有了雄心壮志,跟八阿哥争一争。   他韬光养晦的太久了,不是作为皇帝被培养长大的。他就适合做个忠诚的保皇党。   若论帝王心术,雍亲王还不太行。十三阿哥能文能武,去处置西北的事会比十四阿哥更妥帖。   雍亲王在朝中坐镇,再有他和太子在,十三阿哥在西边就可以放手干了。   但是这个人选,不能由弘晳提出来。   十三阿哥去西北的时候,还不大明白弘晳的用意。只想着大侄子叫他去了,那么他去就是了。   等到在西北待上一阵子,策妄阿拉布坦的事情出了之后,十三阿哥就知晓弘晳的意思了。   这是要让他自己争取去西北。西北之事,如今在皇子阿哥里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是安抚也是一定要有的。这事儿不好干,十三阿哥却知道他能干好。   只是八阿哥出事后,这直亲王这边就有点着急了,生怕康熙嘴上不说,心里头对他有想法。   瞧着如今康熙更加的抬举弘晳,生怕这事儿让弘晳给抢了去。   索额图死后,明珠这边的人有恃无恐,明珠是不参与了,可幕后策划少不了他的。   八旗勋旧的人不敢随意出头,但是出征西北这件事非直亲王莫属。   自然朝中提举直亲王的人是最多的。直亲王也想用这件事来试探一下康熙的心意,看看康熙还肯不肯用他。   八旗勋旧里有些人还是跟八爷党的人藕断丝连的。   八阿哥是不成了,还有九阿哥十四阿哥。   为了孟光祖的事,康熙对九阿哥也不大待见了。倒是待十四阿哥还行。   毕竟十四阿哥的年纪还是小一些的。于是,也有人提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能文能武的,只是缺乏历练,并不比直亲王差些什么。   且直亲王羽翼已成,若再添了这等军功,怕是就不好应付了,皇上未必肯愿意。   让一个光头的十四阿哥去,比让直亲王去会使康熙放心很多。   唯一一点便是,就是十四阿哥太年轻了,怕压不住场面,得选个老成的人跟着一道去才成。   那边为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的。   十三阿哥却在这里着急忙慌的进了凝春堂,找弘晳说话来了。   弘晳这儿正纳凉呢,见十三阿哥来了,也懒得起身迎他,懒洋洋地笑:“十三叔怎么来了?这会儿不在皇上跟前争差事,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听说西北的事大得很,连诚亲王都想去一趟。十三叔怎么还不抓紧啊?”   苏玳和他一块儿纳凉,见十三阿哥来了,忙起身招呼行礼。   他们叔侄说话,苏玳就要避出去。   弘晳牵着人坐下了:“自家亲叔叔,躲什么呢?十三叔与爷说的话,你都能听,不用特意躲出去。”   他笑嘻嘻地看向十三阿哥,“十三叔知道的,这是我的心肝福晋。咱们说话,她就不必回避了。我的事,她都知道。”   十三阿哥还能说什么呢?   大阿哥的嫡福晋倒也确实是个好的。十三阿哥要来说一件大事,他们小夫妻一体,回不回避的也就那么回事了。   十三阿哥说:“西北的事,不止诚亲王参与了,连恒亲王都想跟着去一趟。你十三叔我身上没什么爵位,也懒得和他们争。我这会儿更放心不下的是你。所以到你这儿来瞧瞧。”   弘晳含笑道:“有时候不争,也是一种争。”   见十三阿哥瞪他,弘晳忙道,“我有什么叫十三叔不放心的呢?我好得很。”   十三阿哥道:“四哥和太子都未回京,不知还要耽搁多久。我这边要是走了,京城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说我不放心什么?”   弘晳漫不经心地道:“先前四叔和阿玛出去,十三叔也还没回京。我不是也一个人在京城么,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十三阿哥咬牙道,“这就有了他们诬陷你的事!”   “何况如今,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的。”   十三阿哥低声道,“我刚回京就听说了,京中已经传开了,若太子身死,皇上尚在,就该立你为皇太孙,以使大清后继有人。这话要不是你传出来的,就是有人要蓄意害你。”   “我若是离京去了西北,他们想法子绊住四哥,再用这个法子弄你,一害一个准,你唯一就是个皇长孙的名头,又不跟老八似的,还有个贝勒的爵位可以撸掉,你要是真的惹怒了皇上,将你圈禁在府里,你怎么办?”   “到时候我们想救你,都是鞭长莫及!”   而那个时候,太子若为了弘晳得罪皇上,又有病弱的名头,那些人再暗中做个什么手脚,他们父子又要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十三阿哥这西北就是一点都不想去了。   弘晳很感动。   重来一次,还是被他十三叔给感动到了。   想当初太子被废的时候,能为了他阿玛出头的,不就是一个四叔一个十三叔么。   也就是他十三叔,还会真心实意的担心他若是被圈禁起来怎么办。   “圈禁怕什么呢?皇上又不会真的杀了我。我的性命尚可以保全。倒是十三叔和四叔,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该保全自身才对。”   弘晳低低笑了笑,很是不在意什么圈禁不圈禁。   十三阿哥却恼了:“这是什么话!圈禁怎么不怕!你还要不要你的前程了!”   十三阿哥真是被弘晳气死了,恼的要走,弘晳忙将人给拉住了。   先看向旁边目瞪口呆的小福晋:“爷说笑的,福晋别当真。”   然后才给十三阿哥赔罪:“我年轻,年纪又小,十三叔别和我计较。”   这位叔叔当初可是为了阿玛断送了自己前程的人。他是打心眼里感佩尊敬的。   太子被废后,有那么十来年,十三阿哥在记载里都不曾出现过。他做过些什么事情,做了些什么事情,在后来都被抹掉了。   就和噶布喇的长子常泰一样。常泰是永远的空白下去了。   而十三阿哥,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空白。甚至因为废太子时期的事情太过于敏感,后来便是四叔即位了,这方面的记载也没有恢复过一个字。   十三阿哥面色稍霁,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就听弘晳道:“这传言自然与我无关。大约还是他们的把戏。查是查不出源头的,我也懒得费这个心思,横竖我有法子应付就是了。”   “十三叔还是要去西北的。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十三叔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等十三叔启程的时候,四叔和阿玛就回来了。我不会有事的。”   十三阿哥问弘晳:“四哥和太子,真的能顺利回京吗?”   弘晳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十三叔放心。”   十三阿哥放了些心:“去西北的事,我这儿也有些眉目了。凑热闹的皇子阿哥们不少,但真正能拿出章程来的没几个。除了我是有心准备的,能够让皇上一顾的,便只有直亲王了。”   弘晳微微一笑:“十三叔既说了,那我也就说了吧。皇上怕是不会单独放十三叔去西北的,总要有个人和十三叔一起去。若可成,十三叔就和直亲王一道去吧。”   “直亲王名头太响了,留在京城他不会甘心的。要搞事不如去西北搞事。在京城犯的错,总会被皇上包容,可在军前犯错,那就是法不容情了。十三叔降不住直亲王,一起去了也有。这仗暂时打不完的,还有好多事要做,总能用些事情,让直亲王出点血。”   “就是十三叔前期可能要受点委屈,后面就好了。”   弘晳是想让直亲王在西北出错。西北战事,不仅仅是一人一城一地的得失,这里头牵连广大。   如若不然,雍亲王当初也不会给年羹尧十三省节略的权力。   大家通力协作,才有好的成果。直亲王猛猛冲惯了的,他也不是真的就缺乏谋略,但这个人好大喜功,把他放到西北去,他很难谨慎小心的。   西北战事,放了直亲王去,或许能一举三得,一箭双雕。   十三阿哥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就更有底了。”   “原本想着,若我一个人去,怕是皇上那里要费些心思了。如今你说要直亲王一道去,那这事儿就容易多了,剩下的事,我知晓要怎么做。”   他这一去,若干得好,在西北得到的东西,就足以让他在朝中立足。太子这边支撑更多,对皇长孙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实际上十三阿哥大胆的想,就算太子没死,便直接册封了弘晳为皇太孙,又能如何呢?   将来太子即位,弘晳肯定是承继太子最好的人选。弘晋才干不如弘晳。   弘旸年纪还小些,看样子也不如弘晳这般有谋略,至于弘暎,太小了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又是太子侧妃的长子,太子如今就一个侧妃,这还有什么不明显的呢?   送走十三阿哥,弘晳回来,就对上了小福晋清澈的目光。   他的小福晋亭亭玉立的站在葡萄架底下,月色清辉,落在她头发上的钗环里。   仁孝皇后还有好些寻常的首饰,不那样华丽显眼的家常款式。   弘晳送给苏玳,苏玳都戴上了。   弘晳喜欢她将他的心意带在发间,走过去拥住月色下的小美人,弘晳贴着她的耳尖,轻声问:“爷在大舅哥书房里留下的玩意儿,福晋见过了?” 第43章 043   那些日子没顾得上问,但弘晳晓得他们兄妹在巴勒多尔济的书房里见过面。   苏玳轻轻点头:“妾见过了。”   弘晳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带着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缱绻温柔:“那是爷闲来无事随手弄的。不代表什么。”   “你既瞧见了,正好这会儿厄鲁特蒙古有了异动。也是爷的先见之明。”   “爷不打算让你哥哥跟着十三叔去。跟着十三叔去的另外有人。爷知道你哥哥将那些东西都记下来了,记着它自然是有大用的。爷要用你哥哥调度后方。”   “现下,他还不能离开京城。西北之地对他也不安全。”   巴勒多尔济这个人要是现在送去地方上就有些屈才了。弘晳有私心,想把人先留下,还是要在京城,在朝堂上先历练几年,等合适的时候,再送他去合适的地方。   意识到弘晳是在给自己解释,苏玳忙道:“妾不是,妾没有找爷要哥哥差事的意思。”   她以为她和巴勒多尔济在书房的话又被亲哥哥卖给弘晳知道了。   弘晳亲亲她,笑得很温柔:“紧张什么。爷是同你说,爷对你哥哥另有安排。是怕你误会爷只想着别人的前程,却叫你哥哥留在京城当差。”   听这话的意思,哥哥没卖了她?   苏玳放松下来,弘晳身上有点热,她不想要贴着了,轻轻一推,倒是把人推开了:“妾相信哥哥的能力。爷心中自有考量,这些事妾就不插手了,爷觉得怎样合适便安排就是了。”   她又没有他纵览全局的谋略,这些事,肯定还是弘晳自己做主的好。   弘晳追过去,两个人在躺椅上躺下,又贴一块儿了。   苏玳想起弘晳和十三阿哥方才的对话,心里头来回想着。   若将她放在弘晳的立场上来看这次的事情,总觉得不仅仅是弘晳有先见之明那么简单。   他像是什么都有准备。   但具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苏玳也说不好。   毕竟她从小又不是作为皇子阿哥教养长大的,人家学多少东西,她学多少东西呢?   这里已经和她所知道的大清大大的不一样了。很多事情,连她自己都是拿不准的。   弘晳瞧着怀里的小美人,冰肌玉骨,连额头上缓缓渗出的一点点细密汗珠都可爱的不得了。   弘晳拿了手帕轻轻给她擦汗,小福晋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脸上,看的弘晳一阵意动:“怎么这样盯着爷?”   绵长的一吻后,苏玳揉了揉有点发麻的嘴唇,嗔怪的看了一眼弘晳,才说:“妾是在想方才爷说的话。”   “什么话?”弘晳含笑问。   苏玳清凌凌的目光中藏着许多许多难言的情绪:“爷总说废太子,方才与十三叔说话,说起圈禁的事,爷也是满不在乎。爷当真知道废太子和圈禁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他也不是自信到自负的人。   在他身边这几年,与他日间亲密,苏玳看见他想要做的事都慢慢的一样一样的做成了,他正朝着他最终的目标前进。   他或许不想要失败,或许什么样的后果都想过了,可是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的皇长孙,哪怕将一切都谨慎张狂的做到最好,但他没有经历过,他真的能知道失败之后的结局吗?   如果他知道,他还会不顾一切不顾自身这样凶野的蛮干吗?   弘晳垂眸轻轻笑了一下,果然方才和十三叔的话,把他的小福晋吓到了。   “废太子,就是阿玛从此后再也不是太子,只是获罪的二阿哥。太子轻易不会被废,阿玛是昭告天地祖宗的皇太子,要想废掉,必须有足够的能够说服臣民的理由。而一旦被废,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废太子之后,当然不会就这么无事。二阿哥会被圈禁起来。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或者封闭的宫殿里。不许出入,吃喝从一个小口子里送进去,几十年都不能出来。”   “要么,就是高墙圈禁。只能在圈定范围内活动,想出来要报告,不能随便出来。日日浑浑噩噩,以为日子会这么永久的过下去,可突然有一天,铡刀落下,你就会突然发现,原来圈禁也不会让他们放心,只有死人才会让他们放心。”   弘晳不想吓到他的小福晋。   可是小福晋的目光太清澈太明亮,他栖居其中,总是贪求那么一点温暖。   这些话放在心里太久了,重生以来无人能说,小福晋是他心口唯一的一点柔软,他想说与她听,如果她害怕,那以后就不说了。   苏玳没想到他了解的这么清楚,简直像是亲历过。   她只是从记载中了解的,可想想真实经历过这些的人呢?那该多难受。   “真是生不得死不得。生死都握在别人手中。”苏玳轻叹。   弘晳轻轻笑了一下:“那你怕不怕?”   “我怕也没有用的。”暑热的夜,明明一动就热,苏玳却觉得心头有点凉,她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弘晳的腰身。   弘晳立刻将她抱入了火热的怀抱中。   苏玳想,她不想弘晳受这样的苦。   弘晳想,若真有这么一天,他不会让小福晋跟着他受这样的苦。   康熙最终定下了直亲王与十三阿哥同去西北。   弘晳还是不大信任年羹尧,这个人品行太轻浮,从前雍亲王用年羹尧,是因为年家是旗下属人,所以才重用年羹尧。   这西北之功要是再落在年羹尧身上,回头他要是再起来,还得想法子应付他。   弘晳是想法子叫岳钟琪去的。   倒也还好,康熙先前就另给了年羹尧差事,雍亲王因为在外陪同太子办差,加之如今太子还没有被废,他不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就没有为年羹尧筹谋去四川的事。   康熙的身体调养了些时日,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只是右手的毛病是落下了。他常年劳思伤神,所想所行的事太多了,每天除了批阅折子见大臣,还要经筵日讲,还要挑灯夜战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还要临幸妃嫔。   一直这样,劳神到了这个年纪,哪怕精力再旺盛,也是气虚。   何况康熙从小就勤奋,这气虚的毛病也是从小就有了的。   康熙还是很放心十三阿哥的,原本看着跟着太子的老四和老十三都好,这回十三阿哥去了一趟西北回来,历练的倒是出乎康熙的意料了。   这个儿子能文能武,性子也比老十四好些,康熙对他的印象很好。   老十三能用,就不用老十四了。   再者,有老十三跟着直亲王去西北,康熙也能放心些。   军政大事,也不完全由直亲王做主,三个人互相牵制,只要不贪功冒进,西北的事慢慢处置就好了。   直亲王与十三阿哥离京后不久,太子与雍亲王就回京了。   弘晳难得闲下来一段日子,苏园还在修缮,也不好游玩。   就带着弘晖几个往郊外去跑马,这会儿还带上了几个人的嫡福晋,都是会骑马的,还有巴勒多尔济的郡主福晋,还有十五十六两位阿哥的福晋。   都与苏玳关系好,一路说说笑笑的很热闹。   雍亲王府的郡主,弘晖的妹妹宜尔哈,不喜欢端静公主的女儿迪雅,却和苏玳很谈得来,也很喜欢和苏玳接触。   苏玳也很喜欢这个灵透漂亮的嫂嫂,她们相处的很好。   晌午稍歇,原本在当差的巴勒多尔济忽而飞马来寻弘晳。   众人都玩去了,就弘晳带着小福晋在树下坐着说话,巴勒多尔济见身边没有外人,过来便急道:“大阿哥随我回宫吧。太子……太子有事。”   太子出事了。   太子走的时候好好的,太子这数月以来的表现,总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又或者他的病正在渐渐的好转,身体正在慢慢的康复。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太子看着是好,可这些时日的办差都在掏空他的精神,他的气血。   他是在支撑一个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回京后,在康熙面前,他终于支撑不住,吐血晕倒了。   当时太子雍亲王,另几位亲王皇子阿哥们都在,还有些朝中得用的大臣们。太子就在众目睽睽下吐血晕倒了,所有人乱作一团,康熙更是心急如焚。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啊,原来太子病得很严重,是真的活不长久了啊。   太子被安置在毓庆宫中。原本康熙是要将太子安置在乾清宫的,但悠悠醒转的太子不愿意,康熙只能按照太子的意思开了毓庆宫,将人安置到了毓庆宫中。   太多人都看见了,消息根本瞒不住。   但康熙手腕果决,将所有人留在宫中,不许走动。   让巴勒多尔济寻弘晳回宫,不许再使外人知道。   弘晳在太子回京时就见过,早上出府的时候还去请安了,他阿玛都好好的,也不像是那个样子,怎么入宫不久就吐血了?   弘晳心中诸多疑虑,可没有见到人也不好乱猜。他怀疑在宫里有人气到太子了。   弘晳要赶到宫中去,来不及与苏玳多说,见苏玳脸都苍白了些,就匆匆亲了亲她,说:“回府等爷消息。不要怕。”   巴勒多尔济也没有时间与妹妹多言,匆匆和苏玳点了点头,露了个安抚眼神给她,然后就与弘晳飞马回宫了。   苏玳自然没了游玩的心思。   她也不能将实情往外说,就推说天气热身体不适要先回去了。   这边人都回来,自然是没一会儿也散了。   原本心中就有狐疑,知道皇长孙匆匆进宫,而宫里的亲王阿哥们又不让出来,似乎戒严了许多,很多人心中又猜测,纵然猜不出是个什么事情,但直觉是宫里出事了。   来打探消息的不少,太子妃遇事就躲都习惯了,侧妃出面做主都挡了回去。   李佳氏是最周全的,苏玳待在东院没有人来骚扰她,她也不能去李佳氏那里说什么,只能如弘晳所言的那样,在府中安心等待。   也幸而平日里管得严,侧福晋格格侍妾那里都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赫舍里氏倒是想打听消息,但没有人理会她,她也不敢闹起来。   弘晳进宫,先见到了康熙。   他倒是没想到,康熙跟老了十岁似的,整个人精神都有些萎靡。似乎太子吐血晕倒的消息,给康熙带了很大很重的打击。   弘晳心中唏嘘,当年废太子,旨意下后,祭告过天地祖宗,皇上也是重重的病了一场,身体之后就大不如前了。   如今他阿玛吐血晕倒,皇上也是这样,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说他爱儿子吧,却又那么狠心,说他不爱吧,偏他又这般伤心。   康熙没什么力气,受了一场惊吓,连带着差点旧病复发,这会儿只能听太医的话先养一养,也不敢去见太子,怕伤心。   方才太子在他面前吐血晕倒的模样,把康熙给吓到了。   太子的血扑在他手头的折子上,淋漓惊人,康熙周身顿时冰凉,差点眼前一黑也跟着晕过去了。   “去看看你阿玛。”康熙挥了挥手,叫弘晳自去毓庆宫。   康熙这里伺候的人多,人都留在宫里不让走,康熙现在也顾不上他们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太医的话,太子这回,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毓庆宫久不住人,便是宫人们打扫过,也还是有一些味道。   这儿自然是远远不如太子府好的。   可这儿到底也是住过十多年的地方,弘晳一进来,便觉得这味道太熟悉了,熟悉的叫人心里又起了压迫的逼仄。   太子还安置在他从前的屋子里,身边伺候的是太子身边贴身的宫人。   此时都不敢打扰太子安歇,都静静候在外头,弘晳进去,他们都很守规矩的侍奉在殿外。   这都是太子自己的人,有他们在,他们父子能安安心心的说话,这话也不会叫乾清宫的那位知道了去。   可越是这样的阵仗,越是叫弘晳心惊。   这是什么意思?弘晳甚至拒绝去深想。   当初太子圈禁在咸安宫中,他领着家眷们住到了离京城不远却不能随意回来的郑各庄‘王府’。   太子生病,临终,他都不知道。   或者知道,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亲生父亲病重了,要死了,他不能服侍在跟前,为了保全废太子二阿哥的血脉,他被远远的圈禁起来,而太子至死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咸安宫的门一关上,父子俩从此生人远离,阴阳相隔。   这是弘晳终身的遗憾和愤恨。   他不能去想,一想就会失去理智,会冷酷到失控。   “你来了。坐。”太子一脸病容,还似从前那般温雅微笑,唤弘晳坐在他床边说话。   “阿玛。”在至亲的父亲面前,弘晳没有忍耐,他一声呼唤出口,眼泪就滑落下来,哭不出声,但泪如雨下。   太子伸手慢慢给他擦眼泪:“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呢?孤没事。”   弘晳忍下泪意:“你吐血了。还晕倒了。快马叫我回来,还骗我。”   太子轻轻笑起来:“先前瞧你老成稳重,现在这样看你,倒是像你这个年纪的行事了。”   “吓着你了,是孤的不是。可若不这样做,孤也没有办法。”   弘晳定定看着太子:“阿玛此番,有隐情?”   太子的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便是病重,却也不至于此。   太子说:“没有隐情。但也确实,有缘由的。”   太子的病,原本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搬出毓庆宫,搬到宫外的太子府去,确实是有助于太子病情的恢复和身体的调养。   但这是需要静养的,就是慢慢的养神,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操心,这身体就会好起来。   可康熙一心要用太子,太子也一心想要为儿子撑腰,免得儿子太过辛苦。   这一面操劳一面调养,倒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身体上的平衡。   但还是不利于身体的恢复。太子看着好好的,但因为康熙拿他当个好人似的用,这肯定是很伤身体的。   这回出去办差,太子听见京中传闻,就觉得事情不妥。   他的身体也确实是坚持不下去了。他深怕操劳一场,用到不能再用的时候,什么都没给儿子挣来不说,反而叫皇上丢弃了,结果还是一场空。   太子慢慢说:“孤想歇一歇。能歇多久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许有一线生机。但这时候孤这一病,能为你带来转机。”   “拖上数年再死,对皇上的冲击太小了。皇上不会内疚自责,不会觉得对不住你。他们怕你成了气候,那孤就非要让你成个气候。”   “叫你来说这些,是叫你不必害怕,孤要做什么,你也不用管。你只管做你自个儿的事。孤要是做得好,兴许还能陪你许多年。若做不好……孤还是,想做好的。”   弘晳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眼眶中的热意,他狠狠抹了抹眼睛:“儿子不要阿玛拿命去拼!”   太子笑了,叹息道:“你也是拿命护住孤和赫舍里氏一族的。”   “你是孤的儿子,是孤最看重的长子,孤是一定要护你周全的。”   太子病弱这么些年,可骨子里,从小浸养出来的皇太子的威仪从未消散过。   “好孩子,”太子微微笑道,“听孤的话,孤亦暗中有些安排。那十年蛰伏,这三年办差,孤也没有闲着。孤曾对你福晋说过,孤能护得住自己的孩子。今日这话,也说与你听。”   弘晳不说话。   瞧着儿子倔强通红眉眼,太子揉了揉儿子的脸:“你别总以为孤的病是因你才有的。你也不用心中自责内疚。这心思就太重了。小小年纪,对阿玛要那么重的心思干什么?”   “皇家生存不易。你做的特别好。孤也想好好活下去的。你放心,孤给你一句实话,孤还想看着你弟弟成亲生子呢。指望你是不成了。”   “对了,”太子揪了揪弘晳的耳朵,“孤心疼你,交代实底。你外头可得给孤演好了,别给孤把事情办砸了。”   弘晳笑了一下:“儿子真心实意心疼阿玛。不用演。”   怎么演呢?他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啊。   太子嫌弃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别笑啦。”   康熙深通医理,身边西医中医应有尽有,假的是骗不了他的。   太子把自己搞得奄奄一息,他是存了必死的决心,但也有强烈的求生意志。   他就赌,赌一个将来,赌一个他胤礽此生命不该绝于此。   弘晳两天没出宫。宫里的消息也终于传了出去。   太子病重,命在旦夕,一天吐血两三回,康熙几近晕厥,全靠皇长孙和几位亲王阿哥们在宫里撑着。   太子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寿数难永是夸张的说法。   毕竟太子先前还同雍亲王一道去外头办差,谈笑自若处事利落,也就是精神稍微差了一些。   谁能想到太子回京后事情产生了变化,太子的病情急转直下,甚至……病危了。   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惶惶不安有,深感迷茫有,甚至暗中高兴的人更是有。   太子死了,太子府就没人做主了。区区一个皇长孙,又能如何?   被皇长孙压制的一干人等巴不得太子早点死了算了。   康熙年轻的时候,与他少年夫妻的是仁孝皇后,当初失去这位皇后,康熙是很心痛的。   再后来的几位皇后,有感情,但总没有少年结发的情意。   他以为他早已经淡忘了这种心痛,直到他五十多岁的这年,康熙四十四年夏,他最爱重的皇太子,最喜爱的二阿哥病重濒临死亡,让看惯了生死的康熙痛不欲生。   那种心痛的滋味难以言说,总是很难受的。   他手把手教养了十几年的皇太子,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潦草这一辈子呢?   尤其是,这是仁孝皇后唯一留下的儿子,这么年轻就去了,他怎么跟仁孝交代?   这不是夭折。这是英年早逝。是病死啊。   康熙不能接受。   太子看着他心急如焚的皇父,眼中有泪,却还在轻轻的笑着:“阿玛,儿子不想喝药了。药好苦,就让儿子去了吧。”   康熙咬牙:“你休想!”   太子气若游丝:“阿玛,儿子大限将至,迟迟却咽不下这口气。除了不放心阿玛,就是不放心弘晳。”   “阿玛叫那么多人给儿子瞧病,可心病难医,他们不是都说了么?儿子尚有心愿,或许阿玛实现了儿子的心愿,儿子尚有一线生机。儿子愿意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调养身体,儿子要是活下来了,再来侍奉皇父。儿子都是甘愿的。” 第44章 044   昨夜太子吐血深度昏迷两个时辰,凌晨灌了药,醒来之后就勉力支撑,给康熙上了表疏,言辞恳切,句句泣血,深言自己不孝,将在皇父之前早逝,不能侍奉皇父左右。   想康熙立弘晳为皇太孙,让儿子替自己孝顺康熙。   太子在表疏中没有陈述立弘晳为皇太孙的缘由,表疏里字字句句,都是一个儿子临终前对父亲殷切的恳求。   太子重病垂危之下,用笔自然不如往常,字写得不好,却已是他目下能写出的最好的字了。   康熙能够辨认,却从这些字迹中看出深切的痛念。   看着太子熬红了的双眼,形容枯槁的模样,康熙亦是痛彻心扉。   他失去过很多的儿子,很多儿子有名字,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很难记起那些小孩子的模样了。   很多都是不足一岁就夭折了的。有些在他这里,甚至只记得一个名字。   就算是仁孝皇后的长子承祜,他也只记得那个小孩子模糊的样子。那时候他很忙,和承祜的接触并不多。   可胤礽不一样。胤礽是他放在身边手把手养大的儿子。   甚至他长大了,他都要将胤礽放在身边,生怕他会照顾不好他,让胤礽受了委屈。   这个倾注了他很多心血的儿子要死了,康熙根本难以承受。   看着胤礽的目光,康熙就想起仁孝皇后临终前的模样。   他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小的胤礽,给他的妻子看刚出生的儿子的模样。   仁孝难产失血过多,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向她保证,一定会好好的将他们的儿子抚养长大。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不成了呢?   “保成。”   时隔多年,康熙再度喊出了太子的乳名。已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康熙很久都没有喊过太子的乳名了。   康熙老泪纵横,太子亦是含泪应了一声。旁边只有一个梁九功侍立,梁九功实在是感触,忍不住悄悄抹泪。   康熙无法答应太子,又无法当着太子的面说拒绝他的话。   太子精神不济,说完这些后又昏睡了过去,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   康熙甚至不敢离开,只能在儿子榻前枯坐。   太子上了表疏,这件事外头也都知道了。   太子临终前请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引起朝中一片哗然。   原本就不满康熙立皇太子的八旗勋旧,因为之前的事情沉寂了一阵子,这会儿因为这个消息全都震动起来。   当初立皇太子就是皇上一意孤行的,他们无法阻止,这会儿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利用皇上的感情,再将皇长孙立为皇太孙呢?   皇长孙和他们早就结仇了,以皇长孙的性子,再要是被立为皇太子了,那他们还有活路吗?   偏偏八阿哥失势,直亲王离京,剩下的几个亲王贝勒阿哥们没法出头,他们生怕康熙悲痛之下真的要立弘晳为皇太孙,是以匆匆进宫,想要在御前痛陈危害,不要立皇太孙。   康熙现在心情不好,挂念太子,根本没有心情见这些人。   况且听见他们进宫,就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见不见都是一样的。   当初立保成为太子,就是考量诸多下的决定,是必须要立这个皇太子,也是为了保全这个儿子。   汉臣,包括汉大学士们,对仁厚温雅聪慧的皇太子都是非常认可的。   皇太子的威望很高,而即便太子的长子有些不着调,可皇长孙的聪慧,和他的能文能武,也是汉臣们看在眼里的。   太子重长子,他们其实看皇长孙也挺好的。   何况前头还有一个立皇太孙的朱元璋在。如今皇长孙的性子与朱允炆大不相同,依着皇长孙这样嚣张跋扈的性子,叔叔们也是很难欺负他的。   汉臣们不大有意见,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支持什么,他们的沉默就是对太子最大的支持。   若非汉臣不愿,早就直谏。而太子临终前的表疏,已经能够让皇上震撼了。   他们也不能做些什么,否则会引起皇上的不满,那就适得其反了。   闹起来的,也就只有八旗勋旧。   八阿哥都没许他进宫。   九阿哥身上还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没交代清楚,这会儿也只能跟十四阿哥两个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就琢磨着怎么让康熙见一见八旗的人。   底下的小阿哥们因为弘晳的关系,又因着太子曾在宫里住过那么些年,心里都是很喜欢这个病弱却很温和的太子哥哥。   一个个都哭天抹泪的,看的康熙也是心疼,就都叫带走了。   诚亲王恒亲王两个心里倒是有点对立皇太孙有意见,可看见皇父一心一意念着病危的太子,也不敢出来说什么。   就是想,指望着康熙再多思考思考,多想一想,最好多拖延些时候,太子眼看着就不行了,只要拖死了太子,弘晳尚未立皇太孙,那这事儿在太子死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太子没了,皇长孙又不是皇太孙,到时候储位空虚,他们几个皇子阿哥,自然就有机会去争一争了。   康熙吃不下什么东西,可他这个年纪,不吃东西肯定是不成的。就这么熬着,就要把一代帝王给熬垮了。   梁九功不敢劝,劝了康熙也不听,这时候谁也不好使了。   弘晳端了膳食,来寻康熙。   康熙回了乾清宫也是枯坐。   这两日为太子的事闹的心力交瘁,他这里有些公务要处置,也是没法耽误的。   只好一面心痛,一面批阅奏折。枯坐总是不成的。只是心里不舒服,身上也是哪哪都不舒服了。   右手不好用了,康熙改用左手写字。   “玛法歇一歇。用点膳食吧。”   康熙抬眼一瞧,是弘晳来了。   太子病重这几日,这孩子一直陪着,也是短短时日就瘦了,如今瞧着哪还有平日里那个模样呢?   康熙倒觉得,还是喜欢弘晳神采飞扬的模样。   “你阿玛可醒了?”康熙问。   弘晳亲自给康熙布膳:“没有。”   谁劝也不想吃,弘晳把膳食送来了,康熙不忍辜负他一片孝心,还是用了些。   康熙本来还有点怀疑他,这点怀疑本来也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说出来。   可遇上太子这事,康熙忽然想好好的和弘晳聊一聊。   他说:“太子回京前,京中就有传言,说太子若是病死了,朕就会立你为皇太孙。这传言朕找不到源头,也不知是谁说的。”   弘晳见康熙用的还不错,也知道这时候,康熙用这些已经很好了,便又亲自收拾了,然后让人将东西拿出去了,服侍了康熙净手。   他才说:“孙儿也听见了。纵然是现在,外头也有许多人说,这个传言怕是要应验。也有人说,这是传言,不足为信。更有人说,这是孙儿与阿玛联手放出来的传言,就是为了谋夺皇太孙之位。”   “胡说!”康熙下意识的就否认。   或许他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却不这样想了。   他自小宠爱的皇孙,怎会是个用父亲性命谋夺这些的人呢?   胤礽也不是这样的品性。   这只能是有人栽赃嫁祸,为的是什么,还是想害他们父子么。   就和之前那些人联起手来,想要害了弘晳是一样的。   只是太子重病,他们还来不及动手,就直接将这件事安在他们父子身上。   自从太子重病垂危,康熙心里就一直非常的内疚自责懊悔。   他知道太子寿数难永的事,却始终下意识的忽视这一点,哪怕太医西医都与他说过了,他还是认定只要好好医治就能医好太子的病。   一方面他知道太子的病要好好休养,一方面又不得不起用太子牵制皇子阿哥们与八旗勋旧的势力。   甚至将太子当成个健康人一样去用。   太子操劳成这个样子,回京就吐血晕倒,康熙觉得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   康熙心里难受,就不忍苛责太子,更不忍苛责弘晳。   倘或……倘或还有一线生机,太子能好好的活,他绝不让太子再如此辛劳了,一定让太子静静的安养。   弘晳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玛法。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婴儿。   爱恨都要巨大的能量,他恨不动,也爱不起。他必要先好好的长大再来谈这些事。   他小时候,总是不爱见康熙。见了喜欢的人就给抱给笑脸,见了不喜欢的人扭头就走了。   偏康熙喜爱他,喜欢把他带在身边教养,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反而觉得这个长孙特别的有意思特别的有个性。   反倒比起旁的皇孙,更喜欢亲近他一些。   后来他长大了,更爱太子,爱他的额娘,为了他要守护的人们处处周全,这心里头对害过他的人们,当然恨意灼烈。   对康熙这个皇祖父,可谓是感情复杂。   对他的爱与生俱来,对他的恨难以磨灭。   可渐渐的,他也会发现,这个皇祖父还没有走到那个皇祖父的时刻,他就长大了,避免了他阿玛与玛法之间的隔阂和深刻的矛盾。   似乎祖孙父子之间的感情,反而要更纯粹一些。   皇祖父,他或许也是重情的。   弘晳说:“玛法,让孙儿把阿玛带走吧。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孙儿照顾他,让他静静的养身体,或许还能有好转。阿玛还是太子,只是远离京城,与这里的人事都不再有任何的牵连,他或者能好起来的。孙儿愿意侍奉在阿玛身边。孙儿可以什么都不要。”   但是真的无法眼睁睁的再一次失去父亲。   康熙哽咽:“你这话,说的叫朕心痛。”   他怎么可能放太子走?怎么可能放弘晳走?   可是不放……若太子真的……他如何承受?   康熙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不要出宫。去守着太子。朕要好好的想一想。”   弘晳依言退下了。   太子还在昏睡,还是气息微弱的模样,却还算是平稳。   雍亲王见弘晳两天没合眼,强制让人带着他去了东三所休息,太子这边便是他在守着了。   太子有那么一会儿清醒的时候,见了是雍亲王在跟前,雍亲王见他醒了要去禀报康熙,太子轻轻摇头,不让他去。   “皇父尚未有决断。别去寻他。让皇父好好的想一想。”   雍亲王转头又坐下了。   细算起来,雍亲王跟着太子也有些年头了。他见到过太子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今太子这样,他心痛又心酸。   先前顾不上也不敢说,这会儿见了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胤禛说:“二哥若好好休息,或许也不至于此。二哥为了弘晳,真要将自己都搭进去吗?”   太子是真拿胤禛当手足兄弟的。兄弟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很多事他不说,胤禛应当也都猜到了。   太子轻声说:“若易地而处,你是孤,你会怎么做呢?”   “弘晖八岁那年病重,咱们把他救回来了,你那么高兴。若是弘晖真的有什么万一,你该有多心痛啊。父母之爱子,都是一样的。”   “孤与弘晳如今的境地,若再往下,就是深陷被动的死局。死局,唯有以死破之。孤远遁边地,是为孤也是为弘晳挣得一线生机。待孤走后,老四,你要替孤看护好他。不能让人欺负了他。”   太子提起弘晖,胤禛就明白了。   弘晳虽非太子妃所生,可他已然在太子心中是最重要的儿子。   胤禛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弘晖这个他看重的儿子真的病死了,他该有多疯。   胤禛不问其他,他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太子身边轻声说:“二哥,你放心,谁欺他,我就和谁拼命。”   “等有一日,我们……总能再将你接回来的。”   太子浅浅一笑:“好啊。”   康熙终归还是见了那些人。   一直避而不见,这不是个办法。   太子尚未断气,可后头的事都要有所准备,若无事当然是好,若有事,提早有所准备,也不至于临场忙乱。   康熙头昏脑涨的,还要处理太子的丧事准备,他强忍悲痛,事事都要如意,都要高规格。   为这个还要和大臣扯皮。   八旗勋旧趁着这个机会疯狂反扑。   这个人进言,说太子表疏是违制,太子不能够这样。   那个人说,皇孙弘晳尚未有子嗣,不能选定为皇太孙。   又有人道,皇上还有好些个皇子阿哥,纵然太子病逝,也不应当在皇孙中择后。而是应该在几个成年的皇子阿哥中选定一位为皇太子。大家共同推举,这样更显朝廷公正。   七嘴八舌,各有各的说法,却没有人一个人问一声太子如何了。也没有人体会顾及康熙将要的丧子之痛,都在告诉他不可,不能,不许。   为什么不可、不能、不许?   康熙当初做了那么多的决策,他们总是这样,不可不能不允许。   立太子如是,撤藩如是,收/复taiwan如是,桩桩件件,他做错了吗?   康熙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太子真的出事了,这些人将来会如何的逼迫他,要他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太子还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他们就已经在暗中想要推举联名举荐新的皇太子了。   他们以为,这还是四大贝勒共政的时候吗?   他亲立的皇太子,是他们想废就可以废的?   如今西北将要有战事,这会儿不是撤藩的时候了,西北之事不会影响整个大清的政局,但朝廷动荡,绝非好事。   趁着这个机会,怕是去西北的直亲王也要动心思了。   若是太子没了,又不曾有新的承继人,那么接下来,他们只怕会真的要逼迫他选立他们看中的人了。   那这么些年,他费尽心思的抑制旗权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那将来想要改置八旗,又从何谈起呢?   他不决断,太子必死无疑。他若是满足了太子心愿,或者太子尚有一线生机。   罢了。当初这些人伤弘晳甚深,若他再不处置,只怕将来将这些人惯的都要剑指帝王了。   “够了!”   康熙抽出御案旁的天子佩剑,将写有太子丧事预备的奏章砍了个稀烂,对着明显被震住了的群臣说,“朕已决意,立皇长孙弘晳为皇太孙!”   无视众人呼喊不可,康熙让梁九功去传旨,他则大步往毓庆宫去了,他要亲自将此事告知太子。   ——保成,朕遂了你的心愿。你就得给朕长命百岁的活着!   殿外暮色四合,黑夜即将来临,毓庆宫内灯火通明,太子缓缓睁眼,对着康熙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太子大安。未再吐血。   之前灌进去的药总算是起了作用了。   康熙心神一松,所有关心着太子的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太子府来了人,将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接到了毓庆宫陪伴太子。   苏玳作为弘晳的嫡福晋,在弘晳为皇太孙后,她也跟着成为了太孙妃。   旨意传下,弘晳在东三所接旨。苏玳在太子府接旨,然后苏玳也被接到宫中,陪伴皇太孙。   太子在毓庆宫中生死未卜,苏玳在太子府里亦是满心愁绪,夜不成眠。   太子和弘晳将会如何,他们都不知道。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太子妃瓜尔佳氏,太子侧妃李佳氏,还有苏玳,还有太子府里这父子俩的女人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心。   都是迷茫未知,不知将来如何。   而接到太子大安,弘晳为皇太孙的消息后,大家的心情就都不一样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心神惴惴多日,得到太子安好的消息她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弘晳被立为皇太孙的消息,却让她心神俱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已有嫡子,却立了庶长子为皇太孙?   那弘暎将来该如何自处呢?   可这个结果已是下了圣旨,无法更改。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妃甚至不敢说些什么,更不敢做些什么。   她心中不满,也只能克制隐忍,以待来日。   终归弘暎还是太小。不然皇上不会丝毫不考虑太子这个嫡子的存在啊。   太子妃看着与她一同进宫陪伴太子的李佳氏,心中只余冷笑,这对母子如今什么都有了,那么下一步,如果她与弘暎再默默无闻的,是不是他们某一天也会干掉她和弘暎,成为新的太子妃和太子‘嫡子’呢?   太子醒来后,稍稍有了一点点精神,不再总是昏睡后。   便请求康熙准他去德州养病。   最开始的那场重病,太子经过德州,也是在德州养病的。   那儿的行宫就给了太子暂住。   “那里安静。可以让儿子好好的静养。”太子说,“阿玛若去热河行围木兰秋狝,也会经过德州,儿臣也可以和阿玛见面说话。”   对于太子所请,康熙无有不准:“都听你的便是了。”   太子又说:“四阿哥弘暎还小,不好跟着儿臣去德州。儿臣想将弘暎留在府里。太子妃留下照料弘暎。侧妃李佳氏与两个格格侍妾跟儿臣一起去德州。孩子们都留下,让太子妃与两个侧福晋照料。”   康熙说:“好。”   太子妃本来就不想去德州。   德州那儿除了安静,没什么好的。远离京城陪着太子在那儿隐居,那算什么?   她是太子妃,怎能离开京城呢?何况,皇太孙不走,她也不要走。   幸而太子将她和弘暎留下了。虽然带着李佳氏去,让太子妃很是不高兴,可两害取其轻,太子妃还是愿意在京城待着,暗地里看着弘晳。   康熙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见太子好了,他就忙去了。   太子妃借口照顾弘暎,也回府去了。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默然片刻,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跟弘晳说:“你是皇太孙,将来有你的太孙府。孤的府上,你要多照应。你弟弟妹妹都在府里,两个侧福晋会照看好。但,孤要你照看他们,不能被人暗害了去。也不能给养废了。”   这话就很直白了。   弘晳沉沉道:“儿子知道。阿玛安心。”   太子握着李佳氏的手,温柔笑道:“要累你跟着孤去德州受苦了。那儿不比京城,咱们悄悄的去养病,不能太张扬,不然对他也不好。这回就是你和孤,咱们好好过一过日子。”   李佳氏也笑,含着眼泪笑:“太子爷知道的。妾就愿意跟着太子爷。妾这辈子都不离开太子爷。”   太子还有心开玩笑:“黄泉路上也跟着啊?”   李佳氏却哭了:“妾跟着。”   太子又问:“孤要是被废了,被圈禁了,你也跟着?”   李佳氏哭得厉害:“跟。爷被圈禁了,妾伺候爷,不离不弃。”   太子也哭,而后又笑了,还替李佳氏擦眼泪:“逗你呢。不会有圈禁的,就是安安静静养病。快别哭了,孩子们都在,看他们笑话你。” 第45章 045   太子的精神才刚刚好一些,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李佳氏也不想哭,更不想让太子为她担心,因此自己抹掉了眼泪。   还含着笑看弘晳和苏玳:“谁笑话我?”   弘晳也笑:“儿子可不敢笑话额娘。”   李佳氏就看向苏玳,太子也将目光落在苏玳身上,弘晳更像是看热闹似的看向他的小福晋。   苏玳微微红着眼眶,就在下一秒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忽而走上前去抱住了李佳氏。   “额娘——”她本来还想说几句话的,结果一开口就哽咽,更多的话就说不出来的。   感觉只要开口,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可是她又不想在这时候哭。   李佳氏抱着怀里娇小纤细的小姑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孩子,还跟额娘撒娇了。额娘知道,你最乖巧了,不会笑话额娘的。”   苏玳当然不是撒娇。   她是感动。也是羡慕。更是钦佩。   她没说出来,但是她觉得李佳氏是能懂得她的。   感受到太子与李佳氏之间的感情,苏玳总是有很多的感触。   她好喜欢这样义无反顾的感情。却总觉得她做不到。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爱意,才愿意生死相随呢?她也不知道。   太子需要在毓庆宫休养几日,然后等精神和病情稍微稳定一些后,就直接出宫往德州行宫去。   就不再回太子府了。   李佳氏留在毓庆宫内照顾他。   弘晳也暂时先不回太子府,与苏玳在东三所暂住,他被立为皇太孙,同样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置。   太子离京往德州去,很多事情也需要皇太孙亲自安排。   事情千头万绪,康熙那里也是需要养病,弘晳这儿就一下子又繁忙起来。   苏玳留在宫中,住东三所,除了陪伴弘晳照顾弘晳外,还要照顾李佳氏。   太子是病人,李佳氏照顾她也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正经的公公婆婆,苏玳当然是要尽孝心的。   她成了太孙妃,自己也有好多事,一下子也忙了起来。   太子安睡后,李佳氏也让苏玳回东三所去休息了,她这会儿找人去给弘晳传话,叫弘晳空了后到她这儿来,母子俩说说话。   弘晳倒是来的挺快的。   母子俩就跟从前似的,在李佳氏以前住的地方,小小的院子里还和从前一个样,秋凉如水,看着天上的星子,两个人一同饮了茶,周身有了暖意。   “额娘从没有想过还能跟着你阿玛出宫去住。那时候入宫,年纪也不大,就以为,会要在这毓庆宫里住一辈子的。”李佳氏说。   毓庆宫里外都是他们的人,这会儿伺候的人都守在外头,说什么都很随意。   弘晳说:“以后阿玛和额娘,还会回宫里住的。但再回来,就不是住毓庆宫里。住的地方比这儿大多了。”   李佳氏淡淡一笑:“还没走呢。就和额娘说回来。”   “这一去,在德州怕是要住上一阵子的。三年五年的,太子不会轻易回京。我是知道你的,也不用再嘱咐你什么,你会照看好所有人。也会照看好你自己。”   弘晳垂眸笑了笑:“儿子有这个能力。”   李佳氏说:“今儿个叫你来,也不是要说这些。是要说说你福晋。你的事儿,我是不爱管的。只是这一回,太子经历大劫,额娘不能入宫,不知你阿玛在宫中情形。”   “只知他在生死边缘,我甚为焦心,夜不成眠,太子妃虽然也担心,但在那么几天里,额娘最感受到的,是你福晋的心。你福晋的心和我是一样的。”   “她也睡不着,焦虑担心,也为了你阿玛,为了太子府,也为我,还为了你。”   “儿子,这是你自己娶回来的福晋,是你满意的姑娘,你要好好待她。你也瞧见了,她为此清瘦消减了不少。”   弘晳哪能没看见呢?   先前瞧见小福晋的样子,他都心疼极了。   弘晳说:“儿子会将福晋掉下去的肉养回来的。”   李佳氏就笑了:“都说你聪慧,可额娘看,也不知你在别扭些什么。从小就是这个性子。额娘也懒得管你。可额娘满意这个媳妇,喜欢你福晋。”   “等额娘再回来啊,可不想看见你福晋跑了,不要你了。”   “你得好好紧着你媳妇,别叫她跑了。”   李佳氏伸手,用温热的指尖重重点了点弘晳的额头,“你把她拴在身边,又叫人在背后议论她,这就是护着了?我跟着你阿玛,可没受过这样的苦。”   “你们俩这条路只有舍生忘死才能走下去,可你自己瞧瞧,你福晋像是舍生忘死的样子吗?”   李佳氏恨铁不成钢,“她心里害怕呀。”   李佳氏没留情,指尖戳的弘晳额头有点疼。   他额上的伤早就好了。可这回他额娘戳的,比他那次磕头可要疼多了。   额头疼,心口也疼。   他没有和小福晋说过为什么不碰那些女人的真正原因。   也没和小福晋说过他不要孩子的真正原因。   甚至太子为何偏偏病弱,他为何要如此激进的拼命争取,也是他用别的话含糊过去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真正相信了他,没有追问过。   弘晳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这样的事,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   李佳氏起身走了很久了,弘晳还坐在小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   黄瓦红墙,四四方方的天空,在宫里就只能看见这样的天空。   他注定是要成为这座宫城的主人,但他不会被这里困住,他的心,他的身体,都是自由的。   站久了,弘晳拂掉肩头露水,抬脚就往毓庆宫外去了。   太子身体能启程的时候,德州行宫那边也已经都预备好了。   太子先前同弘晳说,他暗中亦有安排。   太子确实是提早就安排了。   弘晳自小要强,若不将弘晳趁着这个时候推上来,将来就更难了。   太子主意定下后,就着意让人悄悄把德州行宫收拾出来了。   带着侍妾格格过去不过是个幌子,有李佳氏陪伴他就足够了。且弘晳被立为皇太孙,李佳氏这个唯一的太子侧妃也不宜留在京城,还是得他将人护在身边的。   太子出京低调,也不要人送,弘晳刚被立为皇太孙,太子与康熙都不许他离京,弘晳只能待在京中,远远目送他阿玛远去德州。   太子身边和李佳氏身边伺候的人都跟着去了。太子府里的人也都留守了一些,毕竟太子的屋子和李佳氏的屋子,不能随便叫人进去。   德州行宫那边也会有人伺候的。   太子轻车简从走的低调,与之相对的,皇太孙册立典礼正在火热筹办中。   为了不让人将目光聚焦在太子身上,弘晳一概都听康熙的,康熙想要办的热闹隆重些,弘晳没有半点意见。   他阿玛需在德州安心养病,剩下的事,就交给他这个高调的皇太孙来完成吧。   皇太孙的册立大典,比照当年皇太子的册立大典来。当年许多规矩都是索额图一手包办制定的,这个弘晳倒是没有都照搬,他阿玛都已经去了德州,索额图也死了,没道理再让康熙想起那些逾制的地方。   弘晳都给改了,呈给康熙过目,康熙很满意。   太子不在京中,太子侧妃同往德州,太子妃必得与太子步调一致,不能太子病重养病,太子妃却日日高调出来见人,因此瓜尔佳氏也不得已的安静沉寂了下来。   太子府中无人出头,如今最出风头的,自然就是皇太孙与太孙妃了。   弘晳与苏玳两个人日日都忙的脚不沾地,明明一块儿住在东三所里,住一间屋子里,都在一张榻上睡觉。   偏偏就是早出晚归的碰不上面。   每每都是苏玳睡着了,弘晳沐浴着夜色回来,洗漱过后搂着她安睡。她都不知道。   晨起时苏玳醒了,而身边的床榻上早就冷了,竟不知道弘晳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人也因为忙许久未曾一处亲近了。见面都难,也说不上几句话,倒是和前三年新婚的时候黏黏糊糊的劲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弘晳以前最热衷此事,也不是没有在睡梦中将她‘弄’醒的时候,怎么这回就肯静下来这么久了?   苏玳倒是不作他想,毕竟太子刚刚重病过一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连她都有些被吓到了,就更别说弘晳了。   他此刻没这个心情,苏玳当然是能够理解的。   册立大典前夜,弘晳倒是在苏玳晚膳后回来了。   苏玳有些吃惊,却带笑迎他:“爷回来了。爷可要用膳?”   弘晳见她灯下盈盈笑脸,将身上带着寒意的披风解下来随手扔给李固,然后拥住了他的小福晋:“方才在乾清宫,同皇上一起用过了。”   “你别忙了。陪爷坐一会儿。”这段时日一直都是这样的。只要康熙有时间,他都是在乾清宫陪着康熙一道用晚膳的。   苏玳靠在弘晳怀里,嗅着他身上久违的熟悉的清爽气息,心想,他们两个,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抱在一起坐着了?   弘晳好像变了很多。更像个皇太孙了。   可他又仿佛没有变。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暖热的情愫。   弘晳亲了亲苏玳的耳朵尖,轻声说:“住东三所只是暂时的,这儿诸多不便。爷已和皇上说过了,等册立大典后就寻个时间搬出去。苏园已经整修好了,咱们先住进去。等来年太孙府建好了,咱们再搬过去。”   太孙府的选址就在离着太子府不远的地界。规制比太子府自然是要低一些的。   但是比亲王王府的规制要高一些。   苏玳主动贴了贴弘晳的脸:“好。”   小福晋这么乖,倒是让弘晳有点惊讶。进而就有点意动了,她穿着才上身的新绿小袄子,大约是屋里有点热,上头的盘扣解开了两颗,能瞧见她纤细洁白的脖颈。   弘晳这手就不由自主的捏上了第三颗扣子。   苏玳轻轻勾唇,眸光潋滟动人,她也不说话,就含笑瞧着弘晳,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弘晳这旷了多日的人哪里忍得住呢?   直接就把人压在了榻上。   手还没送进去呢,外头就有了模糊的说话声,声音只持续了片刻就没了,想来是外头伺候的奴才知道不能扰了主子们的好事。   苏玳的耳朵尖尖动了动,却推弘晳:“外头有声音,是妾的东西拿回来了。爷起来,妾要让她们拿进来看看。”   弘晳还真被她推开了点,却又不甘心的继续:“什么东西要现在瞧?乖乖,一会儿再瞧。”   苏玳太知道这位爷了,她也不依:“爷的一会儿就是一夜。那就晚了。会耽误事的。妾就得今夜瞧了才成。妾这才是一会儿呢。”   她闹腾得很,弘晳也没法子,怎么也没法得手,只好宠着她了。   叫人进来:“什么矜贵东西?瞧瞧瞧。给你们主子使劲瞧。”   苏玳这儿将身上乱乱的小袄子整理了一下,又替弘晳把衣襟弄好,瞧这位爷哼了一声,翻到床榻里头去不搭理她了,她暗笑,却也没心软,直接叫了福春福夏进来。   先头东西拿回来,听见里头的声音,奴才们不敢进来,福春福夏都不敢出声。   这会儿听见苏玳唤人,她们才敢拿着东西进来了。   东西特别好的放在一个精美的大盒子里,福春亲自拿着,福夏撩开盖绸给苏玳看。   是一副极精美的头面。   苏玳看了就笑:“对,就是这个。收好吧。明儿我就戴这个。”   弘晳也挺好奇的,什么东西值得她这么惦记,都不要他了?   弘晳早悄悄起来看了,一看之下,他倒是怔了一怔。   福春福夏两个小心翼翼地将那头面收好,就放在明日册立大典的礼服旁边。预备着明日梳妆后能第一时间就换上。   苏玳落了床帐,笑吟吟的看弘晳,弘晳不动声色的瞧着他的小福晋:“内务府不是送了一套头面过来,怎么会想要戴这个的?”   他们两个的礼服,都是弘晳最终敲定的,也是经过了苏玳的过目。   所用的头面,也是内务府精心打造的。一概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苏玳叫人拿来的头面,弘晳一见就认出来了,是他给的。   是他玛嬷仁孝皇后的东西。   他们来东三所住,这些东西都还存在东院库房里没有动过。将来搬到太孙府去的时候,再一起带过去。   这会儿特特的要戴这个,必是小福晋命人回府去库房里找出来的。   “这个头面不是皇后的规格。普通妃嫔也能戴,但是普通妃嫔的首饰头面都没有这么好的成色。”苏玳说,“妾如今是太孙妃了,戴这个不算逾矩。且这个比内务府给的更有意义些。”   “戴这个出去,更符合妾的身份。也不至于流于俗套。能让人眼前一亮。”   苏玳目光明亮,“爷和我大婚当夜,给了我一个皇后才能戴的凤钗。我是一直留着的。这几年爷给我的好东西我都好好的留着。只是都还不能穿戴。如今做了太孙妃,想起这个头面能用,就叫她们找出来了。爷的许诺,正在一步步的实现,我想,戴这个陪爷经历册立大典,会更好些。”   弘晳紧紧盯着面前的小福晋:“眼前一亮。你明日带着这个出去,那就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了。”   “你可知道,如今老辈人还没死绝呢,玛嬷的东西,也不是没人认得的。你只要戴出去,他们就会知道玛嬷的东西在你这里。仁孝皇后的东西,多少人觊觎,到时候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会有人想法子害你。你不怕?”   苏玳浅浅一笑:“怕就不会要戴啦。”   她轻轻噘嘴,“爷给我的东西,又不是要我一辈子压箱底放着的。我正大光明得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戴?”   “他们有本事就来抢啊。看看谁怕谁。”   “当然了,”苏玳笑嘻嘻的看弘晳,“我这是擅自做主,爷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戴了。爷说,你喜不喜欢啊?”   弘晳内心轰然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炸响了他的一整颗心。   他紧紧将小福晋抱入怀里,似乎要把他的小美人嵌进身体骨血之中。   男人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爷喜欢。爷喜欢的不得了。”   苏玳轻巧地笑:“爷喜欢就好呀。”   以后她就是太孙妃了。仁孝皇后的东西,孝庄太皇太后的东西,她都可以找些出来戴着。   再往后,说不定能戴的就更多了。   她想,弘晳这么喜欢,这么高兴,真好。   就是这位爷久旱逢甘霖,这一夜闹得真的很过分,凌晨苏玳压根就没睡上两刻钟就被喊起来梳妆,她几乎是闭着眼睛撑过去的。   弘晳他太狠了。苏玳欲哭无泪。   瞧着盛装打扮好的小福晋,光彩照人,满室生光,弘晳的眼神黏人又甜蜜,带着满满的矜贵的骄傲。   他选的人,果然就是好。   她还是那个聪明灵秀又勇敢的小姑娘。   弘晳想,躲了她这么些时日,好似都是他自己庸人自扰。她仿佛没有变,又仿佛是变了。   那笑意漾漾的漂亮小姑娘,勾着他心中情丝缠绕,暖热生香。   仁孝皇后的东西,都有谁认得呢?   皇太后认得,康熙认得。宫里与仁孝皇后相处过的嫔妃们认得。   仁孝皇后的东西多是宫中造办处所制。   宫里早年间的奴才们自然都是认得的。   噶布喇的长子,仁孝皇后的哥哥常泰,自然也是认得的。   平妃本来不认得,可在宫里这么多年,姐姐的东西她没有,但是她认得了。   索额图的福晋认得。   这么多人都认得,总有几个口风不严的,也总是压不住瞒不住的。   皇太孙与皇太孙妃一对璧人,光芒耀眼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让多少人暗地里为他们高兴,又让多少人暗地里为他们咬牙切齿。   老福晋心里该有多恨。她本来还好,结果记恨上了弘晳的一顿训斥。得不到该有的尊重,自己的曾孙女活得跟个犯人似的,这老辈人心里就难免扭曲了。   仁孝皇后的东西,那是赫舍里氏的东西。   就算不归还给赫舍里家,也不应该戴在皇太孙妃的头上。   仁孝皇后的东西,平妃可以得,她孙女皇太孙的侧福晋赫舍里氏可以得,别人都不可以。   老福晋就在想,这东西如今该在皇家私库里,该是皇上守着的。   皇上是赏赐了太孙妃这一件,还是都赏赐了?   想来,仁孝皇后的东西,也可以赏给太子的。再不济,也是该太子妃得的,怎么太孙妃就能越过长辈得到这些东西呢?   老福晋又想,由此可见,皇太孙是真的很得皇上的喜欢和看重了。   只是这仁孝皇后的东西——老福晋动了心思。   要不然,她就拼着老脸进宫一趟,去平妃处打探打探。   噶布喇的福晋去的早,大房那边已经没有什么老辈人了。   常泰的福晋见了她也得行礼,想来也没这个脸面去要仁孝皇后的东西。   仁孝皇后的东西那可都是好东西啊,不该便宜了大房。   便是拿不到全部的东西,但凡一两件或者十来件落到曾孙女手里,那也是好的。   能去要的人多得很。   平妃、太子妃,她一个个的去说,总有肯出头的。回头她们得了好处,她和曾孙女也能捞着一点好处的。   赫舍里氏作为皇太孙册侧福晋,也和侧福晋董鄂氏一道来观礼。   格格侍妾身份不够,不能来。   赫舍里氏目光热切的看着神采奕奕的皇太孙,看向苏玳时,眸中有遮盖不住的艳羡和深藏的恨意。   她如今行事说话,不比从前了,可在太子府里坐牢似的过了这么久,一出来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也是有点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   好在她不敢惹祸,只能笑着同身侧的董鄂氏说:“姐姐在皇太孙身边侍奉,比我要早,比太孙妃还要早。”   “姐姐也是有身份的侧福晋。想太子爷身边的李佳侧妃,同姐姐何其相似。将来等咱们搬进太孙府,爷一定会为姐姐请封,册姐姐为太孙侧妃的。到了那时,姐姐的好日子就来了。” 第46章 046   从宫里搬出来,苏玳和弘晳都到了苏园居住。   先前噶礼的案子还在审理之中。可有许多的事情在其中耽误了,八阿哥的事都完了,孟光祖还在追踪之中,噶礼的案子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纵然弘晳已被立为皇太孙,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满意并且支持这位皇太孙。   传言太多,议论太多,不满也太多,具体就表现在噶礼的案子上,反对他的人几乎是要将噶礼的案子审理个遍,反复检查,就为了从中找出指向皇太孙的罪证。   弘晳全程参与,身上的差事一件摞着一件,还要关注西北战事的动向。   太子在德州养病,他这位皇太孙就担起了太子从前所有的差事和职责。   苏玳将她和弘晳的一切在苏园安置妥当后。   就预备着将董鄂氏她们都接到苏园里来住着。   苏园地方大得很,她有一处大大的院落,弘晳在前头也有住处,但到了园子里就和她一起住在正院里。   两个侧福晋,两个格格,三个侍妾,也都有各自的住处。   都是苏玳安排好的。   原本对于把董鄂氏她们接到园子里来的事,弘晳是不同意的。   还是苏玳说了,好歹是皇太孙的女人,老住在太子府里算怎么回事呢?   外头有些传言了,说弘晳待侧室格格侍妾们太苛刻了。   他们搬到苏园,将这些人接到园子里来住着,也不费什么事的。   弘晳还是桀骜:“爷的事,还轮得到他们置喙吗?爷没成皇太孙的时候,就不在乎这些。”   如今就更不在乎了。   在他看来,那些女人住哪儿都一样。不在园子里更好,省得打扰了他和福晋的亲近。   苏玳哄着他:“我的爷,您没成皇太孙的时候,自然是能不在乎这些。您是备受皇上宠爱的皇长孙,谁敢说爷呢?”   “可如今爷是皇太孙了,这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话柄咱们能避免的,自然不留在别人手里了。”   “爷也不用管。这些面子情,都交给妾就好了。”   弘晳对苏玳在册立大典上戴仁孝皇后留下的头面首饰的事特别高兴。   见她如今做了太孙妃这么积极了,他当然愿意叫她新鲜新鲜。   这往后也不会止步于太孙妃,还有太子妃,还有皇后,她愿做就做吧,想怎么做都成。   他也瞧出来了,这都是小福晋为他着想呢,何乐而不为呢?   董鄂氏他们自有人去接回苏园,苏玳晨起好好的梳妆打扮,就在正院里等着,等着人来拜见,然后让她们各自安顿去了。   董鄂氏她们搬进来,自然是全部的东西都送进来的,在东院留着的,也不过是些搬不走的物件家具,都是依着弘晳的话留在那儿了。   苏园里另给她们置办了。   将来再入太孙府,再置办就是了。苏园这边常住,也就不必挪动了。   她们的东西不多,奴才们都好好的装在箱笼里先送进来了。   如今留在太子府里的,就是弘晳和苏玳两个人的私库。   两个人都是各自七八间屋子的私库,东西太多了,实在是不好挪动。   放在园子里也不妥当,就都封存在东院里,等着将来直接搬到太孙府去。   弘晳的东西还不止这些,苏玳有时听他三言两语的提起,他的东西似乎还有许多,只都在宫中封存,没搬出来罢了。   私库的东西封存在东院,这东院里就要留人看着,还得是忠心可靠的人。   苏玳将福冬留下了,弘晳那头,留下的是李固的小徒弟,还有他身边的一个稳重可靠的奶嬷嬷。   没全都搬出来,就和太子府有联系,时常出入,自然也得时时刻刻知道太子府上的动向。   否则他们住在外头,又不知府内的情形,又没有太子侧妃当家做主了,还不知太子妃要在府里怎样的兴风作浪呢。   董鄂氏她们陆续进园子里,苏玳叫她们安顿好了再过来。   她这儿正选钗环呢。   前两日又叫福春回去取了一箱笼的仁孝皇后的首饰回来。   寻常装扮,自然用不上那样矜贵华丽的头面,仁孝皇后还有许多符合苏玳如今身份的日常珠花或者是流苏钗环,是很漂亮的。   从前是不能用,现在是正好用得上。   苏玳心境有了些改变,也很愿意穿戴。   弘晳这几年给了她好多的衣裳布料,得了好东西就往她的院子搬,年年四季新衣裳,她上身的都是最好的。   仁孝皇后哪怕一支普通的珠花也是极好的,等她装扮起来,本就是明艳的长相,越发的夺目了。   “福冬说,自主子爷立皇太孙,太子府就没断了来人。太子妃有的见了,有的没有见。进了正院的名册都在这儿,福晋过目。”   福夏说,“太子爷的两个侧福晋谁也没有见,带着小主子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弘晋小爷和弘旸小爷都在前院住着,一切如常,只是弘旸小爷有些思念侧妃,说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府里住着,去找了主子爷好几次想进园子里来住着,主子爷没应。”   “弘旸小爷不敢直接来找福晋。就悄悄去寻了福冬,求福晋做个主。”   弘晳和底下两个弟弟其实感情都挺好的。   弘晋是侧福晋林佳氏生的。太子另一位侧福晋小李佳氏并未生育阿哥。   弘晋有亲生额娘在身边,年纪又大些,将要大婚成人了。   弘旸年纪小些,李佳氏又跟着太子住在德州,亲哥哥又住在苏园,只他一个住在太子府里。   虽然有弘晋陪伴着,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大约还是被太子重病和亲额娘远走的事吓到了,就想黏着哥哥嫂嫂。   弘晳不惯着他,苏玳也不好直接越过弘晳管弘旸的事。   就说:“去告诉弘旸阿哥一声,这事我也不能越过他哥哥应了他。只能去劝一劝。叫他先安心住在府里,等我想个万全的法子再说。”   虽然有弘晋与弘旸作伴。可弘晋来年就要大婚了,有了福晋后,这哥俩就不能形影不离的住在一起了。弘晋在太子府里自会有个小院落,前院就只剩下弘旸一个阿哥了。   未免孩子孤单,确实是得安排安排的。   福夏又说:“东院里那段时日,从侧福晋到格格侍妾,都安静得很。就是侧福晋赫舍里氏。有赫舍里氏家里的人登门,太子妃请了进来,送到吴衡院去了。侧福晋也见过了。说的倒都是家常话。但之后,来人还去了太子妃那里,侧福晋也跟着一道请安。”   “就不知道他们在正院里说了些什么了。”   太子妃将院子守得很严实,赫舍里氏身边的人都候在外头,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不过,府里有传言,说既太子当初有册立太子侧妃。那么咱们主子爷不久后,也会从两位侧福晋里头选一位册立为太孙侧妃。奴才们都说,侧福晋赫舍里氏出身高些,合该是太孙侧妃的。”   “还有,”福春说,“福晋与主子爷的库房外头,总有些人来来回回的转悠。他们也不靠近,就是来回转悠,瞧着像是太子妃那头的人。福冬几个怕引起误会也不敢过问,只好加强了巡视看守,防着他们生事。”   苏玳勾了勾唇:“可见爷成了皇太孙后,府里人心有多浮动了。”   “福冬到底身份不高,太子妃那头的人不是好惹的,我与爷都不在府里,叫他们只管安守本分,旁的事情都先不要出头,这会儿不好有什么矛盾冲突。咱们守着金山银山不动如山,看看他们究竟想怎么抢过去。”   “你们让人将府里盯紧了。侧妃没有将人手全部带走,那些人就都一块儿用着,暗中盯着吧。”   苏玳这儿都预备好了,事儿也都安排好了。   那头就报说侧福晋格格侍妾们来给福晋见礼请安。   四个福如今也带出来几个小丫头,这两年在苏玳跟前服侍的也挺好的。   苏玳就让人将人都请进来了。   赫舍里氏已经知道了苏玳这儿有仁孝皇后的东西。   她在太子府里去太子妃处和家里人一起给太子妃请安的。   吴衡院里没办法说体己的话,只有在太子妃处,她身边的人都在外头候着了。   她才听老福晋派来的人说了仁孝皇后的东西应有些在苏玳那儿的话。   太子妃也听见了。   赫舍里氏不知道太子妃如何想的,她的想法就很简单。   她是赫舍里氏家里出来的姑娘,又嫁给了太子的长子,如今的皇太孙,难道仁孝皇后的东西不该给她一些么?   她是皇太孙的侧福晋,算起来,她还是仁孝皇后的孙侄女呢。   怎么都比太孙妃跟仁孝皇后更亲吧?   这个从蒙古来的小公主,她之前都是不起眼的装扮,平平常常不算出众。   可自从册立太孙妃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打扮的光彩夺目,十分明艳。   赫舍里氏看了都觉得不痛快。   她容貌上比不过皇太孙妃,那就只能从情意上下手了。   经过老福晋的人点拨,赫舍里氏已经认出来了,今儿个太孙妃头上的那支珠花,还有那漂亮的耳坠子,都是仁孝皇后的东西。   “董鄂姐姐,你看,咱们福晋如今越发的漂亮了。今儿这支珠花虽及不上册立大典的头面,但也是极好的东西呢。我听说,这都是仁孝皇后的旧物。”   赫舍里氏天真的笑着,“姐姐进府早,伺候爷也早。爷有没有赏赐姐姐这样的好东西呀?” 第47章 047   董鄂氏心说,伺候?我一回也没伺候过。   可这事不能往出说。   董鄂氏不知道别人如何,只知道她进府后就没有侍奉过弘晳。   开始的时候,她也着意打听过,但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还被李固暗中警告过,董鄂氏就什么都不敢干了。   弘晳身边是先有了侍妾再有侧福晋的。   董鄂氏那会儿到了弘晳身边,弘晳叫她过夜,却从不碰她,董鄂氏很是伤心费解过一阵子。   可她性子安静些,在弘晳身边也不敢吵闹,给她侧福晋的位置,就是看重她的品性,那会儿住在宫里,就在皇上和太子爷的眼皮子底下,弘晳也不是个好性子,她更不敢闹什么了。   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   府里没有嫡福晋的时候,弘晳偏宠王氏些,董鄂氏也不清楚她是真的侍奉了还是假的。   毕竟她这儿就算是假的,那也得装的和真的一样。   但弘晳又确实待王氏不同些。王氏受宠,但身份太低,也威胁不到她这个侧福晋。   况且大家都没有子嗣,都是一个样。   院子里倒也和谐了这么几年。   后来皇长孙大婚,娶回了喀喇沁部的小公主做嫡福晋。   董鄂氏这就见识到了皇长孙真正宠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福晋几乎就是独宠了,自福晋来了,弘晳从不去别人屋里,原本有些宠爱的王氏立刻就失宠了。   而和福晋获得的比起来,王氏先前的那些,也真正是算不得什么宠爱了。   这么几年磨下来,董鄂氏本来就平和的性子更是磨没了。   她觉得一辈子就这么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不去奢望宠爱和子嗣,好像也不是过不下去。   福晋和皇太孙成婚都快四年了,不是也没有子嗣么?   董鄂氏有时候想,是不是等着嫡福晋生下长子后,她就能有侍奉皇太孙的机会了呢?   她也就是这么想想,争宠是一概不敢做的。   像那位赫舍里氏一样,一进府就作死,董鄂氏真是叹为观止。这是仗着家里有点出身,又与皇太孙有亲,否则的话,只怕早就把自己作死了。   董鄂氏一点也不想和赫舍里氏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偏偏两个人都是侧福晋,品级一样,但凡出来就要坐在一起,真是怎么也躲不开。   董鄂氏在苏玳面前一向谦和,她早知道赫舍里氏不似表面看起来这么纯真,这话听着表面是都夸赞了,但实际上,就是在挑拨离间。   她平和的笑了笑,说:“娘娘的东西,自然不能随意赏赐。我只是个侧福晋,不能用这样的好东西。福晋是皇上亲封的太孙妃,福晋向来光彩夺目,怎样都是好的。”   “哪轮得到妾来评判呢。何况,妾也没有这个资格。”   这几年下来,苏玳也瞧出董鄂氏一点品性了。看她这么和赫舍里氏说话,想来也是不愿意叫赫舍里氏把她当枪使了。   苏玳含着笑不参与。多看看,多看看才好啊。   赫舍里氏没挑起来,当然不顺意,她又望着苏玳笑道:“董鄂姐姐说的对啊,娘娘的东西,不能随意赏赐。姐妹们是没这个福气了,也用不得这样的好东西。”   “只是不知福晋肯不肯赏脸,叫妹妹们开开眼,看看爷赏赐了福晋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呢?仁孝皇后的风姿,咱们是无缘得见了。看看娘娘的东西,那也是睹物思人了呀。”   老福晋叫她先去打探一下,看看苏玳手里有多少仁孝皇后的东西,打探清楚了,她们好做决定。   如果东西不多,只那么一两件就罢了,如果东西多,那肯定是要想法子的。   赫舍里氏私心是觉得,只怕东西是不少的。她都听太子妃说过了,乌梁海氏进府的时候在东三所住着,从东三所搬到太子府时,比她进府时候的东西多多了。   这才三年,苏玳的东西就多到装了七八间屋子了,都是这几年弘晳给的。   太子妃以前没注意过这方面,她是太子妃,跟着太子也是天然的承继。   将来做了皇后,后宫内库里的东西她自然也是有份的。她自己的东西也不少,她不在意那个。   可现在被赫舍里家的人一提醒,她忽然就发现,是她吃亏了。   所以太子妃着意打听过,只怕仁孝皇后的东西多数都不在皇上手里了。太子那儿甚至都没多少,那就只能在弘晳那里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呢?”   苏玳含笑道,“仁孝皇后当年还在世的时候,府上福晋命妇,定然也是定期能进宫拜见娘娘的。逢年过节,也是有赏赐的。赫舍里氏是娘娘自家,你们没分家的时候,你小时候也应当是见过的。跑我这儿来见什么?”   “我若戴了,你就看看,我若没戴,你看不成就罢了。”   赫舍里氏不知道苏玳这么难缠。   她起先就没将苏玳放在眼里。开始也是李佳氏和弘晳教训的她。   口舌交锋她不怕,可占据一个正室地位,赫舍里氏首先就怯了。   她还没有侍奉弘晳,没有底气和苏玳争,也不敢和苏玳对上,生怕事情传到弘晳耳朵里而厌恶了她。   当下应了一声是,就不敢再说这个了。   心里只想着,还是等日后,想别的办法再来确定吧。   苏玳今日不一样,往日里见了请了安也就叫她们走了。   今日说完这些话,她也不叫人走,也不在意赫舍里氏没规矩。   不轻不重的把人压回去,她就让丫头们把东西拿出来。   一一赏赐给在座的,就连侍妾那里,也都有赏赐。赏赐丰厚,都是根据各人的身份年资来的。   两个侧福晋里头,董鄂氏的,就比赫舍里氏的多一些。   苏玳说:“如今爷是皇太孙了。和从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从前咱们住在太子府里,一应事情,都交由太子妃太子侧妃做主。东院里的事儿,才由我做主。东院毕竟不大。大体上也是在太子府里。”   “如今苏园地方大,又是爷自己的地方。你们各自住着,想逛什么玩什么,也自在随意些。但一切须得我做主,我也不会苛待你们,不出格的事情,都能应。但不许你们做给爷惹麻烦的事。”   “这是我给你们的赏赐。这会儿在苏园,来年就在太孙府了。你们安分守己,大家就能过好日子。否则,就别怪爷要处置你们了。”   侧福晋格格侍妾们,忙起身齐声应是。   董鄂氏从正院出来,回自己的住处,走在湖边,没什么人了,她才与自己的丫头说:“福晋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从前在东三所和东院,都不曾这样严厉。也不曾这般恩威并施。”   “更别说给什么赏赐了。爷不爱与咱们接触,福晋也多不管事。如今什么都接过去了,瞧着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竟比太子妃还精明巧干些。”   董鄂氏想,当初是她走眼了,还以为草原上来的娇娇小公主,真的是只会那一套呢。   却不想人家,其实藏着深了。   丫头轻声说:“爷不一样了。福晋自然也不一样了。”   “主子,瞧着爷的心思都在福晋一个人的身上。福晋却迟迟没有身孕,那主子打算怎么办呢?福晋这样精明强干,主子爷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那争宠的手段,怕是不能用的。”   董鄂氏说:“赫舍里氏总是念叨什么太孙侧妃的,我瞧着,爷是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的。我也没想过侧妃的事。有孕的事情,怕是福晋没有身孕,爷也不会让我们有身孕的。”   “何况,爷连碰都不曾碰过我。这个侧福晋,如今也是不安稳。我想,还是要从福晋这儿着手。看看福晋是要独宠,还是想选个趁手的人用一用。”   董鄂氏以前还心焦,现下府里赫舍里氏也不曾侍寝,她好歹还有个‘名头’在,这么想一想,倒觉得也不错。   只是,赫舍里氏总是这样扒着她和福晋挑事,也很闹人。她不想和福晋作对,等有机会的时候,还是要向福晋表明真心的。   太子走的时候,没将先前康熙送到他府上的那个江浙来的余医生带走。   那余先生一身性命早已和太子府捆绑在一起了,太子生,他一家人生,太子死,他一家人都要死。   现在在这位余先生这儿,曹寅李煦甚至是康熙都要往后排排了,他的心里是太子最重,皇太孙最重,倒是死心塌地的效忠皇太孙了。   要不然弘晳也不会那么放心的把避子汤的药方交给这个余先生来开了。   他们搬到苏园后,余先生也跟着送到了园子里,就住在前院。   园子里住着个有名的医生,倒是叫人安心许多的。   苏玳定期请平安脉,在太子府就是余先生照顾,如今到了园子里,还是他来。   余先生说苏玳一切安好。   苏玳自己当然知道了,她身体挺好的,一切都正常,但她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她问余先生:“先生说我身体不错,那我如今这个年岁,是适宜有孕的年纪了吗?”   她还差一个多月就满十八岁了。   这几年舒心养着,身子骨真的还蛮不错的。   余先生说是:“太孙妃的身体确实很好。”   可那位爷总喝避子汤,这就是想怀也怀不上啊。 第48章 048   苏玳说:“我从前问过先生,先生也同我说过,皇太孙服用的避子汤,哪怕药量一再控制,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皇太孙没有停药的打算,如今服用也有两三年了,若长此以往,五年十年,于身体是不是妨碍很大?”   “将来停药了,皇太孙还能使女子有孕吗?”   苏玳这几句话问的余先生不停的冒汗。   寒冬腊月底下,余先生出了一身的汗,连额头都觉得有汗珠子了。   他如今是一点不敢撒谎的。   哪怕皇太孙不在这里,他也不敢撒谎。   也知道太孙妃是那位爷心尖尖上的人,问什么都不敢不答。   他如实道:“回太孙妃,长此以往,五年十年,对皇太孙殿下的身体自然是会有损伤的。这药哪怕再温和,总有几分毒性。正常人是不会服用这么久的。”   况且还是给男子用的避子汤。谁会用呢。   “将来停药了,也很难说是否会令女子有孕。但根据古书上的记载,怕是药性沉积,有孕就很难了。”   他是个医生,被举荐来京城,叫天家父子吓了一回。从此不得自由之身。   但他到底是个医者仁心,那位爷是皇孙,怎能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呢?他是私底下劝了好几回了,但没用,那位爷一瞪眼,他就不敢说了。   皇太孙至今膝下无子,外头都说皇太孙不能生,又说太孙妃不能生的。   他听了实在心里难受。   就盼着太孙妃能劝一劝皇太孙,以后不喝避子汤就好了。   他始终是弄不懂,那位爷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想要孩子呢?   “劝我是没法子劝了。皇太孙的性子,这事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弘晳这事上执拗得很,苏玳也不想为这个跟他起冲突。她就是担心他的身体。   别哪哪都好好的,偏偏毁在这避子汤上头。   她也想过,他要是真的那么不喜欢孩子,对孩子敬而远之的话,那以后有了孩子,大不了她自己养好了,不让他和孩子接触。   苏玳早想好了,屋里的丫头都是信得过的心腹,她就直接说了:“避子汤一直是先生配的药。李固也是从先生这里拿了药方再去煎药的。”   “这全程都是皇太孙的心腹去做。先生就把药方悄悄换了,换成不是避子汤,是温补身子的药方,要瞧起来还是避子汤的样子,但实际上没有避子汤的功效,也不会伤害皇太孙的身体。就像从前那样,药量稍微换一换,补身子的药方那么多,先生看着办就成。”   余先生都有点怕:“那要是——”   苏玳微微一笑:“要是我有孕了,也不干你的事,我自去跟皇太孙说。火烧不到你身上,事儿我一力承担了。你别怕。”   余先生思考半晌,点了头:“小的听太孙妃的。”   这要是避子汤吃坏了皇太孙的身体。还是他的罪过。他就算是全族的人,也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过啊。   夜里弘晳回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他在苏玳这儿用晚膳,瞧见了苏玳头上的珠串,当即便勾唇笑起来了。   “喜欢这个?”弘晳笑道,“回头让内务府再照着这个样子给你置办些。或者叫外头给你做一些。外头的手艺也有不错的。爷叫李固去安排吧。”   苏玳清澈明亮的目光中缓缓流淌着浅浅的柔意:“这一段时日,妾都想一直戴着。”   这都是仁孝皇后的。没用过,也不是什么皇后品级所能用的。都是寻常的珠花钗环。   仁孝皇后的东西,自然都是很漂亮的。苏玳想戴一戴,也让弘晳高兴些。   等过一阵子,就不戴了。   弘晳不以为意,笑道:“怎么就这一段时日?日后你想戴,一直戴着就是了。”   想册立大典那日,他的小福晋带着仁孝皇后的头面,就连皇上当时都愣了愣。   皇太后当时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但皇太后没说什么,只是事后将给苏玳的赏赐又加封了三倍。   皇上自己清楚得很,他将仁孝皇后的东西都给弘晳了,弘晳给了他福晋,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是他自个儿求来的福晋,这几年都是这么宠着的。   仁孝皇后最体己的东西,皇上还留在私库里。给出去的,都是他舍得的。给了太子给了弘晳,他都高兴。   见孙媳妇将仁孝皇后的东西带出来,还戴的那么好看,康熙也很高兴。   仁孝若是在,怕是看见太子的长子得封皇太孙,她肯定也会高兴的。   斯人已逝,可太孙妃戴着她的东西参加册立大典,就像是仁孝同他一起见证了弘晳的册封。   康熙很感慨,私底下还和弘晳说了,只要不逾制,乌梁海氏喜欢仁孝的东西,还是可以戴一戴的。   仁孝的东西总是放着不见天日,也是叫人伤感。   这话弘晳说给苏玳听了,苏玳倒想,康熙对仁孝皇后总还是有几分真情的。   不过仁孝皇后的东西到底还是太张扬了,为着让弘晳高兴些,也为了表明她的态度,戴过这一段时日就可以了。   过后也不必总是这样显眼。   她还有许多别的钗环,弘晳总送她许多别的首饰,她都是可以戴的。   安寝前,弘晳照例叫端了避子汤来。   这如今是早就悄悄换了的药,如今是补药。   苏玳怕弘晳瞧出异样来,趁着他喝药就分散他的注意力,问他说:“爷今日怎么这样高兴?”   弘晳将那药汤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发觉出什么,笑着将小福晋抱在怀里:“噶礼的事都了结了。这事还是算在了八阿哥的身上。皇上将八阿哥训斥一番,他身边也不剩下什么人了。”   “噶礼官复原职,他那个母亲被褫夺了诰命夫人,送回老家去了。没有人受到什么牵连,爷得了清白,可不就是高高兴兴的么。”   他们企图用噶礼覆灭弘晳,结果却是没有成功的。   当初被陷害的皇长孙,如今也成了高高在上的被皇上亲封的皇太孙了。   弘晳高兴,容许自己在床帐间放肆快意一番,揉着怀里的小福晋,动作又猛又急。   苏玳咬着唇,心想,今日往后,再这样亲近下去,她迟早会有身孕,会怀上弘晳的孩子。   看着身上紧紧盯着她动作的年轻男人,他身上威重神秘从未变过,做了皇太孙的弘晳,越发的叫人猜测不透了。   苏玳忽然就想,为他生个孩子,好像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的可怕事情。   她那时想,想留下来,留在他身边看看他究竟会如何。   他总是受伤,从来不在意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苏玳却舍不得再叫那些避子汤伤害他的身体了。   难不成将来终于坐上皇位的那一天,他也成了个病恹恹的人么?   苏玳不想她的丈夫将来是那样的。   她被撞的嘤咛一声,眸中一热,偏偏迎了上去。   让一直凝视着她的弘晳看见了她泛红的眼尾落下了一点难耐的热泪。   直亲王在西北卖命,指望着再往身上添军功,回去也好在皇上面前增加他这个皇长子的分量。   他没再指望八阿哥,聚集在八阿哥身边的那些人都转投了他,就等着他赚了军功回去,或许还能凭借这军功在皇上面前再高出一截来。   要知道这西北战事,并未总揽全局的人。   直亲王想做这个人。这亲王,哪有大将军王威风呢?   出京的时候,直亲王就听见风声了,皇上不会一直叫西北这里松散的,会选出一个来节制八旗,封为大将军王。   直亲王想,老十三什么都没有,岳钟琪是个汉人,这大将军王还不是非他莫属了吗?   原本直亲王这头一直进展的还不错,他挺游刃有余的。   结果太子重病垂死恳求皇上立弘晳为皇太孙,皇上下旨立弘晳为皇太孙,太子转危为安,启程往德州低调养病的事穿到了阵前,直亲王肺都要气炸了。   他离京不过数月,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明珠揆叙,还有八旗勋旧们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人阻止?!   直亲王想立刻回京,可怎么回得去呢?   况且事已成定局,他回京了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惹上天下的麻烦。   为今之计,就只能尽快结束这里的战事,如果他将青海之事平定了,一个大将军王的封号跑不了,将来大捷回京,他也有能力跟皇太孙对上。   直亲王心态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急躁,并且急于压住十三阿哥和岳钟琪,引起了西北许多将士暗中的不满。   但直亲王在八旗将士中还是有些威信的,他领兵数年,跟着他的人也多,这一闹起来,暗暗的就有些不和的意向了。   陪着康熙在畅春园理事的弘晳接到了来自西北的密报。   也接到了十三阿哥的密信。   弘晳微微笑着,将收到的消息都焚尽了。   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他冷淡的面容若隐若现,他对赵凛道:“告诉王掞,可以动手了。”   翌日上朝。大学士王掞弹劾直亲王收受贿赂,在江南大行索取民间良女,强索官员年礼。   同时,西北送来战报,直亲王贪功冒进,深入敌后,不遵之前定好的计策行事,导致岳钟琪将军和十三阿哥都身受重伤,所领旗营兵马折损过半。 第49章 049   直亲王贻误战机,不遵号令,致使原本顺利的战事陷入僵局之中,让准部余孽得以喘息时间,岳钟琪和十三阿哥都要在营中养伤。   他一个人还想再度组织战事,让康熙一道圣旨召回京城。   康熙这两年精神不济,年纪慢慢大起来后,有些事情也不想太过于严苛了。   抓大放小,宽柔为上。   直亲王在江南的事,曹寅李煦,甚至旁人的密折中偶有几句言语,康熙都没有深究。   可王掞呈上来的折子,详尽描述了直亲王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甚至包含许多的铁证。   康熙深为震动的同时,心中也在想,这是盯着直亲王很久了,并且是胸有成竹,且是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弹劾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在这时候,直亲王贪功冒进贻误战机呢?   可直亲王的性子又确是如此。若他自己无事,旁人又何须这样盯着他,又怎会拿出这么多确凿的证据呢?   这不是让他调查直亲王,是让他处置直亲王。   康熙尚不想处置直亲王。这次西北战事,八旗营中还须直亲王带兵。   绿营是好用,可终归不能用作主力。康熙还是要用八旗的人。   这些人里头,也就直亲王得用些。十三阿哥与太子亲厚,八旗那边怕是用着不大顺手的。   太子这头已有了个雍亲王了,康熙倒是不大想再把十三阿哥提拔起来了。   九阿哥十四阿哥也是官司缠身,身上的差事都不重,康熙晓得这兄弟俩文武双全,要真是直亲王不成了,这俩儿子也能顶上去。   太子去德州养病后,行为十分低调,从不出行宫,就还跟个隐形人似的。   比之从前在毓庆宫时,更像是没这号人了。   这反叫康熙惦记。总叫人去送东西,写书信给太子,问他好不好。   弘晳跟胤礽还真不是一个脾气,这康熙是早就知道的。   这孩子打小就骄横,太子小时候乖巧懂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都是合他的心意的。   虽然后来因为生病,不跟着他一道处理政事了。但那性子还是没变过。   太子不在身边,康熙想培养弘晳,像从前一样,将皇太孙留在身边一道处理政事,教他如何做皇帝,如何做皇太孙,政事繁杂,不似他从前接触的那个样子,康熙想历练历练这孩子。想要他按着规矩来。   可这孩子太桀骜不驯了。   跟太子完全是相反的心性。祖孙俩有时候说不到一起去,政见不合的时候,康熙就格外的思念太子。   弘晳年轻,锐意进取,像一把出鞘的锋利的宝剑。康熙有时候真的会觉得有些吃不消。   从太子那里没有感受到的压迫,渐渐从和弘晳的相处中滋生。   康熙看到,年轻的皇长孙,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他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那些他从小就没有在康熙面前掩饰过的东西,犹如藤蔓一样,攥紧了康熙的心。   让康熙觉得,似乎不能再助长皇太孙的势力了。   他感到了一种真实的威胁。将来他百年之后,太子即位,太子那个病恹恹的身体……年轻的弘晳,是迟早要做这个皇帝的。   他会取代胤礽,更会取代自己。   这是康熙没有从太子那里直观感受过的一种生命的飞速流逝。   哪怕他是帝王,他也不能阻止。   康熙就需要有人守护他。他需要有人能够全心全意的护着他。   如果一切都如了弘晳的心意,那皇上和皇太孙,究竟听谁的?   直亲王也受了伤,是带伤回来的。只不过没有岳钟琪和十三阿哥那么重。   去乾清宫见过康熙,康熙雷霆大怒,重重训斥,令直亲王回府闭门思过,顺道养伤,将直亲王的案子,大张旗鼓的拿出来调查,一切查实后,再行处罚。   直亲王回府的时候,人都特别的慌。   他在西北是昏了头了,在乾清宫被皇上狠狠训斥一顿后,人才慢慢清醒过来,可大错已经铸成,他现在就怕皇上重重责罚,要是这个亲王也保不住了,那他就彻底完了。   他要是完了,将来谁还能和太子一党抗衡呢?   而他没了爵位,岂不是跟储位更加无缘了?   直亲王一个人在书房呆坐。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个人慢慢推开了书房的门。   “大阿哥不用这么害怕。”明珠年纪大了,又刚病过一场,但精气神还可以。   自己慢慢走进来坐下,还如以往一样气定神闲,安慰着直亲王。   “太子远在德州,可毕竟还是太子。如今弘晳成了皇太孙,这一连下来,皇上倒是把下下一任的储位都给定了。太子也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皇上身子骨还硬朗,皇太孙大约也要做个数年,他们父子岂会没有想法呢?”   明珠淡淡道,“老夫与索额图争斗数年。其实索额图并非赫舍里家最得意的儿孙。要不是索尼长子噶布喇身体不好,也轮不到索额图出头。三房的儿孙,自然也比不上大房的儿孙。”   “如今皇太孙锋芒毕露,常泰调度西北之事,雍亲王十三阿哥还有些皇子阿哥皇孙们都亲近皇太孙。喀喇沁部也与皇太孙有了紧密的姻亲关系。如大阿哥这回真的被严惩,朝中就只有皇太孙一枝独秀了。”   皇上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不然的话,何须重重训斥,却在那样确凿的证据下不动大阿哥一分一毫呢?   直亲王渐渐回过神来:“您的意思是,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明珠微微一笑:“怎么没有?皇上年纪大了,越发乾纲独断,当初最是容不下鳌拜这样擅权弄政的人,如今怎么能容忍有人对他指手画脚呢?”   “皇太孙从前怎么干,都是皇上最受宠爱的皇孙,可如今既占了这储位,皇上不会不防着他的。太子在德州,却也严防死守的,不好动手。可太子确实病重,几年内不会回京。可皇太孙,还好好的在京城呢。”   “大阿哥之前的布置,就都白费了吗?”   直亲王目光一肃,对明珠深深一礼:“多谢您点拨。”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刚入二月,天气还冷。   苏玳是不怕冷的,但最近有点怕冷。   弘晳怕她冷着,她在的地方,屋子里从来都是弄的暖热如春的。   最近歇晌时间也很长,一睡睡了两个时辰,醒来都天色暗下来,她都以为是天黑了。   福春笑道:“是外头下雪了。所以天阴了。”   服侍苏玳起身,丫头们给她穿了厚厚的衣裳,也是生怕她冻着了。   苏玳摸摸绣房新送来的大氅,上头的风毛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她冬日里喜欢身上毛茸茸的,所以衣裳披风大氅,都会做和原本料子颜色差不多的风毛,这样冬天穿戴在身上也暖和。   福夏进来说:“主子爷回来了。”   苏玳倒有些意外:“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那预备晚膳吧。”   福夏迟疑了一下,说:“主子爷说不来福晋这儿用膳了。就在书房里用。”   这倒是稀奇了。弘晳平日里黏着她,巴不得天天在她身边,今儿倒是要自己用。   “可是有什么事?”苏玳问。   福夏说:“主子爷是自己回来的,并未有客。就是朱长说,主子爷怕是不大高兴,李公公传话的时候,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   苏玳就知道了。那是真有事。怕是外头什么事气着他了。   他心里转不过来,又怕带到她这里来,所以干脆就在书房用膳了。   他往常嬉笑怒骂,在她面前随心得很,压根不怕把什么气撒在她身上,这会儿这么避而不见的,怕是真的给气狠了。   苏玳吩咐福冬道:“预备上爷爱吃的膳食,送到书房去。”   “你们也收拾一下。就福冬和福夏两个,随我去书房吧。”   丫头们有些迟疑:“外头还在下雪,那主子的身体——”   她们福晋的身体,如今禁不得这么折腾啊。   要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伤到了主子的身子,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苏玳垂眸笑了,用手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我身体没事。你们只管预备吧。如今时候到了,早晚都是要走这一趟的。”   弘晳是在生气,可再大的气性,听见他的小福晋冒雪给他送膳食来,一瞬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他出去接人,直接把裹成一个球的漂亮小福晋抱进来:“下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巴巴跑过来?”   “不是叫李固去说了,爷在这里用了晚膳,晚上会过去的。就这么一刻都离不得爷了,嗯?”   苏玳裹的严严实实过来的,奴才们保护的好,一点雪花都没沾着,身上清清爽爽的,脱了外头的大氅,她主动牵上了弘晳的手,笑靥如花:“是呀。妾就是一刻离不得爷。”   弘晳倒怔了怔,随即把人牵过来,亲了亲小福晋柔嫩的小脸蛋,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如今越发的油嘴滑舌。都会哄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给太子重病远走德州的事给吓着了。   小福晋这数月里越发的柔情似水。   成婚的时候,那个冷淡疏离的小姑娘仿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娇娇的软软的,叫人疼到心里去的漂亮小福晋。   弘晳呢,显然也很吃这一套,心里藏着郁气,攥着她腰的大掌收紧,声音温柔,吻得很重。 第50章 050   在床榻上,弘晳也觉得自己最近柔情许多。   小福晋这段日子总是叫他温柔些,有时候也会不肯要,弘晳心疼她,想着他额娘的话,又想着自册立皇太孙后,小福晋也确实是比从前忙了许多。   就总是依了她的。   这就有好几日没碰她了。   这会儿抱着亲着,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想把小福晋抱到榻上凶一凶。   “爷先用膳吧。”小福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轻轻挣了挣,还主动亲了亲他。   弘晳瞧见苏玳灵透的目光,轻轻哼笑一声:“好。爷暂且放过你。”   叫他们在书房里又添了暖炭,屋中越发的暖和,弘晳没什么胃口,可瞧见小福晋吃得香,他也敞开了些胃口,到底还是用了一些的。   他回来就不高兴,原本是想一个人待着,随便吃点什么,等心绪平静些了,晚上再去寻她的。   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和脾气,伤着她了,或带累着她也不高兴。   瞧她每日都高高兴兴的,也舍不得她不高兴。   谁知这人来了。   来了就不能放过她了。   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解语花送上门来了,那他就不客气了。   弘晳不怕冷,屋里这样热,他只穿着单衣,姿态肆意潇洒的敞怀坐在榻上,英武眉眼拢了几分阴郁:“今日皇上问爷,直亲王的事,爷是如何看的?”   “我说,直亲王的事证据确凿,王掞的折子写的清清楚楚,派个人去江南一查便知。事情该怎样便怎样,按照律法如何处置便处置了。皇上不大满意,说,那可是你大伯。”   康熙话里话外的意思,终究是不愿意严惩直亲王。   说,许是下人蒙蔽。许是有人陷害。便是不肯亲信就是直亲王所为。   “皇上想保他,就什么都不肯尽信了。”   苏玳心里琢磨片刻:“那直亲王,真的是被人冤枉的吗?”   直亲王的事,苏玳听过一耳朵,折子上的事,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她也都知道了。   胤禔这个人是真不无辜的。哪怕这儿的皇太子病弱蛰伏,胤禔这个直亲王也没少动手脚。   要不是弘晳聪明谨慎,他们父子早就被陷害八百回了。   苏玳不信这里头直亲王是无辜的。但她琢磨,直亲王出这么多事,弘晳肯定在里头推波助澜了。   弘晳眼眸漆黑如墨,瞧了苏玳一眼,才道:“没有冤枉他。那些事,都是他实打实做出来的。”   “他想用那些事陷害太子与我。我都知道,悄悄把人都换了,事情就是他做的。”   “西北战事,他贪功冒进,致使岳钟琪和十三叔重伤。这事我们都准备的很周全,可是他太激进了,没有人能控制他,才出现了这样的意外。若依着我,自然是要严惩,可是皇上,大约不会追究的太深。”   苏玳很聪明的。弘晳知道。   夫妻这几年了,他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她不会全知道,但总归会知道一些。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却不会拿岳钟琪与十三叔的姓名去换直亲王,他想把这个说清楚,不想小福晋误会他是个对亲人狠毒的人。   皇上不愿意处置直亲王,想把这些事慢慢找几个替罪羊出来处置。   贻误战机是直亲王实打实的罪名,这个抵赖不得,直亲王是不会有可能再回西北去了。   可看皇上的态度很暧/昧,这就很难说了。   弘晳心里很清楚,他的玛法,心里头大约已经开始提防他了。   他不可能似阿玛那样示弱,更不可能放弃现在得到的一切,他也无法屈就自己再像上辈子那样对玛法言听计从乖巧懂事,那么,这就是他迟早要走上的一条路。   一条他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准备好的一条路。   苏玳看过记载,知道直亲王所做的事情其实远远不止这些。   到了后来,他甚至想要杀了皇太子。建议康熙杀了皇太子,他可代父来做这件事。   “直亲王心思狠毒,是要将太子爷和爷置于死地的。”   苏玳说,“无论爷做什么,妾都不会误会你的。爷是自保,也是反击。”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只有赢了的人才能活下去。   哪怕弘晳真的是那样的不择手段,她也都能明白。   弘晳听见这话,不禁垂眸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谁,以前信誓旦旦的和爷说,爷的要求太高了。做不到爷的知心人。”   “如今听你说这样的话,才是真知心。”   弘晳目光灼灼,眸中含着凝实的温柔:“这才像是心里有爷的样子。”   他总还是有些计较的。   又怕把人真的吓跑了,草原她是回不去的,但就怕她又要冷淡疏远。   只好耐着性子,一天天的与她温柔缱绻,耳鬓厮磨,叫她慢慢习惯他独宠她的日子,叫她看见他的心,感受他的喜爱。   也不知道小福晋什么时候开窍。   当初是他一眼就相中了人家,强要皇上赐婚,她心里头怕是不乐意的。   就怕她想一辈子做个循规蹈矩的嫡福晋。   弘晳给她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情网,把人攥在身边,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既然动心了,既然宠着爱着,谁不想要心爱的人回应?   苏玳见他眉眼含笑,是欢喜得很。   她心里也缓缓流淌出一些些的喜悦,可总不太敢高兴,就不知道他之后会不会这样欢喜了。还想不想要她做这个知心人了。   苏玳轻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本来是挨着弘晳坐的,说话之前,离弘晳稍稍远了些。   弘晳一时不妨,让人跑了,微微拧眉:“做什么呢。”   好好的,又是不高兴了?这么听不得他说知心人?   苏玳目光水润:“妾——”   她话还未说完,忽而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忙捂着腹部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呕出来,却把弘晳给吓着了。   弘晳要过来瞧她,她忙道:“爷坐着别动吧。妾有话要和爷说。就这么说,爷千万别动。”   本来这位爷心情就不好,她怕说了之后他生气了会打人。她现在可不能挨揍的。   还好感觉不强烈,她缓一缓,很快就好了。   弘晳担心她,见她慢慢的好了,还是不能放心,却又不能不听她的,只好先坐着,要是实在不行了,他就直接叫人来瞧。   苏玳稍稍调整了一下,才带着有些快的心跳,看着弘晳的眼睛,说:“妾有身孕了。两个月。”   弘晳一瞬没回过神来。过后反应过来了,只想,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避子汤没用?避子汤真要没用,他和小福晋这几年也不会没有孩子啊。   弘晳紧紧盯着苏玳:“怎么回事?”   苏玳有点紧张:“这个,这千真万确是爷的孩子。我可没有红杏出墙。”   “就是,是妾换掉了爷用的避子汤。已换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   所以才有了这个孩子。   说红杏出墙的样子好像真的很紧张。那样子又叫人心疼又叫人觉得好笑。他怎会怀疑她红杏出墙呢?明明天天在一起。   弘晳却顾不上这个。   弘晳问:“为什么要换掉避子汤?”   成婚几年,他也算是很了解小福晋了。   她似乎对有没有孩子没什么执念。以前年纪小些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愿意生。   后来长大了些,他说不想要孩子,她也没有什么异议,依旧每日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从没有听过她说想要孩子的话。   外头到处都在说,说他不能生,说皇太孙妃不能生,她好像也是不为所动的。   苏玳轻轻咬唇:“他们都在说,爷没有子嗣。妾不想爷被他们如此议论。爷是皇太孙,爷不能没有子嗣。”   她是害怕有人会用这个狠狠攻击弘晳。弘晳如今得来这一切都很不容易,不能因为这个就全部失去了。   弘晳问:“只是因为这个吗?”   苏玳轻声说:“我知道爷不想要孩子。大约爷也有自己的想法。妾不想违背爷的想法。可是这个,足够成为攻击爷的一条‘罪状’。”   “这个孩子如果爷不喜欢,可以就养在我这里,爷不见他就好了。妾会好好教养这个孩子的。不会让他给你添麻烦。”   弘晳还是问她:“只是因为这个吗?”   苏玳咬咬牙,才说:“我早就问过了。避子汤会伤害你的身体。三五月的就算了,三五年下来,五年十年的,将来就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生育了。这伤害太大了,我不想你将来做了皇帝,却要为此面对身体上的损伤。所以我换掉了你的避子汤。”   弘晳默默看着面前的小福晋,她的声音软软的,后来甚至还带了一点哭腔。是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她违背了他吗?   弘晳心中酸涩,像是有什么包裹住了他的魂灵,进不去挣不出,却又甜蜜的让人想哭。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不喜欢这个孩子?”弘晳道,“爷从不想要任何人的孩子。只是那年在草原上见到你,爷就在想,如果此生一定要有一个孩子,那就是和你的孩子。只是和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爷怎么舍不得不见他?”   苏玳眼中水色弥漫,差一点就哭了:“我以为你谁的孩子都不想要。”   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啊。   生怕惹恼了他:“我坐的离你远远的,就怕你打我。”   弘晳心中酸涩,听了这话却哭笑不得:“爷什么时候打过你?”   他叹息,过去将苏玳整个人搂在怀里,“爷怎么舍得打你啊。疼你都来不及。”   他轻声说:“不想要孩子,是觉得养育子嗣责任重大。我的这条路不好走。怕孩子们受委屈受伤害。怕万一有个什么,孩子们跟着爷就受苦了。”   “爷早说过,爷不是随便的人。只想和知心人生儿育女。只是之前看你年纪小,也不想强迫你,更不愿损伤了你的身子。爷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你伤了身子?”   苏玳心里藏了多时的话,正好借着他的话音问了出来:“怕孩子们受委屈,那就不怕妾跟着爷受苦了?”   “怕啊。”弘晳幽幽道,“可爷管不了自己的心。也不会叫你受苦的。”   弘晳忽然发现,他可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苏玳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用很轻很轻的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道:“妾不觉得苦。妾的孩子,也不会觉得苦的。”   弘晳听见了。   他遽然福至心灵,捏着怀里小福晋的下巴,定定盯着她问:“福晋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不然为什么换掉他的避子汤?   不然为什么怕他伤了身体?   不然为什么越来越柔情似水?   弘晳微微勾唇,又高又挺的鼻尖压住怀里红着脸的小福晋:“你早就喜欢爷了。”   苏玳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是啊,她原来早就喜欢上他了。情难自已,管不了自己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唐寅-《花月吟效连珠体》之九:“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 第51章 051   弘晳很高兴。   抱着小福晋温柔的亲她,亲够了,才含笑问:“再跟爷说一遍,几个月了?”   苏玳脸有点红,身上也热乎乎的,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将自己全然交给弘晳。   她说:“两个月啦。先前一个月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是不能告诉爷,我就没让他们声张。我想等月份大一点再告诉爷。”是生怕弘晳不要这个孩子。   “哦,两个月。”   弘晳捏捏她的鼻子,没用力,也不怕她疼,“你这个小骗子。哄着爷以为你这两个月都有月事。”   还不拒绝他,他现在想起来,都怕自己闹的太过了。还好他听话,后来她说不要,他都没有强迫过她。   苏玳现在完全不怕了,还去捏弘晳的手指:“要哄着爷相信,妾费了好多心思呢。”   弘晳对她太上心了,成婚几年,将她月事的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有时候快到日子了,弘晳还要提醒她不要受凉。   她要是两个月不来月事,弘晳指定是要发现的。这事肯定得哄着他,不然就会被戳穿了。   苏玳就装了两个月。还好只四五日,她还能糊弄过去。   弘晳哼了一声,用膝盖轻轻撞了撞小福晋的膝盖:“你哄着爷,带着你身边的丫头也哄爷,还有余室存,他也诓骗爷。李固呢,李固也听你的了?”   “没有没有。”苏玳连忙否认,“李固是爷身边的人。我怎好动他的?他和爷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呢。”   弘晳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余室存胆子那么小,怎么敢听你的?”   苏玳嘿嘿一笑:“妾和他说,出了事妾一力承担。他也怕爷的身体吃多了药出问题,当然就要听妾的了。”   弘晳摸摸她的小肚子,现在还摸不出什么来,都是温软的小肉:“你一力承担。你啊,就是仗着爷宠爱你,仗着爷不会拿你怎么样罢了。”   “那不是。”苏玳道,“我都想好了,要是爷恼了我,我就带着孩子自己过日子,不见爷了,免得爷生气。”   弘晳瞪她:“你是不是存心气我呢?想气死爷是不是。”   苏玳也知道她理亏,主动圈住弘晳的脖子,轻声说:“好啦。我不说这个了。爷不生气我也很高兴啊。”   弘晳扬声叫李固进来:“去把余室存找来。”   苏玳愣了愣:“找他做什么?”   弘晳说:“不知道你们闹的什么。爷不亲耳听见你安好,总是不能放心的。得听听你的情形。今夜就罢了,不去宫里请太医了。明儿请了太医来园子里给你瞧。”   “瞧准了,消息就往宫里送,也要往德州送。让阿玛和额娘高兴高兴。”   苏玳想,这倒是应当的。   她有孕的消息是该放出去,堵一堵那些人的嘴。   余室存来的很快。   顶着弘晳颇具压迫性的目光,余室存感觉自己脖子凉的很。   好不容易诊脉完了,回答完了弘晳的盘问,余室存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热汗。   弘晳凉飕飕地说:“你说他们母子安好,那太孙妃这一胎就交给你照顾了。你不精通女科,这也无事,只需在旁边瞧着,看看有没有人做什么手脚。太医院自会有妥帖的人来照顾太孙妃这一胎。”   余室存连连称是,听皇太孙只字不提避子汤的事,可他还是觉得自己逃过了生死劫。   弘晳心里有底了,就叫余室存退下了。   他抱着苏玳:“你得好好养胎,不能劳累了。园子里事多,你挑个人来帮你。不要叫赫舍里氏,她不懂事,会添乱。”   苏玳笑:“那就只有董鄂氏了。”   弘晳认真想了想:“可以。董鄂氏还算老实,可以先用一用。她要是不老实了。就换个人来。谁老实就用谁。”   弘晳都想好了,如果董鄂氏不老实,那就换了她的侧福晋,叫个老实的来做侧福晋帮着他的小福晋,总之小福晋是不能劳累的。   当初太子妃那一胎,就是身体没养好,孩子才没了的。   苏玳说:“妾也不能真的就撒手不管了。不过爷放心,妾会量力而行的,不会让自己累着。过两日就叫董鄂氏先过来试一试。能行就继续,不行再找旁人。”   别人府上,嫡福晋侧福晋不凑巧的时候,格格也能稍稍用上些。那两个格格自从进府就挺老实的,想用也能用用。   两个人柔情细语说了好一会儿,弘晳就抱着苏玳躺下了:“睡吧。你有孕,不能熬夜。”   “好。”苏玳绷着精神两个月,之前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后,就觉得周身困顿,便从善如流的抱住弘晳,乖乖睡着了。   弘晳亲亲小福晋白嫩的小脸蛋,大手又抚上了她的小肚子,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肉,忽而有了一种过日子的踏实感。   从出生记事起,他想起自己重生而来,前尘往事烙在心口上,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就像一艘永远在大海上航行的船,永远在抵御风浪,无法停泊靠岸,也不想去寻找可以停泊的地方。   可现在,怀里的小福晋,还有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似乎带给了他一个可以停泊的宁静港湾。   从此,有了深深的牵挂。   弘晳与康熙话不投机,干脆又不去上朝了。   这回好歹还有个借口,说福晋有孕了,他高兴,要在家里陪福晋。   康熙还真准了。其实康熙也挺高兴的,疼了这么多年的大孙子,这会儿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外头的人便不能再说皇太孙和太孙妃不能生了。   且在直亲王的事情上,康熙与弘晳意见不和,康熙不想听见弘晳说什么要严惩的话,这孩子不来正好。   康熙语重心长提醒过弘晳,直亲王是他的大伯。   如严惩,又能怎么样呢?褫夺爵位,圈禁在府里?   那将来他百年之后太子登基,直亲王就继续圈禁吗?子孙生生世世一直圈禁下去吗?这并不是妥当的法子。   贻误战机,是直亲王的过错。江南那些事,直亲王就算做了,也并未损害到弘晳什么,弘晳这样严惩,会大大损伤他们本就不太和睦的关系。   这结仇就不好了。何必要在明面上闹成这样呢?   康熙就想,这孩子不来也好,在府里冷静几天,想明白了他的话就好了。   弘晳在园子里陪着苏玳,若算上上辈子,这不是弘晳的第一个孩子。   可他却觉得这就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上辈子那些个孩子,女儿大部都嫁到蒙古去了,是皇上,是雍正,还有弘历那小子指婚的。   儿子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差事。至多就是个侍卫罢了。其余的都跟着他住在郑各庄里,不得出来。   还是太苦了些。弘晳不爱想,也不愿意去想了。   这个孩子,就当做是新生后的第一个孩子吧。男孩女孩都好,他会好好的给这个孩子完整的精彩的一生。   绝不让他跟在郑各庄似的受苦,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经历过。   董鄂氏还挺老实的,园子里的事情交给她协理,还办的不错。毕竟从前弘晳没有娶嫡福晋的时候,东三所的事务就是交给董鄂氏打理的。   苏玳见董鄂氏,弘晳不曾回避,也一块儿见了。董鄂氏很老实,打扮的也不显眼。   不像是赫舍里氏。来正院给苏玳请安的时候,赫舍里氏打扮的很鲜亮。   弘晳看不惯,叫她无事不要出门了:“外叔祖去世时,你是破例才进的爷府上做侧福晋。原本你是该守孝的。”   是赫舍里氏正选秀的时候,索额图才没了。   康熙就破例将人册封,送到了弘晳身边。赫舍里氏该老老实实的在府里服丧才对。   结果主母这里才有孕,她就动了想要服侍弘晳的心思,指望着这么打扮能让弘晳将她看在眼里,却忘了自己还在服丧期间。   赫舍里氏委屈的不得了,可委屈又有什么用呢?   她身边的人都不会听她的,弘晳的奶嬷嬷盯她盯得紧,她现在不能随意出府,也不能去太子府了。   苏玳那边也不叫她去了,眼看着不及她出身的董鄂氏竟协助福晋管起园子里的事情,倒是比她风光多了,她就在自己院子里生闷气。   赫舍里氏什么都干不了,也不能联系赫舍里府上,更没有人能给她出个主意。   确实她曾祖母那边想办法给她递了个话来。   说是福晋那边究竟有多少仁孝皇后旧物的事不必叫她试探了,已有人想着法子去试探了。   她只管安心在园子里待着,想办法承宠,想办法也怀孕,跟在太孙妃后头有个孩子,抓住这会儿太孙妃不能和皇太孙亲近的时候。别的一概都不用管了。   赫舍里氏想问问具体的事,可话是托人传进来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只好作罢了。   心里却觉得,要她侍奉皇太孙,找这样的时机,真是难如登天了。   苏玳刚怀上的时候,就有些妊娠反应,那会儿都是自己私底下忍着的。   这会儿弘晳什么都知道了,她也就不忍着了。   弘晳心疼她心疼的不得了,几乎是时时刻刻都陪着,甚至苏玳一皱眉,弘晳都知道她是想吐还是想吃东西了。   苏玳天天在屋子里闷着不让出门,她想出去散散心,弘晳说外头冷不让,两个人正这里闹着呢。   李固从外头进来,脸色不大好:“爷,出事了。”   弘晳眸色冷下来:“狗奴才。好好给爷说话,怎么就出事了?别吓着爷的福晋。” 第52章 052   苏玳扯了扯弘晳的衣角:“哪里就吓着了?妾哪有那么脆弱呢。”   她和李固说:“你好好儿和你们主子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弘晳摸摸她的耳朵,小声说:“你在爷心里,就是这么脆弱的。”   小福晋瞪人了,弘晳立刻改口:“娇弱。是娇弱。”   苏玳轻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李固这才敢开口道:“御前来的消息,有人告到了皇上跟前。说主子蓄意谋夺储位。说之前京中传言太子重病若去后,主子将为皇太孙。之后太子爷就病危了,主子果然被立为皇太孙。这一切都是主子主导的。”   “还说…还说太子爷的病症也与主子有关。若非主子,太子爷根本不会垂危病重。”   “那人说的言之凿凿,主子在太子府中藏有违禁之物,就等着将来做了太子做了皇帝再拿出来用。那些东西就封存在主子的库房里。是主子找人制作的龙袍。”   不只是告了弘晳,连苏玳这个太孙妃也一起告了。   说苏玳戴仁孝皇后的旧物不算,也和弘晳一样,准备了皇后所用的礼服凤袍,也封存在她在太子府的库房里。   夫妻俩是一丘之貉,将太子赶去了德州,接下来还要对康熙下手,只等着康熙也病重去世了,太子也活不长了,皇太孙弘晳直接即位为帝。   弘晳眸色如霜:“是谁去告的?证据呢?”   李固道:“翰林院掌院学士,纳兰揆叙。”   弘晳淡淡扯唇,他就知道,是代表八旗勋旧的人。也是支持直亲王的人。   李固说:“他们没有拿出什么证据来。只是将这些话在御前说了。并对皇上说,想要知道皇太孙究竟有没有做这些事很简单,只要将太子府中,主子和福晋的库房打开来一查就知道了。”   弘晳道:“他们还想搜查太子府?”   李固点头:“是。宫里消息出来,奴才就来禀报主子了。不知道皇上是否会允准。”   弘晳垂眸,淡声道:“谋夺储位,残害亲生父亲,这是大罪,仅凭一面之词很难判定。他们罗织这样的罪名,可见直亲王也是图穷匕见了。”   “这样的事,只有搜查太子府才能自证清白。杀人诛心,他们这是把矛盾摆到了皇上跟前。”   他逼皇上。那边更狠,也在逼迫皇上。   那皇上究竟会选择哪一边呢?   过去那些年,直亲王所作所为都是针对皇太子的。   现在皇太子离京,远在德州,他们就直接将目标对准了自己。   这争斗摆在了明面上,比从前的那些事,更为激烈和凶狠。   只是可惜了,仅凭贻误战机和江南那些事,没办法将直亲王定死了。   直亲王和八阿哥所做的那些事,是想要在江南陷害太子的名声,弘晳将事情全都弄到了他们自己的身上,这些事算在他们头上,就没法拿出他们陷害太子的证据了。   毕竟皇上若知道他实现知情,就知道这些是他提前设计了。   还是便宜他们了。   也叫直亲王和八阿哥得了喘息的机会。   尤其是直亲王,这样胡乱攀咬,他们是被惹急了。   弘晳恼怒的是,他们竟将苏玳牵扯进来了。   小福晋握住他的手,满眼的担心和自责:“册立大典上,还有后来一段时间,妾戴仁孝皇后的首饰,是不是给爷惹麻烦了?”   弘晳亲亲她柔软的指尖:“惹什么麻烦?别乱想。皇上知道你戴这个,还和爷说了,喜欢你多戴戴。管他们说什么。”   小福晋是为了让他高兴的。何况,玛嬷的东西,是皇上愿意给他的,那就是他的东西了。   总那么放着像什么话?当初太皇太后把东西给他的时候还说了,叫他喜欢就拿出来摆着,想用就用,没那么多讲究的话。   可见他们是真的被逼急了。   苏玳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的。   她想好好过日子,想表明她的心意态度,她应当放在前头的人是弘晳,自然不会去过多的顾及旁人的想法。   弘晳惹人妒忌,难道她这个太孙妃就不惹人妒忌了么?   她想,弘晳是懂她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弘晳行事高调,她这个太孙妃将来就是要做皇后的,她也不用是唯唯诺诺的样子,出身喀喇沁部的小公主,倒也没有必要那么怯弱。   将来他们的孩子,也必然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   怎么苟不是苟呢?   苏玳说:“从我戴了仁孝皇后的首饰钗环,赫舍里氏就三番两次在我跟前提起这个,总说想要开开眼,看看娘娘的旧物,想要睹物思人。怕是想知道我这里究竟有多少娘娘的东西吧?”   弘晳道:“怎么不与爷说?”   苏玳轻笑:“妾能应付的。妾分内之事。不和爷说。”   她道:“她是侧福晋,妾是嫡福晋,妾拒绝她易如反掌,她也不敢与我纠缠。只是在府里还未出来的时候,她去太子妃那里,可能悄悄见过家里的人。有太子妃牵线,妾就管不到了。”   苏玳将太子妃那里可疑的举动都与弘晳说了,“太子妃的人悄悄去看过妾和爷的库房。只是看守严密,数次都不能接近。妾猜想,大约也是为了仁孝皇后的东西。”   弘晳冷哼一声:“她们还想明抢不成?”   “抢肯定是不能抢的。”在苏玳的示意下,福春将这些日子与太子妃有过来往的人名册交给李固,苏玳说,“这都是太子妃这段时日来往的人,府里都低调,倒是太子妃比从前见人更多了些。只是妾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来。就要劳烦爷了。”   东西在李固手里,李固只瞧了弘晳一眼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是叫他彻查。   太子妃、直亲王、赫舍里氏,这几件事,还有他们在皇上面前告他们的话在弘晳心里翻了翻。   他忽而冷笑:“难怪你查不出什么了。直亲王的人想做什么事,岂是你能查出来的?”   他的小福晋把重点放在太子妃的身上,和太子妃来往的这些人也无甚特殊的,可要是直亲王的人有意做些什么,小福晋怕是查不到的。   苏玳都惊了:“爷的意思是说,太子妃和直亲王的人联手了吗?”   这怎么可能呢?   弘晳冷酷一笑,这怎么不可能呢?   弘晳说:“皇上的旨意应当快到了。你我的库房没人能进去,那太子府里就一定能搜出东西来。”   这个时候再回去找出来已经是来不及了。   弘晳抚了抚苏玳的眉间:“都交给爷吧。爷来处理,你好好在园子里歇着。看紧门户,别叫不相干的人进来,也别让人跑出去。”   这个时候,苏园未必是没有东西的。谨慎起见,苏玳让福春福夏预备着,让人将整个苏园都检查一遍。   也幸而她平日里十分留心,进出的人都十分注意,不至于到头来这样的忙乱。   苏玳还未开口,康熙的旨意就到了。   果然要搜查太子府。因事涉皇太孙和太孙妃,康熙要求两个人都去太子府,由裕亲王搜查太子府,以及皇太孙和太孙妃的库房,详查是否有违禁之物。   “太孙妃不去。”弘晳语气冷漠。   苏玳有孕,叫她去,弘晳不放心。也不想让她去。   来传旨的还是顾文。顾文为难极了,要不是身边还跟着侍卫,他几乎就要哭着求皇太孙了。   顾文不敢哭丧着脸,语气却很纠结:“殿下,这是皇上的旨意啊。”   顾文是梁九功的徒弟,梁九功是乾清宫大总管,是康熙的贴身大太监。   顾文年纪小一点,正好是弘晳开始飞扬跋扈的时候,他可没少见这位爷骄横的样儿,总是拿这位爷没法子的。   但此前,他在乾清宫里见过皇上雷霆大怒的样儿,这心里头,始终是不愿意皇太孙违抗圣旨的。   外头总说皇太孙骄横跋扈不好相处,冷淡无情得很,可他自个儿觉得,皇太孙其实不是那样的。再说还有太子爷呢。   他们乾清宫的奴才们,心里头装着万岁爷,可太子爷和皇太孙……也不能不顾及呀。   苏玳轻轻拉了拉弘晳的衣袖:“爷,妾去。皇上圣旨,咱们遵旨就是了。”   “妾没事的。”   她怀相挺好的,如今也没有什么太强烈的反应了。这一胎很安稳,只是走一趟太子府,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再说了,最坏的结果又能怎么样呢?她知道圈禁,知道圈禁致死的事,难道眼前就会立刻跌落云端吗?   苏玳总觉得不至于此。   弘晳,他绝顶聪明,不像是没有准备的样子。   她相信弘晳。   弘晳凝了她片刻,才牵了她的手:“那就一同去吧。”   康熙叫裕亲王去搜查太子府。是不许人暗中动手脚的意思。   这叔侄两个闹起来,你踩我,我踩你的,康熙心里头都明白。   弘晳要严惩,康熙不能满足他。   直亲王下手却狠多了,风闻之事,猜测弘晳的歹毒之心,康熙其实不予理会的。可他们说太子妃弘晳和乌梁海氏的库房里有违禁之物,这就不能任由人污蔑他们了。   康熙要裕亲王去搜查,是要给他们自证的机会。   可再离谱的谎言,说上五次十次,总会有人心里存了疑惑,总是要问一声,真的没有这回事吗?   裕亲王带了许多人往太子府上。   太子往德州去后,太子府上中门一直禁闭,寻常是不开的。   裕亲王携圣旨而来,太子府中门洞开,弘晳抱着苏玳从车驾上下来,替小福晋将身上衣裳整理好,就傲然牵着她的手,从中门款款而入。   弘晳瞧见这阵仗,唇角有浅浅笑意,还有心情和苏玳开玩笑:“福晋闹着说要出来散心。爷不许。如今好了,遂了福晋的心意了。”   苏玳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裹起来,掌心柔软温暖,她也笑,音色娇软:“是啊。外头空气好嘛。” 第53章 053   皇太孙也是储君,哪怕是裕亲王见到弘晳,也是要行礼的。   今日弘晳心里存着气,却也知道裕亲王携圣旨,何况人家是长辈,不能叫人家行这个礼。   他就给拦住了:“叔祖不用这么客气了。我与福晋来了,叔祖接的旨意,想如何搜查就如何搜查吧。”   裕亲王这头心里是叫苦不迭为难极了。   八旗勋旧,宗族觉罗,他是皇上的亲大哥,也算是个领头的。可他同常宁他们不一样。   八旗勋旧,宗室觉罗,都不喜皇上立下的皇太子。不是因不喜欢保成,是就不喜欢皇上不经过推举就直接下旨立皇太子的事。   这是不将八旗放在眼里的行为。他们就要跟皇上对着干。   裕亲王心底里还是挺喜欢保成这个皇太子的。这孩子聪慧完美,乖巧懂事听话,简直就是个完美的皇位继承人。   对于保成的长子弘晳,裕亲王其实也蛮喜欢的。他对这对父子有天然的好感。无论皇上做什么,他都觉得皇上对的。   他从小就愿做个贤王,愿意维护皇上,维护皇权,忠于皇权。   现在的皇上,将来的皇上,都是他效忠的对象。   他就是不懂,直亲王他们怎么就不能和自己一样呢?非要去抢什么储位。   太子和皇太孙,分明就是皇子皇孙中的翘楚,再没有人比得上的。   裕亲王就不愿意来做这样的事,不愿意将未来的皇上和皇太子都得罪了。   可皇命难违,他必须得走这一趟。   裕亲王更知道,他若不来,换成别人来,只怕情形会更糟。   正厅中,太子妃坐着,弘晳与苏玳坐着。太子的两位侧福晋陪坐。   都不敢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   好好的关起门来过日子,怎么就大祸临头了?太子不在,皇太孙能护得住她们么?能护得住太孙府么?   众人心中惶惶不安。   太子妃也不安,甚至心虚,也很茫然。   她隐约觉得今日搜查太子府的事与她有关,又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了什么,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想起奴才们告诉她的那些话,再看看那里坐着的弘晳,太子妃摒弃那些疑虑,心想,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早就知道弘晳不堪大用,今日大祸临头,都是弘晳和他福晋闯的祸,她能有什么错?   她又没做什么!   “皇上圣旨,先搜查府内。而后再封查皇太孙与太孙妃的库房。”裕亲王说。   弘晳淡淡瞧着,不说话,只略略摆了摆手。   裕亲王就让带来的人去查了。   太子府中所有人都已被控制住了。奴才们不能随意走动,主子们都在各自的屋里待着。   防止搜查的时候生乱。   今日只是搜查,不是抄家。   裕亲王带来的人很有分寸,没有胡乱弄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王爷,奴才们在太子书房中找到了这些。”半个时辰后,有人把查出来的东西送到了正厅。   是绣的极其精致的皇上皇后所穿的袍服。   太子妃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目眩头晕,她抓紧了身边扶着她的嬷嬷:“太子府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她再是厌恶弘晳与苏玳,也知道弘晳不可能对太子下手。   更不可能给太子的病做手脚,让太子重病垂危,他来做这个太子取而代之。   那些告到皇上跟前的话,太子妃知道,一半是他们肆意污蔑,一半是他们巧言攻讦,只怕是没有什么证据的。   不过是弘晳将他们逼狠了,他们才会如此对付弘晳。   太子府里的事务如今一向都是她才打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东西呢?   太子妃想,搜查弘晳和苏玳的库房才是重点。怕那些东西也是在他们的库房之中。   早先,太子妃对苏玳手里头仁孝皇后的旧物也是动了些心思的,包括现在,她还是有些心思的。只是东院那边一直看守的很严,她找不到什么机会罢了。   她倒是想,皇上令搜查弘晳和苏玳的库房,她倒是可以趁机看看,他们库房里究竟有些什么。   结果谁能想到,居然先在太子的书房里搜出了这些东西。   太子走后,他的书房也是不许人进去的,太子留了人每日打扫,应该是严守的,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足以将他们府内上下所有人置于死地了。   太子妃脸色发白,心慌气短,眼前一阵阵发晕,勉强支撑着。   弘晳神色淡淡的,到了这会儿,看见这些东西,眸光沉定下来,甚至隐约有些嘲讽的笑意:“还有些什么?”   不止一件,是多种款式的皇后皇上所穿的衣裳。放在一个包裹里,就直接塞在太子书房的书柜最下面。   一找就能翻到,一点都不隐秘。   裕亲王先是一惊,旋即心中疑惑丛生,这是有人蓄意嫁祸吧?   太子纵然有这些东西,也不可能放在这样明显的地方。何况,这些衣裳看起来极新,像是新做的。可太子早在数月前就离京了。   如果真是皇太孙的,做什么要藏在太子府的太子书房内呢?   这不是等着让人翻吗?   东西先扣下了,查完太子府内所有院落,就是从书房里翻出来的这些东西。   而后,就是封查皇太孙与太孙妃的库房。   库房有存单,他们需对着存单一一清查,康熙今日就要给结果,因此都要陪着,要仔仔细细的全部查完。   太子妃这才看见了那个存单。   一看之下,她心下大惊,谁能想到,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的东西,竟是都在弘晳那里呢?   太子库房里有什么,太子妃并不清楚。   可今日却知晓了,太孙妃的库房里,竟有大半仁孝皇后的旧物,还有孝庄太皇太后的东西,那能是哪来的?必然是皇太孙给的啊。   太子妃心里,嫉妒极了。   裕亲王也很吃惊。看来皇上是当真很宠爱皇太孙啊。还有当初的太皇太后,对太子与皇太孙的喜爱也是溢于言表的。   苏玳是早早的就留了心眼的,她让人将她和弘晳的库房守得十分严实,谁也找不到什么机会靠近做手脚,两个多时辰查下来,粗粗顾略一遍,库房里的东西和存单对上,什么违禁之物都没有。   只是那些东西,还要弘晳去皇上跟前做个说明便可。   太子府里出了这样的违禁之物,太子妃,两个侧福晋,及所有府中之人都脱不得干系,都要严查。   这是把太子府翻了个底朝天,还要把太子府闹个天翻地覆啊。   裕亲王拿了人证物证,便领了众人要去御前复命。   外头忽而一阵吵嚷之声,裕亲王问是怎么回事,答说是府上的弘旸弘晋阿哥扭送了几个奴才过来,要还太子府的清白。   裕亲王还未开口,弘晳淡淡勾唇:“让他们俩进来。”   弘晋已经大婚了。此时忿忿不平的走进来,和弘旸两个就对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奴才骂骂咧咧的。   弘晳抬眸,一人瞧了一眼:“你们闹什么?”   弘晋气死了,踹了地上的奴才几脚,才说:“哥,我和弘旸两个一直盯着呢。这狗奴才是府里当差的,他们鬼鬼祟祟的把管书房的奴才灌醉了,偷摸进去过。这些东西必然是他们放进去的。要不然府里怎么会有这个?”   弘旸也说:“对啊,你们来府里搜东西,他们见势不妙还想跑,被我们抓住了。要分争就去皇上跟前分争去!反正太子府里没有的东西,我们不认!”   “这几个狗东西是谁派来的,往下一查就知道!刚才还有想自杀的,肯定背后有人指使。”   太子妃有点晕,怕的一身冷汗,再一看,底下绑着的几个人,居然还有两个是她院子里的。   这一下,太子妃连路都走不稳了。   弘晳冷漠的看了太子妃一眼。   皇上是按照皇后的标准给太子选的嫡妻。   可终归是给太子选嫡妻,是未来的皇后,不是现在的皇后。   皇上要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巧太子,自然也要选一个温驯懂事的乖巧太子妃。   家世不能过高,不能有掣肘朝堂的能力,但又不能太弱,不能成为太子的拖累,有些声名成为太子的助力就好。   太子妃入宫前,石文柄必定叮嘱过太子妃,切不可出风头。   瓜尔佳氏入宫前或许是个温顺柔软的女孩儿,可入宫后,住在逼仄的毓庆宫里,日日要听话温顺,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生活。   长此以往,性格里的那些大气温柔只怕早就磨平了。   日日看见的都只是毓庆宫的一片天,哪怕十多年后出了毓庆宫,太子妃的心也就只有碗口那么大了,容不下什么。   她甚至连她的立身之本都搞不清楚是什么。   这样的女人,将来还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裕亲王瞧着这一府的乱象,是心急如焚。   他频频看向弘晳,弘晳气定神闲,从容起身,先把身边的小福晋照顾的妥帖周全了,才道:“王爷不必担心。涉案人等,一律入宫就是了。皇上跟前,请皇上彻查吧。”   人多怕什么,他们要闹就闹。   闹的再大又如何,他又不怕什么闹大。   苏玳眨眨眼,悄悄看了一眼牵着她的弘晳,她知道这位爷在想什么,这位爷是巴不得这事闹大呢。 第54章 054   康熙被人闹的脑袋疼。   弘晳这会儿都是话少的很,和他福晋本来跪在那儿,但太孙妃有了身孕,弘晳不肯叫她跪,康熙也不忍叫乌梁海氏一直跪着,开恩叫她站着了。   弘晳才心满意足的跪在那儿。   他这个皇太孙不闹了,可太子的另两个儿子,叭叭叭的把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全说了。   康熙寻常见弘晋和弘旸也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会儿一瞧,就跟弘晳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亲兄弟就不用说了,也是混得很,弘晋这个隔母的还成婚了的,居然也很混。   但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在说。   纳兰揆叙和一些人叫康熙赶出去了。   但人就在外头,被弘晳扯进来对峙,于是两边就闹起来了。   一边指责弘晳大逆不道,一边指责是他们指使奴才陷害太子陷害皇长孙。   听着听着,康熙瞧着那叫他们呈上来的证物,心里忽觉得好笑。   他自幼登基,没经历过这些事。   他是直接被册立为皇帝的。他的兄弟们都不堪为皇上,只有他能担此重任。   挡在他面前的,是权臣鳌拜,他十四岁亲政,开始治理大清,阻碍他的人都不会成为他终生的阻碍。   可他的儿子孙子们,却在争夺储位。争夺到现在,反目成仇。   弘晳他不过是想要严惩直亲王,这才多久,太子府里就出现了这样的东西。   “行了。”康熙命人彻查那几个奴才。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胡乱攀扯。”如果真的查出来是老大对弘晳下手了,他不会姑息的。   预备的这些个皇上皇后穿的衣裳,康熙看了,都是照着他的衣裳样式做的。皇后的服制,是照着孝懿在世的时候做的。   仁孝和孝昭,都是皇后。但也不尽相同。   早年的时候,服制并未统一,也没有真正的定下来。做出来的衣裳不是定制。到了孝懿这里,皇后的服制有了定制,但也有些微的不同之处。   不是每一个皇后都是一样的衣裳。   做这个袍服的人,参考的事孝懿的袍服。可真正等太子登基的时候,是不会穿这样的衣裳的。   为什么没选用仁孝或者孝昭的服制呢?因为宫里没有样子了。都给收起来了,轻易是接触不到的。哪怕是见过的人,也不可能仅凭记忆画出来。   只有孝懿的衣裳,还是有一些人能够见到的。孝懿的画像,也是很容易能见到的。   仁孝与孝昭的画像,那衣裳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出来的,少说也要一二年的时间,这就更不会是太子自己预备的了。   仓促之间,几天之内预备成这个样子,只能是照葫芦画瓢,把原有的衣裳稍微改一改,才能用。   这就牵扯到后宫了。   平妃那里可以接触到这些,可若是真要预备,她没有必要预备成这个样子。   把这些东西放在太子府上,就为了陷害太子。太子的生母早就去了,后宫之中没有人和太子有什么情意。   她们都有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又很有出息,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出头呢?   这样的大罪,如按照律法处置,太子是非废不可了。   但她们太着急了啊。或者说,是不得不着急了,所以才这么仓促。   也亏得弘晋弘旸警醒,乌梁海氏人也谨慎,才没有把他们的库房暴露出来。   没有这些漏洞,事情能查清楚的,但查起来就有些费劲了。   太子这里证据太确凿,只怕太子很难洗脱嫌疑。   事情若在周密些,太子与皇太孙都保不住,都要被废。   太子与皇太孙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弘晳也不过是抓住了他们的短处,可他们却想要他最宠爱的儿子和孙子万劫不复。   要争,要斗,可以,但怎么能如此陷害太子与皇太孙?   这岂不是在打他的脸,嘲笑他选的太子和皇太孙是不堪大用不仁不孝的人吗?   康熙咽不下这口气。他不会看错的。   乾清宫暖阁跪了一屋子的人,黑压压一片。   康熙阴沉着脸,他不说话,没有人说话。   苏玳和裕亲王垂手站在一边。到了御前,就用不上裕亲王了。自有人根据那几个奴才的话去彻查这件事。   确实还是太仓促了。   太子骤然重病,打乱了直亲王的部署,哪怕他不愿意白费他的布置,他回京后的种种安排,还是在康熙的雷霆震怒中被查了个清清楚楚。   京中那些最开始的传言,是直亲王命人散播的。原本就是预备着之后对太子下手,太子重病,可以一举将太子与弘晳都干掉。   苏玳在册立大典上戴仁孝皇后的旧物,直亲王看见了。   索额图的福晋上蹿下跳的找平妃,找太子妃,找赫舍里氏说这些事,撺掇着她们想要回仁孝皇后的旧物,这事没有瞒得住。   直亲王稍稍用了些手段就探知了此事。   便有了后来的指鹿为马,是揆叙在康熙面前告弘晳和苏玳的话。   太子妃不安分,天天在府中见人,老福晋找平妃,石沉大海。找赫舍里氏,赫舍里氏进了苏园就没了动静,就只有太子妃这里能做手脚了。   趁着太子妃蠢蠢欲动,太子府守卫松懈之际,直亲王叫了人,悄悄将这些违禁之物送进了府中。   然后买通这几个奴才,没有惊动府里的主子,直接就将东西送到了太子的书房里。   只待事发,有人去御前告状,那么太子府就摊上大事了。   原本也是要在弘晳和苏玳的库房中放东西的。   但因东院看守严密,奴才们个个口风紧规矩严,他们的人找不到机会,就只能作罢了。   而这一切,太子妃居然毫无所觉。   弘旸和弘晋两个阿哥,在府里十分的不放心太子妃,从太子离京就一直暗中盯着府里的事。   不过他们做事太隐秘,是直到今日裕亲王带人去搜查太子府,那些奴才想趁乱逃出去或者寻死,才被弘旸和弘晋的人发现了,这才扭送到了御前来。   这是彻查出来的结果,真正的人证物证俱在,是如何都抵赖不得的。   康熙的目光落在纳兰揆叙的脸上,纳兰揆叙甚至心虚的不敢与康熙对视,只是垂着头跪在那里。   康熙的心里就明白了。   康熙看向跪在那里的直亲王。   胤禔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养养就能好。   不像岳钟琪与十三阿哥,那是伤筋动骨的伤势,只怕是要养许久才能好利索。   “你比保成早些出生。你们那会儿,朕要平定三藩。朕就想,朕的儿子们好好活下来,能保住大清绵延,能让朕做成想做的事情。”   康熙说,“所以,朕叫你保清。”   “你从小也是朕教导的。平定准噶尔,朕带你去了两回。你骁勇善战,但性情上总是急躁些。朕指望着你是个出色的阿哥,没想到长成了个乱臣贼子。”   胤禔泪流满面:“汗阿玛,儿臣不是乱臣贼子!”   康熙怒道:“你陷害太子,污蔑皇太孙,你不是乱臣贼子,谁是!”   胤禔豁出去了:“阿玛,弘晳他陷害儿臣!江南索贿,强买民女,都是他陷害儿臣的!儿臣没有做这样的事情!西北战事,儿臣的号令,岳钟琪与老十三从不听我的。儿臣是怕贻误战机,所以才——”   “你闭嘴!”康熙将御案上的茶盏扔了下去,瞬间在胤禔脚边摔了个粉碎,“他好端端的,陷害你做什么?你若没有派人去江南,他如何陷害你?”   “西北之事,你又不是总揽大将军,为何要岳钟琪与十三阿哥听你号令?你贪功冒进,难道就打量朕真的不知情吗!?”   暖阁中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在暴怒的康熙面前替直亲王说情。   弘晳轻轻垂眸,盯着崩到他手边的茶盏碎片,轻声说:“早两三年前,我就说过,太子病弱,活不长久了,请玛法废了太子,另选一个人做皇太子,也是大清后继有人。”   “玛法不肯,总是斥我。我给玛法出主意,说大伯,说叔叔们,大家都是很适合做这个皇太子的。还说了后宫里的几位娘娘们,也都是很适合做新皇后的。”   “那会儿人人都在玛法跟前说自己无此心思。可人人都把我的话记在心上了吧?我和太子挡了众人的路,就要被人陷害,被人毒杀,因为玛法不肯废了我那个病恹恹的阿玛,还将我册封为皇太孙。是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念想吗?”   弘晳抬眸,幽幽看向直亲王:“大伯,是玛法执意不肯废了我阿玛。你想弄死我们,我们且还死不了呢。可你若是能让玛法直接废了我们,岂不是更好?又或者,你再大胆一点,直接把制定规则的人一起杀了,你就是天下之主了。”   胤禔知道弘晳很疯。知道他胆大妄为,什么都敢说。   但没想到这位大侄子疯成这样,把他这个以莽撞闻名的人都给吓到了。   胤禔瞳孔骤锁:“你、你疯了!”   这是要他弑君吗?   他本来没有怕的,可弘晳这么幽幽的看着他,胤禔却有些害怕了。   他才将将二十岁,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会有这么执拗的疯狂?   旁边雍亲王斥道:“皇太孙,请你慎言!”   他真是为这个侄子操碎了心。   太子不在京中,他时时刻刻都怕弘晳出事。今日一直在宫中斡旋,就怕康熙把弘晳怎么样了。   这会儿听到这个话,雍亲王恨不得上前捂住侄子的嘴巴,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康熙盛怒之下也听到了,他倒是不觉得怎么样。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弘晳激愤之下出言冒犯,也是情有可原。   况且,也确实是他的不决断,让直亲王有了陷害弘晳的机会。这孩子受不得委屈,一受委屈就胡言乱语,也是他从小惯出来的毛病。   又是一阵寂静,就他们这几个人说的话,也没人敢插嘴。   梁九功这会儿才平平道:“万岁爷,诚亲王求见。”   老三?   康熙皱眉:“他来干什么?”今儿这事,跟老三有什么关系?   梁九功语调平平道:“诚亲王说,他有些事情想禀报万岁爷。是有关直亲王的。” 第55章 055   康熙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吧。”   诚亲王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陈梦雷过来。   陈梦雷这几年潜心编书,又在诚亲王跟前侍奉读书,已经是很少出来了。   这会儿来,倒是让康熙的心稍稍散了散。   眼前这些人闹得他心上发紧,看见陈梦雷,想起他的书,康熙才在心里出了一口气。   康熙问诚亲王:“你要说什么?”   诚亲王跪下,说:“儿臣要告直亲王谋害太子性命。”   直亲王一下子就恼了:“老三,你不要血口喷人!”   怎么,看着他现在不行了,连老三都要出来踩他一脚了吗?   “儿臣没有血口喷人。”诚亲王情绪很稳定,哪怕是看见这儿跪了一屋子的人,他也很冷静,“儿臣就是知道了些事情,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要禀告汗阿玛。这事人证是陈梦雷,让他与阿玛说吧。”   陈梦雷给康熙磕了个头,然后便道:“皇上,臣知道的事,直亲王暗中魇咒太子。”   陈梦雷是汉臣,是个读书人。就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对满人那一套看不上眼,更甚者,是有人要魇镇皇太子。这陈梦雷就不能忍了。   他把事情告诉了诚亲王,诚亲王一拍大腿,好啊,他是没想什么太子之位的,太子虽然病弱,可皇太孙那个凶野的样子,他是斗不过的。   可有机会能踩一踩直亲王,那就是好的。   他就带着陈梦雷来御前告状了。   胤祉是特意挑这个时候来的,他知道皇太孙不会吃亏,听说调查出来事都是直亲王干的,他就果断带着陈梦雷进宫了。   据陈梦雷所说,他偶然认识了一个蒙古喇嘛戈隆。然后从这个戈隆这里,知道了直亲王在偷偷魇镇皇太子,想要置皇太子于死地的事。   当然这中间还有许多的波折,但总归是知道了。   而那段日子,正好就是先前皇太子病重的时候。   康熙至今都不愿意回想那段日子。太子病重垂危,他实在是太心痛了。   他甚至还是在自责,觉得是自己逼太子太过了。   现在知道居然是直亲王在背后偷偷魇镇太子,才致使太子重病,他一下子就找到了迁怒的对象。   他心惊,他愤怒,胤禔与太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能对自己的兄弟这般狠毒?   “你这个逆子!”康熙怒极,甚至抽出佩剑想要杀了直亲王。   没有人拦着,也没有人敢拦。   是康熙自己,在剑尖将要刺中直亲王的那一刻,他堪堪停了下来,没有伤到自己的儿子。   康熙似是很疲惫,直亲王哭求阿玛息怒。   康熙看着精心栽培的儿子,知道一切都完了。白费了他这么多年的心思。   “胤禔,秉性躁急,愚顽,不堪大用。今革亲王爵位,于府中拘禁。”   事事叠加在一起,康熙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深恨气愤。   西北贻误战机之罪,一并处罚。   康熙紧接着下旨,令十四阿哥整装,往西北接替胤禔部众,重整旗鼓,再对西北用兵。   康熙说:“太皇太后临终前曾有旨意,将私库之物尽皆留给太子与皇太孙。朕这里,仁孝皇后私库旧物,也多半给了皇太孙。嗣后此事,不许再有议论。太皇太后的意思,东西给了皇太孙,随他如何取用,朕不能干涉。你们自然更不许干涉。”   “太孙妃亦为大清储妃。所用仁孝皇后旧物,并未出格。尔等不可再有旁的心思。”   若非太子妃昏庸无知,太子府又怎会被这样浅显的伎俩给攻破呢?   东院是皇太孙的住所,人都不在里头住着了,太孙妃却能将东院守的严严实实的,不叫奴才钻了空子陷害皇太孙。   这般比起来,年纪大些又是长辈的太子妃,竟比不上年轻的太孙妃。   康熙从前对太子妃还是满意的,觉得她听话懂事,乖巧柔顺,做太子妃和皇后都不错。   如今再看她,连太子府都管不住,将来如何母仪天下?   太子把唯一的侧妃带走了,府里的两个侧福晋也不知道能不能管事。   康熙抬眼瞧了瞧已经站起来的弘晳。   罢了,康熙想,他这会儿心慌气短,身体不适,大约是被胤禔气到了,太子府的事他就不管了,横竖有弘晳在,叫弘晳去管吧。   康熙走了。纳兰揆叙等人也出宫了。   皇上没说如何处置他们,但沾了事的,想来日后遭皇太孙报复是少不了的了。   他们甚至都不敢往皇太孙那儿瞧一眼。   大阿哥和八阿哥都不中用了,十四阿哥倒是被派到西北去了,总有些没有沾这件事的人,心中有了些计较。   胤禔圈禁府中,康熙令雍亲王好生看守。   雍亲王领旨,但他又担心弘晳,走之前还是想嘱咐弘晳两句。   康熙身体不适传了太医,要静养,也没有留人在跟前侍疾。   叔侄两个一道出宫,雍亲王瞧着他十分照顾自己的小福晋,便说:“太子走时,你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如今全忘了?皇上跟前,怎还能这般口无遮拦?”   弘晳牵着小福晋的手晃了晃:“四叔是被吓到了么?”   雍亲王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弘晳扯了扯唇,做了一个笑模样,但是眼睛里头没有一点笑意。   他的神情很轻挑:“今日是弘历生辰吧。”   雍亲王也不知道怎么就说起这个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啊。”   弘晳一向只与弘晖亲近,与弘历一点都不亲近。甚至还能看出对弘历的敌意来。   雍亲王也不知弘历怎么惹着他了。私底下问过弘历,弘历也说不知道,还十分的委屈。   弘历还想和弘晳亲近的,雍亲王没让,弘晳这孩子,说不亲近就不亲近的人,就别去亲近了,不然弘历肯定没好果子吃。   弘晳又冷淡的扯了扯唇,轻浮道:“那就祝他生辰快乐吧。”   说完,冷哼一声,也不管雍亲王是不是还有话要说,直接带着小福晋走了。   今儿个心情不好,不爱和雍亲王说话。   苏玳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雍亲王。   这位王爷一脸懵,站在那儿很是有种风中萧瑟的感觉。   弘晳今儿个受气了,受了大委屈,这气似乎没撒出去,就冲着雍亲王去了。   也不知道弘历是怎么惹着他了。   不过,苏玳是什么都知道的。要知道雍正登基后,待弘晳也还行,不说好吧,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明面上没有动杀他的心。   但乾隆就不行了。弘晳就死在他手里的。乾隆似乎是很妒忌这位前东宫嫡子啊。   都几十年了还不放过他,最后还是把人给弄死了才安心。   在这儿,弘晳和弘历似乎也不亲近。   苏玳偏心眼地想,不亲近也好。她也不想弘晳和弘历太过于亲近了。那样感觉太怪了。   弘晳就该高高的站在上头,他是与生俱来的东宫嫡子,爱和谁亲近就和谁亲近。这一回,也该他来做皇帝,叫弘历看看了。   “有爷这一句话就够了。”   苏玳笑道,“咱们府上就不用给弘历阿哥送贺礼了。”   她故意逗弘晳开心,“妾随爷,也只送一句话过去,祝弘历阿哥生辰快乐。”   弘晳捏捏她的鼻尖:“人家会嫌咱们抠门的。”   现在都知道了,皇太孙和太孙妃库房里的好东西是最多的。结果堂兄弟的生辰,什么礼物也没送。   苏玳娇憨道:“抠门就抠门。爷不高兴了,咱们就不送。谁敢说什么?”   小福晋眉眼灵动,那模样活脱脱是个龇牙的狼崽子。   弘晳喜欢,他摸摸小福晋的脸蛋,把人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肩膀,笑道:“好。那就不送。”   他凭什么要给弘历送礼呢?   他在‘郑各庄王府’住着,每日生活极其无聊,什么事也没有。   十五叔十六叔他们常来探望他,和他说说话。   谈的都是无关朝政的风雅事。   弘历想治他的罪,不想让他和他们亲近,就借口说他们过从甚密,是在谋划大事。   说他在高墙王府内,制定朝廷六部,学着皇帝的做派行事,叫奴才们陪着他演戏。   这不是有病么?他没事干什么要这样做?   就这样的罪名安在他头上。叫‘郑各庄’里一个外头伺候的粗使奴才告发他,他就成了谋逆的人,然后就被定罪,草草死了。   和胤禔今日谋划,何其相似。   他心里不痛快,今日数次想起那些事,死亡的阴霾盘旋在心口上,戾气丛生,弘历今天还过生辰,过个屁啊。   快要走出宫门了,弘晳紧了紧小福晋的手,对上那双善睐明眸,他说:“爷不喜欢弘历。爷很讨厌他。”   “讨厌到,恨不得弄死他。”   就是没办法弄死他。小时候借故打过几回弘历,后来雍亲王将他们隔开了,弘晖也不大让弘历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没办法打弘历了。   欺负小孩子不好。不过,弘历现在长大了,成婚了,还是可以欺负欺负的吧?   苏玳不假思索地说:“妾也讨厌他。”   一句话逗的弘晳朗声大笑:“你讨厌他什么呢?你们又没怎么接触过。”   苏玳心说,我可知道的多了去了。   面上却道:“爷讨厌他,我就讨厌他。”   弘晳抱着苏玳上了马车,到了车驾里头,把苏玳抵在角落里,温柔亲她:“福晋这话,爷爱听。” 第56章 056   康熙身体不适,开始自己静静养着,后来惠妃求见,他没见。   惠妃知胤禔罪孽深重,请杀胤禔,康熙当然是不应的,也不见她,叫她回去了。   康熙说:“她倒是狠心。儿子是乱臣贼子,她就说要杀了儿子。”   他那么气愤痛恨,都没有动过要杀儿子的念头。这母子俩,一个儿子做错了事就要杀了他,一个心生歹念,想抢储位就要弄死太子。   梁九功不敢说别的,只轻声说:“惠妃娘娘回去后就躺下了,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去瞧。”   康熙道:“既病了,那就叫她好好养着。宫里的事情,也不必她管着了。”   康熙病着,不想要人在跟前晃悠,一个人都没叫来,佟贵妃过来侍疾,康熙准了,叫进来。   这是佟家的庶女,但也还是他的表妹。   对佟家的表妹,康熙一贯都是好的,温和的。   这会儿佟贵妃端了药来,康熙没喝,搁在旁边了,此时没什么胃口,也不想要喝药。   佟贵妃没见到康熙在乾清宫里发脾气,但大阿哥被革了亲王爵位的事她知道,她来乾清宫时,乾清宫已经恢复原样了,可奴才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她也知道皇上这回是气狠了的。   这回病了,是伤心,也是生气。   佟贵妃伺候的很小心:“万岁爷不想吃药,那就先放着,一会儿臣妾再服侍万岁爷用药。”   康熙淡淡瞧了她一眼,说:“朕早先,看过传教士带来的医书,朕也研习过古时的医书。朕与你不会有孩子。朕和你的血缘太近了。和你姐姐也是。所以你们姐妹入宫,都没有孩子。”   孝懿皇后倒是曾有过一个。但那孩子体弱,没能活下来。   佟贵妃从没听见过康熙这样说话,听到他提起孩子,说不会再有孩子,佟贵妃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到了后来,心都疼的麻木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所以她这一生,就是没有孩子了?   那如果有孩子呢?不管是她的还是姐姐的,如果佟家也有个自己的皇子阿哥,那太子,还会如此受宠吗?   不单单佟贵妃这样想,佟家的人,都会这样想。   “你姐姐的东西,都是你收着的。”康熙说,“她身体不好,后来也难为你入宫照顾她。这么些年了,你替朕管着后宫很好,但也从未好好的休息过。从今儿开始,你好好的歇一歇吧。宫里的事,就交给荣妃和宜妃,你就不必再管了。”   佟贵妃想说点什么,可她还能说什么呢?皇上不是与她商议,是直接通知她的。   佟家不过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下,她只是家中庶出,贵妃之尊,也无法劝的阿玛改变主意的,她从来也没办法去争,皇上说什么,她就听着吧。   “是。臣妾遵旨。”佟贵妃低眉顺眼的应了。   康熙看了看身边的女人,而后阖上了眼眸,他其实,没有想要动佟家的心思的。   苏玳自有身孕,弘晳就不拉着她胡闹了,每每都是亲一亲揉一揉,不会真格的动她,下车的时候,衣裳都让弘晳扯乱了,苏玳不高兴。   弘晳笑嘻嘻的给人整理好了,又赔罪了,苏玳才重新高兴起来。   被弘晳抱着下了车,苏玳看着眼前的府邸,回身就望向弘晳。   弘晳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府里走:“把这儿收拾好了再回府里。”   他们没回苏园,先来了太子府。   苏玳点点头,心中了然,今儿这事虽是大阿哥干的,但这里头,少不得有各色昏庸人等的疏忽,不然大阿哥也干不成这事。   方才在乾清宫,弘晳顾不上这些,这会儿事情处理完了,他就要回来处理家事了。   太子妃已经回府了。   这回事情很大,府里除了弘暎还小外,太子妃,两个侧福晋,还有弘旸弘晋以及弘晋的福晋,都去了乾清宫。   这会儿回来,众人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弘晳进来,就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主位上,牵着苏玳在他身边坐下。   苏玳也大大方方坐了。   太子妃坐在右手边头位上,只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她原本愤恨弘晳给府里带来了这么大的祸事,可在宫中,随着事情的发展,事情慢慢的明朗,最后竟是因为她的疏忽才导致太子府中被人钻了空子,有了这次的祸事。   殿上皇上冷冰冰的看她那一眼,令太子妃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慌不已。   皇上是对她失望了吗?那皇上会因此而处罚她吗?   皇上对亲儿子都毫不留情,说圈禁就圈禁,那她呢?   在乾清宫中,皇上没有处罚她,她至今心里惴惴不安,却没有勇气去请罪。太子妃直觉,皇上似乎并不喜欢她去主动提起这件事。   太子妃缄默至今。   “爷和太孙妃不可能回来住。”弘晳开了口,“这府里不能没有主事的人。如果你们想以后日子好过些,爷怎么安排,你们怎么听着。”   他口气很硬,苏玳倒是口气很软,却也没有给太子妃留什么面子。   她说:“太孙殿下的安排,太子妃没有意见吧?”   太子妃轻轻抿唇:“本宫没意见。”   是她浮躁了,没有守好太子府。叫大阿哥的人钻了空子。   若德州的太子知道此事,怕是对她要狠狠失望了。   弘晳定了侧福晋林佳氏协同太子妃管家。也就是弘晋的生母。   弘晋的嫡福晋出身满洲,也是有底蕴的人家,弘晳直接叫弘晋的福晋跟着林佳氏一起管着太子府。   他额娘没有将全部的人都带走,留在府里的人都归了林佳氏调度。先前是太子妃的人得意,这会儿出了差错,弘晳做主,将府中上下的人都换成了李佳氏的人,叫林佳氏和弘晋福晋管着。   太子妃再想作妖就难了。   从头至尾,太子妃都没有说什么。   吓了一回太子妃,弘晳很满意,太子妃这样的人,就该多吓一吓。   就是不知道这一回能管多久。不过府里有林佳氏和弘晋福晋,弘晋也长大了,能担些事情,他也能放心些。   都安排好了,弘晳才叫散了。   林佳氏领着媳妇去忙府里的事,弘晋去安排前院的事情。   弘旸眼巴巴的跟着弘晳。   弘晳也不说话,板着脸在前头走,苏玳见兄弟俩这样有点好笑,就轻轻拽了拽弘晳的衣袖。   弘旸有眼色,见弘晳看过来,立刻眼巴巴的喊了一声:“哥。”   “你还跟着爷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一会儿爷走了,你赶不上就自己去苏园吧。”弘晳没好气地道。   弘晳不想带弟弟住苏园,可耐不住苏玳哄他,哄了几回,他就答应了。   弘旸先是笑,后来又觉得不妥,嘿嘿两声道:“谢谢哥。”   但是呢:“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觉得我还是不能走。我还是得在府里住着。太子妃实在是……有些拎不清,万一再有事,我怕二哥弄不好。府里也挺好的,我要是想见你,我就去苏园看看你,这总可以吧?”   弘晳啧了一声:“随你。”不去也好,省得还要把前院的先生也带去苏园教弘旸。   弘旸就心满意足的跑了。   他先生还等他呢。以前是不喜欢上课,现在觉得还是得功课好啊。不读书还是不行的。这府里以后还得靠他和弘晋呢。   弘晳瞧了一眼,等弘旸跑远了,弘晳才牵着苏玳的手慢悠悠的往外走。   ——余室存说了,有时候怀孕的人还是要走一走多动一动的。   弘晳慢慢吐出一口气,天儿还有些凉,小福晋的手却很暖和:“我想,还是要把弘旸送回宫里去读书。”   太子走后,为低调,弘旸就在府里请先生读书了。和宫里的来往就少了。   苏玳有些惊讶的看着弘晳:“妾以为,这事儿爷自己决定就好了。”   这些小事,弘晳以前是从不会和她说的。   弘晳说:“就是想和你说。”   “弘旸年纪大些了,还是要在宫里多走动走动。哪怕搬出了宫里,也不能和宫里断了来往。等弘暎五岁,也要往宫里送了。玛法喜欢年纪小的,逗着有趣儿。弘暎要是能得了玛法的喜欢,那也挺好的。”   苏玳问:“小阿哥们也要在皇上面前争宠么?”   “自然是要的。”弘晳道,“孩子小,有大人教。若是天生聪明可爱的,自然更讨人喜欢了。不过有爷在的时候,他们谁也争不过爷的。”   “知道爷为什么讨厌弘历那小子吗?因为他最会争宠。明明爷才是最受玛法宠爱的皇孙,他呢,非要说自己才是。明明弘晖好得很,怎么雍亲王府会有他这么不要脸的阿哥呢?”   她身侧的男人,稳稳的牵着她的手,抱着她将她轻柔的放在车厢里,然后含笑坐下来,给她倚靠。   他二十一岁了,越发的英武帅气,初见就不青涩,如今更是成熟稳重。   他的身体和他的心灵,都一样充满了力量感。   却还和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   苏玳想,原来和弘历的梁子是小时候就结下了吗?   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他幼稚。   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声音软软的:“对啊,爷就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孙,谁也比不上爷的。”   哪怕是大阿哥的长子,也没有弘晳在康熙身边的待遇。   弘历说那些话,不过是他登基后故意要粉饰自己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罢了。   “你好乖啊。”弘晳贴过来亲她,“不仅乖,而且甜。”   “就这么喜欢爷啊?”故意轻挑逗她。   苏玳脸有点红,大大方方的含着笑,但也不肯吃亏:“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   弘晳啧了一声:“那这么说,换个人来喜欢你,你就喜欢他了?你这么容易就动心?”   “爷嫌妾容易动心?”也不知道是谁啊,这三四年天天要她做知心人的。   苏玳揪着他的衣襟,“那妾改一改?”   “别改了别改了。”弘晳逗不过她,让着有孕的小福晋,蹭在脖颈间嗅闻她身上的清甜,“爷不许你改。”   只是喜欢怎么够?可只是喜欢,就足够让他的心也甜甜的了。   苏玳觉得痒,扒拉弘晳,不让他亲的太深了,脖子上容易留下痕迹。   “诚亲王为什么这时候告发大阿哥?是爷安排的吗?”这话苏玳早就想过了。   经过这么多回,苏玳心里笃定弘晳不会出事。   可在乾清宫暖阁里,她的心还是高高的揪起,怎么都不能放下来。   直到诚亲王带着陈梦雷来了,说是大阿哥魇镇皇太子之事,康熙神色骤变的那一刻,苏玳就知道,弘晳这才是稳当了。   弘晳笑了一声:“诚亲王有缝就钻。有这个机会踩一踩大阿哥多好啊。要说是爷安排的,算是吧。”   弘晳神秘道:“陈梦雷是爷的人。”   苏玳这回是真惊讶了:“那戈隆也是吗?”   弘晳笑道:“戈隆不是。爷只是稍微安排了一下,大阿哥自己做出来的孽,他是一心想要储位的,只要稍稍引导,什么昏头的事他都能做出来。”   上辈子就有他魇镇太子的事,这辈子不用刻意布置,胤禔也能自投罗网。   苏玳忍不住琢磨。陈梦雷不是诚亲王的心腹么。怎么在这儿也成了弘晳的人了?   弘晳用鼻尖顶她:“福晋琢磨什么呢?”   苏玳圈住弘晳的脖子,十分有求知欲地道:“那孟光祖也是爷的人?”   弘晳大大方方点了头:“是。”   “张明德也是?”   弘晳挑眉:“是。”   问了几个,苏玳就不问了。   这些人,历史上谁也不是弘晳的人。各为其主。甚至还有骗子和江湖人士。   如今,却都成了弘晳的人。   若换做先前,苏玳不会多想,可现在,联想起八阿哥和大阿哥栽在弘晳手里的这些事情。   还有他几乎是将西北数年战事几乎复刻在她亲哥哥书房里的沙盘上,苏玳就想,这不会是巧合吧?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他几乎是算无遗策了。   苏玳心里冒出一个荒诞却又合理的猜测,弘晳该不会是和她一样,身体里住着一个穿越的灵魂吧?   细细想来,这里一切的改变,似乎都是因为弘晳,然后才成了一个不一样的大清。   他甚至比历史上早出生了几年。 第57章 057   太子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弘晳和苏玳被请去了太子府,苏园的这几位自然也是坐不住的。   太子府里搜查出那样的东西,这边聚在一起坐着的董鄂氏还有赫舍里氏,并两个格格都是心急如焚。   侍妾们身份低,被叫来了也是陪着站着,并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但心里也是惶惶不安,不知她们会怎样。   董鄂氏是着急,想叫人打听着外头的消息,但弘晳规矩严,苏玳治理园子也是井井有条的董鄂氏虽跟着管家,但并没有太大的权力,她想打听外头的事,也没有人替她去做。   她就只好讪讪的坐回去,等着罢了。   自董鄂氏管家,赫舍里氏这心里头就不平衡了。   平日里打的主意是挑拨董鄂氏和福晋的关系,凡事也想让董鄂氏出头。她也刻意亲近董鄂氏。   可董鄂氏忽然得了管家之权,在皇太孙和福晋面前这般得脸,赫舍里氏就不再和她亲近了,明里暗里总要刺她几句解气。   董鄂氏知道轻重,总是不怎么理会赫舍里氏的。   这会儿,面对赫舍里氏的冷嘲热讽,董鄂氏还是没有理会。   宫里的事,这回闹得大,并没有刻意隐瞒消息,随着大阿哥被革了爵位圈禁的消息传出来,还有太子妃疏忽失察,导致太子府的奴才被收买,才让大阿哥的人钻了空子,才有了陷害皇太孙的事情发生。   赫舍里氏心中立刻不安起来。   她甚至有些害怕。太子妃为什么疏忽失察,为什么太子府上会有这么多人的出入,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那都是为了谋夺苏玳手里的仁孝皇后旧物。   是她的曾祖母在想办法。太子妃也是动了心思的。   皇上处置完了大阿哥的事,又特特将皇太孙和太孙妃这里有太皇太后以及仁孝皇后旧物的事说了一遍,并不许任何人干涉。   这是瞧见了她们蠢蠢欲动的心思,在敲打她们呢。   宫里没有处置下来,可皇上就真的不会处置她们吗?还有皇太孙。   赫舍里氏其实并不大了解这位表哥。   她见过表哥不太多,也不甚亲近,曾祖父被表哥叱骂的时候她还小,也不知道外面的事。   但是曾祖母和她说过了,外面的事也不归她管,何况,表哥心里是为了护着他们赫舍里氏的。   赫舍里氏就以为,表哥会一直容忍他们,爱护他们。   可是,她好像错了。   表哥在殿上说的那些话,她甚至没有在现场,却也感受到了其中森森寒意。   她嫁过来,从未得到过一日温情,甚至至今都没有侍寝,得到的只有呵斥,人身自由也没有,还要被他的嬷嬷看守着。   这府里除了福晋之外,皇太孙从没有宠爱过任何人。   或许曾有一个王氏,可那毕竟是过去了。和福晋比起来,那些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宠爱。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皇太孙会如何处置她。   哪怕她在这里头并没有实际做成什么事。可……皇太孙这样的性格,怕是不会放过她的。   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赫舍里氏再没有了嘲讽董鄂氏的心思,她吓了个半死,甚至在弘晳和苏玳回来之前,把自己给吓晕过去了。   弘晳和苏玳听见董鄂氏的禀报,苏玳很吃惊:“病了?还发热昏迷?”   格格侍妾们都跪着不敢说话,董鄂氏也跪着,还是苏玳叫起的。   董鄂氏起来后,才说:“回福晋,是病了。请郎中来瞧过,是惊悸发热,昏迷不醒。要吃药安养,这好了之后,怕是也会落下病根,以后可能不如现在了。”   简单来说,就是吓病的。   余室存是伺候过太子病症的人,也是弘晳说了侍奉苏玳安胎的人,董鄂氏不敢去请余室存。   赫舍里氏突然病了,也不能到外头去请人。   幸而府里还有别的大夫,就请了来给赫舍里氏瞧病。   弘晳是受够了以前被圈禁在郑各庄的苦,看大夫都不自由。所以园子里现养着好几个郎中大夫。   赫舍里氏这样,是没法请太医的,自然是府里的大夫来看了。   董鄂氏也是无言,这赫舍里氏竟吓病了。说到根上,也是她自己心术不正,非要掺和到这些事里头来,还要惦记那些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这不是报应就来了么。   苏玳道:“既病了,那就先好好吃药调养。等病好了,再去领罚。今日的事,也不是她病了就能逃脱责罚的。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赫舍里氏太不安分,还是要好好罚一罚才成。以后再去太子府见太子妃,身边的人是不能再远离她的。   瞧董鄂氏和格格侍妾们都是一脸的惊魂未定,苏玳安抚了两句,问弘晳还有没有话要说,弘晳只阴翳看了她们几眼,把人一个个看的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抬头,弘晳才挥了挥手,说下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忙都退出去了。   小福晋处置的挺好的,弘晳放手让她处置内宅的事。   要不是赫舍里氏是赫舍里家的人,弘晳只管叫人打死算了。偏她这个姓,总是要留下一条性命的。   弘晳抱着苏玳回正院。   苏玳挣扎:“妾自己走吧。”   弘晳冷脸拒绝:“不成。”   ——今日走的太多了,不能让她再走了。   她的小肚子有了一点点小弧度。小福晋身段纤细,嫩的跟个玉人儿似的,身上是一丝一毫多余的肉都没有。   现下小肚子软软的还有些小肉,弘晳暖了手,又洗干净了,就喜欢送进去隔着小衣摸一摸。   被摸的还挺舒服的,苏玳就犯了懒意,懒洋洋的靠在弘晳身上,由着弘晳喂她用膳。   本来没有这个毛病的。   嫁他这几年,都是自己好端端的坐着用膳。   就因为先前孕吐了好几回,吃不好东西,弘晳心疼她,变着法叫膳房给她预备膳食,还只要他在身边,就每次都细致耐心的喂她吃。   她哪里习惯呢?   偏偏这位爷执拗得很,她是犟不过去的,这一来二去的,就被他惯成这个样子了。   吃了好多,吃饱了,苏玳推弘晳的手不要了,弘晳就不勉强她了。   这才慢条斯理的自己用起来。   “格尔芬那里,也该敲打敲打。他们本来就不成器,身上的差事勉强能办好,还要这样丢人现眼的。”   弘晳道,“爷看他们是皮紧了。”   苏玳眨眨眼:“他们好歹是爷的叔祖。爷总不能教训自己的长辈吧。”   “怎么不能?”弘晳冷哼一声,“爷还骂过索额图呢。”   苏玳就只管笑,不和他说了。   弘晳自己道:“不过现下,爷没这个精神了。懒得费这个力气。回头爷找个能教训他们的人去教训他们一顿。格尔芬这一房也就只有这样了,没什么大出息。索额图的福晋心太贪,回头找平妃,让平妃去头疼吧。爷不管了。”   弘晳懒得管。   刚收到的消息,宫里的消息出来,索额图的福晋也吓病了。   看她们曾祖孙一个样,就这么点出息。   用过膳,弘晳搂着苏玳在榻上说话。   今儿个累了一天,弘晳不想看书了,也不想处理公务了。   他也不许小福晋看书,晚上看书太费眼睛了,园子里有事让董鄂氏去管,今儿夜里,他就想抱着小福晋这么腻着。   弘晳把玩着苏玳的水葱似鲜嫩的手指尖:“皇上下旨,十四阿哥应当过几日就会去西北了。”   “岳钟琪与十三叔还在养伤,西北的事他们沾不上太多手,要有个镇得住的人。这回十四阿哥再去,不可能协同作战,必是得有个名号的。他们这一伤,十四阿哥再去,就要出头了。”   他就是在想,到头来,十四阿哥还是会去西北啊。   皇上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弘晳也知道,西北那边,其实是等不住的。心里想着,倒是越发恨大阿哥,若非他自作主张,又怎会出这样的事。   苏玳拨了拨耳边被弘晳亲乱了的头发,喘了两声,看着他的眼睛,迟疑道:“名号……”   “是大将军——王吗?”   弘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苏玳眼中闪烁的微光,他垂眸轻轻笑了:“大将军或可。王嘛,十四叔他够不上的。”   经过大阿哥的事,想来皇上不会再轻易给出征的皇子阿哥封王了。   弘晳抬眸,漆黑的眸子里盈着柔润的光,说出来的话却带了争锋的冷意:“他这样去西北,岳钟琪和十三叔都无法节制他。等他们伤养好了,十四阿哥气候已成,十三叔就没有什么功劳了。”   “爷不能让十三叔白白受伤。”   “福晋,爷去西北一趟,好不好?”   不好。苏玳几乎是下意识的要答。   可这两个字她说不出来。她怎么能拦着他去争属于他的东西呢?   就算胤禵不封王。他将西北收拾一清的史实就摆在眼前,十四阿哥一入西北,正如鱼入水中,再无拘束,那十三阿哥就真的一点搞头都没有了。   可要她说好,她更说不出口了。这个时候,她怀着他的孩子,还不到四个月呢。   他就要出征,那是才伤了岳钟琪和十三阿哥的地方,历史上又没有这一段。   哪怕他提前什么都知道了,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一段历史,他怎么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呢?   弘晳还没有走,可就是这短短一句问话,立时狠狠拨动了苏玳那根心弦。   那是牵系着山长水远风高浪急隔山望海都有我想你的心弦思恋。   “妾不知道。”苏玳没意识到,垂眸的那一刻,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下去了。 第58章 058   弘晳悄悄低眉,凑过来看他的小福晋,想细细瞧她的神情,有灼热的眼泪落下,正好落在弘晳的脸上。   咸涩潮湿的眼泪,是他的小福晋的。   弘晳伸手揉了揉小福晋的脑袋,将小福晋柔顺的头发都揉乱了,小福晋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眸光水润控诉,弘晳就笑起来。   亲去她眼角水渍:“爷不去的话,那就是你哥哥去。”   “爷和你哥哥,你选一个。”   苏玳选不出来,乱了的头发也不想弄了,躺在弘晳怀里捂脸:“妾不知道。妾选不出来。”   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自己的枕边人。哪个都不想选。甚至不想面对。   少有见到苏玳这个模样,弘晳又一点点的抚顺她的头发,还教她:“要心狠一点。”   苏玳顺势咬了他一口:“不要。”   弘晳忍着肋骨上的疼痛,垂眸笑了笑,说:“你哥哥怕是在京中待不住了。放他出去也好。你如今有身孕,爷若走了,这京城瞬时就要乱起来。爷还不能走。”   那些人对付弘晳,弘晳身边一溜够的人都要牵扯进来。   巴勒多尔济太招人眼了。康熙还挺器重他的。他又成了多罗额驸,娶了雍王府的郡主。   多少人背地里盯着他想要针对他绊住他。   巴勒多尔济自己暗地里就化解了不少。   况且如今朝中六部和地方上多有争斗,排挤的厉害,似巴勒多尔济这样的,还不好找差事安进去。   巴勒多尔济自己也知道,他必得有军功傍身,而后再熬资历,才能慢慢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在乾清宫做御前侍卫,做上些时候,等皇上信重,再拔擢为领侍卫内大臣,等年岁到了再做大学士,这不是巴勒多尔济想要的,也不是弘晳希望他走的路。   巴勒多尔济将来必是弘晳的左膀右臂,是要实打实的做些事情来的,不能总在京城打转,是该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的。   因此一开始弘晳定巴勒多尔济就在京中,西北战事起后,巴勒多尔济自己也同弘晳说过,若有机会,想去西北走一遭。   苏玳都知道,都明白,但是她还是有点难受。   她抱着弘晳的腰,小声道:“可是佛尔衮才刚刚半岁呢。”   有了身孕后,叫弘晳越发宠着惯着,她有时候也不藏着自己的小性子小脾气了。   佛尔衮是巴勒多尔济的长子。郡主有孕,刚生下孩子不久,这孩子刚和巴勒多尔济混熟,要是这时候巴勒多尔济走了,这一去一年两年的,回来儿子都不认得阿玛了吧。   弘晳顿了顿,摸了摸她的肩膀:“那爷再想办法吧。”   “不要。”苏玳这回倒是反应很快,把脸靠在弘晳的胸膛上,“爷不要因为我说什么就改变爷的想法。这是大事,关乎到爷的大业。不能听我的。爷原本怎么想就怎么做好了。妾这是女子的小心思,一会儿就好了。”   弘晳亲亲她:“余室存倒说了,有了身孕,你便有许许多多的小心思。”   弘晳说,“爷这里人多,但各有用处。舅公已出征过噶尔丹,如今在京中总揽调度,坐镇后方,他不能动,就没法去西北。否则岳钟琪和十三叔在那边就更难了。”   苏玳说:“那哥哥走后,把佛尔衮和郡主接到园子里来住着,我和他们作伴,好不好?”   弘晳笑起来:“这个自然随你啊。”   只要他的小福晋高兴,怎么都成。   巴勒多尔济如今已经搬离了端静公主府邸,去了郡主府上生活。   他的东西自然也都跟着搬过去了。   公主府邸空下来,但巴勒多尔济使人管着,时不时定期回来看一看。   弘晳去寻巴勒多尔济,就去郡主府寻他了。   从皇上下旨令十四阿哥去西北后,巴勒多尔济就在预备着启程了,对于弘晳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弘晳见了他,知他心里有所准备了,便说:“爷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抚远大将军一起启程。”   巴勒多尔济为前锋将军,和被康熙封为抚远大将军的十四阿哥一起领八旗将士。   弘晳瞧着巴勒多尔济,举杯饮酒给他践行:“大舅哥别忘了爷留给你的沙盘推演。”   巴勒多尔济道:“皇太孙放心,我从未忘记过。”都深深刻在心上了。   弘晳说:“福晋舍不得你。你启程前去瞧瞧她,和她说说话。她如今身子重些,外头天气渐渐热了,不好出门。”   “好。”巴勒多尔济点点头。   弘晳问:“你和敏珠尔,还有来往联系?”   巴勒多尔济说:“敏珠尔是臣的弟弟。又是额娘亲生的。将来是要承袭父王扎萨克爵位的。臣与他,自然是时时通信的。”   弘晳点点头:“那你好好调/教他。若他好,将来好歹用得上。”   巴勒多尔济应了是。   弘晳有几年不问喀喇沁的情况了,顾不上,也懒得问,是心里不在意,也是对巴勒多尔济放心。   这会儿巴勒多尔济要跟着去西北了,距离喀喇沁蒙古就远了,只怕通信也不易,弘晳就想问问喀喇沁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当年那件事,爷至今都没告诉玳儿。是觉着没什么必要说。她与迪雅也不亲近,迪雅做出这样的事情,着实是伤了你们兄妹的面子,更是没将她,也没将你放在心上。也就不知道玳儿将她放在心上了。”   弘晳道,“你既与敏珠尔常有联系,那爷问你,迪雅还在闹吗?”   当年巴勒多尔济与宜尔哈大婚,迪雅跟随噶尔臧及端静公主来京,就住在公主府邸里。   大婚当日的事,真的是不算什么的。   过后,郡主不喜欢迪雅,与迪雅相处不好的事苏玳知道,这事弘晳也是知道的。   但用这个借口与苏玳说迪雅叫带回蒙古去了,只是托词,其实真正为的不是这件事。   迪雅觉得巴勒多尔济待她没有待苏玳那样亲热,觉得苏玳能进巴勒多尔济的书房,她和敏珠尔还有纳穆赛不能进,她心里不平衡。   大婚当日瞧见弘晳领着苏玳进书房,迪雅就想进去了。   只是没能找到进去的时机,还是等过了几日,郡主回门的时候,迪雅偷偷趁人不备跑去书房的。   人家不让她进去,她甚至耍着喀喇沁蒙古王公公主的威风把人给打了,然后就进去了。   看见了里头的疆域图和沙盘。   迪雅当然不知道那些旗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她一眼能认出来,那是厄鲁特蒙古。   巴勒多尔济知道后大怒,弘晳自然更是震怒。   迪雅出来后就跟两个哥哥炫耀,敏珠尔让她不许说了,而纳穆赛年纪还小,没怎么听懂。   敏珠尔年纪大些,知道大哥跟着弘晳办差,书房里不让进必然是有机密。他当然不会进去的。   可迪雅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迪雅闯祸,这事噶尔臧和端静公主都知道了。   他们没能听到女儿说什么。弘晳性子冷横,根本不会搞什么噤声的把戏,他直接叫李固把迪雅的嘴巴用布条给封起来了。   迪雅吓得泪流满面,哭得涕泪横流,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噶尔臧和端静公主吓坏了,但都知道弘晳的脾气,夫妻两个都不敢说什么。   弘晳的态度很简单,迪雅不说,他就不找麻烦。   迪雅要是说出去,一家人的前程都没了。   他那个时候哪怕还没有成为皇太孙,但横行霸道皇长孙的气势,也是噶尔臧他们不敢惹的。   这时候,没人敢把这位爷当女婿。说起来,除了待苏玳温柔些,待巴勒多尔济亲近些,噶尔臧和端静公主都不觉得弘晳是他们的女婿,他首先,还是大清的皇长孙啊。   迪雅的话,也原封不动传到了弘晳的耳朵里。   这个丫头,她很敏锐,她不仅认出了厄鲁特蒙古,甚至认出了这是将来的战事。但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朝局,所以不能分析出更多的事情。   她被封嘴之前问敏珠尔,为什么姐夫会知道还没有发生的战事呢?   敏珠尔哪知道这个。但是他下意识的知道,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   最好他,他们全家都不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比较好。   迪雅被送回喀喇沁蒙古,噶尔臧和端静公主匆匆走了。他们不敢再随意入京,更不敢让迪雅再来京城。   迪雅保证过不会再说这件事,可是这个保证又能持续多久呢?又是否能真正有用呢?   迪雅被噶尔臧打过一巴掌,她是不敢再问了。   但回去后为这事闹过很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都知道了,原来迪雅的心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不满和不平衡。   她居然嫉妒自己的亲姐姐。   巴勒多尔济能感受到父王和公主心里对他们兄妹的歉疚,还有敏珠尔,心里也是觉得欠着他的。   巴勒多尔济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如往常一样对待他们。他知道,在关键时刻,这份歉疚是很有用的。   可这样的事情,他同皇太孙想的一样,是都不必告诉妹妹了。   巴勒多尔济道:“她闹也是没有用的。父王与额娘不会听她的。她也不敢出去乱说的。”   迪雅可以谁都不在乎,但是她不能不在乎她自己。   她年纪还小,在京城受过一回惊吓,回去之后到现在还是比较安分的。   弘晳知道了,就不再问了。这事他可以放心交给巴勒多尔济。   弘晳重生的时候,也有想过一个问题。   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重生的人呢?为此,稍稍长大一点,能流畅的说话和思考后,他就开始有意识的试探过身边的人,但凡他接触过的,还没有人是重生的。   他这些年来所筹划的这些事情也表明,似乎除了他,再没有一个人是重生的了。   迪雅闯进巴勒多尔济的书房,看见推演的沙盘,认出那是厄鲁特蒙古,问敏珠尔为什么皇长孙会知道未来的事,弘晳的心里在那一刻,并没有什么恐慌的感觉。   他甚至在想,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重生而来的,他们会是什么想法呢?   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他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这个秘密。   可是他确定,除了他,确实是没有人是重生的。   赫舍里氏昏迷了好几天,天天发热高烧不退,人怎么都醒不过来。   给她瞧病的大夫也很紧张,甚至是有些害怕,按理说吃了药是不该这样的。哪怕是受惊过度,也早就该醒过来了。   但赫舍里氏却没有。   大夫硬着头皮跟苏玳禀报,说赫舍里氏怕是醒不过来了:“小的没用。请福晋给侧福晋预备着吧。”   这意思是说,赫舍里氏不中用了。人都烧糊涂了,只怕是就要死了。大约也就在这几日了。   苏玳总觉得不至于,就真的这样吓死了吗?赫舍里氏这么胆小的?   她破例就余室存去瞧了,余室存回来也是这样说的。   那看来就是真的不中用了。   弘晳嫌晦气,不许苏玳怀着身孕操心赫舍里氏的事情,就叫董鄂氏去办。   董鄂氏应了,便开始悄悄的预备赫舍里氏的后事。   因苏玳有孕,弘晳也不许在园子里大办,因此一切都是悄悄预备的。   赫舍里府上,也只是叫人去悄悄说了一声。   老福晋也是病着,这是宫里头没话,但大阿哥的事,她们也在里头跟着无知无觉的不安分了一回,所以都不敢声张,生怕节外生枝,格尔芬都不敢管。只说一切听凭皇太孙做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赫舍里氏不行了的那个晚上,赫舍里氏却突然烧退了,然后人慢慢的醒过来,竟然是清醒的样子,就是昏迷了好几天,人很虚弱了。   第二日董鄂氏来苏玳这里回话,都觉得这事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福晋,她如今跟个好人似的,就是人虚弱些,还不能起来,但请妾身给福晋带话,请福晋的安。”董鄂氏说,“她还说,等她好了,再来福晋跟前请罪领罚。说从前都是她的不对,如今知错了,日后一定会安分守己,好好侍奉福晋的。”   董鄂氏昨夜就守在赫舍里氏的住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赫舍里氏也是侧福晋,要真有事,只能她这个侧福晋在这里料理。   董鄂氏跟苏玳说这番话的时候,这心里头的冲击还没有消散。   听见赫舍里氏说这些话,董鄂氏简直觉得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要不是还是那张脸那个模样,董鄂氏就真的要疑心了。   赫舍里氏刚进府的那个样子还在眼前呢,也不知是不是这次受了惊吓,叫她生了一场重病,人醒过来后,就成了规规矩矩的侧福晋了。   苏玳也觉得奇怪得很。   赫舍里氏的事,是全权交给董鄂氏了的,但苏玳不放心,昨夜弘晳歇在宫里,她听见赫舍里氏醒来的消息,就叫人去瞧了。   福春带出来的小丫头伶俐得很,回来把看见的情形都和她说了。   苏玳道:“我听说,她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糊涂,不大认得你们,甚至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年份?”   董鄂氏道:“是啊。把妾身等都吓了一跳。后来还是大夫去瞧了,说她病得久了,可能发热太久,才让她有些记不得事情了。等缓过了这一阵,她就都想起来了。”   苏玳问她:“你还觉出什么不对来了吗?”   董鄂氏说:“要说不对,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可要说对,却又着实是大不一样了。”   “福晋是知道的,她原先是个什么性子。如今安分守己乖乖喝药,什么都听人说听人劝的。实在是有些……有些乖巧过头了。可要说出格的事,也并没有。侧福晋也原该是如此的。”   “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苏玳含笑道。   董鄂氏点头道:“对对,便是这样。瞧着像是换了一个人。可先前的事,她也都是记得的。”   董鄂氏小心翼翼地问:“福晋是想到什么了吗?”   苏玳笑道:“能想到什么。她改好了,这是好事。我如今怀着身孕,赫舍里氏那儿的事,就劳烦你去瞧着了。她要什么缺什么,你就满足她。有什么事你都可做主,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吧。”   她是想到了些什么。可还不确定。   毕竟仅凭这一点,不能断定什么。   等将来见了赫舍里氏,再慢慢瞧一瞧,自然都能知道的。   要不是与弘晳相处这么几年,她怎么能知道,这位爷的身体里,疑似住着一个穿越的灵魂呢?   若赫舍里氏真有什么奇遇或者异样,她迟早也会露出来的。   之前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   赫舍里氏养好了病后,就到苏玳跟前来领罚。   这段时日,苏玳都没见赫舍里氏,这会儿再见她,真的觉得赫舍里氏是变了个人的样子。   给她行礼规规矩矩的,不叫起绝不擅自起来。不问话绝不擅自多嘴。   甚至人打扮的也朴素得很,没有之前那样花枝招展的鲜亮了。   痛痛快快的领罚,之后还来她跟前谢恩。   苏玳不动声色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往后,不要再做这些事情。既做了皇太孙的侧福晋,还望你安分守己,谨守本分。”   赫舍里氏规规矩矩的行礼:“是。谨遵福晋教诲。”   苏玳说:“你养好了身体,今日挨打,也要回去好好养一养。叫你闭门思过,也是为了你好。若你真改好了,也不是不叫你出门的。”   “让人陪着就是了。如今雍王府的郡主带着小阿哥也住在园子里,你莫要冲撞了就是。”   但凡真要是有人占了赫舍里氏的身体,是个从后世穿越来的人,都是知道雍亲王最终登基为帝的史实。   苏玳就想用这个试探试探赫舍里氏。   若知道雍王府的郡主住在园子里,赫舍里氏会想办法去亲近雍王府的人吗?   不过,依着赫舍里氏这规规矩矩的模样,想要叫她露出什么破绽来,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毕竟这会儿和历史上已经是大不一样了。太子在德州养病,弘晳被册立为皇太孙,大阿哥提早被革了爵位,倒是十四阿哥或许能出头。   这要是个穿越来的人,大概是要先懵一懵的。   苏玳也不着急,饵已经放出去了,有鱼自然是会上钩的。   苏玳含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宝宝啊,你阿玛有事瞒着额娘,额娘也不告诉他,悄悄瞒着他干一回大事吧。   赫舍里氏面上对人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实则心里憋屈死了。   她也不知怎的穿越而来,居然成了皇太孙弘晳的侧福晋。   刚醒来的那一瞬间,赫舍里氏都懵了。   这还是她知道的那个大清吗?简直颠覆了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史实啊。   幸而原主的记忆还在,赫舍里氏慢慢的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太子的长子居然成了皇太孙,那太子还会被废吗?   四爷还会登基吗?   四爷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吗?按照原主的记忆里,她对朝政了解的不多,但翻遍了也能发现,四爷这会儿是跟着太子混的。   太子去德州养病去了,四爷就跟着皇太孙混了。   这太乱了。难道四爷没有暗中谋夺皇位的心思吗?   赫舍里氏始终觉得,历史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虽然这位皇太孙跟历史记载上的大不一样,但是历史如果改变了,那后来的历史怎么办?   她成了皇太孙的侧福晋,可这位皇太孙行事这么激进,恐怕斗不过不显山不露水的雍亲王啊。   想当初四爷韬光养晦,在最后关头赢了所有人。还是在四爷身边,或者跟四爷搞好关系,才能有最后的好结果啊。   她现在这个身份,怕是不好接近雍亲王的。   赫舍里氏想,还是要先确定一下四爷的心思。雍亲王心思深不可测,如他真有夺位之心,到时候自己帮着哪一头都是可行的。   她能保住性命,这才是最要紧的。   可不能像前头那位似的,莽撞的把自己吓死了,命都给丢了。   赫舍里氏怎么甘心做皇太孙的侧福晋呢?一个至今都没有侍寝的不得宠的侧福晋,难道就这样潦草一生吗?   女人难道就不能在历史中发挥自己的价值吗?   雍王府的郡主就住在园子了。等她的伤养好了,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那位郡主。 第59章 059   宜尔哈知道迪雅强闯自己夫君书房的事。   迪雅出事当日,她也在现场。全程都瞧见了。   巴勒多尔济和弘晳都不曾避讳她,她是巴勒多尔济的妻子,也实在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比起迪雅这个亲妹妹,宜尔哈倒是更尊重自己的夫君。   她嫁过来后,知道巴勒多尔济府上有这个规矩,她就一次也没有去过书房。   倒是两个人渐渐亲密熟悉后,巴勒多尔济对她不设防,宜尔哈能出入他的书房,宜尔哈也是轻易不去的。   偏偏迪雅去了。还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宜尔哈是很不喜欢迪雅的,与迪雅也相处的不好。   倒不是宜尔哈性子不好,是迪雅她瞧不上宜尔哈。   迪雅年纪小些,苏玳出嫁后,端静公主膝下就只有她一个嫡出的亲生女儿,难免就格外宠爱了些。   苏玳是从小胎穿的,记事起人就是聪明伶俐活泼的,和一般小孩儿不一样。   知道自己穿越到了草原上,苏玳就热情奔放得很,性格自由自在,哪怕是喀喇沁部最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也没有养成骄横不讲理的性格。   噶尔臧和端静公主还有巴勒多尔济宠爱她,也就是宠出了一个娇娇的小公主。   迪雅就不一样了。   苏玳走了,迪雅占着嫡出小女儿的位置,自觉和大姐姐很不一样,娇惯宠溺后,她很是将自己当做一回事。   宜尔哈是雍王府的郡主,与迪雅是身份相当的,甚至因为宜尔哈是大清的郡主,实则上说起来,还是要比迪雅的地位稍稍高些的。   但迪雅很是瞧不上宜尔哈出自王府侧福晋的身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宜尔哈是庶出,正好和巴勒多尔济这个庶出的哥哥匹配。   迪雅这么不客气,宜尔哈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宜尔哈在王府里也是很得雍亲王喜爱的,她额娘也是在王府里很得宠的。她的性子不是那等软绵绵的。   迪雅不与她亲近,她自然不会巴巴的舔着脸去亲近。   因此迪雅的事,宜尔哈全程不参与,也不管。   她也是了解自己夫君的性子了,在知道了迪雅对苏玳抱有嫉妒和不平衡的心理后,巴勒多尔济一定是偏向自己的亲妹妹的。   皇太孙就更不必说了。那就是个只对福晋温柔的主儿。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迪雅呢?   她公公婆婆倒是识大体得很,知道该管束迪雅,很快就带着儿女回喀喇沁去了。   这件事宜尔哈没有告诉苏玳。夫君疼爱这个亲妹妹,宜尔哈也很喜欢这个性情爽朗的小姑子,她和苏玳就相处的很好,见男人们将事情处理的极好,也不打算把这么难看的事情告诉苏玳。   但她可不愿意在端静公主的府邸继续住下去了。这事儿她也没对任何人说起,就带着巴勒多尔济利落的搬到了她的郡主府上。   巴勒多尔济去西北打仗的事,宜尔哈是支持的。   巴勒多尔济跟着十四阿哥启程后,宜尔哈就应太孙妃的邀请,带着佛尔衮住到了苏园。   天气暖和起来,春夏之交园子里是最舒服的。   苏玳六七个月了,身子重起来,又不喜欢总是在屋子里闷着,弘晳也怕她闷着,也幸而园子里地方大,处处风景处处亭台楼阁,走哪儿都能坐下来歇一歇,吃吃喝喝赏风景。   通透凉爽舒适的凉亭里,佛尔衮睡在他的小摇篮里,舒舒服服的沉入梦乡。   苏玳倚在美人榻上,看阳光撒在湖面上的波光粼粼一片金光闪闪,慢慢喝着她的果汁奶茶。   宜尔哈也在旁边坐着,似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奴才们都站在廊下候着。   似这样的情形,园子里最近每日都有。   只不过奴才们还要注意,不能让主子们有任何的不适,尤其是有了身孕的太孙妃。   一会儿到了正午,太阳到了顶头上就热了,她们就得伺候着主子们回去了。   外头有小丫头悄悄过来,到福春跟前来说:“姐姐,两位侧福晋结伴过来了。说是要来给福晋和郡主请安。”   小丫头的声音不大,苏玳耳朵灵,一下子就听见了。   福春还没回答,就听见苏玳在那边招手:“过来。”   福春就把小丫头带到苏玳跟前去了。   苏玳问:“赫舍里氏和董鄂氏要过来?”   小丫头说:“回福晋,是的。奴才在外头候着。赫舍里福晋与董鄂福晋身边侍候的姐姐过来跟奴才说,正好走到此处,见福晋在这里,便想来请安。”   苏玳问:“她们怎么在一起呢?”   这个小丫头不知道,福春是知道的。   福春说:“先前赫舍里侧福晋被罚后,那大夫是董鄂侧福晋照着福晋的话送过去的。这一来二去的,就稍微有些来往。赫舍里侧福晋还和董鄂侧福晋道歉了,说是从前说了许多不好的话,请董鄂侧福晋原谅。”   赫舍里氏将姿态放的很低,董鄂氏也不好说什么了。但并没有和赫舍里氏就此亲近或者多来往。不过面上过得去就罢了。   这回碰上,是瞧着天好,都出来逛园子。没想着来打扰苏玳这边,结果是逛园子遇上了。   又正好走到这儿来,赫舍里氏就提着想来给苏玳请安的事,董鄂氏当然只能跟着了。   苏玳有时候想,在园子里住着,做弘晳的女人,还是日子不错的。   她不是个刁钻的主母,不会要求她们固定什么时辰来请安侍奉,平日里只要不出格的事情,都不会限制侧福晋格格和侍妾们。   如果她们不搞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争宠或者别有心思的话,在园子里做个不要宠爱的米虫,再好不过了。不用侍奉谁,也不用想什么争斗,一生荣华富贵在极为奋进的皇太孙手里,那是应当有的。   不过好像这位‘赫舍里氏’,应当不是这么想的了。   “叫她们进来吧。”鱼儿上钩了,没道理置之不理的。   宜尔哈从她们开始说话,就一直在听着,听到后来就笑了:“怎么还让进来了?”   以她对苏玳的了解,该是让她们离开,不必请安的。她在园子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侧室格格侍妾们去正院请安,那都是有定数的。   苏玳笑道:“嫂嫂就瞧着吧。总是有好戏看的。”   宜尔哈就含笑瞧着了。   赫舍里氏怕自己一个人过来太过冒昧,也怕叫人瞧出来什么不妥来,是等了好些日子的。   终于等到这天,董鄂氏也出来逛园子,她也预备好了,连忙跟着出来,装作不经意的偶遇董鄂氏。   然后两个人结伴逛园子。赫舍里氏早就打听到了苏玳所在的地方,暗中悄悄引着董鄂氏往这边走,才有了要请安的这一幕。   苏玳让她们进去,赫舍里氏喜不自胜,以为是这些时日在福晋面前装乖有了效果。   福晋看她顺眼了,又不想驳回了两个人,才叫她们进去的。   赫舍里氏处处以董鄂氏为先,进去请安,也是等董鄂氏先说了,她才说的。   苏玳含笑叫了起,然后目光就落在赫舍里氏身上:“你从前倒爱打扮的鲜亮,如今倒是喜欢清爽了。这身衣裳不错,似乎有些新意。瞧着倒是凉快些。”   赫舍里氏心里一下子就得意了。   她笑道:“妾身的一点小心思。福晋谬赞了。福晋若喜欢,妾身那里还有好些花样子,可都拿与福晋来。衣裳这样裁剪,到了夏日,会更凉爽些。”   赫舍里氏一开始行事稳妥,待了这么些日子,发现身边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大清人。并没有什么与她一起来的穿越者重生者之类的。   她胆子就渐渐大起来了。   想要吸引雍亲王府郡主的注意,想要福晋和皇太孙甚至雍亲王注意到她,她就得拿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是后世有而这大清没有的东西。   后世讲究穿衣自由,大夏天的不用包裹的这么严实,赫舍里氏也不敢真的那么大胆,就稍微将衣裳改进了一下,把里头打底的衣裳袖子剪短了些,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来。   风能灌进去,袖子也稍稍圆弧些,就更凉快好看了。   苏玳一瞧就知道是现代人想要改变历史的心蠢蠢欲动了。   先前还只是几分猜测,现在有七八分确定了。   这京城的年月里住久了,五月的天气,京城气候气温都不稳定,时冷时热的,昼夜温差都会比较大。   有时候热得很,有时候又会很冷。   可哪怕是热的时候,那风也是不能总吹着贪凉的。   这箭袖做的长些贴合些,就是为了保暖的。为了不叫风灌进去,凉了手腕和肩膀。   若是太热再翻上去,冷了就要翻下来的。   等真正到了夏日,自然不会再有这个了。夏日的衣裳,也不会做成赫舍里氏那样不长不短的尴尬样子。   有时候,还是要相信古人的审美的。   赫舍里氏年轻,可年轻的时候这么贪凉,年纪再大些,就有她好受的了。   这姑娘大约是南方人,或许没经历过一日四季的生活吧。   苏玳没说要,只笑道:“你还会裁剪花样子啊。”   赫舍里氏道:“妾身也是从前看过些。原是不会的,后来稍微试了一下,发现也不难的。”   苏玳心说,她这么说,要是给府里的绣娘听见了,能打死她。功劳全叫她占了,还说的轻飘飘的。   她们这里说话,苏玳慢悠悠的,赫舍里氏却有些心急,又不敢太过于表现,只能陪着说话。   她说了半日,董鄂氏不说话倒也罢了,旁边坐着的郡主也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佛尔衮睡醒了,奶娘抱着起来哄。佛尔衮也乖,不哭不闹的,默默的拿漆黑的一双眼眸望着她们。   赫舍里氏心想,机会来了。   她道:“福晋,郡主,先时妾身远远的逛园子,瞧见郡主在园子里带着小阿哥散步,并不敢上前打扰,可瞧着小阿哥有时候要奶娘抱着,不能很好的看风景或者歇着。妾身回去就想起一物来,自己琢磨了,就叫人悄悄做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好是不好。”   赫舍里氏身边都是从前李佳氏安排的人。都对弘晳和苏玳忠心,还有弘晳以前的奶嬷嬷。   赫舍里氏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会被他们告诉太孙妃和皇太孙。   尤其她要的这些东西又是比较新奇的。   所以她干脆大大方方的要了,还特意多预备了几分,毕竟将来福晋生产后,小孩子也是能用得上的。   奴才们带上来的,是打磨好了的婴儿车学步车以及代步车。都是后世流行的款式。   都用的是上好的木头。知道是要给小主子们用的,都打磨的很光滑,不会磕伤了小主子。   苏玳早在赫舍里氏动作的时候就知道了,赫舍里氏身边的人都是会禀报给她知道的。   弘晳是不管这些琐碎的。   奴才们把赫舍里氏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苏玳,苏玳就暗中吩咐了,赫舍里氏要什么就给,要做什么就按照她的要求好好去做。   这不,这婴儿车这些玩意儿就出现在了苏玳的眼前。   宜尔哈原本真的是在看热闹的,可等这些东西一出现,顿时就有了点兴趣了,她叫奶娘抱着佛尔衮上去试试。   她跟苏玳笑道:“还真的是挺有趣的。”   苏玳微微一笑:“是啊。赫舍里氏有巧思,当真是有趣极了。”   苏玳说,“你这个东西挺好的,小阿哥也很喜欢。就送小阿哥吧。”   为这个,宜尔哈多看了赫舍里氏两眼,却是对苏玳道了一声多谢。   宜尔哈倒是看出赫舍里氏的巴结之意了,她说:“你既有心思,就多伺候你们福晋。以后不要再惹她生气了。好好侍奉福晋,回头也少不得你们的好处。但也别有什么蠢笨的心思,别去妄想不该妄想的人。”   赫舍里氏连忙应是。   苏玳心里好笑,她这个嫂嫂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说的这些话,听着就叫人欢喜。   若是寻常人,早面上挂不住了。可赫舍里氏的心思,不是在弘晳的身上,是在雍亲王的身上啊。   她这么讨好宜尔哈,怕是要想法子和雍亲王搭上线。   苏玳想,难不成,她是觉得弘晳没前途,还认为雍亲王能登大宝?   佛尔衮饿了,这太阳也上来了,宜尔哈要带着孩子回去。   苏玳也不能在外头久待,也是要回去了。   赫舍里氏叫人做出来的东西,苏玳一样带走一件,另外的都叫宜尔哈拿走去给佛尔衮坐着玩去了。   赫舍里氏想送一送,宜尔哈不喜欢她太殷勤,没让送,苏玳也不叫她们送。   “我们这是一个有孩子,一个有身孕,不好逛什么。你们就再逛逛也无妨,觉得热就回去吧。自便就是。”   董鄂氏与赫舍里氏乖巧应是,就在这儿送苏玳和宜尔哈母子。   “姐姐,我们再逛一会儿吧。”赫舍里氏想做戏做全,还邀董鄂氏。   董鄂氏先前不懂,这会儿也早明白过来了,她原来是来做了个陪衬,倒是让赫舍里氏出尽了风头。   哪怕董鄂氏脾气再好,这会儿回过味来也是生气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不曾侍寝,她是不怕赫舍里氏的。   “妹妹自便吧。我先回去了。”董鄂氏直接便走了。   赫舍里氏倒也不怎么在意,她站了片刻,也回去了。   郡主既接了她的东西,既觉得她的东西有趣,那接下来,她可以做更多的东西出来博取大家的注意。   在园子里住了这么些时日,更多的了解了现在的状况后,赫舍里氏有点改变主意了。   这个大清和历史上的大清大不一样。   康熙喜欢弘晳到竟册立他做了皇太孙。太子远去德州养病,那跟那些想要夺位的皇子阿哥们斗的人就成了皇太孙。   赫舍里氏一族还有个常泰在撑门面。   皇太孙未必会输掉。而雍亲王,也未必能赢。   四爷这个时候还看不出争储的迹象来。   赫舍里氏想沽名钓誉,和雍亲王府先搞好关系。   两面都不得罪,两边都搞好关系。利用她知道的事情来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让弘晳和雍亲王都看到她的与众不同。   到时候他们再来请她的时候,没准她还能做个先知,当个‘谋士女诸葛’也是不错的。   所以和郡主搞好关系的同时,也不能忘掉府里的福晋。   弘晳的这个嫡福晋,出身蒙古喀喇沁部,本以为是个好糊弄的,结果还真是和赫舍里氏记忆中一样,不那么好糊弄。   她送出去的东西,竟不能让嫡福晋动容。   赫舍里氏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怎么才能让福晋眼前一亮。福晋这么得宠,高看她一眼,皇太孙那里就更好说了。   苏玳接了赫舍里氏的东西,吩咐福春将东西摆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保证弘晳晚上回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弘晳在宫里陪着康熙用了膳才回来。   他在宫里就知道了,小福晋也用过了。   李固知道自家这位爷是最疼爱太孙妃的,早早的就把太孙妃的消息打听好了,等弘晳从乾清宫出来,就第一时间禀告了弘晳。   小福晋在园子里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弘晳很满意。   回了小福晋住的地方,弘晳迫不及待的想要抱抱他的小福晋,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那几样东西。   苏玳这儿有什么,弘晳是最清楚的。   苏玳审美情/趣高得很,这些年送她的又都是太皇太后仁孝皇后的东西,还有康熙的赏赐,弘晳也都一股脑的全给她了。   平日里弘晳寻到了什么有趣的好东西,都是世间罕有的,才会拿来送她。   苏玳从前是皇孙福晋,现在是太孙妃,她的屋子里就没有将就摆过什么寒酸的东西。   任何物事摆件都是漂漂亮亮的。   乍然出现这么几个天然的木头架子,弘晳一瞧就皱了眉:“这几个丑东西哪里来的?”   也敢摆在这里叫福晋伤眼?   这做什么用的?   “还不快点拿走。”弘晳也怕伤眼。   福春哪敢动呢?   她忙道:“回爷的话,是福晋叫摆在这里的。”   苏打早闻声从里头走出来了,她笑嘻嘻地道:“这是赫舍里氏送你儿子的东西。”   弘晳皱了眉:“什么爷儿子?怎么不说是闺女?”   苏玳忍俊不禁,天天计较这个。   她顺势道:“好。是赫舍里氏送你闺女的东西。”   随手拿了个小枕头当小孩子,给弘晳演示了一下。   弘晳还是觉得伤眼:“拿走拿走。有奶娘在,有人照顾着,要这个东西干什么。”   苏玳觉得这位爷是装的,他还能不认识这个?   她故意道:“有了这个,奶娘也可以歇一歇了。佛尔衮试过的,他挺喜欢的。赫舍里氏也说,这个可以节省人力。就不需要麻烦奶娘了。说是,带娃利器。”   弘晳还是很嫌弃。听说是赫舍里氏送的,就更嫌弃了。   他叫人拿走了:“福晋现在还用不上这个。福晋要,以后照着这样做个更好的来。这几个丑得很。说什么节省人力,这东西能有奶娘好?爷的女儿金贵得很,哪能用这个就打发了?”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弘晳抓住了重点,“好端端的,赫舍里氏她又想干什么?”   苏玳早就弘晳给抱回内室了,她靠在床榻上,在大迎枕上撑着下巴看弘晳,心里琢磨,这个男人装的太好了,她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这么会装,也这么能装。   苏玳来劲了。倒是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才道:“她献殷勤呗。送了佛尔衮这些,顺道再送爷的女儿这些东西。哦对了,她还剪了袖子,做了时兴的衣裳花样子,还让我去选喜欢的样子。”   “倒是真看不出来啊,病了一场,人变得乖巧懂事了不说,还会画花样子了,连这些手工活儿的设计图都会做了。跟着她的嬷嬷说,这些都是她自个儿想出来的。”   苏玳笑眯眯地道,“爷,赫舍里家里这么会培养人,怎么一开始她是那个样子的?非要吃了亏,才肯拿出真本事来吗?”   赫舍里氏家里会培养人吗?   要是会培养,怎么就只在噶布喇那里出了一个常泰常海兄弟呢?   弘晳眉眼沉凝,病了一场就性情大变,还会了这些东西?莫说是赫舍里氏,弘晳敢说,便是索额图还在,也弄不出来这些东西来。   这不是旗人会做的东西。索尼上下几代人,也做不出这些东西。又怎么会教自家姑娘学这些? 第60章 060   弘晳可不会放过这个疑点。   女人的心思可不会比男人的少。哪怕是迪雅这样小的女孩子,那心思也是一点不少的。   他的福晋聪慧,可如今还怀着身孕呢,弘晳可不敢叫她冒什么险。   他不会限制福晋不去见这些人,他心尖子上的人,自然是想见谁就见谁的,赫舍里氏刻意存了讨好的心思,弘晳现下却对她的来历起了疑心了。   “赫舍里氏或许不是从前的赫舍里氏了。”弘晳说。   他想,或者可以用这个事,试探一下苏玳的态度。   苏玳挑眉笑道:“她当然不是从前的赫舍里氏了。要从前那一个还这样,可还是要挨打的。吃一堑长一智嘛。”   弘晳说:“爷不是那个意思。爷的意思是说,赫舍里氏可能因为发热昏迷已经没了,现在在她身体里的是另外一个人。”   瞧着小福晋吃惊的神情,弘晳忙道:“别怕。她还是人。就是具体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去查一查。只是爷觉着,八/九不离十了。”   苏玳想,我当然知道她是人啊。   只不过这会儿在弘晳眼里,大约还以为他自己装的很好吧。   而自己在弘晳眼里,也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喀喇沁部的蒙古小公主。   而赫舍里氏呢,却以为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大清人,正拼命在他们面前展现现代人的优越,殊不知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了。   这么想想,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弘晳尽量安抚苏玳,温柔的不得了,苏玳承了好几个吻,才趴在弘晳怀里道:“妾不怕。妾也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的这些东西。”   她说,“爷要是查出什么来,可要告诉我啊。我不能被蒙在鼓里的。”   弘晳轻轻点点她的鼻尖,一口答应了:“这个自然是不瞒着你的。”   赫舍里氏还要生活在这里,他的福晋自然是不能什么都不知道的。弘晳也想趁此机会看一看苏玳是个什么态度。   多少纵横捭阖的时候都潇洒过去了,就是面对心上人,有点在意她的态度。   怕她不能接受。   弘晳也没有武断认定,他暗中让人去赫舍里氏府上去查了。   赫舍里氏从小就没学过这些东西。   她是格尔芬的嫡长孙女,老福晋从小都是很疼爱的,千娇百宠的长大,没学过什么东西。   因为老福晋宠爱,连执掌中馈都没有学过。更不会这些花样子和设计图纸了。   况且大清就没有这样的东西。   赫舍里府上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弘晳悄悄查实了,谁也没有惊动。但赫舍里氏的身份是坐实了的,这就不是原先的那个人。   弘晳不留隐患,查实后,翌日就叫李固把人带到了他这里。   在书房见赫舍里氏不妥当,也不宜在苏玳的院子里见人,太过打眼了。   更不想叫人带到前院去,叫人误以为他宠幸赫舍里氏。   就在园子里找了个小花厅,安静的小地方,叫李固悄悄避开人的视线,把赫舍里氏带到跟前来的。   弘晳上次见赫舍里氏是许久之前了,这回再瞧她,不复先前的浮躁轻挑,如今倒是有些沉稳的样子,但心思太重了,哪怕自以为藏得很好,也全都写在脸上了。   叫她来,赫舍里氏似乎并不惊讶,像是有些摩拳擦掌的兴奋。   弘晳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不是原先的赫舍里氏,是什么人?什么来历?”   旁边的李固将查到的东西全放在了赫舍里氏面前,让她无从抵赖。   赫舍里氏没想要撒谎的。   她只是没有想到弘晳会这么敏锐,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倒不愧是能混到皇太孙的皇孙阿哥,能有今日这个地位,将八阿哥大阿哥都提前斗垮了,现在能与之抗衡的,大概就是在西北浴血奋战的十四阿哥这位抚远大将军了。   赫舍里氏不甘寂寞,对弘晳也很感兴趣。   她坦然道:“殿下,我是从三百年后来的人。意外穿越成为了你的侧福晋赫舍里氏。我知道很多事情,包括你们的结局。我不想只做侧福晋,也不是要做殿下的福晋。我要自由,在大清拥有女人的自由。”   “我还希望,能帮到殿下。如果殿下想要皇位。我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弘晳意味不明的笑了:“孤如何知道你不是信口雌黄?”   “我可以证明。”赫舍里氏说,“就说眼前的这一段历史。虽然现在有许多的地方和我们所学过的历史不一样,但是往后,并不是殿下登基为帝。到后来,是雍亲王做了皇帝。”   “可殿下的境遇与历史上也不一样。殿下也未必不能登基。若有我相助,殿下会得偿所愿的。”   赫舍里氏其实也有些想法,她总觉得弘晳的气质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回想她听过的有关于弘晳的那些事情,有一个隐约的猜测浮上了她的心头。弘晳会不会也是穿越的呢?   为此,赫舍里氏很坦诚,她也想试探一下弘晳,才说的如此直白。只可惜弘晳神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她也不能确定。   弘晳没想到穿越的人是这样的性子。   自持知道后面的历史,就肆无忌惮的提出要求。   就她一个人知道历史?弘晳自己难道不知道?   他的手在桌面上轻轻的叩击着。这个赫舍里氏所说的话应该没有错,她没有撒谎。   和弘晳原本所经历的那个上辈子也对上了。   弘晳不在意她原本是谁,叫什么名字。在弘晳眼里,既到了大清来,就还是‘赫舍里氏’。   只不过这个女人胆子很大,也很自大,竟说要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得偿所愿。   凭什么呢?就凭借她所知道的那一段历史吗?凭借她来自三百年后?   弘晳看了,她虽是穿越,可本身还是个人,没有什么多余的能力。   一个皇孙侧福晋,靠什么助他?   弘晳重生后,这么十来年,花费多少心思,她这是一来就想在他这里抢夺功劳,以达到她的目的?   弘晳叫李固:“去,去瞧瞧雍亲王在做什么。请雍亲王来一趟。”   这么有意思的事,当然要请四叔一起来听一听啊。   雍亲王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听见弘晳叫他,他就来了。   到了苏园,李固揣摩着主子爷的心意,也是悄悄请雍亲王来的,更是悄悄把雍亲王请到小花厅的。   雍亲王还很纳闷不解,但他生性谨慎,太子去德州后更是寡言,因此没说什么,只沉默的随着李固走进去。   进去一瞧,弘晳坐着,底下站着一女子,似是弘晳的侧福晋。   雍亲王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四叔来了。坐吧。”   弘晳含笑道,“今儿请四叔过来,是要见一个奇人,听几桩奇事的。”   “这人和事都太有意思了,又涉及四叔,四叔也是应该听一听的。”   弘晳一示意,李固会意,将赫舍里氏的前后异常都和雍亲王说了一遍。   包括赫舍里氏的来历,和赫舍里氏方才所说的话。   雍亲王听的直皱眉,他这儿忙得很,今儿个是真不得空,以为弘晳叫他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这才抽空来了。   结果一来了就这?这莫不是和他的侧福晋一块儿编故事消遣他呢吧?   雍亲王无奈:“皇太孙,本王还有事,本王——”就不陪着您解闷了。   “四爷莫急。”   弘晳那儿没开口,赫舍里氏倒是因为见着了历史上的雍正皇帝而有些激动。   她说:“四爷是不信我吗?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虽然不知道你们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之后会有所修正,又或者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在我们那里,四爷确确实实是下一任的皇帝。”   雍亲王恼怒:“请侧福晋慎言!”   这是嫌现在还不够乱吗?他好好的跟着太子办差,说什么下一任皇帝?这是要置他于死地?是想叫他万劫不复?   雍亲王正色道:“太子才应是下一任皇帝!”   赫舍里氏道:“王爷,皇太子会被皇上两度废立。在历史上,从没有过皇太孙,皇太孙至死都是皇长孙。太子在王爷登基后,就一直按照皇上的吩咐圈禁在咸安宫的。”   赫舍里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一回头,对上弘晳幽深冷凝的眼睛,哪怕她将他们看做历史上的人物,也不免有些心慌。   忙又道,“我所说的都是历史上的事情。至于这里如何,这都是可以改变的。我只是希望你们相信我,我也可以为你们做很多的事情。”   赫舍里氏所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对雍亲王是一个冲击。   但他久经世事,没有失态,他只是震惊于太子竟会被皇上两度废立,还将太子圈禁起来。汗阿玛居然会对太子这么狠?   雍亲王还想问一问,又努力说服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心思起伏不定,一时没有说话。   弘晳揣着闲心饮茶,茶盏扣在桌案上,他问赫舍里氏:“雍亲王登基后,选了谁做储君?”   赫舍里氏道:“四阿哥弘历。后来是他即位了。”   “哦?”弘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雍亲王,又道,“听你言谈,颇为激进,大清出不了你这样的人。大清绵延多久?你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赫舍里氏说:“再之后两百年,你们大清就亡了。之后就是自由民主的时代,是经过奋斗得来的崭新的时代。”   赫舍里氏倒是不用弘晳再问,给他把后来的皇帝都背了一遍。   雍亲王深深盯着赫舍里氏,眼神冰冷:“此女妖言惑众,该杀。”   赫舍里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雍亲王。四爷怎能杀她?   弘晳笑得漫不经心:“四叔,王朝更迭,又不是她一个女人能控制的。杀她干什么?她这话,就是孤听见了,四叔听见了。听见的没几个人,又不会传出去。听听无妨的。”   真的只是听听,无妨吗?   私下见面,雍亲王却恍若看见了那个在朝堂上谈笑风生泰然自若却杀伐决断尽在掌握的皇太孙。   他可以确定,他没有夺位之心。   他衷心跟着太子,心中将太子,将皇太孙当做未来的承继人,不做他想。   可想着皇太孙一直都不喜欢弘历。难道弘历,真的私下里做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弘晳指了指赫舍里氏,叫李固:“把她关起来吧。不许任何人接近。这么一个来自自由民主时代的女子,想必也是不需要人伺候的。不必送人伺候她。不要短了她的吃喝。”   “不许叫她寻死。看守的人也不许和她说话。更不许听她说话。孤要她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看看他怎么逆天改命,把皇位名正言顺的拿在手中。   赫舍里氏瞪大了眼睛:“皇太孙,你怎能食言?”   弘晳冷笑道:“孤何时应过你?”   是没应过,但是:“我可以帮你的!”   弘晳忍俊不禁,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眼中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带走。”   赫舍里氏挣扎,拖她的人力气很大,她根本无法挣脱,更无法逃脱这里的命运。   电光火石间,看着弘晳冷漠的眉眼,她忽然想起她说的那些史实,就连雍亲王听了都大惊失色,弘晳却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早就知道了。   难道他——   “你,你也是穿越的,是不是?”   赫舍里氏心口发凉,“我说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你不需要我,因为你都知道!”   赫舍里氏被堵了嘴,接下来就是就是一些无意义的发不出来的嚎叫声。   赫舍里氏没有等到弘晳的回答,被李固的人直接带走了。   园子里偏僻没有人烟的地方多得是。将赫舍里氏好好的关起来,对外只需说侧福晋病了,需要好好的静养。   至于说主子爷的吩咐,那就更好办了。找几个又聋又哑的婆子伺候着,就没人会和侧福晋说话了。   小花厅里的花开的盛大漂亮,花香阵阵。   雍亲王的心情却十分的沉重难言。   他觉得他好像被扔到了一个泥潭里,拼命想逃离,但是泥点子怎么都洗不净,还将他整个吞没了。   雍亲王太后悔了,他要是没来就好了。   “四叔,你听见没,那女人说孤也是穿越来的,说这些事孤都知道。”   弘晳幽幽笑道,“那孤既然都知道,怎么没杀了四叔以绝后患呢?皇太子会被废,那女人说,孤将来也会被圈禁,会死在弘历手上,没法子寿终正寝。”   “四叔,她还说你将来会做皇帝,弘历也会做皇帝,那弘晖怎么办?”   “要不,四叔将我们一块儿杀了吧。这样多省事啊。”   赫舍里氏当然没有说弘晳的结局。她还没有来得及说的那么明显。   但那女人说的那么多的事,雍亲王后来的,他又不知道。   不妨碍弘晳在里头夹带私货。   雍亲王从未见过这样的弘晳。他见过无数样子的弘晳,他从小是看着弘晳长大的。   他对弘晳永远是最大的疼爱之心。   可是这会儿,看着红着眼有些疯狂的弘晳,雍亲王头一次心中感到害怕。   对太子是万分的崇敬,对弘晳,如今疼爱之心靠后,弘晳展现出来的心术,令雍亲王害怕。   雍亲王跪下。   亦红着眼,有些隐藏的哽咽:“皇太孙,我绝没有夺位之心。愿终生辅佐皇太子与皇太孙。皇太孙将来,绝不会被圈禁,更不会遭受如此非人的待遇。”   “我愿以性命起誓,护佑皇太孙安康无忧。”   雍亲王也是在这一刻,在弘晳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复杂的,他并不能全然懂得的恨意。   似乎他平等的恨着他们每一个人。似乎像恨大阿哥一样恨着他。   可是这么多年,分明都是好好的。   雍亲王想起那个女人的话,他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让他们父子落得那样的境地去。   太子与弘晳,受了太多的委屈和苦楚,他不能让人在委屈他们。哪怕是……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如若是他自己,如若是…弘历。他宁愿自绝。   弘晳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面上也只是微微红了眼,他起身,亲自将雍亲王扶起来。   “四叔,孤是很信你的。阿玛也很信你。”弘晳说,“希望四叔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雍正皇帝,承载不了他这么大的恨意。他心中更恨的,是弘历。   重生以来,对身边的许多人,都是夹杂着很复杂感情的恨意,唯独对弘历,是纯粹的恨。   雍亲王出了小花厅,才感觉到自己指尖微微的颤抖。   垂下衣袖,遮盖了所有的不平静。   今日之事,他全盘都要烂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起。   雍亲王有自己的判断。皇太孙不可能如那女子一般是穿越的人。皇太孙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又没有突然性情大变。   弘晳只是早早就意识到了太子的不易,这才替太子撑起了门庭。   比起弘晳如何,雍亲王更在意的是弘历。   这小子表面上好好的,是不是背地里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难怪弘晳总是打他。他下差回府后,要不要也先揍这小子一顿解解气?   李固见弘晳伸手揉了揉眉心,也不敢打扰,办完了差事,听见说赫舍里氏那里都妥当了,和弘晳回了一声后,就退到外头去候着了。   临出去之前,悄悄看了隔壁的小花房一眼,也不敢多看,直接出去候着了。   苏玳在隔壁的小花房里。   弘晳答应过她的。赫舍里氏的事情不会瞒着她。   弘晳在外头和赫舍里氏说话,苏玳就悄悄坐在小花房里听着。   这会儿人都走了,苏玳却还没从里头出来。   她说不上自己的是什么心情,反正,和听赫舍里氏说话之前的心情是大不一样的。   那些看戏旁观吃瓜热闹的心思早就没了,心里沉甸甸的,不大安乐。   这样的事,苏玳不许人都听。弘晳留了李固在跟前,苏玳一个人都没留,全都叫她们回去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走出来,一双通红的眼眸就对上了弘晳的眼。   弘晳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两个人都是一怔,随即对视着就都笑了起来。   又都很快收敛笑意,互相望着。   弘晳过来扶着苏玳坐下,给她预备的椅子上垫了厚厚的褥子,外头用冰丝稍稍垫了一层,坐久了也不会热。   “哭什么?”弘晳摸摸她的脸,“爷好好的。又没死。”   “余室存说了,怀着身孕不能哭。小心以后瞎了。”   苏玳嗔他:“你就会吓唬我。”   “你的眼睛也红红的。”她松松抓着弘晳的手腕,“你别伤心呀。”   弘晳就笑了:“爷不伤心。别瞎想。”   苏玳勾着他的手指尖,一双明眸中含着藏不住的潋滟水光,她轻声说:“弘晳,我们是至亲夫妻。”   她甚少这样喊他的名字。成亲以来都是从未有过的。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又软又甜的小果子。   哄的弘晳的心都软了:“嗯。当然是至亲夫妻。”   “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对我说实话。”   苏玳轻声说,“你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也是穿越的?”   “是不是康熙三十一年来的?”苏玳左思右想,就觉得太子病重的那个节点是转折点。   弘晳没有性情大变的时候,他从小就这样。苏玳想了许久,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而弘晳又这么自然,要不然,他就是和她一样,是胎穿的。   弘晳是真叫苏玳给逗笑了,曲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当然没用什么力气,不叫她疼的。   弘晳眉目温柔:“玳玳是希望我是穿越的,还是希望我不是呢?”   苏玳摸摸自己的额头,伸手去捏他的手指:“没有希望。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你,知道你。”   “我不会信赫舍里氏的话。我只是想听你说。你说我就听。”   弘晳忽而觉得自己的心都潮/湿了:“爷不是穿越的。”   “爷只是见过太多的不堪。所以她说的那些事,爷知道是会有可能发生的。甚至以后还有可能会发生。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觉得自己说的还行啊,本来当时也就是这么想的。哪怕不是重生的,在他这个立场上,目睹过亲历过阿玛的事情,他不会和雍亲王那般失色。   不过也没有如果了。   结果下一瞬,他的玳玳眸光潋滟的眼中忽而聚集起大量的水意,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甚至用手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腰身,在他怀里哭。   弘晳一下子就懵了,下一瞬给吓到了,连忙哄人:“别哭了别哭了。是不是爷哪里没说好?叫你伤心了?”   “要不然,爷给玳玳你重新说?”   苏玳摇头,自己抹掉眼泪,可眼泪情绪它不听使唤呀。   她还是想哭,干脆就不管了。   噙着眼泪说:“我是心疼你啊。”   “如果你是穿越来的,你就不是原本的那个弘晳。你是别的人,你顶着弘晳的身份。走过了一段人生轨迹。那咱们还是夫妻。可是,可是不一样的。”   “你是赫舍里氏所说的那个历史上原本的弘晳。哪怕你的经历和之前不一样了。你还是他。不是别人。”   苏玳在小花房里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就因为赫舍里氏的态度。   她看待弘晳他们,就如同对待历史书上的人物,毫无感情,轻慢懈怠,高高在上。   她是突然穿越而来的,从没有生活在这里的实感。只将自己当做是闯入者,只想利用他们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从没有想过,这些人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她说起他们的经历和结局,也是张口就来,没有丝毫的忌惮。   在苏玳这里动心起念的人,在赫舍里氏那里,就只是史书上的一个名字。   苏玳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了。   她也是有感情的。   父王与公主额娘,巴勒多尔济,都是她的亲人。那几个弟弟妹妹,也还成。   她嫁给弘晳,看他的处境,与他一同经历过这么多,心知历史上弘晳的处境,又看着身边的弘晳挣扎求存运筹帷幄,她不知不觉动了心。   她喜欢弘晳。她甚至将他们当做是同一个人。她同情历史上的弘晳,也喜爱着身边的弘晳。   如果弘晳是穿越的,她不会改变心意。可心底里总有那么几分不知名的缺憾。   可弘晳他不是穿越的。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啊。苏玳这么一想也觉得很对。   她心里头的空落仿佛就被弥补了。   她喜悦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   是那个曾经嵌在史书上的叫她漫不经心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她孩子父亲,叫她满心惦念牵挂的人。   这就仿佛天上月落在了身边。   是遥不可及变成了朝朝暮暮。   她的心里有隐秘的欢喜,她甚至发现,可能在某个时候,她心心念念弘晳的结局不好,想要远离他疏远他,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靠近呢?   她意难平。   其实早就满心都是他了。   弘晳的心仿佛被大雨淋过,潮/湿一片,片刻雨过天晴,开出了漂亮馨香的心花。   “玳玳,”弘晳低声呢喃亲昵,“那年在草原上,真庆幸把你抢回来了。”   此生,皇位与你,都要牢牢攥在手里。 第61章 061   苏玳没想过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穿越的事。   她从小就试探过了,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没遇见过和她一样穿越的人。   她又是胎穿,从小在喀喇沁长起来的,慢慢的记事,慢慢的长大,她就很适应在喀喇沁的生活了。   出生在蒙古王公的部族中,在草原上是相对很自由的地方,比在八旗中自然是要宽松的多。   噶尔臧和端静公主也很疼爱她,她和巴勒多尔济出身侧室,也不是侍妾所生,身份上也足够出众。   因此在喀喇沁的日子,真真可以说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看见弘晳对赫舍里氏如此。   赫舍里氏这样激进,苏玳更是近乡情怯,没敢把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了。   她在这儿很适应,也没有露出过什么穿越人的破绽来,也是和她的心态是有关系的。   她没有膨胀到,觉得自己因为先知于未来,就可以改变当下的‘雄心壮志’。   小福晋一番剖白,弘晳心中如饮蜜般甜蜜,却也有些近乡情怯的顾忌。   小福晋喜欢的是现在的他,这不过才几句话罢了,她就心疼的掉眼泪,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不哭了。   要是知道他是重生而来的,真实经历过那些事情,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那不是要将眼睛都哭肿了?   弘晳舍不得。干脆不说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默契的略过这个不说了。   苏玳为弘晳心疼一场,竟也转头就忘了弘晳方才的事。   弘晳带着苏玳回了他们的住处,小花厅那儿已经收拾妥当了,谁也不会知道那里曾去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苏玳小声道:“爷会杀了赫舍里氏吗?”   “不至于。”弘晳道,“她还是赫舍里家的人。如今也没人能轻易见她,好好养着她就是了。爷不会杀她。”   苏玳放心了。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好歹也是赫舍里家的人啊。   赫舍里氏刚才那么激动,说的那些将来的事情,苏玳瞧着弘晳像是接受良好似的。   可赫舍里氏有说了一条,怕弘晳可能接受不了。   “赫舍里氏说,大清没有绵延万万年。”   苏玳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弘晳忍俊不禁,他弯着眉眼笑起来:“怕爷接受不了这个?”   弘晳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前后将近一百多年了。   亲身经历的时候可能想不到那么多。可重生之后,回顾这一百多年的事情,再联想起大清入关前和入关后的事,随着弘晳慢慢的长大,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能从前,是通过皇孙臣子的角度在思考问题,看待大清。   而重生后,他是一定要得到皇位的,对皇位志在必得。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弘晳就是在用帝王的目光看待大清。甚至是一种穿透了皇权帝位,穿透了时光岁月的沧桑目光在审视这个帝国。   弘晳握着苏玳的手,与她说知心话:“爷当时就说了,哪个王朝能绵延万万年呢?王朝更迭,朝代兴衰,时代在发展,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许多年过去,或许这片土地真的不再适应有皇上了,那自然会有兴衰更替。爷不会连这个都受不了。”   苏玳感叹,弘晳这眼光前瞻性可真好。他竟能突破他所在时代的局限性看到这些,还能坦然接受这些,真的有点厉害了。   就这一点,甚至连康熙,在他当政的这几十年里,如有威胁到他皇权的事,都是第一时间叫停的,哪怕有利于民生。   莫说是康熙了,就封建时代的哪个帝王不是如此呢?   所以说,弘晳的格局真的很大。   看见小福晋对他竖起大拇指,弘晳捏捏她的手指尖,笑道:“但那是许多年后的事情。至少在这一二百年里,皇上是不可能消失的。而爷要做的,是将爷需要做的事情都完成。尽量让大清更好,不至于将来,多生事端。”   十四阿哥去了西北后,和大阿哥的心态还是不同的。   大阿哥是奔着更大的功绩去的。他那时已是直亲王,亲王之尊,又是皇长子,他想要压倒太子,就必须要成为西北战事中的领军人。   弘晳册立皇太孙的消息刺激了他,才有了后头那些事。   十四阿哥与八阿哥九阿哥多有来往,可这两位哥哥都被弘晳打击的出不了头。   反而是跟太子亲善的他的亲哥哥雍亲王蒸蒸日上。   十四阿哥被康熙拔擢去往西北,他是去争气的。可也不想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他被册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和十三阿哥都不如他。   但十四阿哥不敢托大,去西北后,还是很尊重岳钟琪和十三阿哥的。   不过他一颗立功的心不减,趁着岳钟琪和十三阿哥养伤的时候,很是打了几场胜仗,奠定了他自己的地位,稳住了西北的局势。   康熙龙颜大悦,说有十四阿哥在,西北局势稳了。   康熙心略安定些,这心思就放在了南巡的身上。   他又想要南巡去。这一回想去扬州待几日。   先前的几次南巡,多是为了许多的目的和事情去的,并没有很好的玩乐享受。   这次南巡也是有事要做,但扬州的听戏,他也是惦记了些时候了。想再去好好的感受一下。   南巡是早就定下来的,只需要到了日子筹备好,就可以出行了。   这次南巡,康熙定下皇太孙留京理政,诚亲王雍亲王几位跟着他一道去,阿哥们是都点了名要去的,独独将八阿哥九阿哥留下,没让他们跟着去。   弘晳没想着跟着去南巡,他也猜到康熙不会带着他去南巡。   其实不去也好,苏玳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他也着实是放心不下的。   不过,弘晳也不想康熙去南巡。他甚至觉得,康熙以后都不应再去南巡了。   就这个地方和朝廷上的财政情况,怎么去南巡呢?   苏玳月份大了,又临近产期,只有四个福在身边照顾肯定是不行的。   毕竟四个福不懂这些,还是应当要有经验的嬷嬷陪在苏玳身边才行。   弘晳就将他自己的奶嬷嬷,还有从前教导过苏玳礼仪规矩的嬷嬷都调了来,放到苏玳身边照顾她。   有个嬷嬷是伺候过仁孝皇后生产的,这都几十年了,那嬷嬷年纪大了,不能太劳累,就只管在产房坐镇,告诉众人该怎么照顾孕妇。   苏玳为了顺利生产,听话得很,她们说怎么对产妇好,怎么对孩子好,她就怎么做。   太子和李佳氏没法回来,却是月月都有信回来的。弘晳会回信,苏玳也会回信。只是如今怀着八个月了,弘晳不让苏玳碰笔墨了,都是她口述,弘晳代笔的。   天气热,苏玳屋里连冰也不能多用,她热得很,一天又不能多沐浴,时间长了偶然会觉得烦躁。   肚子里也不大舒服,娇里娇气的人就会使小性子,不让弘晳和她一块儿睡了,嫌热。   弘晳不肯与她分房,就在屋里另安置了一张榻,夜里就这么陪着她。   弘晳忙得很,苏玳就想他总是夜里回来,两个人总也说不上几句话,有时候睡不着就会等他,等他回来了看见了人才肯安睡。   这日左等右等都等不回来人,苏玳都有些恼了,叫福春:“熄灯睡觉。”   她不等了。   弘晳大约又是在宫里耽搁了。   康熙要留弘晳在宫里,祖孙俩一块看折子,总是后半夜才睡,就这情形,大约是又要等明日早朝后人才会回来的。   她这儿刚躺下,今儿倒是好,困意很快来袭,她迷蒙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些声音,现下翻身都有些艰难,好不容易弄好了,福春悄悄进来,撩起床帐:“主子怎么起身了?是要喝水么?”   苏玳摇了摇头,问:“外头什么声音?”   福春顿了一下,才说:“外头无事。是几个小丫头睡觉不老实,打翻了铜盆。福秋已经叫她们回去了。”   苏玳瞧了她一眼:“别以为我瞧不出来。有事就是有事,糊弄我做什么。到底怎么了?”   主仆这么多年,她什么瞧不出来?福春又不会撒谎,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事。   福春只得道:“是主子爷回来了。主子爷打发李公公来回了一声,主子睡了,奴才们就说了几句话,不敢打扰主子安歇。”   “主子爷怕打扰了主子安睡,说就在前院洗漱了。明儿不用早朝,主子爷就在前院睡了,明日再来瞧主子。”   苏玳狐疑道:“在前院洗漱?为何要在前院洗漱?”   弘晳他八百年都不在前院住了。今儿好端端的怎么要在前院洗漱?   以前就是是这样的情形,他知道她等他想他,只要回来了就会第一时间回来的。   他也放不下她,每天都会看看她的肚子,在前院睡?简直闻所未闻。   弘晳现在这么离得开她了?   苏玳道:“传话去前头给爷,就说我醒了。我等着他呢。等他洗漱完了过来。”   福春应了一声,立时出去传话了。   屋内亮起灯烛,苏玳斜倚在床榻上,不出一刻钟,弘晳就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水汽,换了家常穿的新衣,两件轻薄的衣裳,勾勒他的英武修长。   他一来,就坐在了床榻外的椅子上。   笑容不变,苏玳却瞧着,有些不寻常。   她拍了拍身侧,道:“爷过来。”   弘晳过来了,含笑道:“爷来了。玳玳不是睡觉了?怎么又醒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余室存来瞧瞧?”   苏玳凑近了他,瞧他的面容,瞧他身上,嘴上不以为意地道:“都怀到这个时候了,哪里都是不舒服的。忍忍就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不闹,那就是没事。”   她闻到了他身上有些脂粉的香气,在袖口。   她拎着他的衣袖,要去看,弘晳居然还挡着,苏玳登时恼了:“怎么?爷敢做不敢当了?”   弘晳哭笑不得:“爷做什么了?”   “你身上有脂粉香。难不成爷找了别的佳人,还不能和我说了?”苏玳挑眉。   她执意要看,弘晳不敢推搡,怕伤着她,也怕她磕着碰着了。只能让她瞧。   衣袖掀起来,露出弘晳的手腕。   上头竟有好几道新伤,像是被什么割出来的。   已经止血过了,也上了药。但似乎是怕被苏玳看出来,有用脂粉遮了一下,苏玳闻到的味道,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把脂粉当做遮瑕用了。效果显然是有的。   但是:“爷怎么受伤了?”   弘晳就是怕她看见,才在回来后就直接在前院洗漱安寝,结果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他也是实在舍不下她,生怕她胡思乱想才过来瞧瞧的。结果她鼻子倒是灵得很,一下子给闻出来了,就给发现了。   这就瞒不过她了。他也不想撒谎骗她。   便说:“皇上恼怒,将书案上的东西摔了一地。碎瓷片崩出来,擦着爷的手臂过去。就割了一下。”   苏玳心疼的不得了:“爷怎么不躲呢?爷受伤了,还有别人伤着么?”   弘晳抱了抱苏玳,轻声说:“爷躲不了。我跪在最前头。皇上摔东西,就是冲着我来的。”   苏玳心下一紧:“爷做了什么?”   弘晳眸光幽远深凝:“几年前,十三叔去山西办差,是让他去赈灾的。他去办好了差事,却也跟着发现了些别的事情。山西亏空之巨,十分严重。”   “是我与他说,这件事皇上不会去管,叫他暂且不提。十三叔听我的话,才去了西北军中熟悉军营。其实,不只是山西,尤以江南为甚,亏空之数不能想象,已到了很严峻的地步了。”   “如今,这层布遮不住了。”   弘晳把遮羞布给他们掀了。将帝国这巨大的亏空之数直愣愣的暴露在康熙的面前,逼着他去面对。   并且让他知道,朝廷户部,哪怕是内库,已经没有银钱供他南巡之行。   逼着皇上取消南巡,并且要想办法把这亏空的问题给解决了。   康熙震怒于弘晳的擅自做主,他当着一殿的人将东西摔在弘晳面前,狠狠叱骂他,摔下来的东西,还割伤了弘晳。 第62章 062   “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苏玳问。   西北之事,康熙确实是有提防十三阿哥,提防弘晳的意思,想要拔擢十四阿哥出来,这个苏玳当然能看出来。   在苏玳看来,眼下太子隐在德州,如今太子的身子比之前是好了许多的,但面上自然还是病恹恹不能理事的模样,但苏玳知道,太子已没有生命危险。   大阿哥和八阿哥沉寂后,康熙与弘晳之间,就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雍亲王和十三阿哥,都不是大阿哥和八阿哥那样的性格,弘晳这边就很是保证了一种分寸感。   其余的王爷皇子阿哥们,康熙多有抬举,但他们自己不成器,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气候了。   这是很微妙的平衡,如果不去打破它,甚至可以保持到十四阿哥崛起的时候。   十四阿哥有康熙保驾护航,若真的走向了历史上的结局,那必然要大争了。   可弘晳,将这种平衡毫不手软的打破了。   弘晳怕苏玳闻着他手腕上残留的脂粉香气不舒服,就用一块干净的帕子在伤口周围给慢慢擦掉了。   他福晋有孕后,鼻子灵得很,这样的味道,她闻着肯定不舒坦的。   看着自然而然接过他手上的帕子,一点一点温柔细致耐心地给他擦着脂粉的苏玳,弘晳眉眼也渐渐温柔下来。   他道:“是因为负担不起了。现下瞧着是天下承平,海晏河清,哪哪都是好好的。但实际上,都是挪了东墙补西墙。皇上想要粉饰太平,官场吏治生出的这些事,皇上宽容待下,不管了。”   “那就需要下一任皇上来管。可积弊数年,数十年,到时候积重难返,管起来就很麻烦了。下一任皇帝还有下一任皇帝要做的事情,怎么能花上数年时间,给这会儿皇上的懈怠收拾烂摊子呢?”   弘晳早就想好了的。要趁着这时候整治一番的。   也是这会儿没有了大阿哥和八阿哥掣肘,他才腾出手来,不是突然动心起意的。   可皇上那儿,却认定他故意找茬。甚至是故意跟他争权,叫他这个皇上在众臣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会如此震怒。   皇上没法去南巡了,甚至还要面对和解决这个朝廷和地方上的积弊,他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呢?   他将弘晳狠狠叱骂一顿,并要弘晳不必再去上朝了,在家思过反省。   苏玳就纳闷了:“爷亲自去皇上面前举发的这事吗?”   “爷手底下那么多人,随便让谁出来都好,为什么一定要爷亲自去?”   先前许多事,弘晳不是都没有出面过么?这回为什么非要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呢?   弘晳手腕上的胭脂都擦干净了,那手帕就叫弘晳随手放出去了,握着苏玳的手,轻轻揉了揉苏玳柔润的指尖,他说:“若旁人来,皇上都会想法子压下的。只有爷来,皇上就不可能留中不发,也不可能忽视。”   弘晳不仅仅是要将问题暴露出来,还要把问题解决了。   他还要动两个人。苏玳问是谁。   弘晳说:“曹寅。李煦。”   江南的事要想彻底解决,或者说将亏空理清楚,这两个人非动不可。   不动他们,直接谈解决江南的问题,根本不可行。换了旁人,只要他们还在江南,这些事就永远存在着。   苏玳想,弘晳这简直是在老虎头上拔毛。难怪康熙怒了。   康熙怒了,最疼爱的皇太孙不来乾清宫了,卸下一切差事,叫在家里闭门思过不许出来了。   可朝中的震动根本无法停止。康熙无法南巡,也无法忽视这些问题。   弘晳不去了,可弘晳的人却日日和那些主张缓办或者不办的大臣们吵架。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曹寅李煦身后代表的势力,和弘晳这边的人,争的面红耳赤,康熙旁观,并没有做出什么批示。   皇子阿哥们生怕沾身,一个都不表态,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连出来蹦跶了几天的诚亲王也赶忙回去闭门修书了。   只有雍亲王,坚定支持皇太孙。   曹寅和李煦,是康熙放出去的眼睛和喉舌。代他看着江南。   先帝那时候,江南并没有可靠的人,也顾不上收复江南士心。是康熙在干了几件大事后,慢慢通过南巡,才收复了士心的。   在此之前,康熙把心腹曹寅李煦送到江南去,是为掌握江南的财富命脉,也是为主导江南的风评言论,是要第一时间掌握江南的动态。   维护大清的长治久安,这是第一要务。   近些年,更是需要安稳。不动,永远比大动要好。   康熙不想动。执政这么多年,在这个时候,康熙宽柔为上,想求一个海晏河清,政绩安逸。   皇太孙锐意进取,这没什么不对的。可不该是这个时候,也不该动他的人。   养在身边的狼崽终于对他露出了獠牙吗?   就开始要剪除他的人了,那下一步是要干什么?   要这个皇位,还是将弘晳自己的人,安插到这些地方去?   亏空,哪朝哪代没有亏空?曹寅李煦做的那些事,他未必不知道。可在康熙眼中,这似乎是小节,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康熙不想见弘晳,也不想听他说那些话。   缓了这些天,天天听人吵架,他也烦。   几个儿子里头,康熙知道雍亲王勤谨,办事用心,即便他亲近太子,亲近皇太孙,康熙却还是想和雍亲王谈一谈。   朝上吵架,雍亲王没参与,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的看着,康熙不叫他表态,他轻易是不表态的。   但因他亲近太子,亲近皇太孙,因此许多人都是默认他是支持皇太孙的,包括康熙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康熙还是想要问一问。   雍亲王确实是支持皇太孙的。   他比弘晳年长。看到的事情自然比弘晳多得多。   早些年康熙生病,太子去探病,结果后来让雍亲王听见那些话的事。这是胤禛第一次认识到,汗阿玛是帝王的事实。   他对太子的要求达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雍亲王一直跟着太子办差,在太子还未曾病重的时候,他就跟着太子见过许多了。   后来太子病弱在毓庆宫中休养,他也会有差事在身上。   早年间皇上励精图治,索额图和明珠又早早的因为那时候皇长孙的刁难而离开朝中,朝中吏治清明,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随着皇上南巡,随着大阿哥八阿哥的得势,随着皇上的年纪越来越大,这些问题就暴露的越来越多了。   可皇上似乎没有要整顿的意思。   这几年,更多的时候,朝廷的精力竟都放在了内耗的事上。雍亲王性子严谨,是个一心想要办实事的人,看见这样白白蹉跎浪费人力银钱的事,当然会心痛。   他和十三阿哥兴趣相投,比跟十四阿哥关系更好,性子虽不同,却都是不愿意看见那些吏治不清之事,只可惜,这事他哪怕贵为亲王,也做不得主。   皇上问他的想法,沉默了这么些天的雍亲王开口了。   胤禛说:“儿臣想,既有问题,总是要厘清的。现在不清,积攒数年,将来还是大事。儿臣怕吏治败坏,阿玛固然是希望他们好的,可就怕底下的人辜负了阿玛的信任。”   为这个,胤禛和弘晳深谈过。胤禛觉得弘晳要治理的心并没有错。若依着他的心思,也是觉得早就该治理了。   这其实本不该是臣子考虑的事情。可这件事发出来,关乎种种,都是上位者的思量。   弘晳思虑这些,是抱着一颗帝王心。   胤禛不敢这样想,可他要辅佐弘晳,也能很轻易的理解弘晳的思想。如果康熙朝不做这些安排和梳理,到了太子即位的时候,事情就变得繁重太多了。   胤禛有时候还挺想问问弘晳的,想问问那个来自三百年后的人,后来是怎么弄的。朝中这些事,后来有彻底厘清吗?   只不过到底还是太过敏感。胤禛也想,此刻是此刻,那人也说了,如今与历史上的事大不一样,问了也没用。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胤禛也就打消自己的好奇心了。   有了赫舍里氏的事情,胤禛待弘晳总是分外小心。人前人后都添了恭敬。   这就被康熙看在眼里了。   还没有即位称帝,不过是皇太孙,他们这就敬上了弘晳。   甚至,康熙自己细细思量,弘晳现在身边有常泰,有老四老十三,赫舍里氏的人出了一个能力强的常泰,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常泰比索额图沉稳持重,比噶布喇身体好,如今叫他总揽西北战事后勤事务,一概都做得很好。   弘晳的身边,已不是一无所仗了。   难怪,他想要动一动自己的人。   “你退下吧。”康熙说。   等雍亲王走了,康熙下旨,擢隆科多为步军统领。   亏空之事,令各地方清查,将情况查实后报上来,然后再看看如何补足亏空。   这事康熙没有交给任何人去做,只下旨说先核实,也没有给个期限,全部是地方自主,这样一来,什么时候查清全部,就很难说了。   佟贵妃如今是不管事的,后宫中管事的是荣妃宜妃和德妃。   康熙当夜宿在佟贵妃宫中,翌日便说贵妃的病休养好了,令贵妃还接着掌管宫务,其余三妃还是协理贵妃。   南巡的事,康熙不去了。但没说取消,只是预备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去。   皇太孙切切实实的失宠了。弘晳不再出现在朝堂上,就好像没他这么个人似的,朝中大小事务,康熙一人主理。   叫他闭门思过,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叫他回去。   弘晳就知道是这样。   听见康熙的决定,弘晳正在给苏玳按揉因为怀孕肿起来的脚踝。   原本纤细的脚踝肿起来了,还挺难受的,弘晳每夜都会给苏玳揉一揉。   肿起来的地方握在弘晳的大手里,也不觉得如何臃肿,小福晋有孕,也就是腰身隆起些,别的地方,比如说手腕,还是细骨伶仃的模样,并没有胖多少。   “这又是一团乱账。”弘晳说。   不限定时间,也不让人督查,这亏空怕是十年也查不清楚的。这就是要拖着,拖久了,就不了了之了。   这孩子好像很爱动弹,时不时就在苏玳肚子里动一下。   等孩子动完了,苏玳才问:“隆科多,是爷的人么?”   这可是个关键人物。   如今年羹尧不去西北了。叫雍亲王安排了个别的差事。西北的军功就和年羹尧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是雍正朝的关键人物,却不会是弘晳手底下的关键人物。   毕竟年羹尧太难调/教了,似乎也很不必费这个心思。   比起隆科多来,那自然还是后者更为重要了。   这个人,在康熙朝争储后期,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康熙去世后,是他宣读的圣旨。他是佟家的人。   历史上的雍正皇帝,是一直称呼他为隆科多舅舅的。   在这儿,雍亲王和隆科多似乎并没有多亲近,也没听弘晳说起雍亲王这么称呼隆科多。   与宜尔哈接触这么久了,有时候有些场合也能碰见雍亲王,似乎雍亲王也没称呼过隆科多舅舅的。   也许,有这样的弘晳,他们就不会勾连到一起去?   弘晳淡声道:“他不是。”他不配。   他绝不会收拢佟家的人。   哪怕知道隆科多的心思和佟家的一些人不在一处。弘晳也不会去收服隆科多。   “隆科多是皇上的人。”弘晳说。   哪怕隆科多向着雍亲王,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还是会听皇上的。他们佟家的人,心里明白是谁给了他们现在的一切。   佟家小心思是不少,但现在皇上尚未衰弱,他们也还不会动手的。   见小福晋忧心忡忡的瞧着自己,弘晳捏了捏她的脚踝,笑道:“怎么这样看着爷?”   苏玳不说话,一双盈盈水眸凝视着弘晳,贴过去抱住弘晳的腰身,过了半晌才轻声道:“爷的日子是不是不好过了?”   康熙将佟贵妃重新拎出来掌管后宫。又把隆科多拔擢为步军统领。   亏空之事这样拖延,明显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到事情过去,自然就可再度南巡。   弘晳被边缘化,被放在园子里不用。是昭告朝野上下,皇太孙越界了,然后他就失宠了。   可失宠之后呢?那些暗地里窥伺的势力,是不是会再度反扑?   当初太子被废前后,那日子就是不好过的。   她心疼弘晳。弘晳走到现在,一步一步不容易的。   弘晳轻轻笑了笑,抱住苏玳,温柔道:“没有不好过。别担心,玳玳。”   其实,也从来没有好过吧。弘晳不在意这个。   他安抚小福晋,是不想有身孕的小福晋还在担心他。   “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放宽心,好好的养着,高高兴兴的,等日子到了,就把咱们的小格格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弘晳坚定认为怀着的是他的宝贝女儿,要是生个和苏玳一模一样的小丫头,一定将她宠到天上去,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不送蒙古去联姻。   苏玳管不了朝中的事,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做些什么。   她现在还有身孕,弘晳想要一个小格格,她也希望他得偿所愿。   哥哥在西北干的很好。当初苏玳说的那些话,她哥哥都听进去了。   如今岳钟琪和十三阿哥的伤也养好了,凭借着弘晳的那些推演,他们积攒下来的军功比十四阿哥这位抚远大将军要多得多,在军中,也比十四阿哥更得人心。   苏玳知道,只有她照顾好自己,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弘晳才会安心。   苏玳有时候想,或许他不想要身边的女人生孩子,是怕发生仁孝皇后那样的事情?   她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却事事都照着嬷嬷的话做,人家肯定是有经验的。她不想在生孩子的时候发生意外。   她想带着孩子,好好的和她的男人一道过日子。陪伴他度过这一段时光。   苏玳以为弘晳会因为康熙这样对待他而伤心。   但弘晳丝毫不受影响,每日在园子待着陪伴她也很高兴。   乐呵呵的样子不似作伪。   不过弘晳也不是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的。他总是有事要去前院处置,来见他的人不少,他见的人也不少。   见弘晳这样,苏玳还莫名的有点高兴,他没有真的放下朝中之事,这反而更令苏玳安心些。   一晃两个月过去,苏玳临近生产。   这孩子怀着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折腾,生产的时候却也不是那么顺利。   太孙府已经差不多修建好了,但弘晳没有计划搬到太孙府里去。   苏玳有孕,是打算在园子里先生产了之后再谈这事。   她在产房里生孩子,接生嬷嬷在旁边。   弘晳是不该来的。至少接生嬷嬷不许他来。   可这位爷岂是会听接生嬷嬷话的?   不叫他来,他一瞪眼不高兴了。就没人敢拦着他了。   苏玳大半夜的发动,弘晳跟着进了产房陪伴她。   宜尔哈担心苏玳,还一直在园子里住着陪着她。安顿好佛尔衮,听见消息就来了。   董鄂氏也在外间坐着等。格格侍妾们身份太低,不能来。   赫舍里氏对外说是病了,需要静静安养,自然是也没有来的。   噶尔臧和端静公主如今轻易不入京了。是为了迪雅的事。苏玳从有孕到如今产子,夫妇俩都无法入京。   弘晳深知内情,却没将此事给苏玳明说,都只说旗务繁忙,说等巴勒多尔济从西北回来,再请噶尔臧和端静公主入京来一家人一道聚一聚。   苏玳倒是没有在意这个。她知道,嫁到蒙古联姻的公主,是不能连续入京的,这都是有规矩在的,哪怕她生孩子,也不能为此坏了规矩。   大半夜发动,苏玳身体有点虚软,就使不上什么力气,余室存备了参水,可不到关键时刻也不能用。   弘晳一直鼓励她,一直握着她的手,陪着她用力。   苏玳身子难受得很,见众人都有点着急,她按照嬷嬷的法子用力,却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就掉眼泪:“对不起。”是她太没用了。   弘晳摸摸她的脸:“别乱说。玳玳好好用力。孩子可不能憋着,对你对他都不好。”   苏玳就哭,一边哭一边说:“你好冷静。你一直都这么冷静吗?”   她生孩子他都这么冷静。   她就满心委屈。   一边努力用力,一边哭着说:“我想哥哥了。”   哥哥才不会这么冷静。哥哥见到她生孩子,一定着急的六神无主,一定心急如焚,一定十分的心疼她。哥哥是最爱她的。果然只有哥哥最爱她。   弘晳就只会叫她用力。   弘晳咬牙,抓了她的手摸上来:“你是想爷急死么?”   他哪里冷静了?他是咬着牙关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不然一起发疯吗。   苏玳指尖摸到了满手的冰凉。   苏玳愣愣的,眼泪落下来,视线清晰,她看见了他满脸的泪痕。   他竟冷着一张脸也哭了。   红红的双眼有水光,却裹着一眼的锋利温柔,里面含着的情愫炽烈暖热。   苏玳似乎被震住了,可下一瞬,她又哽咽地哭:“我还想我额娘。”   不是端静公主。是她的亲生额娘。她都没见过她的额娘的。   她出生后不久,额酿就没了。她好可怜。   果然嫡额娘还是比不上亲生额娘的。她在这生孩子,端静公主也只是信中叮嘱而已。   没打算来瞧过她一眼。   她是个缺爱的小孩儿。   她的小孩儿不能没有额娘啊。   苏玳一边用力,一边抓弘晳的手腕流眼泪:“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你说说。”   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在一起四年光阴,她都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在这儿生孩子,找她说要疏远的男人理直气壮的要爱情。   弘晳咬牙,忍住了出口的疼痛。   ——她咬他。咬他的手腕。   仿佛是一起狠狠的疼过。可实际上,他这点疼痛,怎么比得上她的?   有种浓醴如蜜的深重情感狠狠击碎了他的心。   他抱紧他心上的小姑娘,咬牙道:“恨不得把你一口气吞到肚子里护着。还问爷喜不喜欢你。”   “爷喜欢的不得了。没你不行的那种。”   苏玳被喂了参水。   弘晳毫不顾忌在场的奴才们。   奴才们忙着照顾太孙妃,也顾不上这些。   苏玳心满意足。心被满足了,身上也缓过来了,她有了些力气。   两个人的眼泪混在一起,也不知道谁没哭了,也不知道谁在继续哭。   在奴才们兴奋的呼喊声中,苏玳感觉身体一松,过了片刻,就听见了婴儿响亮的啼哭。   苏玳一高兴,含着满眼的眼泪水笑起来:“哎呀,我当额娘啦。”   弘晳看她,明明鬓发散乱,满面狼狈,却眸光闪亮,笑容绝美,一时都有些痴了。   是啊。跟做梦似的。他的小福晋当额娘了。而他,也当阿玛了。 第63章 063   生完之后,苏玳有点兴奋。   或许是那参水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苏玳不是很累,她也不想睡,等着嬷嬷们给她收拾好了,她才放开弘晳的手。   她叫弘晳先去瞧瞧:“爷去看看咱们的小格格。”   孩子很快就收拾好了,苏玳话音才落,嬷嬷就将孩子抱到了弘晳和苏玳跟前:“恭喜爷。恭喜福晋,是位健康的小阿哥。”   “哦,小阿哥啊。”苏玳笑了一声,第一时间就去看弘晳。   弘晳怔了一下,期盼了好久的小格格,却不是。   苏玳故意逗他:“妾生的小阿哥,爷不喜欢吗?”   “喜欢的喜欢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的小姑娘拼尽全力怀胎十月又受了苦生下来的他的孩子。   弘晳熟练的把孩子抱过来,园子上下都要大赏,他交代一声,自有李固去办。   他低头看小阿哥。   小阿哥生的很漂亮。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有点红,还有点皱皱的。   可这孩子即便是这样,也难掩他的漂亮,和苏玳很像。   弘晳轻轻摸摸孩子的眉眼,露出一个笑来:“他真好看。”   弘晳坐着抱孩子,苏玳也看见了小孩儿的模样,小小的,很软也确实很漂亮。   难得瞧见弘晳这样柔软的一面。   他不提小格格了,望着小阿哥的眼神温柔又柔软,满是爱意。苏玳就知道,这孩子他喜欢的不得了。   太孙妃凌晨生下了皇太孙的嫡长子,消息陆续送出去。   到了白天,这各处的贺礼及赏赐就陆续送到了。   亲近些的人家,那送的东西自然是万分贴心的,也不在意什么贺礼的贵重与否。   似雍亲王府,宜尔哈,还有与弘晳交好的弘晖他们几个皇孙阿哥们,那送来的东西千奇百怪的,可都是贴心的东西,看着就叫人喜欢。   疏远些的人家,送来的就比较流于表面了,也没怎么看实物,直接瞧了一眼礼单就叫人收下了。   太子与李佳氏,那是早早就预备了许多的东西,早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就悄悄运到园子里头了。   太子府上,太子妃打头,也都送了许多的东西来,不好不坏,都过得去。   如今太子妃是老实消停许多了,没有出来露头做什么事情。   府上的事务,有林佳氏帮着管,还有弘晋的福晋协理,弘晋和弘旸都盯着,就没再出先前那样的事了,现在太子府上很安静,规矩也很严。   但宫里送来的东西,那就有意思多了。   惠妃沉寂,却也没有怎么样,她送来的是贺礼,不好不坏,面子情罢了。但这面子是做的还挺好的。   荣妃宜妃德妃平妃,送来的都是贺礼。   皇太子是储君,皇太孙也是储君,那么太孙妃也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   宫里的妃嫔,日后也不过是太妃,及不上储妃的品级。   送贺礼是客气,却也没有敢拿自己当成是是皇太孙的长辈。   可佟贵妃就不一样了。佟贵妃从宫里送出来的东西,直接就说了是贵妃赏赐。   将自己当成了弘晳与苏玳两人的长辈。甚至是和皇太后比肩了。   这是因着康熙现在后宫中又以佟贵妃为尊,而皇太孙又‘失宠’了,所以佟贵妃就端起架子来了么?   明晃晃的送赏赐来,是侮辱弘晳。   弘晳翻了翻礼单,对上苏玳的眼神,他就笑了:“干什么?这样瞧着爷。”   “怕爷发火啊?”弘晳还是笑。   苏玳也去扒拉那些礼单。皇太后送的也就罢了。康熙的赏赐是和佟贵妃的一起送来的。   也就是说,佟贵妃这样做,是康熙默许的。   苏玳也笑:“小阿哥还在呢。爷不会发火的。”   这孩子不爱哭,挺乖的。就是饿了困了会哼哼几声,平日里乖得很。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早就开始认人了,就喜欢弘晳抱,喜欢黏着弘晳。   弘晳这个阿玛在的时候,就总要挨着他,还会做个笑笑的动作。   弘晳也很疼爱他。   弘晳压根不在意这些,这些小膈应算什么呢?   叫奴才们把礼单拿走,随便找个库房放进去就完了。   弘晳熟练的抱着小阿哥哄着他的宝贝儿子,真一点不在意这个事。   看苏玳的眼神也知道,他的小福晋大概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闹起来。   但现在的弘晳不会了。那么闹没什么意思,他现在成熟了。要搞就要搞个大的,闹又有什么意思。   康熙没有给小阿哥赐名的意思,表现的也比较平淡,都知道这是做给谁看的。   弘晳是一点儿不在意的,他自己的儿子自己疼。   这孩子长得好,虽说才出生不久,但弘晳已想好了名字,给小阿哥取名永珚。   洗三办了,就琢磨着到时候等苏玳出了月子,再好好的办个满月宴的。   苏玳坐月子的时候正好是正月里,转过年是新的一年。   她坐月子不进宫,也正好这是特殊的时候,不进宫更好。   弘晳今年也没进宫,连面都没露过的那种。他乐得不进宫,在园子里陪着娇妻幼子。   他在园子里自在,却有人跟着操心着急了。   皇上一句话不提起皇太孙,年节底下,送去德州给太子的东西是一样不少的,可到了皇太孙这儿就差了许多了。   这皇上要废了皇太孙的说法就慢慢流传起来了。   弘晳素日行为都是骄横跋扈的,因此关于他的很多不好的传言都慢慢多了起来,只是尚未传出去,京城里是很多的。   雍亲王第一个操心着急。不愿意见局面这样僵持下去。   他深知皇上不会屈就,而弘晳的性子他是了解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祖孙俩对上,也不知究竟要怎样。就怕弘晳不肯转圜,真要是惹怒了皇上,废立之事,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吗?   雍亲王是生怕弘晳把大好局面给整毁了。   借着看宜尔哈和外孙佛尔衮的事由,他来园子里了。   宜尔哈和佛尔衮当然很好。   他的好女婿在西北也很争气,攒下的军功,怕是回来就要封爵的。   苏玳午睡了,弘晳抱着精精神神的永珚来见雍亲王。   弘晳炫耀儿子:“四叔,怎么样?看我的永珚,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雍亲王:“……”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是小阿哥又确实真的很漂亮。   小孩子,尤其是刚刚出生几个月的白白软软的小婴儿,总是拥有着让人心情放松到逐渐柔软的魔力。   雍亲王来的时候,哪怕见了女儿外孙,这心总还是紧绷绷的。   可看了一会儿永珚,见他嘬着软乎乎的嘴唇笑,雍亲王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一下。   永珚出生的时候,雍王府送过礼物了。今儿雍亲王来,见到了侄孙,还当面送了个金灿灿的小金锁给永珚戴上了。   雍亲王想和弘晳谈点事,可看着一屋子的奴才们,还有底下一排四个的奶娘,这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弘晳看出来了,就叫奴才们在外头去候着,他还继续抱着永珚。   他对雍亲王笑:“现在没人了,四叔有什么话,只管说。”   雍亲王说:“要不然,让他们把永珚抱下去歇着?”   弘晳就笑了:“他又不会说话又不会闹,乖得不得了。不会耽误什么的。”   弘晳笑嘻嘻地说,“四叔,我现在特别喜欢带孩子。永珚是我的心头宝,我一刻也离不得他。”   雍亲王有点凌乱。实在是很难把先前在他面前那样凌厉称孤道寡的皇太孙和现在这样温柔痞气的皇太孙结合起来。   可他们又偏偏都是一个人。   弘晳也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可他还这样年轻,就已学到了变幻莫测的帝王之道,心思之深,难以揣摩。   雍亲王便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眼前的局面,怎么破。   弘晳穿着家常新衣,身上清清爽爽的,永珚被裹在漂亮的襁褓里,父子俩笑成一团,一点凌厉气势在弘晳身上都瞧不见了。   他连说话都是懒洋洋的:“四叔,你知道曹寅李煦,为何这么惹人生厌吗?”   准确的说,是皇上喜欢。而他极度厌恶此二人。   雍亲王敏锐的觉得弘晳这话是个坑。他谨慎的说不知。但曹寅李煦做过的很多事情,雍亲王也是看不惯的。   “赫舍里氏可什么都和我说了。”   弘晳不能说自己是重生而来的。就全推在了赫舍里氏的身上。   弘晳说:“曹寅李煦在江南为官。废太子时,阿玛的名声在江南已是很不好了。全是大阿哥和八阿哥所为。还有许多的人,将那些没有的罪名安在了阿玛的身上。”   “曹寅李煦有密奏皇上的权力。但他们给皇上的密折中,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这些。”   弘晳为什么要动曹寅李煦,原因便在这里。他们比寻常大臣更可恨。   他们明知道太子是被陷害的,是有人冤枉了太子。但他们没有为太子澄清半句。哪怕他们是皇上的心腹,就该如此漠然旁观吗?   这样的人,当然该杀。   “四叔在历史上即位做了皇帝。倒是做了我很想做的事情。曹寅李煦,四叔都好好的处置了。还有,八旗的事,四叔也改革了。虽然不够彻底,但四叔好歹是做了。各个地方的亏空,四叔用限定的三年时间,叫各地清理了亏空。四叔是雷厉风行的人,这些事,哪怕是现在,也是四叔心里极想做的吧?”   赫舍里氏哪和他说过这些呢?   自从被关起来,就没人去看过她。弘晳更不会去了。   就是借着赫舍里氏这么个由头,倒是可以畅快肆意的与雍亲王说说话了。   雍亲王是真怕听弘晳说起这个。可偏偏弘晳的话又说到他心坎上了。   他是很想做这些事。奈何地位有限,许多事情做不得主,自然也就做不成这些事了。   他有想过,若等到下一任……或许能建言,能有所建树。   因此弘晳早早提出这些事的时候,他会坚定的支持弘晳,这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亲近太子亲近弘晳的缘故,是弘晳的心思理念,与他不谋而合。   听弘晳的话音,他在那个历史上做了皇帝,也是锐意进取,大刀阔斧的改革的。   “你希望四叔怎么做?”从弘晳的话中,雍亲王似乎窥探到了一点弘晳内心的想法。   他似乎是很赞同他的做法的。弘晳也想要做成这些事。   永珚尿了。   不舒服的在弘晳怀里哼哼唧唧的。   弘晳一边哄着他的宝贝儿子,一边手脚熟练的给儿子换尿布。   奴才们不在,他只好看向雍亲王笑:“四叔过来帮帮忙嘛。”   雍亲王只好过去帮忙。   永珚大约是对雍亲王很好奇。   白白嫩嫩的小脚掌还轻轻蹬了雍亲王的手掌一下,然后又挥舞了一下小胖手。   弘晳看见了,勾唇就笑起来。出口又是懒洋洋的语调:“四叔什么都不用做。”   “等我儿子满月就好了。我已经给阿玛写过信了。”   就这么两句话,再多就问不出来了。   雍亲王只好回府去了。   回去的时候,雍亲王就在想,若赫舍里氏知道历史上的事,说什么他之后是弘历做了皇帝,联想到弘晳不喜欢弘历,若听见这个话,岂不是更不喜欢弘历了么?   雍亲王想,这日后还是要好好约束弘历,不可让他再得罪弘晳了。   永珚小阿哥的满月宴办的很隆重。   康熙只叫弘晳在园子里闭门思过,可没叫他不能大出风头的。   他凭本事得来的儿子,自然也是要叫儿子大出风头的。   永珚的满月宴,弘晳只宴请了素来与他这个皇太孙亲近的人,别的看不上眼的,关系不好的,就压根没请。   这个时候,也没人跑去巴结弘晳,倒是真真叫他们在园子里好好给永珚过了个满月宴,还有苏玳,坐完月子的太孙妃光彩照人,和意气风发的皇太孙在一处,完全看不出是正在‘失宠’的夫妇。   康熙在乾清宫里很是不高兴。   跟梁九功念叨:“朕两次赏赐,他都不来谢恩。他想干什么?从此和朕这个玛法划清界限了吗?”   这么多皇子阿哥,这么多的皇孙里头,就是弘晳最倔了。   他怎么就这么倔呢?   康熙回想弘晳一路成长,突然发现,这好像是他惯出来的。   宠惯的太过了,以至于弘晳都想挑战他了。   他还能做多久的皇帝?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吗?   他百年之后,弘晳难道不能等一等?   康熙亦是无奈,他很不愿意去想百年之后的事。可是身体的日渐虚弱在告诉他,他早已经不是年轻时年富力强的皇帝了,他在衰老。   他总有一天,会衰老到死去的。   先帝爷是年轻就得了天花去世的。而他呢,做皇帝这么多年了,却很不愿意离开。   也不想放弃手中的一切。   他还活着呢,弘晳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收拢权力了。   太子在德州悄无声息,皇太孙在京城高调霸道,可这是两个继承人,在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皇位。   却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和最宠爱的孙子。   “叫他进宫来。”时隔数月,康熙要见弘晳了。   康熙话音才落,梁九功还没出去呢,外头就有小太监来禀报说:“皇太孙殿下进宫了。求见万岁爷。”   康熙冷哼一声:“现在才知道来?叫他滚进来吧。”   弘晳进来了。恭恭敬敬给康熙行礼谢恩,康熙不理他。   梁九功生怕康熙又生气又摔东西把弘晳给伤着了。   就赶紧在一旁笑道:“殿下来的巧了。方才万岁爷还惦记着殿下呢,叫奴才传旨请殿下进宫来的。殿下就来了,可见殿下心里头惦记着万岁爷呢。”   康熙不高兴,又觉得心里舒坦些,但是恶声恶气的训斥梁九功:“多嘴。”   梁九功忙请罪,然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可台阶已经递出来了。   弘晳顺着走就是了。   梁九功捏了一把汗,瞧着弘晳微微一笑,说:“梁公公说得对。我心里是时时刻刻惦记着玛法呢。”   梁九功就松了一口气了。   皇太孙肯下这台阶就太好了。   康熙面色稍霁,问:“永珚如何?”   康熙气头上没给这个孩子赐名,过后又觉得似乎不好。但弘晳已经给孩子起名了,康熙觉得起的不错,才略过不提了。   “他很好,劳玛法记挂了。”提起儿子,弘晳笑容很真切。   孩子还小,康熙也看不着。也莫说康熙冷漠,这孩子还是等到三四岁,能进宫的时候再瞧吧。早早的瞧了,要是养不好,又是一场伤心。   不过这话,就不必跟弘晳讲了。免得又将他惹恼了。   弘晳道:“孙儿进宫。不只是来谢恩的。孙儿还想求准玛法一件事。”   康熙略有些警惕:“什么事?”   康熙叫他起来,站起来说话。   弘晳没起来。他跪着说,但抬了眼眸,定定的看着康熙。   弘晳说:“玛法曾下旨,让各地方衙门自行核实亏空。孙儿想,孙儿如今清闲无事,不若孙儿去各地走一趟,带着人帮他们一道核实,这样更快些,也避免了弄虚作假。”   弘晳叫雍亲王不必做什么事,就是他自己打算亲自来做的。   不提曹寅李煦的事了。   只要将各地的钱账查清楚了,曹寅和李煦的事自己就会浮出水面的。   到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做什么,自有满朝弹劾曹寅李煦的奏章。   永珚的满月宴圆满顺利的结束。   喧嚣的园子重新回归了平静。客人们都送走了,苏玳也带着永珚回了住处。   永珚玩了一整天累了,刚洗漱完了喝了奶就沉沉睡去了。   苏玳换了一身漂亮衣裳,带妆倚在床榻上等弘晳回来。   弘晳说要进宫谢恩去。苏玳也知道这么久不进宫也不好,她还想这么僵着不是办法呢,见弘晳似乎是有主意了,当然觉得好。   她只知道弘晳进宫谢恩去,说好了谢恩后会回来的。   弘晳的意思,是太晚了不必等他回来了。   苏玳没听。她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弘晳亲近一下,怎么也等不到明日的。   她执意要等,想弘晳今夜就能同她……   今儿白天,她刻意打扮过,弘晳的目光,除了些必要的时候,就全都是黏在她身上的。   那眼里的炙热,她怎会看不出来?   晚间换了一身漂亮大胆的衣裳,想穿给她的男人看一看。   不过这会儿人没回来,外头加了身小袄子,将她又恢复了曼妙的身材给裹住了。   等人等到昏昏欲睡。   苏玳不肯去榻上睡,福春福夏怎么劝也没用。   灯烛都燃了一小半了,福秋悄悄进来,隔着床榻轻声对福春说话。   苏玳没睡着,听见了。她睁开阖起的眼眸,说:“在说什么呢?有事就到我跟前来讲。”   还真是有事。   福秋过来说:“主子,爷身边的奶嬷嬷求见主子。”   弘晳的奶嬷嬷?   苏玳忙道:“叫进来吧。”   图嬷嬷见了苏玳,行礼过后,就轻声说:“福晋,将贴身使的东西都收起来吧。奴才接着消息了。德州来接福晋和小阿哥的人已到了,正悄悄等着福晋呢。”   “咱们这边,就福晋身边亲近的人去,小阿哥身边的人去,其余的,过后再慢慢送过去。”   “爷的意思是,今夜就走。”   苏玳一骨碌坐起来,一双美目梢起:“什么?走去哪?德州?为什么?”   图嬷嬷也茫然:“福晋不知道么?爷没和福晋说起过?爷和奴才说,是和福晋说过的。”   两个人对了半晌,才知道怎么回事。   弘晳竟悄悄和德州通信,让太子和李佳氏派人来接她和永珚去德州住些日子。   住多久没说。为什么去住,图嬷嬷倒是知道些大概。   图嬷嬷说:“爷说他有大事要办。怕福晋与小阿哥在京中担惊受怕,想请福晋与小阿哥去德州住些日子。等爷的事办完了,京中太平了,再接福晋和小阿哥回来。”   图嬷嬷心里叫苦,爷的性子还是这么骄纵不靠谱。摆明了不敢和福晋说这些,却叫她来说。   主子爷疼爱福晋,也怕福晋恼了他么。   可也没法子,已然这样了,图嬷嬷只好顶住了。   苏玳听了只管冷笑:“怎么?他是怕他这位皇太孙护不住我们母子吗?”   “他多能耐啊。要走是吧,叫他自己来和我说!” 第64章 064   德州悄悄来接苏玳和永珚的人是太子与李佳氏的心腹。   夜黑风高,无人瞧见,苏玳悄悄见了领头的人。   和图嬷嬷的说辞是差不多的。   都是说皇太孙的吩咐,叫来京中接人的。   但因为这事没叫人知道,并不好大张旗鼓的,所以是没惊动任何人悄悄来的。   还带来了太子和李佳氏的话,说德州很安全,一切都预备好了,苏玳与小阿哥随时都可以去。   苏玳自然不会去。   德州来的人不好叫太多人知道了,既是与图嬷嬷联系的,那苏玳还叫图嬷嬷去安置张罗。   在园子里单独找安静单独的地方辟出来给他们住着,暂且先叫他们不回去,等她和弘晳把账算完了,再让他们悄悄回去。   主子的决定,图嬷嬷当然不会劝,依言去了。   图嬷嬷知道事关重大,就在那边盯着。倒不是担心德州来的人坏事,而是怕园子里有什么别有居心的人碰上了多生事端。   这边苏玳撑着头靠在床榻上,福春小心翼翼的陪着。   跟着主子这么久了,主子一贯都是好性子的,温柔活泼,是极好相处的。   可这会儿,瞧着主子闭眸养神的沉静模样,福春却能感觉到,主子是真的生气了。生主子爷的气了。   福春小声道:“主子,奴才替主子更衣罢?”   苏玳精心打扮了,衣裳妆容样样精致。福春想着,怕是主子这会儿没什么心情了。将衣裳换了,卸了妆,或许心情还能自在些。   苏玳眼睛都没睁开,淡淡道:“不必。”   她偏要穿着这身衣裳候着弘晳。不过——   苏玳将眼睛睁开,对着福春勾了勾手,叫她附耳过来:“有个事儿嘱咐你。你们几个给我办好。”   弘晳从宫里出来时,已是后半夜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他不愿在宫中留宿,康熙也没有留宿他的意思,弘晳就踩着紫禁城深重的夜色出宫了。   李固照旧在宫门口等着他。   弘晳揉了揉眉心,问他:“如何了?”   李固轻声说:“奴才得了消息,说一切都按计划行事了。请主子爷安心。”   弘晳原本是应该放心的。   毕竟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可听完之后,他的心反而没有放下,高高的揪起,空落落的找不到实处。   一想到他的小福晋和宝贝儿子现在已经坐上了去德州的马车,这一去尚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而他还轻易不能去德州见他们,他就觉得心疼的难受。   仅仅是刚离开,他就思念牵挂的刻骨。   骑马回府,前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弘晳待不住,就去了苏玳的住处。   李固在后头跟着,心里却想,这福晋与小阿哥都走了,主子爷去也是个空院子,还去做什么呢?去了也是睹物思人啊。   不过想想也是,这偌大的苏园,只有福晋与主子爷最贴心感情最好。   便是去福晋的屋子里坐一坐,主子爷也是高兴的。   自两人成婚,弘晳不论何时来苏玳的住处,屋子里都是亮亮堂堂的。   哪怕是夜深了,苏玳睡下了,也总会留一盏灯给弘晳。是照亮,也是守护,是等待。   在他们还不曾心心相印的时候,弘晳也会觉得心中熨帖温暖。   可如今呢,他再来,屋里一盏灯都没有了,到处漆黑一片。   没有迎接他的如花笑靥,也没有永珚奶呼呼的笑容了。   连带着苏玳身边的奴才们都走了,院子里空空如也,她似乎连贴身用的东西都搬空了,就留了这么个空落落的院子在这里。   他来了,这儿就没人了,连个迎他的人都没有。   只剩下些若隐若现的馨香气息,表明他进宫前,他的小福晋还在这儿。   弘晳心里没着落,叫了李固来:“福晋和小阿哥去了德州,这院子就没人守着了吗?人呢?”   他不是叫图嬷嬷说,只需要带身边的人去就成了,怎么就把人都带走了呢?   都带走也就罢了,连看院子的也不留下来?   李固不知道,他也是跟着弘晳一道回来的,就只知道福晋和小阿哥已经启程的消息。   弘晳没好气地道:“还不给爷滚去问清楚。”   李固被踹了一脚,连忙去问了。   弘晳在这儿坐着,越坐越是心浮气躁。   起身走走,可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了,他转来转去的更憋闷,便出了屋子站在廊下。   等了半晌,李固没回来,也没别的人来,弘晳就真恼了。   就在他怒意上头的时候,回廊尽头忽而亮起一盏灯。   有人提着灯款款走来。   漆黑一片的回廊上,随着女子慢慢走过来,一盏一盏的风灯也依次亮起。   弘晳喧嚣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是苏玳。是他的小福晋。   一身鎏金粉袄,衬托的她娇艳如花。   只一眼,弘晳就移不开目光了。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今日永珚满月宴上,她的娇容美貌。   明明白日里才见过,此刻再看见她,却恍若隔世,像是隔了几辈子没见似的。   “你骗爷呢?”弘晳走上前去,要夺她的风灯,要握她的手,要攥她的腰身。   苏玳都走到他跟前了,噙着笑走过来,仪态万千婀娜多姿,可她心里还生着气呢。   不让弘晳碰到她的一片衣角,灵巧的退后,嘴上凶他:“骗爷怎么了?爷不是也让人骗妾了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以为他会回来。结果他要送她走。   说到这个,弘晳就有点心虚了:“那不是骗。”   苏玳冷哼:“怎么不是骗了?爷什么都不说,等人到了才告诉妾,叫妾立刻收拾东西就走,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这般匆忙。”   “爷是要做什么大事,这么怕妾和永珚留在这儿碍事?”   弘晳眸中流淌的光慢慢凝结起来:“爷是怕爷走之后,旁人护不住你们。”   “多少人暗中盯着苏园。我们都不在京中,四叔他顾不上这么多。永珚还小,我不能冒险。”   苏玳问他:“你要去做什么事?”她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苏玳回来了。   伺候她的奴才们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回廊上的风灯全部亮起。院子里,屋中,都慢慢亮起暖色的光亮。   虽然屋子还空着,可这儿,已然恢复了弘晳熟悉的往日的模样。   外头还是有些冷的,苏玳刚出月子,弘晳怕她这么着站在这儿吹风会受凉生病。   就想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屋去说。   苏玳还不肯叫他碰,却当先走进去了。   跟他生气,倒是没必要冻着自己的。   屋子确实是叫苏玳搬空了些,是她跟福春福夏说好的,叫奴才们收拾出个样子来。   要看着像是她和永珚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就留给弘晳一个空屋子。   叫他尝尝人去楼空的滋味。   这会儿回来了,四个福和奴才们的手脚都很快,把东西又放回来了。   苏玳去美人榻上坐下,等着弘晳和她说。   美人榻上没位置了,弘晳只好坐旁边的软凳上。   他说:“我去宫中,除了谢恩。还要请皇上准我去各地方核实亏空。”   “这一去至少半年不能归京。想要彻底的将这件事查清楚,至少要一两年的时间,我没法常伴你们母子身边,我担心这个时候会有人对你们不利。只有送你们去德州,在阿玛身边,我才能放心。”   “不告诉你,是怕你不愿意。”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他好像没法儿在这个时候和小福晋开口说离别。   苏玳挑眉:“爷让图嬷嬷和我说,我就能愿意了?”   “爷以为,我是那种爷什么都不说清楚,我就稀里糊涂抱着儿子跟着他们去德州,叫你‘放心’的人?”   弘晳轻声说:“你在爷心里,一向是乖巧懂事听话的。”   苏玳不当这是夸奖的话:“我听话,那也得分时候。爷什么都不说清楚,我不可能走的。”   “抱着儿子离开你去德州,那我成什么人了?”   “一个月前,我生永珚的时候,爷还说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呢,怎么这一扭脸就忘了?”   “是谁一脸冰凉的眼泪,和我说没我不行的?”   弘晳垂眸,自个儿笑了笑,不顾小福晋的反对,把人抱在怀里重重亲了亲:“爷错了。”   “回来看见空屋子,想到你不在,永珚不在,爷就难受。确实是,没你不行。”   苏玳狠狠戳他胸膛:“不叫爷瞧见真章儿,爷就不知道刀子戳在心上是什么滋味。”   “爷怕我们母子受欺负,难道离了爷,我们就真活不成了?要真是活不成,躲到哪里都没用。”   “何况,妾不想走。妾想留在京城。哪怕你不在,我也不能走。我带着儿子走了,那叫人知道了成什么了?太孙妃带着小阿哥走了,难不成皇太孙真的失势了么?”   苏玳轻声说:“爷在京城,我陪着爷。爷出去了,我等着爷回来。”   弘晳此时抱着她,方才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觉。   怀中人娇软,却是他的命根子:“玳玳,爷从未觉得你是负累,也从不会觉得你是拖累。只是太珍视你,想要好好的保护你,不令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是爷的底气。任何时候都是。”   苏玳抱住他,声音软下来:“那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事了。不许再叫我离开你。”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陪在爷的身边。”   弘晳垂眸轻笑:“好。”   苏玳摸摸他的脸。   在家养了这么久,她的男人也没怎么胖过,但是瞧着就是丰神俊朗的好看。   这才进宫一趟,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她怎么就觉得他似乎是憔悴了些呢?   他执意要做那件事。康熙那边必然是雷霆大怒。也不知在宫里又经过些什么事。   他顶住了什么,又或者是康熙逼迫他什么了呢?   苏玳有点心疼,摸着他下巴上的小胡茬,轻声问:“爷还要出京吗?什么时候动身?”   若时间来得及,她要好好给他收拾行装。外头还冷,也不知道他第一站先去哪里。   这大半年都在外头,许多东西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置办好,肯定是陆陆续续要送去的。   弘晳默了片刻,眸中闪过奇异的淡光,而后才说:“爷不出京了。”   他跟康熙相持不下的时候。   雍亲王入宫了。雍亲王提出了和他一样的想法,但是雍亲王要自己去核实。   康熙不愿意弘晳沾手这件事。可亏空之事横亘在这里过不去,也不可能忽视它。   最终,康熙同意了雍亲王的求准。雍亲王得旨,去各省巡查亏空。   这次没人跟雍亲王去,雍亲王自己带人去,康熙是一概不管的。   康熙巴不得这事越拖越久最后搞不成。能给旨意雍亲王已经很不错了。   若要他支持雍亲王,那绝不可能。雍亲王只能自力更生。   弘晳想,他的话还是起作用了。他就知道,四叔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玳听了,拽了拽弘晳的衣袖:“爷留在京中?”   “嗯。”弘晳轻轻点点头,“爷留在京中。爷会帮四叔的。”   康熙四十六年八月,西北藏事稍定。   岳钟琪及十三阿哥进藏处置事务一切顺利,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却因为他判断失误,所领大军并未全歼准部余孽。   主力受到重创,首犯却逃脱了。   康熙下旨,令他们暂定。令岳钟琪十三阿哥及胤禵回京受赏。   十三阿哥册为贝勒,十四阿哥册为恂郡王。岳钟琪亦有赏赐。   众人皆高高兴兴的在乾清宫受赏,胤祥也表现的很得体。   但等一切结束了,胤祥连自己府上都没回,跑到弘晳的园子里来喝酒了。   弘晳许久没见他十三叔了,见了面就夸:“军中历练一趟,十三叔果然不一样了。今日得封贝勒,将来郡王就不久了。”   胤祥就为了这个郁闷,找弘晳要酒喝:“老十四他明明失误了,竟封了郡王?这是个什么道理?我这么做哥哥的,反而只是个贝勒。”   弘晳笑,把永珚送到胤祥怀里:“十三叔抱抱我宝贝儿子。他长得可好了。”   “我儿子在这,十三叔别喝酒了。喝茶吧。” 第65章 065   胤祥最是个潇洒自在的人,寻常事情是都不放在心上的。   偏他心细如发,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是最适合去军中历练的了。   军中走一趟,彻底涤荡了在富贵王城养出来的骄矜,人多了些铁血练达。   豁然成胤祥这样子的能力卓绝的皇子阿哥不多见了,可他是一心担心弘晳的,才为康熙的偏心气成这个样子。   他为贝勒,四哥为亲王,老十四却成了郡王。   他在西北可都是听说了,皇太孙如今‘失势’了,现如今在皇上跟前,最得宠最风光的是雍亲王。再一个,就是回京受封的十四阿哥恂郡王了。   他和四哥都是亲太子的,老十四被拔擢成这样,不就是用来打压皇太孙的么?   胤祥回京还没看见自己的儿子,倒是先抱上了皇太孙的宝贝儿子。   这孩子长得确实挺好的,抱在手里沉甸甸的,也不认生,还望着他笑。   瞧着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胤祥用别在永珚颈边的口水巾给他擦了。   被永珚抓着他的手指尖咯咯笑,胤祥一想,罢了:“行了行了。不喝酒了。喝茶喝茶。”   他的伤是大好了,但怕落下病根,军医是不许他喝酒的。   皇太孙每每来信,都要叮嘱他好好保重身体,不要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更不要将伤痛当做儿戏。   胤祥先时还不在意,后来被念叨的多了,也就上心了。倒确实是应该保重好身体,他还要干好多年呢。   弘晳勾起一个笑容来,叫李固奉茶。   小小的永珚也对清香的茶汤很感兴趣,胤祥却不敢给他喝。   弘晳却丝毫不在意,随手勾了点茶叶来,给永珚尝着玩儿。   弘晳说:“四叔先去山西,再往湖广,查出积弊不少,正在一样一样的核实。四叔做的井井有条,倒是得了皇上的赞赏。清查亏空的事一出来,南巡之事暂缓。有这么大的动静,藏地皇上的意思,是想要和平解决的。”   “纵然十四叔封了郡王,可他的失误有目共睹。首犯在逃,他难辞其咎。别的事也干不成。他还要回西北领军,将人给抓住了才行,这是将功折罪。”   “但藏地的事不能拖延,还需有人去善后,十三叔你和岳钟琪是最熟悉那边情形的。与藏地沟通协调,还是得靠你们去做。想来不日,就有圣旨叫你们回西北去的。”   胤祥肃然:“明白了。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他们叔侄虽总有书信,但有些话不便在书信上写出来。叫人传话就更不妥当了。   难得见面,自然要说些只出我口,只入你耳的话。   弘晳思忖片刻,又道:“绿营与旗营,总归是要改革的。也总归是要整编的。绿营在十三叔和岳钟琪手里,旗营在恂郡王那里,另置驻防八旗与绿营。这能打仗的,都在西北了。将来要改,也先从西北开始。”   胤祥想了想,说:“眼下时机不成熟,怕是改不成的。”   弄不好还要引起哗变。   再一个,康熙那儿首先就不会同意。   弘晳笑起来:“这个自然。我说的是以后嘛。”   还是要再过几年的,他是先给胤祥透个底。   永珚好似很喜欢胤祥,把这位叔祖的衣襟弄的皱巴巴的,惹得胤祥有点想自己的儿子了。   他治军甚严,没带家眷到西北去,这回儿倒是很想府里的女眷和儿女们了。   弘晳体贴他:“十三叔,今儿个就不留你用饭了。十三叔府上,还有人翘首以盼呢”   听大侄子打趣,胤祥笑起来,也不知道弘皎弘昌这两个小子,跟着皇太孙长进了没有。   胤祥抬脚就要走,正这会儿宫里传旨,旨意散到各处,消息是正好送到了园子里。   胤祥和弘晳一块儿听见了。   康熙下旨,佟贵妃晋位皇贵妃,德妃晋位德贵妃,宜妃晋位宜贵妃。   这是个什么意思?胤祥有点惊着了。   宫中一贵妃四妃还有平妃娘娘,维持多年的格局了。   平妃不管事,只带着十九阿哥安静过日子。   素来都是佟贵妃惠妃荣妃宜妃德妃一同管事的。   大阿哥被圈禁后,惠妃就不管事了。后来佟贵妃也不管事了。   现如今佟贵妃起复了,德贵妃和宜贵妃也超然而出。那荣妃大约就彻底没戏了。   皇贵妃总揽后宫事务,德贵妃与宜贵妃,就是协理,也只能是协理。   皇贵妃可是位同副后啊。   胤祥下意识的看向弘晳。   胤祥的生母章佳氏早已过世了,追封为敏妃。这事儿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素日里入宫,他福晋都是跟着四福晋一道去德妃宫中的。现如今是德贵妃了。   但皇上突然打破这样的平衡,自然还是想要抬举胤禵,打压弘晳的。   宫中多年无皇后,有了个皇贵妃,其实和皇后也没什么分别了。   宜贵妃也晋位,实则是为抬举九阿哥的。   弘晳面色如常,甚至还逗了逗小永珚,才对胤祥笑道:“十三叔回去请十三婶预备着吧。一下子晋位了这么多人,还有个皇贵妃在,这贺仪可不能马虎了。”   胤祥想看出点什么来,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也知道,弘晳不叫他看出来的,他也没法知道。   巴勒多尔济这次也跟着回京了。   他立有军功,康熙打压弘晳,只给十三阿哥封了个贝勒,但在巴勒多尔济这里,却没那么吝啬。   巴勒多尔济得以封爵,是辅国公。蒙古公爵一等塔布囊。   他又是郡主额驸,这个爵位加起来,就比敏珠尔拉布坦要高了。   来苏园接宜尔哈和佛尔衮回郡主府,然后瞧瞧他阔别已久的亲妹妹。   想到亲妹妹生孩子的时候,他没能在身边陪着,直到今日永珚都八个月了才见上一面。   妹妹还是那样容光焕发,便是做了额娘,也还是他那个娇柔纤细的亲妹子。   “永珚呢?”巴勒多尔济来的晚一些,没有同十三贝勒一道来。   苏玳笑道:“叫皇太孙抱到前头去见十三贝勒了。”   佛尔衮久不见阿玛,乍然见了阿玛,高兴的不得了,一张小嘴叭叭叭的说话。   他很会讲话,也很爱说话,很活泼的小子。   听见阿玛提起永珚弟弟,连忙和阿玛说起永珚种种事迹。   永珚从出生起,佛尔衮就陪在永珚身边了,两个孩子几乎是一起长了八个月。佛尔衮很疼惜自己的这个表弟的。   苏玳瞧瞧旁边坐着的嫂嫂。   佛尔衮只顾着拉着他阿玛说话,一点缝隙都没给宜尔哈留。   夫妻俩从见面到现在,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苏玳心中暗笑,就体贴的哄佛尔衮走了:“十三贝勒来了,你不是最近学着拉弓射箭么,要不要姑姑带你找十三爷玩玩呀。十三爷可厉害了。”   佛尔衮还小,哪会什么拉弓射箭呢,就是玩玩罢了。   男孩子从小就爱这些。   佛尔衮一听就要去,他这会儿倒是忘记了,他阿玛也是打仗的人,弯弓射雕也很厉害。   小孩儿不懂,宜尔哈和巴勒多尔济心里却知道,妹妹这是变着法儿带佛尔衮出去,给他们俩留下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可真没有这么急的。   宜尔哈把苏玳拦住了,她要牵着佛尔衮去玩:“妹妹就别去啦。我去吧。”   “你们兄妹许久没见了,好好说说话。我和佛尔衮在前头等。”   走前含笑看了巴勒多尔济一眼,巴勒多尔济懂她的意思。   是让说完了话,夫妻俩再带孩子一起回郡主府。   巴勒多尔济也回了宜尔哈一个笑。   目送宜尔哈和佛尔衮走了,巴勒多尔济再一转头,就瞧着妹妹捂着嘴看着他乐。   “笑什么。”巴勒多尔济面上淡淡的,耳根子却有点红了。   他和宜尔哈成婚没两年就出征了,正是年轻夫妻情浓的时候,这会儿见了人,一颗心自然都在宜尔哈的身上了。   苏玳感叹:“哥哥和嫂嫂的感情真好。”   巴勒多尔济看她:“你和皇太孙不好么?”   巴勒多尔济走的时候,瞧苏玳就是个懵懂小姑娘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开窍还是没开窍。   皇太孙倒是把人宠的挺好的。   这会儿回来,见她面色红润,眉目飞扬,眉梢眼角都似含情,提起皇太孙,眉眼都温柔了几分。   没瞧见永珚与她在一起的模样,也没看见弘晳和她在一起是如何的。   但瞧她这个样子,便是情感与生活都富足得很。   “我们,挺好的。”苏玳想多说一点,又不知道该怎样说,“就,挺好的。”   巴勒多尔济难得看她羞涩,新奇得很,多看了几眼,还打趣她:“现在挺好的了?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大婚的时候,愁的不行了。”   “哥哥!”苏玳恼了,“那时候是那时候的事,和现在不一样嘛。”   巴勒多尔济觉得她还像小时候似的,就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殿下又没有变过。”   苏玳想。   是啊,弘晳从没有变过。是她的心变了。   她看的更清楚,也更明白了。   苏玳想了想,还是说:“我和他在一起,觉得很高兴。永珚,永珚也很好。”   “没有像以前在草原上幻想的那个人。但是弘晳,他给了我很重要的东西。他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高兴就好。”巴勒多尔济露出真切的笑容,“父王与额娘知道你过得好,他们也会高兴的。”   苏玳眸光有点黯淡:“父王与额娘不能常入京,可按规矩能入京的时候,他们也没来。说是忙。我有好久没见过父王与额娘了。哥哥也是吧?自大婚后,就没再见过父王与额娘了,是不是?”   书信倒是不断。可书信作用不大。不见面,怎么维系感情呢?   寻常蒙古王公,嫁去蒙古的公主宗室女们,回京都是有定数的。   似他们家这样子女都在京中的,自然可以酌情放宽些。   皇上对端静公主还算喜爱的,不至于那么苛刻。   可便是这样,也没见着。   苏玳知道不能多想,但总忍不住多想。   因为她和巴勒多尔济在京城,留在喀喇沁的是公主亲生的儿女,所以他们就偏心了么?   苏玳是穿越的,可从小胎穿而来,被噶尔臧与端静公主呵护着长大,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   现在突然这样,她就难免多想了。   巴勒多尔济舍不得见妹妹伤心。又不愿意妹妹误会父王与公主。   况事情过去许久,现下迪雅安分得很,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巴勒多尔济就把那次的事情与苏玳讲了。   苏玳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她以为迪雅至多是有些黏人,居然还这样心里不平衡,干出这样的祸事来。   巴勒多尔济再三说:“她如今安分得很,有父王和额娘照看,没有把事情说出去,也没有闹什么事出来。父王与额娘实在不放心她,不敢留她一个在喀喇沁,所以才不来京中的。玳儿,你别误会他们。”   苏玳是真不愿意把自己的妹妹往坏处想。   可迪雅做的这个事,又确实是叫人恶心。就她这样,把一家子的人都绊住了。   甚至不是自己该闭紧嘴巴,还要噶尔臧和端静公主看着她。   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要一辈子看着她么?”苏玳问。   巴勒多尔济道:“放心吧。父王那边说她会改好的。额娘也说她得到教训了。殿下对她凶得很,她给吓着了。是不敢再做什么事的。”   迪雅将满十二了,再过两年,就到了指婚的年纪。哪可能一直这么管着看着她呢?   似迪雅的出生,怕是皇上直接指婚,要嫁到京城来的。少说也会嫁到宗室。   不学好了,将来嫁到别人府上,再闯祸了,那岂不是要连累一家子人么?   苏玳说:“但愿吧。总不能为了她,总不来京中的。不是说,敏珠尔定下了九阿哥府上的格格么?将来她亲哥哥大婚了,她还不是要来?不学乖也得学乖了。”   九阿哥的闺女几个月前指给了敏珠尔拉布坦。九阿哥身上没爵位,弘晳说,这位格格到时候会被册为县主,敏珠尔是一等塔布囊,将来是喀喇沁的扎萨克郡王,做个县主额驸也不算委屈了他。   这位格格和宜尔哈就不同了。   他们成婚后,会先在京中住一个月,而后格格就会同敏珠尔回喀喇沁去住着。将来就会常住在那边了,等到定时,再回来探亲。   “这个你就别费心了。”   巴勒多尔济道,“有我,有敏珠尔,还有殿下在,迪雅不敢再犯错的。”   提起弘晳,苏玳倒想起来了,她哼道:“是啊,有你们在,我连个信儿都不知道,就被你们联手瞒住了?要不是我今儿提起父王和额娘,哥哥你要瞒着我多久,瞒一辈子么?”   巴勒多尔济原本想提一提弘晳的,后来想了想,没提。   他态度很端正:“是哥哥的错。”   苏玳说:“还有弘晳的错。”   巴勒多尔济轻咳一声:“殿下可能是怕你吃醋。”   苏玳被逗笑了:“吃什么醋?吃迪雅的醋吗?她才多大啊。”   巴勒多尔济严肃道:“迪雅对弘晳太热情了。这不是哥哥偏心,哥哥觉得这不对。”   苏玳想起一些很久远的画面,想了一会儿,才说:“说的也是,迪雅很没有边界感。当时看见她那样,我也觉得不太好。”   这儿的小孩儿结婚早,大概也早熟。   要说迪雅对弘晳没心思,苏玳不能下这个定论。   赫舍里氏都能给弘晳做侧福晋,迪雅这个身份,也不是没可能嫁给弘晳的。   这会儿可没禁中表婚的。   不然敏珠尔也不会跟九阿哥的女儿成婚了。   苏玳有感而发:“哥哥你们瞒着我的事可真多。他也是,这么多年没少瞒着我好多事。”   “爷这是爱你护着你。”弘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不知道听见多少了。到这时候才抱着永珚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苏玳听见他的话,脸就一红,被巴勒多尔济瞧在眼里了,心中不免暗笑。   苏玳朝弘晳身后探头,不太自然的岔开话题:“我嫂嫂呢?没带着佛尔衮去找爷和十三叔玩耍么?”   弘晳把昏昏欲睡的永珚放到小摇篮里,哄着睡着了,才望着巴勒多尔济道:“郡主等着大舅哥了。爷就不留大舅哥了。”   巴勒多尔济识趣,笑着看了苏玳一眼,告辞了。   看着脚步轻快去接娇妻幼子的巴勒多尔济,苏玳哼了一声,不理会弘晳,径自去看她儿子去了。   永珚换过衣裳了,身上清清爽爽的,一点汗渍都没有。   外头那么热,他身上却干爽得很,吃的饱饱的舒舒坦坦的睡着了,可见弘晳照顾的有多好,这么一路抱回来,竟一点没热着孩子。   苏玳看他,还是夸了一句:“算爷用心了。”   弘晳摸摸她的小脸,笑道:“十三叔回府了。回府好多人等着他呢。郡主牵着佛尔衮在廊下坐了会儿,又去屋里小憩了会儿,爷怕他们等急了,回来替郡主赶赶人。”   “你嫌我和哥哥待久了?”苏玳挑着眉眼问。   弘晳笑嘻嘻地:“哪敢呢。”   “你有什么不敢的。”苏玳怕吵醒孩子,都不能大声说话,和他翻旧账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这么些年,爷有什么不敢的。好多事儿瞒着我呢,好多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冒出一件事来,叫我吃惊呢。”   弘晳知道她不是认真吵架,上了手就摸她的腰,把人搂到跟前来抱着:“迪雅的事,犯不着和你说。爷就给你处置了。和你说什么,平白分神。”   “你又知道了?”苏玳被他摸得腰软,“就爷,什么都知道。多厉害呀。”   弘晳调笑道:“爷厉害不厉害的,你还不知道?”   这一下摸狠了,苏玳不肯,孩子面前,他怎么也不收敛收敛?   才要说话,嘴唇被点住了。   弘晳凑过来亲她:“皇上下旨,晋封佟贵妃为皇贵妃。德妃为德贵妃,宜妃为宜贵妃。”   苏玳动作一顿,弘晳趁虚而入。   苏玳都有点懵。   这位佟贵妃也晋封皇贵妃了?   这位和孝懿皇后可不一样。这位身体康健着呢,一个健健康康的皇贵妃,在位同副后的后宫里,和皇后又有什么区别呢?   德妃宜妃都是贵妃,这一下,康熙后宫的平衡就打破了。   为了压制弘晳,这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弘晳把这事一提,什么迪雅,苏玳全都抛之脑后了。   弘晳闹到半夜,苏玳承受不住,好几次之后就晕过去了。   弘晳笑她不中用,被狠狠在左肩头上咬了一口。   弘晳倒觉得心中舒坦畅快,抱着人去好好洗了一回,替她好好洗净了,才把睡着了的小福晋抱回了床榻上。   永珚在奶娘那边睡得挺好的,夜里不闹觉,也乖得很。就是白日精神好,他也喜欢带着儿子到处溜达。   不过天儿还是太热了,不好带永珚出府去,等天气再凉爽些,正好可以约着弘升弘皎弘晖几个出去跑马,把孩子们都带上,也好好玩乐一番。   弘晳了无睡意,守着小福晋在灯下看会儿书。   才看了两页,外头就有动静。   弘晳起身,撩开床帐,看了看屋里的冰都化成了冰水,却还有些凉气儿,也怕苏玳受了冷气着凉,就没再拿新的来,续着这冰水还能继续用。   他瞧苏玳睡得熟,就悄悄出去了。   离屋子远些,到了院子里的回廊上,四下无人。   李固悄悄过来,弘晳问:“何事?”   李固小声说:“爷,咱们在郑各庄的庄头悄悄报上来,说有人想买下咱们的庄子。是整个都要。庄头不敢做主,也没有敢应下,一层层报上来。请主子做个主。”   弘晳面容隐在夜色中,半明半暗的风灯散出来的光叫他冷淡的面容若隐若现。   这样暑热的天气里,李固接触到弘晳的目光,好似一瞬回到了冰天雪地上,连心都给冻上了。   就听着弘晳冷道:“是什么人要买?”   是什么人敢买?   拿下郑各庄时,他没露面。虽没露面,但四里八乡也知道,郑各庄背后的主儿不好得罪。   不是皇庄胜似皇庄。京城里的人物,谁轻易敢得罪呢?不知道后头是哪位亲王贝勒爷了。   传言挺多,弘晳不叫人澄清解释。叫人不敢碰郑各庄,那才好呢。   可现在,有人居然敢碰了。 第66章 066   皇太子被圈禁在咸安宫后,这一场大变,连带着几个儿子跳出来争夺太子之位。   为着储君的事,朝臣们也都各自站队,将本来就身体不好大病了一场的康熙气的心悸,天天手肿脚肿走不得路。   遇上个大臣就流着眼泪诉说他的‘伤心事儿’。   就这么过了些年,康熙渐渐力不从心了,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身体不行,做皇帝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勤政,心里头也有看好的储君人选了。   年轻的时候,康熙有干一辈子的心,要做皇帝做到死的。   可年纪大了才知道,这力不从心四个字威力不小啊。人老了,就想舒舒坦坦的歇着。   可大清歇不下来啊。他也没法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干,就想,既有了看好的储君,也是个靠谱的,便养老退休罢了。   这郑各庄是用来安置太子的。   康熙想退下来养老,给自己选定了舒舒服服的温泉庄子建行宫,郑各庄就是在这去行宫的路上,距离哪里都不远。把废太子从咸安宫中迁出来,安置在这里。   还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   结果康熙没等到这一天,行宫没落成,郑各庄建了一多半,康熙就去世了。   到最后搬进去住的,是弘晳。   高墙圈禁,重病把守,弘晳在这儿住了几十年。   那么些个日日夜夜,弘晳认命。是被弘历那小子弄死的时候,他才有了满腔的恨意。   重生回来,弘晳早早将郑各庄这儿置办下来。这地方,主人只能是他。   要用这里,时时刻刻提醒他一雪前耻。   这儿没被康熙选中前,就不是什么热络的地方,这辈子郑各庄早早就落在他手里,怎么会有人要买?   李固跟着弘晳久了,知道自家主子爷的脾性,事儿不查清楚了是不会轻易来回禀的。   李固说:“奴才叫人去查了,瞧着是宫里的人。行迹很谨慎,什么也查不出来。”   郑各庄叫主子爷买下来了。但那头并不知道买主的身份。庄子上的庄头也不知道。消息是叫主子爷安排的人送来的。   弘晳倒笑了:“宫里的人?宫里的娘娘?”   李固道:“回爷,不是宫里的娘娘。娘娘们都查过了。不是后宫嫔妃。”   弘晳慢慢勾唇,眼神却更冷。   不是后宫嫔妃,却又是宫里的人。这么大的手笔,除了皇上,还能是谁呢?   怎么,这辈子还想把郑各庄买下来,是还想要把他圈禁在那里吗?   李固没法深说。他当然不敢说确定就是皇上的。   可这人查着查着深不可测起来。而且确定是宫里的人,又还能有谁呢?   弘晳问:“要买郑各庄,预备做什么?”   李固说:“来人很谨慎,问不出什么。”   弘晳道:“那就这样吧。”   他跟李固吩咐了几句,李固听着心惊胆战的,但主子爷的吩咐,自然是要照办的。   雍亲王办事,井井有条,周到细致。   因他性子严谨,还带了些不容人拒绝怀疑的严正。   他一出去,不出一年的时间,就将各省的亏空核实清楚了。   接下来就是看看各省如何将这个亏空给补足了。   现如今几个总督,各省巡抚,总有些干实事的人,这些人实心任事,也没有给雍亲王拖后腿。   这会儿雍正朝的那几个心腹还不曾上台,不过康熙朝,也有实心任事的,倒也很好用。   现在雍亲王就只剩下江南的账目了。就闹出来这些事,到雍亲王真正下去查账,中间有过那么一段含糊的时候。   曹寅和李煦,正是趁着这含糊的时期,把底下的账目给平了。   他们两个一起联手,这些年的账目做起来也不难,就是有康熙撑腰,也不怕被查出来什么。   只是雍亲王究竟如何对待他们,却不曾给个准话。   江南的账目,雍亲王直接拿回了京中,送到了康熙的面前。   这两个自幼陪伴康熙的心腹,究竟动是不动,叫康熙自己说了算吧。   其他各省的账目,早有章程了,只管按照规矩办事就成了。   苏玳听见这些事,怕弘晳不高兴。   永珚正是会说些单字的时候,偏偏他又活泼好动爱说话。   还很喜欢黏着弘晳。   苏玳就常常让儿子去逗他阿玛开心。   她也有些心疼弘晳,怕他又闷着不肯说,就自己多说些话,引着他讲话。   苏玳道:“雍亲王出京办差,爷在京中也不曾闲着。给雍亲王写章程写节略,外头都瞧着是雍亲王去办差,实际上后头的主意都是爷出的。这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结果功劳都成了雍亲王的。爷想办的事都没有办成。”   弘晳现在更爱逗儿子了,拿着儿子的小手各种比划,听见苏玳替他鸣不平,他就笑了:“爷想办的事,怎么就没有办成呢?”   苏玳道:“爷不是想动一动曹寅和李煦么。”   照着眼前的这个局势,只怕是动不了的。账目送到了康熙那儿,不管有没有问题,康熙都能替江南平上。   账目的事解决了,康熙就不必动曹寅和李煦。   雍亲王倒是挺会做人的,这一招不但不得罪康熙,还把事儿给做了。就是总让人觉得有种背刺弘晳的感觉。   永珚不怎么怕热,现在都入秋了,这孩子好像也不大怕冷,不过身上还是穿着簇新柔软的衣裳。   永珚有各式各样的小帽子,这会儿他的虎头帽被弘晳取下来,戴在自己头上给永珚看,永珚好高兴,一直扯着弘晳喊阿玛。   “福晋在担心什么呢?”   弘晳逗儿子,眸光却抬起来,温柔落在苏玳的脸上,他眸中含情,那一眼情意流转,甚至都不管儿子盯着他们看,直接捏着苏玳的下巴亲了她一口。   他目光潋滟,“爷若一开始就说要核查各省账目,皇上指定是不许的。”   “若说要动曹寅李煦,那皇上便会退而求其次,愿意核实账目了。”   苏玳心里啧了一声,瞧这位爷现在这么温柔似水,可那手段还是不一般的厉害。   把握心理把握的很准嘛。   弘晳道:“至于曹寅和李煦。不过是家奴罢了。现在有再高的身份都没有用。将来唤人做皇帝,他们就是一文不值。爷要的,是江南账目清明,至少那亏空不能再大,也得慢慢的补起来。再说了,总得让四叔好做人好交差的。也是杀鸡儆猴,为爷再争取些时间。”   苏玳倒没问要为什么事争取时间。   她日日都和弘晳在一处。只觉得如今的枕边人似是变了些什么的。   他好像是不那么执拗了。又似乎更从容了一些。   他问她担心什么。   她能担心什么呢?   担心又如历史上一样,雍亲王因为太出色而康熙的眼,又叫康熙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永珚玩累了,又听不懂阿玛额娘在说些什么,阿玛的怀抱宽厚温暖,小阿哥在里头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慢慢睡着了。   弘晳还想抱着苏玳。   幼子身量小,娇娇的小福晋更是纤细,娇妻幼子抱在怀中,弘晳心中餍足。   他轻声说:“爷一再顶撞皇上,再得皇上宠爱,耐心也有一日会耗尽的。”   “皇上他不能理解我,我也不想去理解皇上。尖锐的石头早就划开了柔软的皮肤,谁也别指望能平稳的过日子。皇上他已经察觉到有太子有皇太孙的不好了。”   “四叔他那么听话,能力出众,又很有自己的想法,还很孝顺,顾念皇上的心思与脸面。皇上很难不属意他的。何况,阿玛如今在德州悄无声息,我又这般桀骜不驯。皇上自会更看重四叔的。”   苏玳半晌不说话,再开口都有点哽咽了:“那皇上想怎么样?”   弘晳听见了,心里疼惜她,忙说:“别哭。爷这不是和你随便说说话么。怎么这样就哭了?”   苏玳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弘晳的颈窝里:“我没哭。我是不高兴。是心疼你。”   弘晳亲亲她:“嗯,爷知道。”   苏玳气闷道:“你不知道。”   “哎,你不明白的。你不懂的。”她不是单单只听过赫舍里氏讲过的未来。   她是真正经历过那些事。她是真正来自于三百年后的人,看惯了史书上的这些名字。   然后,又穿来大清生活了这么些年,与他大婚,有了感情有了孩子。   这些感情交杂在一起,他纯纯生活在这里,他大约不能懂得她的心酸和心疼的。   “那你说给我听,你说了,我就懂了。”弘晳温柔极了。   苏玳却不敢。说了,他会怎么看待她呢?   或许顾念他们有感情,不会跟赫舍里氏的把她关起来。到了如今,一想到要坦白,越发的近乡情怯了。   他会不会怪她是故意欺骗他呢?毕竟她是什么都知道的。   却连赫舍里氏还不如,一个字都没有和他说过,让他一个人独自打拼。   想到那些可能的后果,苏玳就退缩了。   “不要。现在还不想说。”苏玳还没有想好。   弘晳宠她:“不想说就不说。”   苏玳贴近他,亲亲他的脖子:“那爷继续说。”   弘晳就继续说:“爷瞧着,皇上大约是不会废太子的。可会不会另立储君,这就很难说了。皇上应该已经有想法了。”   苏玳听了就想,那照着弘晳这样说,岂不是和历史上殊途同归了么?   “那怎么办?”苏玳听见自己问弘晳。   弘晳微微含笑道:“没事。爷有法子的。”   他不会将已经得到的这一切拱手让出去的。   康熙确实是有些想法了。可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不知道要梁九功的人出面去买郑各庄的事弘晳大概都知道了,也不知道郑各庄如今是在他有意打压的皇太孙手里。   快要入冬的时候,康熙这里收到了梁九功的禀报。   “万岁爷,按万岁爷的吩咐,那片都买下来了,如今就在奴才的手里。”   康熙如今心里舒坦些了。   各省亏空的事有雍亲王盯着,章程都是送上来了的,一板一眼按照规矩来办事,横竖有老成持重的雍亲王盯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江南的亏空太大了,没法儿遮盖过去。   面上,康熙想法子给曹寅李煦把账目平了,私底下这账目还是叫老四去清的。   曹寅李煦暂不必动,弘晳那头没什么说法了。但这会儿是不能去南巡了,过了这个时候,还是可以去的,就是不能再有那么多的名目了。   事情总算圆缓过去,康熙就开始琢磨太子和皇太孙的事了。   太子病弱,是真的活不长久的。至今都没有好转。德州那边没有好消息,却也没有坏消息。   在康熙看来,这就是没有消息。这不是好事。   皇太孙太年轻了,和他竟也不是一条心。若将来即位,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乱子来。   康熙认定,弘晳若即位,怕是要将整个大清闹得天翻地覆。   那是万万不行的。祖宗打下的基业,岂不是就毁在他手里了?   康熙不想废太子。保成只是病弱,品性德行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命短,就是致命的问题了。   当初立他为太子,到他渐渐长大,做一个聪慧完美的皇太子,康熙对他的期许是很深的。   可如今,太子怕是都完不成了。   就这样,又能为大清做什么事?太子又不能劳累,一累就要犯病的。   康熙想,不若另封王,叫太子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养着。   弘晳以前不是说过么。可以在大庄子,有温泉的地方养着,平平安安的过十几年也就罢了。   康熙在剩下的人里头瞧。   大阿哥八阿哥不考虑了。前头几个,就老四稳重点。   老十四看着还成,但还需要历练。这次亏空清查的事,老四立功了,康熙心里都是记着的。   但此刻还想不到这一节。   太子另封王养着,弘晳这个皇太孙自然也是要想个法子安置的。   他那个性子,总是要想个能收服他的法子,不然若另立太子,这孩子闹起来,什么都乱了。   康熙思虑,眼下郑各庄买回来了,那背后的主人还算识趣,康熙也懒得管是谁。   这普天之下,谁还能大的过他这个皇上呢?   便是哪个王爷皇子阿哥都无妨,反正他们也查不到买主是谁。   眼下得找个合适的人去督建这个庄子,要找个不那么显眼,人又伶俐,又不会敷衍了事,还知道察言观色的人才成。   这人不好找,但眼下还真是有一个。   前几日老九不是进宫了么。   这孩子先前跟着老八干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老八不乱折腾了,他倒是也还成,就是身上背着些不干不净的官司,倒是也没怎么被追究。   前几日进宫瞧着还成,又说身上没差事每日闲得慌。   他晋封宜妃为贵妃,也是有意想抬举她的两个儿子。   既这么着,康熙就说:“叫老九进宫来。”   修建郑各庄王府的事情,交给老九去办不错的。   这各省清查亏空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闹了好些时候,便是到了这会儿,那也是朝野上下最顶的大事。   这风口浪尖上,有一个人力挽狂澜,把事态给控制住了。   在外头不知奔波了多少个月份,总算是将各省的事都给厘清了。   宫里康熙流水般的赏赐送到雍亲王府。雍亲王已是亲王之尊,爵位上不可再进一步,那这地位却是大大的进步了。   德贵妃的长子,皇上的四阿哥,成了皇上心头现在最得意的人。   也是满京城里最风光的人。   谁不知道呢?这亏空之事,可是雍亲王一人总揽呀。   皇上万分信任,事情都交由雍亲王处置。   皇太孙?早就失势多时了。   外头煊赫赞扬,说什么的都有。   雍亲王府每日门庭若市,胤禛是谁也不见的。   他生性不喜这些,如今性子谨慎,差事干系重大,更是谨言慎行了。   外头越是这样,皇上越是这样,胤禛这心里就越是惶恐不安。   他若是不知道那些‘历史上’的事儿也就罢了。   至多更加小心些的办差。等差事办完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如今却是知道的,且知道的事还不少。   他本来就要避嫌,偏偏皇上攒着劲儿抬举他。   当初去接下这个差事,是为了救急。为了不让弘晳出京陷入危险之中。是他去以身犯险的。   结果谁能知道,如今竟成了皇上用来打压弘晳的工具人。   瞧着皇上这些举动,这可不是做戏,连他额娘都封为贵妃了,这是来真的。   莫非,皇上真的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吗?   胤禛想到这个,在府里就坐不住了。   他手里的差事得交出去。不管交给谁,反正他是不能干了。   他若不急流勇退,难道还真顺着皇上的心意去打压弘晳吗?   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   胤禛没从正门出去,雍亲王府里太多人盯着了。他得悄悄的出去,不想惊动人。   结果才出去,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直接迎上来。   身边的护卫立刻拔刀,胤禛拦下了。   他看清了,晃过来的是弘晳的人,侍卫赵凛。   这儿偏僻,没人看见。   赵凛上前来,给胤禛行礼。   赵凛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胤禛略一思忖,说:“皇太孙叫你来守着本王的?”   赵凛道:“奴才奉命。已在此守了多日了。”   弘晳吩咐他,叫他来雍亲王府附近蹲守,见到雍亲王出府去宫里就要拦下来。   胤禛道:“本王奉旨入宫,你主子也叫拦着?”   赵凛说奴才不敢:“王爷若是奉旨入宫,就不会从这儿出来了。主子说王爷若主动入宫,叫奴才务必拦下。”   “主子还说,王爷这差事是退不下来的。也不能退。主子请王爷往苏园一叙,有些话,主子想与王爷当面谈。”   胤禛想了片刻,还是拔脚去了苏园。   盯着苏园的人更多,他还是悄悄入内的。   弘晳还是那个样子,抱着永珚等他。   小阿哥长得漂亮极了,圆乎乎的眼睛含着明亮的光,见了他就欢欢喜喜的笑,喊他四叔祖。   弘晳懒洋洋的抱着儿子,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冷冷淡淡的,倒是像极了他年少时的模样。   自从他娶了嫡福晋,胤禛可有些年没见到弘晳这个样子了。   这父子俩瞧着还挺相似的,结果儿子甜兮兮的,做阿玛的却冷的像块冰。   “四叔悄悄出府入宫,想做什么呢?”弘晳扯了扯永珚的嘴角,笑嘻嘻的小阿哥看起来就特别的滑稽。   胤禛反问他:“你怎知我的差事退不下来?”   弘晳也露出一个笑嘻嘻的样子,和永珚如出一辙,甚至永珚也学着他去扯弘晳的嘴角。   话是从牙缝里飘出来的:“四叔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试什么?”胤禛看着弘晳这样,忽有些不安。   永珚不耐烦和阿玛玩扯嘴角的游戏,闹着要出去。   弘晳唤了李固进来把儿子带出去了,他才望着胤禛轻飘飘地笑道:“试一试皇上的心意啊。”   “看看皇上是看中了四叔你,还是看中了十四叔来做新的储君呢?”   胤禛断然道:“皇上绝不会废太子!”   太子并无错处。太子不可废。   弘晳笑道:“谁说就一定要废太子了?太子若活不久了,被迫病逝了呢?”   “若皇上不喜太子病弱,要另立储君,原本的太子封王呢?”   “太子不是太子了,孤这个皇太孙,也就没了用处了。”   “到时候,四叔就真真是雍正皇帝了。”   胤禛被弘晳说的浑身发凉。心口钝痛,似乎心每跳一下,都有千万钧重。   “弘晳,别逼本王。”   弘晳垂眸笑:“是皇上在逼孤。”   “四叔,你当初抢了孤要做的事情,就早该知道,出众的人会是你,而不是孤。”   “你能力卓绝,确实是很适合做皇帝。可你太过板正。皇上则太过宽纵了。他的严苛,都落在太子和孤的身上了。”   “皇上要我们为敌。那我们就为敌。”   “今日你从苏园出去,孤与四叔,就此断交。”   胤禛失魂落魄的与弘晳谈完。   再从苏园出去,胤禛就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谁也不会知道,雍亲王通红的双眼,是在园中大哭了一场。   众人都以为,皇太孙与雍亲王闹翻了,雍亲王那双眼,是气红的。 第67章 067   苏玳很怀疑:“爷真的和雍亲王闹翻了?”   这位爷行事莫测,好多事都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样。   就这回突然闹成这样,苏玳就有点怀疑。不是不信他,是他心思太深。   他要是真不喜欢一个人,真的讨厌一个人,就该和赫舍里氏和弘历那样似的,一年到头也不见面,也不说话,提都不会提起来。   皇上明摆着拔擢雍亲王,想把雍亲王和恂郡王抬出来压着弘晳,宫里也有皇贵妃和两个贵妃,依着弘晳的性子,该和雍亲王老死不相往来的。   怎么叔侄俩大吵了一架,这么沸沸扬扬的闹翻了?   会不会是做戏?   天气冷了,屋子里开始有暖了。   弘晳在府里养懒了,就不爱出去逛了,天天带着永珚,父子俩躺在榻上。   他懒洋洋的躺着,永珚也有样学样,学着他懒洋洋的躺着,甚至还会趴在他身上,把脾气好的阿玛当肉垫玩。   弘晳懒懒嗯了一声,扒拉着身上的胖儿子:“闹翻了。以后就别和郡主来往了。佛尔衮也别接到园子里来住了。”   苏玳啧了一声:“我哥哥呢?”   永珚要睡觉,不想被弘晳这么扒拉来扒拉去的,就哼哼唧唧的和弘晳推搡,弘晳觉得好有趣,唇角勾起一点笑:“你哥哥又不在京城。不管他。”   苏玳就觉得自己懂了。   这是要做戏给康熙看的意思吧?   也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   看儿子撇着嘴被弘晳扒拉的要哭了,苏玳就把永珚抱过来了,叫他这边睡。   弘晳没得玩了,遗憾的看了一眼心满意足抱着苏玳胳膊的儿子,漫不经心地道:“太孙府好了。福晋收拾收拾,年节前咱们就搬进去吧。”   太孙府好了些时候了。弘晳一直说不着急,园子里住着舒坦,就不搬。   怎么要这个时候搬进去了?   对上苏玳疑惑的眼眸,弘晳淡淡笑了笑:“爷就是想提醒提醒他们,爷还是皇太孙。”   苏玳在这些事上,一向是听他的:“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过两日我就收拾起来,等收拾好了,府里一切预备妥当了,就搬回去。”   这对外,侧福晋赫舍里氏是在病中静养的。   园子里知道赫舍里氏被关着的人都少。就连董鄂氏,都以为赫舍里氏是真的病了在静养。   原本也都不喜欢赫舍里氏的性子,她大病初愈后一气儿拔尖要讨好福晋和雍亲王府郡主,也让董鄂氏她们对她侧目。   府里没人与她交好,她怎么样都是没人关心的。   可搬回太孙府,赫舍里氏不可能不露面的。苏玳想,还是要想个法子,叫赫舍里氏稍稍露个面,叫人知道赫舍里家的姑娘在太孙府好好的。   这个节骨眼上,康熙既起了拔擢雍亲王的心,而雍亲王还真成功做到过皇上,苏玳也担心康熙真把太子给废了,又把弘晳的皇太孙给弄没了。   外头的事她管不了,也不可能去管。   她只能管好府里的事,不管是苏园还是太孙府,都不能出一丝的纰漏,不能出现任何的把柄叫康熙给抓住了,用来责难弘晳。   尤其是赫舍里氏这一边。   打压了弘晳,还能叫赫舍里一族好过么?赫舍里氏的把柄,绝不能叫康熙知道了。   年节前,苏玳费尽了心思,总算是将园子里的人带着,稳稳当当的搬到了太孙府去。   对于雍亲王和弘晳闹翻的事,外头是议论纷纷的,说这事的人不少,这些事自然都传到了宫里头。   康熙没表态,也没有什么说法。好似不闻不问,对这事不感兴趣。   但这正表明了一件事,皇太孙和雍亲王闹翻了,皇上不说雍亲王的不是,也不给皇太孙撑腰,皇太孙依旧是失势的,而皇上的心,就全偏到了雍亲王的身上。   年节过后三四月,康熙下旨,要南巡去。   点诚亲王、雍亲王、恒亲王、七贝勒、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五十六及几个小阿哥们随行。令九贝勒在京坐镇。   九阿哥是在年节时册的贝勒。就他一个晋封了。旁人都还没有。   九贝勒留京了。皇太孙就跟被人遗忘了似的,皇太孙留京,却不叫皇太孙坐镇,朝政也不叫皇太孙管,反而让九贝勒去管。   弘晳倒是一切如常,叫他歇着就在府里高高兴兴的歇着。不过高高兴兴也就是在苏玳跟前,到了外头和要见人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冷淡的叫人不敢攀扯的皇太孙。   敏珠尔拉布坦和九贝勒府上县主的大婚到了,巴勒多尔济不在京中,宜尔哈又有身孕了。   佛尔衮去雍王府住着了,宜尔哈也让雍亲王接回王府去养着了。   苏玳轻易见不着,也不能去见。   这婚事噶尔臧和端静公主是不能不来的。   长子不在,苏玳这个长女就是要出面的。迪雅和纳穆赛都要来。   不过里头如何,这外头做给人看的,喀喇沁扎萨卡郡王一家子都是和和睦睦的。   大婚事宜,有噶尔臧在,自然不需要多操心些什么。   纳穆赛也长大了些,跟在噶尔臧身边,在外头要见见人,见见世面的。   他们还住在公主府上。   端静公主特意到太孙府来见苏玳,看看自己的小外孙。   “额娘没带迪雅来么?”苏玳喊永珚叫人,永珚小阿哥一岁多了,会叫人,苏玳提前教过,他灵动的大眼睛里都是笑,叫端静公主外祖母。   端静公主笑得很欢喜,给了永珚好大的见面礼:“小阿哥真伶俐。像你,也像皇太孙。”   这会儿春暖花开了,永珚也坐不住,见了人,苏玳就叫人带着永珚到前头去找弘晳去了。   弘晳说了,一会儿忙完了,午膳时分会过来陪着她们一道用膳的。   端静公主以为苏玳还不知道迪雅的事情,见苏玳还问起迪雅,她心里还有些愧疚。   她没打算和迪雅说实话,便道:“迪雅是大姑娘了。转年就要十四了,预备就给她在喀喇沁定一门婚事,从这会儿起就要学着些规矩了。不能总和小子似的在外头疯玩疯跑的不懂规矩。”   迪雅是端静公主的亲生女儿,嫡出的小公主,若按从前的成例,这样的出身,是要嫁回京城的。不拘宗室还是皇子阿哥,都是该皇上指婚的。   可迪雅这个样子,端静公主不敢叫迪雅嫁回来。   现如今皇太孙和太孙妃的处境是这样,长子也在外头奔波,敏珠尔更是将来要担起喀喇沁的继承人。不能为了迪雅一个人,将这些孩子的前程都断送了。   端静公主的想法,便是这回进京,要想法子在皇上跟前递个话,迪雅就不必指婚了。   她就留在喀喇沁嫁人,端静公主和噶尔臧会护着她管着她,将来他们若是不在了,敏珠尔也会护着这个妹妹的。   苏玳这几年,总会想起在草原上的日子。   如今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嫁给弘晳后,与草原上悠闲自由的生活,就整个切割开了。   现在看见端静公主,就更容易想起过去还没有嫁人的日子了。   端静公主其实很疼爱她的。   亲生额娘去得早,都是端静公主亲自照料她的,她能感受到,端静公主是真的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   不然,她也不会心疼端静公主,想要帮着她修复和噶尔臧之间的关系。   她是真心实意叫的这一声额娘。一家人之间亲密相处,哪怕分隔两地,也不大应该有瞒着对方的大事,这是会造成隔阂的。   这两年,端静公主不入京,可给她的书信,事无巨细,都会关心她的生活,关心她和永珚,告诉他要怎么养护小孩子。   “额娘,”苏玳像小时候那样唤端静公主,“额娘不来看我,我还和哥哥说,额娘是不爱我了呢。”   她就是个娇娇的小性子。哪怕现在为人妻为人母,做了太孙妃,将府里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外头人都说,太孙妃端庄得体,圆柔通达,交际广阔,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与弘晳交好的弘晖弘升弘皎的福晋,都喜欢和她来往。   可苏玳自己心里就知道,她也想要人爱护。想父王额娘疼爱她,想弘晳爱重她。   喜欢被人宠被人爱的滋味。   端静公主生怕她说这个,先前在喀喇沁就怕她这样想。   自己养大的小姑娘,她还能不知道小姑娘是什么性子么?也是她和噶尔臧宠出来的小公主。   平日里最是懂事活泼的,人又聪明贴心的不得了,可也是会腻着人撒娇的小丫头啊。   端静公主对苏玳总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   她和噶尔臧没有孩子,她的身体又非常非常不好的时候,是苏玳救赎治愈了她。   小姑娘很贴心的温暖她,为她修复她和噶尔臧之间的关系,所以后来,才会有了她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   在端静公主心里,她甚至将苏打看的比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还要重要些。   否则也不会一守迪雅就是两年。她不想迪雅再闯出什么祸事给苏玳惹麻烦。   可这话,怎么好说呢?   端静公主心里酸,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女儿的头发,轻声说:“额娘怎么会不爱你呢?额娘是很爱你的。”   “就是有一些事情——”   苏玳忽然就笑了:“我已经知道啦。我跟哥哥说,哥哥就和我说了迪雅的事。我就知道父王与额娘是为了迪雅的事才不来京城的。我知道额娘是担心我。”   端静公主一怔,原来知道了么?   抱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女儿,端静公主这才道:“迪雅她,太不懂事了。竟生出那样的心思来。我一直和你父王说,迪雅怕是不能嫁到京城来的。她来了我也不放心。”   “所以想,便在喀喇沁成婚。才是最妥当的。这次带着她来,也是在喀喇沁没人能看着她,才带她过来的。等你弟弟大婚后,我再带她回去。”   教了两年,耳提面命两年,好话歹话都说尽了,迪雅还是不开窍。   倒是认定了他们偏心苏玳,要叫她这个小女儿不能出头。   就是那年来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后,迪雅就一心扑到了这里头。   他们所有的安排,迪雅都不接受。甚至还在嫉妒苏玳命好。   就这么执拗的小女儿,端静公主是真的一刻都不能放心。   苏玳宽慰端静公主:“迪雅还小,额娘慢慢教。她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总是要吃些苦头就知道了的。”   端静公主说:“你也没吃过苦头,怎么就这么好呢?”   苏玳就笑了:“那是因为额娘教得好呀。”   端静公主爱怜道:“因为你聪明。”要不然怎么叫皇太孙当初一眼就瞧中了?   这么好的女儿,嫁到京城来,偏他们因为迪雅不能常来见面。端静公主心里多少很惆怅。   苏玳看出公主额娘的心事,她道:“额娘。以后有机会,我和皇太孙还会去草原的。皇上秋狝的时候,我们还能见面的。”   喀喇沁现在会负责热河木兰围场秋狝的事情,他们能见上的机会有很多的。   她知道了迪雅的事,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两年见不上面的事儿了。   敏珠尔拉布坦大婚是在公主府举行的。   县主嫁到府上住一个月,然后再随同敏珠尔拉布坦回喀喇沁去。   喀喇沁离京城并没有那么的远,比起别的部族,喀喇沁是离京城最近的了。   这天苏玳可比巴勒多尔济成婚那天忙多了。   宜尔哈也来了,但是她大着肚子,不能久待,碍于雍亲王与弘晳的关系,没有和苏玳单独见面,众人面前遇见,也只是神色淡淡的打了招呼。   雍亲王和皇太孙闹掰了,这京中就有两股裂开的势力。   敏珠尔的大婚上哪怕不明显,苏玳也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里头,势力鱼龙混杂,实在是复杂以极。   再加上一个封了贝勒的九阿哥,身后也站着不少人,这就更说不清了。   苏玳招待女眷,一个个揣度人家的心思,也是很辛苦耗神的。   巴勒多尔济不在,弘晳是敏珠尔的姐夫,就得把这场面撑起来。   弘晳似乎还挺满意敏珠尔的,他难得有这样露面的时候,听说他在前头玩得不错,气氛也挺好的,苏玳就随他了。   她累了,趁着新人行礼完了,九贝勒的县主在房里歇着,敏珠尔被带到前头喝酒的时候,她就找了个安静屋子歇一歇。   打发福夏去悄悄问弘晳什么时候回府。这儿的事情差不多都完了。   她要回府去了,要是弘晳还要喝酒,那就他自己留这儿吧。她想儿子了,要回去找儿子。   巴勒多尔济以前还住这儿的时候,那个书房是谁也不能进的。   这会儿巴勒多尔济都搬走几年了,那个书房也没人过去的。   书房正好在前院,又不是太前面,离着后院也不远,地方安静,苏玳就还选这儿歇着了。   福春在外头候着,这儿有人定期打扫,还是挺干净的。   苏玳刚歇了片刻,外头就有福春的声音,然后门就被推开了。   迪雅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神情不安的福春。   福春想拦着的,但是迪雅身份高,她拦不住,也不敢拦着。   苏玳了然,说:“出去候着吧。”   今天是敏珠尔大喜的日子,端静公主不能拘着迪雅不让她出来,就让身边的嬷嬷陪着迪雅,不许她乱说话,乱惹事。   迪雅没有机会和任何人单独相处。   却没想到这小丫头趁人不备,跟着苏玳到这儿来了。   那蒙古嬷嬷很尽忠职守,要请迪雅走,苏玳道:“嬷嬷也出去歇一歇吧。我和妹妹说说话,一会儿再送小公主回去吧。”   门被重新掩上。   迪雅给苏玳行的是家礼:“姐姐。”   苏玳没计较这个,见迪雅打量这屋子,笑着让迪雅坐:“哥哥搬走后,这儿就改成了普通的厢房。不是原先谁也不能进的书房了。”   迪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待在喀喇沁的每一天都觉得煎熬,她做错了什么吗?纵然是做错了,为什么要跟防贼似的防着她?   为什么她和她的亲哥哥,就永远比不上博尔济吉特氏侧妃所生的儿子女儿?   她小时候不懂什么分别,拿他们当亲姐姐亲哥哥看待。可长大了,来了京城,就分明见到了处处都是分别。   迪雅道:“原来的书房,真的谁也不能进吗?姐姐能进,皇太孙不是也能进吗?”   “我进了,怎么就成了天大的罪过?要被关着管着?那些东西,就那么见不得人,看见了的人,就得被关起来?”   苏玳说:“你是喀喇沁嫡出的公主这没错。但天底下,也不是喀喇沁最大。有些地方的规矩,你就得遵守。”   迪雅定定的看着苏玳:“我不服。”   苏玳看着这个似乎冥顽不灵的妹妹:“那你想怎么样?”   她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的。   他们都说,迪雅是妒忌她,妒忌巴勒多尔济。心里不平衡才会这般闹,又做出这些事情来。   如今苏玳再看,却觉得迪雅是贪心。   她是真的没吃过什么苦头,就想着天下的好东西都该先紧着她。   别人去得她去不得,首先就要闹了。做喀喇沁最尊贵的公主还不够,还想要什么呢?   若当初没有那么些事,换做其他的事,没有满足迪雅高高在上的虚荣心,她总会闹的。   她或许是太小了,又或许是太自私了,她不知道什么是她不该做的不能碰的。   迪雅十二了,比之从前,已有了少女的轮廓。   她长得很漂亮,身上的衣裳很艳丽,喀喇沁美丽的嫡出小公主,也是人群中的焦点。   她的婚事,开始渐渐引人注目。   迪雅自己都是知道的。   既然话说到这里,苏玳显然知道她当初的事情,迪雅就没有想过委婉。   她这两年,学会了一件事,也看清了一件事。   父王和额娘,心里大概把苏玳和巴勒多尔济看的比他们重要得多。   那谁让人家一个是太孙妃,一个是有爵位的一等塔布囊呢?   将来皇太孙登基,苏玳就是皇后。巴勒多尔济就是国舅爷。   她自己的亲哥哥,拍马也追不上。   迪雅说:“我不想嫁给喀喇沁的任何人。我要嫁到京城来。”   “姐姐府上的人不多,皇太孙身边除了姐姐,便是两个侧福晋,一个董鄂氏出身并不高。一个赫舍里氏并无恩宠。格格侍妾们,皇太孙也是淡淡的。”   “我知道,皇太孙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可我若在姐姐府上,会有很好的生活。以我的出身,可做皇太孙的侧妃。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是很不错的。我相信姐姐,会对我好的。”   嫁到京城中,皇子阿哥们不可能,迪雅也不想去皇孙的府上。   她要嫁,就要嫁那个最出众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拥有身份和地位。   皇太孙这个人睚眦必报,她嫁给别人,他也不可能放心,还是逃不出他的魔爪。   那还不如就在他的府上待着。   迪雅原本对弘晳是有几分旖旎心思的。可这两年的磋磨下来,那点心思早就没了。   迪雅现在要的,就是拿到属于她的身份和地位。   那日在书房里看到的东西,看来还挺有用处的。她到现在都记得,但就怕忘了什么重要的,她还写下来了,就是记的不那么齐全,不然肯定更有用。   迪雅笑得志在必得:“皇太孙殿下应该很怕这个东西被人知道吧?如果让人知道,西北战事尚未发生的时候,皇太孙就已经做好部署了,姐姐这么聪慧,想来该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   “如让我做皇太孙的侧妃,我保证,对此事一辈子闭口不言。”   如若不然,她就不能守口如瓶了。   迪雅走了。   苏玳坐在那儿想,以迪雅的出身,做弘晳的嫡福晋都使得。   若真是应了她,迪雅这个心计,只怕将来在府里兴风作浪,她和永珚,都要性命之忧。   毕竟干死了她,迪雅就能有机会上位。   母仪天下的皇后,这诱惑多大啊。   被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威胁了。偏偏这件事,还真不能传出去。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爷进来你都没瞧见。”   难得穿的鲜亮黄色衣裳的弘晳走进来,带了一身酒气,混着他身上的气息,倒是不难闻。   暖黄灯色下,他笑得风/流矜贵。   苏玳瞧他半晌,轻叹:“爷做什么长得那么好呢。平白无故的,总是要招惹人。” 第68章 068   弘晳来得晚,不晓得苏玳方才见过谁。   福夏悄悄去问弘晳行程,李固也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安排,就去弘晳跟前问了一声。   这是福晋要问的,不然寻常时候,他可不敢到主子爷跟前问这些。   弘晳一听苏玳传话,就没心思和他们一块儿喝酒了,笑吟吟的跑来找他的小福晋。   这还在公主府上,又见弘晳漆黑眸中有些醉意了,苏玳就没打算同他细说什么。   她方才不过一句感叹,却叫弘晳给拿住了。   攥着她的腰,脸在她脖颈上蹭来蹭去的,怎么也不肯罢休,非要问她:“爷招惹谁了?”   “玳玳,你说,爷招惹哪个了?”   说不出来就亲她,亲的苏玳脖子都红了,热乎乎的一片。   这会儿没照镜子苏玳也晓得,那儿怕是留下不少印记了。这个时节,衣裳也不似冬日那么厚重,遮是遮不住的,也幸而这会儿是夜里,旁人也瞧不着。   这都成婚好几年了,弘晳待她还是这么热情,动不动既要留下些‘印记’。   回府了还缠着她,苏玳没跟他一起沐浴,要不然闹个没完,今夜怕是没法安睡了。   结果这人洗漱过后,还饮了醒酒汤,人是精神了,却也没忘了这个,她刚沐浴完回去,才进床榻,就被他抱着滚到了床帐里头。   暖热情迷的时候,苏玳想,罢了,明儿再去瞧儿子吧。   弘晳的热情,如今是都给了她了。   寻常她早昏睡过去了,今日却撑着没睡,看的弘晳兴致勃勃的,一眼的跃跃欲试:“玳玳,再来一次?”   苏玳忙拒绝了。她可真是不成了。   他身上随意披着外衣,还把苏玳的手攥在怀里,手下是弘晳暖热的胸膛,没忍住戳了戳他很是有力量感的肌肉,对上弘晳略有些兴味的眼神,苏玳忙将今夜迪雅来找她谈的事儿说了。   弘晳啧了一声,似乎觉得苏玳提起这人很是煞风景。   可也是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她在公主府上说那话是这个意思。   迪雅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居然还敢找上他的小福晋。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弘晳道,“爷来处置。”   苏玳是不想管,也不想和迪雅去拉扯。   这里头还牵着敏珠尔和纳穆赛,看弘晳的意思,似乎是有想用敏珠尔的意思,只怕迪雅这事就不大好那么处置了。   苏玳不想坏了他的事。   可心里又实在有些介意。   她半晌不睡,弘晳以为她还有事,忙道:“怎么了?还有人惹着你了?”   苏玳拨了拨弘晳散开的衣襟,轻声说:“爷会迎迪雅进府吗?”   “当然不会。”弘晳道,“那岂不是被她给拿捏了?爷岂能被她拿捏呢?”   他垂眸,瞧着怀里的小福晋,对上她的眸,忽而就笑了,“放心吧。瞧爷这几年,何曾叫府里进人过?爷说了,只玳玳一人,就足够了。”   这倒是实话。   自与她大婚后,除了赫舍里氏和那两个格格是意外,之后就再没有往府里进人过了。   别家府上都是这几年选秀都有进人的。   康熙淡着弘晳的这两年,连赏人都不赏了。   其实赏了,只怕弘晳也不会要。这位爷的性子,也不会是委屈自个儿的人。   苏玳得了准信,心里不担心这个,弘晳比她有分寸,他心中既有章程,想来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可苏玳想着,还是嘱咐了他一句:“无论爷要怎么处置,不能因为迪雅一个,影响我和父王还有额娘之间的关系。还有你,还有哥哥。这里头关系错综复杂,爷可要仔细。”   弘晳忍俊不禁:“知道了。福晋的娘家人,爷怎么可能不仔细呢?保管是叫人人都满意的。”   苏玳始信他,真就撒手不管,随他安排去了。   她在乎什么,已与他说明了。迪雅也是公主血脉,只要不丢了性命,得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她自找的。   弘晳也有事儿,瞧着小福晋安安心心的准备睡了,忙亲了亲她,趁着她还有些清醒,便轻声道:“爷过几日要去一趟西北。十三叔那里有些事情,需爷亲自去安排一下。”   苏玳都昏昏欲睡了,一听这话倒醒了:“去西北?”   可是,康熙圣旨,令弘晳留守京城的。若是擅自出去被发现,那岂不是叫康熙抓住了把柄,便是获罪了?   弘晳这个皇太孙要是有了过错,岂不是等于送把柄到康熙的手里,叫康熙废了他,再另立雍亲王么?   弘晳知道她担心什么,亲亲她,说:“福晋别担心。爷会在皇上回京前回来的。不会有人知道爷出京过。”   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苏玳没想拦,也知道拦不住。   她答应了。会守好太孙府,会营造出弘晳还在京中的模样。   被康熙冷落了这么些时候,弘晳也不怎么在人前露面,总在府里待着陪永珚,外头的人也不可能跑到太孙府来瞧弘晳是不是真的在。   离康熙回来还有好些日子,只要弘晳按时回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弘晳悄悄就走了。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来,李固和赵凛两个都没带着。   他带了另外的人走了。   敏珠尔拉布坦成婚后,苏玳也没什么交际的活动,因弘晳不出府,她自然也是少出去的。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并没有刻意打听公主府那边的动静。   只晓得自弘晳应承了迪雅的事情后,迪雅那边就再也没有找过她,也没什么大的动静,更没有传出当年那件事散播出去的消息。   苏玳以为,是弘晳有了动作。   原本是春暖花开的天气,但京城天气也是时有不稳定的时候,一场春雨,倒叫永珚有点小小的着凉,有点小感冒的迹象了。   这弘晳不在府里,瞒得住外头的人,瞒不住身边伺候的心腹,更瞒不住自出生起就黏着弘晳和弘晳几乎天天在一起的小永珚。   永珚想念阿玛。他人小,也听不懂什么出京之类的话,更不明白为什么天天陪着他的阿哥突然不陪着他了,而且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他快一岁半了,话说的还挺利索的,也挺爱说话的。   平日里和弘晳在一起,父子俩就喜欢叽里咕噜的说话。   苏玳不敢把弘晳出京的事说给永珚听,怕孩子小不懂事一下子给说出去了,就哄永珚说阿玛比较忙,要忙过了这一段时间才能来陪他。   永珚懵懂了两日才懂了,阿玛是真的忙,忙到连额娘都见不着阿玛了。   小孩子真心实意的想父亲,想的入了神,自然总有些损耗的,吃饭都不香了,睡觉也睡不好,就生病了。   苏玳照顾小儿子,整日整夜陪着他,就有些顾不上外头的事了,还好有四个福替她盯着。   弘晳走后半月,端静公主他们要回喀喇沁了。   苏玳原本想着去送一送的。可如今弘晳不在,永珚又病着,离开一整日,她着实有些不放心。   正犹豫的时候,福春倒进来禀报:“主子,端静公主来了。”   苏玳忙让迎进来。   额娘这个时候来,是上门来与她道别的么?   端静公主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等进来后,跟苏玳坐在一处,又瞧了瞧苏玳身边伺候的人,苏玳会意,叫福春福夏出去。   端静公主这才露出几分焦急神色来:“玳儿,迪雅她跑了。这都有好几日了。我们都没能找到她。”   迪雅也不知道怎么的,竟从公主府上跑了。   端静公主将迪雅看管的很严,临近启程的日子,更是不许迪雅乱跑的。   可迪雅居然打晕了她派过去的嬷嬷而跑掉了。   端静公主他们悄悄的寻了好几日都没有寻到,在调查的过程中,才以为得知了敏珠尔大婚当夜,迪雅偷偷见过苏玳,端静公主这才找上门来的。   她想知道迪雅和苏玳说过些什么。   苏玳便说了。   端静公主听后,越发着恼迪雅,可小女儿不在跟前,想撒气都没地方出气去。   端静公主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件事,皇太孙知道么?”   苏玳道:“女儿和他说过了。所以这件事,可能不是额娘想的那么简单的。迪雅逃跑几日都没什么动静,恐怕不是简单的逃跑。这中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想,”苏玳说,“额娘若信得过我,便将这事交与我来查吧。”   “若迪雅真要做什么,额娘怕是拦不住她的。”   “额娘若要回喀喇沁,便可先回去,有了消息,女儿会让人通知额娘的。”   出了这样的事,迪雅居然有那样的心思,还想着威胁自己的姐姐,还想要陷害皇太孙,端静公主哪能安心离京呢?   端静公主说:“我和你阿玛留在京中。让敏珠尔带着县主和纳穆赛先回去。等迪雅有了下落,确定她没有闯祸,我们再说回去的事。”   若迪雅真的闯了祸事,那她和噶尔臧还要留在京中善后的。   迪雅是无可救药了,可不能让小女儿连累长女和皇太孙啊。   查了几天,端静公主也不是毫无线索。   比如查到了迪雅逃出去后,那一路的踪迹是往江南去的。   江南?   苏玳心中微动,康熙如今就在江南呢。   弘晳自从出京,为了不让人截断消息,知道他的行踪,便没有和苏玳联系。苏玳现在也不知道弘晳具体到了什么地方。   只是迪雅这一路往江南去了,这小丫头是奔着要搞事去的吧?   那么大约,弘晳是已经将拒绝的话传到迪雅那儿去了么?   苏玳令赵凛私下派人全力截住迪雅,不能让迪雅去江南见到康熙。找到迪雅之后,立刻悄无声息的带回来。 第69章 069   弘晳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永珚是个乖孩子,不爱哭也不爱闹。   可他还是太小,还是很想念他的阿玛,这病一直断断续续的好不了,余室存想尽了法子,也只能稍稍扼制,要想好起来,还是得心静慢慢儿的养着。   病中难受,永珚就格外黏苏玳些,在苏玳怀里抱着的时候,会泪眼婆娑的想阿玛,会哼哼唧唧的,会无声的哭。   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滑落眼泪,看的苏玳都心疼的不得了。   迪雅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好消息,苏玳这心里头就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弘晳偶尔叫李固传来些消息,告诉苏玳他很好不用担心。他那边大概是真的很忙,也不容易传信回来,苏玳怕他分心,也没将永珚病了的事告诉他。   但迪雅的事情,苏玳叫李固想法子传信过去叫他知道了。他暗地里手底下的人多,想来要找迪雅也会容易很多。只是话传过去了,也没什么消息回来。   康熙圣驾回京是在八月里,是要赶在中秋节前回京的。   可才刚过七月中,太孙府上就来了人。   是宫里的人。   梁九功的徒弟顾文。   顾文给苏玳行了礼,才道:“太孙妃,宫里请皇太孙殿下去一趟。”   顾文是乾清宫的人,按理说后宫是使唤不动他的。他是跟着在御前伺候的人。   这会儿顾文该跟着梁九功在康熙跟前伺候的。   但弘晳这回没跟着侍奉去南巡,苏玳也没去关心过出行的队伍里有没有顾文,也不知道顾文是不是留守了。   弘晳如今不在京城,为了不叫他露面,对外一概都说他是病了的。永珚病恹恹的样子,外头几位皇孙福晋都是见过的,说弘晳也跟着病了,倒是也很可信。   这会儿弘晳避着不见人,只管在太孙府养病。这消息从上到下都瞒的很紧,苏玳很小心,应当没有走漏的可能。   可出了迪雅这桩事,这就很难说了。   弘晳出京的事,除了她,还有府里几个心腹奴才外,其余人都是一概不知晓的。   苏玳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她试探着问:“公公的意思,是皇贵妃请皇太孙进宫?”   顾文比起梁九功来,和弘晳的关系要更近一些的。   梁九功那是明明白白的康熙的人,是康熙的心腹太监,不能有什么明显的偏好。   但顾文就不一样了。他和皇太孙接触多,虽然皇太孙桀骜不驯冷淡骄横,但也不知怎的,他觉得皇太孙不坏。   他还年轻,不跟师傅似的,跟定皇上了。   皇上眼瞧着身子骨不成了,顾文私心里头,也想为自己结个善缘。   瞧着太孙妃身边侍候的都是以前皇太孙跟前的人,知道这是两位主子的心腹。   顾文就轻声说:“皇上提前回宫了。是皇上请殿下进宫去。”   再多的,他就不能再说了。   圣驾是要晚些时候才会回京的。甚至苏玳昨儿还听说,圣驾是在回銮的路上,这会儿还没出山西呢。怎么康熙就回宫了?   苏玳预感越发不好。   她说:“皇太孙现病着。不好挪动,怕病情又加重了。我与公公进宫去见皇上,陈情缘由。”   她倒是不怕有人在宫里弄虚作假假传圣旨。有这顾文出面,就不至于如此。   如今的局面也没有坏到那个份上去。就是康熙提前回京,这里头一定有事。   弘晳不在京中,她自然是要替他挡一挡的。   顾文迟疑,他只是个奴才,也不能要主子们怎么样,请不动皇太孙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以为这是皇太孙又在和皇上闹别扭不肯去,才叫太孙妃出面的。   可宫里的情形,却不是太孙妃能够应付的。顾文身份所限,一个字也没法说,只好听太孙妃的吩咐,到外头去候着。   苏玳只带福春福夏入宫,叫福秋待她出府后,悄悄派人将端静公主和噶尔臧请来。   太孙府无人坐镇,她实不放心。永珚太小,她更不能放心,只有额娘与父王都在这里守着永珚,她才能安心些。   这偌大的太孙府,也只有交给端静公主与噶尔臧,才可安定。   又嘱咐了福秋与福冬几句,苏玳就匆匆换了衣裳,随顾文进宫去了。   她这边刚走,太孙府就悄悄出去几个人,去公主府接端静公主和噶尔臧了。   顾文直接带着苏玳去的乾清宫。苏玳穿的是太孙妃的袍服,打扮的很庄重。   圣驾悄悄回京,那也是面圣,不能敷衍的。   顾文小心翼翼的进去回禀,里头说让进了,苏玳才屏息凝神的进去。   她这两三年极少这样单独面圣。从前康熙喜欢弘晳,待她也是和颜悦色的。   后来弘晳不怎么入宫了,她见康熙的机会就更少了。康熙对弘晳有些防备的心思后,这还是苏玳第一次单独面圣。   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殿中似是有人。   苏玳进去,依着规矩跪下行礼,不敢到处乱看。帝王喜怒,她只是太孙妃,怕是承担不起。   片刻后,才听见康熙说:“抬起头来。”   没叫起。   苏玳只得慢慢抬眸。   这一看,心就沉了下去。   殿中侍立的还有消失了许多时日的迪雅。与她一同跪着的,有端静公主,还有噶尔臧。   更有敏珠尔拉布坦及九贝勒府的县主,还有纳穆赛。   他们都苍白着脸,大祸临头的样子。   “皇太孙病了?”康熙盯着她,眸光阴鸷,毫无半点温度,“是病得不能动了?朕宣他,他都不来?”   苏玳穿越至今,在这儿活了这么些年了。从没有心慌恐惧到这个地步。   她甚至没有体会过这么惧怕的时候。   在现代生活的上辈子,那个时代,更不会给人带来这么深重的压迫感。   而在这里,跪在乾清宫冰凉的地砖上,听到康熙冰冷的话语,这个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上,苏玳攥紧了指尖,如果不这样,她害怕自己会颤抖,若殿前失仪,那更是大罪。   她额娘和父王在这里,也就是说,福秋他们去公主府,谁也请不到。   没有人能照看她的永珚,太孙府也无人坐镇了。   苏玳说:“回皇上,皇太孙确实是病了。医生说,病中宜静养,不好挪动。时气不好,怕是偶感时疫,殿下怕来了皇上跟前,叫皇上染了病气。”   康熙道:“难怪弘晳这般中意你。你倒是他的好福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事事替他遮掩。”   “弘晳他不在京中,你当朕不知情?”   苏玳不能说什么,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给康熙磕头:“孙媳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   康熙冷道:“朕召见他,是要定他的罪。却也不能叫你糊里糊涂的。你既说不知情,那就叫你听听吧。听听朕的好孙儿,大清的皇太孙都做了些什么。”   康熙示意,梁九功会意,便道:“太孙妃,奴才斗胆了。”   康熙懒得说,殿中的人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没有人能开口。还得是梁九功,得了康熙的准许,将能说的该说的,说与苏玳听。   苏玳听了,又与她心里知道的事七拼八凑的,把这事儿就给凑明白了。   迪雅那边,应当确实是被弘晳回绝了。弘晳动作挺快的,大约第二天就回绝了。   迪雅咽不下这口气,又没法通过威胁苏玳达成目的了,甚至弘晳还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   她也没法进太孙府了。   迪雅恼羞成怒,加之被关了这两年,即将回喀喇沁,之后她还要继续被管束,再由端静公主做主在喀喇沁寻个二等塔布囊嫁了。   迪雅不甘心落得这样的命运,她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心。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那就干脆都毁掉好了。   迪雅从公主府逃掉后,就直奔江南,去找康熙告状。   她是端静公主的嫡女,走的时候没带什么,可这位小公主在京中也是很有名的。   倒是没有费什么太大的周折,就让人领着一层一层送上去,见到了康熙。   迪雅是真狠。见到了康熙,就将当年她在巴勒多尔济书房中看到的那些都说出来了,甚至还把记得的部分画了图给康熙看。   她对康熙说,西北战事,是皇太孙早就谋划好了的。是皇太孙暗通准部余孽,想要抬举皇太孙自己的人,以达到助长自己势力的目的。   她把巴勒多尔济和皇太孙都卖了。把自己一家子都给拖累牵扯进来了。   她为了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将所有人都描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说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将她足足关押了两年。   而她画出来的这些就是证据。   康熙听后自然大怒。他觉得弘晳太过激进,总是想要谋求些什么。   他既然已经想着要另立皇太子了,就不会任由弘晳这般下去。正愁找不到什么理由处置弘晳,这可真是有了瞌睡送枕头,迪雅这些事送上来,不正是弘晳的‘罪名’么?   简单的罪名,当然不能废掉皇太子皇太孙。但有了这样的事,皇太孙就不能再做皇太孙,皇太子也可顺势立为亲王。   储君之事,主动权就又回到了康熙的手中。   康熙思虑过后,立时带着迪雅快马回京。   他是悄悄回来的,并未走漏风声,外头人只会知道,圣驾如今将入山西,这样做,就是为了麻痹弘晳,不让任何人提前察觉。   回京后,康熙立刻将端静公主一行人都宣进宫来。   就为了防止他们串联。   苏玳前脚出府,康熙后脚就派人去了太孙府,弘晳不在府里的事,康熙就知道了。   苏玳听着,神色平静,她偶尔对上迪雅的眼神,在康熙面前,迪雅不敢放肆,但是那个得意的眼神,真的是小人得志。   苏玳想,迪雅有什么可得意的呢?如果一家人都因此获罪,她也是罪人之后,难道她以为她还会有什么前途吗?   似这样出卖了自家哥哥,连亲哥哥的前程都不顾了人,还有谁敢亲近?   没有了家族,她将来又能有什么好处?康熙真能一直护着她吗?   弘晳哪怕真得被她告倒了,还有弘晋弘旸在,迪雅真以为,这些皇太孙身边的亲近的人,会就此放过她吗?   “朕问你,弘晳出京,去了何处?”等梁九功说完,康熙又问道。   苏玳说:“孙媳不知道。”   她从没有跪这么久的时候。哪怕新年的时候进宫来跪着,听皇上在奉先殿说新年贺词,总结去年展望来年,都没有这么难受。   毕竟那时节,弘晳舍不得她疼,总是悄悄的给她加了棉花的垫子,还是温温热热的,不会叫她冻着。   可这会儿,将要热起来的天气,她这样硬生生的挺着跪久了,膝盖疼得很。   那一块只怕是早就跪紫了。   康熙逼她:“乌梁海氏,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弘晳出京,去了何处?”   苏玳抬眸,静静看向康熙,说:“皇上,孙媳真的不知道。孙媳只知,皇太孙病着,不宜见人。”   康熙道:“你真是冥顽不灵。你护着他,可有想过永珚将来怎么办?”   永珚。苏玳心口一疼。   她只是个小女子,成婚前,额娘父王哄着疼着,成婚后,弘晳护着宠着,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往日里是见弘晳受苦受伤,如今她自己顶上来,才知道这苦这伤该有多疼。   心理上还是有些承受不了,眼中的热泪盈满眼眶,她的声音带着颤意和哽咽。   她说:“皇上当时征战准噶尔,大获全胜。可并未剿灭准部余孽。谁都知道,准部余孽妄图扩张,妄图复仇,是无论如何都要卷土重来的。”   “皇太孙没有跟皇上亲征,他一心牵系大清,就想大清越来越好,永无兵祸。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准备,预演推算,只有心里肮脏的人,才会认定他要以权谋私。”   “西北战事绵延,皇太孙在府里挑灯夜战,写出的节略章程,装了满满一书架。皇上既都让人去过太孙府了,何不叫人去看看?看看皇太孙的一颗赤诚之心。”   “皇上这两年,见他很少,不知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熬出来的心血,能有谁知道?皇上怎能凭借一面之词,就对皇太孙如此猜度?焉知不是迪雅因爱生恨,做不成皇太孙的侧妃,才血口喷人,有意诬陷的?”   苏玳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一口气下不去,干脆全部送出来。   圈禁就圈禁好了,怕又有什么用。不替他争一争,将来见了弘晳,她更心疼。 第70章 070   没有人敢这样和康熙说话。   端静公主和噶尔臧在这里跪了许久。若不是康熙禁止他们开口,他们早就说话了。   要说的自然也是苏玳这样的说。   端静公主与噶尔臧瞧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心里是欣慰的赞扬的,甚至还夹杂着酸楚,瞧瞧,这才是他们的好女儿。多么勇敢无畏啊。   再看看迪雅,都养成个什么样子了。   这样的女儿,怎么还是嫡出的小公主呢?夫妻俩心里倒都生出迪雅不配的念头来。   若非迪雅,又怎会有今日这样的祸事?   因苏玳嫁到了京城,嫁给了皇太孙,端静公主与噶尔臧就十分关注京城中的动向。   夫妇俩知道京中弘晳的处境不好。他们自然是担忧的。   可瞧着皇上如此偏心,竟只凭着迪雅的一面之词就想如此处置皇太孙,夫妇俩也是为此捏了一把汗的。   他们当然站在皇太孙这一边。可如今皇上显然是要处置皇太孙的,奈何他们眼下找不到机会做什么,方才苏玳未来之前,他们为皇太孙分辨的话已经说尽了。   如今,只能看皇上是否肯听苏玳的话了。   端静公主与噶尔臧心里都打定了主意,若苏玳真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夫妇拼了命也要护女儿和外孙的性命无忧。   敏珠尔拉布坦和县主安静的跪在旁边。   县主是活泼些的性子,不是宜尔哈那等沉静。但此时跪在那里,县主也是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年纪不大,也并不惊惶。   只是颇有些好奇的悄悄看苏玳。   她想,难怪阿玛和她说过,皇太孙那样的性子,又怎会娶个木讷胆小的嫡福晋呢?如今一看,果然太孙妃与皇太孙脾性还是相似的。   太孙妃胆子可真大啊。   她素来和太孙妃的交集很少。如今瞧着,就想以后要多和这位嫂嫂接触,她喜欢太孙妃的性格。   敏珠尔拉布坦心中却十分愧悔,若非他的亲妹妹无知,姐姐又怎会这样呢?   他心里倒是暗暗发誓,此番若能平安度过这个坎,将来无论姐姐和哥哥有任何要求,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完成。他一定要护着哥哥和姐姐,还有喀喇沁的平安。   康熙对弘晳的福晋还是有些期待的。   弘晳还是皇长孙的时候,康熙就觉得这个长孙福晋不能太随便。弘晳看中了乌梁海氏,康熙觉得各方面都很匹配的。   弘晳被立为皇太孙,乌梁海氏将来就是要做太子妃皇后的。   康熙心中不免有些挑剔。弘晳的子嗣太少了,到如今才只有一个嫡子,其余的侧福晋格格侍妾一无所出,这算什么?   若非弘晳护着,康熙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乌梁海氏这样做的。   偏弘晳是那样的性子,他也动不得弘晳府里的事。   若将人换了。看老四府上,弘晖都好几个儿子了。那不是挺好的?   瞧着底下跪着的身量纤细的乌梁海氏。康熙心里倒点了点头。   这样的性子,却也和弘晳相配。弘晳不做皇太孙了,正好可让乌梁海氏去陪着他。她这样心系弘晳,也是一桩好事。   “皇太孙无旨私自出京,是该当处置的。”   康熙说,“至于西北战事是否皇太孙有意挑起,蓄谋已久,朕自有定论。”   “去将永珚接到宫里来。东三所空着,太孙妃就和永珚先去东三所住下。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们,余下事,等皇太孙回京再说。”   这是打定主意要以苏玳母子为质,静等弘晳回京自投罗网了。   梁九功才带着人要动。   外头忽而有人进来,朗声道:“且慢。”   循声望去,竟是身着皇太孙服制,原本该在京城之外的弘晳。   众人都有些吃惊,就连康熙眼中都有惊色。   弘晳走进来,后头还跟着雍亲王与隆科多。   弘晳大步走上来,到了苏玳跟前,小心翼翼的把苏玳搀扶起来,然后轻柔的伸手替她揉了揉膝盖处,见小福晋疼的皱眉,弘晳倒不敢再碰了。   这是跪的时间太长了,不能碰触,得坐下来缓一缓,等缓过了这阵子,然后还要擦药的。否则淤伤了,就更难好了。   弘晳一个眼风扫过去,跟着弘晳的李固会意,连忙去寻了软凳来,请苏玳坐下了。   跟着李固的小太监将端静公主等人也都扶了起来,无视康熙的眼神和质问,都沉默的搬来软凳,让众人都坐下了。   皇上跟前,谁敢坐呢?弘晳含着笑,说:“孤赐座,诸位有什么不敢的。”   李固和小太监们就强行将众人扶着坐下了。   苏玳有些懵,眼角还挂着眼泪呢,弘晳轻轻用指腹给她抹去了,还轻声和她说别怕。   他不是出京了?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还是这么巧?正好卡在这个时候?   看着跟着弘晳进来,一言不发侍立在旁边的雍亲王和隆科多。   苏玳隐约想到些什么。   弘晳安抚好小福晋,见小福晋不说话,只一双眼含着盈盈泪光望着他。   现在是在乾清宫,人多,康熙还在这儿,他也不便与她说什么私话,见她好好的毫发无伤,弘晳就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要先处理这边的事情了。   苏玳还是不说话,只瞧着他,那目光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似是怎么都瞧不够似的。   弘晳带了人来,雍亲王与隆科多在旁边一站,都没怎么说话,弘晳的人训练有素,一来就把乾清宫给占住了。   雍亲王和隆科多明显是站在弘晳这边的,梁九功这边就不敢动了。   弘晳看向康熙:“孙儿偶感风寒,去别院养病,实在是不宜见人。玛法见谅。”   “玛法这里的事,孙儿都知道了。玛法想留太孙妃和永珚在宫中,这却是不能的。”   “迪雅的事,孙儿早有察觉。先时,她就用此事威胁太孙妃,想要谋夺皇太孙侧妃之位,孙儿将计就计,欲擒故纵,这才让她去到了玛法的身边。她告孙儿,而此事实则是大阿哥与迪雅商议好要陷害孙儿的。”   “真正内情,就如同太孙妃与玛法所说的那样,孙儿为西北战事,厄鲁特蒙古余孽呕心沥血,才有今日胜利之局面。”   弘晳一番话,将什么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康熙是一个字都不肯信的:“空口无凭,朕如何信你?”   弘晳垂眸轻笑:“迪雅三言两语,玛法倒是信了。孙儿这天大的冤屈,有人证物证,玛法倒是不信了。罢了,孙儿这里,自然将一切证据都寻到了。”   他设计迪雅。从纵迪雅逃跑开始,就已经在设局的。   大阿哥那里,也不差这一项罪名。   将大阿哥的人买通,把迪雅和他们沟通牵连的事做实了。迪雅就是陷害皇太孙的罪名。   纵迪雅去康熙跟前告状,就是为了试探康熙的心意。   他借机出京,是真的有事要做,也是想要一箭三雕,让康熙先把心思露出来。   弘晳不耐烦再这样蛰伏下去了。   就借迪雅这件事,要争锋那就正面干起来。   弘晳的人,将一切预备的齐全,送到御前,一样一样的翻着,由不得康熙不看。   迪雅知道事情不妙,忙道:“皇上,臣女没有诬陷皇太孙!臣女是真的亲眼看到——”   她的嘴被赵凛上前堵住了。   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捆在了康熙的跟前。   康熙怒气飙升:“放肆!”   弘晳眼中冰冷一片,面上却轻轻笑起来:“放肆什么?玛法是说我放肆,还是说迪雅放肆?”   “皇上自亲征噶尔丹后,就不再将重心放在清缴准部余孽的身上。taiwan诸多事宜也并不令其发展。江南及各省诸多事务都并不清明。皇上精力不济,什么事都是宽纵为上。”   “偏偏对太子,对臣,百般挑剔,千般不满,生怕臣等有一点做的和皇上的心意不合。这几年,精力都内耗在争斗之上。大清国力毫无增长,甚至有倒退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谈什么政通人和?”   “臣与雍亲王为敌,皇上心里舒坦了,是么?可臣心里不舒坦。臣一心为自己,一心为大清,已不能任由皇上摆布了。”   康熙怒不可遏,可见弘晳这些话句句戳心。   尤其是看到雍亲王和隆科多沉默的站在弘晳这一边,并不为康熙说上一句话。   康熙更是气急攻心。   苏玳无心去听他们祖孙之间的博弈。她知道,弘晳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和康熙正面刚起来,必然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他不会吃亏的。   她在意的,是方才弘晳说的话。   弘晳说,纵迪雅去江南找康熙告状,是他设计好的。是为了试探康熙的心意。   也就是说,今日这样的局面,是弘晳提前就安排好了的。   康熙提前回京,她入宫为质,他再赶回来掌控一切,都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苏玳从来都知道,在弘晳心里,是一万分的想要得到皇位的。为了得到皇位,他不惜一切,义无反顾,甚至不择手段。   但是,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楚的感受到,原来,她和永珚也包含在这个不顾一切和不择手段里头。   妻儿,也成了他可以利用的对象吗?   他们都已经互许心意,他宠她护她,却独独不爱她。   不然,怎么可能没有一丝犹疑呢?她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不在意吧?   这殿上,俨然成了弘晳的地盘,他掌控一切,康熙被他气的浑身发颤似乎要发病。看来,这位皇上也是争不过弘晳的。   这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无心这些。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弘晳现在的表现,衬托着她方才的那一幕,像个笑话。   苏玳垂眸,撑着钻心疼痛的膝盖站起来。   她坐的地方不显眼,但站起来却有些显眼了。一殿的人都看向她。   苏玳没法跪下磕头,站着给康熙福了福身,又对着端静公主与噶布喇那边福了福身,然后径自转身,没有给弘晳一个眼神,直接出了乾清宫。   福春福夏本来候在宫外不能进来的。   随着弘晳的回京进宫,福春福夏也进来了,就在殿外等着苏玳。   见苏玳出来了,两个丫头连忙迎上来,扶着苏玳。   李固从殿内追出来:“福晋,福晋。主子爷说,福晋伤了膝盖,请福晋先去毓庆宫暂歇。请太医看过了擦了药,主子爷才能安心。等主子爷忙完此间事,再与福晋一同归家。”   “主子爷说,小阿哥有妥当的人照管,请福晋安心。小阿哥没有事。”   苏玳转眸看李固。弘晳没出来,只打发了他的贴身太监出来。   李固对她很恭敬的样子。弘晳大概还在里头掌控一切吧。   苏玳冷道:“不必了。告诉你主子,我死不了。不敢劳皇太孙费心。”   她不愿在这宫中多待一分一秒,她要回去。回太孙府,回她的住处。   同样的话,回敬给弘晳。   李固听的云山雾罩,但也听出来大大的怒意和怨气。   李固不解,就去看福春福夏,福春福夏两个哪知道呢?给了李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慢慢扶着苏玳出宫了。   李固这儿也无法,只能先回去复命。殿中人多,没法回福晋的原话,就简单在主子爷耳边说了,主子爷还在稳控乾清宫的局面,听见说福晋回府了,纵然归心似箭,也没法子马上回去。   苏玳当是谁是在照看永珚。回府一瞧,原来是宜尔哈。   宜尔哈见她回来了,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妹妹可算回来了。我这儿都要担心死了。”   苏玳见她,心里就像刺似的疼了下:“嫂嫂都知道?”   宜尔哈不知道她问的这话里头包括迪雅的事,就说:“怎么能不知道呢?我这就怕事情弄不好,伤着你和永珚了。”   宜尔哈只知道今天的事,还是雍亲王回京进宫前告诉她的。她担心的不得了,立刻就来了太孙府。别的事她一概不知道。她是猜到了自己阿玛与皇太孙可能是假闹翻了,但还不确定。   今儿个瞧见了这一出,心里才落定了。   可她这话听在苏玳耳朵里,就变了味了。   敢情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不告诉,把她当傻子吗?   怕她在康熙面前表现的太假,怕被康熙看出端倪啦,坏了弘晳的好事?   永珚似乎精神都好了些,苏玳临走前看着病恹恹的小娃娃,回来却见这孩子抱着弘晳的衣裳一个劲的笑,喊阿玛。说阿玛回来了。   这么说,他进宫前,还抽空见过孩子了?   永珚想苏玳抱抱,苏玳没动。   瞧着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娃娃,苏玳想起,当初就是心疼他喝汤药伤了身子,自己做主替他停了汤药,然后才有了这个孩子的。   苏玳这么想着,心里有点酸楚。   “嫂嫂,我累了。劳烦你照看永珚。等弘晳回来,叫永珚跟着他吧。我要休息。”   苏玳不许福春福夏跟着,她让人去找了药来,把人都赶出去,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严令谁也不许进来,然后自己撩起衣裳,给膝盖涂药。   她向来养得好,膝盖处都是白白嫩嫩的,今儿这一跪,这一大片的青紫痕迹看着着实可怖。   心里有气,下手也狠,揉着揉着,苏玳就把自己疼哭了。   心里的酸涩越来越重,这淤伤不揉散了,这一个月怕是都别想走路了。   苏玳擦药半个时辰,在屋里就哭了半个时辰。   宜尔哈时不时来看看,听见这哭声,就知道苏玳在宫里受了大委屈。   问福春福夏两个,这两个也不知道。   宜尔哈心疼极了,这素日里叫皇太孙疼的跟白玉儿一样的娇人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连人都不肯见了,这皇太孙怎么还不回来呢?   怕也是只有弘晳能劝劝了。 第71章 071   苏玳突然离开,弘晳其实是很担心的,恨不得也跟着追出去。   可眼前是他布局许久的局面,容不得他就此抛下离去。   小福晋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性子,她突然离开一定是有她的原因在的,可弘晳便是怎么想,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只猜测,大约是先前独自面对康熙,让小福晋吓到了。   她膝盖上的伤许是很疼,实在待不住,就先离开了。   剩下的事,已经不需要端静公主他们在这儿看着了。   这是他与皇上之间的事。   弘晳做主,让端静公主他们走了,迪雅也被送走了,自然有她这个罪人该去的地方。   康熙见苏玳突然离开,自然不满,可看着弘晳这样目中无他的安排,方才弘晳说的那些话,在康熙脑中翻江覆海闪现。   盛怒之下的帝王开始出现心慌气短的情形,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若是不控制心情,很可能接下来就要手抖要晕厥,就又要生病了。   康熙不想再体会那样的痛苦,他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经过那么些大风大浪的帝王,也不是真的被这样一气就气死了。   殿中只剩下弘晳雍亲王还有隆科多的时候,康熙琢磨透了弘晳的用心。   一方面,为弘晳的安排与魄力感到欣慰,这就是他教养的好孙儿。   一方面,又为弘晳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和展露出来的势力感到心惊。居然连老四和隆科多都站在他那一边。   康熙的心情矛盾至极。   “你心里,就这么恨朕吗?”康熙问。   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小时候就失去阿玛额娘。是太皇太后教养长大的。   能这样不留脸面说他的,只有太皇太后一个。等到他渐渐长大后,太皇太后也不会这样说他了。   这几十年里,居然出了个胆大包天的皇太孙敢这样说。   他不为大清好,弘晳就是为了大清好?   内耗争斗储位,这难道不是为了大清好?大清有了皇帝,又有两个储君,权力分散,这就是好?   君权,始终是最高的。大清重,君王更重。   他教养弘晳这么些年,倒是把这孩子养成了这样的心思。与他相悖,偏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老四站在他那边,也觉得他这个阿玛做皇帝做的不好吗?   弘晳道:“玛法永远不会明白孙儿心中所想。也永远不会理解太子与臣的处境。”   恨吗?弘晳想,那肯定是有恨过的。   如果不恨,他也不会站在这里,和康熙分庭抗礼了。   康熙说:“那你想要什么?要朕退位?要皇太子即位,你再为皇太子?”   弘晳看着康熙,说:“玛法退位,还是太上皇。皇上和太子,也没法违抗太上皇的政令。”   康熙道:“那你想如何?把朕杀了?”   弘晳道:“玛法错看孙儿了。臣只是想,玛法年迈,身子骨也不好,还是好好养病。朝政之事,交给臣摄政就好。皇上一向看重雍亲王,有雍亲王从旁协助,皇上可以放心。”   “你居然想摄政?”康熙道,“那若是朕不准呢?”   弘晳的强势,无端令康熙想起了当初的鳌拜。康熙平生最恨受人挟制。   弘晳垂眸轻轻笑起来:“皇上不准也没什么用。孙儿的性子,玛法是最了解的。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孙儿多年经营,若此刻不能得偿所愿,那就闹个天翻地覆,又有何妨?”   “玛法若不介意许多事闹得天下皆知天下大乱,一概局面全部失控,那就试试吧。”   这话令康熙面沉似水。   弘晳的性子,他自然了解得很。正因为了解,才是不敢赌。   这孩子疯起来真的很疯。康熙不敢冒这个风险。   康熙想,他居然也会有生出不敢的这一天。   更要命的是,他纵弘晳日久,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年下来经营到了何种程度。   康熙现在有理由怀疑,大阿哥和老八都是栽在弘晳手里的。可叹没有证据。   康熙看向雍亲王:“老四,你也纵着他这样对朕?”   雍亲王一直沉默,此时才抬眸,他的目光坚若磐石,他跪下来:“阿玛年高,请皇太孙摄政。阿玛可以安心休养身体。有儿臣从旁协理,必不会有事的。”   那日在苏园,雍亲王被请去和弘晳说话。   叔侄俩敞亮的谈了一回。   弘晳将那个历史上他们的事都说与他听了。   胤禛听完后就大哭了一场。如何能不哭呢?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有那么难的时候。   胤禛不想有那样的局面,为储君之位,兄弟几个离散成那样。最后他兢兢业业做皇帝,没活个十来年就没了,老十三居然没的比他还早。   弘历当皇帝,还把弘晳给弄死了。   胤禛不能接受。在这儿,又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清。   他始终觉得皇上不是那样绝情的人。那么疼爱弘晳的一个人,最后怎么可能真的忍心要这么对待太子和皇太孙呢?   胤禛不愿走那条路,在还没有走上那条路的时候,他就打算跟着弘晳干了。   哪怕是跟皇上对着干,也要保住他,保住老十三,保住太子与皇太孙。   此消彼长,总有一方是要占上风的。   隆科多是自己凑上来的,胤禛听过弘晳的话后,知道了历史上的那些事儿,毫不犹豫的把隆科多拉下水了。   看胤禛这样,康熙就知道今日这事,不可转圜了。   他以为是占了先机,却不料是中了弘晳的计策。   这一局翻不起来。   且不知弘晳之后还有什么布局,康熙身体撑不住,心力不济,倒不妨答应了他。   横竖西北那边稳定后,老十四就会回京的。等老十四回京,再做计较不迟。   康熙心里终归还是忌惮弘晳的。   弘晳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上辈子就是疏于防范,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这会儿就不会再有了。   他要的不是鱼死网破,也不是两败俱伤,是万无一失。   是康熙怎么挣扎,都没法子斗过他去。   苏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药膏散落在手边榻上,她慢慢起身把药收拾了,看了一下膝盖上的伤,疼还是很疼的,但似乎淤伤有了一些好转。   眼睛好像也哭肿了。   拢了拢衣裳,苏玳叫福春进来。   福春福夏两个是一起进来的,福春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是要沐浴更衣么?”   苏玳道:“先不忙。你们去将图嬷嬷请来。”   这边就忙着去请了人来。   图嬷嬷来了,一见了苏玳的模样,倒是吓了一跳。福晋怎么哭成这样,这是在宫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么?   府里别人不知道,图嬷嬷却是能感觉出来的,可能隐约是有事了。福晋入宫,回来却这样,莫非是真有什么大事?   图嬷嬷还不知道弘晳的事,可她又不敢问出了什么事,只能站在一旁,等候主子吩咐。   苏玳说:“嬷嬷是太孙殿下的奶嬷嬷。那嬷嬷可能认出来没有侍寝过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图嬷嬷说:“奴才能认。”   “那便好。”苏玳叫福夏,“去将董鄂氏和殿下的三个侍妾请过来。不要惊动了人。”   她醒来没瞧见弘晳,就知道弘晳应该还没有回来。   她倒是要看看,弘晳这事上有没有蒙过她。   人请来了。苏玳便让图嬷嬷去瞧一瞧。   她这事行的古怪强硬,也没人敢问什么,图嬷嬷奉福晋之命给董鄂氏还有三个侍妾分别验看,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还好是分别验看,互相都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倒是还能保住各自的脸面。   验看完了,福夏再将人悄悄送回去。   图嬷嬷到苏玳跟前回话:“福晋,奴才瞧过了,侧福晋与三位侍妾,都是完璧之身。”   这话说出来谁信呢?府里头两个侧福晋,两个格格三个侍妾,皇太孙这么些年竟然一个都没碰过。   她们还以为那王氏曾得宠过,却不想都是皇太孙逢场作戏,除了眼前这位得宠的嫡福晋,皇太孙是谁也没放在眼里的。   在场的都是跟着弘晳日子久了的,都不知道这些事,如今乍然听见,一个个都吃惊的不行。皇太孙果然是眼高于顶,原来不过是为了敷衍,实则这些人一个都瞧不上。   就只喜欢嫡福晋一人。   苏玳听了,垂眸片刻,才说:“嬷嬷回去歇着吧。这事就不要与人说起了。我不希望府里有这方面的传言。”   图嬷嬷忙应下。   图嬷嬷走后,苏玳才说:“沐浴更衣吧。”   福春福夏惦记着苏玳不曾用膳,怕她饿坏了,福春去预备后,福夏就问苏玳想用些什么。   苏玳不想吃,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听见福秋进来说宜尔哈带着永珚来了,她垂眸轻叹一声,才说:“就随便弄些东西吧。也吃不了什么。”   她叫福秋出去同宜尔哈说:“请嫂嫂再照看照看永珚。等皇太孙回来了,就将永珚送过去吧。辛劳嫂嫂了。”   她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是不宜和孩子在一起。   身边侍候的所有人都瞧出不对劲来了,可没人敢劝,四个福是不知道该怎么劝。   宜尔哈带着永珚,心里很是担心,她这是看出来了,他们劝怕都是没用的。   就悄悄和四个福说:“你们让人去宫外守着。若能给皇太孙递个话儿,就去递个话儿。说福晋怕是惊着了,请皇太孙忙完了就回来瞧瞧。”   宜尔哈这会儿已经知道端静公主被送出宫的消息。宫里的事情,也是这时候才送与消息让她知道的。   巴勒多尔济不在京中,她知道她阿玛和皇太孙能稳住局面,但迪雅到底是端静公主的亲生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公主与郡王怕是心中难受。   还有敏珠尔和县主,宜尔哈只能等太孙府的事情妥当后,再去公主府安慰众人。   苏玳随意吃了些东西,就让福春福夏收拾了膳食,她吃不了什么的。   往日永珚在跟前,小孩子咿咿呀呀的说话,屋子里总显得热闹温馨。   如今孩子不在这里,奴才们叫她赶到外头去候着了,一屋子的空寂无言,她只能盯着静静燃烧的灯烛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忽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玳心有所感,才一抬眼,弘晳一阵风似的进来,拥住她,神色焦急,语声温柔:“玳玳吓着了?”   “莫怕莫怕。爷回来陪你了。”   苏玳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看着他熬红了的眼睛,苏玳想,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走后,皇上是不是为难你了?”苏玳问。   弘晳道:“没事,有爷在,玳玳想怎样便怎样。不需顾及他人。”   苏玳又问:“宫里的事,都妥当了么?”   弘晳说:“妥当了。玳玳不用操心。”   弘晳要握她的手,苏玳让他握了,想要亲她的时候,苏玳躲开了。   她一双盈盈泪眼默默凝视着弘晳:“那咱们就来说说咱们自己的事。”   弘晳直到此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玳玳?怎么了?”   苏玳安安静静地看他:“爷曾经和我说,想要个知心人。我说我做不到。后来不知怎的,似乎又做到了。可现在发现,是爷不知心,我便没法知心了。”   弘晳听明白了:“福晋怨我没有事先知会你迪雅的事?”   苏玳轻轻垂眸,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落在弘晳揽着她的手背上。   滚烫滚烫的,烫的弘晳心疼极了。   他听见小福晋轻柔好听的声音响起。   “我和迪雅不一样。她心气高,志气大。我小时候,就只想在喀喇沁找个疼爱我的男人嫁给他。不出喀喇沁,我就还是喀喇沁的小公主。他就要疼我爱我宠我一辈子。如果他不好,额娘父王,哥哥都不会放过他的。我能自己选人,他必定是最好的。”   “或许,运气好,我们能相爱一辈子。哪怕不能,我们也是亲密无间的夫妻。”   “可爷要娶我。那就没法子了。”   弘晳紧了紧手臂:“我们也是亲密无间的夫妻。”   “是吗?”苏玳轻轻笑了,她看向弘晳,“那我问爷,爷要对我实话实说。”   “我与皇位,在爷的心里,究竟哪个更重要?”   “爷别敷衍我,其实爷不说,看看今日,也知道爷心里的答案是什么。我就是想听爷亲自说出来。”   他不知道他的小福晋敏锐在意成这样。   他忽然就想起,那年阿玛病重垂危的事。   逼得皇上松口封了他做皇太孙,他额娘戳着他的额头告诉他,你福晋害怕呀。   这一条舍生忘死的路,她得和你一起走。他以为,她那么听话,那么好,她是勇敢而无畏的,她怎么会怕呢?   想着想着,额头似乎疼起来,心口也疼起来。   “皇位。”问弘晳一千遍一万遍,也是皇位更重要。他不能骗人的。   “玳玳,你听我解释,好吗?我——”   “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苏玳截断了弘晳的话。   从他的怀抱里抽离:“在爷的心里,从来都是皇位更重要。这个我从一开始嫁给你就知道了。”   “可是在我的心里,后位也重要,可也没有那么的重要。我更看重你,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随时随地做好失败的准备,随时随地要准备为你顶住风险,可你不能往我的心上戳刀子。你说初见,就喜欢我勇敢无畏的样子。喜欢我争第一。”   “那是在喀喇沁。他们都宠我爱我,不会利用我。喀喇沁的一切我了如指掌,可对你,我常常雾里看花,什么都不知道。而可笑的是,我居然认定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承受。”   “弘晳,你真的爱我吗?我不剥夺你心之所向的地位,但我不能接受你这样伤我的心。”   弘晳爱过人吗?   他没有爱过任何人。   他喜欢小福晋,亲自选的小姑娘,一见钟情的小姑娘,当然喜欢的不得了。   他只是以为,喜爱的女人,给她宠爱,给她最尊崇的地位就够了。   可是小福晋的话戳的他心都碎了,他发现他错了。   他额娘的暗示他没有听懂,直至今日,终于尝到了苦果。   原来重生,不是只要一个女人,不生那些孩子就足够了的。   原来喜欢和成婚不是结果,似乎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错了。”弘晳认错飞快,“我一定改。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和你说。”   苏玳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不懂。”   她轻轻点了点弘晳的胸膛:“你改不了你的心。弘晳,你的心封闭得很。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好像直到现在都没有进去。我还以为我在里面的。但是好像我错了。”   “心心相印,亲密无间。你可能真的不懂。”   他本来就是天潢贵胄,是受尽宠爱长大的皇孙。   他选择不要那么多的女人,只宠她一个,只要了她的孩子,这是万千宠爱在一身。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苏玳的美梦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和弘晳这样过下去,当然很好,会有很完满的一生。   可今日的事,戳破了苏玳的心,让她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   他高高在上,两颗心无法在一个高度相爱。她似乎永远都在追赶他。这不是苏玳能够忍受的。   她就是个缺爱的小孩儿,缺爱的小孩儿就是很没有安全感。   端静公主和噶尔臧都很宠爱她,她希望自己的爱人和她永远第一好,第一亲密,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啊。   娇气的女孩子,就是这么长大的。她又不曾像迪雅那样骄纵。   她很害怕。圈禁就罢了,关键是不知道将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今日是殿上顶住康熙的风险,转头得知这是一场计谋。   那明日她生命垂危,有人要杀了她,千钧一发的时候被弘晳救了,又是一场计谋吗?   爱人的心,禁得起这样反复的磋磨吗?   弘晳进来,紧紧抱她入怀的时候,苏玳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他身上的衣衫是深色的,苏玳眼睛尖,一眼看见了洇出的深色印迹,应该是血。   可他一进来,什么话都没说,都不说他自己受伤了。   看,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她问了呢,他会不会又不肯说,或者说没事,叫她不用担心?   她不问,他就是什么都不说。   弘晳自食苦果,小福晋句句控诉,这些话里,听得出她都心碎了。   一时千言万语涌上来,竟不知从何处开始说了。   身上的伤没有好好包扎用药,伤口崩裂还在流血,弘晳支撑到现在,眼前都有些发晕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喉间身上却有万钧之重,都不敢开口,生怕开口后,脏腑里涌动的血气喷出来,把小福晋给吓坏了。   苏玳却当他是无话可说。   是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都说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想耽误他治伤的时间。   苏玳往后退了好几步,轻声说:“往后,我就是爷的福晋。我还会好好做爷的福晋。爷很好,什么都不用改。咱们就这样过日子。挺好的。只劳烦以后,以后再要拿妾做工具人的时候,知会妾一声。永珚那里,还望爷好好照看。别伤了他。”   “我去叫李固进来伺候爷。”   憋着泪飞奔出去。   听见弘晳在后头吼她:“你这个女人,真是要气死爷了!”   “给爷滚回来!”   苏玳没滚进去。   但出现在李固跟前时,那哭花了的脸把几个奴才都吓蒙了。   苏玳说那些话,她自己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她哭着叫李固:“快去叫余室存来给爷看伤啊。”   李固还没去,里头咚一声响,唬了众人一跳。   李固进去一瞧,弘晳体力不支,要追苏玳没追上,摔地上了。   血都从袖子里流出来了。   一时屋内鸡飞狗跳,李固忙着去请余室存来,弘晳咬着牙忍着疼,还要擦嘴角的血渍,一抬眼看见小福晋哭成个泪人儿了。   一时没忍住,语气粗暴:“玳玳!过来!哭什么!爷还没死!”   且死不了呢。   苏玳害怕,不敢过去。见弘晳挣扎要过来,苏玳慌了,忙自己走过去,却不大敢看那些流出来的血。   倒不是晕血,是瞧他受了伤,她心里慌。   又担心又自责又心疼,终于崩溃大哭,还含糊不清的说:“对不起。”   她不该和受伤的人说那些话的。   弘晳叹了一口气,用没流血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气也被她气死。   偏偏又是个娇软小姑娘。对她恼也真恼不起来,凶也真凶不起来。 第72章 072   余室存来的很快。   来的时候瞧见皇太孙伤的这样厉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上来处理弘晳的伤。   弘晳身上的衣裳没人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   还是余室存拿着剪刀慢慢剪开弘晳身上的衣裳,众人才看见了弘晳身上的伤口。   那是两条很深的伤口。前胸很长一条,后背也是纵横的很长一条。   是新伤。看得出伤口崩裂,还在流血。   似乎是之前处理过,但处理的很匆忙,伤口里面还能找到衣裳的碎屑。   余室存是医生,跟在皇太孙身边几年,倒也不似从前那么怕了,这人心劲儿缓过来,瞧见弘晳身上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忍不住念叨几句。   “殿下身上的伤,怕是有了几日了?这伤不好好包扎,又不曾好好清理,这要是长起来了,那还麻烦了。”   余室存说,“瞧这块就长起来了。劳烦殿下忍着些,小人得将这处伤口挑开,将里头的烂肉清理干净了,然后消毒上药,之后再好好包扎,这伤,殿下是真得好好养几日的。”   余室存念叨归念叨,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该做的一点没耽误。   弘晳伤重,余室存一个人弄不好,李固和福春福夏都成了余室存的助手,各个都在忙活。   苏玳在旁边瞧着。她已经不哭了。纯粹是被弘晳这伤给吓着了。   这伤居然这么重。这是怎么弄的?看着像是被人用大刀之类的重兵器砍的。   弘晳这身份,还有谁敢这么伤他?   他先前说,他是要去西北的,难道——   苏玳轻颤颤的目光对上了弘晳望过来的眼。   弘晳的左手还攥着苏玳的手腕,苏玳也不敢乱动,生怕牵动了他的伤口。   弘晳与她对视片刻,见小福晋吓得小脸都白了,看那样子真的是又害怕又担心,连手都有点抖,余室存一剪子下去,他还没怎么样呢,小福晋先抖了。   弘晳说:“是爷不放心,去了西北一趟,将策凌亲手斩杀在了爷手里。准部余孽再作怪,策凌死了,他们就折腾不了多久了。恂郡王没了军功倚仗,岳钟琪与十三叔那头会更顺利的。”   这是机密。不该说与很多人听的。   可在场的都是心腹奴才,余室存是一家人都跟定了皇太孙的。听见了心惊,却也没人会说出去。   弘晳为安苏玳的心,为转移小福晋的注意力,自然是要说的。   方才她自个儿陷在情绪里,难过的不行,自个儿把想说的话一气都说完了,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也是怪他,先答了她不喜欢听的话。再想往后说,伤着了她的心,人家就不肯听了。   可小福晋还是牵挂他的,见他受伤担心成这样,一个字都不说了,只顾着在那儿掉眼泪。   弘晳又舍不得她哭。   人是不哭了,只顾着看他瞧他,一双眸子里又是担心又是愧悔的,不趁着这个时候把话说与她听,那什么时候说呢?   弘晳可是个最会抓住时机的。   弘晳抬抬右手,方便余室存清理他的伤口。   伤口太深了,又正是清理的时候,血也止不住,弘晳疼得没做声,只管皱着眉头,却瞧见小福晋要哭不哭的模样,就用左手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卷翘的睫毛轻轻刷在他的掌心,心里总还是有些刺疼的。   “爷轻骑追击,找到策凌的时候,他身边的护卫都死了。爷和他战在一处,亲手斩杀了他。但先前得了京中消息,总有些担心你,不免走神,叫他占了便宜。才有了这两道伤。”   弘晳说,“玳玳,爷可不是怪你的意思。就是与你讲,这伤的由来。”   弘晳时间都是算好了的。   纵迪雅去康熙面前告状,他斩杀策凌后回京,是正好与康熙对上的时候。根本不需小福晋进宫的。   可偏偏策凌狡猾,多逃了两日,这一下就耽搁了,才让小福晋进宫了,他就只晚了一步。   苏玳听见了。她轻轻眨眼,刚哭过的眼睛有些酸涩,弘晳的手掌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他掌心的温度很暖,苏玳慢慢将眼睛闭上。   眼睛上的温热缓缓的流淌到了心上。   是怕她看见那些伤口害怕吗?   等弘晳的手掌从她眼睛上拿下来的时候,苏玳慢慢适应了一下,然后发现,余室存已经走了,李固福春福夏都出去候着了。   屋子里只有她和弘晳在。   弘晳重新穿好了衣裳,伤口包扎的很好,衣裳没有再洇出血迹来。屋子里的血腥气也慢慢的被药味盖过去,然后被微微浮动的清风带走了。   弘晳让福春福夏重新上了些茶水点心来,都是两个人素日在家里爱吃的。   他自己一行吃,一行喂给苏玳吃。   不提去西北路上的日夜兼程,也不提带伤回来的支撑与艰辛,他慢悠悠的吃东西,将一室的凄风苦雨慢慢营造出踏实的温馨来。   等小福晋的心绪平静些,等身上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不那么疼了,弘晳觉得两个人都吃饱了,他才慢慢开了口。   “玳玳,我虽不是如赫舍里氏般穿越的,但也不是原本的弘晳。”   只这一句,就让苏玳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弘晳伸手抚了抚她的眼角,笑道:“爷活了一辈子,经历过弘晳的一切。这辈子,又重来了。再重来的一辈子,爷就发誓,绝不会让上辈子的一切再发生。”   这信息量倒是不大,可来的太过突然,苏玳猝不及防,反应了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竟是重生的弘晳。   可惊讶的同时,悬在心中诸多的疑问,就在这一刻得到了真正的解惑。   难怪他运筹帷幄,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这一切。   难怪太子会病弱,难怪他那么小就要为赫舍里氏一族找寻后路,原来竟是这样的。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先前他所说的那些理由,单看都是挺合情合理的。可真正的原因出来了,就会发现,只有这个根源的原因,才是最为合情合理的。   苏玳问他:“那爷不想碰董鄂氏她们,是爷最开始说的那个原因么?”   弘晳道:“是也不是。我是不想再和上辈子那样,圈禁在郑各庄的高墙里,什么也不能做,让孩子们跟着受苦,什么前程也没有。爷就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身边相伴,上辈子的人,哪怕这辈子再送新的,也是一个都不想碰了。”   苏玳想,难怪他忍得住。经历过那样的一辈子,区区男女情/爱,又有什么忍不住的呢?   这应该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他不想要孩子,是怕重蹈覆辙。可能是真的连和她的孩子也不想要。   苏玳想戳戳他的心,这会儿他身上有伤,也下不去手了,只好捏他的指尖:“爷怕伤着人,却还是硬要娶了我。”   弘晳坦承道:“是怕你跟着爷受苦。可放过你,爷是绝不肯的。只好把你拴在身边,让自己没有退路。一定要去争得那皇位,绝不让你受半点苦楚。可爷心里头,也是矛盾的。一直都很矛盾。”   苏玳小声说:“父王额娘娇惯我长大,我是真的受不得半点苦的。”   弘晳轻轻一笑,眸光却郑重:“爷知道。”   “爷本来想,这辈子都不会与任何人说起重生之事。这事就烂在肚子里了,只管好好做完我要做的事就好。可额娘与我说了,你也与我说了,你心里头这样害怕。怨着我,恨着我,爷实在怕你要走,怕你不肯与爷走下去,这话就一定要与你说了。”   “可说了,又怕你害怕我。又怕你不能接受。又怕你怨我前头瞒着你。瞻前顾后,是少见的犹豫不决。”   苏玳哼道:“若不是这次叫爷听见,只怕爷一辈子都不会说了。”   她扯了个小谎,“有赫舍里氏的例子在前头,我怕什么呢。何况是爷的事,我不怕的。爷肯说,我倒是心里高兴。这才像个知心人。爷若不说,那就真的要疏远了。”   “我是喜欢爷,可爷也要给些回应才是。不然,我一个人可走不下去。”   弘晳摩挲了两下她的手腕:“有句话,倒叫你说对了。爷也不得不与你承认。上辈子不会爱人,也没这样宠过谁。这辈子遇见你,就只喜欢你,肖想你,宠着你。”   “爷会宠人护着人,可要说爱,爷得好好摸索摸索。但话说底,除了你,爷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只会爱你。与你说这些,就想你别伤心,爷以后,绝不会叫你伤心了。你要什么,都与爷说,人给你,心也给你。”   “别动不动再说,只做爷福晋的话。”   苏玳这会儿缓过来了些。   甚至不必将自己放在他的立场上,她只管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就能理解他明白他了。   他上辈子那样辉煌又那样憋屈过,这辈子自然是要全部讨回来的。他合该是将皇位放在第一位的,若是将情爱放在第一位,他就不是弘晳了。   苏玳给摸摸给摩挲给贴贴,但是不给弘晳亲。   她看着弘晳:“相信你说的你是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可这会儿听见这些话,我又改了念头,你大约也是爱我的。但这个爱还是不够的。”   “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行。”   弘晳这会儿真心笑了,瞧小福晋骄矜拿乔,也笑着配合她:“玳玳是不是不生气了?”   苏玳勾勾他的下巴:“还气着呢。”   “都和你说了,要很多很多爱,才不生气。”   弘晳宠溺着笑:“那你说,要怎么爱,爷都随你。”   “所有所有的爱都给你。什么时候才不生气,给爷个期限?”   苏玳尾巴翘起来了:“不知道。反正这是你的事。我不管。看你表现咯。”   苏玳偷偷的想,他表现好的话,以后就告诉他一个她的秘密。 第73章 073   苏玳不哭了,弘晳这心也就放下来了。   揣在身上二十三年的秘密与心上的人儿说了,好似是卸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似的。   不再是一个人的踽踽独行。黑暗的夜里,好像是有个人提着灯和他一道慢慢的走着。   感觉不赖。   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   他现在不能挪动,偏又是该休息的时候,苏玳让他好好休息,两三个日夜没合眼的皇太孙却不想睡,生怕他睡着了,苏玳一扭脸走了。   小福晋现在可是亲都不让亲了的。   苏玳拿这位爷没办法,只好脱了鞋袜上榻,陪着他躺着。   反正她都洗漱过了,身上干净得很,可以直接睡觉的。   受伤的人和生病的人一个样,都没什么安全感。苏玳想,才闹了他一回,还是要好好叫他休息的。   这休息不好,伤怎么能好呢?   把手给他握着,也由着他贴着,但不和他亲亲。   瞧出来他困,却还一眼不眨的看着她,苏玳就想,那就说说话吧,说说话,说困了,这位爷自己就睡了。   “爷和皇上,怎么了结的?”苏玳轻声问。   有过上辈子的事,弘晳这心里头肯定是要下个决断的。虽说这辈子康熙的心思还没有到上辈子那样决然的地步,但是对弘晳也是很不利了。   就等着抓弘晳的错处。不把康熙制住,弘晳就没个安静日子过了。   弘晳一双眼睛黑亮幽沉:“爷摄政了。皇上素来有旧伤暗疾,就趁着这个时候,养养身子吧。宫里宫外,都有爷的人。皇上即便想做什么也做不了的。”   “过两日,策凌的死讯传到京城,皇上更没法做什么了。”   苏玳问:“那是不是要接阿玛回京了?”   弘晳道:“这个不忙。再等等吧。京中也并不一定是安全的。自此往后,总还有人要生事的。这会儿倒是德州安生些。不过,晚些时候,爷是该去德州一趟,见见阿玛和额娘的。”   苏玳想起今日殿上跟着雍亲王走进来的隆科多,她好奇:“隆科多现在是爷的人了?”   “那倒也不是。”   弘晳道,“他跟着四叔的。不过也是唯利是图的人。四叔知道该怎么用他的。”   趁着苏玳不注意,弘晳想偷香,结果叫小福晋给躲掉了。   弘晳垂眸笑了笑:“福晋怎么不问问爷上辈子的事?”   苏玳小声嘟囔:“我不问你的伤心事。”   弘晳就笑了。   几个日夜没睡觉,带伤骑马赶回来,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折腾的。   果然说了几句话后,弘晳就沉沉睡去了。   他一直没休息,这回办完了所有的事,又卸下了所有的心事,睡在心上人身边从不设防,这一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苏玳悄悄从他身边起来,都没有惊醒他。   苏玳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到他的伤口。   他前胸后背都有伤,只能侧卧,前头拢着软被,后头也拢着软被,就是为了防止他睡着了不经意翻身蹭着了伤口。   但弘晳自制力强,还真是一动不动的。   苏玳瞧了他一会儿,就悄悄出去,唤了福春福夏两个守着他,这两个丫头从前也是伺候过他的,忠心也别无二心,苏玳放心得很。   她则带着李固到隔壁去问话了。   弘晳这次出门,没带着李固和赵凛。   带出去的人这会儿苏玳也懒得去找了,就叫李固去问,问明了弘晳这些日子的行踪再来回他。   太孙妃有命,谁敢不从呢?   李固差事办的快,很快就回来了。一一与苏玳说明。   苏玳也猜到了,但听见李固的话,才更直观的认识到,弘晳这趟出去,真是在奔命。   他是真的劳累了,又受伤了,回来还哄着她,还要应付康熙,劳心劳力的,连永珚都顾不上问了。   苏玳先前心灰意冷,自己也顾不上永珚了。   那孩子还小,不能总丢给宜尔哈,这会儿风雨转晴了,她肯定得把孩子接到跟前来的。   本来早就该接了。结果遇上弘晳的伤就慌了神,一时忙忘了。   对了,弘晳的伤是不能传出去的,好在伺候的都是府上心腹,不必担心传出去的话。   永珚这会儿倒是睡了。   宜尔哈是带着永珚在他自己的屋子里睡的。   几个奶娘都是陪着的,孩子小,沉浸在阿玛回来了的高兴中,病倒好了大半,也不知道他额娘经历了大悲大喜的事,也没怎么找苏玳,宜尔哈哄着哄着就睡着了。   小孩子精神好身体好,苏玳心里也就不那么愧疚了。   她给宜尔哈赔罪,宜尔哈倒笑她多礼,亲亲热热地说:“先前为着爷们的事,咱们走动就少了。这会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往后咱们还是常来常往的。佛尔衮还老是念叨些要和永珚玩呢。”   宜尔哈还有身孕,苏玳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宜尔哈不以为意的,苏玳就不好多说的,便含着泪笑道:“好。都听嫂嫂的。”   她这会儿都知道了。宜尔哈也没比她多知道多少的。   宜尔哈和巴勒多尔济一条心,也心疼苏玳,便说:“公主与王爷那里,你别担心。你才受了惊吓,先好好养着。我身子如今还好,能去照看的。还有敏珠尔的福晋,县主也是极好相处的,会好好孝敬公主与王爷的。”   “等你好了,咱们一道再去说话。”   苏玳抹抹眼泪:“嗯,我知道。”   宜尔哈说:“如今也不是万事大吉了,你身上事情也多。凡事不必急于一时的。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与殿下说一说。殿下还是很疼你的,今儿受了委屈,往后叫殿下多陪陪你。莫再伤心了。”   苏玳情不自禁抱住宜尔哈:“嫂嫂疼我。我都知道的,嫂嫂放心吧。”   宜尔哈摸摸苏玳的头,她也不比苏玳大多少,可她是嫂嫂呀,性子也更稳重些,也疼爱自己这个娇柔的小姑子:“你哥哥不在,自然是我疼你的。嫂嫂盼着你和殿下好好过,盼着你们过得好呢。”   原本宜尔哈是预备去公主府瞧瞧的。可天儿都晚了,她就直接回雍王府去了。   也接了消息,知道公主府一切安好,她便不担心了。就想着先歇一日,歇好了再过去瞧瞧。   翌日弘晳一睁眼,就瞧见了软乎乎对着他笑的宝贝儿子。   弘晳身上有伤,永珚没轻没重的,总喜欢在弘晳身上爬来爬去的,还总是要阿玛抱。   苏玳怕影响弘晳身上的伤口愈合,就不许他们父子接触。把永珚隔在床榻的另外一边了。   饶是这样,永珚也笑得合不拢嘴,高兴的不得了。   他不知道弘晳受伤的事,只以为这是额娘让他和阿玛玩的一种新游戏。   弘晳就隔着护栏逗儿子,永珚高兴的不得了,一点也不在意不能在弘晳身上爬来爬去的。   弘晳上药的时候,孩子就被抱出去了。   伤口太狰狞,怕吓着孩子了。   要换做以前,苏玳就上手了,哪舍得叫别人给他上药呢?   现下倒是骄上了,叫了李固福春福夏进来,同余室存一起给弘晳上药。   奴才们在那忙活,苏玳在这儿逗皇太孙。   “我不伺候爷上药的。”太孙妃很有底线。   “爷也舍不得叫你伺候啊。就李固,他伺候的不错。”弘晳生怕她犯老毛病,要扭脸去叫董鄂氏来伺候。   其实苏玳也是怕她弄不好。手重手轻都拿捏不好。怕自己再伤着他了。   骄矜几分,又不是心里不喜欢他了。   反而总有些比从前更喜欢他几分了似的。苏玳就更不敢碰他了。   她不承认,也不拿出来说,可心里,那是实打实的心疼的。   这是她的男人,得爱她一辈子的人,她才不会去叫别人来伺候她的男人呢。   要说以前还有几分的心思,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没有了。   弘晳这辈子,都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弘晳这身体素质是着实不错,两三天的功夫,这伤口竟长好了。   他也倒是有些奇药,好药不要钱似的养着,奴才们精心伺候着,她又在旁边日夜盯着陪着,怎么能不好呢?   还好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肺腑筋骨。   到了第四天,弘晳就能下地活动了,行动瞧着还不错,乍看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要不是苏玳太熟悉他了,他这么一伪装,确实是看不出受过伤的。   策凌的死讯先送到了京城。再由留守的九贝勒转给康熙。   康熙提前回京的消息让弘晳瞒得死死的。谁也不知道。   弘晳在府里养伤,约莫再过十日,圣驾就归京了,到时候康熙便可以见人了,再之后,便是皇太孙监国摄政的消息。   康熙是真有些体力不支的病了,精神不济,又和弘晳对峙一回,他撑不住,就病了。   这一病,倒是省事了。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乾清宫都掌控在弘晳的手里。   估摸着要生事,也要等康熙病好了之后。   自从知道弘晳是重生的,苏玳就对他的经营很好奇。   问了他许多事,弘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天都在说,到最后苏玳不问了,弘晳还在一直说。   这大约就是他要给的‘很多很多的爱’   他甚至还问苏玳:“爷做好完全的准备才离京的。便是爷回不来,你也不会有事。你该问问爷,这京城中是谁给爷兜底的?”   苏玳开始还很感兴趣,这会儿都有些麻木了。   任谁听了四五天的权谋心术不麻木的呢?   她想,还能有谁呢?不就是雍亲王么。   这叔侄两个联起手来,谁能斗得过?   “我不想问了。爷自便吧。”苏玳要逃走。   这些天,他做什么都不避着她,被迫听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苏玳想出去清净清净。   弘晳不让她走:“是谁说的,要爷给很多很多的爱,这就不想听了?”   这才哪到哪啊。他还有的是她不知道的事呢。   苏玳连连摆手:“不要了不要了。爱太多了,齁住了。求爷放过我吧。”   瞧着落荒而逃的小福晋,弘晳撑着手臂歪在榻上忍俊不禁。   小福晋真可爱,他可真喜欢啊。把这样的妙人儿放在心里爱一辈子,多有滋味啊。 第74章 074   不只是乾清宫,包括整个紫禁城,伺候的奴才们几乎换了一半。   也不单单只是前朝康熙这里,后宫那儿,从佟皇贵妃开始,到底下的康熙宠幸过的小嫔妃们,各个宫中都换了人。   主子们身边贴身的心腹奴才没有换,但弘晳的人也都提拔到了主子们的身边。   内务府凌普,头一个就是弘晳的人。   弘晳换上来的人,个个沉默寡言,不沾主子们的差事,但是就在主子们跟前候着,不能招惹,不能退回,只要好好待着,奴才们自然不会翻了天去。   这些人明摆着是皇太孙的人,每日无所事事不招皇上待见的皇太孙在圣驾回京后突然就强势起来了。   领了圣旨监国摄政,甚至还将原本留守京城的九贝勒给挤下去了。   而与圣驾一同回京的雍亲王对此没有半点反应。总有那么一些人盼着之前独/领/风/骚的雍亲王和皇太孙对上,但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雍亲王不但没和皇太孙对上,还直接到皇太孙手底下办差去了。   仿佛之前两个人的敌对是众人的错觉。   总有人是接受不了这种变化的。   地位稍低的人想争也没处争,也不敢争去。   这里头第一个站出来的,便是佟皇贵妃。   皇贵妃年轻,原本依着家里的关系和她的出身,这辈子至多一个贵妃就到头了。要是再想更进一步,那就得生出一个健康的皇子来才行。   佟家自然是千盼万盼她能生一个皇子的。   结果至今没有。   皇上为了压制皇太孙,将她进封为皇贵妃,这便是意外之喜了。   皇贵妃可是踏踏实实站在皇上这一边的。甭管两人血缘是不是太近了,就冲着这个皇贵妃,佟家也不能让皇太孙太得意。   况且皇贵妃也实在不能忍受皇太孙把他的人安放在身边。   皇上先前还要压制皇太孙呢,去南巡一趟回来,就这般抬举皇太孙了?皇贵妃觉得不可能。   外头都怀疑是皇太孙强制皇上的,现如今能见着皇上的人不多,听说皇上中暑病了,还说皇上是被皇太孙软禁了,她得去探探底。   要真是如此,怎么也不能让皇太孙得逞的。   皇贵妃要求见皇上,乾清宫的消息传到弘晳这儿,弘晳只管冷笑。   自然是不许她见的。   非但不许,还传了消息到隆科多那儿去了。   不出半日,佟家自然就有人递牌子进宫到皇贵妃跟前去了。   佟家的人只拿住了一个隆科多显然是不够的的,但皇贵妃就此悄无声息下去,这后宫就再翻不起风浪来了。   弘晳这儿是早就做好准备了,这样的局面,哪会只有一个皇贵妃站出来呢?   这往后,还会有人站出来的。   康熙这病,是真病,但也是示弱。   这个时候不示弱,也没有别的法子。   弘晳不叫他见皇贵妃,却没有不许他见后宫别的嫔妃。   皇子阿哥们,甚至皇孙们,在皇贵妃消停安静下来后,那也是随便他宣召的。   先见了德贵妃。   康熙接了迪雅告状就迫不及待提前回京想要处置皇太孙的事,弘晳没有大张旗鼓,康熙也因事情未成就不提了。   权当没有这回事。   可弘晳为了威慑众人,岂有不透风的?消息隐隐绰绰的放出去,丝毫没有影响端静公主和苏玳他们,只着重表现迪雅被大阿哥的人蛊惑收买,出卖了自己的姐夫。   而后皇上早有处置皇太孙,想要废掉皇太孙的心思,这是要强加错处,把这一条渲染出去,总会有正统太子一系的人不满的。   皇太孙是为自保,也是为正源。更是不得已之下的反击。   皇太孙完全不是病弱的太子,他深不可测,任何人都无法拿捏。   德贵妃偏心小儿子,对大儿子不甚亲近,但也不愿意小儿子卷入这样复杂的争斗中。   尤其是大儿子亲近太子,亲近皇太孙,德贵妃更不愿意小儿子与他们为敌了。   皇上册封她为贵妃,意思她明白,却半点也不想去做。   她谨小慎微的在宫中度日,服侍皇上一步步升上来,却一点不想成为皇上手中的棋子,生下来的两个儿子,也不愿意叫他们成为皇上手中的棋子。   她册为贵妃的时候,皇上将她父兄拔擢起来,叫跟着老十四去西北打仗去了。   父兄的本事,她是知道的。是骁勇,可家里,当真能成为赫舍里氏之于皇太子那样的助力吗?   德贵妃有自知之明,怕是不能的。尤其老十四现在还年轻,羽翼未丰,如何斗得过深藏不露的皇太子和皇太孙呢?   康熙瞧着恭谨温顺的德贵妃,说:“策凌得诛,虽不是老十四动的手,但西北之事,他也有大功。过些时日,老十四就要回来了,你们母子分别日久,正好可以叙叙旧情。朕送他出去历练,一晃这几年,他也是历练出来了。”   德贵妃只管装糊涂:“皇上说的是。”   康熙几是咬牙说的。   策凌的死讯传回来,他就知道,哪是捷报上写的那样,什么老十三杀了策凌,分明是弘晳擅自出京去杀的人。可这没法说,跟谁也没法说。   老十四去西北,是一事无成。八成的事都让岳钟琪和老十三干了。   可没关系,人是一起去的,回也是一起回。这回他怎么说也要给老十四封个王。   康熙也是不甘心的。   弘晳这个样子,康熙实在是很不放心。怕自己哪一天被弘晳悄无声息的给杀了。   “朕这个样子,没人敢管。皇贵妃朕也见不着,你么,管不上。倒是老十四嫉恶如仇,说不准回京的时候,知道朕受了委屈,还肯为朕分忧的。”康熙道。   德贵妃看着眼前的皇上,她跟着皇上日子也不短了。几乎是和皇上一道走过来的。   瞧过他的意气风发,也瞧过他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外头那些事,德贵妃不懂。   但是她有直觉,她直觉皇上现在要做的事很危险。   德贵妃唯唯诺诺的:“皇上,病中不宜多思虑。皇上好好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康熙就不愿意和德贵妃一道待着了。腻味。这女人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难道她不答应不附和,他就不抬举老十四了吗?   康熙叫德贵妃退下了。换了宜贵妃来侍疾。   后宫里的女人都是选秀进来的,选的时候样貌家世为上,便是宫里的宫女,也都是旗内的包衣,身份自然是没得说的。   可这里头能识字的,少之又少,这些年四妃跟着贵妃协理后宫时,倒是学会了看账本,可真正懂些学问的,也没几个。   宜贵妃不认得什么诗书字画,但是她能说会道,嘴皮子利索,生了老五老九,康熙想抬举她。   德贵妃不顺着他的话说,这不是还有宜贵妃么?宜贵妃他是很眷顾的,这女人从前对他也是很顺从的,关键会说话,会逗人开心。   宜贵妃来了。她生的貌美,这般年纪了也爱打扮,偏还打扮的有韵味也好看,比德贵妃瞧着赏心悦目多了。   康熙见了这鲜亮颜色就觉得喜欢,心里总算是舒坦些。   见了人,不免又是牢骚话,就拿话试探宜贵妃:“皇太孙是不是也往贵妃宫里放人了?贵妃若不喜欢,就与朕说,朕叫了皇太孙来,叫他撤了人去。”   宜贵妃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进来就瞧见了,乾清宫这儿,可也多了许多面生的奴才。这些面生的奴才和她宫里的一样做派,应都是皇太孙的人。   宜贵妃素日里和德贵妃不亲近,但两个人这会儿的想法倒都是一样的。   不想自己的两个儿子搅和进去。连儿子都不想叫掺和,自己又怎么肯掺和呢?   宜贵妃道:“皇上还病着,臣妾宫里的事儿,臣妾自己拿主意。哪能劳烦皇上呢?这后宫的事儿,就更不好劳烦皇太孙了。”   “如今皇上病着,内务府多调了些人来守着,也是尽心的意思。要不然宫里空荡荡的,谁伺候皇上呢?”   宜贵妃到底漏了些心思出来。不像德贵妃那样唯唯诺诺的。   康熙先前见德贵妃时还有些着急,这会儿见了宜贵妃,听了这几句话,倒不那么着急了。   他淡淡笑道:“老五也该领些差事。老九的差事办的不错。你生的两个儿子都好,倒是没有叫朕费心过。也没忤逆过朕。朕想,若他们果然好,叫朕舒心。你的位分也不是不能再动动的。贵妃,上头还有皇贵妃。”   宜贵妃这心里头就开始打鼓了,这话什么意思啊?这就开始以利相诱了?   她做贵妃和做宜妃的时候一样,心性不曾变过,还和从前似的。但在这宫里,能做到这个份,是真的不容易。瞧荣妃,不是还没出头么。   可不出头,也有不出头的好处。人家静静的待着,不像她和德贵妃似的,被万岁爷逼着领儿子跟皇太孙去斗。   宜贵妃轻笑道:“万岁爷又消遣臣妾呢。这历来祖宗规矩,皇贵妃只一人。既有了佟皇贵妃在。臣妾这笨嘴拙舌不堪大用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康熙也笑:“你若笨嘴拙舌,哪还有聪明的人呢?”   康熙意味深长地道,“皇贵妃还可晋升为皇后。这不就空出来了?你再做这个皇贵妃,岂不是更好?”   宜贵妃忙抚着胸口道:“哎哟,万岁爷可别抬举臣妾了。臣妾素日里就说老九是个棒槌,臣妾是他的额娘,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太后娘娘都常说臣妾性子不稳重呢。”   “万岁爷要抬举皇贵妃,臣妾位分低,可不能说什么。要真是有旨意下了,臣妾高高兴兴的恭贺。这可是万岁爷的大事呢。”   可不是大事么。佟佳氏做了皇后,那就是康熙的第四个皇后了。   宜贵妃想,皇上就真的不能退一步?非要和皇太孙斗到底么? 第75章 075   弘晳监国摄政后,就又忙起来了。   这回还和从前不一样,从前是跟着康熙,从早忙到晚,做决策的还是康熙,弘晳做的还是皇太孙。   如今不一样了。几乎是将康熙架空起来,做决策监国理政的是弘晳。   可他还是做好了皇太孙的本分,康熙养病是养病,也不是真就让他闲着,弘晳还是日日去探望,事情都会与康熙说一遍。   只是康熙不爱搭理他。不搭理也没关系,弘晳只要事儿说了就行。   这一忙,自然陪着永珚的时间就少了。   永珚每天睁开眼睛,阿玛上朝去了不在府里。   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睡觉,弘晳还没回来。   小阿哥这就不高兴了。天天嚷着要见阿玛,甚至晚上都不睡觉了,谁哄都没用,就非得见阿玛一面才成。   将满两岁的小娃娃,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苏玳哄着他,一说带他出去玩,立刻就高兴了,把找阿玛的事抛之脑后了。   西北战事落定后,恂郡王十三贝勒是一道回京的。   巴勒多尔济跟着岳钟琪要晚些再回来。那边的事务繁多,策凌死后,厄鲁特蒙古就有些乱,弘晳的意思,是想要更进一步的,因此还得再议一议。   要按弘晳的意思,除了恂郡王,十三贝勒和巴勒多尔济,还有岳钟琪,还是要在那边待上几年的。   既他摄政监国,这恂郡王就不会再放到西北去了。   年底了,宜尔哈给巴勒多尔济生了个女娃娃。   这孩子长得特别漂亮,宜尔哈给苏玳保平安的时候,还特意叫奴才告诉她,说小格格长得很像她,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宝宝。   苏玳和巴勒多尔济是兄妹,虽不是双胞胎,但是兄妹两个都长得很好。   巴勒多尔济更英武些,苏玳便是偏柔美娇艳的长相。兄妹俩像噶尔臧不多,更像他们的生母侧妃博尔济吉特氏。   反倒是敏珠尔和纳穆赛,长得更像噶尔臧一些。他们站在一起,既像端静公主,又像噶尔臧,倒是十分的明显。   苏玳就想,说小格格长得像她,那不就是像她亲哥哥么。可见这个小格格有多好看。   苏玳带永珚出门,去郡主府看宜尔哈,看刚出生不久的小格格。   永珚高兴极了,要穿苏玳令人给他新做的小衣裳,还要披着他的小披风,明明小个子也做不得什么,还非要带着弘晳给他做的极短小的小木剑,然后才肯走。   永珚对新出生的小妹妹好奇极了。   宜尔哈出了月子,养的特别好,脸色红润健康。   这孩子生的很顺利,宜尔哈没受罪,月子里也养着好。巴勒多尔济也快要回来了,郡主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佛尔衮带着永珚去看小格格,苏玳就坐着陪着宜尔哈说话。   宜尔哈笑着说:“永珚瞧着长胖了些。”   苏玳笑道:“他能吃。这入了冬,就天天要吃的。又不能不给他吃,又不敢给多了,可到底还是饭量大些。每日运动量也不少,还是壮实了不少。”   比寻常两岁的小阿哥可壮实多了。   宫里三四岁的小阿哥都比不上永珚。   苏玳不兴像宫里那样养孩子。不让多吃不让多睡的,跟着的嬷嬷宫女太监管头管脚的,实在太累了。   弘晳从小带着永珚玩儿,最近虽然没空了,但是他不会干涉苏玳怎么带娃,就像苏玳从不制止他把永珚带出去到处溜达到处见人。   夫妻俩这方面倒是很有默契的,养儿子主打的就是一个自由。   苏玳这回过来,除了礼单外,还给佛尔衮带了个特别的小礼物。   宜尔哈瞧了半晌,笑道:“这东西怎么玩?瞧着倒像是当初赫舍里氏献殷勤送来的那个。”   苏玳笑道:“就是她那个。但殿下说那东西太丑了,不肯给永珚用。我想着佛尔衮大了,大概也用不着这样的代步车了。有天就琢磨琢磨着,想着能不能做个稍稍能动的车子,找了工匠来试了试,就给做出来了。”   “永珚还小,还得过一两年才能用,就做了来先给佛尔衮玩玩。要是玩得好,到时候再多做些给各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们玩儿。”   苏玳做出来的是小孩儿骑的自行车。   倒不是根据赫舍里氏那个改的,是她讨巧,故意这么说的。有赫舍里氏挡在前头,她就不怕叫人知道了。   更何况这会儿,她心思也更宽大些,知道了也无妨。   要是真有什么别的穿越人士找上来,她也不会没法应付的。心里倒是有些跃跃欲试,想知道除了赫舍里氏外,还有没有人知道。   她做出来的这个自行车,弘晳瞧着不错,问她能不能给大人用,苏玳说尺寸改了就成。   弘晳就照着改了做了,有空就悄悄的练,想着有一日带着永珚兜兜风,不过这个因为他忙,还没来得及实现。   宜尔哈就叫佛尔衮进来,把小小的自行车拿出去给他玩儿去了。   苏玳叫了人看着,又去身边的福夏去教,福夏跟着出去了。   永珚早知道这个,只是他人小玩不了,看着佛尔衮玩得有趣,一个劲的拍手给哥哥加油。   佛尔衮没一会儿,就能骑上车到处玩了。   院子里是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宜尔哈与苏玳隔着窗户瞧着外头的小孩子们,两个人相视一笑,都觉心头明快,岁月静好。   宜尔哈与她说些家常话:“你哥哥这次回来,待不了太久,便是又要去西北的。我已想好了,也和他谈妥了,这次再去西北,就带着佛尔衮一道去。不知他还要在那边多久,总不好这样分隔两地的。佛尔衮都不大记得他阿玛的样子了。”   “这个小的生下来,他也没能第一时间瞧上。”   苏玳先前也和宜尔哈念叨过,夫妻俩这样分隔两地肯定是不大好的。没想到宜尔哈这么快就决定了要一起去。   她问:“那小格格也一起带过去么?”   宜尔哈点头笑道:“自然是一起去的。我和佛尔衮都去,总不好把小格格留在京中。我也算过了,这一来一回的,等再启程去的时候,她都半岁了,这孩子身子不错,哭声也响亮,将人都带齐全了,路上走的慢些,没事的。”   苏玳有点点羡慕:“嫂嫂这一去到了西北,就和京中不同了。可以看到不同的风光,弘晳说,那边很安定了。孩子们在那边长大,自然也是眼界很不相同的。”   宜尔哈看出来了,笑道:“你是想出去玩了吧?”   想想也是,苏玳嫁给弘晳这五六年,从起头就是事多,也没有怎么悠闲过。倒是没有好好的痛痛快快的出去玩过一回的。   苏玳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嫂嫂见笑啦。”   宜尔哈全然将她当自己亲妹妹看待,见她笑得可爱,伸手摸摸她的脸,含笑道:“想玩便和殿下说。殿下还能不让你去么?你若高兴,等我走前,叫咱们交好的福晋都出来玩一回,痛痛快快的,尽了兴我再走。”   宜尔哈想,她和巴勒多尔济,成婚后感情好,她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事,比苏玳或许好些,可夫妻俩倒是分离的时候多些。   似苏玳与皇太孙这样的成日在一处,没有怎么分开太久的,也挺叫人羡慕的。   不过好在往后就好了,她去了西北,也是能日日与巴勒多尔济相伴的。   这个提议苏玳喜欢,忙应了好。   宜尔哈还需要休息,苏玳就去和孩子们玩。   暮色四合的时候,弘晳来郡主府接苏玳和永珚。   永珚高兴的不得了,扑到弘晳怀里,就嚷嚷着要阿玛亲亲抱抱举高高。   是好久不见了,所以才这样激动,兴奋的小脸都红扑扑的。   佛尔衮玩了一身的汗,早就叫奶娘带着沐浴去了。   永珚由福夏看着,身上还是清清爽爽的,也不必沐浴,只换了衣裳。   弘晳亲自给他换过了,永珚就兴致勃勃的牵着弘晳要带阿玛去看妹妹。   弘晳笑着,另一只手牵着苏玳一同过去。   永珚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指着小格格说:“妹妹,漂亮。儿子,想要。”   弘晳逗他:“想要什么?这是你舅父舅母的,不是咱们自己家的。要了也不给你。”   永珚撒娇:“想要妹妹。”   父子俩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大一小两个人一瞬看向苏玳,苏玳正瞧着小格格睡梦中吐泡泡呢,见父子俩看过来,不由一愣:“干什么。”   永珚甜甜一笑:“额娘,想要妹妹。”   弘晳也笑,悄悄勾着她的手:“福晋,咱们儿子想要个妹妹。”   苏玳笑了:“要去呗。家里那么多人,找谁都可以要。”   永珚小眉头一皱:“要额娘给生的妹妹!”   苏玳嘁一声,捏他的小脸:“谁教你的啊?这么小就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额娘生不了,你阿玛不行,找你阿玛去。”   一家子在小格格的摇篮跟前说这些,奶娘丫头们都在,一屋子的奴才都在憋笑,这父子俩也不嫌丢人。   苏玳走了,不打扰小格格睡觉。   生了永珚这两年,她也没用汤药,更没用什么措施,弘晳那头她是再知道不过的,自从那次给她说破了之后,弘晳也再没有用过汤药了。   可两个人在一起,感情也挺好的,弘晳对她又特别的热情,这频率和强度也是挺高的,但就是没有过。   一直都没有再怀上。   虽说生了永珚不足两年,也不适宜再有孕,不过一直没有,也是挺奇妙的。苏玳就想,她大约不是易孕体质,而弘晳呢,大概是真‘不行’吧。   弘晳抱着永珚赶上来,趁着儿子不注意,弘晳一把把逃跑的小福晋揽到怀里,咬着牙在她耳边道:“爷不行?你等着,爷今晚就让你知道,爷到底行不行!”   弘晳打定主意,这回小福晋再哭着求他,他可是不会停的了。 第76章 076   弘晳这会儿正是体力精力旺盛的时候,身边就一个可心的苏玳。   前些时候小福晋要求了要很多很多的爱,弘晳自然满足她,全方位的让小福晋感受到他有多爱她。   尤其是在床帐里头。   这一回被调侃,还真是没打算放过小福晋的。   苏玳被折腾到后来,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位爷服务周到,先将她身上弄得干干净净的,而后自己也沐浴过了,清清爽爽的回来抱着她。   苏玳累,可被他抱着,似乎还不想睡。   心里涌动着一股喟叹的温暖的满足感。   永珚玩了一天,回来洗漱后倒头就睡了,就睡在他们隔壁屋子里,奶娘陪着的,自然一万分的放心。   弘晳身上的伤早好全了,就是留下些疤痕,用了祛疤的好药,天天都是苏玳给他涂抹的。   不过伤口还是有些深,前胸后背又纵横了各长长一条,想完全弄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估计要坚持用药两三年才成。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弘晳后背上微微凸起的疤痕,轻声问他:“爷真的想再要一个女儿么?”   “想是想。”弘晳亲亲她,“可也舍不得你再受苦。”   生永珚的时候,他是在她身边陪着经历了全程的。心尖子上那么疼着护着的小福晋疼成那样,哭得可怜见的,他是真的心疼。   弘晳说,“生永珚后,爷问过余室存了,还有给你接生的嬷嬷。说你的身子康健,没有给你造成什么重大的影响。何况那会儿年轻,养养就好了。”   “不过你不是易受孕体质,爷便是不喝药,你也不必害怕。不会那么容易怀上的。这样的事,就顺其自然,有就有,没有便罢了。咱们的永珚,多好多聪明啊。”   苏玳微微扬眉:“爷这话,是嫌我现在不年轻了?”   弘晳就笑:“你在爷心里,永远都是当初最漂亮最让爷喜欢的小姑娘。何况,爷还比你大呢,你怕什么。”   要老也是他先老。何况现在,他们夫妻俩都风华正茂的。   苏玳又去摸他前胸的疤痕,一天除了抹药,晚间两个人睡在一起,她就爱上了摩挲他的伤痕,好似这么摸着摸着,就能给他把这些伤疤摸没了似的。   “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   苏玳轻声说,“爷不重子嗣,身边又只得我一个。叫爷去碰别人,我可是不乐意的。况且,爷自个儿也不乐意。那我就应该再给爷生几个孩子的。只永珚一个,还是太少了,也太孤单了些。”   连佛尔衮都有妹妹了。   她就想她小时候,如果没有亲哥哥巴勒多尔济陪着。小时候真的会缺乏很多的安全感的。   虽然她不会叫永珚和她小时候似的。但似乎有个兄弟姐妹,仿佛更好些。   弘晳道:“没什么应不应该的。做皇帝就得十几二十几个儿子么?皇上倒是儿子多,结果怎么样?后来为了争储位,闹到那步田地,还不如只一个,好好养着。爷看永珚就不错的。”   “玳玳,这样的事,你不必挂在心上。爷和他们都不一样。也不爱什么妻妾众多,咱们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他们有他们的活法,咱们只管过咱们自己的。”   他说,他和永珚爱念叨就爱念叨,叫苏玳不必管他们。   苏玳想想也是,扬着眉毛笑:“当初嫁给爷几年,咱们都没有子嗣,外头都说我不能生。后来不就有了永珚了?虽然是我偷偷换了爷的药得来的。但也证明了,我没有不能生。这就够了。”   “再往后的事,看缘分好了。反正我没有不能生。”   既是不易受孕的体质,那想那么多也没用。夫妻俩聊了一回,苏玳心里更敞亮了。   她当然知晓弘晳和永珚是玩笑话。但在古代没有生育压力的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很畅快的。   弘晳忍俊不禁,瞧生了个聪明儿子就把小福晋得意的。从前不提这些事,怎么现在倒在这事上用心了?   显见是宜尔哈的再次生育触动了她。   弘晳可不想她老陷在这些事情里头。   女人生育,跟鬼门关上过一圈没区别。从前他不懂,也不在意,现在心尖子上有人了,就在意了,也舍不得了。   就这么些年,他瞧见过多少了?实在舍不得小福晋也受这样的苦。   不说这个了。   小福晋摸他的胸膛有些痒痒的,弘晳拽了她作怪的指尖:“过些日子,咱们出京一趟,去德州见见阿玛和额娘。”   苏玳瞬间亮了眼眸:“可以去看太子爷和侧妃娘娘了?”   弘晳一个眼风扫过来,苏玳立刻软下来,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好啦好啦,是阿玛和额娘。”   弘晳这才笑了:“爷都安排好了。京里有四叔,不耽误什么事。爷带着你还有永珚去。弘旸和弘晋也去。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去见一见了。”   苏玳忍了忍,没忍住,问:“弘暎不去吗?”   弘晳就淡淡笑了:“当然会叫他的。”   弘暎如今也五岁了。   “送了宫里去读书,听说在上书房里,弘暎和十九阿哥相处的还不错。两个人关系挺好的。”   十九阿哥胤褣,便是平妃所生的儿子。   平妃这些年在宫里挺安静的,慢慢儿的也把十九阿哥带大了。十九阿哥与弘暎年纪相仿,也大不了多少,两个小孩子玩得好,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太子府还有小格格没嫁人,但这回没带上,人多了,显眼了不好。   若带了女眷出门,怕是又要动车驾,弘晳不愿意。太子府里除了阿哥,其余的人都没叫带去,甚至没去知会一声。   弘旸弘晋出门,都只说是去京郊跑马赏雪玩几日,没人知道是去德州看太子。   弘晋也没带福晋也没带孩子,就他一个。   弘旸跟着弘晋来了,弘晳一瞧他两个,后头就没人了。   心下就明了:“弘暎不来?”   弘晋没做声,弘旸哼道:“他不来。说是师傅的功课不能耽误。哪怕是哥哥相邀,他也不想请假。太子妃对他严苛得很,功课上是一点不放松的。就跟阿玛小时候读书一个样。”   弘晳道:“你们没和他说,这次出门还有事情要做?若不来,怕是要后悔的。”   弘旸道:“我说了。我们都说了。但他就是不肯,太子妃也不愿意。说什么都没有读书重要。”   见阿玛也没有读书重要么。   皇太子小时候是怎么读书的,宫里都是知道的。   弘晳弘晋弘旸几个,都没那么读书过。弘晳是天纵英才,小时候读书不老实,但他聪明,什么都会,谁也管不住,干脆就不管了。   有这么个哥哥在前头做例子,弘晋和弘旸就不那么认真了。   弘晳不护短,他们犯错还主动揭发的那种,对两个弟弟比对书房的师傅还狠些,偏偏两个弟弟还特喜欢他。   太子的三个儿子都这样,偏太子妃所出的嫡子,那可堪称得上是苦读了。   三岁开始就是太子妃自己带着教的。   五岁上书房,进度还挺快的,懂得也多。   弘暎不算聪明,也不笨,资质还可以。这好像让太子妃看到了曙光。   她完全是按照太子的标准在培养弘暎。   胤礽小时候在康熙跟前,上午写一百四十个大字,背书背一百二十遍,下午练骑射。   弘暎是要写两百个大字,背书一百五十遍,下午再练骑射。   弘晳早见过那孩子,很瘦,身板不错,但明显被摧残的厉害。   谁家这么小就这么读书啊?亏了弘暎身子骨还不错,不然早就病弱了。   “不来就不来吧。”弘晳拍板了。人各有志,他不勉强人。   去德州的事,他早和阿玛私底下商量妥当了的。阿玛其实也是很想见见弘暎的。但这孩子没慧根,听不懂暗示,怕是也没将父子之情放在心上。   这几年,太子妃和弘暎对阿玛那边联系不多。   一个是拼命想把孩子带到最好最厉害,一个是拼命想达成额娘心目中的愿望,想做当今皇太子最出色的嫡子。   弘晳不泼人冷水,也没有施舍的打算。   苏玳是草原上的出身,骑马是不再话下的。   这两日正好天气不错,弘晳给她预备了好马,趁着这两日去德州,等到了德州后,落一场雪,也能与阿玛额娘在德州一起团聚看看雪。   车驾太显眼,就不预备了。   一行人都是骑马。   永珚身子骨也壮实了,跟着弘晳骑在高头大马上,被弘晳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一行人扮作散完货回家的客商,倒是很好的。   奴才们在后头跟着,一路上赵凛带着侍卫在前头打点,一路上都很妥当。没费半点心,权当是游山玩水了。   永珚没出过门,出门后兴奋的不得了,看什么都新奇有趣。   弘晳全程带孩子,细致妥帖,陪吃陪玩,没带奶娘出来,永珚居然也特别的适应。   苏玳轻松自在,这会儿觉得弘晳真是个厉害的阿玛。   永珚也喜欢跟两个叔叔玩,快到德州的时候,他们稍稍慢了脚程。   弘晳这才瞅了个空儿,和苏玳说悄悄话。   弘晳说:“咱们这回来,阿玛额娘都是知道的。说不叫带东西,行宫那边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妥当,只管人来了便是。不过玳玳,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免得去了你才知道。”   这一路苏玳悠闲得很,在外头骑马骑痛快了,好像是把这几年的都给补回来了。   她这会儿心情好得很,看着和京城里不同的天地风光,含笑看弘晳:“爷要说什么事?”   弘晳轻声道:“额娘有了身孕。前不久才发现的。还不满三个月。要等月份再大些才会往京里报。不过咱们自家人,可以知道的。”   而且诊断出来还是双胎,虽不满三个月,但已经是显怀了。   冬日里衣裳多,也还是有些明显的。苏玳去了就能瞧见。   他说这个,是怕苏玳不知情去了后又触动先前心肠,所以提前与她说明。   说完后就有些紧张的瞧苏玳,生怕她因着这事想到了自己。   小福晋却一下子眉眼弯弯的笑起来:“真的呀?那这是大喜事呀。额娘真有福气哦。那额娘辛不辛苦啊,难不难受啊。有了双身子,可不能太过劳累了。”   李佳氏都三十几了,还能有身孕,是应该很注意的。要好好护着才是。   弘晳万料不到她是这个反应,见她笑着,一颗心也紧跟着放了下来,笑容也柔软下来:“放心吧。额娘没事,好得很。阿玛将她照顾的很好。”   在德州住着,远离京中是非,心情舒畅,每日没什么大事,只管好好的过日子,两个人的身子都好了许多。   李佳氏这个年纪有了身孕,竟也没有闹腾什么,据阿玛信中说,额娘胃口好,精神也好。   苏玳原本以为,德州行宫是个低调安静的地方。   这会儿又是冬日天冷,只怕行宫里萧瑟得很。   却不想到了地方,竟瞧见了满行宫里都盛放着冬日的花朵。   这地方大得很,毕竟是太子所住的地方。太子又暗中将这里重新改造过的。   两个人住在这里,又有心腹奴才们伺候着。   到了居住的殿室,一路走来,全然没有萧瑟荒芜的模样,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冬日风光。   光景好,满眼闲庭自在。   太子一派温文尔雅,披着浅色的大氅,含笑扶着有些显怀了的穿着藕荷色袄裙的李佳氏站在门前笑看他们。   弘晳紧走几步,弘晋弘旸哥俩紧跟过去,随着弘晳跪下,都红了眼眶:“见过阿玛,见过额娘(李佳额娘)。”   苏玳牵着永珚,慢慢领着小儿子跪下来,后头跟来的奴才们跪了一地,人人都红了眼眶,见过许久不见的太子爷和侧妃娘娘。   早有人上来把他们扶起来,太子和李佳氏也把三个儿子拉起来,又叫弘晳把苏玳和永珚扶起来。   太子眼中隐有水光:“都来了啊。好,屋里坐吧。跟孤进屋来。”   李佳氏早就抹眼泪了,一手牵着弘旸弘晋,一手牵着永珚:“对对对,外头冷,别站着了。先进去,好好坐下,用些热热的奶茶,咱们慢慢说。”   苏玳的手被弘晳紧紧握在掌心里,一片潮热滚烫。   她慢慢仰着头,看着身边高大英武的男人。   她现在知道他是重生而来的了。从前或许不能体会他的心情。   此时此地,此刻此时,她站在他的身侧,想着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忽而深深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分别两三年,再度见到了他的阿玛额娘。他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那悄悄顺着脸颊滑落的水光只有她瞧见了。苏玳伸手,一下就给他抹掉了。   弘晳垂眸瞧她,对着她露出一个清浅温柔的笑来。 第77章 077   太子对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挂念惦记的。   在德州两年,除了‘养病’不能回京,并没有禁止他与京中通信。便是禁止了,以太子的性子,这一点是肯定不会听话的。   给几个儿子都有信,给女儿也是有信的。太子妃与弘暎那都有。便是几个侧福晋那里也有。就是侍妾格格们身份低,人又多,那就没有了。   弘暎还不会写信,每次都是太子妃念与他听,若有话也是弘暎口述,太子妃代为书写的。   近来去了上书房,弘暎会写几个字,倒是给太子写过几个字,学的什么就写的什么。   对这个幼子,太子当然是疼爱的。这几年没见着,以为这次会跟着弘晳一道过来,结果永珚都来了,弘暎却不肯来。   太子心里有些失望,但抬眸瞧见弘晋弘旸担心的眼神,还有大儿子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太子就笑了:“他重视自己的学业,这样也好。他用功些,皇上会喜欢他的。”   “总也是孤没陪在他身边,他还小,也不知道出来能见着孤。”   弘晋弘旸不敢乱说话,都一齐看向弘晳,弘晳便笑道:“阿玛也不用愁。横竖以后回去,弘暎若大了,总是能见着了。下次,说不准下次就见着了。”   太子当然是最疼爱他的。可在太子眼中,那都是他的儿子,不管孩子的生母如何,孩子还小,总是值得人惦念的。   不说弘暎了。   尽管有书信往来,但也并不频繁。儿子都到跟前了,太子就问弘旸课业,问弘晋的情形,又问弘晳。   弘晋倒还好,成了家的人能问的事情多,不会被阿玛紧紧盯着课业。   弘晳就更不在意这个了,他如今是摄政皇太孙,太子问什么答什么,一点磕绊都是没有的。   就是弘旸,被太子问的满头大汗,多有答不上来的时候。   几乎是被问了个底掉。   弘旸瞬间有种回到了课堂上的感觉。   太子对他还是不满意:“信上说你都是会的。又说书房的课业师傅盯得紧,怎么你入宫读书,还是不曾用功?十八阿哥天天盯着你,怎么他就成,你就不成了?”   弘旸无言以对,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他能说什么呢?   最后顶不住压力,只能苦着脸说:“阿玛,我错了。我会用功的。”   十八阿哥聪明的不得了,当然都会啊。弘旸也不是不聪明了,就是有点懒,还爱耍小聪明。   太子可不吃他这一套:“晚膳后,你到孤这里来。孤盯着你诵读。这几日晨起,你都到孤这里来读书。孤亲自教你。”   弘旸震惊极了,怎么到了德州来,还要读书啊?!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弘晋。他知道他亲哥肯定不会帮他的。   弘晋生怕被阿玛问课业,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偷偷给了弘旸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结果太子还是看见了。   太子说:“弘晋也一起吧。在京城里你要办差,府里事情也多。到了孤这里能静静心,这几日你也来,一道读书诵读。也能磨磨你浮躁的性子。”   轮到弘晋震惊了。弘旸高兴了,咧着嘴笑。   弘旸唯恐天下不乱,起哄道:“那大哥呢?大哥也一起吧?”   弘晳给了弘旸一个凉凉的眼神。   太子微微一笑,没说话。   弘晳把身边坐着的永珚抱起来,往太子怀里一送,对上永珚懵懂的眼神,他笑道:“玛法要教你两个小叔叔读书。你也一起吧。你不会,就跟着玩玩,听听。玛法懂的可多了,你有什么不会的不知道,都可以问他。”   小小的永珚特别天真的笑:“真的吗?”   弘晳肯定道:“真的。”   许是天性血缘使然,哪怕是第一次相见,永珚对太子和李佳氏都特别的喜欢,见了面就甜甜的叫人,被弘晳送到太子怀里也不害怕。   反而还热情的抱住太子的胳膊,高兴道:“玛法好厉害。”   他人小,问题特别多。天天问阿玛这这那那的。阿玛也都知道。玛法居然和阿玛一样厉害,简直太好了。   “读书好玩吗?”永珚感兴趣的很,“我也一起。”   太子忍俊不禁,没想到大儿子居然这么带孩子的。   可这孩子带得好,比弘晋弘旸小时候还活泼。偏又长得漂亮可爱。机灵聪慧,一看就特别的讨人喜欢。和宫里的孩子都不一样。   说明儿子用心,儿媳妇也是很用心的。   弘旸忽悠不到大哥,就忽悠小侄子:“读书好玩。好玩得很。”   弘晋想,还是大哥待遇好啊,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把儿子带来了,儿子聪明可爱能解围啊。   要是他也能把儿子带来就好了。叫阿玛也看看他的儿子。   用晚膳的时候,菜色也很多,各式各样的,还有这儿的特产,看得出奴才们都是伺候的很用心的。   但都不是那么花哨的菜式,都是实打实的能吃的,而且还兼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甚至还预备了酒。   弘旸不能喝。就是弘晋和弘晳两个,陪着太子浅酌。   等喝的差不多了,苏玳轻轻抿嘴,拽了拽弘晳的衣袖。   弘晳偏头,对她温柔一笑:“嗯?怎么了?”   他这动作做的有点大,大家坐在圆桌上亲亲密密的,一时就都看向苏玳。   苏玳脸有点红,但还是轻声说:“你不能再喝了。”   她又看向太子李佳氏和弘晋:“阿玛、额娘、二阿哥,恕罪,他,他是不能再喝了的。”   他身上还有疤痕在,祛疤的药一直在用,余室存特意嘱咐过了,不许过量饮酒,也不许吃过于辛辣的食物。   苏玳一直看着他的。   往日在京城在府里,他忙着,在外头也不怎么喝酒。回府有永珚,他也是不喝酒的。   今儿个是破例,但再多就不能了。这药用在他身上,喝了酒后伤疤会痒的。   虽有这么些时候了,但其实里头还没有完全的长好,还是要继续愈合的。   自家人当然都知道。太子与李佳氏都笑,弘晋也笑,可众人眼中,都藏着对弘晳的关心与担忧。   只是这事儿,却不好这样明着拿出来说。只能如苏玳似的,点到为止。   也就是永珚没心事,吃的很高兴。弘旸什么都不知道,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有疑惑,却没当着人说,只想着过会儿用完了,私底下拉着弘晋问一问。   弘晳笑得更温柔了,把酒往旁边放了:“好,听福晋的。不喝就不喝了。”   “阿玛也别喝了。咱们就喝茶吧。”   太子如今和李佳氏在一处安歇,不做什么,就是陪着李佳氏,李佳氏还有身孕,是不好闻太多酒气的。   太子也就撂下了。   弘晋更爽快,直接开始灌醒酒茶。   苏玳还怕贸然打断了他们的兴致,结果瞧见这样,又被弘晳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手,两个人黏黏腻腻的眼神对了几回,苏玳就不怕了。   都是自己家里人,没有什么好怕的。而能这样亲亲热热的在一起吃饭,对他们来说,是珍惜又难得的。   用过晚膳,太子抱着永珚,带着弘晋弘旸去读书,把弘晳也叫去了。   “你读书好,记性也好,先盯着你弟弟诵读一回。”弘晳难得放松,就跟着去了。   李佳氏就把苏玳带到了她的住处。   德州行宫也有规制。   这原本就是为太子修建的。太子居正殿。   后院正殿,那是留给太子妃的。   李佳氏是侧妃,不能与太子一起在前头正殿起居。   她住的是最好的侧殿。   太子可不想一个人寂寞的住在前头,自然是搬过来与李佳氏一起同住的。   这儿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太子与李佳氏便如夫妻一般生活。   李佳氏这儿,除了她自己的东西,便都是太子的东西。   这里收拾的极好,处处都透着温馨,是温暖的居家模样。   苏玳瞧在眼里,便觉得,李佳氏果然是很会过日子的女人。   “坐吧。”李佳氏慢慢儿坐下,眉眼越发的温婉动人,“这儿不如太子府,自然也不如宫里。但收拾的挺好的,还算是一个家。”   苏玳嘴快,说:“可媳妇觉得,这儿比太子府好,比宫里也好。”   说完了又觉得不妥。太子与李佳氏是被迫来的,没办法才来的这儿‘养病’。她这么说,是什么用心呢。   忙着又要解释,李佳氏抬了抬手,笑道:“不用解释。我懂你的意思。”   “这儿清静,不似太子府里人多。也不似宫中人心杂。在这儿住着,我与太子爷都心静。都很好。”   苏玳想,对于李佳氏来说,这大约是她到太子身边后,唯一一段独占太子的时光。   在这段时光里,他们都只有彼此。彼此之间也没有旁人在。   李佳氏说这里是家,大约也是有这个意思在的。   太子一切如旧,李佳氏却越发的眉眼动人了。可见女子要是有了心上人的专一宠爱,便是如此幸福满足的模样。   她将这个当做是她的家。这一段难得的时光,将来回想起来,该多美好啊。   而且在这里,他们又有了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在这样恩爱的时光中得来的。   苏玳想想,以前她会羡慕太子与李佳氏之间的感情,现在好似不羡慕了。但是仍然会觉得这样的感情也很好。   对于太子与李佳氏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恩爱是恰到好处的。苏玳希望他们以后越来越好。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佳氏见苏玳走神,也不催她,等她慢慢悠悠的想完了,又望着她羞涩一笑的时候,李佳氏便握住了苏玳的手。   李佳氏爱怜道:“一年大似一年,都是当额娘的人了。我却瞧着,你还和当初嫁给弘晳的时候一样,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苏玳被夸的有些害羞:“额娘过奖啦。”   李佳氏轻轻一笑:“你嫁给弘晳时,我还怕他欺负你。他那个性子,我还不知道么。谁也管不住,就连太子爷的话,他也是爱听就听,不爱听就不搭理的。”   “你是喀喇沁的掌上明珠,是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怎么能叫你受他的气呢?”   苏玳想想以前,认真的为弘晳说话:“额娘,他现在不敢给我气受了。”   她还强调,“真的。现在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能不听的。”   李佳氏想起方才用膳的那一幕,就笑了:“这倒是。我瞧见了。”   “所以,额娘要谢谢你啊。”   “弘晳这孩子从小就别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那个冷横的样子。我一度还很担心他,太子爷也是担心他,怕他这辈子都找不到亲密自在交心的人陪伴了。”   “他还是太独了。这样下去,对他并不好。他心里事太多,从来都只想着他自己的事,全然不管旁人如何的。”   李佳氏说到这儿就心疼:“叫你嫁给他,你便是要受委屈的。从前在京城,我就点了他几回。也不知道他改了没有。好孩子,还是叫你受了不少的委屈和欺负。你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但今儿我瞧他,似乎是改好了。像是心里的事靠后了,把你摆在上头了,是不是?”   果然父母的眼睛是最毒的。就是能瞧出来。   苏玳惊讶于李佳氏的敏锐,也惊讶于李佳氏的坦诚,更没想到为了她,李佳氏私底下还是说过弘晳的。   她眼睛红红的,挪过去小心翼翼的抱住李佳氏,闻着她身上温柔的味道,小声道:“额娘,您真好。”   李佳氏也抱着苏玳:“太子爷和我都想着,不能平白叫你受委屈的。他那个性子再不改好,回头你不要他了,额娘和阿玛是不会帮着他的。”   “额娘和阿玛这么好,我不会不要他的。”苏玳依恋的蹭了蹭李佳氏。   这样被人保护关爱的感觉可真好。   李佳氏笑道:“你就算不要他了,我与太子爷也一样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还是你的阿玛额娘。”   苏玳喟叹,弘晳的额娘真好呀。   她悄声说:“他也受过很多苦,我还是不会不要他的。”   “不过,额娘千万别告诉弘晳哦。他要是知道了,就有恃无恐了。那就又管不住了。”   李佳氏忍俊不禁,越发喜爱这个古灵精怪的媳妇。   她学着苏玳的样子勾起她的小指,笑道:“放心吧。额娘才不会和他说这个。这是你和额娘之间的小秘密。” 第78章 078   从德州回来好几天了,永珚还很兴奋。   天天跟弘晳跟苏玳念叨玛法有多厉害,有多好。   在德州第二天,下了一场雪。永珚有弘晳弘旸弘晋陪着,还有太子一道玩雪。   苏玳和李佳氏在屋里透窗瞧着。屋里温暖的不得了,外头雪花纷飞,大的小的都在雪里灿烂的笑着。   那个场景,那个画面,苏玳记了很久。回来好几天了,在脑海中还不时闪现。   当时的幸福感是很浓烈的。   过了那场雪后,天就放晴了,回来的一路上很顺利,那场雪仿佛就是一场欢庆,而不是阻碍。   年节正月,苏玳是再没法躲懒了。   弘晳忙起来了,苏玳作为皇太孙妃,也要天天进宫的。   皇太孙摄政,这地位又不同往日了。   到苏玳跟前奉承的人可比往日多多了。加之她原本人缘就好,到毓庆宫来见她的人也不少。   和后宫里的嫔妃娘娘们比起来,苏玳几乎是和佟皇贵妃那儿不相上下的。   永珚还小,又成天念叨着玛法,弘晳就没带儿子进宫。   日日天不亮起身,到了深夜才回府,一直要折腾一个月,小孩子也受不住这个。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弘晳就没打算把这个做成一堵墙。   弘暎知道他们那天说出去跑马是去瞧太子的事了,还是在德州待了几日才回来的。   弘暎找不着弘晋说这事,弘晋年纪大不在书房了,他就去找弘旸说。   弘旸不想和他多说。这事儿本来就不是透明的,大家心里头知道就罢了,何必摆在明面上呢。   偏偏弘暎是个较真的,非要摆在明面上说,弘旸就恼了,刺了他几句,这孩子要强,争辩不过,自己出气就对伺候的太监动了两下手。   弘旸瞧见了,又骂他,把弘暎就给骂哭了。他也打不过弘旸,开始是打架,后来就成了挨打的。   弘旸也没下重手,就推了他两下,弘暎啕嚎大哭,闹的书房里都乱了,没法上课了。   他们这些阿哥,一年也就四天的假期。元旦的假期早就过去了,这会儿正心里不高兴呢,别人都过节,他们还要苦哈哈的读书。   见有这么热闹瞧,都不读书了,都开始围观看热闹。   如今大些的皇子阿哥都不在上书房念书了。还在这儿的也就是十八十九阿哥,还有几个小阿哥。   再就是各府上的皇孙,还有大些的皇孙生的小阿哥。都是府上着重培养的,才送到宫里读书。   另还有些蒙古八旗和草原上的小儿郎。也都是有些出身的。因各种原因给送来的。   这里头年纪小的不站队,年纪大的基本上还是站在太子皇太孙这一边的。都向着弘旸。也就只有十九阿哥胤褣护着弘暎。   弘晖的长子才满五岁,也是进来不久的,但这孩子机灵,见这情形,别人都在看热闹,他撒丫子就往外头跑,给他玛法还有皇太孙报信去了。   这事儿可不能闹到康熙跟前去,还是要压下来才成。   弘旸弘暎就被弘晳带到了毓庆宫。   太子妃如今安静些,见康熙如今都被弘晳控制了,宫里上上下下都得听弘晳的话,她也不敢闹什么,心里不管存着什么心思,也不能在皇太孙正如日中天的时候露出来。   见弘暎哭得眼睛都肿了,她也只管说他不对:“这事额娘知道。这是早前定好了的。便是先前咱们不知情,可也是你和额娘都同意不去了的。怎么还去怪你弘旸哥哥?”   弘暎身边的嬷嬷给他擦眼泪,哄着阿哥别哭了。   太子妃一向待弘暎严格,额娘跟前,弘暎也不敢一直哭。   慢慢收了眼泪,他还是委屈:“可他们为什么不明说要去见阿玛呢?如果直接说,我定是要去的。”   弘暎眼中含泪:“我也想见阿玛。”   他和太子接触太少了。他还不懂事太子就走了。等他懂事,手里捧着的就是太子的书信。和阿玛的所有往来,都是那些好看的字迹和温柔的话语。   阿玛真是个温柔的人,和额娘是不一样的。弘暎很神往,他很想当面见一见阿玛,和阿玛说说话。他真羡慕前头几个哥哥,和阿玛能有那么多相处的时间。   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偏还没有了。   如果皇太孙不撒谎,他就能见到阿玛了。   皇子阿哥,怎么能跟兄弟撒谎呢?弘暎心里不高兴,却不敢和弘晳当面说,结果连弘旸也说不过,只恨自己还是年纪太小了。   弘晳苏玳,弘旸都在跟前。弘晋也来了。   听他这话,都不做声。   别打量他们听不出来,弘暎是真不懂事,太子妃那话,就有点夹枪带棒绵里藏针了。   弘晳漫不经心地瞧着弘暎:“孤的安排,还要事事知会于你吗?”   太子妃心中一凛,忙去动了动弘暎,弘暎不敢对长兄不敬。   忙垂手站好:“弘暎不敢。弘暎不是这个意思。弘暎只是不明白。”   弘晳垂眸淡淡一笑:“是啊。你只是不明白。你当然不会明白了。你要是什么都明白了,那还指不定谁来做这个皇太孙呢。”   这话说的就太不客气了。太子妃的脸色都白了。弘暎的小手都捏紧了。   弘暎要跪下认错,弘旸眼疾手快的给他拦住了:“你别跪啊,你这是要跪了,我哥哥他又要说不清楚了。都是一家子的骨肉兄弟,怎么这么生分呢?”   “我们要叫你出城跑马,出去玩一趟再回来读书。叫你不过请几日假罢了。你就不肯,生怕我们耽误了你,还要疑心我们是存心要耽误你课业的。就是不肯和我们去。”   “那好啊,我们不耽误你。你不去就罢了。偏生这时候你又来闹。我们都是做哥哥的,你要是真拿我们当哥哥,多信任我们几分。何至于此呢?”   弘旸最是护哥的,这会儿就见不得他们给他哥抹黑。   气呼呼地道:“敬重兄长是没错,可你这要是又哭又跪的,回头传出去,说皇太孙欺负你,皇太孙的名声就更差了。你指望着给皇太孙安上一条残害幼弟的罪名么。”   弘暎涨红了脸,含着眼泪大声道:“我没有!”   他只是前头的心思被戳中了。后面那个,他又没有想过。   他不敢亲近长兄,所以敬重兄长也不对了吗?   他如今也懂事了,从前不明白的,现在都能明白些。   比如他虽是太子妃所生的,可论宠爱地位,远远不及长兄。   太子疼爱他,但他还太小了。阿玛在德州,身边陪伴的是侧妃李佳氏。就是长兄的生母。   李佳氏还有弘旸哥哥,他三哥。而且,听说侧妃又有了身孕了。   昨儿个夜里,他看见额娘悄悄抹眼泪了。侧妃要是又生了孩子,怕是宠爱更深了吧。   他从小在额娘身边长大,哪怕没人特意告诉他,但周围的一切都在表明,太子府里,太子府外,都是侧妃李佳氏更为受宠的。   他怎么敢去得罪他们呢?   弘暎心中又烧着一团火。   他是太子正妃所出,是理所当然的嫡子。却要如此忌惮太子侧妃与庶出的长兄。真是令他觉得不甘。   弘晳盯着弘暎看,看的弘暎有些害怕,有点瑟缩的往嬷嬷那边靠。   太子妃却轻轻动了动他,叫弘暎不要这个模样做派。   太子妃说:“今日之事,是弘暎不对。皇太孙要如何处置,都由着皇太孙。素日里,我只管着他的课业,别的倒是都疏忽了。还请皇太孙见谅,日后,我定当好好管教他。”   弘晳目光幽暗,上辈子是没有这个孩子的。   上辈子他额娘受尽宠爱,太子哪怕再有旁人,对太子妃都是淡淡的。太子妃一生也没有一儿半女。   这辈子太子早早‘病弱’,于女色上就淡了许多,倒是与太子妃没有闹到不相见的地步,太子妃争气,就有了这个孩子。   弘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是怕重蹈覆辙,害了孩子们的前程。也是不愿意再有上辈子那些孩子了。这是他的私心。   可身边的这些兄弟姐妹,弘晳却都是想要好好护着的。   太子妃有了弘暎,这是她的福气。偏生这个孩子叫太子妃教养的实在是,不知道叫人怎么亲近。就是别扭得很。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嫡字。他们放不下这个,那就处不好。   太子妃开口了,弘暎就不说话了。弘晳瞧他不是认错了,是放弃挣扎了。但能瞧出来,他心里还是不服的。   殿中陷入难言的沉默。弘晳不说话,就都不说话了。   外头李固硬着头皮进来:“主子爷,乾清宫派人来传话了。”   弘晳叫进来。   顾文也硬着头皮进来了。他就想啊,怎么好的差事轮不上他,到皇太孙跟前传话的差事,总是他呢?还准传的是那种挑事的话。   弘晳问何事。   顾文说:“殿下,皇上说,还在正月里,不该叫孩子们哭哭嚷嚷的。也不能叫孩子们受了委屈。此间的事,皇上知道了。请殿下领着弘旸弘暎两位阿哥去皇上身边。殿下忙于朝务,这样的小事,皇上就替殿下做主了。”   弘晳笑了一笑,眸中却冷:“谁到皇上跟前通风报信的?”   李固顾着这头的差事,还不知道呢。顾文知道。   他也不敢不说,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回殿下,是弘历阿哥。阿哥才到皇上跟前将这事儿说了,皇上就叫奴才传话来了。”   是弘历。   弘历如今是半大小子。跟弘晳似的,比上辈子早出生些。   他怎么就非要去康熙跟前说这件事呢?   还是源自于雍亲王知道上辈子的故事后,回去教训的弘历那几顿。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被教训了。但他知道弘晳不待见他,偏偏就是喜欢弘晖而不待见他。   他就不高兴了。以为是弘晳瞧不上他的出身,只跟府里的世子弘晖一块儿玩。   弘晖不在书房读书后,府里就把他送来了。这也是为着弘时身子骨不大成,没送弘时来,就送了他了。   但弘时妒忌他,府里侧福晋也欺负他额娘。他没少听风凉话,皇太孙的不喜表现的太明显了,这股风吹出来,府里有人嘲讽他,府外有人笑话他。   他和他额娘的日子都不大好过了。   弘历这心里头就憋着一股气,非要等什么时候,也好好还皇太孙那么一下子。他才能痛快了。   眼下这不就是个机会么。就等着弘晳把弘旸弘暎带走了,他瞅准了机会,跑到皇上跟前,叽里呱啦添油加醋这么一说,皇上立刻就派人去毓庆宫了。   弘历心里痛快了,但又怕被他父王逮着挨揍,就找了个由头跑了,去了德贵妃宫里,要真有事,他玛嬷还能护着他呢。   弘晳拎着弘旸弘暎去御前。   太子妃和苏玳就不好跟着了。   还在毓庆宫候着。等天黑了,用了晚膳,再各自回府去。   太子府上,现如今是一点弘晳和苏玳的东西都没有了。   东院那边封上了,也没有再给谁住。但那儿永远空着,就昭示着太子心目中最中意最宠爱的儿子是弘晳。   太子妃说:“记得从前,这也有好些年了,那会儿十九阿哥刚出生不久,平妃病着,十九阿哥也病着,还是太孙妃去瞧的。这些年了,平妃与十九阿哥都记着太孙妃的情。还时常提起呢。”   苏玳瞧着瓜尔佳氏。   她自然远不及李佳氏的风韵。常年盯着弘暎,眉间很紧,透着一股子锋利的冷感。   苏玳道:“这是分内事。都是长辈亲戚,原也不必这么生分的。我还记得,那会儿正是太子妃初初有孕的时候,我也陪伴过太子妃的。”   这都是她刚嫁给弘晳时候的事儿了。   太子妃提起来,无非想刺她一两下,她不甘示弱,自然要回敬的。   太子妃干笑:“这个,本宫也承情了。回头也与弘暎提起,叫他心里敬谢你这个嫂嫂。”   太子妃得意如今平妃和十九阿哥与弘暎亲近,可看苏玳的神色,好像并不在意这个。   她原本还担心弘晳会借题发挥趁机处罚弘暎。   可这事儿被皇上知晓,人又都被皇上叫到乾清宫去后,太子妃的心就定了。   皇上一向不满皇太孙跋扈,这会儿皇太孙又势大,将皇上给控制住了,皇上为制衡皇太孙,别的大事做不得主,护着弘暎还做不得主么?   太子妃这几年潜心琢磨,也瞧出几分天家父子祖孙的相处之道来。   皇上被皇太孙压着,就不必叫他们母子受委屈的。   太子妃放心叫弘暎去了。她这儿,有个心思就蠢蠢欲动了。   她想替弘暎,把东院要到手来住着。 第79章 079   弘晳领着俩弟弟去乾清宫。   路上弘旸很忐忑,时不时偷看弘晳一眼,弘晳瞧见了,嗤道:“这就怕了?”   弘旸嘴硬,嘀咕道:“我不怕。见玛法怕什么。”   他是不怕的。他就是担心他哥。去德州见太子的事,皇上是不知情的。   这会儿叫弘历捅到皇上跟前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弘旸如今大了,他哥和皇上之间的微妙,他多少知道些。就算弘晳不和他说,那外头那些传言和议论还少了么。   他无条件站在他哥这边,就是到了皇上跟前,他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怕是护不住他哥的。   但他又想,他哥自己就很厉害,好像也不用他护着。他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想完又去瞧弘暎,这小子肯定是没必要怕的。太子嫡出的幼子,说出去多尊贵啊,皇上那么讲究平衡,要是拿这件事做文章的话,肯定是要护着弘暎的。   弘暎抿嘴了嘴巴,默默跟着弘晳和弘旸,他也不说话,知道弘旸偷偷看他,他也不管,只是攥紧的小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弘晳侧头瞧了他一眼,而后目视前方,淡淡道:“见皇上不用害怕。他又不能把你们给吃了。”   弘旸以为这话是跟他说的,连连点头:“哥哥说得对啊。”   弘暎赫然抬眸,却只看见了弘晳的背影。从他的角度看,长兄高壮如山,人人都说,长兄和阿玛肖似,可阿玛多温柔啊,长兄还是太凶了。   康熙见了三兄弟,笑着等他们行了礼,才叫赐座。   康熙叫梁九功:“可怜见的,四阿哥怎么眼睛都哭肿了?还不叫弄些热水来给他敷一敷。这两个做哥哥的怎么这么狠心,去将果子饽饽拿来,给四阿哥压压惊。”   康熙对弘暎笑:“皇太后那里赏赐来的。特意加了羊奶的,味道好,你尝尝。”   弘暎起身,规规矩矩谢恩:“孙儿谢汗玛法。”   康熙慈爱一笑:“坐吧。”   弘暎养在太子府里,康熙被各种事情绊住心神,平日里很少关注这个孙子。但因爱护太子,对太子府个个孩子的赏赐也不会少。   太子在德州养病,太子妃带着孩子安静低调的过日子,康熙就想,太子妃还是有脑子的。   四时八节进宫请安,也是弘暎大了,康熙才见过几回。   这孩子太过乖巧,平日里不显出什么来,这会儿有个弘晳在前头做样子,康熙对这个乖巧的孩子就多了几分喜爱。   这又是太子嫡子,皇子阿哥们,就合该是这样听话的。不像那几个不省心的。   弘旸坐着没动,却也瞟那果子饽饽,闹了这么一场,他早饿了。   康熙看在眼里,没说没动,弘晳看见了,随手就把另外一盘放到了弘旸跟前,叫兄弟俩一块儿吃。   弘旸对弘暎笑:“哥哥沾光了。”   弘暎没说话。   康熙笑道:“听说,你带着他们去德州瞧太子了?”   弘晳道:“是。”   康熙问:“怎么不和朕说说?难道朕还不许你们去瞧自己的阿玛了?”   弘晳微微垂眸:“孙儿怕提前说了,玛法不高兴。”   “朕为何要不高兴?”康熙道,“难道在你心里,朕就那么不近人情?”   弘晳微叹,看向康熙道:“玛法,何必逼着孙儿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呢?”   难道他之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康熙不想在弘旸弘暎面前和弘晳说这些,便没有再继续说了。   只道:“过了年,找个晴好的天,带四阿哥去见见太子。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别把他落下了。”   弘晳道:“是。”   弘暎大喜,忙跪下谢恩。   康熙笑道:“太子妃倒是会养孩子。朕瞧着,四阿哥倒是很像太子小时候。他在朕跟前这么坐着,朕就觉得仿佛瞧见了太子小时候似的,也是这么听话乖巧的。”   “来,朕考校考校你的功课。”   弘暎受宠若惊。忙打叠精神应付。   弘晳一直冷眼旁观着,弘旸是越瞧越不对劲了。   这说太子妃会养孩子,又说四阿哥像太子小时候,那就是说他额娘不会养孩子了?   这以前都说他大哥最像太子的,怎么,现在不像了吗?   考校的结果便是康熙很满意。   “功课不错,可见平日里是很用功的。”   康熙道,“日后遇事不必那么着急,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只管来找朕,朕给你做主。”   “到底还是太子不在身边的缘故,缺个撑腰的人。朕这身边也冷清了些。这么着吧,你就跟在朕身边,朕亲自教养你的功课。就像从前太子一样。在朕跟前学学,也长长你的性子。”   太子妃是养得好,但这孩子太安静了。倒不像是太子嫡子。   总是长在深宅大院里头不像话,在他身边看看能不能掰过来些。   这对弘暎来说是意外之喜了。弘暎忙磕头谢恩,自觉是从此有了靠山了。   他难掩得意的看向弘晳,却发现他大哥用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眼神瞧着他。   似乎能从里头看见一丝怜悯。可他需要什么怜悯呢?   能到皇上身边得皇上亲自教养,这是多大的喜事啊,额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要知道这太子府上,除了皇太孙外,也就只有他了。   而额娘说过的,皇太孙之所以得到这个殊荣,就只是因为他是太子的长子罢了。   梁九功亲自打理弘暎留下的事务去了,弘暎则留在了康熙的身边。   弘晳弘旸兄弟俩回毓庆宫。   一路上,弘旸都自己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偏他声音小得很,弘晳也没听见。   来来往往的也有些宫女太监,直到到了毓庆宫这边的宫道上,就没人了。   “有那么不高兴么?”弘晳道,“就这么挂脸?”   弘旸低声道:“皇上是故意的。”   弘晳淡淡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   弘旸哼道:“难道不是好事?太子妃怕是巴不得弘暎这么出头吧。”   弘晳站定,深深看着他的亲弟弟,说:“轮到你身上,你就会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可能他们认为是好事。可能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弘旸挠头:“哥,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晨起出来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成了灰色的天。   弘晳抬眸看看天:“太子从小就是在皇上身边教养长大的。”   “从生下来就养在皇上身边。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皇上的人。看什么读什么,说什么做什么。皇上全都知道。皇上觉得伺候的人不好了,说换就换,根本不会考虑太子怎么想。皇上对太子也只有一个要求,听话乖巧。”   “这样的日子,弘暎也要过,你觉得是好事吗?”   弘旸瞠目结舌,皇上对阿玛控制的这么细致具体的吗?   “这样的日子,我可一天也过不了。”弘旸说。   说到这儿,弘旸都有点可怜弘暎了,他小声说:“皇上抬举他,大约不全是因为阿玛。是因为大哥你吧。”   弘晳忽而就笑了,他转眸看向弟弟,眸中流光溢彩:“我过过这样的日子。不过,我一个字也没听皇上的。皇上说我不服管,谁也管不住我。就不管我了。”   他拍拍弘旸的肩膀,“这事用不着你操心。还有我呢。皇上小时候都管不住我,何况大了。”   就作吧,看看皇上什么时候觉得够了,什么时候肯收手。   打发弘旸继续去读书,弘晳去毓庆宫接苏玳回府。   太子妃已经接到消息,先回府去给弘暎置办东西去了。   苏玳这儿自然也听见消息了。   见弘晳回来,还怕他为此不高兴,仔细瞧他的神色。   被弘晳发现了,他含笑点她的鼻尖:“福晋看什么呢?”   “看你高兴不高兴。”苏玳和他咬耳朵。   两个人贴的很近,气息交融,弘晳给了她一个缠绵的吻,才道:“爷没有不高兴。”   康熙这会儿是抓紧一切机会膈应弘晳,这一件算什么。   要是桩桩件件都计较,那只怕日子都不要过了。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如今苏玳对他的情绪已很能瞧出来了。   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后,如今感知他的情绪就很准确了。   苏玳能感受到,弘晳确实没有被这点小事影响到。   苏玳一面同他往外走,一面继续和皇太孙咬耳朵:“方才,太子妃和我说,想把东院开了给弘暎住。说是弘暎大了,住她那儿不方便。东院不靠着后头,离前头也近,就想叫弘暎住进去。”   弘晳瞧她:“你怎么说的?”   “我还没说什么呢,乾清宫的消息就来了。太子妃忙着谢恩,忙着回府,没要我的答复。”苏玳道,“但我瞧着,太子妃怕是不会罢休的。之后肯定还会来找爷要东院的。”   “爷的意思呢?要给么。”   弘晳说:“她要,给她便是了。把东院那儿守着的人都撤回来。咱们在太孙府,也没有必要那边留人了。将咱们的东西都搬走就成了。”   “爷可真爽快。”苏玳看着他笑道,“我还以为爷不会同意呢。”   她以为,弘晳会锱铢必较,绝不放手的。   “爷是可怜他。”   弘晳道,“被皇上与太子妃当做各自的工具。都是为了各自的私心。”   苏玳目光灼灼的看着弘晳:“爷其实还是很疼这个弟弟的。只是有太子妃在,爷不便亲近吧。”   弘晳握了握她的手腕,轻声说:“上辈子,是没有这个孩子的。”   “爷曾想,若有可能,要免于阿玛的苦楚,自然这些兄弟姊妹也是不必受苦了的。那会儿跟着太子圈禁在咸安宫中的,除了女眷外,也有后来所生的孩子。在外头的,也都由爷带着,住在高墙圈禁的郑各庄王府里,轻易不许外出。”   苏玳的目光柔软下来,她看着弘晳。   外人看他蛮横冷淡,看他斤斤计较手段狠辣,可高高在上的皇太孙,也有一颗护佑弟妹的柔情的心。   只可惜了,太子妃不会懂,也不会明白的。   春寒料峭的时候,恂郡王和十三贝勒回京了。跟着一道回来的还有巴勒多尔济。   西北那边因为策凌的死而陷入了稳定之中,有岳钟琪在那边坐镇,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论功行赏,拟定恂郡王晋亲王,十三贝勒晋郡王。   这个直接被弘晳推翻了,他当庭质问了恂郡王,究竟做了些什么贡献,有了些什么功劳。   那传回来的捷报上,都是写明的十三贝勒。   “若真要论功行赏,十三贝勒才是该封王的。”弘晳如今摄政,便不愿意再叫康熙偏心了。   康熙没说话。   恂郡王回京,气势万钧,但他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回来的。   策凌首犯,原该是他拿下的。结果反而被别人杀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策凌死时,是被人割下了头颅的,而且策凌死前重伤了杀他的人,老十三像是重伤的样子吗?   他们做局也不是天衣无缝,恂郡王稍稍花费些心力,自然就找到了诸多的证据。   给不给他晋位封王都是之后的事,他如今最要紧的事,是要替自己出气,替汗阿玛出气。   是要撕开皇太孙最后的面具。   恂郡王先说策凌的事,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皇上也在,正好便将此事公之于众。   恂郡王说:“策凌砍过来人两刀,十三贝勒敢当众展示吗?若十三贝勒真的受了伤,本王愿意收回前言,头一个恭贺十三贝勒晋王!”   弘晳静静看着恂郡王。   他出去杀策凌,策凌是穷寇,拼死给他身上留下这两道伤。   小福晋天天记着给他抹药,前后两道伤的疤痕已经浅了许多了,但是还是会有些痕迹在。   按余室存的说法,还得一年半载才能好呢。   他把杀了策凌的功劳算在十三贝勒身上。不过简单做了个安排,叫十三贝勒正好在附近罢了。   压根没想还要在十三贝勒身上也弄两道伤疤。   他当然可以做完美无缺的局,可再天衣无缝,他们想栽赃陷害,也还是一样会做的。也不必为了这个再去伤了十三贝勒。   恂郡王不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弘晳瞧了瞧康熙,这些,应当都是皇上授意的。   恂郡王一回京就冲他们发难,显然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十四叔看起来颇为不满啊。”弘晳道,“十四叔还有什么不满的,不如一起说出来。”   他们应当不会只准备了这一个。   弘晳开口了,便示意十三贝勒不必说话。   雍亲王在旁边瞧着。为着年节下弘历跑去康熙面前告弘晳的事,他还是教训了弘历一顿的。   弘历躲到德贵妃的宫中也无用。他总不能不回府啊。雍亲王就在王府里等着,弘历回去就被教训了,谁劝都没用。   这会儿雍亲王当然要护着弘晳的。   可弘晳不叫他们开口,雍亲王就不好越俎代庖了。这老十四分明是针对弘晳来的。   雍亲王心中恼怒。   皇上至今仍不死心,弘晳的压制下,皇上尚有顾忌,不能直接怎么样。   便总想抬举旁人,用别的势力压制挑动弘晳。   他额娘是想老十四有出息,但又不愿意十四卷入这些事情里。   德贵妃娘娘一辈子谨慎,到了这件事上,也不愿意配合皇上。倒是为了这个事,他额娘和他的关系反而改善了一些。   后宫里,两位贵妃不想掺和进来。倒是皇贵妃和那位默默无闻的平妃娘娘有些蠢蠢欲动了。   佟佳氏也就罢了。平妃这时候这样,是觉着默默无闻够了,想要为她自己,为十九阿哥争些什么吗。   如今这局面,几是一触即发的局面。雍亲王想,便是和老十四对上,也是在所不惜了。   弘晳和他说起‘历史上’,也曾提过老十四。   想到他和老十四竟落得那样的结果,雍亲王的心情很复杂。老十四有雄心壮志,从小就不甘落于人后,果然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改不了的。   恂郡王道:“皇太孙好大的口气,这话是说本王存心污蔑你吗?皇太孙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有证据在的,本王不会诬告你。既然皇太孙要本王说,那本王今儿个就说个明白透彻,好叫众位大臣都瞧一瞧,当今皇太孙,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那就先从喀喇沁扎萨克郡王的次女迪雅开始说起吧。”   又提起迪雅来。这对弘晳来说是旧事重提。   对满朝文武来说,确实个半新不旧的事。有的人或者知道,有的人或者一知半解,但更多的人是不知道的。   都茫然的看向恂郡王。   弘晳瞧康熙,面沉似水,丝毫不见任何惊讶的神色。他就知道。这再没有别人了。迪雅的事,必然是康熙与恂郡王说的。   他们旧事重提,是还想用迪雅这事来咬死他。   这还真是康熙说的。   康熙自己不便出面,心有顾忌。可老十四是能用的。   既抬举老十四,就让老十四和弘晳对上。迪雅的事大有可为,如今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康熙赌的就是弘晳不敢真的公之于众。   弘晳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同样是储君,怎好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这事若含糊过去,弘晳自然要担责罪名,为了给蒙古一个交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处置弘晳。   皇太孙这块心病,要是去掉了,康熙心里才能舒坦些。 第80章 080   迪雅如今还被关在京中,并没有送回喀喇沁。是关在弘晳给她找的地方,外头的人并不知晓在何处。   恂郡王就是抓住了这一条攻击弘晳的。   安在迪雅身上的罪名,并没有从刑部出来,甚至说迪雅被大阿哥收买这件事也是空口无凭,哪怕是有证据,那也是弘晳单方面准备的证据。   其目的,就是为了掩盖弘晳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弘晳浅浅勾起唇角,“十四叔倒是说说,孤有什么真正的目的?”   恂郡王道:“因为迪雅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不惜一切想要将她灭口。”   “就在巴勒多尔济的书房里,那里有你精心策划的一切。因为迪雅看到了,迪雅知道了西北战事就是你想要筹划触发的。你为的就是要让巴勒多尔济,还有你的舅公,与你有关系的一切人在这场战争中得益。”   “迪雅她逃脱你的控制,向皇上告发了这一点,皇上于南巡中提前回京,你却恼恨迪雅在皇上面前戳穿了你,直接将她关起来,还说她是被大阿哥收买的企图陷害你。更有甚者,你还控制了皇上,强行摄政,妄图掩盖这一切。”   弘晳拍掌:“十四叔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这些事,远在西北的恂郡王不可能知道。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这样详尽。   他知道的这么清楚,还这样颠倒黑白的说出来,很难说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这个人无疑就是康熙了。这样将弘晳置于不忠不义不孝的地步,不会是恂郡王一个人的心思,他的身后,有康熙的暗中撑腰,还有八旗勋贵一众人的报复。   这是想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象力丰富?”恂郡王冷笑,“是皇太孙的胆子太大了。”   “皇太孙做下的事情,难道就仅仅只是迪雅看到的这些吗?之前就一直在说,皇太孙与蒙古人有交,也有说是厄鲁特的蒙古人。可数年来没有证据,以为只是捕风捉影之事。但现在瞧来却不是。”   “喀喇沁一向与我大清盟好,皇太孙娶了喀喇沁的乌梁海氏为福晋,是否也与此事有关?喀喇沁的扎萨克郡王,太孙妃的哥哥巴勒多尔济,还有敏珠尔拉布坦,是不是也有参与谋划皇太孙的这些事情呢?要想在西北弄出这样大战事,不是一人之力。喀喇沁,是否也生了异心?饵迪雅,是不是因为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才会被看管起来呢?”   康熙把事情透露给恂郡王。   是想要恂郡王将此事坐实,然后利用迪雅来咬死弘晳。   弘晳若被‘讨伐’,他才能寻到机会重新执政。结束所谓的皇太孙摄政。   可谁知道恂郡王脱离了康熙的掌控。直接把事情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步。   他竟然把蒙古扯进来了。说弘晳通敌叛国,还说弘晳伙同喀喇沁一起卖了大清。   说这盘棋是弘晳与喀喇沁一起下的,就是为了上位。   康熙的脸都黑了。   老十四要不要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与蒙古修好联姻,这都多少年了,一直都是好好的,难不成就要因为他这一句话几个猜测,断送了从taizutaizong皇帝几十年来的努力吗?   老十四,怎么这样急功近利?   喀喇沁与科尔沁一样,都是这些年与大清联姻最多的部族。修好之心昭然,几乎可以说是与大清心连心了。   老十四这一句话,很有可能毁了这一切,甚至会因此毁了大清与蒙古各部的盟好。   若就此分裂,那漠北东北关外,还如何太平!   朝中大臣们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里头满汉大臣们居多,但也有不少蒙八旗的大臣们。   巴勒多尔济如今已经回京了,此刻就在殿上。今日本来就是他们归京后的封赏之日,自然他也是在的。   这几年在京中,在军中,巴勒多尔济的人缘都很好。   一听恂郡王这么说,就有很多人的不满了。巴勒多尔济还是额驸,皇孙阿哥里头和他交好的人也不少,今儿上朝,文武齐备,这人多起来了,有八旗勋贵赞成恂郡王的话,自然也有人觉得荒谬,要为他们出头的。   这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满蒙打仗,汉臣们大多不说话,都只是静静旁观着。   主要也确实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怕说不好遭围攻。可他们心里头自然都是站在皇太子皇太孙这一边的。   实在不信皇太孙会是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   都已经是储君了,还至于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么?   皇太子当年聪慧完美,皇太孙年幼时就表现出了非一般的聪明,完全就是皇太子当年的翻版,甚至比皇太子当年更为优秀耀眼。   皇太子和皇太孙都是皇上当年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满蒙修好是国策,怎会拉着喀喇沁蒙古做这样的事呢?   前有八阿哥,后有大阿哥,之后又有四阿哥,皇子阿哥们总是想要争储位,现在又来了个恂郡王,为了储位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汉臣轻易不开口,但若皇太孙成了弱势方,真正有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恂郡王开了这个口子,将他要说的那些话都说完了,就不再开口了。   剩下的事情不用他做,自有人会替他去做。也自有人会去安排妥当的。   他只要把他该做的事情做了,就足够了。   皇上当然没叫他搞这么多的事情,皇上只叫他旧事重提,用迪雅的事来压制弘晳。   可恂郡王觉得这些根本远远还不够。   压制了皇太孙,不是还有个皇太子么?   皇上是想用他来牵制皇太孙和皇太子,恂郡王却不想做这个被利用的人。   他既受了抬举,怎么就不能望一望那储君的位置呢?   如果两个储君都没了,他不就更有希望了吗?明摆着弘晳若因为这个事做不成皇太孙了,那么皇太子也会因为有了这么个污点而不得不改立为王的。   再说了,皇太子不是活不长久了么。   所以恂郡王自作主张。把迪雅的事大大做了文章。   八旗勋贵如今都在后头撑着他。原先跟着大阿哥八阿哥的人也都跟着他了。   还有关外的旗人王爷们。他们都不愿意瞧见有这么两位明显和他们不对付又明显偏向汉人的储君。   就想借着这件事,逼着皇上或者说请皇上顺势把皇太孙给处置了。   至于与喀喇沁之间的关系,与蒙古的盟好,之后再修复便是了。   噶尔臧一人之罪过,由他和子女一力承担。端静公主回归皇家,将来再改嫁就是了。   喀喇沁还有那么多的青年才俊,总还有人能再做这个扎萨克郡王的。   弘晳沾在阶上,瞧着御座上的康熙,淡声说:“这就是玛法想要的结果吗?”   “蒙古四十九旗诚意修好,这都多少年了。玛法为了处置我,连这个都顾不得了?玛法就这么恨我吗?”   康熙想说不是。   但帝王的自尊令他无法开口。   弘晳又说:“若为此事,逼的蒙古反了,那玛法就是大清的罪人。百年之后,玛法怕也无言去见先帝,见诸位列祖列宗了。”   “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对玛法寄予厚望。这才多少年。玛法如今就开始忌惮这些事,我上次说玛法的话,其实一点也没有说错。可玛法也瞧见了,玛法寄予希望的人,真的能按照玛法的心意办事吗?”   康熙纵横权术一生,凡事都要讲求一个牵制平衡。但凡一方势力过大,他总要抬举另一方为之平衡。   哪怕是皇太子也不例外。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可今日这事,却失控了。   恂郡王竟自作主张,完全将他的嘱咐抛之脑后了。   八旗,八旗这些人,要把弘晳扯下去,把皇太子扯下去,那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仗着祖上劳苦功高,要求恢复八旗共治了?   恂郡王若得逞,康熙这边就再无倚仗。   康熙忽而意识到,弘晳竟然成了他的倚仗了。这不能不说是很讽刺的发现。但事实就是如此。   八旗勋贵来势汹汹,逼迫至此,偏偏还是康熙自己亲手递过去的刀。   “朕,朕来处置。”康熙下定决心了。   弘晳却轻轻摇了摇头:“不。”   对上康熙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苍老了的帝王,弘晳轻声说:“皇上,我不信你。你也处置不了。让我来处置。”   “皇上若不想大清就此分崩离析,那便听我的。否则的话,大清就完了吧。”   他们上头说话,底下的人忙着吵架,谁也没听见。   便是底下的人不说话,阶上的人轻声说话,底下也是听不到的。   弘晳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人,话却是对着康熙说的:“我早就说过,若皇上再对我如此,我便顾不得祖孙情谊了。那史书上,会如实颂写皇上的功绩。”   “可若是今日我被十四叔给弄死了,我一败涂地,史书上就不会有关于我任何好的记载。太子的也不会太多。因为他们不能容忍一个失败者的优秀存于世上。尽力抹黑歪曲,这是他们要做的事。”   “可是皇上,您不能要求史书上只记载您好的一面。我是个最公平公正的人,让世上知道,皇上是怎么对待太子,怎么对待皇太孙的,这其实很有必要。” 第81章 081   太子被圈禁后,弘晳没法子做些什么。   他能力有限,能保住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雍正朝的时候还好些,到了乾隆朝,弘历那小子特别的小心眼。   很多的东西和记载都被他给抹掉了。   甚至连雍正时候的时候,也叫弘历给抹掉修改了不少。   从乾隆朝后,这官方记载中,康熙最喜爱的皇孙就变成了弘历。   皇太子少年聪慧,是个完美的皇太子,到了后来,就成了个十恶不赦的疯子。多少人都说是皇太子自个儿不知足的过错。   至于他这个皇长孙的记载就更少了。只有些太过久远的记载不好也无法被抹掉,才能堪堪留下一些真相给后人观看。   可,凭什么呢?   没有人说过康熙的不好吗?全是儿子们的不对?皇上平衡势力,利用皇太子和皇孙,甚至想着法子要太子犯错,这就不提了?   不提了就是没有了吗?   弘晳不给人粉饰太平的机会。   他要如实记载,要澄清一切,都是皇上做下的事情,功过如何,就留给后人评说吧。   康熙想阻止,却已经阻止不了了。   弘晳一个眼神,守在身边的李固会意,去找人带迪雅去了。   “十四叔,你凭什么想自己能做这个皇太子呢?”   弘晳一句话,就让乱糟糟的朝堂上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之中,都不说话了,都愣愣的看着弘晳。   弘晳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但足以让前头的人听见皇太子这三个字。   这个敏感的词语,立刻就让吵嚷的众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这里。   弘晳又把问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遭到了恂郡王的驳斥:“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本王做这些事,是为了能做皇太子吗?本王是为了朝廷和皇上不受蒙蔽,是为大清除害。”   “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弘晳用一种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看了恂郡王一眼。   而后眸光转换,他的目光高高在上,审视着恂郡王,带上一种熟悉的不屑与轻视。   弘晳说:“恂郡王妃母,出身如何,你们都是知道的。莫说是恂郡王了,便是皇上的这些皇子阿哥们,有哪一个的出身比得上皇太子?”   “皇太子是元后嫡子。孤是皇太子的长子,现如今的皇太孙。皇太子与孤,才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其余的人,在皇太子与孤没有真正大错下,谋求储君之位,都等同于谋逆。”   “当然了,”弘晳幽幽一笑,“若你们身后有人撑腰,比如说皇上,想要废了太子与太孙之位的,或许会让你们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配得上这个储君之位的。”   明珠这会儿卧病在床了,出不得府邸了。自然也没法上朝了。更无法时常应召来见康熙了。   这会儿在朝中的是他的儿子纳兰揆叙。这人也是坚定不移站在八旗勋贵这边的。   刚迁了左都御史不足半年,仍兼领翰林院差事。   弘晳的话叫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也让揆叙不满:“皇太孙这是何意?难道皇太孙就永无错处?难道皇太孙的意思,是皇上错了吗?”   弘晳轻轻一笑,反问道:“皇上为什么不能错呢?”   这是康熙和恂郡王的蓄谋。   是恂郡王擅作主张的要彻底将弘晳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让原本该站在恂郡王这边的康熙感受到了一种失控的威胁。这也是让康熙迟迟没有开口的原因。   康熙这个时候,明白了弘晳想要做什么事。他想阻止,却发觉自己好像无力阻止。如果阻止了,那么他的行为就会给太子和弘晳带来永远也无法澄清的污点。   这还是他默许的、以康熙的性子,他不会愿意看到这个。   可如果不阻止,那么往后的年年月月,他被记录在史册上的言行,就会对所有的后人明言,他因为忌惮皇太孙势力太大,甚至想过要故意让皇太孙出错,然后处置皇太孙。   康熙无法抉择,他暂时只能沉默。殊不知在这个时候的沉默,就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康熙看着弘晳。他这个长孙,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从没有变过。   可这样骄横冷淡的性子,怎么会屡屡说一些要他废太子的话呢?   康熙禁不住有一些遥远的回忆。   不记得是多少次了,好像是康熙知道太子活不长了之后,弘晳就经常会说废太子的话。   他甚至都觉得听烦了。后来就算听见了也全不放在心上,否则是一定会生气的。   现在看来,眼前的这些话,才是弘晳的真心话吧。   弘晳从前说的那些,都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想想,弘晳已经许久没有再说过那样的话了。   眼前这个胆大妄为到连他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子,才是弘晳真正的样子。   康熙许久不曾好好的打量弘晳了。   他从来都觉得弘晳是最像他的。跟他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因此对弘晳总有许多的偏爱。   如今再看二十四岁的弘晳,竟从那挺拔的身影上依稀看到了先帝爷的影子。   这桀骜不驯的性子,怕才是跟先帝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玳是到了下午才知道朝中出了大事的。   倒也不是她这里消息不灵通,是朝中的消息向来还不会传的那样快。   弘晳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三四个时辰就把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在朝中说出来了。从早朝到暮色四合,朝臣们站了一整天,年轻的大臣倒还好些,年纪大的老臣们撑不住,甚至还有两个受不住刺激,直接晕过去了。   弘晳来不及回府,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府,便打发了人回来告诉了苏玳一声。   苏玳就知道朝中出事了。   恂郡王针对弘晳发难。甚至还把她,把喀喇沁给扯下水了。   弘晳没叫人传回来具体的情形,这样的大事几句话也是说不清楚的。   但她知道弘晳的能力,肯定能将此事处理妥当的。   永珚如今骑着给他专门定做的小车车,每天都在太孙府的花园里头疯玩。   满府里就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小主子,可不是得了奴才们的悉心照顾么。   除了赫舍里氏,苏玳并不限制董鄂氏还有格格侍妾们的活动。   太孙府只比太子府稍稍小一些,但住的人比太子府少多了,这地方自然就显得大了。   董鄂氏一贯都是安分的,三个侍妾至今也没闹出过什么事情来,两个格格自从进了门大约是被赫舍里氏的事儿给吓着了,每日活得跟个隐形人似的,除了规规矩矩的请安,一直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苏玳叫图嬷嬷看过董鄂氏和三个侍妾后,又被弘晳哄了一回,如今更是千娇百宠的护着疼着,苏玳对她们就更放开了。   她知弘晳的心,不可能再去碰她们的。   自然只要她们安分度日,她也不会限制她们什么。这府里原也是她们的家,老在自己的住处待着也太狭□□仄了,偶尔出来逛逛花园什么的,苏玳不会拦着。   就只王氏,叫图嬷嬷验看后,大约是知道了听见了些什么,回去后就不出门了,搬到太孙府后就病了一场,先前还会打扮些,再之后就似是失了心志了,每日里寡淡得很。   苏玳叫了人医治她的病,但旁的心病,苏玳就不管了。   王氏也安分,不乱嚼舌根,否则也不会容她这么舒坦了。   都在府里住着,天长日久的难免会和永珚撞上。   见到了主子爷的长子,又是嫡福晋的儿子,她们自然是要行礼的。   小小的永珚就知道了,原来他阿玛不只有额娘一个女人,还有这么多的女人。   在园子里时,就是董鄂氏协理园中事务,回了太孙府后,苏玳看董鄂氏办事得当,就还让她一块儿跟着办事。   永珚长得漂亮好看,性子又活泼,瞧见他的就没有不喜欢的。   董鄂氏这几个歇了心思的瞧见大阿哥,个个都是打心眼里喜爱。   但旁人身份不高,不敢随意和大阿哥亲近,格格和侍妾们都还是躲着的。   也就是董鄂氏歇了争宠侍寝的心思,才能在苏玳的眼皮子底下和永珚稍稍有些接触。   永珚对她好奇,有时候也会说上几句话,但更会因为她过于小心和谦卑的态度对她失去兴趣,不大怎么亲近她。   弘晳是不喜欢永珚和她们接触的。董鄂氏自己也知道。   所以永珚在府里花园玩的时候,董鄂氏和格格侍妾们都会避开,不会主动凑上去了。   原本巴勒多尔济回京后,宜尔哈会带着佛尔衮和小格格在之后和他去西北的。   永珚舍不得佛尔衮,央着苏玳把佛尔衮接到府里来住着,说是要一直住到启程的时候。   小格格是太小了,就还和宜尔哈在郡主府里住着。宜尔哈来府里看儿子的时候,若天气好,会将小格格一道抱来聚一聚。   永珚天天跟佛尔衮兄弟俩一道疯玩,倒是不像小时候那么黏着弘晳了。   可他跟弘晳的感情还是最好的,每天和佛尔衮玩玩了,两个小娃娃到了睡觉的时候,弘晳若回来了,无一例外是要来陪着永珚睡一会儿的。   弘晳舍不得天天不能见儿子,永珚也离不开自己的阿玛。   可这两日,就成了苏玳陪着永珚洗漱就寝了。永珚睡前还要听睡前小故事。   先前是弘晳抱着儿子讲故事,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讲一些。这会儿就是苏玳抱着儿子讲故事了。   佛尔衮跟永珚一道睡,也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的听姑姑将童话小故事。   哄睡了两个小娃娃,苏玳就听见说弘晳回府了。   人是回府了,但还在前院忙着。   苏玳瞧了瞧天色,这会儿夜深了,天上浓重的云层压着,一点星子月光都不见,她拢着披风就去了前头。   给弘晳带了一盅补汤,是后头的厨房做出来的,前院的小厨房就没动火了。   她也没去弘晳的书房,知道他与人在那边议事,外头那些事乱糟糟的,哪有那么快忙完的时候呢?   就让福春去说了一声,补汤送过去,她在后头暖阁里等着弘晳。   书房这后头的暖阁是预备着弘晳议事累了在这儿偶尔歇一歇的。他通常也不在这儿看书,歇在这儿的时候是少之又少。   可这儿还是布置的舒适暖和,苏玳解了披风歪在榻上,不多时竟抱着锦被睡着了。   弘晳知道苏玳来了,就没了再议事的心思,随意说了几句话,把事儿都丢给底下人去办,他带着补汤到后头暖阁来见苏玳。   小福晋如今身量长足了,可看在弘晳眼里,还是娇娇软软的小小一只。   大概是热,锦被都让她给踢开了。   一点纤细的腰线落在弘晳眼里,弘晳伸手抚了抚小福晋的额头,温温热热的正好,见她没着凉,弘晳就悄悄将锦被又给小福晋盖上了。   腰线不盈一握,越发显得旁的地方圆润漂亮。   弘晳也舍不得走,就在小福晋身边喝汤。   补汤的味道还不错,慢慢补足了他这两日的疲累。   这两日说了好多的话,也处理了好多的事情。   姿态是游刃有余的,可到底都是些消耗精力的事情,也就是到了小福晋的身边,弘晳才能身心舒坦些。   食物的香气把苏玳从睡梦中勾醒,她慢慢醒转,一睁眼就看见屋内灯烛下,阔别两日没见的人正坐在那儿,慢慢的喝着她带过来的补汤。   苏玳没有夜里吃夜宵的习惯,如今到了这个时辰,瞧着弘晳用的香,她睡了一觉醒来竟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便想叫福春也弄点吃的来。   弘晳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形,哪怕苏玳没发出什么动静来,弘晳也发现了。   他抬眸一瞧,立时含笑过来搂住苏玳:“怎么醒了?”   苏玳轻哼:“爷在这儿吃东西勾我。我饿了。”   弘晳就笑了,叫福春:“去给你主子弄些东西来吃。”   苏玳摸摸弘晳的脸:“爷瘦了。那光喝汤没用,一会儿爷也多吃点。”   干脆叫人把两个人都爱吃的膳食多预备一下,要吃饱吃好。   这两日,弘晳怕是在宫里没好好用饭的。   弘晳跟别人桀骜不驯高高在上,跟自己福晋这儿,就顺势委屈上了,可怜兮兮地说:“宫里的膳食那么难吃,爷都没吃什么。能不瘦么。”   “也就是福晋心疼爷,福晋真好。”   苏玳不由得好笑,宫里的膳食她又不是没吃过,哪有那么难吃呢?吃还是可以吃的。   只怕就是这位爷被皇上和恂郡王联手背刺生气了,没那个心情在宫里对着皇上用膳吧。   可弘晳夸她说她好,苏玳可照单全收了。   还是怜惜他被叔叔祖父背刺,苏玳温柔哄着他:“府里的膳食好吃,都和爷的胃口。爷多吃点。”   小福晋今夜温柔如水,弘晳都被哄的有些飘飘然了,还真吃了不少。   可慢慢的,弘晳就察觉出不对劲,怎么她哄着他,就好像哄着闹脾气的永珚似的?   这是瞧着他觉着他在外头受了委屈,所以要加倍对他好?   弘晳有点高兴,又有点受用,但与此同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爷一直都是想报复皇上的。想了多少年了。今朝得偿所愿。”这本是独属于他自己的阴暗心思。   从未想过,只在黑暗中滋生的心思,有了可以分享的对象。 第82章 082   苏玳对于这几日朝堂上的事,知道的并不是那么的清楚。   除了弘晳打发人回来说的,她也没有叫人去外头打听去。   还有哪儿的消息有弘晳这儿的灵通呢?   “爷做了什么?”苏玳能理解弘晳的心。在经过了那样的事情后,到了这辈子,康熙竟然还想着打压他们父子,换谁谁都想要报复。   弘晳先说他们做的事:“恂郡王回京前,皇上暗中将迪雅的事告诉了恂郡王。与恂郡王说定,回京后以此发难,想要用这个压制爷。”   “恂郡王却贪心得很,没有按照皇上的意思行事。他又旧事重提,说爷和蒙古人共谋的事不是捕风捉影,而迪雅就是证据。甚至说与爷共谋的,还有你们喀喇沁。你的父王,你的哥哥弟弟们。说了些天方夜谭的荒诞话语。”   弘晳觉得荒诞,苏玳听着也觉得荒唐。   他们想着法子打击他,甚至还想把喀喇沁也牵扯进来,就为了定死弘晳,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而她这个嫡福晋的蒙古人身份,给了他们最好的罗织罪名的理由。   “爷不能让跟着爷的人受委屈。”说着,弘晳看了苏玳一眼。   这是要护着苏玳,护着喀喇沁。更是要护着他身边的人。   弘晳想起那天的事,那个从天明到天黑的早朝。他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出去了。   康熙是如何处心积虑要利用迪雅的事打压他的。迪雅是如何威胁他的。   西北这两年的战事中,他又做了些什么。策凌的死,是他干的。   林林总总,也不全是他一个在说。   他捡了关键的事讲,事前留下的人证物证全都有了作用。   不是还有巴勒多尔济和常泰在么?还有雍亲王。他们都在。   后头弘晳便只管端坐在那儿,群臣们便是听着他们在说了。   弘晳这几日瞧下来,他这个皇太孙所做的事情,固然令朝臣们震撼吃惊,但真正令所有人惊愕的,是康熙藏在心中的想要让皇太孙犯错,并处置了皇太孙的心思。   康熙这些年平衡两方势力,众臣都是看在眼里的。皇上登基便是这般手段驭下,众臣心中清楚。皇上因幼年经历,是个最不肯被人胁迫掣肘的帝王。   国惟一主。皇上一生都在践行这个。   自立皇长孙弘晳为皇太孙后,皇上对皇太孙从疼爱慢慢变成了提防戒备。   可这为了处置皇太孙而有的心思,还是令众臣大大吃惊。   “只可惜了,这次的事,恂郡王自己担下来了,说是受人蒙蔽,不知道后头有这样的内情。他才会有那样的猜测与想法。如若不然,倒是更可以让群臣都看一看,皇上为了处置爷,把什么都卖了。”   弘晳果然还是觉着在自己家里用膳舒坦些。与苏玳慢慢谈话,慢慢吃些平日里爱用的膳食,心里也跟着暖了暖。   苏玳听他娓娓道来,朝堂上的惊心动魄,在他这儿不过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可苏玳还是能想象的到,他这几日究竟经受了些什么。   弘晳不会吃亏的,吃亏的都是旁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心疼他。   苏玳不过一时饿了,挑了几样喜欢的软糕吃了就吃饱了,净了手,就微微垂眸笑道:“爷若是想,自然能找到恂郡王与皇上有联系的证据。端看爷想不想罢了。”   弘晳道:“迪雅的事,已然是说清了。将她押送到了刑部,她的案子有专人审理。如此倒也好,不会连累你,也不会连累公主和你父王还有你哥哥弟弟。”   “她的名字自是要除名的。这个当初爷和你父王也商议过了。”   “恂郡王有皇上支持,还有八旗勋旧暗中给他出主意,这次的事他倒也不会伤筋动骨,就是往后不会有晋位罢了。西北是不会再叫他去了。他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蒙古那边都叫他得罪完了,这会儿把这个认下来,不把这事说出去,总归能赢得几分皇上的好感。”   弘晳拿捏着分寸:“福晋说的极对,若是想找,什么证据找不到呢?可爷也不想将皇上逼的太过了。眼下局面,已是失控,皇上是控制不住了。也没必要将他彻底的推到对面去。这个事暂且记着,容后若要用,再说就是了。”   夫妻俩都吃好了,奴才们就将膳食都收拾了。   弘晳在前头也没什么事了,就打算同苏玳一道回去,看看儿子和小侄子再去睡。   两个小娃娃都睡得又香又沉,完全不晓得弘晳和苏玳来瞧过他们,弘晳瞧着永珚怀里抱着的小册子就笑了。   出来就问苏玳:“又给他们讲的童话故事?”   小福晋的那些个故事稀奇古怪古灵精怪的,弘晳听都没听过,却莫名的有意思,永珚和佛尔衮都很喜欢。   苏玳也笑,神情轻巧活泼:“是啊。”   现代的好多童话小故事都说了。小朋友们都挺喜欢的。   前些日子弘晖的阿哥格格来做客,她也讲了几个,很受欢迎的嘛。   小朋友都追问她故事从何而来,她就把写好的小册子发出去了。   弘晖的阿哥格格现在天天捧着小册子叫弘晖福晋讲故事。   小孩子们好糊弄,大人们可就不好忽悠了。   不过苏玳身份高,也没几个人敢当面问她。倒是宜尔哈问过一回,她随便搪塞说自己想出来的,宜尔哈丝毫都没有起疑。   就再没人问起了。   弘晳明明对这些小故事好奇得很,却一个字都不问。他不问,苏玳乐得不提了。由着他自己憋着去。   回了屋,弘晳洗漱完了回来,进了床帐,苏玳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瞧着他。   他就笑了:“这样晚了,还不困?”   苏玳顺势钻到他怀里:“等你嘛。”   弘晳含着满眼的温柔,把人抱紧了,才道:“有件事正好今儿敲定了。与你说。”   “今年秋狝,你同爷一道去,先前答应你的,说要带你回草原上去瞧瞧的。总也没去。等过几月预备好了,咱们就启程。”   年年有秋狝,木兰围场年年有围猎,前两年都是康熙去的,弘晳没去成,苏玳自然也是没去的。   苏玳还以为今年又没戏了,没想到竟有这个意外之喜。   “真的?”苏玳眸光发亮。   “自然是真的。”弘晳笑道,“恂郡王这事,将蒙古四十九旗都得罪了,首当其冲就是喀喇沁。这次不仅仅是秋狝,也是会盟。爷得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去。”   其实这样倒也并没有不好。弘晳主持会盟,可以在蒙古四十九旗更加深他皇太孙的地位。   恂郡王被蒙古人所厌恶。想必经此一事,蒙古人对康熙的好感也会下降,反而是弘晳得了好处。   “不过最要紧的,”弘晳说,“是爷答应你的,要带你会草原上去瞧一瞧。科尔沁和喀喇沁,都是一定要去的。”   苏玳当然晓得弘晳去也是要善后的。他来主持会盟,必然比当初康熙主持多伦会盟的时候更忙些。   但她相信,弘晳也会留出时间来陪她的。   不论如何,能够再次回到喀喇沁,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去,苏玳的心里都是快乐高兴的。   太孙妃的这份高兴很快就点燃了太孙府上上下下的人。   府里的女主子高兴了,那整个府里不就跟着喜气洋洋了么?   弘晳还和苏玳说了,巴勒多尔济会一直待到秋狝后,跟着去了草原回来后,巴勒多尔济才会再去西北。   也就是说,宜尔哈还有佛尔衮,以及大了些的小格格也都会跟着一起去木兰围场。   这次他们兄妹可以一道回家看看了。   九月成行。雍亲王留守京城。   其余人包括康熙,都是跟着弘晳一道去的。   偏在这个时候,宫里传出消息,说佟皇贵妃有了身孕。   这位皇贵妃多少年没有过身孕,倒是这个时候,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胎像稳固,显见是坐稳了胎才公布出来的。   如今还是皇太孙摄政,康熙一直称病,出了恂郡王的事情后,弘晳将一切公之于众,康熙实不知如何面对,又做不得主,干脆继续称病了。   实质上,他的身体也确实是不大好了。   皇贵妃有孕的消息传到康熙这里,康熙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照例给了赏赐。   可先前还提过的封后的事,就一个字都不提了。   免了皇贵妃的侍疾,康熙这里,就只叫德贵妃和宜贵妃侍疾。偶尔还有荣妃。侍寝的事儿,便都是偶尔叫小嫔妃来的。   康熙被迫万事撒手不管,弘晳摄政,苏玳这个太孙妃也就担起了一切。   如今弘暎还养在康熙跟前,弘晳没去干涉这件事。   太子妃就觉得自己尚在人前有几分体面。   弘晳在恂郡王之后的种种行事,叫人心惊胆寒。   朝堂风向,如所料那般倒向了弘晳。八旗勋旧因为有晋位为亲王的十三阿哥,还有雍亲王,以及大学士常泰压着,也不能干更多的事情。   汉臣们不表明态度,但他们的默认,就表示了他们认可现在的状态,也愿意皇太孙摄政。   这种种争斗,在目前看来,最后的赢家就是皇太孙。连皇上都不是皇太孙的对手,朝野上下,连皇上的声望都不及皇太孙了。   太子妃还怎么敢冒头呢?   弘暎属实还是年纪太小了,哪怕养在御前,也斗不过树大根深的皇太孙。   皇太孙连皇上都敢对付,还在乎她这个太子妃吗?   太子妃还是有点怕的。所以这会儿又不敢搞什么小动作了。   苏玳进宫去皇贵妃处贺喜。太子妃走在前头,却事事都看苏玳的眼色。   苏玳心里头记挂着九月的秋狝,见太子妃不与她争锋了,说话都柔和了不少,苏玳也不和她计较,她好好说话,苏玳就好好说话。   苏玳知道后宫的手段,到了佟佳氏的宫中,只管说话,吃的用的一概不碰。   说的也都是吉祥话,送的贺礼也都是弘晳提前预备好的,压根不往佟佳氏跟前送东西。送的都是直接进库房的。   就怕佟佳氏的这个孩子和她扯上半点关系,出了事算在她和弘晳的头上。   看佟佳氏气色不错,据说这个孩子也挺好的,看样子是能健□□下来的。   苏玳私底下早就听过些传闻了,说皇贵妃要是生了个小阿哥,只怕是要册封为皇后的。   苏玳听了也不过一笑而过。有弘晳在,这就不可能。   这事哪怕康熙点了头,也不可能。   康熙这会儿正难以掌控八旗勋旧的力量,又怎会再把有野心的佟家扶持上去呢?   佟佳氏的这个想头。也就只是个想头了。   若是早些时候还有戏,往后就没戏了。   既进了宫,自然是要去皇太后宫中请安的。   太子妃也跟着一块儿去。可巧弘暎正同小阿哥们在太后宫中请安,就遇上了。   苏玳不多话,从旁坐着瞧着太子妃母子说话,小阿哥们也过来和她请安,苏玳受礼回礼。   胤褣和她更熟悉些,就望着她笑:“一直少见永珚阿哥。想过些时日天热了,到皇太孙的园子里避暑去,顺道和永珚玩耍玩耍。”   永珚如今还小,甚少进宫,就和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们接触比较少。   和永珚相熟的都是住在外头的皇孙们,还有佛尔衮这样的。   苏玳也不得罪,笑道:“这个好说。阿哥回头想如何,只管邀约便是。苏园大得很,备好吃食,供阿哥们玩耍便是了。”   胤褣又与苏玳说了几句,便和弘暎几个结伴走了。他们下午还有课业,不能耽搁太久。   也不怪这会儿十九阿哥贴上来。弘晳如今炙手可热,作为太孙府唯一的小主子,贴不着弘晳,谁不想贴着小永珚呢?   从皇太后宫里走的时候,平妃那头还派人来请了。   苏玳不去,太子妃也不好自己去,便一道出宫了。   下午,苏玳在府里,就接到了皇太后厚厚的赏赐。   也不说是为了什么,便是给了许多的赏赐。苏玳瞧了,都是极好的东西。   她这儿现如今好东西多的要命,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当年压箱底的宝贝,弘晳都给她了。   寻常东西自不能动她的眼了,可皇太后给的好多,便是太皇太后那儿都没有,看着像是从草原上带来的。   而且这回去草原上,都是可以戴出去用的。   她和这位皇太后之间一向是淡淡的交集也不多,也不知是何处得了皇太后的眼缘,突然就对她这么好了?   赏赐的东西都是实用又漂亮的。 第83章 083   弘晳晚上回府知道了这事。   就笑了。让苏玳好好把东西收着就是了。   听苏玳嘀咕了两句,弘晳便笑道:“太后是给你撑腰呢。”   这位皇太后可是轻易不下场的。   这么些年了,恒亲王养在太后跟前,就养成了这么个性子。可见太后是不爱参与这些事的。   可苏玳的出身与旁人都不同。   她是喀喇沁的小公主,亲生母亲是科尔沁的,并且出身也是不低的。   皇太后就是科尔沁的出身。算起来和苏玳母亲的家里还有点沾亲带故的。   原本这点子亲戚关系是不够看的。在后宫里头,蒙古妃嫔不多,或者说少之又少。但在先帝爷的后宫中,又几乎都是蒙古的嫔妃。   随便点几个,都总是能沾亲带故的。   皇太后那会儿在先帝爷跟前不得宠。有太皇太后护着,皇太后与先帝爷不亲近,但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皇太后对谁都不疏离,但也不过分亲近。   可恂郡王闹出的这个事,是彻底的把蒙古得罪了。   泥人还有三分性,皇太后在宫里这么些年,一直低调,却也没忘了自己的出身。   要是没有皇上的授意,恂郡王敢这么攀扯喀喇沁蒙古么?那必然还是不敢的。   哪怕事儿没明晰,皇太后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   没想到在自己跟前孝敬的皇上竟是这么个心思。连蒙古和大清的修好都顾不得了。   太皇太后走了这才多少年呢。就这样了。   皇太后恼了,不站队的老太后,就站队到了苏玳这边。   弘晳笑道:“太后知道皇上的心思。给你赏赐是想要告诉你,有她在一日,皇贵妃哪怕是生了小阿哥,也不可能册封为皇后的。”   所以才会在今儿苏玳才去皇贵妃宫中给皇贵妃贺喜,皇太后就大张旗鼓高调的太孙妃赏赐,这是要给苏玳做脸。   苏玳听了也笑:“太后也是给爷撑腰呢。”   弘晳笑着说是。   往木兰围场去,不必经过德州,但也不曾特意绕过德州。   路上驻跸所在离着德州也不远,康熙出来了,在德州养病的太子也不好避而不见。   太子如今的身子骨比刚到德州的时候好多了,康熙的意思,是父子许久未见,若太子身体允许,还是希望能见一面的。   太子便只身到御前来见康熙了。   李佳氏已经有孕九个月了,将要临盆,再过一个月便要生产了。   她不能奔波劳累,太子便将她留在德州,自己过来见的康熙。   康熙如今不用像从前似的那样处理政务,倒是养的比先前好了些。   也不愧是太皇太后教养长大的帝王,遇见这样的境况,倒也是适应的很好,既然皇太孙要摄政,那他便只管做皇太孙希望他做的事情。   这回跟着出来的皇子阿哥们不少,皇孙也不少,康熙却还是只将弘暎带在身边。   就像当年带着太子在身边一样。   太子进来,康熙瞧着太子,等太子给他行礼,康熙才微微抬手,道:“免礼。太子坐吧。”   康熙还记得太子刚去德州那会儿,憔悴虚弱,甚至走的时候还不怎么能下地走动的。   现在却瞧着行动如常,甚至比在京中最好的时候还要好。   康熙这心里头虽然是有些想法的,可看见太子这样,他多少还是欣慰的。   不叫太子管事,太子在德州养着,果然就好了。   可瞧着太子脱离了他的掌控就这般闲适自在了,康熙心中也有些怅然若失。   康熙拍拍侍立在他身边的弘暎:“去吧。去见过你阿玛。”   弘暎许久没见过太子了。上次就没见到,自个儿伤心了一回。   这次知道太子会从德州过来,孩子一早就盼着了。   康熙心里都明白,是特意将弘暎带在身边的,就为了让嫡孙见见自己的阿玛。   弘暎眼眶都红了,过去给太子请安。   太子在外这几年,只见过弘暎小时候,转眼弘暎都六岁了才见上。   “这孩子一直惦记着你。上回弘晳他们一起去见你,这孩子顾着课业没去。心里一直后悔呢。现在好了,能和你见见,他高兴着呢。”   康熙用在权术上的心被迫淡下来,倒是经心起这些寻常小事了。   瞧着弘暎与太子的模样,他心中也有些情感涌动,他想到自己,想到太子,甚至想到了仁孝。   浸在权术斗争中的这几年,康熙从没有想过这些事。如今静下来,倒是常常感念,常常发现自己好像不是没有心的。   弘晳与他的关系大不如前,似乎还修复不好。   因为老十四的愚蠢与贪心,让康熙如今的处境很不大好。大臣们与他离心的也多了。   康熙就想,能补救一点是一点吧。   若能叫太子与弘暎好好的,那也不错。   康熙自个也想念太子,却轻易不敢说要太子回京的话。   现如今做主的是弘晳,若叫太子回京,怕是又要让弘晳误会的。   太子既不能劳累,那就好好儿在德州养着便是了。   康熙叫梁九功:“去叫太子妃来。”这回去草原上,太子妃也跟着来了。   瓜尔佳氏也有些年头没见太子了,他留了太子与弘暎在身边用膳,正好他们夫妻也一道见一见,说说话也挺好的。   康熙想要天伦之乐,太子依着,太子妃与弘暎陪着,就这么几个人一道用了午膳。没叫弘晳,更没要苏玳去,其他人就没陪着了。   消息传到弘晳苏玳这儿来。   苏玳还怕弘晳不高兴,想着法哄了他几句,弘晳就笑了:“怎么?怕爷想不开啊?”   苏玳大大方方的点头,笑道:“就是怕爷不高兴啊。”   吃饭说话不叫弘晳也没什么,大约弘晳心里也没想着要去的。   就是用膳后,太子妃和太子说话,提起了李佳氏有孕,说行宫那边怕没人照顾不好。   李佳氏有孕也不好伺候太子,而现在弘暎也长大了,太子妃想要去德州照顾太子,也好让李佳氏安心养胎安心生产。   太子同意了。   苏玳就怕弘晳听见这个事不高兴。   弘晳淡淡笑道:“爷不会不高兴的。这是早晚的事。她现在要去,还算她是聪明的。没糊涂到底。”   太子去德州养病,太子妃是应当跟着去的。结果那会儿太子妃心里不愿意离开京城,以要照顾弘暎为由留在了京城。   现在却着急了,弘暎大了,又想着法儿要跟到太子身边去了。   弘晳当然知道这是应当的。可不妨碍他心里瞧不上太子妃。   “可额娘还怀着身孕呢。”苏玳轻声道。   弘晳以为苏玳是担心李佳氏的安全,便道:“不要紧的。阿玛和额娘都有分寸的。行宫都是阿玛的人,还有爷的人,额娘万事谨慎,还有阿玛护着,不会有事的。太子妃占不到什么便宜的。放心吧。”   其实苏玳也不全是这个意思。   她是想说,李佳氏怀着身孕,太子妃就这么跑去了,这安的什么心思,谁能不知道?偏偏太子妃是正妻,李佳氏是侧妃,在这件事上,李佳氏没有话语权,哪怕能拒绝,也不能拒绝。   而且从大局上来说,太子妃去了也确实是如弘晳所说的挺好的。对李佳氏也确实是好的。李佳氏要是拒绝了,那就是不识大体。   人家正妻过去了,这才是正理。   但苏玳就是觉得委屈,替李佳氏委屈。这样的委屈却没法和弘晳说,她怕弘晳不明白。也觉得在大清这样的环境里,这委屈也说不清。   也不怪苏玳是情不自禁要代入李佳氏的。   毕竟这几年,太子与李佳氏的感情,苏玳都是看在眼里的。太子对李佳氏那么好,李佳氏对太子也是温柔备至,可终究他们不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   好是好,掺杂进来的,要权衡,要面对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弘晳瞧苏玳神色不好,他对小福晋可太了解的,一瞧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就知道她有心事。   就知道方才的话没说到她的心坎上。   弘晳轻声说:“其实这几年,额娘也同阿玛说的,若太子妃愿意,将太子妃接到德州住着。是弘暎太小,加之太子妃自己不愿意的。这会儿她愿意了,就谁也拦不住了。”   “爷是想和我说,额娘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是么?”   苏玳垂眸,淡声道,“我当然知道,额娘的处境,自然是什么都做不得主的。”   弘晳伸手摸摸她的耳朵尖:“怎么还生起气来了?你不高兴,爷去拦着就是了。爷有法子让太子妃去不了。只是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苏玳这下是真的不高兴了:“爷觉得没有必要?”   弘晳这下知道是惹着小福晋了,没敢接口,忙要抱着人哄:“爷错了。很有必要。你想让爷怎么样,爷就怎么样,好不好?”   “玳玳,别自己闷着,心里有什么,和爷说说,好不好?”   不怕她说,就怕她什么也不说。   苏玳默默凝视着弘晳。   让她怎么说呢?   在她每一次相信这里真的会有独一无二爱情的时候,就会有一件事出来,让她彻底的看清这里可以三妻四妾的合法本质?   弘晳不要别的女人,不是因为他想专一,不是因为他只想一生爱一个人,是因为他重生而来。   懒得再应付那么多的女人和孩子。   苏玳总是会计较这一点。或许不触动情肠,不去想它,自然也就忘了。   偏偏今日,太子妃这一出,让她一下子就想起这个来了。   想起她始终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一点。哪怕她是胎穿而来的,哪怕她在这里和大清磨合了二十来年,也依旧无法磨平这个棱角。   “我想额娘独占阿玛一个人。”苏玳任性了。她说出来了。   弘晳轻出一口气,笑了:“就像咱们俩这样?”   “不是。”苏玳道,“我也没有独占爷啊。除了我,爷还有侧福晋,有侍妾,有格格。在世人眼中,爷身边的女人还挺多的,而我是爷的正妻,爷的嫡福晋。”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唯一的女人。   苏玳强调:“我想阿玛只有额娘一个女人。”   弘晳垂眸浅笑:“你这是孩子话。”   苏玳轻哼一声,是啊,在这儿就是孩子话。不过也是了,也许以前在她生活的地方,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是孩子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太过于美好的愿景了。   弘晳亲亲苏玳:“阿玛做不到这一点的。但他这一生,最爱的一定是额娘。额娘是他身边,也是他心上最重要最重要的女人。”   “玳玳,你,独占了爷的身心。爷只有你一个。别说那些叫爷听了伤心的话。你还说那样的话,不是存心往爷的心上戳刀子?”   听见那样的话,总容易让弘晳想起他们俩刚刚成婚时的苏玳。   “区区几句话,皇太孙殿下就受不住了?”   苏玳戳戳弘晳的掌心,“殿下活了几十年了,怎么这颗心还这么脆弱呢?”   “别人的话,爷一百个一千个不在乎。偏偏是你,一句也不成。”   弘晳用鼻尖顶她的唇,“再活百年,也受不住你轻轻一句话。爷奉上的是至诚真心。从决定将来历告诉你的那日起,这颗心就攥在你手里了。”   提起这个,苏玳就没话了。   心里头一阵大柔软,被他磨的没了法子,只好与他亲了一会儿。   亲着亲着,心里的委屈着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散了。   如果这位爷不是重生而来的,那么这一生他们就没有在一起的这个缘分了。   她哪还有功夫去在意计较这些呢?   苏玳被亲的迷迷糊糊的,她想,好像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一心一意想要融入这里的。   棱角磨不平,就打算藏起来的。藏一辈子也不叫人知道的。   可谁知道被这位爷抢回来,和他成婚做了他的嫡福晋,娇着养着护着,年岁渐长,脾气也跟着见长。   都想拿着藏起来的棱角见人了。这不就是生生给他惯坏了么。   苏玳轻轻咬他的舌尖,含含糊糊地说:“我好像让你惯坏了。”   弘晳手臂收紧,压住她的唇舌,唇中溢出一点笑:“坏什么。爷觉得好得很。” 第84章 084   这回再来木兰围场,苏玳这心情就和七年前大不相同了。   七年前以为只是跟着父王与公主额娘来参加一场聚会,结果就被弘晳瞧上了。   想她那会儿愁的呀,现在仿若还历历在目似的。   木兰围场这儿一切都是喀喇沁的族人在维系。满眼都是噶尔臧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跟在喀喇沁的草原上没什么两样的。   喀喇沁离这儿也近,苏玳觉得到了这儿,就跟回了家似的。   弘晳答应她了,到了这儿,随便她跑马玩耍,想怎样都行,赵凛专门带了一队人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弘晳那儿,倒是留了另外的人。   永珚第一次来这儿,出发前就已经高兴了一个月了,来了之后更是兴奋的不行。   天天跟着佛尔衮还有一群小阿哥们到处玩。   弘晳忙,要见许多人,永珚不耐烦跟着阿玛天天见人,见了几天后就丢下弘晳自个儿玩去了。   弘晳在他身边放了人,弘晖跟着天天护着,小阿哥们由弘晖弘升几个领着玩,也是什么都不必担心的。   苏玳难得有这样悠闲散漫的时候,把自己太孙妃的身边抛之脑后了,还只当自己是没出嫁的喀喇沁小公主。   这几日天气好,秋高气爽的,苏玳骑着马到了大片草原上,下了马任由她的马自己撒欢去,她就那么躺在矮小的草垛子上,看着天上聚不成型的流云飘散来去。   巴勒多尔济骑着马到了跟前来,就瞧见了这一幕。   他也下了马,随马去了,而后慢慢走到苏玳身边,在她旁边坐下。   “都是太孙妃了,怎还这样没规矩?”巴勒多尔济声音温柔。   苏玳轻哼一声:“这儿又没人看着,要什么规矩。”赵凛都清场了。   也不是谁都能过来寻她的。   说完兄妹俩就都笑了。都觉得这对话很熟悉。   “哥哥不是在忙么?怎么过来了?”苏玳笑着,她也不起身,还那样躺着。   到了木兰围场,她天天要骑马,就不爱穿宫装了,倒是把之前新做的从前常在草原上穿的衣裳拿出来了,天天穿得像个蒙古小公主似的。   现在啊,就她是闲人一个了。没想到巴勒多尔济这个大忙人还能来找她。   巴勒多尔济看着妹妹红扑扑的小脸蛋,笑道:“父王与额娘就要到了。我来与你说一声。一会儿父王和额娘没瞧见你,肯定是要寻你的。”   敏珠尔的福晋刚有了身孕,噶尔臧和端静公主就晚来了几天。   苏玳很高兴:“父王与额娘要来了吗?那太好了。”   巴勒多尔济瞧她说好,却一点儿也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心里笑她懒。   他虽忙着,宜尔哈也是忙着,但偶然还能见见她,听宜尔哈就说了,苏玳整日里玩的高高兴兴的,别人都是跟着皇太孙来修复满蒙关系的。   就她是真的来玩的。   巴勒多尔济的声音又温柔了几分,笑道:“太孙殿下真是把你给惯坏了。”   苏玳知道,这是拐着弯儿说她懒说她没规矩呢,苏玳笑嘻嘻地:“他惯着我,把我惯坏了,哥哥不高兴么?”   巴勒多尔济这说不高兴也不是,说高兴也不是,只得点点苏玳的小鼻尖,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啊,当初知道要嫁给殿下的时候,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现在倒好了,知道拿着他出来压哥哥了。”   巴勒多尔济当然喜欢现在的苏玳。   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呢。当初在草原上,喀喇沁的小公主就是这样的。   还以为在京中做了人家的福晋几年,就再也瞧不见灵动活泼的喀喇沁小公主了呢。   苏玳坐起来,拽着巴勒多尔济的衣袖,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含满了笑:“哥哥说实话,觉得我现在好不好?哥哥觉得高兴吗?放心吗?”   巴勒多尔济拍拍肩膀,瞧着苏玳笑呵呵的把头靠在他身上,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他们兄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   巴勒多尔济轻声说:“虽这几年来过这里数次,但从没有哪一次让我觉得比这回更亲切。这次回来,好像是回家了似的。”   巴勒多尔济如今爵位又晋升了。跟在弘晳身边办差,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再不是当初那个乾清宫的侍卫了。   他的这些话,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起,只会和自己的亲妹妹说。   哪怕走再远,官做的再大,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是喀喇沁草原上走出来的儿郎。   苏玳懂哥哥的感受,她靠在巴勒多尔济的肩上看草原的云天:“当初我要和他大婚,我随着他回京,哥哥跟我一起去京城。我那时候以为,我是离家远嫁,哥哥是抛家舍业什么都没有的跟着我。”   “如今再想,哥哥和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失去,反而得到了一切,得到了比从前更多更多的东西。”   这些都不是白来的。巴勒多尔济是靠他自己得来的。   而苏玳,又何尝没有付出和努力呢?   巴勒多尔济道:“你高兴,哥哥便觉得高兴,也放心。你若觉着好,哥哥自然也觉得好。”   巴勒多尔济与妹妹说他的心里话:“若当初在喀喇沁留嫁,未必能遇上似殿下待你这般的男子。或许碍于父王和额娘的权势不敢对你不好,但若说知心实意,恐怕远远及不上皇太孙。”   苏玳垂着眼眸笑:“哥哥不知道他待我有多好。”   巴勒多尔济难得啧了一声:“是呀是呀,我这个做哥哥的常年征战在外,怎么会知道他对你有多好呢?”   “也就是你嫂嫂了,从前住园子里就说了,殿下待你,是要星星连月亮都一块儿给你了,生怕你不高兴。”   苏玳得意地笑:“哥哥可知道,他现在可不敢让我不高兴的。”   “他要是让我不高兴,我就不和他好了。”   巴勒多尔济抚了抚苏玳的头发:“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但巴勒多尔济又多么高兴啊。他的亲妹妹,喀喇沁部众众星捧月着宠爱着长起来的小公主,就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嫁了人,她也还得是个小公主才对。   弘晳远远瞧见他们兄妹亲亲密密的靠在一起说话。   觉得眼前这情景真真是似曾相识。   遇见苏玳后的每一刻,弘晳都铭记于心。   那年喜欢她爱逗她,就是在这样的草原上,他故意纵马去了兄妹俩跟前,逗他的小福晋说话的。   这会儿再纵马过去,当年不爱搭理他的小福晋欢欢喜喜的从巴勒多尔济身边起身,也不靠着她的亲哥哥了,含着一眼的水灵灵扑到他怀里。   娇滴滴的问着他:“你怎么来啦?”   多娇多软的声音呀,弘晳听着心都化成了春暖的水。   弘晳抱了抱她,说:“爷忙完了。来寻你。”   弘晳看了巴勒多尔济一眼。   巴勒多尔济会意:“臣知道。该臣忙了。”   弘晳颔首,示意巴勒多尔济可以走了。   巴勒多尔济只好去寻他的马,片刻也没法耽误,骑上马就走了。   弘晳道:“你哥哥这是偷奸耍滑。”   苏玳笑:“我哥哥这是忙里偷闲。”   弘晳也笑,罢了。小福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和他的宝贝争。   “你和你哥哥靠在一块儿说什么呢,爷可都看见了。”   苏玳笑道:“说哥哥妹妹的体己话儿。”就是不告诉他是什么。   弘晳哼一声:“宜尔哈要是看见了,和爷一样,也要不高兴的。”   苏玳戳戳他:“这都出京了。这可是在草原上,爷不能老让人端着的。我们是亲兄妹嘛,有什么要不高兴的。嫂嫂不会吃醋,就爷爱吃醋。”   弘晳不和她理论,抱着她攥着她的腰:“爷带你上马跑一段儿?”   这个鲜还没尝过。在京中跑不开,他们俩也没场合这样肆意妄为,这会儿场地大,又没什么人打扰,那不得可劲儿尝鲜么。   苏玳拍手,眼睛都发亮了:“好啊好啊。”   弘晳手臂上的力量感是真的猛。就他身上那肌肉,那也是打小练出来的。   别的事儿上体会了个够够的。骑马带人这事上,男人要有劲儿,被带着的人会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风里奔跑。   苏玳也是从小骑马长起来的,但她人小,身量不大,自己骑马没什么问题,但要说带人,那肯定就不行的。   弘晳将她密密实实的护在前头,脚下的搏动真实而激烈,这一段儿跑下来,弘晳都停了,苏玳的脸红透了,还抚着自己的胸口,平复着心跳。   她抓着弘晳的手腕,转头笑嘻嘻地看他:“爷,很刺激啊。”   弘晳当时瞧见她的样子就是一怔。随后眸光就有些深了。   就只是跑马而已啊。   偏她这个样子,像是被他……那眼睛里头水光潋滟的,还和他说这样的话,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比往日在床帐里,还要勾人十倍?   弘晳握住她的纤细手腕,沉声道:“那就再跑一段儿。”   苏玳眸光闪了闪,指着远处过来的人,遗憾道:“来不了咯。是不是有事儿找爷的?”   来人骑马,速度还挺快的。   跑近了才发现,赵凛他们竟然是在追这个人。   赵凛他们骑马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来的这个人速度更快。   跑在最前头。   苏玳眼睛尖,片刻后就看清了,微微蹙起黛眉,有些疑惑:“纳穆赛?”   他跑来做什么? 第85章 085   弘晳也看见了纳穆赛。   他抱着苏玳,在马上稳稳当当的坐着,但并没有让马正对着纳穆赛过来的方向,而是稍稍侧了一点,好方便他随时护着苏玳。   纳穆赛快要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被赵凛追上了。也被赵凛和侍卫们拦住了。   皇太孙和太孙妃面前当然不是随便能来的。   何况纳穆赛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他们能放巴勒多尔济进来,却不能这么把纳穆赛放进来。   纳穆赛还不肯走,弘晳的衣袖被苏玳扯了一下,弘晳就叫赵凛:“放开他。看看他有何事。”   侍卫们这才放开纳穆赛。   纳穆赛是该和噶尔臧与端静公主一道过来的。但他先来了,显然是骑着快马赶来的。   看他神思不属的模样,弘晳暗中戒备,赵凛和侍卫们也是随时预备的模样。毕竟纳穆赛的神色实在是称不上好。   他看着苏玳的眼神都透着一股狠劲儿。   “迪雅要终身□□了,你知道吗?”纳穆赛草草行礼,就这么直接和苏玳说话。   他是噶尔臧幼子,今年也有十四了,但他身上并无爵位。他和巴勒多尔济还有敏珠尔不同。   他这个身份尊贵是尊贵,但若想要地位,就得结结实实的自己挣,父王和哥哥们是给不了他什么的。   苏玳这几年和纳穆赛少有接触,也没有什么交集。说话就更少了。基本上也找不到什么说话交流的场合。   这个小弟弟和敏珠尔的性子不一样,话也比较少。小时候看着是什么都不懂,但他现在都十四了,不是什么都不懂了。   妾听他这说话的意思,是给他那个胞妹打抱不平来了么?   苏玳悄悄点了点弘晳的手心,示意他先别说话,然后才望着纳穆赛道:“我知道。”   “迪雅她犯错在先,若按大清律处置,终身□□是她该得的。”   苏玳看见了,纳穆赛的马上有弓箭,他的手虽没有拿起弓箭,但就放在那张弓弦上。似乎是蓄势待发。   “你该知道,迪雅的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件事,朝廷有公文,调查撰写的都很清楚。父王与额娘,还有你哥哥,应该都和你说过。这不是我们冤枉了她。”   弘晳将她护得紧紧的。表面看,这位爷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身后,实际上,这位爷身上紧绷的也是随时可以暴起。   但凡纳穆赛发难,苏玳相信,弘晳会比他更快的。   纳穆赛听见这话,忽而就泄气了似的,低声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在迪雅的事还没有明文公示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父王与额娘都和他讲过的。别看他每天过的稀里糊涂的,可妹妹做的这件事究竟有多惊世骇俗他是清楚知道的。   妹妹真的是糊涂了。但也真的是无可挽回了。   他今日过来,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要翻案,就是想到迪雅,好歹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的胞妹,就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烧着一团火,想要来当着皇太孙的面说上几句话。   纳穆赛想起迪雅的一些事,后来听父王额娘的描述,总觉得迪雅后来是变了,变得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妹妹了。   但也有可能,迪雅一直都没有变过。   是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有真正了解过迪雅的内心吧。   纳穆赛看着弘晳,说:“她是真的喜欢你的。”   这么些年了,妹妹惦记皇太孙好些年了吧。不然也不会总在他面前说起。   纳穆赛也没什么别的话说,思来想去,说这个或许还不错。   弘晳嗤一声,根本不予作答。显然是觉得听了这个话都让他侮了耳朵。   纳穆赛有点尴尬,就看向苏玳。苏玳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怎么?你还想帮着她,抢姐姐的男人啊?”苏玳调侃。   “不是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纳穆赛连忙解释。   解释了半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的怎么讲也不对,后来就见他的长姐轻轻一笑,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不再提起了。”   “纳穆赛,你只管记着,这是她犯了错,和别的人别的事都没有关系。她贪心不足,这就是下场。以后,你也该学着你哥哥,莫这般莽撞了。下次再这样,小心皇太孙殿下把你丢出去,以后再不许你近前了。”   纳穆赛是一时意气,此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对,连忙请罪。   弘晳还是不理会他。纳穆赛就有些惶恐不安了。   苏玳怕他把人小男孩给吓着了,就叫赵凛:“带着他去找本宫哥哥。找不到就去找他哥哥。再找不到就找个地方让他待着,等家里人来领。这里的事,叫本宫哥哥或者他自个儿的哥哥给他说清楚。都十四了,不能老被人撺掇着干傻事。”   赵凛答应一声,就去了。   等人走了,苏玳才望着弘晳笑道:“这小子不禁吓。以后晓事了,再想起今日的事,怕是心中对爷是很愧疚的。他还算听话,以后大了,爷想用还能用用。不至于像他妹妹那样。”   有这份愧疚在,是很好用的。   实际上,为着迪雅,从噶尔臧到敏珠尔,这心里头对着弘晳都是有点儿内疚在的。要不是迪雅闹出来的这事,也不至于让弘晳摊上后来那些事。   就这个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内疚,也是很好用的。   弘晳想,也就是小福晋了。若换了旁人,这样的话怎好出口呢?偏是她,什么都敢说。   弘晳点了点苏玳的额头,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笑着说:“现在使唤爷的人这么顺手了。”   苏玳也笑:“爷都是我的人了。使唤爷的人算什么。”   弘晳还挺喜欢她和自己这么说话的。   苏玳捏捏他的手心,问他:“一会儿爷有事么?”   弘晳轻轻摇头:“无事。爷一整晚都陪着你。”   苏玳又笑着问:“永珚呢?”   弘晳道:“十五叔十六叔带着呢。”   苏玳想,那就是不用管儿子了。   苏玳贴近弘晳,轻声说:“想和爷往草原深处走走。就我们两个人,去看看日落,好不好?”   草原上的日落是很美的。   苏玳早年总是和巴勒多尔济一块儿看。也常常自己一个人去看。   也会和喀喇沁的部众们聚在一起看过。和心爱的人去看,似乎还没有过。   苏玳想试试。   弘晳忙了好几日,就是想要这样的闲情逸致,听完哪有不肯的呢?   当即就笑道:“自然是好。福晋有命,爷焉敢不从啊。”   于是又跑马,往草原深处去了。   一望无际的草原,就他们两个人,两个人亲亲密密的坐在那儿,此时已经是近黄昏了,太阳不晒,天儿很舒服,风儿也很舒服。   弘晳还问呢:“一会儿不是要去见你父王和额娘么?”   他是突然想起来的。   苏玳就笑:“父王与额娘要在这儿住上好久。不急在这一时。今夜看日落。晚上去见也可,明儿去见也可。”   她巧笑嫣然,“可是呀,遇上我们爷空闲的时候可不多了。就得和爷做点什么。不然辜负了这样的好时光呀。”   弘晳捏捏她的脖子,触手柔嫩纤细,他忍不住亲近:“到了这儿,你的嘴越发甜了。”   苏玳笑嘻嘻地,还撩他:“爷真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怎么就谁都惦记着呢?”   弘晳亲她的唇角:“谁都惦记?你也惦记么?”   苏玳坦诚得很,好说话得很,她笑眯眯的点头:“是呀。我可能惦记好多年了。”   弘晳像喝了一碗蜜酿:“好多年?那是多少年?你和爷说说。”   落日余晖,撒满了两个人的身上。将两个人都染成了金色的模样。   苏玳钻到弘晳的怀里,抱着他的脖颈,抱着他的腰,把自己完完整整的送给他亲近。   她的声音,软的像江南水乡的柳条儿:“是很多年。比爷想的还要长,还要远。”   弘晳摸她的脖子,语带沉声:“玳玳,别勾爷。不然真在这儿要了你的。”   他真受不住小福晋这么娇滴滴的水漾。   苏玳不怕。苏玳怕什么呢。   这儿又没什么人。赵凛他们装备齐全,不是还带着帷帐呢么?   再说了,当今皇太孙的床脚,谁敢听呀。   弘晳这么宝贝她,外头幕天席地的,他才舍不得这么做呢。   这么些年了,她还不知道他?   要胡闹,都是在床帐里胡闹的。   这位爷肆意妄为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在这事儿上头,一点儿都不出格。真是有意思。   苏玳太知道了。苏玳就放肆了。   还抱着他,亲亲密密的用脚勾着他的腿,软乎乎地道:“以前和爷说的话,爷还记得么?”   弘晳问她哪一句。   苏玳轻轻一笑:“就是和爷发脾气的那一次嘛。”   那个他受伤,那个她哭的稀里哗啦的夜。   弘晳眸光软下来:“记得。”   她那夜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的。现在还能背出来的。都刻在心上了。   苏玳笑得温软:“那我,要告诉爷一个秘密。”   “爷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要告诉爷一个秘密。”   “我不能让你等太久的。我也不想让我自己等太久啦。” 第86章 086   弘晳问什么秘密。   他逗她:“你还有秘密瞒着爷呢?胆子很大啊。”   嫁给他的时候,小福晋才十四岁,他瞧中她的时候,就把她的事都知道了。   喀喇沁部最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是被族人,被噶尔臧,被端静公主宠着爱着长大的。   平安顺遂,快活自在。   后来到了他身边来做福晋,养着她在身边一年了,才舍得碰她。   再之后的日子是他们俩一起过的,不说形影不离,那也是朝夕相伴没怎么分开过的。   小福晋还能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苏玳笑嘻嘻的:“就是我给永珚做的小车车啊。还有我给永珚讲的童话小故事啊。爷从来不问是哪儿来的。”   弘晳道:“不是说从赫舍里氏那丑东西那儿改的?故事不是你自个儿瞎编的?”   苏玳捏捏弘晳的耳垂:“爷真老实。说什么就信什么呀。”   弘晳作势要咬她,苏玳连忙求饶:“好啦好啦。我错啦。让我好好说嘛。”   要说之前苏玳心里还有顾虑,都跟弘晳过到这会儿了,这心里头就没什么太大的顾虑了。   她没看弘晳,目光落在天边的夕阳上,眸光幽远沉静,却又带着穿越时光的柔软与情愫。   她轻声说:“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   “准确地说,我应当是三百年后的人。就是和赫舍里氏一样,是来自现代社会的人。但我也和她不一样。赫舍里氏是大病后才来的。我是从一生下来就来这儿了。”   苏玳说到这儿停住了,她转头看弘晳,大约是想等他适应一下。   弘晳自个儿就是从小重生的,何况后头又来了个赫舍里氏,他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小福晋也有这般奇遇。   但转念一想,忽然又觉得很高兴。   他就知道他们两个相配得很,现在一个是重生的,一个是穿越的,是不是就更配了?   苏玳瞧见弘晳还笑起来了,就有点不明白了:“爷笑什么呀?”   听见她是穿越来的,就这么高兴了?   落日余晖撒尽,草原上的风还是有点凉的,旷野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赵凛带着侍卫们站得远远的,谁也不能来打扰他们。   弘晳把苏玳裹进他的披风里,他贴着她柔软温热的身子,用眼眸逼视着她,几乎是要从她漂亮的大眼睛里望进她的魂灵深处。   他说他问:“你也和赫舍里氏一样,知道爷的一切。所以你在一开始的时候,才不肯接近爷?不肯和爷亲近?”   他的反应太快了。迅捷又凶猛。   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苏玳坦白的人都还有点懵呢。   也怪赫舍里氏,一上来没几下就把自己的底细全交代清楚了。弘晳什么都知道了,苏玳这么一说,自然半点优势全无了。   可他偏偏在意的,就是应该在意的地方。   苏玳也望着弘晳的眼睛。   这双眼睛太深邃,苏玳眨眨眼,她甚至从里头看见了她小小的倒影。   她的手就慢慢送到弘晳衣服里头去了。   弘晳身上的伤,经过苏玳坚持不懈细心温柔的日日涂药,如今伤痕早已没有凸起了,在皮肤上就还有一些浅浅的痕迹,手摸上去只是稍微有一些些粗粝,已经完全不见先前受伤时的狰狞了。   还挺好摸的。   尤其是摸到底下肌肉块的时候。   不想要他生气,就一边摸摸哄着他,一边慢慢儿说。   苏玳说:“这个,确实是这样的。”   “爷的事,在历史上记载的很清楚。我嘛,也是看书上的记载知道的。爷将来会被圈禁。太子也会被废。我实在是担心,也实在是害怕。便想着,若不和爷亲近,两个人就这么冷淡着,也许将来不至于太伤心。”   “圈禁这事也是没法子。只好这么着了。那会儿不知道爷的来历,就只当还会发生那些事。”   弘晳叫她揉揉捏捏的,也生气不起来。   就是回想起当初的一切,想起那个时候的相互试探,她的小心翼翼,他的独自伤心。   弘晳就问她:“那你怎么后来又肯了?”   来来回回的反复磨着他,就是不肯给个实话。后来偏是愿意了,可小福晋的心里头还是害怕呀。   这话是问到苏玳的心坎上了,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就在他的衣裳里头,小手忽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女孩子闷闷的软软的声音传来:“爷对我真的太好了。你对我真的很好。你对我好,我就想对你好。”   一腔真心都捧到面前来了,想不动心都难。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动心了。   在弘晳还是历史上的人名时,苏玳看他的历史记载,她多少有点共情,就有些同情太子和弘晳的。   即便后来铺天盖地的乾隆自夸,说自己是康熙最宠爱的皇孙。   但康熙朝和雍正朝的零星记载,仍然会显露出,实际上弘晳才是康熙最宠爱的皇孙。就连雍正自己也说了,有关弘晳的安排,是康熙亲自给他安排的,留下旨意要给弘晳封王的。   弘晳对苏玳来说,是个历史人物。可这个人名,不是没有温度的。   可能在那个她不自觉同情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牵动她的心了。   当然不至于幻想来一场穿越时空的恋爱。但确实是不一样的。   谁又能想到,后来苏玳居然真的穿越了,又居然真的嫁给了弘晳做福晋。   这其中的曲折情肠,哪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呢?   哪怕是赫舍里氏,大约也不能深切体会到苏玳心中所想了。   可弘晳懂,瞧小福晋在他怀里扭扭捏捏的,弘晳忽而就猜到了,万分珍惜的抱着她,心里是笃定的,话却有那么一丝的不确定,说话的声儿都温柔似水了。   他说:“在你生活的那儿,心里就喜欢爷了,是不是?”   这是多离谱的猜测啊。又是多荒诞的事情啊。   偏偏说不清道不明的。   苏玳想说不是,可好像又没有办法去否认。她想着想着,觉得心里有点甜蜜,可过一会儿,又觉得有点酸涩。   那好像也不是喜欢。但是在意是肯定的了。   她嫁给弘晳以后,没法儿不在意他呀。桩桩件件都在意,然后就在意到心里去了。   苏玳说:“我认识爷的时候,爷还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呢。”   弘晳笑道:“爷喜欢你的时候,你还不喜欢爷。还想远着爷呢。”   这一说,苏玳就笑了。弘晳也笑。好像两个人就此扯平了似的。   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弘晳说。   苏玳轻笑,什么呀,学会了一句话就乱说。这个怎么能用在这儿呢?   这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来亲身演绎一段爱情。   这和苏玳所想的坦白还真是大不一样。   她想,她和弘晳坦白后,就和弘晳大讲特讲以后的岁月如何如何,弘晳也会问她以后会如何如何,把赫舍里氏当初没说完的事都给补足了。   弘晳知道乾隆朝的事,但他去后的事情是不知道的嘛。这部分历史正好可以让苏玳来发挥。   结果没有。   弘晳一个字没问,她也一个字都没有讲。   两个人扯来扯去的,说着爱来爱去的话。   偏偏就着变成浅金色的落日余晖,苏玳吹着草原上傍晚的风,被弘晳密密实实的抱在怀里,觉得人是舒服的,心儿也是舒服的。   好像这样才是对的。   管他什么历史流转,注定结局,弘晳是个变数,她也是个变数,大清的将来,哪怕是注定的,也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再往后的历史轨迹,注定也会不一样的。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如好好的拥抱,好好的听他的爱语。   听他计较她不肯靠近的从前。   弘晳捏着苏玳的后颈,轻柔问她:“都是打算要远着爷了,大概也是没想告诉爷这一段的,怎么如今倒肯说了?”   弘晳现在底气足了,还逗她:“是不是觉着自个儿喜欢爷喜欢到无法自拔了,怎么着也得礼尚往来,一人攥着对方一个秘密啊?”   “才不是。”苏玳脸有点红,大眼睛里头水灵灵的,“是和你说过的嘛。我想要和爷亲密无间。爷什么都和我说了,我就想和你说。”   “当初说什么只做你的嫡福晋,说爷的要求太高,我做不到,都是借口。其实这个才是真正的原因。”   “赫舍里氏那会儿,真是把我吓了一跳。那会儿还害怕,怕自己的来历被爷晓得了,爷就不会疼我了。还想着使劲藏着瞒着呢。”   “那个时候,因为爷的一些态度,我还怀疑过爷也是穿越的。不过爷不是,我后来知道了。”   弘晳爱怜地亲亲她:“真是叫爷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了。怎么人软,性子也软成这个样子。”   哪有人想要个亲密爱人,就把自己的底儿巴巴给人看了,说是互相没有秘密了,那我们就要更好的相亲相爱了。   这得是多真多纯的人啊。   这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头了,那还得了?   得亏是被他带回来了。是落在他手里头了。   天色混暗不明,将夜未夜的朦胧中,弘晳压住苏玳亲了一回,晚风中,交缠的唇齿间,他满怀爱意,喃喃爱语:“记住了。爷这辈子都不辜负你。”   不就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么?   他也没尝过这个滋味。正好了,两个人一块儿尝尝。 第87章 087   “爷爱我么?”仗着天暗了,就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苏玳还悄悄地问。   这个暧/昧不清的天地间朦胧迷蒙,苏玳喜欢这样的滋味。   天地仿佛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似的,偏偏压着她的人眉眼清晰,眉目如画。   “爱。”弘晳下一瞬就答了。   可话音没落完,话儿都还没说完呢,唇就被苏玳用指腹给掩住了。   她又不让他说了。   苏玳的指尖在弘晳的唇上点了点,才说:“爷所知的我都是不完整的我,爷今儿什么都知道了。这才是完完整整的我。从今儿起,爷要重新爱。”   这才是她想要的。那个曾经在现代生活过的苏玳也不应该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她应该坦坦荡荡的站在阳光下。被弘晳所熟知,被弘晳所深爱。   她的神色骄矜又俏皮。她喜欢这样将自己全身心都交付出去的感觉,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却令人兴致勃勃的为此而着迷。   弘晳有些动情:“爷要破例了。”   指尖被弘晳咬住,不老实的手也被弘晳压在了身子里头,苏玳笑嘻嘻的嘀嘀咕咕,破的什么例呢?   下一瞬,身子就落入了弘晳火热的怀抱之中。   草原上的秋风烁烈而激荡,偏在这蒙昧不清的夜里,弘晳将她攥得紧紧的。   苏玳轻声的笑,却听见她的男人在低声说着。   “你把谜底给爷揭开了。爷却还觉得你是一团谜。这辈子都要花心思探索你。”   这情话多动听啊。   苏玳笑得身子骨都热了。   她也是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幕天席地的,没想到这位爷在外头胡闹,这劲头还这样猛烈,叫人招架不住。   天地之大,旷野的草碰不到苏玳,她被裹在披风里,只能贴着弘晳。   弘晳的火热点燃了她的一切。   这一夜,就好似是一场梦。像那天上的流云喝了人间的烈酒,她却醉了。   待一切结束了,弘晳搂着她抱着她问:“好不好?”   苏玳有点害羞,当然赞他好。   下一瞬有些羞涩:“这怕是不能再去见父王和额娘了。”   这都没法见人了。夜都深了不说。   弘晳还没个节制,在她身上弄出来的痕迹,怕是穿着高领的旗装也遮不住了。   偏偏动作还挺温柔的。大开大合的温柔。   弘晳不许赵凛靠近,还叫侍卫们走得远远的,他这儿亲自伺候苏玳,将苏玳严严实实的裹着了,然后把她抱上马,再之后骑上去,纵马回了住处。   这会儿爱惜小福晋爱惜的跟什么似的,也不要福春福夏伺候了,把李固也赶到外头去了。他这儿亲自给苏玳梳洗。   苏玳不困,由着他温柔伺候,身心都舒坦得很,就和弘晳漫无边际的聊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爷把我从草原上带到京城去,叫我生活在东三所里。那段日子,我可真是不适应呢。这自由惯了的人,还真是没法儿在宫里过日子。”   苏玳用脚尖勾水花玩儿,“爷知道么?我们那儿的人,特别是女孩子,是把自由看的很重要的。我尤其是这样。如果要走进婚姻,我就会想,结婚了我能得到什么呢?会有比自由更好的东西吗?”   弘晳给她慢慢擦手臂,心想,难怪赫舍里氏一来就要整事。大约也是不想只做个没有恩宠的侧福晋。想要的和追求的东西,似乎和小福晋差不多。   但赫舍里氏心术不正,自不可与他的小福晋相提并论了。   弘晳不说话,苏玳以为他生气了,就戳戳他的手,笑道:“爷不爱听啊?”   弘晳摇头:“你和爷中间隔了一个三百年。三百年的时光,足以消磨许多的规矩和束缚了。不只是你,大约你们那个时代,就是自由的。”   “任何东西,都会有消亡的一天。或许看似偶然,其实都是必然的。”   苏玳就笑,这位爷现在倒像是个哲学家了。   就显得她这儿说小情小爱的,好像格局小了似的。   “我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与赫舍里氏这种半路来的是不一样的。赫舍里氏初来乍到,当然会不适应这里的尊卑等级。”   苏玳笑道,“可我不一样啊。我是从小就来的。我知道这儿的规矩。爷带我来京城,我所说的不适应,只是从草原到京城的不适应。而非别的。”   “事实上,我慢慢在这儿长大,已经和许多的东西和解了。不过今儿说起往事,才会和爷感叹几句的。”   “也是今日独个坐在草原上,吹风看天边流云的时候,我便是在想,如果让我选,是否愿意回去得到自由,可能我就不会答应的。”   “自由嘛,固然是重要的。可在我心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东西啦。我想,和爷在一起的这几年,我大概是得到了比自由更好的东西了。”   弘晳手臂一紧,抱起她的同时,也不管溅起的水花了:“玳玳,过来,叫爷亲亲。”   这小嘴儿太甜了。怎么就这么会说话的?   这近乎于表白的话,听的弘晳的心都热了。   苏玳笑嘻嘻的,当然啦,她现在说情话也不赖的。   这一回是打开话匣子了。   弘晳干脆与她一同沐浴,两个人磨磨蹭蹭的,都热了一回。   苏玳趴在弘晳怀里,懒洋洋地说话:“爷知道么。喀喇沁的人都喊我小福星呢。”   弘晳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苏玳笑道:“父王和额娘也说我是小福星。因为我出生以后,父王与额娘的关系就慢慢好起来了,两个人感情好了以后,才有了后来的弟弟们。”   “他们都说我早熟聪明,其实我身体里住着成年人的灵魂,当然什么都知道啦。”   “他们感情不好,额娘的身体也不好,我不想自己的父母是这个样子的。就很努力的调和他们,让父王慢慢喜欢额娘,让额娘对父王有了感情。”   “爷,你是知道的,这人嘛,说是向往自由,其实谁不希望有个知心的爱人在身边呢?我那会儿就想,如果父王和额娘好好的,他们这辈子才能幸福。不然的话,他们又不能轻易离婚。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离婚?”弘晳挑眉。   苏玳就和他解释了一下。   弘晳说:“玳玳,你既知道历史上的记载,那你可知道他们最后——”   弘晳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表明了。   苏玳垂眸,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呀。他们的结局其实是不大好的。”   “可是我的到来本来就是变数嘛。历史上也没有一个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乌梁海氏的女儿,但是我还是来了。既然我都能来,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相爱呢?”   “他们也是有缘的,如果能好好的珍惜,当然应该好好的珍惜了。”   弘晳轻道:“难怪了。”   苏玳没听清:“什么呀?”   弘晳却没说了。   难怪什么呢?   难怪她这么执着与亲密无间的爱人共度一生。也难怪她这么执着的为他额娘的事伤神。   这样的妙人儿,若是和旁人成亲生子,怕是要伤心的。   她说她与这里和解了,在这儿适应的好,可实际上,那颗至真至纯的心难改啊。   当初不就是怕动心了伤心,才要与他躲的远远的不接触么?   水都温热了,弘晳将苏玳抱出来,细致耐心温柔的替她擦干了身子。   他穿上了衣裳,也替苏玳将中衣穿上了,才拿着帕子慢慢儿给她擦头发。   苏玳被要了一夜累了一夜,也说了一夜,这会儿叫弘晳舒舒服服的伺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头发都擦好了,弘晳正一点点给她慢慢的梳头发,都快梳完了。   见她醒了,弘晳把人温柔抱在怀里:“怎么醒了?快好了,喝点水,再接着睡吧。”   苏玳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碗温水,然后缩到弘晳怀里,声音娇娇的软软的:“那你呢?一起睡吧?”   弘晳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顺气,而后柔声说:“嗯。爷自然陪你一起。”   “不过,你先睡,爷叫余室存来给你瞧瞧。等爷放心了。再陪你睡。”   “你不用管。就是请脉看看,不耽误你睡觉。”   苏玳不乐意了:“叫他来做什么?我又没有生病。”   “爷大晚上的喊他来,别人还以为爷怎么了,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他们方才是闹的凶了点。但是她也没有受伤呀。怎么就要喊人来瞧了。她好得很。   弘晳哄着她:“玳玳听话。叫别人来才是大张旗鼓呢。爷叫余室存悄悄来,就看看脉象。”   弘晳悄悄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不叫小福晋想歪了,“你自个儿不记日子,都忘了么?这个月的小日子,不是有好些日子迟了的?上个月说是累着了,那这个月难不成也是?”   “爷都替你记着呢。如今这个时候,不好叫太医来瞧。余室存脉象上还顶用。就叫他来看看,安个心。”   他方才就是惦记着这个事,都不怎么敢太狠的。   这个事不落实了,往后可就不好碰她了。要真是和他想的一个样,那就得好好养着,可就更不能碰了的。 第88章 088   知道要来喀喇沁,苏玳天天都高兴得很,就跟永珚似的,乐呵呵的,小日子这种事,她都不放在心上了,完全不去记日子了。   也就是有个弘晳在旁边替她记着,福春福夏又特别的尽职尽责,苏玳就彻底的什么事都不管了。   没那几天的不舒服,她还乐得自在呢。   也是这会儿弘晳说了,苏玳才想起来是这么回事。   她就说了,刚才弘晳怎么就那么克制温柔呢?   苏玳也不困了,翻了个身趴在弘晳怀里,悄悄问他:“爷的意思是,我可能有身孕了?”   弘晳笑着点点她的鼻尖:“现在还不知道。爷说,叫余室存来瞧瞧。”   苏玳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偶尔闹个什么腰酸腿酸的,都不是很严重,揉一揉也就好了。   就是这些时日爱犯懒,爱睡觉,饮食上倒是还好,能吃能睡的。   弘晳琢磨着,还是瞧一瞧的好。要真不是,那就要好好调理一下了。这小日子总不能不准的。   苏玳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还有点兴奋,直接撩开床帐叫福春:“去悄悄的请余先生过来。”   这大半夜的,外头夜深人静的,余室存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人惊出一身冷汗来。   到了寝殿只瞧见皇太孙那儿坐着,太孙妃在床帐里头,也看不见人,就叫他诊脉。   听见说要看看太孙妃是不是喜脉,余室存这才放下了心,慢慢给太孙妃诊脉。   脉象是挺明显的,余室存特意多把了一下,等完全确定了,才恭喜皇太孙,恭喜太孙妃。   “福晋这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而且胎像稳固,脉象也不错,可见这一胎是怀的很好的。   苏玳平日里身体也不错,又是不那么容易受孕的体质,时隔三年再度有孕,这个孩子来的时候刚刚好,苏玳自己的年岁也正合适,因此哪怕怀孕初期,也没有那么的难受。   弘晳喜不自胜,当即就要赏人,被苏玳给拦住了。   这大半夜的,闹出去像什么话嘛。   不如等到明日,请专研女科的太医来瞧过了,再赏赐。   弘晳依着她了,但还是叫人赏了余室存,半夜来一趟不容易,这是喜事,自然是要赏余室存的。   余室存得了赏,也没声张,悄悄乐呵呵的拿着赏赐银两回去接着补觉去了。   苏玳这儿撩起床帐,把弘晳勾进来,拽着弘晳的手掌一块儿摸她的小肚子,笑眼盈盈:“两个月了。爷高兴么?”   这位爷不一直盼着她有身孕,盼着她能生个小格格么。   这回有机会让他如愿以偿了。   弘晳把苏玳的小肚子盖起来:“别着凉了。”他当然高兴啊。   第二天永珚来给弘晳和苏玳请安的时候,正遇上太医在给苏玳请脉。   永珚现在这个年纪已经知道太医是做什么了,他有点紧张,还以为额娘怎么了,绷着个小脸在旁边站着。   苏玳捏捏他的小脸蛋告诉他没事。   太医诊脉的结果和余室存说的是一样的,苏玳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弘晳大赏,这个消息很快就从弘晳所居传了出去。   原本是三个月才算是坐稳了的,但苏玳身体好,这次的胎像稳固,孩子和大人都很好,所以传出去也不要紧。   反而从上到下都有赏赐,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   有弘晳将苏玳护的密不透风的,也没有能近苏玳的身害着她了。   永珚就很高兴啊。他就一直惦记着想有个小妹妹。   现在他额娘又有了身孕,小妹妹可能又有希望了呢。   苏玳今儿还要去见噶尔臧和端静公主。   弘晳还有公务要忙着,就没法儿陪着苏玳一起去了。   永珚自告奋勇,要陪着苏玳一起去。   苏玳就打趣他:“永珚不和你表哥一起去玩了?”   永珚还真算好了孰轻孰重的,他大眼睛亮亮的:“妹妹更重要!”   这孩子早就羡慕佛尔衮有个漂亮的小妹妹了。   这会儿就觉得保护妹妹跟着妹妹更重要,表哥什么的,以后再一起玩吧。   苏玳忍俊不禁,又逗他:“哦,那妹妹重要,额娘就不重要了么?”   小永珚很认真地道:“额娘也重要。有额娘才有妹妹。”   苏玳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这也不知道都是谁教给他的。不过永珚金尊玉贵的,奴才们不敢乱教,永珚自个儿也机灵,许是自己想的也未可知了。   苏玳领着永珚去见噶尔臧与端静公主。   路上竟遇上了从御帐里出来散步的康熙。   康熙身边陪着的是没有位分的小嫔妃,是新进宫里的小庶妃。没什么位分等级,但是颇得康熙的喜爱。   这回来草原上,就也给带来了。   康熙带了小嫔妃,竟也把弘暎带着出来了。   都正面遇上了,不行礼问安肯定是不成的。   苏玳带着永珚过去,永珚不是很常见到康熙,这回出来草原上,才随着弘晳见过几回。   永珚可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故事,他不大懂的时候,是听弘晳介绍的康熙。   弘晳也不会现在就和自己的小儿子说朝政上的事,不过讲了些康熙以前的事迹。   他们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永珚有时候好奇,佛尔衮年纪大一点,也会和他说些康熙的事,都是从他阿玛额娘那里听来的。   那能是些什么事儿呢?无非就是康熙年轻时候,还有早些年干的事情。   擒拿鳌拜,平定三藩,亲征准噶尔,还有shoufutaiwan。   在小娃娃们眼里,康熙就是很厉害的。   其实康熙原本就是很厉害的,只不过这几年就是走偏了罢了。   永珚看着康熙的眸光都在发亮:“翁库玛法!”   康熙如今还挺喜欢这些小曾孙的,尤其永珚聪慧漂亮,他就更喜欢了。只是和永珚接触不多,找不到什么机会,这会儿碰上了,瞧见永珚这么软乎乎的喊他,康熙就高兴了。   永珚叫弘晳养的一点儿不认生,见了人都会行礼,喊完了康熙,还对着弘暎甜甜地笑,叫他四叔。   谁对着这么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孩儿都不能板起脸来,弘暎也带了笑,招呼永珚。   到了康熙的小嫔妃这儿,永珚就卡壳了,不知道怎么称呼。   皇太孙的长子,正儿八经的小阿哥,自然不能给没有品级的嫔妃行礼。   可这是翁库玛法的女人,也是后宫里的女人,似乎视而不见也是不成的。   康熙不管这些,就在永珚犯难的时候,他问小阿哥:“永珚做什么去呀?”   这么一句话把永珚的注意力扯回来后,永珚就忘了当下纠结的事情。   苏玳给康熙行礼问安,弘暎给苏玳行礼问安,至于康熙身边的小嫔妃,苏玳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行礼。   那小嫔妃是庶妃,没有品级,当不得她这个太孙妃一礼。相反的,小庶妃还要给她行礼的。   苏玳坦然受了。   从永珚嘴里知道苏玳他们是要去噶尔臧和端静公主处。   康熙点点头,说了一句好,而后就含着笑,望着永珚与弘暎说话。   也不说叫他们走的话,也不说旁的话,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端静公主是康熙的亲生女儿,岂有不疼爱的?   可为了迪雅的事,为了恂郡王卖了蒙古的事,蒙古这边是真的跟康熙生分了许多。   康熙心里还是难受的,这是他自食其果,没有办法的事。   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修复了。如今蒙古各部自然与皇太孙好,和他这个皇上,竟不如先前亲厚了。   这一转眼几年了,多伦会盟的事还历历在目。眼下却成了这样。   康熙确实发现他是错了。   弘晳在殿上说了那么许多的话,在这个后来,在康熙想了这么些时日后,他发现他是真的错了。   这几年的光阴,似乎都内耗在争斗权衡之上了。   弄得出了嫁的女儿也和他生分了。他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的是老十四的擅作主张,朝中如今还在暗潮汹涌的不安分。   甚至差点和蒙古离了心。   弘暎功课不错,但骑射上就差了些。永珚人小,却是放开了玩的,小小的人就喜欢骑马,正跟弘暎谈笑在草原上骑马的事儿,炫耀的是和表哥一块儿骑马的事。   佛尔衮。康熙记得这个名字,是老四的郡主,是宜尔哈的长子。就是嫁给了巴勒多尔济的孙女。   巴勒多尔济现在也很是不错了。难怪了,是太孙妃的亲哥哥,也难怪永珚和他这么亲近。   康熙停在这儿,伺候的奴才们不敢怠慢,都拿了座儿来,请主子们各自坐下。都陪在御前。   康熙瞧了苏玳一眼,说:“朕听说你有孕了。”   苏玳说是。   她收到康熙的赏赐了。宫里娘娘们跟出来了的,也有贺礼。   康熙点点头:“这是好事。弘晳膝下子嗣单薄,若你再给他添个阿哥,那便更好了。”   康熙从前还想,能做弘晳的主。如今是知道了,这位皇太孙的主,他是一样也做不了的。   什么都要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来,说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康熙还谢天谢地呢,幸而是瞧中了乌梁海氏的女儿,能得几个孩子,否则连永珚也是没有了的。   永珚这会儿却不说什么要妹妹的话了,只管抿着唇,悄悄望着康熙偷笑。大人们嘛,都是喜欢阿哥的。   可他与阿玛就不一样了,他们喜欢小格格的呀。但这个话,就不当着翁库玛法的面说了。   康熙一眼瞧见了,永珚笑得特别招人疼爱,康熙便笑道:“这孩子生得好。比你和弘晳,都惹人爱。”   瞧着就乖巧机灵懂事。   不像弘晳,说的话能把人气死。 第89章 089   康熙是话里有话。   苏玳明白。   不就是那一回,殿上为了维护弘晳,她就不顾一切的跟康熙顶了嘴。   那怕是康熙头一次知道她也是会顶嘴的。   苏玳素来在人前都是做足了太孙妃的模样,端庄贤淑,拿捏着皇太孙嫡福晋的派头。   也不是轻易会叫人欺负了的性子。宫里宫外,也都知道她是有些骄矜的。   但谁也不知道,她有为了弘晳顶嘴的胆量。   就这么一回,朝野上下就都知道了,太孙妃那往日里都是和气的,可要真是有个什么事招惹了,太孙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和皇太孙一个样,都是不好惹的。   永珚跟弘暎说骑射,说到兴头上,他话赶话赶不上,干脆拿起他的小弓箭演示给弘暎看。   还十分热情的让弘暎骑着他的小车车玩。   永珚的小自行车是特制的,比他这个年岁所用的小车还要大一些,给弘暎试试也是正好的。   哪怕弘暎再规矩再乖巧,但遇上了永珚的热情和他的奇特的小车车,弘暎的眼中也有了跃跃欲试。   弘暎不敢自己去,就看康熙,结果永珚才不管这些,直接拉着弘暎就去了。   弘暎在康熙身边待了小半年了,康熙事无巨细都要安排他,他什么事都做得妥帖,从不敢忤逆康熙,被永珚拉走了,还去看康熙。   康熙微微一笑,给了弘暎一个眼神,意思是去吧。   这儿,苏玳还陪康熙坐着。小嫔妃也不说话,只陪坐着。   康熙心里,显然是苏玳比小嫔妃的分量重多了。   永珚他们也没有走太远,小孩子的笑声传过来,一时这边都没有说话。   苏玳心想,就这么干坐着吗?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放他们走呢。   康熙却开口了:“朕近日总觉得胸闷些。到了草原上散淡些日子,倒是好了些许。但用膳总不大香,肉也比从前吃的少些了。倒是还能上马,侍卫们跟着跑一跑还是可以的。”   苏玳越听越纳闷,这皇帝的日常琐事身体状况,与她说是什么意思呢?   她又不是太医,又不会诊病的。   可康熙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事。   哪怕康熙先前对弘晳那样恶劣,甚至还和恂郡王联手做了那样的事情,苏玳这儿,也不会降低对这位帝王的看法和评价。   在这儿的康熙,依旧是有合乎帝王身份的功绩。   那些做定了的大事,依旧彰显了他的能力与帝王心术。不可小觑。   如果他不年老糊涂,不过分执着与权衡势力,他的地位根本无人能够撼动。   苏玳就琢磨,这心里拐着弯就想到了。   她这不是要带着永珚去看她父王和额娘么?   端静公主可是康熙的亲生女儿啊。可这父女俩怕是因为蒙古的事儿生分了些。   康熙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是想叫她说给她额娘端静公主听。   “孙媳定不辱命。”苏玳起身,对着康熙行了一礼。   康熙就笑了。这会儿倒是觉着弘晳说的没错,他这个孙媳妇还是很聪明的。   康熙用手指了指永珚那边,说:“弘暎难得放松,和永珚玩得不错。你去,把弘暎也带上吧。叫噶尔臧带他跑跑马,这孩子骑射上不大行。找个人带带他。”   苏玳福身应是。   太子妃去了德州,这回来草原上就没跟着来了。   弘暎跟在康熙身边教养,还真的成了阿玛额娘都不在身边的孩子。   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康熙一手安排的,谁也插不上手。还真就跟太子年幼的时候一个样。   只不过太子叫康熙教养的文武双全,弘暎就差了些,到底是后来才跟在康熙身边的。在太子妃身边的时候,比起骑射,太子妃更重视的是弘暎的课业。   苏玳带着永珚弘暎走了。   康熙这儿就起身了,继续散步。   身边跟着的小嫔妃全程跟着,康熙见小嫔妃一直盯着苏玳离开的方向看,就问她:“对太孙妃很感兴趣?”   小嫔妃道:“奴才见太孙妃少得很。今儿个见了,才晓得与后宫姐姐们说的一样。”   康熙微微一笑:“哦?说的什么?”   小嫔妃掩口而笑:“回皇上,都说太孙妃是个伶俐的人儿呢。”   康熙眸光晦暗不明。他方才瞧见了,苏玳没给这小庶妃行礼,坦然受了她的礼。   这行径,和弘晳放一块儿,是没得说。都是一样的桀骜。   可前儿遇见了老五老七,人家可没敢受全这个礼,只当是庶母的礼,还要还礼的。   可见宫里的得宠的庶妃,在皇子阿哥乃至福晋们面前是个什么样子了。   康熙留心了,但不在意。也难怪这庶妃要在他跟前说上一嘴了。   往日里听见这个,难免要与她议论几句。今儿个变了心思,也就没这个心思了。   这庶妃年纪小,容色鲜艳些,但也没有诞育子嗣,背后是谁从选秀送进来的,康熙懒得查。   但就冲这个劲儿,康熙就知道,不会是亲老四,亲弘晳的那一派。   康熙此时,想要抬举皇贵妃的心思淡了许多。   当初激愤之语,一心还想要抬举德贵妃和宜贵妃,现下这心思也淡了许多。他绝口不提了,只怕那些人尚未忘记。   这小嫔妃也是聪明的,康熙不接话,她就知道话说的不好,立时就不说了。换了别的话题,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是又让康熙有了点笑意。   回了御帐,康熙叫小嫔妃回去了。   他这儿叫梁九功:“叫老九来。”   老九如今还是个贝勒。但身上的差事挺多的。这回也跟着来了木兰围场。   老九跟老十四不同,老十四是摆明了跟老四弘晳不和了,老九是哪边都不得罪,但要说起从前,老九还是跟老十四他们有些往来的。   不然,康熙也不会叫老九接下修建郑各庄的差事。   胤禟来的也挺快的。   他的差事都在京中。除了修建郑各庄,几个要出宫建府的阿哥府邸也是他负责修建的。   这来了草原上,难得放松,胤禟就只当是度假了。   他又生性放得开,到了草原上和一群蒙古王公贵族们混熟了,天天去跑马喝酒,好不快活。   这会儿是刚跑马回了帐中,才沐浴过,就听见说康熙召见,穿了衣裳就忙着赶过来了。   康熙看他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明显是在这儿过的滋润了。   这心里头倒有些羡慕他这个儿子了。   他们在这儿焦头烂额的琢磨这个琢磨那个,老九倒好,权当是来享受了。竟是万事不操心了。   康熙记得他从前不这样的,怎么如今反倒是这个样子了?   “前儿你和朕说,郑各庄的府邸快建好了?”康熙问。   胤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说的这个,忙道:“回阿玛,儿臣这都说了小三个月了。那会儿都快建好了。这会儿怕是都建成了吧。”   胤禟接的这个差事,是有事干了。但这个事想要干好,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盖因皇上叫他建的这个府邸,那就不是个正常的府邸啊。   要兵丁住的地方。高墙大院,里头还要有营房。还要有大宅子。是亲王规制的大宅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是要关押人的。圈禁人的。拘禁的还是亲王级别的人物。   皇上给他这个差事,当时就没有多说。胤禟也不敢多问什么。   这事儿哪怕多听一个字都是麻烦。胤禟是一点儿也不想沾惹麻烦的。   自从皇太孙态度强硬的要动曹寅李煦后,胤禟突然就醒悟了。连皇上都干不过皇太孙,他们还忙活个什么劲儿呢?   多赚点银子不好吗?   难不成忙忙叨叨的,要像老大和他八哥那样的下场就好了?   胤禟就老老实实的办差,修这个地方,一个字也没过问过。   康熙听了,颔首道:“那就都拆了吧。”   “啊?”胤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都拆了?”   康熙道:“是的。都拆了。重新建。重新给朕建行宫。”   康熙改变主意了嘛。   当初建这个,就是预备着要废了弘晳,打算在那儿安置弘晳的。   可这事儿不是办不成么?眼瞧着往后也是办不成的。   康熙也不想废弘晳了。   废了弘晳,还有谁合适呢?谁能弹压这些个人呢?   郑各庄王府,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康熙太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了。再有几年他就六十了。   人老了,难免犯错。乾纲独断是好,可对大清真的好吗。   他也是在反思的。他想,未必退不得啊。   如果退下来,把大清交给弘晳,那他就得选个自己喜欢的,好的地方养着。   离京城也不要太远,离行宫温泉也不能太远了。   那郑各庄就不错。和弘晳没缘分,那就留给他自己吧。   他退下来,太子顶上去。太子的身子骨或许没有那么差。但那会儿弘晳就是皇太子了,他们父子商量着办,还不是听弘晳的么。   这样的安排也好。   对上老九茫然的眼神,康熙微微一笑,道:“老九啊,好好给朕建个行宫。朕以后在那儿养老,是要一直住着的。”   “你把那儿都拆了。朕从内库给你出钱。你找匠人给朕画图纸纹样,朕觉得好了,你就动工吧。现在你就传信回去拆,等个一二年,朕要住进去的。” 第90章 090   康熙要在郑各庄建行宫的消息不许胤禟传出去。   还要胤禟跟之前似的悄无声息的在郑各庄建王府。   胤禟知道康熙有打算,他也不打算掺和这些事。他也知道,便是皇上退下来,这顶上去的人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太子和皇太孙都在那儿呢。他就只管办好他自己的差事就成了。   胤禟从御帐中出来,心里还在琢磨着康熙叫他传信回去的事儿。   这建亲王规格的王府与建行宫大不一样了。胤禟这回是更要费心思了。   他正琢磨着,忽然有人喊他,没注意是谁呢,抬眸一看,竟是胤禵。   “九哥,你刚去见过皇上了?”胤禵看看胤禟来的方向,猜测道。   这事儿既然撞见了,也瞒不住,胤禟就漫不经心地笑道:“这几日玩得野了些,汗阿玛有些看不惯了,叫了爷来说了一顿,这才放出来呢。怎么,十四弟去哪儿玩去?”   知道胤禟没说实话,胤禵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也没打算去探听这个,就笑了笑。   道:“我不如九哥洒脱。我这儿也没这个心思。我这心里,苦啊。”   这话实在。   胤禵心里倒也确实是不安乐。   自从那事后,康熙就不待见他了。哪怕是进宫请安,康熙也不肯见他。   德贵妃那儿,也是恼他行事太过,从前是很疼爱他的德贵妃如今也待他淡淡的了。   可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小儿子,再恼恨也有个限度,胤禵哄着,德贵妃那儿气消了大半了,但因为雍亲王和康熙的态度一直没变,这德贵妃就和胤禵不敢再那么亲近了。   他现在身上是一点差事都没有,皇上不喜他,走哪儿都不受人待见。   到了木兰围场来,这儿大部都是蒙古人,这次会盟来的蒙古各部都知道他的事,各个都不喜欢他,都对他视而不见,这段日子里,胤禵可过的不好。   他是尝到擅自做主的苦果了。   可是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胤禵从前是跟着八阿哥的,八阿哥早几年就失势了。后来就那么浑浑噩噩的混着。   八旗勋旧总要找个人支持的。他们就不可能和太子和皇太孙站在一边。八阿哥不成了,他们就把目光投向了别的阿哥。   扒拉来扒拉去,就看中了十四阿哥胤禵了。   胤禵这出身,这生母位分,这都比大阿哥八阿哥要出色啊。   十四阿哥又年轻,还有能力,只要稍稍培养,绝对不会输于大阿哥和八阿哥。   还真是巧了,就连皇上也选中了十四阿哥与太子与皇太孙抗衡。   胤禵没吃过什么亏,这么年轻就领了征战西北的差事,他这性子当然就低调不下去了。   既用了他做太子做皇太孙的磨刀石,他不过是想要压制太子压制皇太孙,或许是方法有些不妥当罢了,怎么就遭到了皇上的厌弃呢?   皇上不是一直致力于打压皇太子,打压皇太孙的吗?怎么事到临头,蒙古这边的压力来了,皇上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任由皇太孙摄政了?   他倒是成了弃子了。   胤禵不服。   他们把他带到这儿来,看蒙古会盟,是为了羞辱他吗?   是为了让他屈服吗?   是为了让他看看皇上都妥协了,所以他也应该妥协吗?   胤禵偏不。   他还是皇上亲封的郡王,还是大清的十四阿哥,他就得做点事情。   胤禟拍了拍胤禵的肩膀,道:“老十四,你争不过命。听你九哥一句,好好待着,等时间慢慢儿过去,等这事儿过去了。你再去阿玛跟前请安,到二哥跟前哭一哭。二哥跟皇太孙不一样,二哥会愿意给你个机会的。”   “二哥?”胤禵忽觉得很陌生,“皇太子吗?”   “九哥要我到太子跟前去哭?”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胤禟笑道:“怎么?抹不开这个面子了?”   “老十四,你自个儿想想,二哥比你大多少?到二哥跟前哭又怎么了。不是跟你到阿玛到德贵妃跟前哭是一样的。”   胤禟语重心长。他真的是很努力的在暗示了。现在去哭,二哥还能记得谁是谁。等到皇上退下来,二哥从太子成了皇上,再去哭就晚了。   老十四啊,还是年轻气盛,不懂得给自己留后路。   胤禵却有些不高兴了:“九哥张口闭口都是二哥。九哥是到太子跟前哭过了,是吗?”   胤禟哈哈一笑,毫不留情的戳胤禵的心:“那哪能呢?我又没有不受皇上待见。你这不是见不着皇上么。哥哥是给你出主意。”   胤禵道:“九哥真愿意一辈子都这么过吗?被皇太孙如此的不放在眼里,甘愿跟四哥似的,被他使唤?”   胤禟笑道:“那你能怎么样呢?”   胤禵望着他道:“咱们大清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就得是什么样。”   “不是我鸣不平。是自然会有人去鸣不平。”   “九哥,你是成日里在这里真正的秋狝,却不知你可否知道,外头的那些传言。”   “皇太孙摄政,皇上事事都由皇太孙做主,皇上曾经试图压制皇太孙,但是失败了。皇太孙已然控制了皇上。这是事实。咱们大清倒是有过这样的时刻。可他们那些老祖宗们是怎么做的呢?九哥还记得吗?”   胤禟心中大叹,果然这小子就是不安分的。   胤禟瞪着他:“怎么,你要领着人起/兵/造/反啊?”   胤禵笑了:“八旗共治。王公贝勒大臣们,人人都能出一份力的。我造的什么反呢。”   “当初汗阿玛登基,那是先帝爷命四大臣辅政的。王公贝勒们,没什么出头的地方了。可这会儿呢?皇上有难了,关外的旗主王爷贝勒们,怎么能看着不管呢?八旗贵胄,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不是留给皇太孙糟蹋的。”   “九哥,会有人为汗阿玛主持公道的。”   胤禵说痛快了,对着胤禟笑了笑,然后就走了。   找二哥哭什么?关外的老祖宗们来了,皇太子顶什么用呢?   皇太子才册封多少年?关外的八旗又有多少年呢?   他们大清自有大清的路子。学的什么汉人立太子呢。   胤禟瞧着胤禵走远了,他慢慢往自己的营帐走。   这会儿就只有身边的太监,和他带来的秦道然。   秦道然从他在外头开府就跟着他了,是他自己的人,没什么避讳的。   方才胤禵的话,秦道然也都听见了。   胤禟道:“洛生啊,瞧见没?听见没?这都狂的没边了啊。”   “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重新回关外去当野人去了,什么规矩都顾不得了。这江山要落在他手里,怕是一天就给滚回老/家去了。”   “他们以为,这大清还是满人当家么?皇上糊涂一时,不会永远糊涂下去的。更何况,在这件事上,皇上就从没有糊涂过。他们是太小看皇上了。”   秦道然道:“爷要不要给皇太孙提个醒儿?”   胤禟嗤道:“他还用我给他提个醒儿么?爷和你说,也就是还得喊一声十四叔,否则依着弘晳的性子,不给老十四弄死就不算完了。”   “皇上怎么都不肯叫八旗勋旧再掌权,这回西北连裕亲王都不叫去了,八旗里头去打仗的就那么几个人,还都是和他们想法不一致的。皇上和弘晳闹归闹,可祖孙两个的想法是一个样。都不肯再叫满人压着汉人了。”   “八旗的好日子都要到头了。这回再这么蹦跶,完蛋的更快。”   “爷自己这儿还有一脑门的官司差事弄不完,不跟他们这掺和了。瞧瞧热闹也就罢了。”   秦道然说:“十四爷与爷说这么多,怕是想拉着爷一起干的。”   胤禟听了就笑了:“他倒是想,可我不买账啊。他也不敢强逼。他额娘是贵妃,爷额娘也是贵妃呢。爷在皇上面前,可比他有体面。”   胤禟跟秦道然说笑话,“当初额娘在皇上跟前说爷是个棒槌,什么都不懂,做不得什么太子的话。这会儿回想起来,额娘说的真对。当个明白人有什么好的,还是当个棒槌好。”   秦道然笑起来:“这话只兴爷自个儿说。可不兴我们说的。”   胤禟嘿嘿:“那当然。你们说了,那不就是在骂爷么。爷也是知道好歹的。”   胤禟回了营帐,侍候的奴才来说,又接了好几个名帖。都是蒙古的王公们,来邀九爷一道喝酒跑马的。   胤禟都接了,都打算应下来,但也嘱咐了奴才:“你们可仔细了。接名帖时看清楚了。只准接蒙古王公的。可不要把关外旗人老爷们的名帖接下来了。”   他就怕有人浑水摸鱼。把他这个不沾水的可扯进去了。   这事儿,他可是打定了主意不参与的。   在这样的时局里头,他早早选定了一边,那另一边就不会再去碰了。   胤禟想起郑各庄王府要拆的事来,心里倒是觉得有些惋惜了。   可惜了,预备的多好一场大戏啊,愣是没演上。那件事他要是参与了,多有意思啊。   那可比眼前的事有意思多了。 第91章 091   苏玳奉旨领着弘暎去见她阿玛额娘。   弘暎的骑射倒也不是那么差。噶尔臧亲自带了一会儿,就知道弘暎的问题所在了。   弘暎以前跟着太子妃的时候,他的奶嬷嬷是太子妃亲自挑选的。那就是太子妃的另一双眼睛,替太子妃在她不在的时候看着弘暎。   弘暎做什么都有奶嬷嬷看着。时间长了,他奶嬷嬷说的话,比他这个小主子的话还顶用些。很多时候,弘暎自己也是做不得主的。   后来弘暎入宫,在康熙身边教养。原先跟着弘暎的人都叫康熙送回去了。伺候弘暎的人都是康熙亲自挑选的。   和以前太子的规矩一样,差不多一个月一换。好的时候,能撑到两个月。   这身边的人都不熟悉了,自己的一切更做不得主了,弘暎就有些束手束脚了。跟在康熙身边生活,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弘晳似的,无视天威的。   胆子不够大,体现在需要胆气的骑射上,自然就不太行了。   噶尔臧一眼看出问题所在,然后便是耐心引导了。   永珚还在旁边凑热闹,敏珠尔领着他的福晋尼楚贺在旁边看热闹。   尼楚贺便是胤禟的女儿,九贝勒的县主。   尼楚贺在府里的时候,骑射就很好,胤禟也很疼她,这方面是一点儿都没委屈自己的女儿的。   敏珠尔特别喜爱自己的福晋,也知道自己福晋擅长骑射,就拉着福晋一道看热闹。   宜尔哈也带着佛尔衮和小格格在旁边。一群人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   也幸而有闻风而来的十九阿哥在里头陪着弘暎,不然弘暎怕是更要拘谨了。   “父王好认真啊。”苏玳和端静公主坐在一处说话,“父王看样子还挺喜欢弘暎的。”   端静公主瞧了苏玳一眼,道:“那是圣旨,你父王怎敢不从呢。对弘暎好,不都是看在你的份上?”   苏玳就笑嘻嘻起来:“那哪是看在我的份上呢,分明是看在皇太孙的面子上了。”   “你和皇太孙,不都是一家的?”端静公主打趣女儿,“还分什么你我呢。”   苏玳啧了一声,道:“额娘也别只看着我了。把弘暎带来,不还是为了额娘么。”   “皇上那儿和我絮絮说了许多。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的话。便是想着额娘能去瞧一眼。那么许多的公主与额驸都不去,额娘也不去,皇上心里且不好受呢。”   端静公主道:“皇上现在知道不好受了?当初纵容十四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清嫁公主来蒙古是为了什么?你嫁去大清又是为了什么?皇上他都忘了。”   “若大清与蒙古真的不好了,额娘和这些公主怎么办?你们在京城怎么办?皇上自个儿欠妥当欠周全,就别怪公主和额驸们意气用事了。”   “请安事不大,可这个头不好开,一个弄不好,蒙古四十九旗,就会齐齐被人不当一回事的。”   大清公主与蒙古联姻,是为了维护关系。她们不偏向蒙古,却也不能帮着大清背刺蒙古。在这个事上,端静公主也好,别的公主也好,都不能轻易松口的。   苏玳当然明白。   若真是不好了,皇子阿哥们府里出身蒙古的侧福晋格格们,八旗贵胄家里的蒙古女眷们,还有她这个太孙妃,就都要难做了。   如今宫里出身蒙古的妃嫔少之又少,倒是贵族人家与蒙古私下里结亲的多。   这些人也是不少的。她是起头尊贵的一个。   现如今还好着,是蒙古愿和皇太孙修好。而非皇上。   端静公主说:“除非皇上肯表明态度。否则这件事不好过去的。”   苏玳没想到蒙古各部决心这么大。   她本来以为这事儿会就此含糊过去的。   如今觉得蒙古各部不这么惯着康熙也挺好的。这才是真正的尊重自身了。   后来晚上弘晳回来,苏玳和弘晳说起这事时,也是这么表达的。还说没想到蒙古各部会这么硬气。   弘晳笑道:“这也是皇上当初惯出来的。”   “当初的多伦会盟有多好,现如今蒙古各部就有多失望。这样的事,谁都不想发生在自个儿的身上,若是下一回,不是喀喇沁,是科尔沁,是巴林部,那又当如何呢?皇上总是要给蒙古诸部一个交代的。”   弘晳也听说苏玳今日的事了。   “今儿是叫你撞上了。也是没让你去说别的。日后再遇上这事,皇上想让你做说客,你就别管了,只管推掉便是了。”   苏玳点头:“嗯嗯。今儿个是不知道有这么些弯弯绕绕的事。额娘已经和我说过了,以后这事我就不管了。”   苏玳今儿听端静公主说了后就晓得了,原来是还在博弈。   这事儿蒙古各部不肯含糊过去,那就不能跟着胡乱掺和。不能让康熙给糊弄过去了。   不过,有弘晳这位爷在,苏玳想,康熙大约也是不会叫她来做这个说客的。康熙但凡有这个心思,弘晳也是头一个不会同意的。   永珚和佛尔衮都留在噶尔臧那边了。弘暎不可能在外头留宿,天黑了就由噶尔臧带人送弘暎和十九阿哥回康熙那边了。   平妃这次没跟着出来,单只十九阿哥跟着出来了。   十九阿哥与弘暎也并不住在一起。   弘晳与苏玳一道用了膳,弘晳就过去,温温柔柔的抚着苏玳的肚子,柔声问她:“今日好不好?”   苏玳也笑,把自己的掌心贴住弘晳的手背,人就被他抱到怀里了:“很好呀。”   弘晳笑道:“和你说个事儿,解解闷。”   苏玳好奇了,微微仰眸盯着弘晳瞧。   她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弘晳,弘晳的眼睛显得好大,睫毛也很长。下颌线棱角分明,特别的好看。   就在苏玳专心研究弘晳睫毛的时候,弘晳道:“今儿个皇上把九叔叫去了。说起要九叔在郑各庄给他修个行宫的事。说以后退下来要去那儿住。”   郑各庄?   很熟悉的地方啊。   苏玳被吸引了注意力,想了片刻就想起来了。   那是历史上圈禁弘晳的地方啊。   弘晳一直瞧着苏玳,见她如此神色就笑了:“想起来了?”   苏玳点点头,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忙问道:“爷说皇上要退下来去那儿住?皇上如今都打算退下来了?”   康熙居然会打算给自己修建养老的地界了吗?   历史上康熙确实也是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还没等到实施的时候,康熙就去世了。   这会儿可比历史上提前了些时候。康熙这是想通了?   弘晳道:“这是九叔派人来与爷说的。皇上亲口说的,应当不假。这会儿传信的人都回去了,不日就要动工了。”   苏玳想,慢着慢着。这里头还有九贝勒的事?   听弘晳这熟稔随意的语气,她就问了:“九贝勒也是爷的人?”   弘晳就笑了。   弘晳说:“早在很多年前,爷就把郑各庄买下来了。爷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郑各庄变成爷的囚笼。”   “只没想到皇上动了压制爷的心思,想在郑各庄建高墙王府,还把爷圈禁在那里。爷是将计就计,看看皇上能怎么做。”   “这差事就落在九叔的身上了。当然了,皇上是不知道九叔是爷的人。”   胤禟是怎么选定弘晳的呢?弘晳没做什么功夫,是胤禟自个儿找来的。   “九叔当时说,实在不想落得大阿哥八阿哥那样的下场。想跟着爷干,跟着爷干,将来总有一份前程在。他又不想争那个帝位。就这么着了。”   弘晳说:“那次爷不是问你,知不知晓京中给爷兜底的人是谁。便是九叔。”   “但凡有什么事,九叔是一定会保全你们的。”   苏玳恍悟,长长哦了一声。她还以为是雍亲王呢。没想到这里头还藏了个九贝勒在。   苏玳道:“爷这么说,便是从西北回来,不管怎么着,爷都是不会吃亏的了?”   弘晳笑道:“当时定的是将计就计,九叔要负责一出大戏,这戏台子都搭好了,结果被爷给化解了。这郑各庄的圈禁地就没用上。如今却要推倒了,真是怪可惜的。九叔还和我说呢,到如今还是惋惜没出那戏码。”   苏玳越听越好奇,就问是什么戏码。   弘晳浅浅一笑,想起当日心中愤懑,现在却觉得时过境迁,可沉淀在心中多年的以牙还牙心绪,终归还是会时不时的浮上心头。   他说:“能是什么戏码。”   “郑各庄王府,圈禁我数十年。我不过也是想叫皇上尝一尝个中滋味。他想废了我,再把我圈禁到郑各庄去。我却叫九叔用心造了那地方,预备着他一旦发难,我就直接动手。将他也软禁到那王府里去。”   “罪名自然都是现成的。玳玳,你知道皇上上回南巡的银子是从何而来的么?是九叔给他的。户部国库内库哪有银子啊?爷给他挖了个坑,皇上还不知道呢。皇上不和爷作对,这事就蒙在九叔那里。若皇上不近人情了。那就别怪爷翻脸无情了。”   但皇上,终归还是念及旧情的。也终归还是不敢与他决裂。   也终归没有走上那条不归路。没有逼迫弘晳。没有逼的他亲手把祖父送到郑各庄的高墙大院中去。 第92章 092   苏玳心想,果然九贝勒的性子跟弘晳对上了。   谁能想到,这叔侄两个竟然还惋惜这个了。   苏玳被抱在弘晳怀里,两个人密密实实的贴在一起,感受到弘晳掌心的温热,苏玳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一口气。   弘晳在那笑,小福晋鼓着腮帮子吐气特别可爱,像一只软软的小鲤鱼似的。   “做什么呢?”弘晳亲亲小福晋的耳朵,轻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小福晋怀着永珚的时候还是年轻些,这会儿也不是说就年纪大了,这个年岁也是适合孕育的时候,但怀着永珚时安静,也不代表这个孩子就是个老实的。   有任何的妊娠反应都是正常的。余室存和太医都说,小福晋不是易受孕的体质,因此怀上了也有很大可能会反应比较大。   所以就需要身边的人细心照顾着。   现在是月份还浅,越往后,这反应就会慢慢儿的出来了。   苏玳摇了摇头,让弘晳放心:“没有不舒服啊。”   就是:“有些心疼爷。”   心疼他这一路都不容易。   弘晳就笑了,心中熨帖,伸手轻轻抚上小福晋的心口,笑道:“不疼不疼。爷好着呢。”   九叔传信来,告知他这事,弘晳心中有数便罢了。   也不会拿着这话去问皇上。皇上若有决断,他会知道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也就是当个有意思的事儿说与小福晋听听罢了。   与弘晳坦诚了她的来历后,苏玳就发现,弘晳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   先前只弘晳一个人说透了他的来历,苏玳心里藏着事,和弘晳两个人是好,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主要是苏玳自己这样觉得。   这回与弘晳说了后,两个人彼此再没有什么秘密隐瞒对方,我知道你心之所向,你也知道我过去曾经历过什么,两个人似乎比从前更亲近了些。   是心上的距离更近了。   苏玳很喜欢这种感觉。这便是她想要的与爱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感觉。   是一种很安全的情感状态。   以前可能弘晳觉着她大概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的明白他经历过什么事。   哪怕是说开了说透了,弘晳也不可能,也不会把自己重生前经历的那一辈子事无巨细的跟苏玳说一遍。   甚至为了不让苏玳担心,他都说的很少,非是迫不得已,否则他都不会提及具体的事情。   若苏玳不是现代穿越而来的,熟知这段历史的,只怕就弘晳所透露的那些事拼凑起来他的前生,也是很模糊的概念与印象。   可苏玳是穿越而来。她知道那一段历史,知道弘晳所有的经历,知道他的点点滴滴。   弘晳不用说,她就什么都知道。   这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只用意会,不必言传。弘晳说什么,她都心有灵犀的知道。   这大约给了弘晳很好的情感反馈和情感体验。   苏玳诊出有孕后,抱着弘晳那一回诉衷肠,就明显感觉到,弘晳心上身上绷着的那根弦松弛了许多。   黑暗之中两个人一起相伴摸索前行,似乎他重来一次的人生里,不再只有恨这一抹色彩了。   苏玳有孕,肚子里揣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宝宝,她就没法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骑马去了。   尼楚贺也有身孕,比她的月份还要大些,尼楚贺也没法子骑马了。   永珚与佛尔衮在噶尔臧那儿玩上瘾了,但噶尔臧身上总有差事,不能总是陪着小孩子们玩,这‘差事’就落在端静公主身上了。   端静公主有时候想陪着女儿和儿媳坐一会儿,就把纳穆赛给推出去了。   纳穆赛又年轻,又没得差事在身上,小孩子们怎么折腾玩闹都不会觉得累,端静公主就带着女儿儿媳心安理得的在旁边歇着了。   纳穆赛到底还是为那次闯到弘晳与苏玳跟前的事情有些内疚,这事后来也没别人知道。可也瞒不过家里的人。   端静公主知道后骂了他一顿,噶尔臧二话不说,撵着他打了一顿,闹得纳穆赛赌咒发誓说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了,夫妻俩才放过小儿子的。   纳穆赛自己心里不好意思,就任劳任怨的陪着永珚与佛尔衮。尤其是永珚,怎么闹腾他都行,简直是脾气好的不得了。   宜尔哈的小女儿年纪还小,不能骑马去,就乖乖巧巧的和她们在一块儿,特别好奇的听她们说话,只可惜这小格格年纪还是太小了,一句也听不懂。   如今这木兰围场上的事,守卫之责,多半都是喀喇沁的人承担了。   巴勒多尔济另有差事,他是不管这个的。   他如今跟在弘晳身边,差事也很多,管不到这些事。   这些事都是噶尔臧与敏珠尔一力承担了。另还有些科尔沁的人。   其余蒙古各部距离远些,也就当不到这个差事了。   这围场上进来离开什么人,没有人比他们父子更清楚了。   在座的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外头的大事自有爷们去处置,但女人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这儿坐着的,基本都是权力巅峰上的女人们了。   端静公主与苏玳说:“你父王说,关外的旗人老爷们来了。老贝勒老王爷们到围场上来了。人还挺多的,给他们安顿好了。气势汹汹的就找皇上去了。”   苏玳前儿还觉得没什么的,这两日反应上来了,就有些嗜睡了。   在端静公主这儿,她放松得很,这营帐里头不冷不热的温度也正好,她舒舒服服歪在美人榻上,差点就睡着了。   尼楚贺都没她这么大的妊娠反应,瞧见她这个样子,都抿着嘴直笑。   宜尔哈戳了戳她,苏玳才缓过神来:“啊,额娘说的,我听到啦。”   晨起的时候,弘晳也是和她说这个来的。可她那会儿贪睡,听不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就没听见弘晳后头说的什么。   弘晳也没再叫醒她了,就让她好好接着睡了的。   她如今不管外头的事,却觉得这个事挺热闹的,就听端静公主说。   那些关外的老贝勒老王爷们到御前去闹,是十四阿哥恂郡王领着去的。   苏玳依稀记得,雍正当政那会儿,老八也是这么跟雍正闹来着。   只不过那个时候雍正严苛,身边又有个怡亲王在,年羹尧与隆科多守在京城内外,老八不敢这么闹的,也就是表面上闹得欢,关外的旗人老爷们还是不敢入京的。   到了这儿倒反过来了,恂郡王仗着西北军功,连康熙都不放在眼里了。   觉得如今弘晳压制了康熙,是皇太孙摄政,他们感受到了危机,也想着要威胁康熙,为争得他们自己的权力地位,竟然把关外的人都招惹的进关内了。   这恂郡王果然是胆子大,连老祖宗的规矩都狂的不放在眼里了。   关外这些人一出头,这里头八成是有八旗勋旧在里头挑唆的。这些人打了前锋,这是给八旗勋旧们探路来了。   苏玳那年入京嫁给弘晳后,她身边原先的伺候的侍女格珠,苏玳原本是安排她回科尔沁去的。   但格珠没有回去,就想留在端静公主身边伺候。端静公主就替苏玳把人留下了。   却没有把人放在自己身边伺候,而是给苏玳留着了。想着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让格珠回苏玳身边去。   苏玳先前是怕格珠不适应京中的规矩,怕格珠弄不好在京中会有事,如今她成了太孙妃,京中可没人敢轻易招惹她,端静公主这次过来,就把格珠带来了,还叫格珠在苏玳跟前伺候。   苏玳很高兴啊,她现在也有能力保护格珠了,格珠与她自小的情谊非同一般,又是她亲生额娘留给她的人,今时不同往日,苏玳高高兴兴的就把人留下了。   格珠能回到苏玳的身边,格珠也很高兴。   看到主子现在过的这样好,皇太孙又特别的疼宠苏玳,格珠可放心了。   弘晳给的四个福在苏玳身边也伺候了六七年了,格珠不想一来就夺了人家的差事。瞧着四个福在苏玳身边伺候的极好,她们和主子相处的也很好。   格珠干脆转头就去照顾小主子去了。   格珠陪玩是很厉害的。苏玳小时候就是跟着格珠一块儿玩长大的。   把她拘在身边伺候也不好,苏玳干脆就让格珠陪着永珚去了。   格珠还会些功夫,贴身护着永珚也是很好的。   她们这儿正说着呢,外头伺候小主子们的奴才就神色惊惶的跑进来了。   宜尔哈怕吓着苏玳和尼楚贺,忙喝道:“做什么呢。慌慌张张的,别惊着太孙妃了。有什么事,好好说。”   这么多人在这里,护着永珚佛尔衮的人更多,难道还能出什么事么?   还是奉命在外头看着小孩子们的端静公主身边的秦嬷嬷来说的。   秦嬷嬷说:“主子们莫惊。是前头传了消息来,关外的贝勒王爷们心中不忿,在御前闹了起来。叫嫔妃和主子们不要乱走。免得那起子野人冲撞了贵人们。也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等前头歇了,自然就好了。”   苏玳问了一声:“谁传来的消息?”   秦嬷嬷道:“是大爷。”   苏玳哦了一声,那就是巴勒多尔济了。她含笑看了宜尔哈一眼。   秦嬷嬷接着说:“大阿哥与孙少爷听见那边有事,大阿哥担心太孙殿下,孙少爷也想去瞧一瞧。三爷听说太孙殿下被围住了,心里着急,惦记二爷与大爷,就说要去看看。奴才们拦不住,大阿哥和孙少爷都去了。”   格珠来不及回来禀报,自然跟着小主子们一道去了。   秦嬷嬷没去,要在主子们面前说清这事,就靠她了。   纳穆赛着急,骑马就去了。永珚和佛尔衮要追他,他们还不会骑高头大马,一人指使了一个侍卫,就策马追上去了。   格珠也骑着马去了,弘晳给永珚的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就追上去了。   不过瞬息之间,小主子们就走了。   这边忙有人去追,也忙有人来禀告苏玳他们。   尼楚贺年轻,自然跟着担心的,便说要人去把孩子们带回来,结果话音才落,就瞧见端静公主瞧着她笑,宜尔哈也瞧着她笑,尼楚贺一下子就脸红了,还以为自己做错说错了什么。   她如今有身孕,自己还没有生孩子呢,可最着紧家里的孩子了,永珚与佛尔衮都是招人喜欢的孩子,她也怕他们有个什么事。   端静公主笑道:“好孩子,别怕。他们不会有事的。”   言罢,与宜尔哈一起看向苏玳,笑道:“你弟妹跟着着急了。你拿个主意吧。”   苏玳笑嘻嘻地看向尼楚贺,说:“别怕。咱们家的孩子,没那么脆弱的。”   苏玳道:“既去了,也就不必追回来了。永珚是个最爱看热闹的,佛尔衮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他们身边有人护着,况殿下也在,不会有事的。”   尼楚贺就没见过这么养孩子的。   宫里的孩子哪有这样撒欢的?便是他们府里的阿哥们,也没有这样养的。   小主子们身边,哪个不是嬷嬷谙达们管着,哪有这样说跑去就跑去的?   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皇太孙殿下的大阿哥了。   依着尼楚贺的意思,就该赶紧追回来,这要是跑过去被人伤着了,那怎么办呢?   尼楚贺说:“嫂嫂,真的没事吗?”   苏玳就笑了:“没事。”   她心里还记着弘晳给她说过的话,康熙想要退下来养老了。   康熙退下来,皇太子就会成为新帝。   弘晳迟早是皇太子,也迟早是皇上,永珚是他的长子,不管将来这孩子是不是继承弘晳的皇位,这孩子都不能养成个怂包胆小的性子。   要说弘晳上辈子可不是这么个性子的,但据弘晳自个儿说,他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人,奈何生在皇家,前头有个完美聪慧的皇太子在,他这个皇长孙就不能太出格了。   所以才会有得康熙万分疼爱的乖巧懂事的皇长孙。   但乖巧懂事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落了个圈禁致死的下场,这说明乖巧懂事没用。   弘晳重生心里头带着气恨,他这辈子就放飞自我了。   这性子不肯拘束,就成了如今这样谁也压制不住的蛮横。   永珚随了他阿玛,苏玳养的又很随意,不重规矩,这孩子机灵活泼,苏玳就瞧着挺好的。   这底下的皇孙阿哥们,还有年纪小的阿哥们,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呢?   将来她和弘晳护不了这孩子一生一世,永珚迟早得自己立起来。迟早得自己应付这些阿哥小公子哥儿们,他是长子,苏玳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永珚以后还要照看弟弟妹妹们的,不经历些风浪,那怎么行呢?自然是要从小锻炼的。   苏玳意味深长的看了尼楚贺一眼,然后也看了宜尔哈一眼,才说:“佛尔衮和永珚现在还小,但用不了两三年,他们也要进宫读书去的。这身份上非比寻常,迟早要在宫中立足,现在多听听多看看是好事。纳穆赛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见见世面历练历练。”   “将来皇太孙,还用得上呢。”   永珚和佛尔衮,包括她和宜尔哈以后的孩子,必然都是在一起的了。佛尔衮他们以后就是永珚的班子。   喀喇沁这边,也是迟早要交给敏珠尔的。尼楚贺的孩子,不管男女,将来也都是大有前程的。   苏玳望着尼楚贺笑:“妹妹和我们敏珠尔琴瑟和鸣,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将来妹妹也不会只有一个孩子。这孩子们总归在一处长大,这是好事情。妹妹以后可不要舍不得呀。”   “这喀喇沁将来,总是和朝廷更亲近的。妹妹只管放心,咱们的孩子们从小经历多些,不是坏事情。”   尼楚贺总觉得苏玳话里有话,她当然能听出来太孙妃话中的深意。   尼楚贺心里琢磨,难不成以后,太孙妃会点着她和敏珠尔的孩子中的一个去京城么?就像太孙妃的亲哥哥当年那样?   她不知道自己阿玛与皇太孙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是阿玛的嫡福晋所生,她是贝勒府上的侍妾所生的。   因额娘得宠些,她又是嫁给喀喇沁扎萨克郡王与端静公主的儿子做福晋,敏珠尔拉布坦将来是要承袭郡王之位的,她将来自然也是郡王妃了,因此才得了县主的封号。   出嫁前,尼楚贺鼓起勇气问过阿玛,成婚后该何以自处。   阿玛没教她夫妻相处之道,只叫她莫失了本心,自个儿与敏珠尔好好相处。   但再三叮嘱她,叫她万事只管听皇太孙和太孙妃的。   先时她还不懂,现在倒是隐隐约约的有些懂了。   尼楚贺很听话,乖乖应了好。   苏玳嗜睡,坐了会儿就坐不住了,她告罪,别了端静公主与宜尔哈尼楚贺,回她自己的住处去了。   她可等不住永珚了,也知道弘晳这会儿正忙着,不会这么早回来,她在端静公主那儿早就吃饱了,这会儿也不饿,就解了头发宽了衣裳,上榻睡觉去了。   却不晓得她儿子在那边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干着急。   纳穆赛是个急性子,早就溜到噶尔臧和敏珠尔身边去站着了。   徒留永珚和佛尔衮两个迟来一步的小娃娃在人群之外叹气。   他们太小,又矮,侍卫抱着他们坐在高头大马上也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永珚脾气上来了,看不到热闹的中心他好着急。   小阿哥伸手一指,叫身边的高大侍卫:“去找阿玛!” 第93章 093   侍卫立刻就进去找人了。   关外的贝勒王爷们,不忿的是弘晳,找的自然是康熙。   康熙做了决定后,心情放松些,这身体倒是比寻常好了许多。弘暎被噶尔臧指点过后,似乎也胆子大了些,对骑射的兴趣也增加了许多。   康熙这日精神好,就想亲自带着弘暎骑骑马,将十九阿哥也带上了。   康熙待平妃是淡淡的,先前正是给了平妃册封典礼,也给了平妃妃位该有的一切待遇。平妃不再是单单只有个妃位的待遇而没有正式的册封典礼和金册了。   平妃这辈子大概就是个妃位到头了,不会再给她进封。   十九阿哥胤褣,康熙从前接触的比较少。这会儿是因为弘暎养在身边,弘暎与十九阿哥交好,康熙就与十九阿哥接触的多一些,对十九阿哥熟悉了些。   康熙素来偏爱幼子,从前喜欢十八阿哥,这会儿瞧着十九阿哥也不错,带着弘暎出去跑马,自然就把十九也给带上了。   谁承想,就被他们给拦住了。   康熙近来不怎么管事,存在感比较弱,加上如今是皇太孙摄政,就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从前的乾纲独断,会让人觉着皇上似乎很弱势,很容易被人拿捏。   皇太孙能拿捏,那关外的王爷贝勒们也能拿捏。   康熙面沉似水,静静的盯着拦路的这些人。   都是许久不见的人了,可康熙都认得,也能喊的出来这些人的名字。   弘暎待在康熙身边这么久了,甚少见到康熙这样,他和十九阿哥就天然的有些害怕。   弘晳得了消息,来得很快。   几乎康熙这回带出来的皇子阿哥,皇孙们,也都来了。   他们大部分与康熙和弘晳站在一起,几个人和溜边的恂郡王站在一处,泾渭分明。   人虽多,但康熙听完了他们的诉求,没开口,在场的就没人说话了。   这会儿永珚侍卫的话就通过李固传到了弘晳这儿。   弘晳本来就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听见这话就笑了,叫李固带人把两个孩子抱进来。   永珚来了,弘晳就把永珚抱在怀里了,佛尔衮被站在弘晳身边的弘晖抱在怀里。   到了中心见到这阵仗,两个小娃娃倒是不说话了,就那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努力的观察。   康熙瞧见了,对上永珚明亮的目光,康熙心中一软,眸光却越发冷厉。   他与弘晳对视一眼,然后便冷冷说:“朕看你们,是逍遥的太久了。”   都管到他们祖孙头上了。   苏玳没顾及时辰,就放任自己睡舒服了才起身的。   她一觉醒来,都掌灯了。   跟前福春福夏悄声侍候着,屋里悄无声息的,显得时光安静悠长。   外头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小孩子的声音,苏玳就笑了。   轻轻撩开床帘,福春福夏听见动静上来伺候,苏玳问:“永珚回来了么?”   福春道:“回福晋,大阿哥已经回来了。主子爷也回来了。”   父子俩正在隔壁一块儿玩呢。佛尔衮已经回宜尔哈那边去了。   苏玳问了,原来父子俩还没有用膳,苏玳就起身了,传膳来,叫父子俩一块儿到她这儿来用膳。   永珚牵着弘晳就来了,苏玳瞧了瞧弘晳的神色,倒是挺好的,她就知道,这是没什么麻烦事了。   再把目光落在永珚身上时,苏玳就笑了。   永珚眼睛本来就生的又大又漂亮,这会儿眸子明亮,对上她的目光后立时就上来抱住她,然后喜滋滋的和她说。   “额娘,翁库玛法好厉害!”   永珚叽叽喳喳的像一只爱叫唤的小鸟儿似的,把方才的事说给苏玳听。   他人小,说话倒是很利落,就是场面太大,他有时候说不清楚,弘晳就会在旁边补充说明。   苏玳听了,瞧了弘晳一眼,对永珚道:“对,你翁库玛法就是很厉害的。”   永珚现在知道了康熙的很多事,他很崇敬康熙。今儿这事,又是康熙给圆满解决了,让永珚瞧见了皇上霸气果决的一面。   永珚知道今儿这些人都是来找他阿玛麻烦的,但是翁库玛法给好好的解决了,还狠狠惩罚了那些人,永珚就对康熙更有好感了。   康熙这回做的还真是不错,关外那些贝勒王爷没讨到什么好儿,一个个都被狠狠惩治了,可见康熙是真想明白了,真的给弘晳出头了。   康熙在外维护了弘晳,又真的有了退下去的想法,苏玳自然不会在永珚面前戳破从前的那些事儿。   若真是要说,也要等永珚以后长大了,再提及这方面的事。这自然也要看弘晳的意思。   永珚今儿见了大世面,回来和弘晳还兴奋呢,和阿玛额娘一块儿用了晚膳后就困了,格珠就和永珚的奶嬷嬷一起,把永珚带着睡觉去了。   弘晳牵着苏玳的手,在外头慢慢的散步消食。   这一片草原在天气好的晚上可以看见好多的星辰,苏玳很喜欢,总爱和弘晳到这儿来。   也不必弘晳吩咐下去,谁都知道皇太孙陪着太孙妃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的。也没人有那个胆子过来打扰。   如今肚子还没有完全显出来,但弘晳很喜欢轻轻抚着苏玳的小肚子。神色温柔又深情。   酸儿辣女。民间传言,不见得很准。但肯定是有一定依据的。   苏玳如今的口味就偏爱酸些。她没和弘晳说起这个,不过弘晳总与她一同用饭,只怕早就注意到了。   但这位爷就是想要女儿,对这个完全是视而不见。他倒是不会故意去改变她的口味,也不会叫她吃辣的,就是会自个儿在她面前吃辣的,每每如此,苏玳总是忍俊不禁。   “今日皇上还下旨,令太子回京养病。”   弘晳仰头,明亮的眼眸看着天上的星子,“阿玛和额娘就要回京了。回京后。阿玛与额娘住回太子府。从此往后就不会再是从前那样的日子了。”   这就是康熙的态度。   太子退避德州,说是养病,其实也就是为了避康熙的锋芒。   现在下旨令太子回京,证明康熙已经完全接纳了现在的局面。   如果真的是那样,怕是京中,弘晳这边,还有朝野上下,蒙古各部,就都放心了。   关外的王爷贝勒们,今次惩处后,弘晳还有别的法子处置他们,保管日后京中的一切他们想管也管不着了。他们首先得保证自己的生计。   苏玳有了身孕,除嗜睡后,便还有些别的反应,比如会干呕之类的。还是有些遭罪的。   弘晳是真舍不得苏玳受这个苦。越往冬日走,这草原上就越冷,弘晳还要在这儿多待一段日子,就让苏玳先启程回京了。   据余室存和太医说的,这越往后苏玳的反应就会越大越难受,能早回去还是早回去的好。   在太孙府去养着,回头等孩子生下来,等苏玳休养好了,再回来与家人们聚一聚也是一样的。   苏玳这个样子,也照顾不好永珚,永珚虽然特别乖,但他也精力旺盛,弘晳怕他在路上弄得苏玳休息就好,就没让永珚跟着苏玳一起回去,而是把永珚留在了身边。   叫巴勒多尔济还有宜尔哈带着他们的小格格一起,护送苏玳回京。   佛尔衮和永珚一起先留在了这边,叫弘晖和他福晋照顾着。等回京的时候再一同回去。   苏玳有这么些许的不舒服,就没人拿不好的事情来打扰她。弘晳也嘱咐过,不要紧的事,和太孙妃没干系的事儿不必告诉太孙妃,以免打扰太孙妃的心神。   这会儿可不是故意要瞒着她的。   苏玳被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折腾的也确实没有别的精力再关注别的事情了。   她现在对弘晳是一百一千个放心。再不是从前猜忌他的时候了,知道他不会真正瞒着她什么大事,也知道自己是被他深深爱着的。   因此,愿意享受和接纳他满含爱意的保护。   康熙四十九年的除夕与新年,宫里一片安宁。   康熙与弘晳是要在年后才会回来的。这次在木兰围场事情多,所以就耽误的久了些。   皇上与皇太孙都不在,太子从德州回了京城,住回了太子府,京中有皇太子坐镇。   这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一切有皇太子与太子妃出面,苏玳有身孕,倒是没怎么劳动,安安静静在太孙府过了个新年。   京城中无事,可康熙与弘晳在回京的路上却出了件大事。   关外贝勒王爷们的失败,令被边缘化的恂郡王极度的不满。   八旗勋旧们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更是被康熙的态度激怒了。   他们原本是想,用关外的贝勒王爷们来威胁康熙,迫使康熙改变想法并且处置弘晳,希望能将弘晳压制下去。   偏偏此事不成。关外旗人靠不住,八旗勋旧们就只能自己来了。   他们意识到康熙也是靠不住的。康熙不会按照他们的想法办事。   既如此,他们就生了歹心了,康熙不成,太子也不成,皇太孙更不成,那就除了这些人,由着他们推举一个亲近他们的皇子出来继承皇位。往后自然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对八旗勋贵们的歹心,弘晳早就防范,可万万没有想到,恂郡王居然心思歹毒到支开所有人给康熙喂了一碗有毒的参汤。   幸而参汤里面的毒素很快就被清理出来了。   八旗勋旧的阴谋没有得逞。   京中无事,小小的动静都让太子化解了。   康熙和弘晳也没有性命之忧。   恂郡王及相关涉事人等都被关押起来,回京后一起受审处置。   就是这毒素到底还是对康熙的身体有了一定的影响。康熙本来就有些毛病,如今更是添了足部水肿的毛病,虽不致死,但总归是不舒坦的。   康熙干脆趁此机会,在回京后就宣旨,再过些时日,就令太子即位,皇太孙依旧是监国。   康熙则等到郑各庄的行宫修建好了之后就搬过去养老,将大清交给太子与弘晳了。   苏玳是夏六月的产期。   李佳氏的两个孩子是顺利生下来了。两个孩子一个小阿哥一个小格格都特别的好。   皇贵妃佟佳氏的这个孩子却没有能生下来。   在康熙中毒前,佟佳氏就小产了。这孩子怀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后来还是因为佟佳氏的体质,或许也有因为佟佳氏与康熙之间的关系太近了,才致使这个孩子没能留住。   八旗勋贵被清洗的一大批的人,佟佳氏是彻底的没了指望。   康熙自然也不会再提晋位的话了。佟家知道大势已去,只能慢慢的缄默下来。   苏玳这里产期将到的时候,太子的登基大典正在预备中,弘晳正是忙的时候。   可再忙,也会来陪着苏玳。   生永珚的时候,弘晳就在苏玳身边陪着她的。   如今再生这个孩子,弘晳还陪在她的身边。在苏玳深深呼气吸气的时候,弘晳还把手放在她嘴边,示意她咬着。   苏玳就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就想起生永珚时的情形,明明形容狼狈浑身是汗,她还是勾唇笑了。   这个孩子怀着的时候就不大安稳,倒不是说怀相不好,是这孩子能折腾,总折腾的苏玳身子骨不舒坦。   如今生的时候也没有永珚那么顺利。   苏玳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也不知道怎的,看见弘晳盯着她的眼眸,那眸中的深情与担忧关切,苏玳的心中便是定的。   是一点儿也不慌的。   折腾了四个多时辰,最后苏玳都没什么力气了,终于是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婴儿的一声响亮的啼哭,苏玳的心就落定了。   是个小阿哥。漂漂亮亮的与苏玳长得很像的小阿哥。   苏玳一看这孩子就笑了。得,这位爷想要女儿的心又落空咯。   “爷,瞧瞧。咱们的二阿哥来了。”苏玳要弘晳抱一抱。   弘晳心里是失望着呢,可瞧见那与苏玳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心顿时就软了。   抱起软软的二阿哥,弘晳眸光流动,俯身亲了亲苏玳,温柔道:“玳玳,辛劳你了。”   苏玳抿唇笑。辛劳什么呢。她觉得很幸福啊。   回想与弘晳这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心中爱意满怀,越想越觉得甜蜜宜人。   二阿哥被抱下去喂奶,弘晳从怀里拿出一道明黄圣旨来给苏玳瞧。   那是新的圣旨。   太子即位后,将立弘晳为皇太子,苏玳为太子妃。   这圣旨是胤礽亲笔书写的。   弘晳亲亲她的小福晋,笑道:“爷当初答应你的。都在一一实现了。该给你的,一样也不能少。”   他当初就承诺过的,一定会让她成为皇后的。   瞧瞧,这眼下不就快了么。太子妃都来了,皇后还会远么。   当初在草原上,一眼倾心的小姑娘,把人带到身边来娇着养着护着爱着,毕生爱意都落定在她的身上了,弘晳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竟能在她那里得到治愈与救赎。   他原本只想,这昏暗的人生,有一知心人足以。   却未曾想到,她带来的,是璀璨耀眼的爱意绵长。   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有娇妻幼子相伴,弘晳此生无憾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文写完啦~~之后会更新几个番外的哦~感谢宝子们的观看,下一本写《娇软小皇后(清穿)》~~专栏还有预收《娇妾为后(清穿)》,《清穿康熙家的娇丫头》~~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去作者专栏收藏呀~ 第94章 番外①   再修好的郑各庄行宫就和弘晳那个时候的高墙大院圈禁地是完全不一样的了。   这儿是康熙给自己选定的养老的地方。行宫也是按照康熙自个儿的想法修建的。   设计图样送到胤禟手里后,胤禟都没有修改过,直接拿给了修建行宫的人,不出半年,就把地方给康熙建好了。   弘晳上辈子在郑各庄待了太多的岁月,他原本是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个地方了的。   这儿是被他买下来了,后来给了康熙,实际上也还是他控制着这里的一切。   但现在不需要计较这些了。把这地方给了康熙便给了康熙了。   行宫建好后,弘晳还是带着苏玳来事先瞧过的。   康熙如今行动不便,自个儿是没法子来瞧的。   胤礽是即位新帝,哪怕现在是皇太子弘晳监国,可总还是有些事情需要新帝处置,还要见大臣,胤礽的身子骨也未见得有多好,自然也不能出来。   就只能是皇太子带着太子妃来亲力亲为了。   康熙素性节俭,他设计图样的郑各庄行宫也并不奢华,纹饰图样也都很朴素,就是温泉庄子修的挺好的。康熙身上病痛不少,加上之前被毒药损过身体,太医也说了,要多泡泡温泉才是好的。   这里再也没有从前一丝一毫的相似模样了。   没有高墙大院,也没有连排的高大营房。弘晳以皇太子的身份到了这里,似乎是想和上辈子,和过去做个告别,做个了断的。   他不可能与上辈子的事和解,但能有如今这样的心境,已然很好了。   康熙五十年,新帝登基。做了数年皇太子的胤礽成了皇帝。年号和元。   皇贵妃佟佳氏为皇贵太妃,德贵妃与宜贵妃都为贵太妃。其余的妃嫔自然也都成了太妃太嫔。   东西六宫的妃嫔们都搬出了宫里的妃嫔宫殿。都搬到了给太妃们养老所住的寿康宫宁寿宫那一片。慈宁宫就给从皇太后变为太皇太后的仁宪太皇太后居住了。   和元三年,太皇太后病重,太医连番医治都不见效果,于当年三月,在慈宁宫去世。   康熙是将太皇太后当做亲生额娘一般孝敬爱戴的。   太皇太后年纪渐长,但一直都陪伴在康熙的身边,两个人作为母子相伴了数十年,康熙都习惯了太皇太后的陪伴,结果在康熙年老时,太皇太后却还是离开了。   这对康熙来说,必然是沉重的打击。   原本就身体不是很好的康熙,一下子就病倒了。   因太皇太后病着,康熙也暂且回京住着了,就住在畅春园里头。   这会儿康熙病了,就没法回郑各庄行宫了,自然是要在畅春园里养着的。   大清与蒙古各部的关系后来也修复好了,太皇太后就不跟康熙闹别扭了。蒙古四十九旗自然也好了,与新帝仍旧是盟好如初。   康熙这病来势汹汹,每日皇子阿哥皇孙们都来往探视,但康熙愿意见的人不多。   弘晳日日都来,康熙也只肯日日都见他。   到头来,竟还是觉得自己这个从不听话的皇长孙是最亲的。   退位的皇上,还是能够自称朕的。   康熙自觉时日无多了,在弘晳跟前回顾自己的一生,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回过头来再去看看,总是能咂摸出些后悔的滋味来。   “朕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叫你阿玛生了病。”   康熙四十一年,就听见弘晳说胤礽活不久了。再往后看了民医太医,都是如此诊断的,说保成有积疾,活不长久了。当时康熙的心里真的跟油煎似的。   后来为了他的私心,还叫保成劳累了一回,导致保成病重了,康熙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以为保成活不过七八年,甚至以为保成会走在他的前面。   才肯放手叫保成去德州养病的。   保成在德州的病慢慢儿好起来了。身子骨也硬朗起来了。后来再回来,瞧着比他走的时候要好得多。   甚至比在他身边待着的时候还要好。   看保成,就不像是要走在他前头的样子了。康熙总归是放了心。这样放在心上疼爱的儿子,当然是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的。   瞧弘晳,瞧保成。康熙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思量的。   这父子俩会不会是设局才故意如此的呢。他总想,或许保成不至于那么严重的。   可他爱子心切,当时根本想不到那里去。   现在再想想,似乎回过味来。但若是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康熙想,他还会如此的。   时过境迁,康熙也没有点破这个了。   弘晳说:“玛法以为,阿玛的病,是后来才有的么?”   “是从小就有的。”康熙道。   这一二年,康熙也是在反思的。   他自幼八岁登基,一开始形成的就是帝王的思维。习惯了掌控一切。   当时仁孝皇后生下保成就去世了,就留下他和那么小的保成。   当时多少人对保成有恶意呢?若保成不是太子,其实没有什么人会对保成有这样抵触仇恨的心思。   他将保成立为太子,让大清有了第一个嫡出的皇太子。这就抑制了八旗勋贵的权力,他们自然是不待见保成的。也会在暗地里说他这个皇上破坏了祖宗的规矩。   保成在这样不友好的环境里长大,自然是会受到攻击与轻视的。   康熙为什么要事事控制保成呢?便是不想让人轻慢他。结果总还是有他看不见照顾不到的地方。   而他过度的保护保成,也给保成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前儿弘暎不是病了一回么?   开始还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这孩子是太刻苦太用功才累病了。   他还用自个儿小时候看书看到咳血还要继续努力的话来激励弘暎,到底是叫这孩子大病了一场。   后来弘晳做主,把弘暎接回去了。   也是那个时候,康熙就意识到了,他用养保成的法子养弘暎,弘暎能不病么。   弘晳认认真真的看着康熙,忽而抿唇笑了笑。   康熙甚少在他这儿看见他这样笑的。这个笑容过于纯真清澈,真不像他这个诡计多端骄纵蛮横的孙子能笑出来的。   可偏偏他这么笑,又让康熙觉得挺好看的。   弘晳说:“玛法,孙儿现在不恨你了。”   “阿玛登基为帝,总有了做皇帝的一天。没有惨淡收场,由着那些人践踏。这就很好。”   “孙儿随心所欲,自在由心,没有压抑自己的本性,也没有人被人欺负过。这都还是玛法疼爱孙儿的缘故。玛法纵然和我们磕磕绊绊的,可最终,还是很疼我们的。”   康熙就笑了。   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弘晳的脑袋:“你的话,有时候是真难听。可朕从小听到的难听的话太多了,倒是也能入耳。更多的时候,朕也能入心。”   “你说朕耗费了大清。朕这一生,耗尽心血都是不毁了祖宗基业,光耀祖宗宏愿。朕不想到了晚年会出错,既你有这个心思,你阿玛也是个好的。把大清交出去,朕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你的话,朕似懂非懂,但若细细想一想,也没有什么不懂的。”   “将来啊,你也是要治国的。朕瞧着,你和你阿玛的性子不一样。他倒是谨慎小心,朕一手教出来的皇太子,请了多少严师带出来的,朕不担心,便是你。朕得和你说说。”   弘晳不知怎的,心中有点酸楚。   康熙似乎又抚了抚他的头。   康熙说:“朕当初撤藩,三藩被逼反,这事儿朕做的是有些急了的。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结果国家连年战乱,叫百姓们不安了很多的时日。你须得引以为戒,记着朕的话,你心中有大清的基业,也有装着百姓,既然你想消弭这些矛盾冲突,就更得慢慢来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你,你儿子,都得在这上头花功夫。”   弘晳说:“孙儿知道。”   康熙又道:“你阿玛倒还好。只你膝下子嗣单薄。只得了两个阿哥。都是太子妃所生,这确实不会有什么兄弟子侄相争的事儿出来。朕瞧你的大阿哥二阿哥都好,你要好好培养他们。选哪一个,你自个儿得想好了。”   “朕把大清交给你,朕是能放心的。”   康熙临终,子孙们都陪侍在侧,人很多,个个都很好。   除了大阿哥十四阿哥被拘禁不能来外,其余能来的都来了,都伺候在康熙身边。   康熙笑了笑,想,最终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祸患,没有因为储位之争叫他们兄弟七零八落的,现在看来,是个好事情。   这样都好好的,他也能放心了。   保成是个温厚性子,弘晳瞧着那样骄横的,实质上也是个好的,他很可以安心了。   康熙闭上了眼睛,走完了他这一生。   畅春园中哭声震天。   弘晳红了眼眶,垂眸的时候,眼泪无声的砸在了深色的地砖上。   上辈子康熙去世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他是皇长孙,却并未能送康熙最后一程。   待在康熙身边的只有皇子阿哥们。他这样的人,只能听别人说。   只有停灵的时候,瞧过哭过,伤心一场就罢了。   却也没能见到他玛法的最后一面。   他分明应该和他的阿玛一起跪在玛法身前,堂堂正正的送他玛法最后一程的。   就像现在这样。   胤礽哭晕过去了。弘晳将阿玛安顿好,胤礽醒转的时候,弘晳含泪道:“阿玛,请您一定要保重。”   康熙的丧事,是弘晳这个皇太子一手操办的。   他或许不是最伤心的,也不是哭灵的时候声音最大的,甚至是冷静的。   甚至有人说他冷血。   可是,他真的冷血吗?   半年后,康熙葬入陵寝中。   弘晳大病一场,病了半年,甚至前两个月都不能下床。   他这是冷血吗?   分明他对康熙这个祖父,也是情深的。   天然的血缘亲脉,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第95章 番外②   赫舍里氏是弘晳的侧福晋。   弘晳被立为皇太子后,苏玳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妃。但太子府中便没有侧妃了。   董鄂氏与赫舍里氏还是皇太子的侧福晋。格格侍妾们,也都还是原样。   胤礽的太子府成了新帝潜邸,就空着了。   弘晳的太孙府就做了他的太子府,胤礽成了新帝后,太孙府的匾就换了。   赫舍里氏对外称是病了,又不是死了,这称病不是圈禁,不可能永远不出来的。   赫舍里氏是索额图的曾孙女,而索额图的那一脉如今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在朝为官也不过就是过得去罢了。   比不上噶布喇这一脉。也比不上常泰。   皇太后及康熙去世后的哭灵,赫舍里氏都是出来了的。   她一脸的病容,原本关进去的时候也不是很好,关了这么些年了,没有人和她说话,再高的心气也磨平了。   整个人憔悴,倒是像是真的病了似的。   不过是给赫舍里氏一族面子,才叫她出去露个面。   身边有人跟着守着,不许她乱说话,赫舍里氏如今也不敢乱说话了,与保住自己的性命相比,别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被关起来的这几年,她深深意识到,她是真的穿越到了大清,不再是在现代了。心中不能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赫舍里氏只是露个面,而后又回到太子府回到她的住处被看守起来。   因为她安分,这待遇就稍稍好了一些。   她出去一趟,不能多说话,可耳朵听也听到了,如今局面大变,与她所知的相去甚远。   皇太子弘晳将来承继帝位,那是铁定的事实了。   赫舍里氏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如果她穿过来后,不那样自视甚高,安安分分的先做一段时日的侧福晋赫舍里氏,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哪怕是不得宠,也不至于被关起来啊。   可现在再后悔也是无用了。已经是这样了,那么她的余生,都会是这样的。   和元五年,康熙去世。   永珚此时已九岁了。二阿哥也有六岁了。   除了当年永珚小时候玩的小车车现在发扬光大了之后,苏玳还弄出了许多的小玩具来给二阿哥玩。   渐渐的传扬开来,宜尔哈的小格格还有李佳氏所生的阿哥及小格格,年纪正好的小孩子们都在玩。   太子府里就有许多。永珚和二阿哥都去宫里读书了。但两个阿哥都不住在宫里,都是要回府里来住着的。   永珚都这个年纪了,最喜欢的事儿还是在回府后和二阿哥一道在府里的花园骑车玩儿。   这日兄弟俩正撒欢呢,就叫赫舍里氏看见了。   赫舍里氏如今是不能出来的,就偏巧是她是从赫舍里府上回来的时候,她祖父病重,太子开恩叫她去瞧一瞧。赫舍里氏就去了,到底是没有说什么要紧的话。   她如今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这往后都不好再出来了,她就想稍微在廊下透透气,这要求不过分,跟着的人得太子与太子妃的嘱咐,应了她的。   结果就看见了。   这些个东西,或许在大清的人眼里头是个新鲜的玩意儿,但看在赫舍里氏的眼中却像是看见了故乡似的,带给她的震撼尤其大。   大清居然还有这些东西?这不是她当初做出来的。   这里除了她,还有穿越的人。赫舍里氏确定了这个想法。   她难掩激动,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便问身边的人:“大阿哥和二阿哥的这些玩物,是谁做的?”   跟着赫舍里氏的人只被吩咐了不许和赫舍里氏说乱七八糟的话,却没有禁止说这个。更何况,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也没所谓瞒不瞒着。   就说:“这是太子妃为两位阿哥设计,然后找匠人们制作的。”   说起来还很骄傲。太子妃待两位阿哥多好啊。事无巨细都想到了,两位阿哥从小的玩意儿,那可都是太子妃亲自想着做出来的。   太子妃?   赫舍里氏一愣,这是乌梁海氏设计的?   这不是什么源自于她当年的设计。这些东西,若非出身现代,绝不可能做出来的。   赫舍里氏一时有些激动,一时又莫名有些不安,她心绪难定,最终下定了决心:“我要见太子妃。”   赫舍里氏多年没有见过苏玳了。   她对这位嫡福晋印象不深,当初刚穿过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可怜弘晳的这位嫡福晋,现在想来,是她太天真太单纯了吧?   历史上的弘晳嫡福晋也是出身乌梁海氏的。据说还是个侍妾所生的。并非是端静公主亲生的女儿。   那会儿赫舍里氏对苏玳没有想要了解的欲/望,甚至不将这位嫡福晋放在眼里,也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可现在她有了出府的机会,虽然是有人跟着的。   但进宫和回府,她都能听见许多有关太子妃的议论。   乌梁海氏她不是噶尔臧侍妾所生,而是博尔济吉特氏侧妃所生。她甚至还有个亲哥哥,如今在朝中已是得用的内大臣了。   乌梁海氏的弟弟,也就是端静公主也有两个亲生的儿子,一个是下一任的喀喇沁郡王,而幼子则到了京城,正跟着亲王办差。   太子妃一族,在朝中蒙古都是举重若轻的。喀喇沁的乌梁海氏,甚至要超越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成为与大清最亲密的蒙古盟友。   这样与历史大有不同的变化,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她一定要见太子妃。她要见到乌梁海氏,求个明白。   苏玳听见福春的话,还有些诧异呢:“她要见我做什么?”   福春就把赫舍里氏回府后看见的东西说的话与苏玳描述了一遍。   苏玳垂眸就笑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么多年了,就没人来问过她这个。可见大清没有和她一样的人。也许也有,但身份不够来问她了。   跟着弘晳这么些年了,姿态处事里很是学了些他的随意与漫不经心。   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赫舍里氏是穿越的,她今儿瞧见了这些,怕是就想到了什么,所以才要见她的。   听来传话的意思,赫舍里氏是一定要见她的。   苏玳正闲着呢,想,既然想见就见见。看看赫舍里氏如今有没有什么长进。   将近十来年,赫舍里氏也从当初那个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她比苏玳年纪还要小些,却因为常年禁闭,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上了许多。但也是好好收拾过的,不至于太过难看。   苏玳瞧着她行礼问安,规矩倒是做的不错的。   苏玳正在瞧赫舍里氏,想起的是她当年在小花厅后头藏着,听见赫舍里氏与弘晳说的那些话,赫舍里氏起身后,却单刀直入,问苏玳能不能屏退左右,她想和苏玳单独说说话。   苏玳就笑了:“你执意要见本宫,偏又这样扭捏,有什么尽可以直说。”   如今能在她身边伺候的,都是心腹亲近之人。何况,苏玳心知肚明赫舍里氏想说什么,但她是真心不在意,这姿态就很是漫不经心了。   赫舍里氏见太子妃这样轻慢她,她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如今也懂得身份云泥之别,更何况是她有求于人了。   当着侍奉的人,赫舍里氏也不敢说的太明显,她又跪下,对着苏玳道:“望太子妃怜惜。求太子妃看在妾与太子妃是来自一个地方的。给妾一条生路,妾往后一定安分守己。”   苏玳就知道她要这样说。   她只做不懂:“给你一条生路?赫舍里氏,你如今还是太子的侧福晋,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没有生路了?况且,你是赫舍里氏一族的人,本宫出自喀喇沁部,如何就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了?”   晚间弘晳回府,苏玳就把这个事儿当做笑话说与弘晳听。   弘晳听见就捏她的下巴:“太子妃把来历说与她听了?”   “怎么会?”苏玳笑嘻嘻地,“我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便是福春福夏在跟前,她后来遭不住直接说了,我也没应她的话。就叫她猜去吧,横竖她也猜不到。猜到了也无妨。她在府中病着,谁认真听她说话呢。”   弘晳道:“以后她再这样,也不必见她了。由着她去便罢了。横竖有人看着,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弘晳不会取赫舍里氏的性命。如今赫舍里氏一族,索额图那一脉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们夫妇也不至于这样气量狭小,连赫舍里氏也容不下。   常泰如今是内阁大学士了,常海也在朝为官。   纶布长大了,又跑到福建去了,说是要去治理taiwan。就跟着姚家还有施家的子孙一道去了。   苏玳也学着弘晳的样子去捏他的下巴:“我的来历只有爷知道。谁也不会知道的。”   她不会刻意想要去改变大清的什么。   一个时候自然有一个时候的历史进程。不能强行扭转,甚至不能强行拉进。   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潜移默化的努力与奋斗,才能慢慢儿的发展到一个程度的。   她做出来的这些东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去改变一个国家。   但这样省力又可以节省发展生产力的东西,迟早会传到民间的。百姓之中是蕴藏着巨大的生机的。   就好像是火炮,她与弘晳谈论过许多的后世之事,弘晳如今就令在火器方面极为有造诣的常泰继续深入研究。并不曾埋没这位历史上的火器天才。   慢慢来,苏玳相信大清会越来越好的。   似赫舍里氏那样激进,或者因为自己来自于现代就永远怀抱着对古时的傲慢与清高,那不论是在哪个时代,其实都是生存不下去的。   人不可能凌驾于历史之上。   皇太后与康熙的接连离世,对胤礽也是一种打击。   他原本身子骨就不是特别好,待这两样大事办完,弘晳的病好了,胤礽又跟着病了。   病了两日,弘晳日日到跟前侍奉。   胤礽瞧着自己长成了的儿子,如今做了皇太子的弘晳,那可比做皇太孙的时候气势更足了些。   可弘晳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收敛着的。   看着自己最倚重的儿子,胤礽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   “你才病了,刚痊愈不久。又来侍奉朕。朕这是小病,也是旧病,不碍事的。倒是你,需要好好儿的养着才是。”   弘晳这么些年,就没生过什么病。这骤然一病,可把人都要吓坏了。现如今病好了,人还是那么瘦,得多养养才能养回去呢。   他们父子相伴多年,倒是没有康熙与胤礽之间的那么些毛病。胤礽也不会似那样对待弘晳。   便是如今一个做了皇帝,一个做了皇太子,也还是如同从前那样相处。   弘晳道:“儿臣没事。阿玛放心吧。儿臣如今已经大好了。”   苏玳也总说他瘦了,该好好的养一养。他自然是听话,是有好好养着的。可这瘦下去容易,再把肉养回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且养着吧,再着急也是没用的。   胤礽住乾清宫。   住进来前,这儿的摆设都重新动过一回,更宽敞明亮些。   这会儿父子俩身边连太监都叫出去候着了,就父子俩一块儿清清静静的说话。   胤礽瞧着弘晳的侧脸,见他放在床榻边案上的那些奏折,都是弘晳先前看过的。正是要分发出去的。   如今胤礽病着,朝政多倚重弘晳,弘晳做主,胤礽也很放心。   胤礽眸光渐渐软下来,他说:“朕想了许久了。等这次病愈,朕就把帝位让出来,朕也不做这个皇帝了。叫你来做,这是正合适的。你呢,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把大清交给你,朕放心。”   弘晳愕然:“阿玛?”   胤礽轻轻拍拍他的手,说:“阿玛不是要丢下你。是阿玛的身体,支撑不住做皇帝这事了。朕做了五年的皇帝了,这身子骨眼瞧着就不行。阿玛还想多陪你几年啊。弘晋弘旸,还有弘暎,还有五阿哥。他还小呢。阿玛也想好好儿陪着他长大。”   “这么多年,阿玛也倦了。阿玛就想带着你额娘,卸下重担。好好的去大清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好好的放松一下。在德州养病那几年,是阿玛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那个时候,阿玛的身体也是最好的时候。”   “你啊,适合做这个皇帝。朕不能拖累你。” 第96章 番外③   胤礽这数十年饱受君父猜忌,兄弟子侄王公大臣的排挤诽谤,纵然大部分的火力都让弘晳吸引过去了,可他这个皇太子也做的很辛苦。   他从生下来不久就被立为皇太子,那时候那么小,什么也不懂,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也不可能去问他的意见。   后来长大了些,开始读书,是康熙一手掌控了他的饮食起居,他都是跟着康熙在乾清宫生活的,自然是对这个皇父感情最为深厚的。   额娘早逝,皇父待他好,他本能的依赖皇父。   自然不愿意让对他寄予厚望的皇父失望,因此,皇父希望他做一个完美无瑕的皇太子,那么,他就做一个完美无瑕的皇太子。   可是,这个皇太子,是他真正想做的吗?   这个皇上,也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那自然不是。尤其是当他真正的成为皇上之后。胤礽发现,这好像是一种禁锢,禁锢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也禁锢了他的生命力。   弘晳却怕是自己有亏欠,又怕是自己太强势。   他难得有些忐忑,很是不安:“阿玛,如果不是儿臣,阿玛或许不会——”   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胤礽生病的事情。总觉得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毕竟胤礽不是重生的。   胤礽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儿子还有这个心结。   胤礽垂眸笑了笑,说:“若无你早早晓事,这些年的这些事,就是朕一人独挡。朕不会知道要护着赫舍里氏一族,只怕索额图也不能善终。朕也不会与先帝似你那般相处,更不及你能豁得出去。朕要顾虑更多,甚至无法护佑自身。”   “朕又不是什么都不晓得。你这孩子不爱说这些,可若是没有你的缜密行事,朕怕是早就和阿哥们斗的不可开交,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朕哪里还能想着清清静静的养病,还想着把帝位好好的给你呢?”   胤礽笑得很温柔,“你四叔把什么都和朕说了。若是没有你这孩子,朕要被圈禁数年。如今这样,是万幸,也是大幸。你也不必想太多了。”   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啊。可偏偏就发生在弘晳侧福晋赫舍里氏的身上。   雍亲王总是教训弘历。胤礽看不下去了,就劝了几句。   雍亲王气不过,就把赫舍里氏的事和胤礽说了。雍亲王也是心中有愧,总想要弥补。   有觉得弘晳实在太过于辛苦,二哥肯定是应当知道这些事的。他就和胤礽都说了。   除此之外,就没再和人说起过了。   胤礽当然心疼自己的亲儿子。本来就没有怪过他,本来就最偏爱他的,如今听见这些,自然就更心疼这个大儿子了。   弘晳听了久久不语,半晌后,像小时候那样抱了一下胤礽。   他喊了一声阿玛。心里不知名的褶皱好似被抚平了,一片暖热酸涩。   胤礽登基后,瓜尔佳氏册为皇后。李佳氏为贵妃。弘晋额娘为妃。另两位无子的侧福晋为嫔位。再往后的侍妾格格们,便是贵人常在答应的位分了。   胤礽想退位,把帝位给弘晳,想带着李佳氏去大清各处走一走看一看。这也都不难。   可这事儿绕不过瓜尔佳氏。还是得和瓜尔佳氏说清楚的。   胤礽这一回出去,和弘晳都商议好了,待弘晳的登基大典后,他在带着李佳氏出门。   微服私访,自然是不能叫外头的人知道的。弘晳也会暗中派人保护他们。   而表面上,胤礽与李佳氏就住在德州行宫里安养。   这也是胤礽的想法。他不做皇帝了,但瓜尔佳氏与妃嫔们在宫里住着也可,去园子里住着也可,都随她们。   但他与李佳氏,就住在德州行宫。不会与嫔妃们住在一起。   如今他都是皇上了,再过些时候,他儿子都是皇上了。更没人控制和管着他了,胤礽自然是想如何就如何的。   不用再顾及任何了。   胤礽虽不爱重瓜尔佳氏,但瓜尔佳氏到底是他的皇后,这件大事是要提前与她说清楚的,总不能等要走的时候再说,那就太不尊重瓜尔佳氏了。   瓜尔佳氏到底也去德州住过些时日。胤礽也没有和她在一起过。   那会儿李佳氏正有身孕,后来又在德州生下小阿哥和小格格。   胤礽心知肚明瓜尔佳氏那个时候过去是为了什么的。但他不可能丢下生了孩子的李佳氏去陪伴瓜尔佳氏。   胤礽在那个时候,心中就有了取舍,更有了偏爱。   他没有必要再掩饰这个了。   哪怕瓜尔佳氏在那个时候过去陪伴他,在胤礽的心目中,瓜尔佳氏永远也比不上李佳氏。   瓜尔佳氏从德州回来后,就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本来就知道,自己在胤礽心目中不说比李佳氏,恐怕是和弘晋的额娘比起来,都不及她在胤礽心目中有分量的。   她去德州,只是想稍微增加一点点自己的分量,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弘暎。   可去了之后才知道,那真的是在自取其辱。   胤礽根本没有和她有过什么接触,至多说上几句话罢了。胤礽几乎都是陪在李佳氏身边的。   瓜尔佳氏是真真觉得日子难过。还好在德州没有待太久,他们就回京城了。否则瓜尔佳氏觉得自己真的会被嫉妒吞噬掉的。   胤礽登基,册封她为皇后。   在圣旨来之前,瓜尔佳氏很是提心吊胆的,哪怕那会儿康熙还活着,瓜尔佳氏也不敢笃定自己就一定能做这个皇后。   可她还是做了皇后。李佳氏是贵妃。   瓜尔佳氏想,也许,她在胤礽心中,还是有一些分量的吧。   可现在,听见胤礽与她说的这些话,她心里的这么一点点想头全部都被击碎了。   太皇太后离世,先帝爷也不在了,皇上彻底的不想做这个皇上了。   他要去追寻他心目中的生活。他谁也不要,只要李佳氏。   从始至终,胤礽的心中,便只有李佳氏。   瓜尔佳氏在胤礽身边也多年了,两个人在三十来岁的时候,还有了一个儿子。   瓜尔佳氏也没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胤礽英武不凡,模样英俊,是个很出色的男人,瓜尔佳氏是他的妻子,总也还是有过一段好些的日子的。   瓜尔佳氏怎么可能对胤礽没有感情呢?   可这个男人,他也情深,他倒不是博爱,他是只爱一个人。偏偏爱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能阻止吗?她根本阻止不了的。   “皇上这样,那弘暎怎么办呢?”瓜尔佳氏其实是想说,她怎么办呢?   弘暎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大婚了。娶妻生子,阿玛却好像也没有陪他几年。   胤礽说:“朕会亲自和他谈一谈的。弘暎他长大了,他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与朕,护不了他一辈子。皇太子仁厚,他们是兄弟,皇太子登基后,也会护着弘暎的。”   先帝还在的那几年,倒是将弘暎的性子掰正了些。弘暎不再那样怯弱,胆子大了许多,和弘晳的关系也好了许多。   这孩子不养在瓜尔佳氏身边后,不受拘束,天性释放,倒是比从前好了很多。   这孩子不是个做皇帝的性子,也不适合做皇帝。就单单做个亲王贝勒就很好。   他也不是那样会跟弘晳去抢什么的孩子。年纪与弘晳相差的那样大,身边也没个得用的人,哪比得上弘晳多年经营呢?   更何况前头还有弘晋弘旸压着,弘暎就更不可能做什么了。   瓜尔佳氏也知道,自己如今做不得弘暎的主了。   昔年所想,还幻想弘暎是胤礽嫡子,或许还可以和弘晳争一争的。现在看来,都是痴人说梦。   他们怎么争得过弘晳呢?弘暎争不过弘晳。她争不过李佳氏。   现在,连带着她,还有弘暎,都要仰人鼻息的过日子了。   瓜尔佳氏不甘心,可再是不甘心,也知道连这份不甘心都没什么用处了。   胤礽处事温和,弘晳处事激进,可父子俩都是一样的滴水不漏。   她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呢?连前头的皇子阿哥们都翻不起风浪来,她又算得什么?   只一点念想。   瓜尔佳氏垂了眼眸,落在阴影里的眼眶微红:“皇上,是不是臣妾来得太晚了?”   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很多人了。是不是他们相遇太晚了?才让胤礽的眼中看不到她的?   胤礽还是瞧见了那一点微红。   他心中叹息,却未曾要安抚瓜尔佳氏的心。   他温声说:“皇后心里最看重的,是先帝爷亲赐的太子妃。早也好,晚也罢,皇后的心都不会变的。”   “弘暎生下来的时候,身子骨并不弱,后来皇后逼着他读书,想要他出人头地,心中不也是念着他是朕的嫡子么?”   “大清立国,前头并未有嫡长子继承皇位的说法。先帝爷立朕为太子,那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皇后以为,朕也会效法先帝么?嫡长子继承皇位,那也得分时候。既有了弘晳,弘暎这么小,他担得起大清的江山吗?”   “先帝爷逼得弘暎生病,立时就把孩子送回来了。可皇后,是硬生生叫弘暎早早就读书了的。寒来暑往,都不许休息。也就是后来叫他自个儿独立了,这身子骨才恢复了。”   “皇后不能什么都想要。在这皇家,走错了一步再想回头,也不是人人都该接纳的。”   胤礽看见,瓜尔佳氏落泪了。   胤礽轻叹:“太子不会苛待皇后的。朕去了,皇后也是皇太后,是新帝与新后的长辈。他们都会好好孝顺皇后的。不论皇后想住在哪儿,这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差的。弘暎也是个孝顺孩子。将来大婚了,还有福晋孝敬你,这就已经很好了。”   是啊。这怎么不好呢?   求仁得仁。既然这么看重名位,那皇太后的名位,还不够吗?   既然当初要的就是这个,那这真心喜爱,自然是要给用了心的人。   胤礽从瓜尔佳氏宫中离开,隐约听见了里头女人的哭声,但他也并未回头。   李佳氏委屈求全这么多年,他只想在往后的岁月里,好好的补偿和弥补他心上所爱。   苏玳得知这个消息时,却很是替李佳氏高兴了一阵子的。   她从前总想,就是合该如此的。皇上就合该只宠爱贵妃一个人的。   皇上也该只是贵妃一个人的。   现在好了,她就很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皇上与贵妃携手天涯,在外头逍遥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这多美好啊。   这才是美满和幸福呢。   太子妃心情好,连带着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个个都是喜气洋洋面带笑容的。   甚至府里的奴才们个个都得了赏钱。奴才们不知就里,往出打听,正院统一口径,太子妃心情好,大家就有赏钱。   感动的奴才们满口念佛,称颂太子妃仁善,巴不得太子妃天天都是这样的心情好。   永珚和永琩两个回府,就知道了这事。   兄弟俩相视一笑,就来寻他们额娘了。   掌灯时分,苏玳问了俩儿子,知道他们在宫里用过膳了,就叫膳房只上了点心来给俩儿子随便吃吃,奶茶也端来了些。   弘晳似乎还在忙,就尚未回来。   永琩小一点,才六岁呢,但天资聪颖,早就会看眉眼高低了。   瞧着苏玳就问:“额娘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呀?”   苏玳抿唇笑道:“不可说。”   永琩嘁了一声:“儿子知道。儿子听见阿玛说的了。不就是额娘要做皇后了嘛。”   苏玳曲指敲了敲他的额头:“不要乱讲。”   当然没用多大的力气了。自然也是不疼的。就是个警告的意思。   这事如今上下都是心知肚明。但尚未下发明旨,不好这么直接讲出来的。   永琩性子比永珚跳脱些。倒是有些像苏玳在草原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这孩子上回还甩掉侍卫带着小表姐跑出去玩儿,被弘晳抓回来后,不顾众人求情,狠狠收拾了一顿,结果也没见改掉什么。   皇太子的嫡次子,将来金尊玉贵的皇子阿哥,这孩子简直是万千宠爱中长大的,除了弘晳没人能降得住他,他连苏玳都不怎么怕的。   “你额娘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她啊,是为磕到了绝美的爱情在高兴。”弘晳含笑走了进来。   他一回府就听见了,自然要替他的玳玳在儿子面前澄清的。   苏玳目光灼灼,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嘿嘿一笑。果然还是弘晳懂她啊。   这在一起久了,都会学着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第97章 番外④   和元六年,皇上下旨,着皇太子弘晳即皇帝位。   弘晳做了皇帝,苏玳就是皇后了。改年号为长华。   弘晳不爱在宫中住着,嫌拘束。多半也都是住在苏园里的。   这几年虽然经历了皇太后离世,康熙离世,之后又是胤礽即位,而后是弘晳即皇帝位。   朝廷事多,但实际上都是弘晳在处理政务,宫中大事多,也并没有耽误大清的发展。   也没有带来政局上太大的震荡。   论经营,谁也比不上从十岁起就开始默默经营筹划的弘晳。自然也夺不去属于他的皇位了。   胤礽养好了身体,便和李佳氏在一个晴好的春日,悄悄往江南去了。   留下来的孩子们,就都交给弘晳管着了。也幸而还有弘晋弘旸在,否则这些个性子骄矜的小皇子小阿哥小公主们,就不好管了。   苏玳为皇后,这后宫中,除了她还有那几个弘晳没碰过的女人。   这些人好歹也是早早就到了弘晳身边的,没碰过人家,可对外也都是他的人。如今当了皇帝,不可能不管不理会的。   弘晳由始至终只有苏玳一个人,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争这些事。   如今弘晳坐上了皇帝位,而她又是皇后,到了什么位置,这看到的东西自然和从前是不一样的了。   做皇长孙的嫡福晋,做太孙妃,做太子妃,和做皇后的高度不同。尽管苏玳深深知道这一点,也是真正做了皇后以后,才深切感受到肩上的那一份责任的。   弘晳还有些犹豫,是苏玳给他谈过一回,这位新皇才松了口的。   册封董鄂氏为顺妃。册封赫舍里氏为嫔。两个格格为常在。三个侍妾为答应。   董鄂氏安分,这封号也是警示她的意思。苏玳日后管理后宫,她若是好,就还跟潜邸时候一样,好好的协理,帮着苏玳管理后宫庶务。   弘晳对嫔妃们不假辞色,这些年,她们早就歇了争宠的心思。生怕哪一日就被弘晳给送走,不要她们了。   依弘晳对福晋的深情厚意,或许福晋是太子妃的时候还不明显,可等到福晋晋升为太子妃,甚至皇后的时候,看着黄山数年如一日的眼里压根就没有她们,她们就更怕皇上哪一日散尽后宫了。   也是直到册封的圣旨下来,听到各自的位分定了,这心才都慢慢的安定下来。有了位分,就能在宫里住下了,这说明,皇上皇后不会撇下她们了吧?   这么些年了,皇上从未再进过新人。这一颗心始终都在皇后的身上。便是先帝爷,便是太上皇,那都是没法管着皇上的。   瞧着这劲头,怕是往后的选秀,也是给皇子阿哥们预备的,这后宫里,大约也是不会再进新人了。   有这么个想头,她们是既高兴又失落的。   她们也都渐渐的年纪大了,自然不如年轻的秀女们娇嫩,没有承宠,没有子嗣,她们就如同浮萍般生活在这后宫之中。   不再有新人,就说明日子尚还过得下去。可不再有新人来,更说明皇上对皇后矢志不渝,更不可能再看见她们了。   皇后慈爱,性子也好,但喀喇沁部,蒙古高贵娇俏的小公主,哪怕如今年近三十了,也依旧是一副如同少女般娇美的容颜,又长期得雨露恩爱滋润,更是风姿万千,光耀夺目。   有皇上护着,没有人敢对皇后不敬。   更何况,皇后当年为了护着皇上,连先帝爷都敢怼,这后宫里,更没有人敢跟皇后对着干了。   皇后还为皇上生了两位皇子,地位稳固,那也是皇上仅有的两位皇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谁敢招惹呢?   她们这些人,再怎么都是赶不上皇后娘娘的。有个赫舍里氏在前头做例子,没有谁会想不开自己去作死。   长华元年,弘晳单独面见后妃。丝毫没有温情,威严的男人公事公办,眸光冷淡疏离。   “宫中不会叫你们缺衣少食。安分度日,不奢望恩宠,朕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若有不安分的,朕和皇后,就不顾念潜邸情分了。”   “朕从年少就从未碰过你们。以后更不会碰你们。若受不得宫中冷寂,那你们就去冷宫待着,看看什么是好日子。若是知道好歹,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将来年老,朕和皇后,不会叫你们孤清无依的。”   各人都只知道自己不得恩宠。只知道嫁给皇长孙的时候,皇长孙没碰过。   数年之间,多少人心存疑惑,想要问个明白,可谁敢呢?   直到今日,终于真相大白,皇上他竟然谁都不曾碰过!他竟然只有皇后一人!   王氏当年担了多少虚名啊。她入宫只册封为常在。自己一个字的不满都不敢说。   心里头百感交集,只想要大哭一场,为她这么多年盘踞在心头的痴心妄想。她不敢妄动啊。如今,又深深庆幸,幸亏她没有妄动。   否则,连如今这样的日子都会没有的。但心里头的一口气终于是出了。   原来不是她不好,不是她一个人不得皇上的喜欢,是大家都一样啊。   她倒是莫名平衡了许多。偷眼瞧旁人,似乎连最后进府的三个格格,都悄悄出了一口气呢。   如此又想,皇上当年可真是守得住。   要不喜欢,当真就是一个都不碰的。要是遇上喜欢的,譬如皇后这样的,皇上就肯爱到心上去了。   这样的男人绝情又深情。偏又生在了帝王家。她们心里,又怎么可能不艳羡皇后呢?   可皇后样样都出众,也合该是得皇上倾心相待的呀。   这么多年忐忑自疑的心,在出去的那一刻,似乎每个人的心都得到了平静。   她们从前还有念想,还有畏惧,往后没有念想了,可日子却能平静的过下去,一生能平稳度过,至于这孤清冷寂,都已经忍受了十来年了,还在乎以后么?   本来就是从未得到过的东西。更不必说失去了。能够有个位分,与平和的后宫,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这是最好的安排。   弘晳不愿叫人议论皇后,就是要护着苏玳的名声,这些事,一概不叫皇后出面,只管他来安排,他来处置,朝野上下都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也都知道了皇上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可合着皇上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去看,倒是很合乎情理了。   当年的皇长孙自视甚高,能看上谁啊。他可是连索额图明珠都骂过的皇长孙啊。   秀女们不合皇长孙的心意,皇长孙没有把人当场撵出去,都已经是很好了。这估摸着还是看在先帝爷的面子情上了,不然的话,估计谁也进不了皇长孙的后院了。   可见当今皇后多得皇上的喜欢呢。   皇上多难伺候啊,一言不合就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这天天上朝,有时候在勤政殿议事,就连雍亲王和怡亲王,有时候不合皇上的心意了,皇上都要刺上几句。   雍亲王和怡亲王都没话说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就皇上这样的,皇后还能与皇上琴瑟和鸣十来年,真真是难得啊。   皇后真是好性子啊。   也不知怎的,苏玳的名声就特别好了。人人都称颂皇后贤良柔淑。   弘晳可不管那些,他的名声好不好无所谓了,只要他的玳玳名声好,那就行。   长华三年,苏玳三十二岁了。   这个年纪自然是年轻的,也不老。   但在古代的岁数里头来瞧,那年纪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大了。   不过,弘晳原本就比苏玳年纪大些,苏玳三十二,他三十五了。   就这么一对中年夫妻,苏玳的生辰没过多久呢,太医就诊出来了,皇后身怀有孕,都已经三个月了。   苏玳可不承认她和弘晳是中年夫妻,她觉得他们两个人正爱的是如胶似漆的好时候呢。   可怎么就怀孕了呢?她不是不易受孕的体质么?   生完永琩都将近十年了。永琩都九岁多了,永珚都快十三岁了,她这就还怀孕了?   这么多年没音讯,怎么这时候就怀上了?   苏玳还以为她不会再怀孕的。   关于这个疑问,太医是这么解释的。   “正因为皇后是不易受孕的体质,所以才会将近十年都没有身孕。也所以才会在十年后又有了身孕。”   也即是苏玳怀孕是随机的,不可控的。   但不管怎么说,皇后有孕这是喜事呀,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弘晳高兴,大清朝野上下都庆贺皇后有孕。   这回苏玳再问弘晳:“皇上想要个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呢?”   她以为弘晳的执念,还是要小格格的。   却没想到日渐成熟温柔的男人抱住她,轻声说:“小阿哥小格格都好。朕要皇后平安。”   他最想要的,是他的玳玳能平安生产。孩子固然重要,可是最重要的,是他身边的这个人呀,是他怀里的香香软软的全世界。   苏玳就轻轻笑了,她贴过去,亲了亲弘晳的下颌,说:“那我就给皇上生个漂亮可爱的小公主吧。大清国最漂亮可爱的小公主,让皇上把她宠到天上去,好不好?”   他们还没有女儿呢。苏玳想,弘晳生的也特别的好看,如果有个像他的小女儿,似乎也是很好的。   小女儿漂亮可爱,性子却像弘晳,那是多拽的小丫头啊。   弘晳抱住怀里的人,深深吻住她。   也不知怎的,他心中还是不安的。   按她所说,大清现在的医学水平是远远比不上后世的。在后世,她所说的那个现代社会,即便有很好的医疗水平,女人生孩子也是一道坎。   更别说在大清了。   皇后的年纪确实有些大了,哪怕这些年保养的很好,她的身体素质也是很好的。当年生永珚和永琩的时候,也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但弘晳还是很担心的。   他凝视着苏玳漂亮明亮的大眼睛,说:“不把她宠上天。朕只宠着你的。你才是大清国漂亮可爱的小公主。”   苏玳忍俊不禁,心里却甜甜的:“皇上越发会哄人了。”   她模样灵动骄矜,“我怎么就是大清的公主了?我是蒙古来的小公主。”   她圈住弘晳的脖子,轻声撒娇,“皇上别嫌弃我年纪大。也别怕我年纪大。年纪大了照样生孩子的。只要我的心态是年轻的。就不会有事的。”   那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了,“弘晳,只要你不放弃我,我一定也不会放弃你的。”   弘晳听见了。   他说:“我怎么可能放弃你?玳玳,是我求你不要放弃我才是。”   也不知怎的,苏玳明了他收紧的双臂,明了他未说出口的担忧。   她拍拍弘晳的肩膀,抓着他的辫子扯了两下,笑得像是柔软的春风般温柔:“一回生两回熟。生孩子嘛,我还是有一点经验的。咱们多找点专业的人在身边,听权威人士的话,准没错的。不怕啊。”   没事的。   苏玳哄着她的男人。   这些年了,总是听见他说放心,说没事的。叫她别怕。   她也想弘晳不要怕。   这孩子她肯定要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来的。   他们只有两个孩子,现在怀着的这个有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孩子了。再往后,苏玳估计也不会再生了。   这孩子和他们是有缘分的,苏玳不想放弃。她的生活,她的男人,还有她的孩子,她一样都不想放弃。   这一回怀孕的体验,就没有前两回那么好了。   到底还是过了三十岁的,在这个平均老龄岁数就比较小的时候,任凭苏玳保养锻炼的再好,那肯定还是没法跟现代那会儿比的。   苏玳孕吐时常有,身体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   永珚本来就孝顺懂事,这会儿更是天天来问安了。就连永琩都不闯祸了,生怕惹得额娘生气动了胎气出了什么事。   端静公主都被弘晳接来苏园了,天天陪着苏玳。   如苏玳所说的,弘晳不惜一切代价,所寻最专业的接生嬷嬷来苏园候着。   一切都要给苏玳最好的准备。要让她身心愉快的顺畅的生孩子。   孕期的衣食,也都是全部按照孕妇的标准来的。   为着苏玳生孩子,胤礽和李佳氏都在她将要生产前悄悄回到了京城。   所有人还如常的过日子,只是那不经意中的严阵以待,藏在舒缓从容下的高度紧张,还是让孕期中敏感却又努力让自己放松的苏玳察觉到了。   她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心里头念叨。   ——宝宝,额娘是年纪有一点点大啦。但是,额娘还不到高龄产妇的年纪。额娘也不信那个。咱们两个要一起努力啊,你要好好的来这个世上,见一见那些期待着爱着你的人们。   ——而额娘呢,也要努力,努力撑过这一关,再和你,和你的哥哥们,和你的阿玛,一起过以后的日子啊。   ——和你阿玛在一起的日子,额娘还没有过够呢。 第98章 番外⑤   这个孩子怀着的时候不大安静,挺折腾人的。   到了生的时候,也并不是很顺利。小孩子胎位不正,而且始终没有正过来。   这就跟苏玳生产带来了很大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玳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孩子就是生不下来。   胎位不正的孩子,一般是很难生下来的。   便是生下来,也可能因为时间太长而很快没了气息。大人更是遭罪,很大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气力耗竭而亡。   苏玳前两次生产,弘晳都是陪着的。这第三回,当然也是要陪着的。   对他一个重生的人来说,什么产房血腥,什么血色不详,这都是狗屁。   他心尖子上的爱人在拼尽全力给他生孩子,这辈子就爱这么一个人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放在眼里看着护着,那叫什么矢志不渝?叫什么生死与共?   孩子不好生,弘晳阴沉着脸,接生嬷嬷们瞧了就胆战心惊的。   皇上脾气可不好。这几年看下来,皇上脾气上来了,连亲王贝勒,连亲生弟弟都是要挨骂的,他们这些奴才们可比不上人家亲王金贵啊。   生怕皇上一个恼怒之下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皇上也就对皇后最温柔了。   便是两位皇子,做不好也是要挨骂的。   可如今的皇后娘娘,命在旦夕了呀。若是皇后娘娘不好了,谁也不敢想,皇上会怎么样。   苏玳还有些意识,泪眼朦胧的拉着弘晳的手说:“把孩子留下来,好不好?”   还是有法子把孩子剖下来的。但是孩子能活,苏玳这就不好说了。   她怀这个孩子怀的辛苦,眼瞧着孩子就要来到世上了。不叫他好好的活着,苏玳怎么能甘心呢?   弘晳无视手腕上的鲜血,满屋子的凝滞,偏他听了苏玳的话,忽而就勾唇轻忽的笑起来,声音像结了寒霜的松:“好啊。把孩子留下来。你活不下来,朕也不活了。”   “朕和你一道去死。”   “朕死了,叫永珚永琩收拾烂摊子去。朕什么都不管了。这孩子随便怎么样好了。”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疯了。   做了皇帝后,大约是被他之前搞的那些事给吓到了,朝野上下倒也安静,偶尔有些小动作,弘晳也都很好解决。   他不像做皇太孙的时候那样只管攻击了。这会儿也就是骂骂人,还不算狠呢。   苏玳生孩子彻底刺激了他。   这疯劲儿一上来,把嬷嬷们,把站在旁边的端静公主都给吓到了。   皇上正值盛年,怎么能说死就死呢?这好好的,要为了皇后去死,这太吓人了。   大清史上,便是几位情深的祖宗,也没说直接就不要性命殉情了呀。   可没人敢劝。   苏玳听了只管苦笑,这个男人啊。真是,从未变过。   旁边有个最有经验的嬷嬷,这时候颤颤巍巍地说:“皇上,娘娘,奴才有个法子。或许能让娘娘顺利产下小主子。”   不用那么血腥和没有把握的把孩子剖出来。   这嬷嬷祖传干这个的,非常的有经验。她清楚苏玳的胎位没有那么的不正。需要苏玳和她一起调整,她就可以将孩子的胎位给正过来,但这就需要苏玳的坚持配合以及努力。   既然有法子,那就试。   弘晳那话都说出来了,苏玳知道这人一向是说到做到的。她是真的舍不得抛下他们父子离开的。更不可能留着弘晳一个人过日子。   只要有办法,再难再疼,也要试一试。   弘晳恨不得以身代之,偏偏这事替代不了。只能在旁边陪着。   看着苏玳喝了点汤药,慢慢的积攒力气,然后照着那接生嬷嬷的话慢慢的配合调整。   许久之后,产房中响起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是个健健康康的小公主。   苏玳力气耗尽昏睡过去,但她是平安的,只要好好的调养些时日,慢慢的身体就养好了。   弘晳只管寸步不离的守着苏玳,没有去看他先前心心念念的小公主。   等苏玳醒了,一切也都收拾好了,见弘晳一直守着她,她就催着弘晳去收拾一下。   弘晳见她确实平安了,才去洗漱更衣。   回来又继续守着苏玳。   小公主喂奶回来,被放到了苏玳身边,苏玳瞧着自己拼尽全力得来的这个小宝贝,笑得很温柔。   再一瞧,弘晳板着脸,瞧也不瞧小公主一眼。   苏玳就笑了:“先前盼着小公主,这会儿真给你生了个小公主。你瞧都不瞧一眼么”   弘晳也就对她温柔,对小公主好似还挺嫌弃的。   他还在闹脾气:“为了她,你连朕都要抛下了。”   苏玳哄着他:“那我错了好不好?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就不这样了,好不好?”   弘晳生气了:“你还想有下次?”   他咬牙道:“绝没有下一次了。”   小公主长得很漂亮,而且真的和弘晳很像。软软糯糯的一小团睡在那儿,能看得出来睫毛很浓密,也很长很翘,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在那样的境况下,让苏玳选择放弃这个孩子,是真的很艰难的。   弘晳知道,很清楚的明白,苏玳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怀胎十月,是她和这个孩子紧密相连的十个月,太亲密了,怎么舍得叫他没来就走掉呢?   弘晳能理解,却还是心疼又心痛。   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不提那些事。对小公主的别扭也在看见小公主睁开眼睛看向他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这个孩子真漂亮,第一眼就叫他的心软成了一团云。   永珚和永琩小时候都很黏弘晳,这孩子更黏弘晳。   只要弘晳抱着哄着就不哭,一双水汪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总是含着水光瞧弘晳,看的弘晳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把他的玳玳宠上天了。对于这个小公主,自然也是宠爱有加的。   弘晳不打算再让苏玳生孩子了。这样撕心裂肺的事经历过一回就够了。   他想苏玳长长久久的陪着他,想两个人一直能够携手恩爱的走下去。   虽说苏玳是不易受孕的体质,这次生产后,太医更说苏玳往后可能很难再受孕了。   但也只是可能。也即是说,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苏玳还是很有可能有孕的。   弘晳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让人照着苏玳所说的制作了和现代相近的安全措施。   然后又让人研制了避子汤。他来喝,不要苏玳喝。   苏玳还怕会影响弘晳的身体,但这回的避子汤改进过了,太医院一再保证,对弘晳身体的损伤会微乎其微,低到忽略不计。   如此多方位的措施实行后,苏玳果然就没有再有孕过,也就真的如弘晳所想的那样,没有再受怀孕生孩子的苦楚了。   她的身体后来也恢复的很好。   小公主得了万千宠爱。   原本大清皇子与公主的排行是分开来的。到了弘晳这里,便只有苏玳所出的三个孩子。为了显示对三个孩子的爱重,三个孩子又都是一母所生,便不必分开了。   小公主便直接跟着哥哥们,排行第三,称作三公主。   且取名也是跟着哥哥们这一辈的皇子阿哥们一起来的。   弘晳亲自给三公主取名,永琻。   苏玳的想法还真是没有错的。三公主这模样和弘晳是一个样,模样更漂亮可爱些,那性子也和弘晳一个样。   倒不是骄横无礼,而是桀骜酷拽的路线。   这孩子小时候还好些,软乎乎的一团,很爱黏着弘晳。后来渐渐长大了,会跑会跳了,就开始显露她独特的个性了。   永琩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是苏玳的自由个性滋养出来的孩子,再遇上一个永琻,这兄妹俩差了得有十岁了,可等永琻大些,这兄妹俩搞事那是一绝的,也是一流的。   弘晳没有那么早就立太子。   他只得两个皇子,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必是在这两位皇子里头的。   立太子的事,弘晳与苏玳后来也是谈过的。   对永珚:“这孩子沉稳持重,性子也好。读书课业弓马骑射都是出类拔萃的。很有朕年轻时候的风范。且还是咱们的长子。”   对永琩:“这孩子性子跳脱,却聪明得很。有时候就是太过聪明了,反而显得轻浮了些。样样也都是出色的。就是年纪稍小了些。要是选他,就得多磨砺磨砺了。”   苏玳听了,笑着问弘晳:“皇上怎么不说说永琻呢?”   “永琻是女孩儿。”弘晳只一顿,与含笑的皇后对视一眼后便笑道,“永琻也好。大清没有女皇帝。朕要破例也不难。说起来,还是永琻和朕最为相像了。就是她的年纪比永琩还要小些。只怕以后历练也是少不了的。”   苏玳瞧弘晳开始认真的思考立永琻为太子的可能性,甚至要开始制定计划了。   她就笑着戳了戳弘晳的胸膛,道:“皇上心中早有定见了吧?何必为了我这话改主意呢?”   “如今这个时候,要立了永琻,怕是不妥的。公主还小,皇上舍得她吃苦么?我不过一提,皇上没有即刻否我的话,我就很高兴了。况且,永珚本来就是最合适的。”   “这样的事情,没有说要一碗水端平的。该是谁合适就是谁。皇上是继往开来,永珚是要继承皇上宏愿的,永琩和永琻的性子都不合适,他们没法子做这样宏大又细微繁杂的工作。就叫他们按照自己所高兴的样子活着吧。”   永珚这孩子,性子是最适合做太子的。这么多年看下来,两个孩子弘晳都是按照太子的方向在培养,甚至包括永琻。   她和皇子们接受的教育都是一样的。   但弘晳与苏玳,其实心中取中的都是永珚。   大清后继有人,永珚虽年轻,甚至还有祖宗们年轻时的风采。   光耀大清,任重道远,但立好了继承人,就是一代又一代人勤勤恳恳的努力了。 第99章 番外⑥   【标题:是谁大半夜还在背长华五十年?QAQ哭了,我才背了一半,可是后天就要面试了啊啊啊】   1L:hhh是也要考京大的历史系研究生的友友吗?我三天就背完了,楼主不行啊   2L:楼主不行,大哥就行了?那个,大哥考上了吗?大哥是怎么行的,要不要分享一下   3L:我不信。长华五十年,包括了长华帝当政和皇太子永珚摄政期间,大清整个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各个方面的发展和成就。那可是几十万字的量啊,这还是精简的,细化下来有百万字,这三天能背完?除非长华帝本人来了……   4L:路人好奇……去查了一下,今年京大居然单独给长华帝开了一个研究方向吗!长华帝居然这么牛逼的吗!   5L:不只是京大,据说华清也要开了……几个研究长华帝的大佬一起合计了一下,工作量太大,急需学生2333   6L:长华帝真的是精力旺盛啊。本来看大清前头几个皇帝,其实都是很好的,康熙帝也是蛮不错的,就是晚年犯了一点错误,还让孙子给曝光了,没法混了,只能让位,结果就让出了千古一帝,长华帝在位五十年,大清就跟开了挂似的,嗖嗖嗖往前蹿啊   7L:对,就像前面还是封建王朝,下一秒就成了开放融合的伟大帝国   8L:和元帝那六年放在康熙和长华里头夹着,似乎就不够看了啊   9L:和元帝,史上最酷爱游山玩水的太上皇。他写的游记还挺好看的~不愧是大清最完美的皇太子   10L:大清最完美的皇太子是永珚!(声嘶力竭)   11L:哈哈哈一个爷爷一个孙子怎么比嘛,别闹~插一句啊,其实长华帝真的很不一样啊,他身上值得研究的点太多了   12L:乌梁海氏才值得深入研究!没有苏玳,能有长华帝的成就吗?那些个奇特的设计,最开始可是苏玳设计出来的!你们想想,现如今发展到科技文化迅猛发展的时代,封建王朝与民主平等的平稳过渡,难道不是起源于苏玳吗?要是没有苏玳,那就是直接推翻大清了orz后面的子孙终归没有让人失望啊,哪怕平庸些,也没有阻拦大清开放的脚步   13L:╭(╯^╰)╮前朝还有闭关锁国的时候,大清除了打taiwan那会儿,就再也没有禁海过了   14L:其实研究长华帝,很难绕过他的皇后,还有他儿子和女儿,永琻公主多猛啊,直接跟着从taiwan回来的纶布搞大炮去了,永琩更勇,开着船就出国了……三年后带了个外国漂亮福晋回来,好险没把长华帝气死哈哈哈   15L:《长华大帝》好像开播了,你们看了么?   16L:看咯,拍的还行,就是长华帝的演员不够帅,长华帝本人可是很帅的   17L:皇后演的还行吧,我主要是想磕他俩的爱情,嘿嘿嘿,长华帝为了等皇后长大禁欲两年呢,加上他之前谁也不肯碰,这就禁欲三年了,大清皇子阿哥身边放女人又早,这么一算的话……嘿嘿嘿,长华帝妥妥禁欲系啊   18L:难怪他对皇后那么如狼似虎啊,听说那会儿苏玳还是福晋的时候,刚及笄,长华帝就特别的黏她……皇后身边最开始的四个福还有后人呢,据他们说,长华帝当年啊,特别的……斯哈斯哈   19L:我想康康怎么个斯哈法   20L:我也想康康   21L:+1000000   ……   楼主:(小脸通黄)你们在说啥,别给我整封楼了!那个,咳咳,我考上了 第100章 番外①   苏玳穿越之前是京大的学生。大三下学期,将要毕业了。专业古典文献学。   因为意外穿越到大清,成了弘晳的嫡福晋。后来做了太孙妃,做了太子妃,最后成了他的皇后。   她和弘晳过了一辈子,却没想到过完那一生再睁开眼。她又回来了。   她在短视频平台上有个经营了两三年的账号,经常会更新一些她自己出去游玩的视频,有时候去到了好玩的地方还会直播。   苏玳就是纯粹的分享,不为赚钱也不会带货,这样流量还挺好的,账号上也有小几十万的粉丝。   回来是回来了。但也有一些的不同。   苏玳刚回来那几天,还是很恍惚的。经常怀疑自己的穿越是不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然后一切都没有了。   每次这样想,苏玳都会很心痛。   但停更了四个月的账号,掉到了只有一半粉丝的账号,还有几乎要爆炸的被粉丝不断询问她去了哪里的后台私信,这些都让苏玳意识到,她的穿越,似乎不是一场梦。   只是有可能在那个大清,时间的流逝和现在的时间流逝不一样。   所以她在那边经历了一生,而在这里,只过了四个月。   可即便是这样,苏玳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得到了再失去,挚爱亲朋都不在身边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回到这里,留下一个人记得所有美满快乐的回忆,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短时间内,苏玳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心神。   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是相伴一辈子,总是要有一个人先走的。   弘晳和她不可能一同离世,总是要有个先后的。弘晳先走的。   走的时候拉着她的手,给了她温柔的一个吻,却告诉她,下辈子还要来找她,不会真正的离开她,他们有缘分,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他先去,这也只是暂时的离开,并不是永别。   苏玳相信他,这辈子好好珍惜着过完了,当然会希望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可是现在这样,她要如何再和弘晳在一起呢?她回来了,那弘晳呢?   他又会在哪里?   苏玳跟学校请了长假,三个月的假期,她想先离开一段时间,慢慢的整理一下思绪,然后再谈继续生活的事情。   在她生活的地方,还是原来的那个大清。是那个弘晳被圈禁致死的大清历史。   苏玳想了想,她大约有五六年没有再见过弘晳了。   他们俩分开,大约也是这个时间。   她还是想,再见一见他。哪怕是去到能有他的地方看一看。有他的气息在,苏玳心里头也能安稳些。   她心里头多少还存着那一丝丝的希望,想着她回来了,说不定弘晳也来了呢?   她都能去弘晳生活的地方,能去到那个因为弘晳重生而一切都发生了改变的大清,那弘晳怎么就不能来到她这里呢?   为了还能在一起,弘晳还是想过一些办法的。苏玳觉着,说不定那些琢磨出来的办法,就会有效果呢?   她更新了一条视频,大意就是,她将要去到北方某省份,一个叫黄土南店的地方。   视频发出去,刷到的人都在底下纷纷留言,问博主怎么好久不更新了,怎么突然要去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苏玳没有说为什么。只是在一个眼熟的ID底下回复,说她很好,请大家不用担心。   为什么去这里呢?   因为弘晳被圈禁致死后,就被埋在这儿。   弘晳逆案风波过后,弘晳是罪人,自然是草草安葬的。   等过了些时日,有些同情弘晳的亲族们,便将弘晳的坟茔用石块慢慢垒起来了,没法子做成亲王的坟墓,便只能稍微这么收拾一下。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还是被荒草淹没了一切。   他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后被圈禁在郑各庄王府,死的时候,却只能在京郊这么个破地方。   苏玳当初就同情他,如今再想起这些,那真是痛彻心扉了。   她要去看看他。那是最初的弘晳,是重生前的弘晳,那也是弘晳。   这里早已是一片荒芜了。   当地人都说,这儿是王爷的坟茔。但具体是哪个王爷的坟茔,都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就说是犯了事的王爷。   倒还有些老人知道,这里是大清理密亲王弘晳的埋骨之所。   弘晳或还有后人在。也还有其他的亲族后人在,可能还会定期维护一下这里。   但这里没有任何规制的坟,到底还是很荒的。   苏玳找了个凸起的砖块坐着,这一坐就是一整天,从清晨坐到日落。   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也没有什么心思更新视频。   这里什么都没有,可在她的心里,却是爱人的埋骨之所。   电话铃声响起来,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苏玳。   是妈妈的电话。   苏玳接起来。   那边是苏妈妈很温柔的声音:“宝宝,怎么突然请假了?你们学校说你请了三个月的假,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呀?遇到事情要跟爸爸妈妈说呀,你不要自己扛着,听见没。爸爸妈妈很担心你的呀。”   苏玳从小长在江南,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姑娘。江浙一带,说话都是这样如水的温柔。   爸爸妈妈一起在古镇,也是他们自己家里经营民宿,苏玳是考出来,才去了京大读书的。   听到妈妈的声音,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涌出来了。   苏玳不敢哭出来,生怕被妈妈听出异样来。可是,真的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我没事妈妈。就是想出来走一走,等散散心就好了。三个月也不长的,等时间到了,我就回去了。”   苏妈妈很理解的。孩子长大了,总是会有些心事的。心事不方便和爸爸妈妈讲,甚至有时候也没有办法和人倾诉。就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的。   苏妈妈说:“好哦。那宝宝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妈妈看了你的视频了,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太着急了。爸爸妈妈会帮你的。等你觉得时候快到了,你就回来,回家,和爸爸妈妈见见面说说话,再回学校去,好不好?”   “好。”苏玳泪如雨下。   她该怎么说呢?说她有一个爱人,说她的爱人是弘晳,是大清的皇太子胤礽的长子。是爱新觉罗氏。是一个现在已经不在了的人么。   怕电话里的妈妈听出什么异样来,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崩溃大哭,苏玳又和妈妈说了几句话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妈妈真的很好,没有追问她更多的事,甚至爸爸在电话那边也是叫她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劳累,一点都没有多问。   她也是为人父母的人。如今深深懂得父母的心。   爸爸妈妈最希望的,就是她平安健康。幸福美满的过这一生。   苏玳想,等一等吧,等她把心里的情绪整理清楚了,她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   她也想看看爸爸妈妈。   电话挂掉了,她还在抹眼泪。   坐在这儿,眼泪就是停不下来的。   都天黑了,这儿也没什么人在,苏玳也不怕的,也没什么好怕的是不是。   可泪眼模糊的时候,却感觉有人停在她的面前,来人递了一包纸巾过来。   落在她视线中的那双手很好看。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在虎口上甚至还能看见一点茧子。   苏玳瞧了好几眼,然后抹掉眼泪。   她没有接那包纸巾,但是抬眸,礼貌性的微笑,说:“谢谢。”   多年规矩礼仪教养刻在骨子里,皇后气度落在她现在年轻的身体上,给年轻的女孩儿添了足足的神秘感。   明明看着在笑,却距离感十足。冷淡疏离,这都是跟弘晳一样的做派。   可下一秒,苏玳刚刚戴上的面具就有了崩裂的迹象。   这个人——眼前的这个男人——   居然和弘晳的容貌生的一模一样?   就连那脖颈上的小痣都在一样的位置上。   那么,他是弘晳吗?   难怪了,要不怎么说在这个荒芜的地方,会有另外的人在这里出现呢?   哭懵了的苏玳渐渐的回过神来。刚才说谢谢是下意识的反应,直到看见男人的容貌,苏玳一下子站起来。   她怔怔得看着来人,喃喃道:“弘晳?”是你来找我了吗?   穿着深色西装,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低沉却冷淡的声音响起:“我是萧御。”   萧御?   苏玳不认识。   可看见萧御这个样子,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并无一丝喜悦欢欣的神情,苏玳疯狂鼓动的心渐渐沉下来。   这个和弘晳一模一样容貌的男人并不认识她。他都不知道她是谁。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好似在看着陌生人一样。   那根本就不是看着爱人的目光。没有苏玳曾经那样熟悉的温柔深情。   弘晳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的。   苏玳确定了,这个男人不是弘晳。   那他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会和弘晳长得一模一样?   苏玳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他不是弘晳的证据。   弘晳流传下来的画像,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没有还原弘晳真实的模样。   弘晳的容貌是很俊美的。甚至比深得传教士们赞誉是大清美男子的大阿哥胤禔还要英俊。   仔细去看,这个气质矜贵的男人容貌还是和弘晳有那么些许的不同。眉眼处处细微的差别,看久了就不那么相似了。 第101章 番外②   这里是很荒芜的地方。苏玳在来的路上就看过了,离这里最近的村镇都要驱车二十分钟。   哪怕这里已经在建设了,但也还没有规划到建设这个地方来。   这个酷似弘晳的叫萧御的男人到这里来,是来做什么的呢?   苏玳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与黑暗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豪车。   驾驶位似乎还坐着一个司机。   司机看起来很专业,没有东张西望,没有关注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萧御不是一般人,似乎出身富贵,不是一般的人家。   “萧先生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苏玳很好奇这个男人的目的。   若寻常人这样说话,难免显得有些唐突冒犯了。   萧御似乎并不觉得苏玳这话在刚刚见面的两个人中问出现很突然。   男人在夜色中如星子般幽亮的眼眸中流淌过丝丝迷茫神色。   他望着弘晳坟茔的方向,轻声说:“昨天做梦,梦见了这里。我就想来看看。”   萧御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只是做了一个梦,就丢下公司了所有的事情,从京中开车到这里来,看一座荒坟?   半夜惊醒的时候,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回想起那种心悸又怅然的滋味,萧御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不来的话,可能会一生后悔,会错过一生最重要的人事。   然后,萧御就来了。   就遇见了这个在这里坐着哭的小姑娘。   小姑娘哭得很伤心,他不认识这个小姑娘,可是看她哭,他竟有感同身受的凄伤,不自觉就走过去递给她纸巾,想要她别哭了。   小姑娘没接他的纸巾,还冷淡的说谢谢。保持距离的疏离感,令萧御觉得很失落。   可他又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心情。他觉得很困惑。又无处解惑。   萧御今年二十五,毕业后就留在了家里的公司。醉心事业洁身自好,无心恋爱结婚,甚至觉得人生一趟,只需要安静的过完一生就可以了。   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深夜,在这荒芜的地方,第一次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有了困惑迷茫理也理不清的疑问。   苏玳穿越大清,是胎穿。用的是那个小姑娘的身体和容貌。   但实际上,她和那个古代同名的小姑娘长得是比较相似的。就是现代的苏玳从小在江浙的江南水乡中长大,个头更娇小些,眉眼沾染了杏花春雨的娇柔,比蒙古的小公主苏玳更柔美,更惹人怜爱些。   苏玳的心又跳得快了些,她问萧御:“你梦见什么了?”   萧御收回视线,幽沉目光落在苏玳的眼眸里,她的心又惴惴的跳动,她听见男人说:“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短短几个字,又惹得苏玳一阵心痛。   萧御望着苏玳殷红的眼角,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玳垂着眼眸,哽咽的声音遮掩在轻轻的笑里:“我是苏玳。”   “我来这儿,看看我的爱人。”   萧御怔然。爱人?   这里原本的村镇早就荒芜了,连老人都搬走了。可以说是没什么人的。   他来这里之前就调查清楚了。这里是大清理密亲王弘晳的坟茔。弘晳原本册为亲王,但让乾隆给圈禁了,最后也被乾隆给弄死了。   她说爱人?她的爱人是谁?弘晳吗?   萧御不懂。他也不明白。他觉得眼前的年轻女孩儿像是一个谜。   可大概自己,也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摸不透的谜吧。   这样的对话,若是寻常人早觉得两个人是都疯了的。他却觉得很好,很能接受。而看小姑娘,也似是满腔的心事无人诉说。   “时间很晚了——”萧御想说,时间很晚了,我先送你去酒店休息一下吧。   两个人在这荒郊野外一直待着,也不是个事。相逢即是缘,他还有好多的事情没弄清楚。可以白天再来的。   “夜深了,我有酒,萧先生想喝一杯,听听我的故事吗?”   苏玳不怎么喝酒的。但觉得这样的夜,又遇见了萧御这样酷似弘晳的男人,不管他是什么来历,和他共饮,也不是什么坏事。   更何况,她的故事无人倾听,说给萧御听一听,也是不错的选择。   笑靥如花的娇小女孩儿拿出来酒相邀共饮,萧御没法拒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的心告诉他,应该答应。必须答应。   两个人就这样,席地而坐,夜风轻轻浮动,送来似旷野的清风朗月,天上的星子闪烁,一口酒入喉,苏玳轻轻笑起来。   她说:“萧先生,你相信穿越吗?”   她的问话,不需要萧御的回答。   而萧御似乎与她默契十足,他没有出生,默默饮酒,静静望着远方。   苏玳道:“我穿越到了一个距今三百年的朝代。在那里生活了十四年,然后遇到了一个人,他娶了我。我不欲和他琴瑟相好,可后来,他却成了我的爱人。”   一生的时光有多长。一壶酒饮尽,竟也说完了。   苏玳转眸望着萧御笑,眸中有眷恋不舍,有留恋不去:“生死相随的爱,萧先生见过吗?阴阳相隔的爱,可有来世继续相守的可能呢?”   “萧先生到这儿来,是为了过去,还是为了想起?”   萧御答不出来。   他又不曾情深过,怎知情深是什么模样。   萧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后,清晨蒙昧的光亮落下来,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那个叫苏玳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她似乎是走了,未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司机还睡着,在放在座位上来不及关的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平台上的短视频。   那似乎是拍摄的很荒芜的坟茔。地方是真眼熟啊。   萧御抬眸,望向昨夜他和苏玳一起喝酒的地方。   耳边听见视频里,有个女声轻轻的念诵:“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那是苏玳的声音。   萧御将手机拿出来,下载软件,关注账号,一气呵成。   昨夜,她说的故事,他字字句句都记在心上了。没有因为喝了酒,就忘记。   也不知怎的,他相信那些故事,是苏玳的真实经历。   这个世界这样大,难以解释的东西这么多,谁说就一定不会发生穿越的事情呢?   苏玳没有办法在天亮的时候清醒的和萧御说再见。   对上那张脸,她说不出再见。   只能趁着酒意,趁着夜色,自己独自一人悄悄离去。   因为在微信上和爸爸妈妈联系过,知道她只是出来散散心,所以对于她新发的视频,爸爸妈妈那边没有太大的反应,就是有点担心她。   不过她都说了,没大事。   用弘晳的话说,又死不了。是不是。   她就是有感而发。   倒是网友们,还有粉丝们,纷纷留言,叫她注意安全。她也都回复了,感谢朋友们的暖心提醒。   下一个地方,去哪里呢?   去郑各庄王府看看吧。那里也是弘晳生活过的地方。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弘晳在那儿待过的。   她找不到别的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像这样靠近他,假装自己在靠近他。   这儿跟弘晳的坟茔不同,这儿还留下些残址遗迹。生活的痕迹是一概都没有了。   就还有些城墙,还有护城河的遗迹。   白天走在这儿,苏玳走走停停的,远远的还能看见周边村镇的人经过。有了那么些烟火人气。   这些日子,苏玳已经不怎么哭了。   泪意涌上来,也能慢慢的退下去。   心里沉沉的,装着好多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事办的怎么样了。   但是,永珚会好好的将她和弘晳葬在一起的。这就很好了。   尽管在这儿,弘晳是孤身一人的。可她的爱人,她是好好的陪伴着的。   这儿开阔些,苏玳身上背着酒,随便找了个城墙边上,就坐那儿喝起来。   听见脚步声,已经有些微醺的苏玳随意转头,却有些愣在那里。   萧御在几步之外对着她微微一笑:“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   苏玳微微眯眼:“萧先生调查我吗?”   她来这儿之前,也更新过视频。这个萧御,是处心积虑,还是偶尔遇见?   第一次是偶然,那第二次呢?   萧御很有礼貌,也很坦诚:“发在平台上的短视频,人人都是可以看的。苏小姐既然发了,我自然是能看到的。”   苏玳嘁了一声,不喜欢这人的性子。   她随意问道:“我的视频,你看到了。那你也来这里,为了什么?为了我的故事?还是为了博取我的注意?又或者,你有大图谋?”   当过皇后的人,对于不明目的的人,习惯了居高临下。   她没想过会和萧御再见面的。她几乎以为那是一个梦了。多长的梦她都做过。这么短的梦,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萧御凝视着苏玳的眼睛,他定定说道:“我是为了我自己。昨天晚上,我梦见了这里。梦里有一个人,他说,叫我一定要来看一看。若不来,可能会错过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苏小姐,你有过这等奇遇,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频频梦见和弘晳有关的地方?”   “我看过弘晳的画像,我和他长得似乎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作者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第102章 番外③   萧御看过弘晳的画像。说实话,那会儿的画像,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即便是这样,只要看过弘晳的画像,也多少能发现,萧御的长相确实是酷似弘晳的。   只是弘晳在历史上是胤礽的长子,但他毕竟没有做成皇帝,到了乾隆朝的时候,还被圈禁致死,最后的下场也不太好。   因此真正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他的人并不多。他当然没有他的阿玛那样出名,有那么多的人关注。   萧御长到这么大,也从未有人说过他和弘晳的容貌有相似之处。   要不是这回梦到弘晳的坟茔,使得他心中产生了疑惑,他也不会去找寻弘晳的生平,找寻弘晳的足迹,最后看到了弘晳的画像。   苏玳喝了一口酒,听见萧御的话,嗤笑一声:“萧先生。你和他,并不完全一样。”   她也回望萧御的眼睛,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梦到这些地方,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谁知道呢?但这是你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你又不是弘晳。你也不可能是弘晳。”   这回不分酒给萧御喝了。   她自己一个人把酒都喝光了。萧御原本想阻止来着,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他说:“我听你说过,你们有约定的。你们还要在一起。生死都不能将你们分开。如果你在这里,那弘晳会在哪里?你还要继续找他吗?他会在这里吗?”   苏玳忽而有点后悔了。   后悔在那个夜晚,把自己的故事告诉萧御了。   他问的这些问题,她怎么会知道呢?她要是知道,还至于这么到处漫无目的的跑么?   她转眸,看了萧御一眼,轻轻地笑了:“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苏玳酒量是练出来了,回来这个年轻的身体,心遭得住,身体似乎有点遭不住。但没关系,   她也不会让自己醉过去。   “苏小姐。”萧御见她不再理会自己,心中顿感失落,又见苏玳要走,连忙紧走几步上去问,“你要去哪里?”   苏玳垂眸一笑,也没回头,只轻声说:“回京啊。”   “那我送你。”萧御说。   苏玳浅浅一笑,拒绝了:“不用了。萧先生,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如果你也要回京,那你便自己走。我们不必同行。我也不必你送。”   萧御想说,那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话还未出口,又觉得心里憋闷。觉得这话是不该问的。   给他机会,给他什么机会呢?   她和她的爱人度过了一生,情深如许,恩爱正浓,他要什么机会?又会有什么机会?   这样的话说出去,不是侮辱了她的感情吗?他只是失落,不能再多看看她了。   郑各庄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城墙遗址,护城河遗址,也拼凑不出弘晳的温度和身影。   苏玳想,回京吧。回京去看看紫禁城。太子府太孙府是没有了。苏园也不是苏园是圆明园。   那就只有紫禁城了。   毓庆宫是太子和弘晳住过的地方。去瞧瞧,也挺好的。   她没有再更新视频了。账号上的最后一则视频,就停留在去郑各庄时拍摄的那城墙和护城河的遗址。   视频里还是她自己的念诵:“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紫禁城去过多回了。   甚至她自己就在里头生活了几年。对这儿的布局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是可惜了,好多地方都锁着,不能进去,也没法进去。   她不走中轴线,也尽量和游客多的地方避开,慢慢的转到西六宫,竟然找到一处僻静的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   苏玳看看红墙黄瓦,仰头看看那湛蓝的天。万里无云。   多像那年,她进宫去和平妃说话的时候啊。后来她做了皇后,住到了长春宫里。   她和弘晳一年里头在宫里也住不上多久的日子,但只要在宫里,弘晳就必住她的长春宫。对他来说,没什么一定要住在前头的规矩,帝后就要黏黏糊糊的在一块儿待着。   长春宫这儿布置的极好,他们夫妻就是在这儿起居的。   到了这儿来,回忆更多。但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又越发是觉得自己像是曾经走进过别人的一场故事了似的。   跑过了两三个地方,再重新回来,似乎这心里头就没有那么窄了。心宽了许多。   “苏小姐。”这是个熟悉的声音。   苏玳回头,就看见了萧御向她走来。   他穿着长款的男士风衣,立领修身,显得身材修长,肩宽腿长。苏玳怔了片刻,总是在那么不经意的时候,因为相似的容貌,她恍惚以为见到了弘晳。   “萧先生又梦到了紫禁城?”苏玳微笑。   萧御点头,很专注地望着苏玳道:“是的。我梦到了你在这里。”   苏玳就笑了:“那你没有梦到有一个人告诉你,如果你不来紫禁城,就会错过人生中很重要的东西吗?”   萧御道:“梦到了。但是那个人没有这样说。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来,我就会错过你。”   那双深幽的眸中,似乎隐隐约约的闪现对苏玳的执念。   苏玳垂眸,笑了笑,没有接萧御的话。   长得像弘晳又如何?她心里只有弘晳,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   是,弘晳现在是不在了。她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是,她暂时也没有打算要接受一个这么像弘晳的人呀。   “玳玳。”有人轻快的唤着苏玳。   苏玳回眸,眉眼一弯:“学长。”   她回京,特意避开舍友去宿舍收拾了一点东西。本来谁都不会碰见的。结果却遇见了她的一个学长。   这个学新闻传媒的学长帮过她几次。就有了一点交情和联系。她为了还人情,请学长吃过几次饭。   这次聊了几句,学长说他要来故宫做一个社会实践,就结伴一起来了。   这会儿学长忙完了,来接苏玳一起去吃饭。   高大英俊的学长走过来,看见了苏玳身边的萧御,问苏玳:“玳玳,你朋友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啊?”   苏玳。历史系的娇柔若春水般的系花。   娇俏灵动,活泼可爱,娇小玲珑的来自江南水乡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暗恋她的人,可多着呢。   可是这朵娇花啊,就没有主。她一心只在学业上头,甚至对拍视频都比谈恋爱热情。   至今还没有人追上这朵花。   学长当然也是有些心思的。他只是不敢轻举妄动。是想着慢慢的熟悉下来,走日久生情的路子。等苏玳熟悉他了解他,再慢慢的增进感情。   眼前这个站在苏玳身边这么出色的男人,也令学长有了那么一些些的危机感。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怕把苏玳给吓跑了。言语之上,还是要试探一下的。   或许就真的是普通朋友呢?   苏玳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和这位先生才见过两三次而已。我们不熟的。”   学长哦了一声,倒是放心了。   萧御却不高兴了。   是只见过两三次。可是不熟悉吗?   他不愿意苏玳用这样的态度随意处置他。不愿意那个年轻的男人用那样亲昵的语气和苏玳说话。   玳玳。他都没有这样喊过她。   那不是只有弘晳才能这样喊她的吗?   难道不是她的爱人,才能如此亲密的唤她吗?   萧御心中失落又愤怒,嫉妒又不甘。   这什么学长都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才见了两三次又怎样?萧御终于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或许还有很多的不明白。但梦境里,也有很多明白的地方了。   但最清楚的一点便是,他喜欢苏玳。从刚见面的第一眼,看见她坐在那儿哭的时候,瞧见她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动心了。   似乎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女孩。   “你不可以和他一起去。”萧御说。   苏玳还是微笑:“为什么不可以呢?”   萧御坚持:“就是不可以。你不可以去。你如此情深,怎么可以和别人——”   萧御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旁边的学长显然没有明白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但情深两个字,他也听见了。   学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玳。不是,系花有了喜欢的人吗?他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难道说,和苏玳这两次更新的视频有关系吗?他其实也觉得有些问题。   苏玳这两次更新的视频和之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完全不一样。要不是看见苏玳精神状况挺好的,他甚至也觉得苏玳请长假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苏玳敛了几分笑意,转头看向学长:“学长,很抱歉。我这里可能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学长先去吧。之后我再和学长联系。”   学长是有分寸的学长,应了好,确定萧御不会对苏玳动粗,就先走了。   故宫的治安挺好的,而且这儿也人多,不会出什么大事。   苏玳只要出嗓子一喊,立刻就会来人的。   这宫道僻静,学长走了后,这儿就更安静了,鸟鸣阵阵,风过周身,苏玳总有一种回家了的宁静舒心。   她伸手点了点宫墙,才说:“萧御,你不应该干涉我的个人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喊这个名字。   萧御忽然觉得心口酸涩:“他叫你玳玳。”   苏玳回眸,笑靥如花,宛若灿阳:“怎么了?”   “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家人都这样喊我的。同学里和我关系好的,我的朋友们,也都是这样叫我的。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微微仰着头,看着那双幽暗眼眸,那微红的眼眶,苏玳也不知怎的,有了那么一丝的不忍心。但她还是硬起了心肠。   她说:“萧御。弘晳和我们相隔三百年。我回来了,他不知在何处。我们也许就这样分开了。我找不到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么生活就只能这样过下去吗?”   “我不愿意。有情饮水饱,我不是这样的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既然过去了,那我就要向前看。在这儿,我也要好好的活着。这一生又是几十年。这几十年,难道我都一个人过吗?”   “总是要放下的。”   “萧御,你也不过做了几个梦。那些梦做不得数,当不得真。你也放下吧。就当这是一场梦。过了,就完了。你好好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吧。”   萧御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   苏玳的这些话,可真是绝情。无情的叫人痛彻心扉。   “你宁愿选择你的学长,也不选择我吗?”   苏玳垂眸,掩住眸底的眼泪:“选择谁都行。就是你不行。”   萧御攥紧了拳头,忽而大步过来,将娇小的女孩儿一把搂进怀里,力气大的几乎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在苏玳耳边咬牙说:“那不是几个梦。我一闭眼。就都是他。”   “是他的一生。是他的筹谋爱恋,是他的魄力皇权。我不是旁观者,我是亲历者。怎么就当不得真?怎么就做不得数?难道我不是他吗?我就是他!”   “我说不清眼下是个什么情形,但是苏玳,我就是他!如果弘晳来到你的身份,那就一定是我,不会是任何人。”   这不是陌生的怀抱。   这个怀抱熟悉到令苏玳几欲落泪。   他的一切,都和弘晳那么的相似。真的好像他说的,他就是弘晳。   苏玳没有挣扎,她的手甚至轻轻的拢住了萧御的腰身。   她轻声说:“我和弘晳有一个约定。如果还有缘分,他答应过我一件事。”   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萧御抱着怀里的人,珍爱道:“我曾答应过你,曾许给你一个承诺。”   “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已有了侧福晋和侍妾。你是我的福晋,是正妻,是我唯一的女人和妻子,但是在世人眼中,却不是我唯一的女人。”   “我知道你来自现代,知道你心中期许,所以曾承诺你,有机会的话,一定拼尽全力与你再续前缘。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哪怕是史书工笔,也写不出别的矢志不渝。这一次,我的身边只有你并肩。”   苏玳忽而狠狠咬了萧御的下巴。   他的下颌近在咫尺,她就咬了上去。   心中滚烫灼热,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耍我。”苏玳恨声道,“这是你梦里,他告诉你的,是吗?”   “我就是他。玳玳。”萧御道,“我都想起来了。我就是弘晳。”   “只是初到这里,又与你走散了。才会忘记这些事情的。但是梦中有人指引。我自然就慢慢的想起来了。”   “再加上——”苏玳方才说的那些刺激他的话,萧御一时就都想起来了。   苏玳轻哼一声:“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萧御告诉她说,萧御是弘晳,弘晳也是萧御。   “我们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而来的。并不是永远都在这里。”萧御说。   苏玳问:“那完成心愿之后呢?要去到哪里?”   苏玳不知道要完成什么心愿。问了萧御,萧御也不肯说。   只说之后一切明了,苏玳自然就会明白的。   苏玳想,这倒是符合弘晳的性子,索性不问了。   她说:“方才那些话,就是故意刺激你。”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的。   萧御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梦,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和弘晳这么像。   这里面一定有事。奈何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好用些极端的法子了。弘晳对她的占/有/欲是很强的。   有人这么追着她,她又明确表现出要放弃心里的感情,如果萧御和弘晳有关联,萧御一定会有反应的。   实在也是她不喜再这样似是而非的磨人了。   萧御宠溺一笑,眸中有些无奈,却含满了苏玳熟悉的温柔深切爱恋。   他说:“我知道的。玳玳。”   他的玳玳最会气人了。可也多亏了他的玳玳。否则不知还要怎样呢。   玳玳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许碰。别说活了三辈子,哪怕活了生生世世,谁也不能染指他的玳玳。   作者有话要说:   注:西江月/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南宋词人朱敦儒 第103章 番外完   苏玳问萧御怎么不大一样了。   萧御就笑她:“玳玳不是也不一样了么。”   苏玳回来,就是原来的模样。自然和那个蒙古喀喇沁的乌梁海氏的小公主不太一样的。   萧御说:“我来到你这里,再续前缘。重新与你在一起,自然也是不大一样的。”   不过,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魂灵还是从前的那一个。   他们还是他们。依旧相爱。依旧情深。   皮囊只是那一双没有了。但爱意滋养,总还是会有新生的。   苏玳大学还没毕业,萧御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苏玳想知道,萧御就将他的生平经历都和苏玳说过了。   他们还像以前一样,在这宫中慢慢散步,一点一点的说着弘晳离开后,苏玳的生活。   苏玳想起来自己请长假的理由,一时间恍若隔世。似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她有时候真的以为寻不到她的爱人了。却没想到弘晳早有安排,原来她的爱人,是早早就在这里等着她了的。   她本来就想好了的,这趟从紫禁城逛完后,就预备回家去看看爸爸妈妈。   现在萧御来了。她想把萧御带回家给爸爸妈妈看一看。   “这是我穿越之前的父母。我想,应该把你带回家给他们看看的。”苏玳和萧御提起。   萧御轻笑:“当然,我要和玳玳一起回家见你的父母。然后请求他们,得到他们的祝福,让他们放心的把你嫁给我。然后我们就结婚。”   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可这再来一回,苏玳却有点脸红,还有点害羞。   尤其是萧御很认真的。   因为是要先登门,然后得到苏玳父母的认可与同意后,再说订婚结婚的事情。   萧御说,萧家的人管不到他,他自己的一切都有自己做主。只要苏玳这边认可了,他就让父母上门,两家正式见一面,然后再议结婚的事情。   苏玳就笑:“那我要不要去你家一趟啊?”   萧御道:“不用。我让他们上门就好。”   苏玳忍俊不禁:“你这是把他们当工具人了?”   萧御轻轻亲了亲苏玳的额头,说:“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要让你高兴开心。不必你上门去受委屈。这回在一起,我会弥补你所有的遗憾。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你。”   萧家算什么。他从小就没对他们低过头。父母亲人自然也是放在心上的。但他心上最重的,始终是苏玳,也只有苏玳。   何况这里……他们终归是要回去的。   这位爷还是这么个性子。偏偏苏玳还就喜欢他这样。   萧御什么都安排好了,苏玳就安安心心的什么都不管。只管听他的,带着他回家去了。   不过。结婚之前还有求婚的。也不知道萧御做好了安排没有。他都在这儿生活了二十五年了,再不近女色,也该知道要求婚的吧?   苏玳也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事。   她也不好意思去问。现在倒有点脸皮薄了。再说哪有人直接去问的呢。   求婚之前,也要先征得她爸爸妈妈的认可嘛。   回家之前,跟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   是苏妈妈接的。   听见苏玳说要带个人回来给他们看一下,苏妈妈还有点惊讶,之后就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人呀?是宝宝的同学吗?还是宝宝的好朋友?”   主要苏玳这两次更新的视频着实有点超出她以往的风格了。最近在故宫更新的事情,似乎又回归到了之前的岁月静好。   这就很有苗头了啊。   苏玳说都不是。   苏妈妈在那边轻咳了一声:“是宝宝的,男朋友?”   苏妈妈跟苏爸爸私底下分析过了,苏玳一直都挺好的。上高中的时候就特别灵,但偏偏又很乖。   她都没有早恋过。到了去了大学,爸爸妈妈就和她说,大学谈恋爱不是早恋,如果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又正好是两情相悦的,就可以谈恋爱。   年轻的女孩子,如果是好的健康的关系,是可以尝试一下好的恋爱的。   当然了,肯定是要做好安全措施的。恋爱也要安全的恋爱。   苏玳最近几个月都没更新,然后一更新又是这样的风格。之后又回归从前的风格,甚至还能从女儿最近的视频里看出一点点雀跃欢快和甜蜜来。   夫妻俩就猜测,该不会是女儿恋爱了吧?   所以这几个月的事,会和恋爱的变故有关吗?   苏玳也没瞒着苏妈妈。在电话里就承认了。   苏妈妈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笑道:“那就带回来看看吧。”   女儿软乎乎的,可最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既然有了男朋友,又想着要带回来给他们看了,应该是对男朋友很上心,也是对这段感情很认真了。   那么他们夫妻,也应该做好准备,看看这个男孩子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带给他们的宝贝女儿幸福。   萧御要跟着苏玳回去见父母,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要说那会儿赐婚,那只要康熙点头就行。端静公主与噶尔臧的意见不重要。   可在这儿不同,他希望他和苏玳在一起,能得到苏玳父母的认可,也能让苏玳完成她的心愿。   萧御很认真的准备给苏玳父母的礼物,礼物也选的很用心,是根据了两个人的喜好选的,当然苏玳也给了足足的参考。   回到了她的故乡,苏玳很高兴。   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啊。这会儿回来,心中百感交集,可是,见到了爸爸妈妈,苏玳心里又特别特别的高兴。   他们以为是回家探亲,实际上呢,是好久不见,是久别重逢。   苏玳没忍住哭了。   苏爸爸抱着哄她:“宝宝都长大了,还哭鼻子啊。别哭啦,叫你男朋友看见了笑话。”   苏玳破涕为笑,表情有那么一点点的得意:“他才不敢笑话我呢。”   萧御心想,怎么敢呢?疼都来不及啊。   苏玳被哄好了,萧御正式见过苏玳的爸爸妈妈。   他叫叔叔阿姨,郑重将礼物送上。全程都表现的有能力又可靠的模样。   本来苏爸爸心里头还有些不舒服的,但瞧这小伙子是真的很不错。   深入一谈,更觉得萧御是个很不错的好青年。   一开始的担忧和苏妈妈一开始的不安就慢慢的没有了。   本来他们以为苏玳的反常和萧御有关,对萧御的印象就不太好的,但是跟两个人聊过之后,才知道萧御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   不过,为了不让苏爸爸和苏妈妈担心,苏玳并没有实话实说和萧御的认识。她是和萧御对过了,编了个双方都认可的故事,然后跟妈妈和爸爸说的。   其实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夫妻两个默契十足,这方面甚至不用提前对,很多细节也就都说的一样的了。   萧御陪着苏玳在家里住了一个月。苏妈妈和苏爸爸就完全认可萧御了。   苏玳暗地里都在笑,这位爷以前可是干过皇帝的,什么人都斗不过他。她的爸爸妈妈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呢?   开民宿的苏爸爸苏妈妈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萧御显然很完美,让他们十分的放心,也很愿意将女儿托付给他,有萧御照顾着,夫妻俩就更放心了。   苏玳重新开始学业。   萧御说结婚的事循序渐进,苏玳还小呢,也不着急。   不过这件事苏玳也没有过问,萧御会安排好一切的。她不需要担心。   放暑假的时候。   某人又翘班,把公司的事务丢给助理处置,他亲自来接苏玳回家。   “夏天想去哪儿玩?”萧御亲了亲苏玳,温柔问她。   苏玳不想动脑筋,懒洋洋地道:“不知道呀。”   萧御就笑了:“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玳眸光发亮:“好啊。听你安排。”   苏玳原本是要回家的。但萧御说,等他们现在京中住几天,然后出去一趟,之后再陪她回家住。   苏玳隐约觉得萧御要给她惊喜,就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她特别好奇萧御会带她去什么地方。   她回来后,还没有去到草原上。   萧御带她去了草原。   是草原上的天浴河。这片草原和以前的蒙古是变化太大了。   可站在草原上放眼望去,似乎几百年的历史里,草原又没有太大的变化。   苏玳现如今骑马可能是不成的。萧御带着她骑在马上。   天浴河上万马奔腾,他们也身在其中,那种驰风的震撼,那种飞在风中,飞扬在河上的感觉,简直无法言说。   萧御指了指旁边笔直的公路。让苏玳看。   就见那落日余晖里,几千人的骑行队伍,和他们的万马奔腾并行在一起。   还有一群骑手扛着红旗也加入了进来。   骑行的队伍们装备齐全,速度也不慢的。   苏玳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历史与现代融合在一起的美。   草原上,是驰骋千年的草原人。而公路上,是拥有现代装备的现代人。   有那么一瞬间,苏玳似乎有泪意要涌出来。   萧御用心良苦。   仿佛那三百年的时光,在这样美丽的画面中缩短了。甚至消失不见了。   牵着他们的马,苏玳忽然就看见了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她的家人们。   还有萧御的家人。   在亲人们殷切的目光中。   萧御单膝跪地,迎上一枚钻戒,望着她笑:“玳玳,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亲人们的见证下。你的爸爸妈妈很高兴,他们很放心我。我也会让他们放心的。”   “玳玳,我会对你好。会比以前更爱你。我还想与你携手,与你偕老。这一辈子我们两个人还要一起好好过。好不好?”   “你呢?你愿意吗?”   苏玳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她说:“好。”   她当然会答应啊。她本来还以为没有求婚呢。可是她的爱人却这样的有心。   他们在苏玳毕业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苏玳去了研究所工作。   有一日与苏玳在那片江南小镇上散步,看见雨后的彩虹。   萧御说:“玳玳,我问妈妈和爸爸,他们是不是放心了。他们说你有我,他们很放心的。”   苏玳微微扬眉,不知道萧御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事了。   可萧御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并不回答她的疑问。   苏玳瞧着那彩虹半晌,忽而福至心灵,不知怎么的就懂了。   “你说心愿。”苏玳似乎恍悟了。   萧御轻轻一笑:“嗯。是你的心愿。”   苏玳穿越后,唯放不下她的父母。她幸福美满,有爱人有孩子。总希望能够让父母看见她的幸福。   可这事儿不是那么好办的。但为了完成她的心愿,萧御是专门陪着她走了这一趟的。   苏玳说:“难怪你总说,我们是要回去的。是在完成了我的心愿之后。”   萧御笑得温柔:“是。我们本不生在这里。是我执意要带着你过来的。我要让咱们的爸爸妈妈放心呀。也要让你再无遗憾。”   他们生活在另一个时空。是已经改变了结局的那个大清过后的时空里。   日子慢慢悠悠的过。在那里,时光荏苒,苏玳还是苏家的苏玳,弘晳就是萧家的萧御了。   那边也是苏玳的爸爸妈妈。但是在这里,在这个时空,不能给苏玳留下遗憾。   所以才会想尽了办法过来的。   苏玳轻声问:“那我们要怎么回去呀?”   萧御含笑道:“我们本在似梦非梦的幻境中。在这里,却也不在这里。但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们走后,爸爸妈妈也会很好的过日子,你不用担心。”   “至于说回去。等到你再无留恋后,我们就会回去的。”   “回去之后,你还是苏玳,我是萧御。我们在一起,我们也结婚了。”   苏玳心生向往,问他:“那我们有宝宝了么?”   萧御一笑:“暂时还没有哦。”   苏玳不久后还真的就回去了。   她像是大梦一场的人,醒来后,心中只余熟悉和幸福的温柔。   这里很好啊。甚至比那个时空还要好呢。   大清过后,也是高科技发展的现代。可这里,是那个被弘晳改变过后的大清。   大清承前启后,历史王朝和现代社会完美的过渡。   这里不再是那样凄伤结局的历史。而是被后世人们屡屡提及的长华大帝。   大清最著名,最高成就,最多人研究的帝王,便是她的爱人弘晳。   她和萧御窝在家里,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把长华大帝给看完了。   她亲亲萧御,笑道:“男主不如你。你比较帅。”   萧御也亲亲她:“女主也不如你。你最漂亮。”   苏玳笑着趴在他怀里,眸光亮若星辰,看着萧御的眼神充满了爱意:“老公,你说多有意思呀。他们拍了咱们俩的电视剧,咱们俩还给看完了。还有那么多的小说广播剧,都在演绎我们的故事。可他们还不知道呢,我们俩就生活在这里呀。”   萧御吻着她的唇角:“嘘。宝贝,这是一个秘密。”   苏玳忍俊不禁,也亲他:“谁也不告诉的秘密。”   刺激哦。   这一生爱了这样一个男人,多有意思啊。   苏玳轻声说:“萧御,我喜欢我这样爱你。”   ——弘晳,我,永远爱你啊。   萧御浅浅一笑:“宝贝,三生有幸,能这样爱你。”   ——那就,生生世世不放手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全部完结啦~感谢宝子们的观看和陪伴呀~过几天开《娇软小皇后(清穿)》~咱们下本文再见啦~专栏的预收接档文还有《娇妾为后(清穿)》,《清穿康熙家的娇丫头》《嫁给真太监后我怀孕了》~感兴趣的宝们可以前往作者专栏收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