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陌晁凤】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之荣华无量 作者:雪苔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天作之和 主角:歌细黛,景玄默 ☆、第1章 《荣华无量》0001   正值隆冬,大雪皑皑。安佑宫院中的那一株绿萼梅花,香得幽韵。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几瓣梅花,慵懒的躺在厚厚的雪地上。   歌细黛负手而立于屋檐下,微抬起眼帘,放眼望着被风揉碎的细雪,眸色中一片安详。她不知道已站了多久,俨然成为天地间的一景。   整整一年了,歌细黛没有踏出过安佑宫。   只是因为去年在她的诞辰,举国同庆宴请群臣时,她多瞧了福王一眼,就被皇上景世开带着醋意下了禁足令。   吃醋嫉妒是多么好的障眼法,使她没有疑虑的待在安佑宫里,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心爱的男人。在每日入寝时,她总是想:明日他应会来了。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年。   等来的却是废后诏书。   “接旨吧。”早已宣读完圣旨的小公公,恭敬的将圣旨又拱手一递。   歌细黛华艳微凉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声音温醇,“蛇蝎阴鸷,外戚擅政?”   “圣……圣旨上是这样……”小公公背脊一凉,额头上密集的汗。   小公公虽然是刚入宫,又怎会没有听过皇后娘娘的威迹:   当皇上还是五皇子时,皇后相嫁。   皇后狼子野心,不甘位于人下,说服军职为禁军指挥使的父亲歌中道谋反,兵败,其父与唯一的兄长被擒,于街头凌迟而死。   皇上受到牵连,不得不与皇后过着被通缉的流亡生活。皇后誓不妥协,要为父亲和兄长报仇,继续实施篡位。暗杀太子后,权色利诱,取得了阵守边疆的皇家宗室魏王的协助,瞒天过海的逼近了太上皇的龙榻前,酷刑迫使其禅让。而后过河拆桥,虐杀魏王及其亲信。   在皇上登基后,皇后为了稳固皇权,冷血残暴的扫洗余敌,强势阵压,诛杀皇族宗室,肆虐不止。就是在皇后制造的血雨腥风里,皇上颁布了诸多笼络民心的措施,任用贤才,政局才稍有缓和。   皇后的权利欲暴露了,她重用她的亲信独揽政权,将四处逃窜的歌家人招回,封官加爵。她无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与皇帝同上早朝共批奏折,可谓是一手遮天。   皇上心慈仁厚,一直被皇后的野心裹挟,实不愿篡位称帝。就在皇后要继续清除景氏宗室时,皇上不忍狠毒的皇后再乱杀无辜,又因官民共愤的压力,将皇后打入了冷宫。   在皇后禁足安佑宫后,皇上隆重安葬被皇后迫害至死的皇族宗室,并设灵堂参拜,恢复王公官爵。又趁机把歌家人的权利削弱。就在昨日,皇上顺应民心,歌家被满门抄斩,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没姑息。   回想起耳闻到的皇后的凶悍暴戾,小公公倒抽了口凉气,尽管与皇后相隔数丈,他还是能感觉到喉咙被紧紧的捏住似的。她宛如立在群山之巅,华贵、凌厉、不可一世、睥睨万物。事实上,她只是那样悄无声息的站着,似鹤于云霄,静若明渊,漆黑深远的双眸似乎还蕴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见小公公不再说下去,歌细黛轻弹了一下肩上的雪,毫无半点慑人容色,说:“请回禀圣上,废后诏书遣一位无品级的小公公宣读,有失皖国的体面。”   小公公诚惶诚恐,就在他双腿打着颤儿失措时,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声自院外传来,道出了实情:“莫不是因为你在皇上眼里卑如草芥?”   歌细黛闻声,朝着院门处不经意一暼,便看到了景世开。   他裹在雪白绝伦的狐裘里,俊美得惊艳,像极了冰冻三尺下的温泉,优雅深远。任谁都会陷入他手无寸铁的迷阵里,淹没在他彬彬柔和的漫不经心。   “世开。”歌细黛碎冰般的心猛得暖得似晨阳,情不自禁的展开笑颜。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她脚步轻快的奔向他,尽管废后诏书上盖有他的玺印。   “你做千古名传的明君,祸害毒妇我来当。”血流成泥,尸骨堆阶,她陪着他拼出一条帝业路,以爱之名独自背负令人唾弃的千夫所指。只因在她中箭奄奄一息时,他握住她的手,眼中带泪的坚定说:“或凌空或深渊,我们携手并肩。”   成为‘废后’,正好能成就他的大义,她甘心。   当她看进他的眼眸时,她的心赫然一抖。   那双本该温柔深情的眼眸却冰凉寒凛,毫无感情的冷酷森严,连同他整个人都疏远淡默。   “世开?”歌细黛驻步,喜悦的神色僵在清丽精致的脸。   “敢胆直呼朕?”景世开不屑的冷道:“念及你与朕夫妻一场,朕饶了你。”   歌细黛只觉疼痛自骨髓渐渐蔓延开去,久不见深爱之人的火热,骤然降至冰点。   “还不快跪谢皇上饶恕你的忤逆?”那个极其温柔的女声再次响起,忽闻一阵水仙般的异香,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映入眼帘,她眼波妩媚撩人,款款细步移向景世开,依在他怀里,娇声道:“开,你还是莫要告诉她歌家被满门抄斩了,免得她伤心自刎。”   歌家被满门抄斩?!   女子的音量不高,却如洪钟般直扣进歌细黛的耳际,她震惊的望着景世开,难以置信,他至死不渝誓会护她一生的爱呢?   “是朕降的旨,抄斩了歌家满门。”景世开说的轻描淡写,比冬日落雪还自然。   爱情让人目盲,让人耳聋,让人心拙。   歌细黛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袖子里用力的搓着,她忽而想到在他们在新婚之夜时,他说的:这江山龙椅,我要定了。   想必在那时,他看中她的,是她的父亲是皇城禁军指挥史,她的母亲是鄂国的公主。   她爱他,便不顾一切的听他的,陪着他一步步的拼。然而,他爱的终是江山龙椅。   尽管心被闷雷击得粉碎,可她竟是舍不得醒来。   那个女子像只猫一样往景世开怀里钻着,景世开竟抬起臂弯揽住她。她朝着歌细黛暼了一眼,得意与嘲讽之色尽显。   歌细黛强忍着叫嚣的刺痛,深深的吸了口气,风姿端庄的看向那女子,问:“不知如何称呼?”   “穆盈,”那女子妩媚一瞟,风尘之气毕露,摸了摸隆起的小腹,信心满满的道:“太子的生母,未来的皇后。”   “穆盈?”歌细黛岂容她人挑衅,神色不变的问:“出自哪个名门,或哪个望族?”   景世开用指腹细细的厮磨着穆盈的粉颊,漫不经心的说:“你可听过醉情楼,她是楼中出了名的艳妓。”   歌细黛眉毛一挑,假意不懂他嘲她被艳妓取代的羞辱,玩味的道:“哦,艳妓呀。”   穆盈面色闪过一丝窘迫,便露出了愤慨的恨意,哼道:“你一定听说过穆颜。”   穆颜?歌细黛想了想,似是听娘提起过,她顿时想到了。   “穆颜是我娘。”穆盈带着尖锐的胜利者的姿态笑了。   歌细黛恍然道:“哦,一个家奴之女。”   景世开半转身,对上歌细黛隐忍细碎的目光,道:“盈儿,告诉她你爹是谁。”   穆盈抬起尖巧的下颌,讥笑道:“我爹是歌中道。”   歌细黛的心脏再一次被重重的敲打了,眼前的女子竟然与她同父异母?!   穆盈咬牙道:“就是你娘把我娘轰出歌家的,她那时才刚刚产下孩子一个时辰。”   歌细黛正色的回应:“家奴勾引主子,未被乱棍打死,已是对你们母女的开恩。”   穆盈放声大笑,“你还指望我感恩戴德?我每日都在等待着看歌家的人是怎么死的,想起昨日鬼哭狼嚎、鲜血四溅,我心中就大为畅快,”她慢悠悠的移到歌细黛的耳旁,笑声鄙薄的轻声说:“不如你做我的侍女,悉心服侍我,我会为你向皇上求情,留你一条贱命。”   歌细黛的唇角轻扬,透净的眸色中流露出诡艳的寒森,滑过穆盈小人得逞的自负,落在了景世开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说:“你找一个这样的女人步我的后尘,使我脸上无光。”   她不难猜测,他在身边留一个祸水,只是帮他挡舆论的。到时,他可以生杀予夺、为所欲为。历史只会怒骂红颜祸水,同情‘回头是岸’的昏君。灭门歌氏家族就是先例。   景世开的面色微微一抽,随及自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浅笑,他的目光像刺一样袭向她,道:“朕喜欢。”   “朕?你自称朕,是的,这是你的天下,”歌细黛恨意透骨的望着他,藏起怅惘和绝望,“在你的天下多活一刻,我便觉得脏。”   “既然活着对她而言是种负担,”景世开瞧着怀中的尤物,道:“朕把她赏给你了,帮她解脱。”   穆盈欣喜点头,狠毒的神情一闪而过,心里已平添出诸多解脱她的法子。   随及,只见景世开拎起一直在一旁哆嗦的小公公,手指朝他脖子一掐,咔嚓声响,手松,尸体倒在雪中。   大势已去,歌细黛的心死了,她没有质问他为何这般待她,答案不过是她咎由自取。在他视如尘埃的注视下,她绝望感越来越强烈,忽地,她绝决的自挖双目,拔下发簪一下又一下的刺入心口,鲜血染红了雪,她凄然一笑,“爱你无悔,是我瞎了眼。若能重生,我还在,看你敢不敢来。” ☆、第2章 《荣华无量》0002   清晨,朝晖轻柔的穿透了浮于花草间的薄雾。   在歌府的东北角,有一处四季皆有景的花园,数百竿翠竹错杂的遮掩着石子甬道。   只见一个身着藕荷色裙纱的小女孩穿过竹丛,步态轻盈,恍若从浅绛山水中走出来,清玉气质,容颜灿烂。   小女孩步入曲折游廊,驻停在鲫塘,望着微光粼粼的水中倒影。   她看上去尚未到金钗之年,粉颊水润,本该是黑白分明的纯澈眸子,却似笼了一层迷离的纱。   应是十岁?歌细黛浅浅的叹了口气,数不出的寂寥与薄凉。   竟然重生了。   上一世都还历历在目,蚀骨的疼痛还在心间缭绕。景世开,一想起他,她那令人恍惚的眼眸里顿时惊涛骇浪的,唉……   良久后。   歌细黛微微一笑,神色中瞬间绽放出流光飞舞般的清艳。既然能重活一世,歌细黛便想要活得精致一些。   忽闻一声极力压抑着的低泣自假山后传来,是谁在哭?   歌细黛随手拈起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在指间缠着,信步向假山走去。   假山的后面很隐蔽,杂草丛生,连太阳都懒得光顾,倒真是一个能躲起来的好地方。她探头瞧去,原来是娘的小丫环绮云。   只见绮云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埋头轻声的抽泣着。   上一世,绮云是歌细黛的陪嫁丫环,在政变失利后,陪着歌细黛四处奔逃。当他们藏匿于荒山中时,寻不到食物,眼看主子受饿了数天,绮云便从大腿与胳膊上割下几片肉,生火烤熟了给景世开与歌细黛解饿,并用水壶接住割伤处流出的鲜血,给他们解渴。由于伤口感染,她葬身于荒山。   歌细黛犹记得绮云与府中的庖丁情投意和,怎奈当时绮云是娘指定的陪嫁丫环,误了那份姻缘。这一世,她要让绮云有好归宿。   绮云哭声还在继续,她也是十岁,从哭声中透出的无助与害怕那么强烈。   歌细黛迈步绕到绮云面前,抿嘴一笑,声音清脆的道:“有人笑着玩,有人闹着玩,你倒是奇怪得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着玩。”   “大小姐。”绮云受惊的跳起来,下意识的低着头蜷靠着假山。   “哭很好玩?”歌细黛玩味儿般的皱了下眉,定睛的瞧着她脸上的泪痕,那副怯生生的单薄模样甚惹人怜。   “奴婢……”   “把泪抹干了,好好的跟本小姐说说你哭什么。”   绮云一怔,诧异大小姐今日怎么了,她从不主动跟谁搭过话,与仆人们更是保持距离。   提起大小姐,歌府的人除了知道她平日里喜欢清静,还知道她的贴身丫环换了一个又一个,原因就两个字:话多。在前些日,夫人实在没辙,为她找来一个哑巴作丫环,仅一天就被她遣去了别处,原因是她在提墨绘画时,墨汁滴进了她的雪色素瓷茶杯里,她应是不知,端起要饮茶时,哑巴丫环连忙用手指着茶汤里正在散开的墨汁,示意她别喝。于是,哑巴丫环被遣了,原因自然不是话多,而是:事多。   因此,大小姐身边一直没有固定的丫环。夫人便选了一些丫环,每日轮流服侍大小姐。   不得不说,大小姐只对‘贴身丫环’苛刻,说她随遇而安也不足以体现她有多好伺候。   “过来。”见绮云表情中的思量,歌细黛的神色中泛出令人熟悉的索然,缓步走向了纳凉亭台。   绮云顺从的跟在大小姐的后面,唯唯诺诺的低着头,有种摸不着头脑的茫昧,   “说。”半晌,歌细黛开口,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坚韧的力度,令人无法抗拒。   “奴婢笨,奴婢把夫人最喜欢的凤尾鱼喂得撑死了。”绮云眼泪汪汪的哽咽,“夫人说不想再看到奴婢,要把奴婢赶出府去。”   “你笨是笨,却比那把自己吃撑死的凤尾鱼了得许多的,”歌细黛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我娘若真要赶你出去,你还有机会在歌府里哭?”她半眯起眼睛,偏头看绮云,带着些思索的口吻说:“若是你此时去厨房,请庖丁帮你做一份桂花甜酒酿,捧着夫人家乡的传统甜品,在夫人面前赔个不是,夫人会不会消消气?”   绮云一怔,天啊,大小姐平日里可是对凡事都漠不关心,今日儿,她是被那门子的福气砸中了,竟能得到大小姐的宽慰和点化?   在绮云的震惊中,歌细黛的身影不疾不徐的出了花园,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   就是在娘最喜欢的凤尾鱼被撑死的当天,她的师傅死了。   师傅犹其贪酒,更是贪恋躺在树上喝酒,结果喝醉后便睡得很沉,被夜雨中的雷击毙了。   谁又能想到天性风流潇洒,出身武林显贵,令无数江湖少女倾心而竞相追逐,貌似嫡仙、神似明月般笼罩万千星辉的武林奇才,却在英年早逝,竟是被雷劈死的。   也就是师傅的死,歌细黛伤心的再不肯拜别的师傅,本应该是有一身武艺的她,仅会一些够强身健体的。   既然能重新来过,歌细黛不仅要赶去提醒师傅,还要悉心习武。不奢侈像师傅那样轻功与剑法天下无二,能自保足矣。   她心道:人生在世,依靠不得别人,唯有自己有本事自保,方能过得安稳。   歌细黛回闺房换了一身蓝衫少年装,唤来立在院中像石刻般不敢乱动的丫环,为她梳发髻。顷刻间,铜镜中俨然出现一个翩翩少年,似神风清癯俊美,不经意间闪烁着山泽秀骨般的姿质。   丫环很简短的确认道:“大小姐出城?”   府中的人都知道,每当大小姐换男儿装时,便是要出城见她的师傅。大人叮嘱过,只能远远的跟在大小姐后面,别在她面前晃悠惹得她烦。   歌细黛点点头。忆起方才在绮云眼里看到的惊讶,她提醒自己要像以前一样的寡言,免得府中的人起疑,扰了她的清静。   丫环先急步通知府中管家,再去马厩备马。管家即刻派了几名壮士陪同。   歌细黛将装有碎银的荷包塞进了怀里,并没有等丫环将马牵来,而是自顾自的朝府外走去。她要先去街上的酒馆买一壶好酒带给师傅。   由于父亲是禁军指挥使,身居护卫皇宫的要职,需时刻待命,酒会误事,父亲便一直自持的滴酒不沾。但凡有宾客来府中,也客随主便的饮茶。故府中无酒。   穿过枝叶繁茂的紫藤花架,沿着青石阶,她在思量去哪家酒馆。   正走着,她耳畔响起一声愤声厉喝:“畜牲,瞧我不让你尝尽苦头。”   歌细黛驻步,淡暼了一眼,只见姨娘的贴身丫环芷风拎着一只老鼠的尾巴,气喘吁吁的从储物间走出来。   芷风甩着衣袖擦汗,就是这只可恶的老鼠咬坏了黎姨娘的胭脂,捉得她累坏了。   “大小姐。”芷风刚迈过门槛,便撞见大小姐,连忙垂头问安。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斜视着那只在打着转儿的老鼠,不禁想到了它的下场,芷风把它关在笼子里用针扎个半死,然后被活活烧死了。   她伸出手,道:“你若不要,就给我。”   芷风低头看了看老鼠,又看了看大小姐的纤长洁净的手,不禁愕然。   歌细黛神色不变的将手掌稍向前伸了伸,没有再重复。   大小姐一直是与世无争、无欲无求,黎姨娘还曾私下开她的玩笑,说她把歌府当作尼姑庵了。今日儿,大小姐竟是对老鼠感了兴趣?芷风愣生生的把老鼠放在了大小姐的手里。   歌细黛不轻不重的握着老鼠,继续径直向府门走去。   走出府后,她瞧了眼老鼠,它调皮冲她眨着眼睛,逗得她不由一笑。既然有缘,就留着它吧。她从怀中取出荷包,倒出了里面的碎银,把老鼠塞进了荷包里。   街上行人如织,一片太平景象,她穿梭于人群中,不免想起那些年政权动荡,百姓闭门不出……,如一场恶梦,莫再想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酒居”的匾额,信步走了进去。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带笑迎上。   “一壶二十年陈的女儿红。”歌细黛把碎银放在案上。   “小的去酒窖取,劳烦客官稍等。”   “等多久?”   “一盏茶的时间。”   歌细黛在柜台旁的桌前坐下,店小二捧上了一盏茶。   这是京城生意最好的一家酒馆,店面不大,装饰并无考究,酒味纯厚浓郁,酒价却比别的酒馆便宜。曾有别的酒馆暗中派人来此闹腾,均被摊平后,再无人敢来滋事。可见这家酒馆非同寻常。歌细黛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坐在柜台中的掌柜,怎么瞧都不像生意人,倒像是打发日子的。   半盏茶的时间已过。   忽地,有一股清幽的异香袭入鼻息,带着冰凉的芬芳,似是凝结着露水的荼蘼花香,不经意,却能侵入肌骨。   此香来自何处?   歌细黛不由得低敛眼眉,凝神去嗅,只觉一抹珍珠般的光彩飘入余光中,伴随着香气渐盛,转迅跃进她视线里的是个男子的衣袂翩飞的背影。   男子一袭月白色锦衣,似被一阵风送来的。   当歌细黛的眼神触及到他的眉宇时,不由暗惊:竟是他! ☆、第3章 《荣华无量》0003   歌细黛的面色稍稍一怔,悄然收回视线。   他是景荣。当朝皇帝的胞弟,此时尚未到束发之年,上个月刚被封为:闲清王。   在皖国,三字王即无封地也无官衔,只拿年俸。   但凡是有一点点点志气的皇族宗室,是不愿被封为三字王。而这位景荣却是仗着皇帝是胞兄,母后是太后,主动向皇帝讨了一个三字王,倒是提出一个条件,由他自己定称号。私定称号,这可谓自皖国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皇帝见景荣实在缠他不放,便就应了。   有了特权后,景荣在清闲王与闲清王两个称号上举棋不定。于是,灵光一现,他进了他的小钱库,数起了铜钱,单数就是清闲王,双数即为闲清王。他数了整整两日两夜,当他兴致勃勃的走出钱库,准备进宫把结果告诉皇帝时,却发现忘记是单数还是双数了。不得已,又数了两日两夜,最终定下了闲清王。   关于闲清王景荣,在上一世,歌细黛与他没有任何交集,倒是对他的唯一印象是:有银子有女人有宠物的闲散王爷。   当景荣刚被封为闲清王时,王府里大小房子共有三十余间。   到歌细黛成为皇后的第三年,闲清王府的房子扩至到一百七十三间。是如何扩的?均是他用银子把周围买下后圈进王府的宅子。   他有多少银子?在王府的一百七十三间房子里,九十一间是钱库。   他有多少女人?六十四间房子里,至少各住一个女人。   其余的十八间房子派何用?有九间房子养宠物,大大小小有八十七种宠物,比如:乌龟、猞猁、竹蛉、豚、鹰、促织……   他闲散到什么程度?在景世开篡位后,诛杀了诸多皇族宗室,偏偏他就没有入过景世开与歌细黛的眼。   不禁,歌细黛在暗忖:他是怎样明哲保身的?他堆积如群山的银子是从何而来?   在此时,景荣慵懒恣意的依在掌柜的柜台前。   他脸部的轮廓分明,肌肤白透而泛红,湿润的唇瓣似天生带笑,浓而密长的睫毛下,漆亮深邃的双眸似墨玉般通透。像是与生俱来的,他浑身洋溢着出世般的闲淡,宛若幽谷绿植间静谧恒古的日光,却在不经意间闪现出气吞山河般凌云的铮亮。   “草民参见闲清王。”掌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未敢声张的压低音量,起身抱拳行礼。   看样子,闲清王不是第一次到访。   景荣冲着掌柜笑嘻嘻的勾了勾手指,待掌柜俯耳过来时,他缓缓地道:“什么草民什么王,空,本王喜欢实在的。”   “王爷请坐,”掌柜赔着市井之气的笑脸,用衣袖擦了擦椅子,躬着身子道:“王爷此番出府体恤民情,光临小馆,真真蓬荜生辉啊。”   景荣左手中盘着一块有棱角的玉石,身子一侧,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慢吞吞的说:“本王闲来无事,不如赏脸帮你清点下今日的账目?”   “草民真是三生有幸,”掌柜深深的鞠个躬,便打开钱箱,感恩戴德的拱手道:“有劳王爷。”   景荣不慌不忙的拿出一个口袋,将口袋打开放在钱箱旁。又取出一个口袋套在右手上,开始清点着银锭。只见他将银子从钱箱里拿出来,一锭一锭的放在了准备好的口袋里。   歌细黛虽是看不到柜台里的情况,却是听到了银子碰撞的声响。她目光一划,捉到了掌柜眼底闪过的一丝戾气,思量起景荣的眼神,应是从容不迫的自然而然。   清点了满满一口袋的银锭后,景荣的脸上笑开了花,赞道:“掌柜的,生意不错呀。”   “托皇上的福,托王爷的福。”掌柜憨笑。   “唉哟,怎么银子溜进了本王的钱袋里了?”景荣皱眉撇了撇嘴。   掌柜是跟着大人物混的,自是机灵,赶紧见风使舵的说:“王爷钱袋里的银子,当然是王爷的啊。”   “好像有点道理?”景荣斜眼望着掌柜,左手中的玉块盘得快了些。   掌柜和声道:“肯定是王爷的啊。”   景荣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懒洋洋的道:“本王拿着本王的银子从这里出去,若是被别人看见,说三道四的,岂不是毁了本王的清誉。”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帘扫了一圈馆内。   就在景荣抬起眼帘的一瞬间,歌细黛条件反射的左手扶额,以肘支着酒桌,敛颚,换一个不被看到模样的姿势,闭上眼睛假寐。   此时的酒馆内,只有歌细黛一位客人。   “王爷何需介意小人之心。”掌柜也跟着看看馆内,瞧见那位少年打起了盹。少年进酒馆时,他倒是多打量了几眼,真是长得俊美,纯得像初春的第一缕风,毫无半点浊气,据他阅人无数的判断,无需对少年带有戒备。   景荣双眼一瞪,像看只蠢货的哼道:“本王做事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可介意的。”   “是,是,王爷说的是。”掌柜赶紧弯腰低头。   景荣摸了摸下巴,思量道:“本王影子正,小人的心歪,也能把本王的身子看歪了。”   掌柜知趣的不说话了。   景荣恍然道:“这样,你替本王把这些银子换成铜钱,送到本王的府里。”他从银袋里翻出最小的一块银锭,大方的说:“赏你的。”   “谢谢王爷,草民马上去办。”   景荣摘下套在右手的口袋,随手一扔,转身前没忘记小声说一句:“还需不需要本王提醒你,必须夜里送,免得被小人看到。”   “是,是,王爷提醒的是。”   景荣从柜台施施然走出,歌细黛一动不动的闻着一抹异香逼近,似稍一停留,她的心一颤,顷刻间便散了去。   闲清王的钱财都是这样来的?当真是取之有道。不是道德的道,是道路的道。   “客官,你的女儿红。”店小二见闲清王离开后,才上前。   歌细黛倦倦的站起,变着音色道:“这何止是一盏茶的时间,分明是一壶茶。”   店小二赔笑道歉:“客官对不住了。”   歌细黛随手提起酒壶,转身之际用余光暼了一眼掌柜,见他正埋着头,沉着脸,透着难以言明的狠态,看上去不像善类。   走出酒馆后,歌细黛先是在街上随意的走了走,确认无人跟踪时,便拐进了一个冷清的胡同,急步回府。   本是不想遇到突发事而耽误去找师傅,谁知,却还是撞进了网里。   当歌细黛已经走进胡同深处,忽地察觉到有人在她背后。   准确的说,是风里裹着一抹熟悉的香,冲入了她的鼻端,敲醒了她的嗅觉。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听到脚步声。   歌细黛渐渐的放慢了脚步,直至驻步,提着酒壶的手指隐隐的搓了搓。背后像是猛得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使她顿生出平和的力量。   她在等着他先开口。   除了那凝结着露水的荼蘼花香在鼻间缭绕,只有她越等越不安的心跳。   不必再僵持,她立于原地,先声夺人道:“阁下何不向前一步。”   “你为何不转过身来。”是景荣的声音。   “阁下有何请教。”歌细黛半转身,抬起头看他。   景荣慢悠悠的向前半步,迎上她的目光,他看到了她眼神里令人振奋的光辉,像是看透世事般的纯粹,还有着动人心魄的凉意。她的眼神与她的年龄很不符,特别是她的神色,超乎想象的温软,有着柔中带刚的吸引力。   歌细黛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任何少女的羞涩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都会很无趣。   景荣手盘着玉石,含笑道:“小姑娘,你不好好在闺房待着,却扮起男装买酒,心术很成问题,”他话锋一转,一本正经的道:“拿出点什么封住我的嘴吧。”   歌细黛笑笑,敢情是来做生意的。若是连这么小的生意也做,他府中的金山银山倒不足为奇,虽是辛苦些,却是凭本事赚得。   即是能用东西解决,她自然不会吝啬,尽管她故作不知他的身份,他总归也是王爷。   “这壶酒怎样?”她扬了扬酒壶。   景荣摇了摇头,“有酒就要有琴,有琴就要有舞,有舞就要有美人,有美人就要有一轮明月,”他轻撇了下唇,“太过铺张,很亏本,不好。”   歌细黛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提起荷包,说:“我倒是有一个可爱之物,无聊时能逗乐博一笑,不知阁下可喜欢。”   “亮出来瞧瞧。”景荣眯起眼睛打量着荷包,锦纱质料,确定了她达官小姐出身。   歌细黛将老鼠捧在手心,还不等她说话,他喜欢动物的天性被激活了,连同荷包一起拿了去,道:“我笑纳了。”   老鼠发出吱吱的声响,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掌心。   歌细黛刚要索回荷包,景荣握拳掩唇轻咳,定睛瞧她,微笑道:“本王要回府了,你不恭送?”   歌细黛一怔,原来他是知道她假寐的?既然如此,她款步后移一步,欠身道:“恭送王爷。”   景容灿然笑着纵身一跃,墙头的藤蔓绿叶只轻轻颤了颤,便恢复如初。   歌细黛尚未回过神,已寻不到他的踪迹   荷包……   也罢,就算是赠予了老鼠,纪念相伴一场。   如今,老鼠寻到了好归宿。他养那么多种宠物,每种养一只,恰好老鼠先占个名额。   已近傍晚,歌细黛回到府后,歉意的看了一眼焦急的管家,便纵马出府,去城外找师傅了。   谁曾料到,刚到城门口,大雨就倾泻而下。 ☆、第4章 《荣华无量》0004   乌云压境,暴雨铺天盖地的急剧而下,苍穹骤然变暗。   歌细黛勒马立在城门旁,眸色微沉。雨滴极密极硬的砸落于大地,溅起带雨珠的尘土。土中带着雨气,雨中带着土气。   视线像是被一大块灰茫茫的布裹着,天连水,水连地,万物氤氲一片   在远处,一道闪电撕裂般的划破天际。歌细黛提起马缰绳,冲进了雨中。   跟在歌细黛后面的家丁们面面相觑,连忙也追了上去。   雨水刺着肌肤的感觉真好,凉凉的,微疼,那是一种活着的证明。   出城三公里,便拐入进了山。   本是雄浑巍峻的大山,在雨中,显得格外羞涩朦胧。   歌细黛不时的放缓速度看路,要确定山路靠山体的一侧是安全的,没有雨水冲下来的泥流。趁着看路的功夫,等一等家丁们。   沿着一条小溪向大山深处,在一大片野桃花树旁向南,绕过两个山坡后,便能看到一棵古榕树。   古榕树冠幅广展,蔚然成林,遮天蔽日,可容纳近百人在树下乘凉。   这棵树在一处院落里。   上一世,师傅就是在这棵榕树上被雷劈中的。   歌细黛跳下马,伸手拨开挡住院门的繁茂枝叶,叩了叩门,便奔进了院中。   她很怕来晚了。   偌大的院子在树下,树下摆着几张竹椅。   她浑身**的,来不及抖落衣衫上的水珠,便径直走向厅房。   刚迈出数步,她就看到了他。   他一袭艾绿色春衫,黑发随意的飘散着,脸白似雪,唇红似梅,眸黑似子夜,五官明朗,身材修长而壮硕。气度非凡,似山中仙人,高雅而不可触,即是国手丹青也难以描摹他的神姿。   他叫宁潜,碧湖山庄的少庄主,天赋奇才,轻功与剑术天下第一。江湖事多,他常居于山林中,寻得一丝逍遥。却是苦了一群四处寻他的多情少女。   歌细黛见师傅安好,欣喜唤道:“师傅。”   宁潜微微笑,声音轻得像冬风吹皱溪水般的柔,“你是如何知道我在等你。”   歌细黛眨了下左眼,把湿漉漉的酒壶用袖子擦了擦后,向他抛了过去,笑道:“我猜到你没有酒喝了。”   此时,空中一声响雷,惊得她打了个激灵。   宁潜稳稳的接住酒壶,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畅快的喝了一口酒,咂咂品着酒香时,瞧见了她浑身湿透,苗条的曲线毕露,他的神态情不自禁的有些不自然,不禁皱皱眉,道:“来,九儿,跟为师进屋换衣赏。”   “他们呢?”歌细黛回头望一眼与她一样**的家丁们。   宁潜伸手朝树上一指,“树叶尽管摘。”   用树叶当衣裳?歌细黛忍住笑,朝着树根旁摆着的三排酒壶,对家丁们说:“生火烧水用,随便拿。”   宁潜挑眉,双眼中笑意盈盈,道:“能被湿衣服泡死的人,你留有何用?”   他有些诧异,她倒是关怀起家丁了,以前的每次,她对家丁们都视若无睹的。   歌细黛想了想,觉得有理,便跟在宁潜后面朝里屋走去。对于死过一次的人,会倍加珍惜生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宁潜跨过门槛,回眸一笑,道:“酒不错。”   歌细黛附声道:“是不错,它有一个神奇的功效。”   “哦?”   “只要你能喝一百年,它能保证你活到一百岁。”   宁潜一怔,侧目瞧她,她一脸认真样。   犹记得两年前,歌中道带着歌细黛去碧湖山庄,提出愿拜宁潜为师。宁潜当时愕然,他虽是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却从未考虑过收徒,便当即拒绝。   谁知,歌细黛不以为然的道:‘听说宁潜轻功与剑法乃天下第一,实不可信。’   宁潜从不将虚名薄利放在眼里,倒是不甘被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轻视,他笑说:‘事实上,但凡懂轻功与剑法的名流,无人对我的‘天下第一’怀疑过。’   歌细黛跟着笑笑,道:‘天下本来是没有什么天下第一的,不如你的人多了,你才成了天下第一。’话锋一转,她接着说:‘你害怕收我为徒,是担心我的悟性高,抢了你的天下第一?’   宁潜怔了怔,发现她有趣,便决定收了比他小九岁的徒弟,同时,为她起了个名,唤作九儿。   想起两年前,收她为徒的决定,宁潜只觉庆幸,庆幸给了她一个特殊的死法:被很多女子嫉妒而死。   宁潜拿出几件衣裳搭在椅背上,轻捻出一个字:“换。”   他的声音一直很清柔好听,歌细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湿衣裳都紧贴在身上,很不雅观,尽管此时才十岁,而她已懂得女子该有的矜持,便下意识的转个身背对着他,等他出去。   宁潜刚要走,却见她转身,他顺势看去,瞧见了她冻得瑟瑟发抖。心道:傻九儿,雨天还来送酒。   歌细黛见等不走他,便扭头道:“我娘说……”   “什么?”宁潜的心猛得一颤,他迎上的,分明是五分清丽五分艳丽的眼眸,带着若有若无的迷惑。可他不得不清楚的意识到,她只是十岁。   “我娘说,女子换衣服时,男子要回避。”歌细黛未注意到宁潜神情中的暗光流动。   宁潜信手拿起一件外袍,向她一掷,披在了她的肩上,便逗她道:“这里哪有什么男子女子,只有师傅与九儿。”   歌细黛拢了拢外袍将寒冷的身子裹住,笑道:“上次师傅泡温泉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奇怪,为何她的笑里有了绚丽多姿的神采,简直令他陶醉。宁潜瞳孔微缩,暗暗吸了口气,淡雅一笑,恍然道:“为师去看看豚肉该烤好了。”   他刚要走开,便发现了她裙摆处的泥泞,提醒道:“换下的衣裳莫要弄脏了为师的地面。”   歌细黛打趣道:“我踩在师傅床榻上的被单换,可好?”   宁潜颌首,“可以。”   歌细黛诧异的问道:“宁可被单脏,也不要脏了地面?”   宁潜很认真的神情,“被单脏了可以换,地面脏了不能换。”   换作歌细黛怔了怔。   听到门吱呀一声掩上,歌细黛才知道他已出屋,四下扫视一圈后,换上了他的衣裳。   很不合身,她低头看着宽大的衣裳,不禁失笑。   忽然,耳畔响起一声雷。   她急不择路的奔出屋,徜若宁潜此时在树上被雷击中,她该有多自责。   刚到院中,她就闻到了豚子的肉香,只见宁潜坐在竹椅上,正用小刀削着肉片。   歌细黛松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的竹椅,双手托着下巴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宁潜将削下的肉片整齐的摆在盘子里,肉片的薄厚一样,削了一片,一片,又一片……。他要削一百二十三片,正好能将盘子摆满。   她知道,不管是吃什么肉,他总要用小刀削成肉片,必须是薄厚一样,也必须是一百二十三片,就连一条小小的鲫鱼,也不能撼动他吃肉的习惯。   夜幕下,歌细黛点了九盏烛台。这是宁潜的要求,一定是九盏,并且一定要摆在固定的位置。   雨已经停了,不时的有雷鸣响起。   “九儿,吃肉。”肉已削好,宁潜收起了小刀。   歌细黛尝了一口豚肉,郑重其事的说:“我们应该热爱动物。”   紧接着,她又说了一句:“因为它们很好吃。”   宁潜将酒吞进了肚子里,差点呛到,“说的很有道理。”   “首次得到师傅的表扬,”歌细黛津津有味开怀吃着,喃道:“难道吃豚肉能让人变聪明?”   宁潜跃至树上,笑道:“如果吃豚肉能让人变聪明,你要吃多少千只豚?”   歌细黛见他躺在树枝上举壶饮酒,那青衣飘着,黑发垂着,像云彩浮在空中那样的随意洒脱,美倒是美,却很危险。她站在树下,抬头笑问:“九儿是傻,那么,在空中雷鸣时攀在树上的师傅,可是比九儿聪明?”   宁潜矫健的身影一晃,侧卧在树枝上,美滋滋的饮了口酒,“在树上饮酒是人生第二大乐事。”   “被雷劈中了怎么办?”   “我没有被雷劈中过,如何知道怎么办?”   歌细黛踮起脚尖,伸手拉了拉他垂下来的黑发,央道:“师傅,你下来可以吗?”   “我若是想下去,那就是一千个可以;我若是不下去,一千支箭对准我也不可以。”宁潜抿嘴轻笑,一点也没有下去的意思。   不知为何,逗她,已成为他人生第一大乐事。   歌细黛定睛的问:“一千只苍蝇叮在你的酒壶上呢?”   宁潜一怔。   歌细黛叹了口气,道:“师傅既然喜欢在树上,那便在树上罢。九儿闲得无聊,不如找点事做,”她瞧着剥掉的豚皮,漫不经心的说:“既然师傅不喜欢里屋的地面脏,九儿就用这豚皮把地面好好的擦擦干净。”   说着,她拿起豚皮,就往里屋走去,心道:还不快来阻止我。   可偏偏,宁潜好像没听到,反而愉快的换了个姿势卧在树枝上,畅饮得舒坦,准备酣睡。   歌细黛刚走出几步,突然,榕树顶上响起了一声炸雷。顿时,火光四溅,黑夜通明,树杆被劈断,一股黑烟从榕树里窜出,她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宁潜呢?又被雷劈死了? ☆、第5章 《荣华无量》0005   当歌细黛落在距离院落数十尺之外时,她脑中仅想着一件事:师傅又被雷劈死了?   树枝倒断砸倒房屋的声音轰的传来,她僵在原地怔怔的盯着。仅是片刻,她便连忙向院子奔去,去确认师傅的安危。   “家丁和马匹有你这样的主人,真是好福气。”宁潜仰脖饮了口酒,声音清柔。   听到他的话,歌细黛刚迈出的脚还没有落下,脑袋已经转回去了。   “多操心亦老,小心愁白了发,”宁潜指向不远处的两间独屋,“他们一直被我安排在那边,你似乎从来不曾留意过。”   “我以为你又被雷击中了。”歌细黛笑了,笑容里有着明月般亘古的皎洁,似风般的柔、韧。她知道了,将她从院中带出来的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是他。   “又?”宁潜眯起了眼睛。在树上饮了那么年的酒,被风吹雨淋雪埋过,他怎会被雷劈?既然有雷打在头的正上方,他也能避开。如果他会被雷劈死,一定是他喝了很多很多酒,醉倒了。他还从来没有把自己喝得醉倒过。   歌细黛抬起眼睫,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不知树枝压坏了几间屋子。”   “我倒不介意这个。”   “你介意什么?”   宁潜慢慢的说:“给你煎的药汤要重煎了。”   “药汤?”   “我是免得你把咳嗽伤风传给我。”   “可我没有咳嗽伤风呀。”   “防患于未然。”   歌细黛含笑看着他,看他微微轻挑的长眉下乌玉般的眸子。真好,他活着,活着真好。   上一世,她的余生里没有他特有的逍遥,便就一直在奔,很忙很累。   他们就站在黑夜里,浩瀚的天际在他们的气息里斗转星移。   房屋虽然被劈断的树枝砸塌了,还是可以有挡风的地方睡觉。   看到宁潜跃到树上,舒服的一躺,头枕着双臂。歌细黛从屋中出来,忍不住说:“师傅,你每晚都睡在树上,要床榻有何用?”   宁潜答:“换衣裳用。”   “你怎就不喜欢在床榻上睡?”歌细黛不免在想,幸好他没有被雷劈死,可是,万一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呢。   “一个人睡,太寂寞。”宁潜的声音很轻,像一只蝴蝶停在一朵花上,轻颤的抖落花瓣上的露珠。   寂寞?他十九岁,已懂得了寂寞。他犹如飘荡在峰巅积雪中的雪莲,每日俯视着呼啸而过的晨曦,只觉得,每一日都像少了点什么,是什么?他还说不清,便寻找,还在寻找。   歌细黛听罢,便向屋里走去。   她知道何为寂寞,也知道,一个人的寂寞是难以被别人理解的。   “把窗台上的药汤喝了。”宁潜翻了个身,黑发在半空中飘着,他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   歌细黛侧目看向窗台,药汤已盛在碗里,还冒着热气。是当她收拾房屋的残局时,他为她重新煎的药汤。   翌日。   家丁们修缮房屋,宁潜身为师傅要教徒儿本领。   “师傅,怎么不教九儿剑术。”歌细黛似冕鹤般自山峰上的松树上翩然飘下,追逐着宁潜,脚尖轻点着游于山林。   “轻功娴熟就已很受用。”宁潜笑容恬淡。   “仅会轻功怎能自保?”歌细黛可不想争了他的天下第一,能足以保身足够。   “不仅能自保,还是最有智慧的自保方式。”   “最有智慧?”   “兵家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歌细黛笑了。   宁潜一脸认真样,“为师教你的都是精华。”   “若是无路可走了呢?”歌细黛纵身跃向湛蓝的湖,那一步步的落在莲叶上,轻得像阳光掠过水面,鞋底都未沾到一点水迹。   “装死呀。”宁潜伫立在她走过的莲叶上,遥望波纹迤逦延展。   气象万千的光阴,弹指过时,不过一刹。如果她的前方是无路可走,他想,他会带她走。   转眼过了七日,如以往相同,宁潜只教歌细黛轻功。每当歌细黛提起剑术,他总有不同的说辞。   歌细黛要回府了,宁潜要进城,两人便同往。   云影徘徊,远黛含烟。   迎着明媚的阳光,他们纵马在峰峦耸翠。   当他们绕过一座山,将要进入官道时,忽的都勒住了马。   只见前方有一群人。   确切的说,是一群蒙面黑衣人手持凶器在围攻一个少年,一个手无寸铁的紫衣少年。   歌细黛挑眉朝那紫衣少年暼去,他宛如一朵傲然绽放于荒漠里的花,紫色丁香花,浓烈袭人。紫光飞舞,他强大的气场只是不动声色,便足以令群芳失艳,似天地间仅他一人便能美景遍地。   她扪心自言:上一世,不曾识他。   紫衣少年虽武功不俗,一招一势沉着高深,却是寡不敌众,已身中数伤。   宁潜捏着酒壶饮了口酒,恣意一笑,道:“九儿,看,这就是不会活学活用‘走为上’的例子。”   歌细黛在看,她一直在看,看到那个紫色少年被困在淡淡的血腥气里,看到他骄傲不可一世的光芒,以及碧落黄泉都摧残不得的绝代风华。   有一瞬间,她想视若不见的走,可是,她的眼睛根本就移不开。   宁潜不经意看她一眼,她那么沉静的望着厮杀的人群,点化道:“你看,血的教训。”   “我看到了,看到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一只虎与一群狼在嗜血奋战。”歌细黛隐隐的说出了她脑中浮现的场景。   “如此比喻,显然对虎与狼很不尊重。”宁潜唇角带笑。   歌细黛收回目光,看向宁潜,“师傅,替我救他。”   宁潜眯起眼睛,气息微凉,“只因他长得比女人还美?”   歌细黛笑了,笑得像初春半开的海棠花,“我想修点功德,为来世用。”   “今生未完,便讲来生?”   “今生对于我而言,多活一日就是赚的。”   宁潜饮了口酒,咂咂酒味道:“想赚得多些,就莫要多管闲事。”   歌细黛抿着双唇,看到紫衣少年尊贵的气势在奄奄一息。   “见死不救这种事,你不做,别人也会做。”宁潜轻皱了下眉,只觉空中弥漫着的污浊之气,使他很不习惯。   “我想试试看,今生能不能过得没有遗憾。”歌细黛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宁潜看不穿她眼底迷蒙流转的缄默,已像突起的艾绿色的冬风,轻柔锐利的向前刺去。   “给我的九儿一个修功德的机会。”宁潜稳稳的落在那群人旁,淡然一笑。   黑衣人们顾不得这个突如其来的人,而是对准了目标,取其命。   宁潜那艾绿色的身影一跃,薄似樱花瓣的软剑呼之欲出,亮得耀眼。   软剑一挥,似风、似雨、似雷、似雪,急、准、稳、轻。   顷刻间,十二名黑衣人已倒地一半。   除了宁潜与那个紫衣少年,所有的活人都怔住了。   歌细黛只知道宁潜的剑术天下第一,还曾嘲笑过他连支剑也没有。不曾想,他的剑那么软,那么锋利,就在他的身上,与他像是一体的。   趁机,那个紫衣少年迅速出手,在倒下之前,将活得的黑衣人全部灭口。   歌细黛翻身下马,缓步走向紫衣少年,他已昏迷,血已湿透了衣。   宁潜挥剑轻划破手掌,用鲜血洗剑。他的剑脏了,脏到需要他在以后的每一日用自己的鲜血清洗。   他的剑是第一次杀人。剑,本不是用来杀人的。   歌细黛对随行的家丁们道:“把他抬上山。”   宁潜收起了剑,痛快的饮了几口酒,望着她向山上攀的背影,肩颈线条流畅优美,鲜活的极致,不由得笑笑。她好像不是那个凡事置身事外的小孩子了,她长大了,长大到独自应付每一个决定。   在半山腰,歌细黛道:“采些止血草药。”   家丁们应是,便分头去采。   歌细黛俯身瞧着他,他生得极美,神凝秋水,气蔼春风。   他是谁?   为何被围杀?   她并不好奇,她只知道若是不救他,或许日后回忆起会觉遗憾。   忽地,少年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时,她看到了他眼中射出的诡异森寒,那力度就像是一枚小宝石击毁一座山。   肃杀顿生。   歌细黛微微笑了笑,道:“不管是不是你,换作其它任何人或动物,在力量悬殊的拼时,只要我是安全的,我会恻隐相待。”   少年闻言,开口道:“我必会恻隐待你一次。”   听到他言语中的凌厉,歌细黛颌首,平和的道:“我等着。”   少年再次昏迷了。   家丁们采了许多草药,歌细黛让家丁们为他褪衣敷药。   宁潜依着树旁,吟道:“功德修得多了,来生会不会成佛?”   歌细黛背对着在敷药的紫衣少年,轻眨了下双睫,负手道:“那就普渡众生。”   宁潜笑了,看尽她此时神态中的嫣然明媚。   “师傅,你包袱里带的衣裳可否借我一套?”歌细黛见家丁为紫衣少年整理好了衣衫,那衣衫的质地应出自宫中,却已被划破不堪。   “怎样还?”   “想不想试试我的女红。”   “可以一试。”   歌细黛让家丁将紫衣少年移于一个隐蔽之处,将一套干净的衣裳整齐的叠放在他身旁,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潜诧异的问:“不再管他?”   “我已做了我能做的。”歌细黛朝他笑笑,笑容里浮荡着渐渐散开的华艳,丽日长风抚过她白玉雕琢般微扬的下颌。   一行人进了城,回到歌府。   刚踏进歌府,耳衅就传来了一个俏皮的女娃声:“神仙哥哥。” ☆、第6章 《荣华无量》0006   闻声瞧去,只见一个如瓷娃娃模样的髫年女童,双手里各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骑在套有马鞍的大猪上。她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穿着珊瑚色的裙纱,藕节般白嫩的手腕上各戴着一支银镯。脖子上挂着一个夜明珠吊坠。   这就是比歌细黛小四岁的妹妹歌珠澜,黎姨娘所生。   上一世,妹妹无辜受她的牵连,四处躲避,多次险些丧命。当她成为皇后时,广发诏文寻觅。当妹妹回京后,她得知妹妹没有心上人,出于政治考虑,得到了妹妹的允许,将妹妹嫁给了当时的大将军。谁知,就在妹妹刚产下孩子尚未满月时,歌家被满门抄斩,株连五族。   歌珠澜胖嘟嘟的脸,圆圆的眼睛里稚气十足,聚精会神的望着宁潜,道:“你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哥哥吗?”   歌细黛微微一笑,瞧着天生纯真烂漫的妹妹,轻声向宁潜介绍道:“这是家妹歌珠澜。”   有歌细黛在旁,被称赞有仙人之容姿,宁潜愉快的笑了笑,声音通透的说:“是神仙叔父。”   “他是姐姐的师傅。”歌细黛上前,悄悄的捏去她冰糖葫芦上沾的一根发丝。   歌珠澜的注意力全在宁潜的身上,她一直紧紧的盯着宁潜,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回天上去了。听过那么多神话故事,原来神仙真的长得很飘逸,笑起来很美丽。为了能离神仙近一点,她抬腿就从猪身上往下跳,一旁的丫环还没有来得及扶,就看到她摔趴在地,摔了一脸的尘,胖乎乎的小手还握住冰糖葫芦不放。   丫环们吓得脸色煞白,二小姐这一摔若是被黎姨娘知道,摔的轻了还好,她们顶多就是跪三个时辰,热天跪在火炉旁,冷天跪在冰块上。若是摔得重了……,只是一想,她们渗得直发抖。   黎姨娘对妹妹的溺爱,歌细黛记忆犹新。她察觉到丫环们骇得发怔,趴在地上的歌珠澜撇着小嘴欲放声大哭。她侧目看向宁潜,眼神里蕴着笑意,问道:“神仙都有法术?”   在说‘法术’时,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宁潜挑眉,回应道:“法术高深莫测,且永世不灭。”   歌珠澜一听法术,神情由哭转喜,立刻就想爬起来。可是,养尊处优的二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爬起来,只见她趴在地上四肢乱挥,眼巴巴的望着宁潜,急得水嫩嫩的小脸通红。   丫环们都回过了神,连忙奔上去扶起二小姐。   还不等丫环们拍去她身上的尘,歌珠澜便奔到宁潜的旁边,仰头道:“神仙叔父,我的猪猪跑得慢,你用法术让我的猪猪跑得快些。”   宁潜见歌细黛默默的走开,只有硬着头皮帮她收场,何为硬着头皮?他只觉逗九儿有趣,可不想逗别的人。他笑容清雅,俯身对上那双无邪的眼睛,说:“如此简单容易的事,无需用法术。”   “怎样能让猪猪跑得快些呢?”歌珠澜一心扑在此事,眼巴巴的盯着他。   宁潜一脸认真样,“饿它三天,找匹马托着猪食,马在前面跑,猪在后面追。”   歌珠澜听得很专注。   “但有一个前提。”宁潜饮了口酒,笑容亲切。   “什么?”   “把你衣裳上的尘土擦了去。”   歌珠澜嘟着红润的小嘴,低头瞧瞧衣裳,扔掉手里的冰糖葫芦,抡起袖子就拍,胡乱的拍,拍了好一会,朝着宁潜‘咯咯’的笑。她的笑声悦耳,双眼眯得像月牙,软软糯糯的样子很惹人喜欢。   然而,宁潜的目光已移到了远处,落在了正款款走来的歌细黛的身上。   歌细黛换了一袭藕荷色裙纱,及腰瀑发简单的束起,身姿单薄,给人一种淡泊清远的楚楚韵致。   “神仙伯父,她是贱蹄子。”歌珠澜顺势介绍。   这是第一次看到歌细黛穿女儿装,宁潜的眼睛都看得直了,本是应该多看几眼,在听到歌珠澜如此称呼时,眸色骤然一沉,俯身瞟着她。   气氛突然紧张不已。   歌珠澜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撅着嘴,哼道:“她就是贱蹄子,我娘说的。”   贱蹄子?她清脆的声音穿过了歌细黛的耳膜,歌细黛的脚步稍慢了一慢,将手拢进了袖中,手指暗暗的搓捏着,神情依然那么静默,嘴角的笑意依然半隐半现。   一旁的丫环们留意到大小姐来了,脸色大变,皆屏气垂头。虽说大小姐平日在府中很安分守己,像是被揉软的柿子,可总归也是嫡女。二小姐被骄纵溺宠,也只是庶女。据等阶规矩,二小姐如此喧哗的言行是大不敬。   歌细黛心道:歌珠澜才不过六岁,应是受了耳濡,只是口无遮拦,实则并无歹意。她想若无其事,不去计较。可是,丫环们知道她听到了,她想装作没听到已不合适。况且,她不能让歌珠澜养成习惯,将‘贱蹄子’三个字挂在嘴边,倘若日后歌珠澜肆无忌惮的在众人面前提,到时局面会尴尬的难以收拾。   只见歌细黛轻快的走过去,蹲在歌珠澜的面前,目光恬静的平视她,轻道:“姐姐方才听到了,你说,你娘说的,她就是……”停顿了片刻,态度平和,略带了些严肃的口吻,“那三个字很不雅,有污神明,神仙伯父很不高兴,他刚刚施了法术,若是再有孺子说那三个字,将会变得聋哑。”   “聋哑是什么?”歌珠澜没听过。   “聋哑是即听不到别人说的话,也不能开口说话。”   歌珠澜想了想,觉得成为聋哑很可怕,便扭头看向宁潜,要确认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错,孺子再说,会成聋哑。”宁潜配合的做出一副深不可测的神情。不禁,他对歌细黛的随机应变的伶俐又有了新的认识,‘你娘说的,她就是贱蹄子’,句式一换,在口头上没有吃亏。与此同时,她捕捉到歌珠澜对神仙崇拜的心理,言语中透出了无形的震慑。   “我不要变得聋哑。”歌珠澜撇着嘴,几乎要哭了。   “那以后就莫再说了。”歌细黛微笑着,缓缓的站起身,记住了黎姨娘对她的用词。   丫环们听罢,满心的惊赞,不鸣则已的大小姐很有法子。   宁潜拿起酒壶饮了口酒,说:“既然歌大人不在府中,为师先四处逛逛,晚些再来拜访。”   “也好。”歌细黛颌首。   宁潜刚要转身走,只觉左手的食指被一双肉肉的小手抓住了,然后被晃呀晃的。   歌珠澜仰头问:“神仙伯父是要回天上?”   “松手我就告诉你。”宁潜微皱着眉头。   歌珠澜乖乖的松开了手,说:“你能带我去天上看看吗?”   宁潜笑着看向歌细黛,轻轻的甩了甩手,似要将刚才歌珠澜抓过的痕迹甩掉。   “你可以把我放在你的耳朵里,带着我腾云驾雾。” 歌珠澜满心的想要去天上。   “我先去问问天上的侍卫让不让你进。”宁潜念及她是歌细黛的妹妹,便敷衍着。   歌珠澜从地上捡起两支冰糖葫芦,递了过去,说:“你把这个带给侍卫们,告诉他们,如果喜欢吃,我可以带很多很多的给他们吃。”   “他们不喜欢。”宁潜眉毛轻挑,不等歌珠澜再说什么,他已没了耐性的纵身一跃,出了歌府。   “神仙叔父,”歌珠澜大声的唤了一声,见他没了踪影,不免失落,喃喃地说:“他还没告诉我他何时回来。”   歌细黛微微的笑了笑,便折身走开。多么难得的童真。她还能想到,上一世里,即使在歌珠澜长大后,经历过颠沛流离,还一直保留着她的童真。   “大小姐回来了?”一个婉转娇声响起。   伴随着环佩叮当,在六名丫环的簇拥下,黎芷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妆容精致,婀娜多姿。看得出她一点也没有亏待过自己,在牛奶玫瑰花瓣浴的浸泡下,半老徐娘却似少女的肌肤般光滑细致。晶莹滋润的玉镯、翡翠珊瑚满钿、累丝嵌宝衔珠金蝴蝶簪、随手拿着的白玉花卉纹梳子,佩戴的行头华贵无比,简直要掩过她的风采。   歌细黛闻耳,回头,礼貌的垂着眼帘,唤道:“姨娘。”   “瞧,瘦了,”黎芷叹了口气,翻着白眼斜瞧着歌细黛低垂的脸,真是个活尼姑,三天蹦不出两个字的,却是那个该死不死的女人生出的歌府嫡女。她带着心疼的口吻道:“每次你出城,姨娘总担心你吃不好睡不暖的,”她看向丫环,吩咐道:“快去跟厨子说说,大小姐回来了,多做些好吃的,给大小姐补补。”   丫环芷云应是,小奔着去了。   歌细黛倒想说一句:劳姨娘挂念了。   她缄口不言,以免黎姨娘诧异她的变化。却是着实察觉到一抹锐利的目光,狠狠的扎在她的前额。在上一世,她从不曾关注过姨娘,只知道她心怀不满。   想必,任何姨娘小妾,若是有了黎芷的经历,都会心怀不满,并誓要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第7章 《荣华无量》0007   当初,出身于吏部侍郎家的庶女黎芷,与南宫门禁军统领歌中道,在吏部侍郎的撮合下,准备择日定亲。   谁知,从颚国来皖国挑选附马的公主仓央瑛,没有看中皇子,倒是看中了负责护卫她的歌中道。她性情洒脱,在得知歌中道尚无妻子时,便向皇上恳请,提出要下嫁歌中道。   皖国的皇上碍于仓央瑛的执意,出于两国友好,利用皇威说服了歌中道迎娶仓央瑛。   在仓央瑛下嫁入歌府后,才知道歌中道本是欲娶别的女子。天下女子都喜欢试探,她也不例外,她故作大方的告诉歌中道,徜若他喜欢那女子,大可迎进歌府,她会以礼相待。   于是,黎芷以姨娘的身份嫁进了歌府。   仓央瑛育有嫡女歌细黛,黎芷育有庶子歌空明和庶女歌珠澜。   由于黎芷产下了歌府唯一的儿子,以及歌中道的纵容,黎芷在歌府的地位从未被轻视过。她虽然记恨仓央瑛,在表面上倒是规规矩矩,不露痕迹,两人共处十一年,她不曾留下把柄。抑或,仓央瑛并不想抓住她的把柄。   然而,庶女出身的黎芷,一直不甘心自己生的女儿还是庶女。   歌细黛回忆着上一世,不知道黎姨娘的下场怎样,甚至连娘是怎么死的,她也不清楚。   晌午,阳光好。   在正房的院中,她们躺在长廊下的摇椅上晒太阳。   只见一位美少-妇惬意舒适的侧卧在紫檀木摇椅,双眼腥松迷离,肤色红润,身着一袭伽罗色的裙裾,乌发绾成髻鬟,用一支金丝楠木的簪钗固定。这便是仓央瑛,歌中道的夫人,歌细黛的生母。   比起黎芷的雍容,仓央瑛简约得出奇,脱俗的气质中带几分华贵的柔美。   当然,仓央瑛可从来不把自己与黎芷比,会有**份。   她像是对凡事都置身事外,活得很随意,丝毫不愿意多动一点脑子,即使是众多戏子在她面前演出空前绝后的剧目,她顶多也就是眨眨眼睛看两眼,诸事不入心,可以说是整天悠闲自在。当然,有一个人能轻易的触动她的情绪,便是歌中道。   听闻明日有雨,仓央瑛便联想到她的洞房花烛夜,就是一个雨夜。她用力攥着绣着泣血杜鹃花的菖蒲色手帕,指关节凸白了。   已经十一年,每当仓央瑛想起她空度的洞房花烛夜,她就恼得咬牙,不管手里握着什么,总会被握得很紧很紧。即便是咬得牙出血,她还是会随时随地的想起,甘之若蚀。   瞧着仓央瑛绷着的唇角,眸色中闪烁着细碎的恨意,歌细黛知道,娘的心又在醋海里乘风破浪的翻滚了。   歌细黛捏了颗无花果放在嘴里,凑身过去,轻轻的拉了拉仓央瑛手中的帕,“新手帕?让女儿瞧瞧?”   仓央瑛松了松手,心也从禁锢里暂时跳了出来,不由叹了口气,“待你嫁人时,可别像娘一样,挑了个自己爱的。”   “难道要像爹爹一样,娶个自己爱的?”歌细黛唇角带笑的眨眨眼,盘腿坐在草蒲上。   仓央瑛抬起纤细白皙的手,那手背上的肉窝窝显得很可爱,她揉了揉太阳穴,松怠怠的说道:“若你能有你黎姨娘的六分福气,被相爱的男人迎娶回家,娇贵的宠溺,倒也好。”   “娘就不觉得,爹心中爱的女人,是娘?”歌细黛神色平和,荡在眉梢的温暖里有几分提醒。   若是别人这样说,仓央瑛会认为是嘲讽,当此话出自女儿口中时,她不免欣慰于女儿贴心的安慰。如果歌中道爱她,怎会在洞房花烛夜时,他在檐下坐着不进屋,让她一人独守?他若是爱她,怎会给黎姨娘名分,并让黎姨娘先怀了身孕?他若是爱她,怎会任由黎芷每月的花费是府中一半的开销,而不闻不问?   曾经,在梦中时,仓央瑛觉得过歌中道爱的是她。然而,那终是梦,睁开眼睛后就消失不见的梦。   见仓央瑛沉默垂目,在漫不经心的吃着无花果,歌细黛轻唤道:“娘?”   “娘觉得,你此生遇不到心爱之人,嫁个贤良夫婿,一辈子守着本分过日子,也不错。” 仓央瑛淡淡疏秀的双蛾微皱,她希望女儿一辈子都像此时这般的恬静与知足。爱情中的不如意浇灭了她对生活追求的那团火,抑或是,她只对爱情还燃烧着旺盛的火焰。她忽而一笑,只觉女儿尚幼,谈婚论嫁为时过早,女儿也体会不出那份煎熬,便话锋一转,“这无花果不错,多吃。”   歌细黛却要继续,只因上一世她懂得了爹爹的心迹,想让娘早些明白。她手托着下颌,柔和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狡黠,道:“容女儿猜一猜,莫不是当爹爹在迎娶娘之时,自觉受到了侮辱,他本是刚毅威武的将士,血气的尊严高高在上,却被一女子逼迫的嫁娶。爹难免心中不服,咽不下那口窝囊气,故意冷落娘,而后又鲁莽冲动的迎娶了黎姨娘。在渐渐与娘的接触中,爹发现了娘的可爱与真心,便动了真情。”她瞧着娘在专心的听,便接着说道:“却在此时,娘已经因为府中有了黎姨娘以及黎姨娘所生的一双儿女,而心中怨气,只因有着公主的教养不吵不闹,但用了冷漠的方式待爹,使爹也倍感痛苦、懊悔、自责。”   “即是如此,你爹为何现在还待黎姨娘那般的好?” 仓央瑛不忍打击女儿的浮想联翩,却在暗忖女儿怎么变了,变得心思缜密,便不由得想多窥探一些女儿的变化。   “爹爹待黎姨娘好,只因他知道黎姨娘的个性。若是他冷弃了她,而对娘的深浓的爱意表现的明显,无非会导致黎姨娘的嫉妒。娘与人为善,达观洒脱,又没有心眼,难免疏于提防,万一暗中被下毒手。”歌细黛深知这番言论会使娘诧异,她还是要说,只因娘是她最亲的人。话毕,她郑重的道:“爹对娘的爱用心良苦,开始在为当初的荒唐行径赎罪,娘却不知?”   仓央瑛笑了,她摸了摸女儿的脸,温婉的低问:“还有什么是娘不知道的,都说给娘听。”   歌细黛看出了娘的不相信,在脸上俨然带着蒙在鼓里的豁然,无疑是想多试探女儿的变化。于是,她拿起一颗无花果津津有味的吃着,恢复了与她年龄相符的纯真模样,带着些神气的口吻说:“师傅就告诉我这些,娘有什么不懂的大可讲出来,待我遇到师傅时,向他请教。”   “这些是你师傅说的?”仓央瑛心中恍然,不禁笑了,笑自己方才竟惊讶女儿是不是脱胎换骨了。   “是呀,师傅的眼睛明亮着呢,虽是只来府中两次,却将种种看得透彻。他说爹在忏悔,没有指望娘的谅解,只是一心一意的疼爱你到终老。”歌细黛把一切归功于宁潜。   “宁公子自是聪慧,武功与仙骨盖世无双,”仓央瑛倦态的眯起了眼睛,忆起不久前见到宁潜,细细观察后,见他在男女之事上单纯的无一丝杂念。接着说道:“至于爱情,他想必还未开窍呢吧。”   歌细黛故作不服的道:“反正我师傅是这样说的,我是相信了。”   “替娘谢谢你师傅的吉言。”仓央瑛虽是不信,依然在细细的品起了那番话。   仓央瑛不信,是因为这些年她已经想开了。女儿好、吃好、喝好、睡好,便就好了。不管歌中道对黎芷有几分的爱,她终是正室,是歌府的夫人,是他的妻。   歌细黛没有奢求娘全盘接受她的提醒,当她留意到娘眼眸中的考据与思索,便知道已经起到了效果。   “娘,想不想见识一下女儿的轻功?”歌细黛面带幸福的看着娘,看她带着平常心过得清闲,而在清闲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孤独。   歌细黛知道,上一世,娘的与人无争,在爹不得已的隐忍里耗光了青春年华,娘还是爱着爹,只是没了非要在一起的执念。也应是因为歌细黛的谋逆而毁了晚年。   此生,歌细黛想多陪陪娘。   “好,好。” 仓央瑛缓缓的站起身,已见歌细黛脚尖轻点,优美的转身,在灿然的阳光下轻盈的滑过,停在那株耸立的玉兰树上,宛若一朵玉兰花般绰约多姿,裙带迎风摇曳,神采奕奕。   看着歌细黛似雀儿般戏在树梢、屋檐,仓央瑛犹记得两年前,歌中道问歌细黛的生辰愿望是什么,歌细黛说想习武。于是,歌中道当即就同意了,并特意带着歌细黛远赴碧湖山庄求师。   仓央瑛曾劝过歌中道说:‘大家闺秀怎能抛头露面的习武,恐遭耻笑,有辱歌府名声。’   谁知,歌中道这样回应:‘难得她有感兴趣的。’   就在仓央瑛第二次劝说时,歌中道说:‘我武将出身,生的女儿不能文文弱弱的。’   有一种爱屋及乌的爱,叫不顾一切的纵容。   就在歌细黛立于高处看到歌珠澜时,忽而想到,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在上一世步她后尘的穆盈。   她决定要寻找到穆盈。 ☆、第8章 《荣华无量》0008   夜幕降临时,醉情楼里的艳曲儿渐渐的铺开了。   娇声秽语四溢,点缀着酒色笙声。   歌细黛一身少年装,正负手而立于屋顶,将醉情楼的院落尽收眼底。   关于穆盈的下落,唯一的线索便是:醉情楼的艳妓。   穆盈此时的年龄是多大?在昨日,歌细黛盘腿坐在草蒲上,捧起仓央瑛的脚,为她揉脚。与上一世一样,仓央瑛轻叹道:“以前,每到黄昏时,穆颜就是这样,为娘揉脚。”   “穆颜是谁?”   “一个丫环。”   在上一世,歌细黛没再问下去,如今,她问道:“女儿怎不曾见过她?”   仓央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浅浅的说:“在你两岁那年,娘将她赶出了歌府。”   “为何?”   “娘忘了。”仓央瑛当然记得。那日,歌中道深夜归来,来到她的榻前向她求欢,如往常一样,她以身体不适婉拒。歌中道也如往常一样,搂住她便强势的索吻。有时,在他温柔而强悍的臂弯里,她会节节败退的使他得逞。而那日,她很严肃的拒绝,因为她知道他刚从黎芷的屋里出来,身上还带着黎芷常用的胭脂味。歌中道从未暴力待过她,无奈便拂袖而去。   就是在那晚,穆颜怀上了歌中道的孩子。   仓央瑛在得知穆颜有身孕后,身为歌府的夫人,便提出让歌中道将穆颜收为妾,歌中道面露鄙恶的拒绝。她当时不懂他为何鄙恶,只当他是薄情。在仓央瑛的庇护下,穆颜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   仓央瑛又向歌中道提出,将穆颜收为妾,见仓央瑛的态度很坚决,黎芷不允许一个丫环与她的地位相当,就出来说话了,她说:“丫环勾引主子,母女都该乱棍打死。”   歌中道遣退了所有人,单独对仓央瑛将事说明了,说出了他刚知道的消息,道是穆颜是黎芷的心腹,仓央瑛被突然流掉的一个孩子,以及歌中道每次防不胜防服下的春-药,都是黎芷指使穆颜做的。   仓央瑛听罢,没有一丝犹豫的让家丁把穆颜赶出了歌府,连同那个女婴。   旧事重提,就像是胃里钻进了一只苍蝇。   歌细黛不知道穆颜是怎样怀上父亲的孩子,想必又是出于让母亲嫉妒?她不知道,却是不免唏嘘,为何有情人们,爱着对方的方式是伤害对方。   既然穆颜是在歌细黛两岁时被赶出去的,而赶出去时刚刚产下孩子。那么,此时,穆盈应是八岁。   八岁的穆盈在何处?可在醉情楼里?   歌细黛已屹立了半晌,始终眺望着月色中绮陌,看那些香艳女子使出浑身解数的巧笑争妍,迟迟未决定如何寻觅。   就在此时,忽闻一声娇滴滴的呻-吟,只见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拐下长廊,趁着月色相拥着走进了一簇花枝后,绸缪缱绻的野趣正欢。   即是耳根不得清静,她便要移至另一处屋檐,恰能熟悉醉情楼的格局。   正当她欲跃起时,一阵风从右手边吹过,将那股熟悉的异香吹来了。   闲清王景荣?歌细黛搓了搓手指,暗叹:身未现,香味先到,如此有标志的香,多不利于他暗中做事。   她知道他在她右边的屋檐,距离多远尚且不知。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以免惊动了他。上一世他能在政变中明哲保身,可见他的运筹帷幄。既然他十分了得,不如让他继续了得下去,重生的她,不想改变能安享晚年的人的命格。   在她脚下,花枝后那对野合的男女,酣畅得淋漓。   听着鸳鸯**,氛围着实很是诡异。那异香仍在,他怎么还不走?歌细黛不由得轻皱起眉头。她提醒自己再忍耐片刻。   不一会,那对男女消停了,休息片刻后,相拥散去。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既然他不走,她可是要走了。   她刚提起脚,便听到了景荣的声音,“且慢。”   歌细黛咬咬唇,心道:能装着没听到他的话吗?   还不等她发挥娴熟的轻功,景荣已落在了她的对面,手里盘着玉石块,用耐人寻味的口吻拉长声音的道:“小姑娘,原来你有这种雅兴啊。”   这种雅兴?歌细黛只是稍稍一想,便体会出他语中的含义。原来,她不愿扰了他,而纹丝不动,在他的眼中,竟是她有偷听别人交欢的雅兴。   她朝他微微一笑,不曾想她的女扮男装如此容易被识出。   “女子不爱红妆,流返于酒馆妓院,皖国的民风何时如此开放?”景荣施施然走过来,神态濯濯似春阳,眉宇间有万叠青山的气韵,那双瞳子澄亮。   歌细黛惊讶于他竟然认出了她,并记得在酒馆的邂逅。即是如此,她装作不认识他,已是不识趣。她微微敛眉,“浊了闲清王的眼,让闲清王见笑了。”   她竟是不作解释?景荣好奇的更深的看她,想看出她为何这般和顺谨慎,却发现迷离夜色中,她姿容秀雅,神态清阔,似月桂树下的姮娥,只是身边少了玉兔罢了。   久居京城,常活跃于热闹之地,不曾想有如此女子,是他负此女,还是此女负他?   左手盘着玉石块,景荣将右手伸出向她。   要封口的东西?   歌细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了然道:“若王爷不嫌,民女去捉只讨喜的猫来,作为封口,可行?”   上次用了老鼠当封口,此刻那只在墙角的流浪猫,想必福星将止,要有好归宿了。   景荣眯起了眼睛,缓缓地道:“有银子即可。”   “又要让王爷见笑了,民女身无分银,此后出门,必会带着银两。”歌细黛说的实诚。   景荣撇了撇嘴,失笑道:“逛妓院不带银子,你难道是来妓院赚银子的?”   “不敢。”歌细黛正色道。   “不敢?” 景荣笑了,手中的玉块盘得快了些,“本王只听说过没有本事赚银子,还没听说过不敢赚银子的。”   “怕抢了闲清王的生意。”见他笑,她的嘴角跟着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本王倒是很想看看,你如何能抢得了本王的生意。”景荣斜眼打量她。   “恐又会浊了闲清王的眼。”歌细黛肃然道。   景荣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不以为然的道:“本王的眼睛一直很明净,岂是你想浊就能浊得了的?”   “眼睛一浊,就难以再明净。”   “那就浊了本王的眼睛,让本王明净给你看。”   歌细黛微笑道:“当真?”   景荣盘着玉石块的速度快了些,一脸认真样,“你怀疑本王光明磊落的诚实耿直?”   “民女是担心毁坏了闲清王的光明磊落的诚实耿直。”歌细黛神色不变,轻松应答。   景荣的眸色中不禁闪烁着微光,放眼看她微垂的眼睛,她那掩藏着的锋芒、光华、智慧,以及不可估量的风流,被他看进了心底。   他不可忽略她的年龄,不过十岁左右,为何像身处于过波云诡谲乱世后的巍然自若?她只是三品官职的禁军指挥史之女,何来修炼出气定神闲的审时度势?   如果他知道是她在山林中,救下了那个他很有把握杀掉的人,肯定会对她更惊诧。如果她知道她救的那个紫衣少年是他要杀的人,定也愕然。   景荣握拳掩唇轻咳,展颜笑道:“本王的耐心快被你毁坏完了。”   她越是想掩藏,他便要看得清楚。   “民女速去速归。”歌细黛翩然飘进院中,如是夏风不经意的吹起,花瓣随风落地。   她只是才刚刚站稳,就看到景荣闲适的立在她面前。   哎,轻功还要勤学苦练,不然,真是有失轻功天下第一的师傅的颜面。   “轻功不错。”他像看一只无路可逃的鸟。   歌细黛微笑道:“请闲清王在此稍等,民女要去赚银子了。”   景荣摸了摸下巴,缓缓地道:“本王要亲眼瞧瞧你怎么赚的。”   “王爷若答应民女两个小小的请求,民女就耍给王爷亲眼瞧瞧。”歌细黛微抬起眼帘,笑了,她这一笑,似春雨后的绿意生机。   “什么请求?”景荣玩味般的盯着她。   “第一请求是,请王爷平日多换几种花露泽体腻发。”歌细黛承认他身上散发的异香很使人沉迷,闻香便知是他,依他的武功可来去自如,而香味很容易泄露他的行踪。   “你闻得出本王?”景荣的语气中带着考校。   难道他的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辨得出?或是闻得到?仅是一瞬间,歌细黛便修饰好了神情,道:“民女的意思是,王爷貌美,气度非凡,身份尊贵,如果再能身染各式奇香,定会令天下女子一见难忘。”   景荣还是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明确的知道了她闻得出,然而,他的香自始无人闻得到。上次,他在她背后,他以为她的武功高不可测,察觉到他,没想到,是异香的原因。不由得,他的眸中隐约浮出一丝杀意。   “令天下女子一见难忘,倒真让本王心往,”景荣笑了,笑容渐渐的深了,问:“第二请求是?”   就像是他捕捉到了她惊讶,她同样参透了他的杀意。歌细黛不露声色的微笑着,宣道:“在民女拿到银子前,一言不再发。” ☆、第9章 《荣华无量》0009   任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禁军指挥使歌中道的嫡女,竟然光顾妓院。   歌细黛自小若不是出城见师傅,就是深居闺房,鲜少有谁认识她。因此,歌细黛正毫无避讳的在厅堂中闲逛着。   于二楼的阁间,在串串珠帘后,山水纹镂空瓷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薄柔轻淡的香雾中,景荣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看向楼下的厅堂,眼波随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流动。   歌细黛一袭少年装扮,徜若不知她是少女,会认为那是个刚过束发之年的公子,俊俏的富家公子。就连醉情楼里的最令男人向往的柔玉姑娘,也没认出那是个女儿身。   柔玉嘤咛娇羞依在景荣的身旁,雪白玉指奉上清酒,轻声道:“主子,太子回宫了。”   “他果然还活着。”景荣笑容浅浅的一笑,收回目光,瞧着身旁的美人儿,盘着左手中的玉石块。   “暂时还活着。”柔玉的脸上依然是巧笑嫣然,已由坐姿改为跪姿。   景荣的瞳色倏然轻轻的一暗,随手执起玉杯,浅浅的抿了口酒,目光又飘向了一楼的厅堂。   伴随着琴鼓丝竹,靡靡之音渐渐的向四面散开。朦胧烛光中,厅堂热闹非凡,寻欢的男子各拥着娇人,把酒戏笑。   一掷千金的攀比与赔笑阿谀的献媚,俯拾即是。   歌细黛不时的将自己隐于暗处,只是偶尔悠闲的逛一圈。   已过半个时辰。   景荣支肘,手托着下巴,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睛,望着那个唯一能嗅到他的味道的女子。他想知道她有多少本事,有没有活着的必要。   歌细黛神态自然的寻着时机,她总能感觉到两道目光隐隐的落在她身上,时而森寒,时而淡漠,时而带着打量的意味。   他在等着看好戏,歌细黛自然要好好的表现一番,她深知,必须收敛,要让他知道她不过如此,没什么能耐,不必有顾虑。   夜色越发的浓,酒色撩人。   “公子醉了,奴家扶公子上房休息。”娇滴滴的声音酥骨。   “我没醉……”话未落音,公子已伏在酒桌。   歌细黛见那个醉醺醺的华服男子被扶起了,便漫不经心的迈出了双脚,眸中平静无波。她走向楼梯,向上攀了几阶,再慢慢的下楼。   在众多目标中,她唯独选择了他——黎尚书家的公子。论起辈份,他该唤黎芷黎姨娘一声姑姑。   不省人事的黎公子在一群姑娘的簇拥下,朝二楼的阁房而去。经过楼梯时,一位冒失的公子一脚踩空,倒在了姑娘们的身上,差点撞倒了黎公子。   冒失公子连忙站稳,拱手弯腰向姑娘们道:“抱歉得很。”   姑娘们虽是心中不满,毕竟来者是客,既然黎公子无碍,便没有计较。   拐下楼梯,歌细黛闪进了一旁的偏僻角落,她匿于袖中的右手轻握了握偷到的钱袋,心道:银两不少。   在方才的观察,她留意到了黎公子的钱袋。而后,她多次的窥看,瞧出了系法。   歌细黛漫不经心的环视四周,见无人留意她,她便拿着钱袋去见景荣,让他知道她赚钱的方式,不过就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偷盗,算不得光明,自然也算不得聪明,只是有点小运气的小伎俩。让他相信,她不足以使他危险,无需对她防范。   歌细黛偷钱袋的一幕,都落在了景荣的眼里。   她就这点赚钱的本事?这出戏并不精彩,景荣要为她加些戏码,看到她原形毕露后如何圆场。   景荣将左手的玉石块换到了右手,顷刻间,便有一位秀才模样的男子进了珠帘后,只见景荣低声说了几句,秀才颌首,珠帘在动,帘后已仅有景荣一人。   当歌细黛悠然走向楼梯时,便听到背后一个浑厚的男声,不轻不重的道:“手里拿着别人的东西,不觉烫手?”   歌细黛背脊一凉,秀眉微蹙,遇到了多管闲事的主?   既然如此,钱袋是留不得了。她驻步于原地,双肩纹丝不动,提起左手伸进了右手的袖中,冷静的动手解开了钱袋,从中拿出了一锭银子藏于袖中。   赚不到钱,可不能亏了。若双手空空,岂不是浪费了半个多时辰。   歌细黛转回头,平静的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秀才模样的男子,用一双正义凛然的眼睛瞪着她。他体型健硕,浑身带着股冷酷,真不像文弱书生。   她神志湛然,托出了手中的钱袋,举止从容的道:“你是指这个钱袋?”   秀才单手执于背后,无形中透着慑人的气势。   歌细黛见他默认,并在等着她的表态,便和颜悦色的接着说道:“的确是烫手,沉甸甸的,还压手。可是,那也要从地上捡起来呀。我正要去寻老鸨,请她将其物归原主。”   “是吗?”秀才冷哼了一声,声音沉稳而洪亮的道:“我分明看到钱袋是你偷的。”   顿时,一片寂静。   很强的内功,随便一句话便能在场的人都听到,并随之万籁俱寂。   众人望去,看到一位似女子般娉婷的少年,长身玉立,掌中呈着一个锦织钱袋。在少年对面,与他对峙的,是个剑眉星目的秀才。   钱袋是偷的?偷谁的?敢来妓院偷钱袋?   有热闹看,众人也就把寻乐的焦点转移到那两人身上,在低声议论纷纷的同时,都很有默契的齐看向他们。   景荣握拳掩唇,眼角似带着微微的笑意。只因,他看到了歌细黛的临危不乱,她依然站得那么稳,就连神情,也没有因众人的作壁上观而露出惊惧与怅茫。不禁,他开始好奇她会如何化解。   原来不是多管闲事,而是诚心找茬。歌细黛立刻就明白了此时的局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指认为盗贼,恰好有人证物证,她很难脱清干系。   “偷的是一位醉酒的公子。”秀才字字清晰有力,似阴天的雷。   “我明白了,”歌细黛轻叹了口气,粲然一笑,似山高月朗,从容不迫的问:“你如此煞费苦心的栽赃和诋毁,是打算借此要挟我,替你保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且不管此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既然他不让她好过,歌细黛只有顺水推舟的让他栽倒。谁也别想欺凌她,除非她没有想好如何回击。   “要挟?”秀才处乱不惊的冷道:“我倒要看你怎么编谎话的狡辩。”   歌细黛单手执于背后,沉着的笑问:“你当真激我说出来?”   “只怕你谎话编得不够真。”秀才露出了嘲讽的口吻。   “你只顾面子,骑虎难下,何苦怪哉,”歌细黛深深的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神情,抬头看那秀才,缓缓说道:“在通往凝香阁的长廊上,我本无意撞见你将那姑娘逼在墙角,更无意听到你对那姑娘说:‘你陪的那小厮才不过有斗金,身板瘦小的一副棺材相;公子我有万斛财富,愿为你倾囊,只因你使我魂消魄荡。’我不太确定你是不是还说了句:我会杀了那小厮,从他怀里夺你。”   当歌细黛说‘那姑娘’时,特意扭头看了一眼醉情楼的花魁婲明姑娘。   众人顺着歌细黛的视线,先是把目光落在了婲明的脸上,然后,慢慢的移向了此时此刻正将婲明搂在怀里的男子。很显然,那男子稍一愣,尚未反应过来。   气氛骤降,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你信口雌黄。”秀才冷言喝斥。   歌细黛不理会的扫了秀才一眼,便负手走向婲明。   醉情楼连续三届的花魁——婲明,只见她眸含春水,神采惊鸿,正星眸低漾的弄着手帕,温柔的依在当朝柳大将军家四代单传的公子哥怀里。这位公子哥的母亲,众所周知是当朝公主。   听完歌细黛陈述后,婲明敛眉一惊,这位少年怎么将她圈进了谎话中。   “姑娘,”迎面,歌细黛朝婲明拱了拱手,神情中难掩钦佩之色,“在下敬佩姑娘的清风梅骨,纵使那秀才以万斛家产相赠表私心,只换来姑娘不屑的无视。姑娘回敬那秀才的一句‘无人能从他怀里夺走我,碧落黄泉,我誓死相随他。’,着实让在下为之动容。”   婲明闻言,咿,这少年的谎话倒很是顺心顺耳,无形间将她捧得似明月般皎洁。特别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的褒奖,不仅仅是向柳公子表明她的忠贞,着实使她很有光彩。揭穿谎言不如接受,她娇羞忸怩的沉在柳公子的怀里。   此举,婲明承认了歌细黛所言非虚。   柳大将军家的独苗公子哥可就不高兴了,胆敢有人骂他是小厮,还说他身板瘦小的一副棺材相,关键是还敢抢他要玩的女人,每一条都触犯了他的底线。他‘嘭’的一声拍案而起,震得酒杯落地,喝道:“混账,拿下他!”   柳公子的随从蜂拥而至,团住了秀才。   秀才见状,余光朝二楼环视了一圈,便跃身而起,夺窗而出。   景荣左手中的玉块盘得快了些,他意识到,她很危险,因为,她的思维像鹰一样的敏锐,做事也像鹰一样的果敢。   歌细黛稍稍的松了口气,轻浮浪荡的柳公子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京城中,身份地位比柳公子显赫的权贵,自然是识得柳公子,且被柳公子知晓。然而,这个狂妄的秀才不自量力的叫嚣他,当真是鼠目寸光。   在此之前,歌细黛在厅堂里观察了半个时辰,她留意到婲明对柳公子使出浑身解数的征服,那举手投足间有着占为己有的浓浓**。依皖国的风气,花魁的落身处大多是成为达官将相家的侍妾,沿着‘达官将相’这条窄路,自然是越往上越好。无疑,婲明想攀上柳公子这棵大树已是多日,且煞费苦心。   歌细黛帮婲明向上推了推,婲明见风使舵的顺杆上移。各有所图,她们心知肚明的互不言谢。   趁势,歌细黛走向静观其变的老鸨,交出钱袋,正色的道:“不知这钱袋是哪位客人遗失,请暂为保管,愿物归原主。”   老鸨可不愿再滋生事端,就接过钱袋,命人去打听询问,寻找遗失钱袋的客人。   见歌细黛欲走,老鸨笑脸道:“被歹人构陷,定是扰了公子的心情,我找几个漂亮的姑娘陪公子尽兴,公子意下如何?”   “也好,”歌细黛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老鸨的手里,低声说:“我对漂亮姑娘挑剔的很。”   “公子有何要求尽管说,娇小的、狐媚的,只要公子说得出的,我就是找到天上,也要给公子找来。”老鸨见公子出手阔气,不免露出喜色,收起了银锭。   歌细黛俯耳道:“我喜欢十岁以内的童女。”   “这……”老鸨可不能坏了规矩,妓院的女子皆到十三岁方能以身接客。   “没童女在旁,我饮酒无味。”歌细黛微笑着,“把楼里的童女都唤来让我挑挑,挑到好的,为我斟酒,还有赏银。” ☆、第10章 《荣华无量》0010   此时的穆盈在何处?   歌细黛挑遍了醉情楼中的幼童,并未寻到穆盈。   难道在别的妓院?   歌细黛立在听雨阁的窗前,手指轻轻的捏揉着,眸色澄澄,目光落在远远的黑夜之外。   京城有大妓院九家,小妓院遍布深宅暗巷,要寻到穆盈,渺如大海捞针。况且,谁又能断定八岁的穆盈就一定在妓院?   就在歌细黛寻思下一步如何寻找穆盈时,忽有一团白色从她眼前掠过,落在了窗沿上。她不免一怔,定睛看去,只见是一只竖起耳朵的小白兔。   窗外,除了风声,便是随风飘来的妓院特有的暧昧旖旎声。   何处来的小白兔?可爱至极,然而,她只是看了片刻,并没有伸手去触。与此同时,她移开了视线,转身就打开了屋门,准备离去。   屋门一开,凉风灌入,她鼻子轻轻一皱,暗暗的嗅了嗅,还好,景荣不在附近,周围也没有不正常的声响。她警惕的四下看看,心道:此时不走,等待何时。   她双脚轻点,腾空跃起,依她的轻功本事是可以稳稳的落在屋檐的。可是,当她发现她的落脚点有一团白色的东西时,稍稍一慌,急步朝一旁移了半步,身子晃悠悠的一个踉跄。   趁着月色,她蹲下身瞧瞧那团白色的东西是什么,竟然又是小白兔。   她居高临下的回眸看去,在红烛光的照耀下,听雨阁的窗台上只有泻洒着的光影,小白兔已不见踪迹。   难道小白兔会飞?还飞得无声无息,快似电,轻似风?从窗台上顷刻就飞到了屋檐?   不等歌细黛收起诧异,她的鼻子就闻到景荣来了。   为什么鼻子不能藏起来?   歌细黛无奈的牵动了一下唇角,真是越不想惹什么,却偏偏来什么。若不是她无意间暼见他眸中的杀气,她或许以为他真的闲清,只求一生安稳。   就是那一抹杀气,她丝毫不能再对他松懈。因为,那杀气是如此的强悍,强悍到不留余地、绝不改变,甚至于,有十足的把握把一个人送进地狱。   既然知道了他暗藏着的锋芒,歌细黛已知要避他的尖利,她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泰然自若的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她佯装不知景荣在身后,心中作好了盘算,只要能走出三步,她就可以自然而然的离开他的视线。   可偏偏,当她迈出第二步时,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来了,“别丢下你的白兔。”   歌细黛抿着唇,于袖中的手指捏了捏,微笑着转身回头,道:“王爷也喜欢在热闹后,来到屋顶赏月?”   她才不会承认她要不告而别,也记得答应让他看看她赚银两的本事。   景荣笑容和煦,盘了盘手中的玉石块,“说好的封口费呢?”   原来,他也没忘记封口费一事呀。歌细黛讪讪的笑笑,“我的运气差了点,到手的钱袋还没的捂热,就暴露了。”   “哦,发生了什么?”景荣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懒洋洋的道:“本王只是打了一个盹,好像错过了精彩的戏幕?”   听他说打盹,歌细黛就想到了在酒馆时,她的打盹。且不管他是否真的不知道,她不愿意考究,便是轻叹口气,说道:“悲催事提起来全是汗颜,还请王爷体谅一颗无地自容的心。”   “体谅,本王很体谅,”景荣握拳掩唇轻笑,学着她叹气道:“还好你的运气差一点,否则,此时无地自容的该是本王呀。”   歌细黛微敛起眼帘,诚然道:“未在外赚过银两,不知银两如此难赚,小女子无知夸下的海口,请王爷见谅,”   “见谅,本王很见谅,”景荣笑嘻嘻的朝她走近了一步,低声絮语,“小女子想不想跟着本王,本王教你赚银两。”   歌细黛只觉压迫,似一种久居阴暗的山洞,突然将脑袋伸向洞口,被扑面而来的暖阳沉甸甸堵住口鼻般。   月色中,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是她鼻间缭绕的奇香,便如刺一样侵入她的骨髓,使她清醒的懂得,在他如夏日般懒散的气息里,是万劫不复,是悬崖深渊。   跟着他?那前方一定是不得安生的龙潭虎穴,她绝不能亏待了自己。   他可是王爷,即是太子也要唤他一声闲清王叔,她总不能直接拒绝他。   她的嘴唇浅浅的蠕动了一下,随及低声轻声应道:“小女子天资愚昧,常常没眼色不知分寸,此时若就跟着王爷,恐会拖累了王爷赚银两。不如,待小女子奋发图强,自学成才后,再追随王爷效犬马之劳。”   景荣散漫无害的眼眸,渐渐的变得幽深,深得似浩瀚无垠的夜。   好一个知进知退的小女子,她时而果敢无畏,时而柔软和顺。景荣歪着脑袋瞧她,月色中,她比晶莹纯透的美玉还鲜活,不动声色的散发着变化莫测的光泽,气息沉静得似流水,水淘沙,水穿石,水一般的难以驾驭。   良久,景荣亲切友好的笑道:“也好。”   歌细黛始终低眉,态度平和的道:“天气渐凉,深已深了,王爷若有心继续赏月,还请多保重身体才是。小女子要回家了,自明日起,定潜心钻研,争取早日成才。”   景荣的唇角的笑容渐渐的变浅了,神情中清清淡淡的,这世间,原来真有人提醒他保重身体。他也提醒她,“莫再忘记带上你的白兔。”   “小女子的?”歌细黛将头一侧,低头看向依偎在她脚旁的小白兔。   “姮娥不认玉兔,吴刚应也讶然。”景荣盘着手中的玉块,俯身提起小白兔,递给她,“保护好它。”   姮娥?她成了月中姮娥?就是这斑斓绝伦夜空下,惠赠光亮于大地的姮娥?   歌细黛可没有沉浸在闲清王给的抬举中,她似没听到他的话,不慌不忙的接过白兔,眼睛对着小白兔的眼睛,喃喃地道:“既然你迷了路,只好先跟我回家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转过身,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步。   他要给她一只白兔,那就带上,能尽快脱身就行。   “你饿不饿,困不困呢?”歌细黛继续对着白兔说话,又向前走出了一步。   “好,我给你找些吃的。”歌细黛迈出的第三步刚落下,立刻便纵身跃起,跃进了寂静的夜色里。   她一口气掠过十几处屋顶,在一处宽阔的地方才停下。   了望四周,空无一人。   起伏的心潮,印证了她刚从吞噬一切生灵的漩涡里跳出来。   不免,歌细黛再次在脑中回忆着所知道的景荣,与当朝皇上是一母所生,受封闲清王,有银两有银子有府邸,这便就是她所知道的。然而,她凭着上一世所积累的阅历,很清楚的感觉到他那股蓄势燃烧的隐忍。莫非,在上一世被忽略的景荣,是当她死了之后,逐渐庞大到对朝堂翻云覆雨?   谁人惜情就去惜,谁人要天下就去要。   不管怎样,这一世里,歌细黛要让自己的命活得久一些。   在城中兜了几圈,在确定没被跟踪后,歌细黛才翻墙进入歌府,径直向她的闺房而去。   看着她进歌府进闺房,景荣快速的盘着手中的玉石块,他的眼睛里闪着锋利而奇怪的光,足以刺穿万丈红尘。   “主子,要不要给她下药,带进王府?”秀才装束的男子,低声道出了主子的犹豫。 ☆、第11章 《荣华无量》0011   歌府。   雨后,一缕缕的白霭轻荡在芳香馥郁的栀子花瓣间。   歌细黛负手而立于栀子树旁,眺望着渐渐放晴的天。花香缭绕,她一袭藕荷色的裙纱,簪着清柔,轻轻的融进了内敛而生动的花中风雅。   当丫环们将艾绿色布料摆在案上后,歌细黛便收回视线,移步至长案旁,动手剪裁起来。她知道宁潜尤其喜欢艾绿色的衣裳,即是在寒冬,他依旧一袭艾绿色的春衫,似四季的变化与他无关。而世间琐事,又何曾有几件能入过他的眼?   前些日,她向宁潜借了一套衣裳,答应会亲手裁件给他。眼看就要再次进山习武,她便将制作衣裳提上了日程。   她的女红一直不俗,刺绣更是精湛。上一世,在过着流亡的日子里,缝缝补补,她已对针线娴熟。   丫环们低头垂目在一旁偷瞧,偷瞧着大小姐一丝不苟的裁衣,心中颇为诧异。再过些日子,便是老爷的而立之年的生辰,莫非大小姐是在制贺礼?   提起老爷的生辰,侍奉歌夫人的丫环们不免叹息。按理说,府中大事该是夫人主持,可是,自从黎姨娘产下少爷后,夫人就变了,整日就在院中闲着,不是躺在院中乘凉晒太阳,便是依在床榻上弄些女红。仅是偶尔,会在府中四处逛逛。府中的大事,就全由黎姨娘操持。   丫环们倒是能体贴夫人对老爷纳妾的伤心,可就不太理解她的自暴自弃,何不主动讨老爷欢心呢?却还常常对老爷冷漠。冷漠?也算不得是冷漠,只是在老爷面前,她的语气总淡淡的。若不是老爷来院中找她,她可不会去找老爷。   若不是夫人一再的把自己藏起来,黎姨娘也不会越来越嚣张,动辄就打骂仆人,好像仆人们都不怕她,非要把仆人们打怕是的。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不必去看,也知是歌珠澜来了。   在府中,只要是听到银铃声,丫环们能躲开都尽量躲开,以免二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都要受牵连。   歌珠澜骑着她的专属坐骑大白猪,双手里各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慢悠悠的溜达进来了。她嘴里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问:“神仙叔父怎么还不回来?”   闻言,歌细黛抬起眼帘,看了看粉嘟嘟的澜妹,微微笑了笑,没搭腔,埋头继续裁着衣裳。   “神仙叔父怎么还不回来?”歌珠澜从大白猪上跳下来,晃到长案旁,她没有案子高,便踮起脚尖,用小拳头支着案面,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很透亮,紧紧的盯着歌细黛。   “他可能更喜欢待在一个很好玩的地方。”歌细黛放下手中的剪刀,拿起画好的衣裳草图,对比起裁好的款式。   身为庶女的歌珠澜连个‘姐姐’的称呼也没有,显然不尊重。歌细黛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只是,她也没有停下眼前要做的事,以此回应了这种不尊重。   “神仙叔父在哪里?”歌珠澜满眼的期待,语气多了几分柔软。   “你喜欢他?”歌细黛微笑着看向稚气纯真的澜妹。   歌珠澜吐着舌头笑,笑容很灿烂,笑得缩起了小脑袋,带着不胜欣慕的神情。   “你想经常见到他?”歌细黛熟悉这种真挚,那是发自内心最无价的。   歌珠澜笑得眼睛像弯弯的月亮,重重的点头。   二小姐的丫环们很清楚,这些天,二小姐每天都要去那个初次见到宁潜的地方,去很多遍,每次都失落的喃喃自语:他怎么还不回来?   是一个丫环鼓起勇气向二小姐提议,道是不如去问问大小姐。歌珠澜这才第一次踏进歌细黛的闺院。   歌细黛将草图放下,绕过案子,走到歌珠澜的旁边,蹲下身,轻握着她的胳膊,凝视着她的双眼,轻声的说:“你可知道他喜欢怎样的孩童?”   歌珠澜嘟着小嘴,很认真的在听。   “他喜欢彬彬有礼、与人为善、光明磊落、学识广博的孩童,若是那些孩童能成为他喜欢的样子,他就会经常主动的去找她玩。”歌细黛微笑着,目光温暖。   歌珠澜想了想,又想了想,没有想明白的问道:“什么是彬彬有礼、与人为善、光明磊落、学识广博?”   歌细黛露出了赞赏的神情,喜道:“太棒了,你能记住这些,俨然就能做的。”她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她的脸颊,在半空时,便就变成了轻握了一下她的肩,用一种很理解她的态度说:“你不明白的,姐姐也不明白,姐姐正在努力的明白,我们一起努力?”   “我不喜欢他喜欢你。”歌珠澜甩开了她的手,向后退一步离她远一些,撅着小嘴狠狠的瞪着她。   “那么,你就努力比姐姐先成为他喜欢的样子?”歌细黛心中一怔,而神情中还是带着微笑,语气还是那么温和。   歌珠澜咬了下嘴唇,动了动鼻子,当余光暼到案上一角的那只小白兔时,眼睛一亮,立刻就走向了小白兔。   歌细黛看到了,看到了歌珠澜眼底强烈的排斥与不屑,甚至带着鄙视,是非常根深蒂固的。她只是念及上一世里,歌珠澜因她而受牵连,便自以为是的去引导。   她依然还蹲着,笑容已定格在脸上。她看着歌珠澜无所顾及的抓住了那只小白兔,心底在渐渐的被一股寒意扩散,眸中泛起了淡淡的疏离感。她提醒自己以后不必再自不量力,想改变一个人的秉性真是妄想,因为,人各有命,不存在谁亏欠谁。她能做的,已经做过了。   歌珠澜抓住小白兔的一条腿,倒挂着拎起小白兔,小手里还握着用竹签串的冰糖葫芦,咯咯的笑。   小白兔可是闲清王景荣千挑万选出来的,若是他看到小白兔被这般玩弄,心中定是不痛快。歌细黛的眸色中平静无波,渐渐的滋生出几分玩味,饶有兴趣的瞧着,瞧着小白兔藏在毛茸茸里的小爪子已慢慢的舒展开,变得锋利。   “啊……”意料之中,歌珠澜失声痛叫了一声。   丫环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纷纷上前看,只见二小姐握着冰糖葫芦的小手上,被划了三道长长的血印。   歌珠澜疼得顾不上哭,眼睛里装满了愤怒的泪光,气汹汹的用冰糖葫芦的竹签就去扎小白兔,她要狠狠的扎这只可恶的小白兔,非把它扎死不可。   竹签用力的抬起来,歌珠澜屏足了劲的向下扎时,只觉胳膊被握住了。   那力道不算大,足以牢牢控制住使竹签扎不下去。   在歌珠澜惊呆的神情中,歌细黛伸手取回了小白兔,并松开了手,缓缓的站起身,轻轻的抚摸着小白兔的头进行安抚,侧目对歌珠澜的丫环道:“还不快带二小姐去上药?”   歌细黛的声音温和,丝毫不带有压迫感,眼睛里蕴着令人目眩的柔软。然而,丫环们在听到她的话后,只觉比黎姨娘经常用的凌厉威严的口吻,还令人难以不从。   歌珠澜‘哇’的一声哭了,是令丫环们胆战心惊的嚎啕大哭,她把冰糖葫芦扔在地上,双手揉着眼泪,坐在地上双腿乱蹬,哭得震耳。   “二小姐……”二小姐那边的丫环们顿时手足无措,仅剩的一点意识是:完了,又要受罚了。   歌细黛见自己的丫环也在屏着气,想必是害怕受到牵连。她清咳一声,对第一个丫环说:“把我画的草图拿给夫人看,请她给些建议。”对第二个丫环说:“把剪裁好的衣赏拿给夫人看,请她看看剪得可得当。”对第三个丫环说:“去向夫人借些针线。”话毕,她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不该讲的,莫提。”   三名丫环应是,纷纷离开了大小姐的闺院,奔向夫人那边了。当然,她们记住了大小姐的叮嘱,不会对夫人提及二小姐的事。不由得,她们心道:夫人现在处处被黎姨娘压着,对夫人说了有何用,无非是让夫人担忧。   歌细黛不露声色的俯视着歌珠澜,声音中充满关切的道:“澜妹,你的手流血了。”   歌珠澜只是哭,哭得很大声,当她在哭的时候,天塌下来也止不住。   在令人头疼的哭声中,歌细黛扫了一眼骇呆的丫环们,可见她们平日里一直活在提心吊胆的恐惧里。她不知道黎姨娘用的家法有多令人触目,倒是知道黎姨娘在仆人心中的威慑力。   总有一些没有底气的人,通过使用暴力,让别人记住她高人一等的手段,知道她不容挑衅的权威。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施暴,从而确定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片刻,歌细黛用指尖轻点着案面,淡淡地道:“去拿药箱来。”   一名丫环争着夺路奔出,反映稍慢的丫环,只好继续僵持的低头站在原地。   歌细黛转过身,抬起眼帘望向栀子花树,寻觅着洁白玲珑的花蕾。她静心闻着清冷浓香,一副置身事外的闲适。   并没有太久的清静,慌乱嘈杂的脚步声涌进来了。   “澜儿?”黎姨娘心疼的声音。   “二小姐?”是黎姨娘的贴身丫环绮云的声音。   歌珠澜的哭声顿时减弱了些,她透过手指缝看到了娘,连忙就晃悠着想要站起身。绮云眼急手快的上前,扶起了歌珠澜。   “澜儿,怎么了?”从黎姨娘的眼神里,能清楚的看到每个母亲特有的护子心切。   在歌细黛默默的注视下,歌珠澜扑向了黎姨娘的怀里,委屈的放声大哭,边哭边举起了手,把血痕展示出来,恶冲冲的瞪着歌细黛,哑着嗓音哭诉道:“是她让兔子抓我的。” ☆、第12章 《荣华无量》0012   面对歌珠澜无端的控诉,迎上黎姨娘保护狼崽般愤怒凶暴的目光,歌细黛的眸色很沉静,波澜不惊的,似千年熟睡的深湖,任何举措都无法使其泛起浪涛。   见歌细黛悠然从容的依在案旁,带着置身事外的注视,黎姨娘几乎无法压抑的要发作。怀里的女儿在痛哭流涕,她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毫不掩饰住撕碎一切的犀利,这个贱蹄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伤她的心肝女儿?   察觉到黎姨娘越积越盛的的暴戾气焰,歌细黛只是微微的垂了下眼帘,平和的道:“黎姨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既然避免不了要对峙,歌细黛处乱不惊的接招了,或上风或下风,且不能将分寸丢了。她们针锋相对,让仆人们在旁边观赏,却是显然有**份。   黎姨娘也有心避开家仆,毕竟她是大小姐,身为姨娘可不能不给她面子,尽管她比软柿子还好捏。   “澜儿,娘会为你做主的。”黎姨娘控制着情绪,先是低声温柔的安抚了女儿,逐又换了副神情,带着威严命道:“带小姐去上药。”她索性连个‘二’也省了。   黎姨娘的贴身丫环芷风上前,从黎姨娘的怀里抱起歌珠澜,领着其它丫环离开时,暗暗鄙夷的翻了歌细黛一个白眼,心道:贱蹄子,好好的反醒道歉吧,愿你能得到黎姨娘的宽恕,真是自找苦吃。   尽管芷风的举动很细微,歌细黛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芷风的不敬,她神色不变,心中已记下。   在看到绮云跟着芷风走开时,才想起此时的绮云还是黎姨娘的贴身丫环,那么,绮云是何时又是为何成为了娘的丫环?   歌细黛收回了疑惑,专注的处理好眼前事。她将怀中的小白兔放在案上,气定神闲的轻轻抚摸着它光顺的茸毛。   闺院中,只剩她们俩人。   黎姨娘的气势如洪水,有树摧山塌的咄咄逼人,眼睛锋利的盯着歌细黛,见她敛眉不慌不忙的逗弄小白兔,不免愤怒于她的平静,在她看似踌躇满志的姿态里,黎姨娘发问了,语气当然不强硬,而是委婉,态度自然也显得和气:“不知澜儿做了什么,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了?”   “澜妹尚幼,不管做什么都是天真烂漫,只会招人喜欢。”歌细黛为表尊重,便端庄直立,微微收着下颌。   “澜儿的确尚幼,平日里老爷宠她溺她,骄纵惯了,若是在大小姐面前有言行不妥之处,还请大小姐莫要介怀。”黎姨娘按捺不满,言语里透着歌珠澜比歌细黛在府中得宠的神气。   “说起介怀,却有一事,”歌细黛可不喜欢兜圈子,她侧目瞧了一眼小白兔,叹道:“方才小白兔抓伤了澜妹,很使我耿耿于怀,”想起歌珠澜说的‘是她让兔子抓我的’,她巧妙回应道:“若我能事先领悟到兔子的心事,或者,兔子听得明白我说的话,不该发生的事,可能会避免。”   出乎黎姨娘的意料,歌细黛的态度很诚恳,言语也很和顺,轻松的脱清了干系,丝毫未留下把柄。有一点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把责任全推到兔子身上了,那么,就杀鸡儆猴,哦,不对,杀兔子儆大小姐。   黎姨娘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语气依然委婉的说道:“这只兔子实在粗野蛮横,不如交给澜儿问责,也能使大小姐释怀。”   歌细黛的唇角微微牵动,神色中流露出了对兔子的溺爱,说道:“它刚进府中,有些生疏,在受惊后难免举止鲁莽了些,是有错。”   黎姨娘见她承认有错,心中在舒畅的同时,也在寻思,她与兔子不能沟通,是兔子抓狂了澜儿,若生硬的谴责她,借这件事打压她,显然火候未到。不能冒险,十年都等了,再等些日子也无妨。既然有了箭靶,黎姨娘就准备走了,“我让绮云来取。”   “取什么?”   “兔子。”   “兔子?”歌细黛诧异的抬眼瞧了一下姨娘,顺势便将小白兔捧在怀里,“姨娘为何让人来取我的兔子?”在说‘我的’时,她的语速很缓。   “交给澜儿问责。”黎姨娘眼睛一亮,她变卦了?变卦的好,正好能有机会向她施压,把她捏得再软一些。   “为何要交给澜妹问责?”歌细黛保持着她的温和有礼,姿态从容闲适,缓缓地道:“它是我的心头好,我宠它溺它,即使它骄纵鲁莽做错了事,也该是由我问责。”她微微一笑,“就不劳姨娘和澜妹费心了。”   黎姨娘的心陡然一沉,她是在公然挑衅?似乎那又不是挑衅,而是提醒?总之,不得不认真的审视她,她以前图清静,终日冷着一副脸。而如今,她的脸色分明很鲜明,带着生机,是那种与世无争却能对世事明净的清华。抑或,是错觉?她依然没变,只是以前轻视了她?   在黎姨娘尖锐的要剥开她一探究竟的注视下,歌细黛悄然收起了光芒,神情中恬静依旧。   发现她还是那副漠然的样子,薄柔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雾,方才的错觉真是高估了她。黎姨娘就要显露出威信了,冷道:“它抓伤了澜儿,你如此袒护,是轻视澜儿是庶出?”   歌细黛直接回了两个字:“从未。”   “那请大小姐给澜儿一个交待。”黎姨娘略带傲慢神色,透着在家仆面前常摆的威信,直截了当的兴师问罪。   “应该给澜妹交待的,恐怕是姨娘。”歌细黛可不能任她摆布,同时,也要让她清楚的知道,她没有能力摆布得了她。   “哦?”黎姨娘斜眼瞧她。   “澜妹未经我的允许擅自动我的小白兔,使它受惊,慌乱之下用爪子自卫,”歌细黛语态轻柔,声音温和到毫无棱角,说的话可都是字字钉在黎芷的心坎,“在姨娘的监管下,澜妹的此举是从何处学到的?”   黎姨娘脸色一沉,已平息的怒火顿时腾的升起,燃得很旺。一抹戾气自眼底铺开,顷刻间,铺遍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本是妩媚似水的眸子,此时却充斥血色的残忍与狠毒,像极了在空中盘旋正箭一般冲向猎物的秃鹫。   剑拔弩张,气氛骤然尖锐到窒息。   歌细黛的气息平缓,云淡风清的,没有丝毫被压迫到。她知道这个时刻迟早会来,她必须要及时扞卫嫡长女的地位,以及娘的颜面,不容她忍让。   既然要对她另眼相看,那就要慎重。黎姨娘识时务,一直都不是冲动的人,她深吸了口气,在渐渐的调节着情绪,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用询问的口吻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歌细黛假装不知道黎姨娘的暴恼,跟着笑笑,云开雾顿,道:“我的意思还请姨娘慢慢想想,应该会想明白的。”   黎姨娘的眉宇间定格了一瞬窘迫,随及嫣然笑道:“是该慢慢想想。”   “若黎姨娘没有别的事,”歌细黛摸了摸小白兔的头,唇角带着微笑,清淡地道:“我要去给小白兔寻些草料了,晚些时候,我自会去探望澜妹的伤情。”   黎姨娘颌首,立在原地未动,当歌细黛抱着小白兔踏出闺院后,她脸上僵持的笑还丝毫未褪。想不到,真想不到,她气得咬牙,握紧了拳头,怨气更盛。   穿过花园,歌细黛进了仓央瑛的院落。   仓央瑛懒洋洋的躺在树下的摇椅上,容色中带着几分倦意,那是深入骨髓的疲倦。   “娘……”歌细黛蹲在娘的身旁,轻轻的为娘捶腿。   “衣裳裁制的不错。”仓央瑛阖着眼帘,声音软弱无力。   歌细黛原以为娘会问为谁裁制,等了片刻,只见娘已沉溺在那份安享里。当她的目光触到娘眼角淡淡的鱼尾纹时,她的心莫名一惊,有多少韶华流逝在虚度中?   她想了想,问道:“娘到皖国十余年了,是否怀念鄂国的山水美景,可曾想过重归故土散心?”   “故土已无立足之地。”仓央瑛揉了揉太阳穴,慢条斯理的述道:“当初受圣宠的公主,此时,怎受同父异母的新皇待见。”   不知为何,歌细黛心中酸楚,她缄口不言,暗自坚定:让母亲荣归故土,便是此生夙愿。   仓央瑛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看着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娘可有夙愿?”   “有,娘想亲眼看着你嫁给一个全心爱你的男子。”   上一世,歌细黛要嫁给景世开,仓央瑛曾婉言劝过,怎奈她固执的决心。那时,仓央瑛说:别嫁给一个你爱得多的男人,会毁了你。   这一世,歌细黛要完成娘的夙愿,会嫁给一个全心爱她并且她全心爱的男人。   当然,歌细黛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撮合爹与娘,使他们冰释前嫌的相亲相爱,使黎姨娘无可趁之机的熄灭被扶正的妄想,必须让娘稳当歌府夫人。   让丫环们摆好长案,歌细黛便在仓央瑛的摇椅旁,继续裁制衣裳。   手指触摸着艾绿色布料,一针一线在密密穿行,歌细黛想起了师傅宁潜,他继续活着了,继续喝酒,继续他的一百二十三片肉,继续一脸认真样的打趣,继续他的她尚不知道的。   仓央瑛侧身偎在摇椅中,如此闲散的混日子,她只想太太平平的等女儿出嫁,便是终了。除了身临其境,任谁也无法体谅一个在爱与痛中度日如年的荒凉之心。   正在缝衣裳时,歌细黛的余光看到了歌中道走过来了,她灵机一动,佯装没看到爹,扭头对娘说:“娘准备何时回鄂国?女儿能不能跟娘一起去?” ☆、第13章 《荣华无量》0013   在听到歌细黛的问起‘准备何时回鄂国’时,仓央瑛先是清瘦的双颊泛起了红晕,而后感应到歌中道来了。   尽管不知歌细黛为何偏偏在此时问出这句话,仓央瑛依然阖着眼帘,并未去看歌细黛恳切的眼神,她凭着天生的默契应道:“待我与你爹说了,便即刻动身。”   “好。”歌细黛露出了灿然的笑,当她将视线移回到面前的布料上时,顺势就看到了歌中道,笑容渐盛,“爹。”   步伐稳健走过来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衣着得体,眼睛炯炯有神,留着两撇髭须,神色之中自然的流露出发号施令的威严,紧抿的嘴角彰显出他不轻易妥协的骨气。他浑身洋溢着巍峨高山般的稳重力量。   歌中道深得当今皇帝的信赖,授予禁军指挥使要职,直属皇帝,有掌兵之权负责护卫皇帝的安全。因其职位的特殊与敏感,鲜少与其它官员来往。尽管只是三品官职,在朝中的地位却很受敬重。   上一世里,歌中道在歌细黛的劝说下,帮助景世开谋逆。运筹帷幄的皇帝差点死在歌中道的刀下,只因心事缜密的皇帝在暗中还培植了一帮内军。行刺皇上失利后,歌中道被皇帝下令在街头凌迟而死。   凝视着雄猛沉稳的父亲,歌细黛深深知道,上一世,父亲是为了母亲,才铤而走险的。   恰好,这一世,能重新来过。   歌中道在听到仓央瑛想要回鄂国时,唇角的肌肉轻轻抖动着,有一股敏锐的微凉的微疼自心底席卷而来,确切的说,是如期而至。   “为谁制衣?”歌中道声音浑厚,随手拿起案上的草图看了看,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   “为师傅。”歌细黛低垂着眼帘,恭敬应答。   仓央瑛旁若无人的躺在摇椅上,与往常一样,对歌中道的到来,视而不见。她知道占据他的心是别人,却又不得不任她占据‘歌夫人’的位置。因此,她没有必要对他有热情,同样,她也认为他没有必要敷衍她。   “你想回鄂国?”歌中道将头一侧,目光便落在了仓央瑛的脸上,有几缕蓬松的发丝凌乱的遮挡她的眼睛,覆在她的唇瓣上。   “想。”仓央瑛缓缓的站起身,挺直了颀长的背脊,挪到歌细黛的旁边,一脸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松懈的道:“我要带我的女儿回鄂国看看。”   歌细黛惊喜于娘的配合,她能感觉到娘在面对爹时,身上那抹淡薄的希冀与渴望,它们正在慢慢的减褪。她想要让娘重新找回它们。   “我不允许。”歌中道神情肃穆,说得很轻描淡写,却毫无改变的余地。   仓央瑛笑了笑,笑容里只有带着点丧气的疲倦,她一边笑着,一边轻挪了几步,恰好背对着歌中道,低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歌细黛。   歌细黛的视线迎上去,在惊讶中,读懂了娘的眼神,那显然透露出当前的形势:我配合到这,该你继续了。   她的确惊讶,在印象中,懒散到终日无所事事的娘,竟然于内心还藏着一份精干。   只是瞬间,歌细黛就收起了惊讶,连忙搀扶着仓央瑛,将她扶向摇椅坐下,不留痕迹的关切道:“娘,您方才还说身体不适,该静休才是,莫要多走动。”   耳闻仓央瑛身体不适,歌中道唤道:“来人。”   一名丫环自院外进来。   “宣太医。”歌中道负手而立,那身灰色长衫,使他显得像冬季的萧山。   仓央瑛斜坐在躺椅上,摆了摆手,气若幽兰,“不必宣了,我只是有些乏力。”   丫环听罢,便立在原地。   歌中道手一挥,遣退了丫环,神色肃然道:“就是一个再强壮的人,终日如你这般从一个清晨躺到另一个清晨,身子也会垮掉。”   仓央瑛不搭腔,那双薄凉柔和的眼睛瞠视在远方,坠入了她常去的那片忘我的安静世界里,每一寸肌肤的温度里,都浸满了对凡事都兴味索然的离群感,似是在凡尘里无根的飘着。   歌细黛静悄悄的体会着一种奇妙的氛围,这一对男女,在十年里,疏离而僵硬的爱着,爱得发疯发狂,却又是那么的矜持。   就在仓央瑛习惯性的揉了揉太阳穴时,歌中道知道她的头痛病又犯了,便说道:“太医为你开的药,你总不按时服用。”   “治标不治本,服有何用。”仓央瑛的视线一直落在别处,没瞧过歌中道一眼。   “你从未坚持服过,怎知无用?”歌中道的音量始终是不高不低,连同他整个人都显得不愠不火,不苟言笑,却很有气势,轻易察觉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仅一日不服药,便头痛加剧,”仓央瑛浅浅的呼了口气,百无聊赖,声音淡然,“与其依赖药,不如任它痛去。”   歌中道抿着唇,瞧了一眼仓央瑛,在如此明净的雨后,她宛若一朵被暴雨袭过的花,带着消沉与破碎的美,却依然顽强,抑或是,已无法再消沉与破碎。   歌细黛一直在默默的观察,尽管爹的情绪不外露,她还是能感觉到爹的隐忍。要拉近两个人的心的距离,便就是先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大。她轻轻的看向娘,道:“娘,您若是想出府散心,并不一定非要去鄂国,皖国也有许多清闲之地。”   仓央瑛听到女儿的话,便就起了兴致,为了让歌中道知道女儿的提议不错,她将身子向前倾了倾,浮起笑容的脸上顿时光彩照人,问:“你有何处理想之地推荐?”   察觉到爹也在看着自己,歌细黛想了想,道:“我师傅在山中的居所很幽静,景色怡人,似仙境般,”她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对上娘的眸子,“娘若有心,我便向师傅借用一些日子,请他去四处逍遥。”   “我不允许。”不等仓央瑛欣喜的接纳提议,歌中道已用他惯有的浑厚嗓音,及时的扼住了一切。他的声音始终不变,不会因任何事而波动,连同他的表情。当他说不允许时,听到的人,在第一反应里,都会死心,并且不会再提。   歌细黛的第一反应也是死心,紧接着,希望便复苏了。她当然不是一定要让娘出府散心,只是想以此让爹的心绪不宁。她款款的向爹身旁移了几步,轻声的说:“娘总是闷着躺着,身体难免日渐虚弱,女儿很担心娘。”   “半个月后,皇帝率皇子们去祈山山林狩猎,我带着你去。”歌中道将仓央瑛脸上转瞬即逝的喜悦与失落都尽收眼底,他凝视着她,想再看到自她唇角绽放出的笑颜。很显然,歌中道并不是被歌细黛说服的,而是他在拒绝歌细黛的提议时就有了决定。   仓央瑛一副沉思状,留给歌细黛去应对。   皇帝出宫,身为禁军指挥使的歌中道,自然要护驾同往,带上自己的夫人是在情理之中。   歌细黛想了想,轻道:“有皇帝、皇子、妃嫔在,繁文缛节诸多,只怕娘会拘束?”   歌中道不得不认真的看向女儿,虽然她平日里说话声音的总这般轻柔,然而,却一直都寡言少语的。   前日,仓央瑛曾对他提过,道是:歌细黛受宁潜的影响很大,话多了些,思维灵活了些,会用脑子了。   歌中道全然不知仓央瑛是提前让他有心理准备,只觉如今见识后,确实如仓央瑛所言。他一直很欣赏宁潜,见到女儿这般变化,心中便坚定了那个早已确认的想法:再过三年,若宁潜未娶,便将歌细黛许配给宁潜。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师徒,并未有过仪式,很是般配。   歌细黛微垂着头,知道父亲在审视她。在最亲的父母面前,她不愿隐藏起性子,却要为这种改变找一个理由,于是,她笑了,无限欣崇的道:“师傅说过,终日在京城里呆着会闷坏的。师傅还说,拘束于繁文缛节、君臣之礼,不如恣意行走江湖来的潇洒快活。”   宁潜在意料之中的好,歌中道很满意她的成长,也希望她过上潇洒快活的生活,莫在浮华的权势斗争中如履薄冰。   仓央瑛接话了,缓缓地道:“我现在才知,宁潜不仅只教你武艺,不可否认,他是个见识高超的少年。”   歌细黛天真的笑着说道:“师傅说过,学什么都要先学会动脑子,”她耸了耸肩,颇为失落的道:“可女儿已经学会了轻功,却还没学会动脑子。”   歌中道像是不知道要把歌细黛从沮丧的泥潭里拉出来,对仓央瑛正色道:“我有一个旧交,在祈山脚下隐居,你可与他妻女相伴,暂住数日。”   歌细黛欢喜的问:“娘,您觉得如何?”   “也好。”仓央瑛顺了女儿的心,同时,她的确很想外出散散心。   “爹,女儿能与娘一起去吗?”歌细黛带着期盼的眼神。   歌中道看向了仓央瑛,表示由她决定。   “明日答复你。”仓央瑛没有再继续贸然的顺应,她需要先知道女儿的打算。   歌细黛心中已不免欣慰,她要一点点的将爹与娘拉近,今日,就颇有成效。她知道爹平日里繁忙,难得抽出空来看娘,她很知趣的告退了,留给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走出院落,她便要穿过花园回房。   踏进花园后,歌细黛刚绕过竹林,就看到一支上了弦的箭笔直的对准了她,一触便开弓。   她能听到箭弦慢慢拉紧的声音。   她清楚的感觉到,箭随时都会开弓,并且,一定会开弓。   歌细黛就那样俏立,看着持弓箭的人,她的目光很柔和,也很雪亮,雪亮到能看穿十八层地狱之下的惊人之美。 ☆、第14章 《荣华无量》0014   是谁敢在歌府里拉紧了弓弦,对准歌府的大小姐,并且一定会开弓?   在箭弦慢慢拉紧时,花园中的两个侍卫悄悄的退了下去,有一个丫环浑不知的进了花园,看到拉弓射人的场面时,赶紧视若不见的折身离开。   风吹起竹叶,水珠自叶尖轻滑而落。   歌细黛于长袖中的纤指捏了捏,曼妙身姿平静的置于浩大天地间,眸色中潜浮着一层冰,呼吸浅得似柳絮轻飞,丝毫不紊乱。她很清醒,清醒的有些强韧。   雨后的傍晚,西沉的太阳悬在半空,阳光穿透了氤氲云气,夕曛轻洒在一位少年的脸庞。   是一个年轻的少年,手持弓箭,身着胡桃色劲练薄衫,轮廓刚毅有力,目光如炬,身躯高壮威猛,整个人散发着阳刚冷硬的气质,奇伟出众。   他正是比歌细黛年长两岁的兄长:歌空明,与歌珠澜同父同母。   歌空明自幼不喜刀剑,尤其擅长弓箭。弓箭的弓是慈竹秆,弓箭的箭是楠竹片,就是由竹子制成的简单弓箭,在他的手中却是威力无穷。他能挽弓搭箭射穿树杆,也能射向云霄击落飞雁,他若是想用箭射到人的鼻尖,绝对毫厘不差的碰不到鼻梁。见识过他射箭的人都对他的箭术叹为观止。   歌细黛自然知道他的箭术,能感觉到并不锋利的箭尖正对准了她的右臂,也知道一旦他拉开了弓,就必会将箭射出。   被竹箭穿过右臂的滋味绝对不好受,而歌细黛纹丝不动的就那样站着,神色不变的与他对视,唇角似乎还蕴着一抹微笑。   上一世,歌细黛与歌空明可谓生疏到极点,同在歌府生活十八年,说的话尚不足十八句。后来,他官拜禁军骑兵统领,后因谋叛,与父亲歌中道一起凌迟于街头。   弓弦绷得很紧,已不能再紧。   歌空明看到了她的沉着,他铁青着的脸陡然生出一副百般不信的表情,难道她以为他不敢射箭,他要让她知道他敢。   见他准备射箭了,歌细黛镇定自若的朝一旁挪了半步,竹箭顷刻间从她的右臂旁飞过,笔直的驰向她背后的竹林,穿透了两根竹竿。   “你躲?”歌空明收弓,冷冷瞪着她。在慢慢拉弓弦时,给她机会她不躲,她竟然在最后关头才躲。   “你可以射箭,我自然可以避箭。”歌细黛以衣袖轻抚去落在肩上的一片竹叶,可不接受是‘躲’。   “你以为你能避得开我的箭?”歌空明的口吻生硬,脸上也呈现出钢铁般的冷酷。   “除非你留给我机会。” 歌细黛很清楚,她方才之所以能避得掉,只因他是察觉到她在避的瞬间才松开箭的。   “你若是再欺负我妹妹,就绝没有机会躲得掉。”歌空明说得非常的笃定,是那种兄长在保护妹妹时特有的无畏勇气。   原来是为了歌珠澜,心疼她的手背被抓伤。歌细黛将视线移了开去,落在斜上方的屋檐。   她知道他的性格,话不多,非常的严肃,就像长满棱角的石头一样,顽固到再精湛的雕功也不能将他刻成器。他就是宁愿粉身碎骨的毁掉,也不妥协不苟且的血气方刚的男子汉。说话做事都很直率,天生的一根筋。   他敢说就敢做,敢做就敢说,敢做敢说就敢当。尽管他是庶子,她是嫡女,只要表现出有一点要伤她的念头就是无礼。   不由得,歌细黛羡慕他,当很多人在挤破脑袋的向更高的权贵上钻,在审时度势的寻找立足之地,在阿谀奉承中谄媚迎合,而他却在风谲云诡的皇城里顶天立地的站着,能守住自己的真性情,不让它丢。多么难得的真性情,她很羡慕。   “你这般吓唬我,好像我没有哥哥似的。我也有哥哥,他很厉害,箭术举世无双。”歌细黛的声音很轻,沿着石子甬道向前走着。   面对他的无礼,歌细黛先让了一步。   歌空明可不理会她的‘让’,冷硬的重申道:“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妹妹,再有下次,你绝对没有机会躲避。”   在他的心里,他只有一个妹妹,与他同父同母的歌珠澜,那是血浓于心的手足情。   歌细黛缓缓驻步,将头朝他一偏,微微侧目,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一种不可动摇的认真。她那似春雨般凉而柔的华美容颜里,渐渐的化开一抹笑意,悠然道:“若有人先挑衅我,主动招惹我,触到我的底线,不管是谁,我只让一次。”   与耿直的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你还想怎样?”歌空明赫然一怔,他从她浅吟般的柔声里听出了凌厉,那股在险境中滋生出的强劲,他担心她再伤害妹妹。   “要看别人想怎样。”歌细黛回眸,迎上他的喝问,无限清柔的眸色里,融进了许多细密的刺。   “徜若你再伤她流血,我必让你血偿。”歌空明一点也没有威胁她,而是警告,他从来就不说谎,也从不要挟。   “不想让她流血,就让她离我远点,”歌细黛神态湛然,不急不躁不恼不怒,心明旷达,缓缓说道:“我活一世,只图眼前一尺之地的清静。”   歌空明还在沉思时,她微笑道:“若无它事,我要回房了。”   她的话刚落音,便转身沿着石子甬道继续向前走。她衣袂飘飘,身影潇洒清逸,凝定如渊。人生在世,迹于红尘,谈何清静?   一生要经历的七情六欲、骗人、伤人、杀人、对不起人,她已经历过,却还要再经历一次。只是一想,她的心就似风吹水波起般的荡着涟漪。她突生感伤,只因她意识到她与黎姨娘、歌空明、歌珠澜已结下梁子,他们原本是上一世毫无瓜葛之人。   既然世事难料,那就在无涯的岁月里,善待自己,对得起自己。   刚走出几步,歌细黛便听到了娘的声音自花园外传来:“天黑之前,采一杯鲜嫩的竹叶。”   歌细黛不由得回头去看,歌空明持箭从她身边泰然信步走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娘领着一个丫环已进了花园。   “娘。”歌细黛唤了一声。无论如何,她不相信娘只是恰好进花园。   “来,你来为娘采竹叶。”仓央瑛挥了挥手,跟随她的丫环便候在了花园外。   歌细黛走上前,双手接过娘手中的雪色素瓷杯,采着竹叶。   “空明的竹箭?”仓央瑛娇弱的身子倦倦的依在一根竹上,视线落在了刺穿竹竿的箭。   歌细黛点点头,笑道:“他的箭看上去不锋利,却比任何锋利的箭都锋利。”   仓央瑛漫不经心的问:“他的箭为何在这?”   歌细黛盈盈一笑,孩子气般的吐了吐舌头,如实道:“可能他认为我会是一个好箭靶。”   “他为何以箭对你?”仓央瑛的倦意在眉宇间聚成了烈气,凝视着女儿,低声轻问。她的确是得知了花园中的对峙,见女儿身处险境,便佯装无意进到花园的。   歌细黛言简意赅的道:“我的小白兔抓伤了澜妹,惊动了黎姨娘,也惊动了歌空明。”   说罢,她目光软软的看向娘,想看清楚娘的表情。   仓央瑛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扬了扬眉,随及笑了,掩唇轻笑。   娘这一笑,倒是让歌细黛茫然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长大了。”仓央瑛浅笑着,笑容里有五分倦意五分艳丽,“只是,你的意气盛了些,倒也无妨,你还那么年幼,待你再长大些,必是会长出许多傲气与清骨,”她满是欣慰的打量着女儿,“很好,你一点也不自负,很不容易。”   歌细黛跟着笑了一下,轻轻叹道:“女儿好像给娘惹了麻烦。”   “做你认为对的事情,那就对了。”仓央瑛伸手拢了松散下的发,细语道:“有些麻烦也好,不然,活着就太过无趣了。”   歌细黛一怔,在母亲笑意丛生的唇角里,她清楚的看到了锐利、豁达,以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看破。母亲的倦意、不争、慵懒,不过是蒙蔽别人的障眼法,实际上,心清目明?   仅是一瞬,仓央瑛的眸色就变了,多了许多迷离与孤清,她揉了揉太阳穴,倦态松懈的道:“只是,娘贪闲,替娘护好自己?”   她总归要长大,总归要学会保护自己。仓央瑛放心的瞧着女儿,当她能惊动黎姨娘与其一对儿女时,她就有了担当与主见。当她在事后能若无其事的平静时,足以体现她的超然。   “女儿也想护娘安好。”歌细黛说的笃定。   仓央瑛笑笑,摘下一片竹叶在指间轻轻拨弄,“你护好自己就行。娘若是被谁欺负了,那是娘的活该。”   歌细黛悬着的心顿时轻松,她相信了母亲的心清目明,一个人敢说‘我若是被谁欺负了,那是我的活该’,就冲着这种洒脱,那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仓央瑛问道:“半月后的祈山之行,你真要去?”   歌细黛没说话,只是点头。   既然女儿不说去的理由,仓央瑛便没有问,而是道:“那就同去。”   歌细黛去的理由是:想看看是谁用飞刀伤了爹的腿,使他落下终生的隐疾。   “六日后,是你爹三十岁的生辰。” 仓央瑛说罢,歌细黛便觉得麻烦要来了。 ☆、第15章 《荣华无量》0015   赶制了三日三夜,歌细黛裁制好了新衣裳,她将衣裳挂起仔细的端详,艾绿色的薄衫,一针一线都很用心的精致。她颇为满意,只愿师傅也会喜欢。   凭窗眺望,歌细黛手指轻捏素色雪瓷杯,茶香缭绕。阳光轻泻而下,她在光晕里静伫,如临风乘云,明艳无限。   经过多次的闲聊,歌细黛恍然发现她对自己的母亲是那么的不了解。在她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里,仓央瑛便细细的与她说了关于穆颜母女的事。   当穆颜怀了身孕后,以求自保,见风使舵的跪求仓央瑛的原谅,说她后悔受到黎芷的威胁指使,给仓央瑛偷下了堕胎药,并寻求仓央瑛的庇护。   仓央瑛表示接受她的道歉,将她留在身边,并让她安心的养胎,同时,在力劝歌中道将她纳为侍妾。   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原谅别人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况且,算命的说过那是一个男婴,将会成为歌府的嫡长子。   仓央瑛知道黎芷的善妒,她极力帮助穆颜成为侍妾,让其与黎芷的身份不相上下,就是让她们相互争斗,让她们两败俱伤。   谁知,歌中道一直不同意纳穆颜为妾,并且告诉了仓央瑛,说穆颜心怀歹意,暗中害过她。仓央瑛想装作不知道已不能,便将穆颜母女赶了出去。   当歌细黛问:‘娘难道要对黎姨娘不闻不问?’   仓央瑛倦倦的一笑,说道:‘她一直想当正室,想得咬牙切齿,每一日,内心都备受煎熬,不如让她继续受折磨下去,这比给她一刀更痛快,我在一旁慢慢欣赏她的恼愤。所以,我要心情好,多活得日子,也能欣赏得久一些。’   听罢仓央瑛的话,歌细黛不得不刮目相看,同时,也让她有了一些感悟。她还是想找到穆盈,关于此心结,她没有对娘说。   这日午后,风和日丽的,歌细黛走出了闺院,去见仓央瑛。   如往常一样,她需要穿过花园。   刚踏进花园中,她就看到了黎姨娘。在凉亭中,黎姨娘与她的胞妹在闲聊着。   黎姨娘是庶出,她的胞妹自然也是庶出。运气倒是比黎姨娘好一点,当的是正室。嫁的夫家却是不如黎姨娘,是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秦大人。然而,一个是秦夫人,一个是黎姨娘,这地位可就大不同的。   黎姨娘将该配戴的手饰都戴齐了,华美璀璨的手饰已掩过了她的光彩。秦夫人也不甘被比下去,珠钗、玛瑙、金簪、玉镯,件件夺目,映得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黯淡了些。她们每个月总要聚一聚,似乎要向对方证明自己过得非常好,至少比对方好。   歌细黛沿着石子甬道信步而走,她想绕过一处假山,不与她们照面。   “哟,那不是歌大小姐?”秦夫人眼波一转,轻摇团扇,声音尖细。   “长得越来越标志了。”黎姨娘语气轻轻柔的,红艳的唇角却是早已撇起一抹冷笑。不由得,她眼睛一亮,心里猛得升起一个念头。   “小时候长得美,长大了不一定也美,说不定是个丑八怪,满脸的疮。”秦夫人凑过去俯耳低语。   此话很顺黎姨娘的心,她提起衣袖掩唇而笑,笑得欢乐。   候在一旁的黎姨娘的丫环们听罢,也跟着偷偷的讥笑。   尽管她们的对话很轻,却还是飘进了歌细黛的耳中。她本是要走向假山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凉,便若无其事的顺着原路走,不疾不徐的走向她们。   从歌细黛闲淡神情中,谁也看不出她知道有人嘲讽了她。她允许别人说她将来或是丑八怪,却不能置若罔闻别人将她当作笑话,供仆人们取乐。   见歌细黛走过来,黎姨娘与秦夫人都下意识的整了整妆,端正了坐姿。   “秦夫人,”歌细黛看向秦夫人,眸色清透似碧水般,微笑道:“多日不见,风貌未改,还是那么美,”她稍一停顿,“想必秦夫人小时候长得也一定很美。”   秦夫人暗暗一怔,思忖着她话中的意思。   黎姨娘面色微变,联想起了方才秦夫说的话,再细细的品究了起来。   “哦,失敬,”歌细黛依然微笑,“秦夫人现在的年纪也并不大。”   秦夫人说‘小时候长得美,长大了说不定是丑八怪。’,歌细黛委婉的回敬了她。丫环们霍然明白,埋头面面相觑。   见秦夫人还没反映过来,黎姨娘打圆场的轻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大小姐也有心四处走走?”   “我是去见我娘,”歌细黛收起了笑,正色之气颇显清傲磊落,“黎姨娘,秦夫人,请继续,我不便再打扰。”   在黎姨娘微微颌首之际,歌细黛已转身,背脊秀挺,姗姗而行。   “她……”耳衅传来秦夫人恍然了解的急恼。   黎姨娘一下子抓住秦夫人的手,使了个眼色。   歌细黛的脚步始终轻盈,并没有放慢脚步,听到秦夫人不再说下去,背后一片鸦雀无声。   “哈哈……”一阵敞亮的男子笑声自对面的院外传来,歌细黛眼帘微微一垂,便继续向前走着。   “哈哈……”一个男子急不择路的飞奔过来,歌细黛见避不急,便脚尖轻点,纵身跃起,曼妙身姿悬在半空,带着些矜重的俯视着不成体统的男子。   这男子十四岁,是秦夫人的儿子,他爱笑,整天‘哈哈’的笑,是个傻子,当初秦夫人是在秦大人醉酒后有的身孕,以致嫡长子天生的愚。歌细黛是知道他的。   歌空明不慌不忙的远远的跟在他后面,可见是他在自娱自乐的玩追逐游戏。   “秦儿!”秦夫人难以掩饰的愤羞声传来,显然,儿子惊吓到歌大小姐,使她很没有面子。   歌细黛不愿再与他们逗留,衣袖一挥,仿踏平地般,翩然离去。   “哈哈……娘……”秦儿呆望着歌细黛飘走的窈窕身影,那本是无神的眼睛却是注了亮光。   “你来这作甚,去与你空明弟玩。”秦夫人用力的拧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一脸的恼色。真是丢人现眼。每次她来歌府,他总偷偷跟来,实在拿他没法,还好歌空明愿意陪他玩。   “娘……吃……”秦儿伸出了手,手里握着一把金黄色的灯笼果。   看着儿子脸上的憨笑,秦夫人的眼里涌出一丝母爱,接过了灯笼果,这是她最爱吃的。   “秦儿,来,让姨母看看,”黎姨娘上前,打量着秦儿,“秦儿也该说个亲事了。”   秦夫人的神情又冷了下来,儿子这样,那有门当户对的女子愿意相嫁。   黎姨娘笑意浓了,拉着秦夫人的手朝旁边走了几步,认真的说:“不如我为秦儿寻个亲事?”   “哪家?”秦夫人见不像是取笑,便也认真了起来。   “歌府歌大小姐,如何?”黎姨娘娇态的笑着,眉角的妩媚飞舞。   秦夫人一愣,一想到刚才歌细黛的暗骂,不免在脸上带了几分怒色,“姐姐莫开玩笑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歌大小姐怎会下嫁。   “我一片诚心,既然妹妹无意,那就作罢。”黎姨娘作势就要走向凉亭。   “姐姐当真?”秦夫人赶紧拉住了她。   “反正你不愿意。”黎姨娘倒是拿起了架子。   “妹妹自然愿意,可那歌大小姐……”秦夫人务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想知道她有什么好法子。不禁,心中生喜,歌夫人带的嫁妆之丰厚,她有耳闻,到时,如果歌细黛嫁进秦家,必是带着那些嫁妆的。   黎姨娘四下张望了一下,贴到秦夫人耳旁低声的说了几句。   秦夫人喜上眉梢,确认道:“这样能行?”   “交给我。”黎姨娘很有把握。   “亲事成了之后,妹妹必有重谢。”秦夫人一想到那些嫁妆,就笑得眼睛也没了。   日落黄昏,夜幕渐起,月亮升在云霄。   窗前,烛火明满室。   歌细黛铺出一张宣纸,提起一支狼毫笔,沾墨,对月临贴。   笔力柔和、挺拔、清劲。   突如其来的银铃声自院门处传来,扰了她的清静。   歌细黛未抬头,便知是歌珠澜,她轻道:“你们都退下,各自休息去。”   一旁候着的两名丫环欠身退去。   如此夜深,不知道歌珠澜为了何事来,她要单独会一会。   歌珠澜是一个人来的,稚嫩的隔窗唤道:“姐姐。”   歌细黛笑了,搁笔于架,便迎了出去。她刚走到屋门口,歌珠澜已进了屋。   “我娘训斥了我,说我惹得姐姐生气了,让我来向你道歉,”歌珠澜嘟着小嘴,一双胖胖的小手捧着一份糕点,“这是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姐姐你吃。”   原来是来道歉的,捧着想要和好的糕点。   “澜妹,”歌细黛蹲下身,与她平视,微笑道:“让我看看你的手可好些了。”   “你吃啊,”歌珠澜排斥的皱了皱鼻子,把糕点塞进歌细黛手里,双手一背,哼道:“你吃了就别生我的气了。”   歌细黛瞧了一眼桂花糕,轻握着,手一垂,糕点进了袖中,她凝视着歌珠澜的眼睛,道:“我吃,我要吃。”   黎姨娘果真是教女有方啊,能让娇气的二小姐特意登门道歉,这份情歌细黛自然是要领的。否则,就太无礼了。   歌细黛抬起手,将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边吃边笑道:“好吃。”   “主子,她中招了。”是一个缱倦的女声,浮在歌府的院墙上。   景荣隐于夜色中,左手盘着玉石块,漆黑的眼眸亮若灿星,一袭月白色锦衣轻飘,光华不凡。他将歌细黛的闺院尽收眼底,悠然笑了笑。 ☆、第16章 《荣华无量》0016   如果这点小伎俩能让歌细黛中招,景荣就不会每晚都到歌府,远远的观赏她了。   夜风微凉,景荣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檐,他想近距离的看一场好戏。   一抹鲜红色划过,艳丽无比的柔玉姑娘已伴在了景荣的一旁,软言道:“主子即是对她感兴趣,不如柔玉这就去将她弄进王府,免得主子这般辛苦,每晚被风吹,叹夜短。”   “哦?”景荣笑吟吟的盘了盘玉石块。   “主子想让她成为什么样的,柔玉便将她调-教成什么样的。”柔玉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只是,在她温柔似水的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嫉妒,带着杀意的嫉妒。   自从四年前,她被景荣从青楼赎了身,留在身边后,便一心一意的为他效劳。他对很多女子感过兴趣,均是被带回了王府,交给她。还从没有见他这般用心的锁定一个女子,却迟迟没有行动,不免惶恐,惶恐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观察了三个晚上,柔玉一点也看不出那女子有何特别之处,不过就是容貌清秀美丽,夜里挑灯裁制衣裳,入睡前提笔沾墨写一贴字,活脱脱的大家闺秀。   难得今晚有些特殊,那女子却毫无心计的吃了一口糕点。柔玉就是用发梢想,也能觉得糕点中有玄机,那女子却不提防,真是笨得可以。   “你想多了。”景荣似笑非笑,目光始终落在歌细黛的身上。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遇到她后,长夜如此漫漫。只知道无眠时便来到歌府,凌空隐于夜色中,眺望着她。想必,他需要知道她能不能为他所用。   “主子不信她中招了?”柔玉的纤手一指,嗲声道:“主子瞧,她被药迷倒了。”   歌细黛在吃了一口桂花糕后,便出现眩晕状,伸手扶额,来不及与歌珠澜多说一句话,便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贱……”歌珠澜见歌细黛晕倒了,张嘴便要骂,忽一想到骂那三个字会变成聋哑,便哼的一声,踢了她一脚,“死蛇。”   歌珠澜最怕蛇,一度认为蛇是天底下最令人反感憎恶的东西。   歌细黛闭着眼睛很清醒,她的心凉了,掌中紧紧的握着被她暗暗捏下的一小块桂花糕,握得手指生疼。   她知道,依歌珠澜的性子是不肯来向她道歉,想必是受了指使,但她不确定。当她拿到桂花糕后,在袖中捏下一小块,再将桂花糕放在嘴边,作势咬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些糕,把少了一口的桂花糕示给歌珠澜看。   在她假装昏倒后,如果歌珠澜表现出诧异和惊讶,然后露出关切的样子,歌细黛便会站起身,只说是一时头晕而已。想不到,桂花糕里真有迷药,歌珠澜也真以为她晕倒了。   很寒心,原来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却成为黎姨娘蒙蔽别人的手段。谁曾想,才六岁的孩子会害人?才六岁啊!上一世里,即是歌珠澜成年后,也还是个单纯骄气的女子。   是什么使一个六岁的孩子心生歹意?恐怕只因一点:‘我不喜欢他喜欢你’。   在歌珠澜走开后,歌细黛始终一动未动的躺着,深夜将她迷昏,肯定不是只为踢她一脚那么简单,她倒想知道黎姨娘有何打算。如果黎姨娘已开始对她算计,避得了这一次,还要避下一次。不如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见势行事。同时,她记住了这一脚。   不一会,黎姨娘带着两个丫环来了,刚一进屋,便讶然轻声道:“大小姐怎么了?”   歌细黛一动不动的闭目不语,心道:想必黎姨娘在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昏倒,否则,黎姨娘不会声音那么轻,生怕惊动了别人。   黎姨娘确实不放心,尽管女儿说她看到歌细黛吃了一口桂花糕,不一会就昏倒了。她命道:“拿烛台来。”   一名丫环将烛台凑进了歌细黛的脸,她的神情自然,呼吸浅浅的,一副熟睡的模样。   “大小姐你没事吧?”黎姨娘嘴里说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歌细黛的脸。   在旁边的丫环芷风,默契的从怀里取出一枚长铁钉,用力的扎了一下歌细黛的腿。   疼痛袭来,鲜血已染湿了裙纱。   歌细黛神色不变,连呼吸也没有紊乱。这点疼,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上一世里,在逃亡中,她曾被抓住过一次,将她当作诱饵时,严刑逼供景世开的下落,经历了二十一种求死不得的酷刑,她都没喊过一声疼。   芷风拔出铁钉,轻声的说:“真被迷昏了。”   歌细黛不难听出,刚才扎她的是芷风,她记住了。   黎姨娘见她被扎后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眼神变得锋利,低声命道:“抬走。”   两名丫环架起了软趴趴的歌细黛,黎姨娘向心腹芷风使了个眼色,芷风领会,先奔到了院外,四处望着,以免被人撞见。   歌细黛趁机微微睁了一下眼睛,记住了架着她的两名丫环,还有那个在院门处张望的芷风。心中有一丝宽慰,还好没有绮云。她实在不愿与上一世和平相处的人对峙。   黎姨娘先是环顾了一圈屋子,看到了一大铁盒的针绳布料,眼睛一亮,她想到了一个点子。便凑近仔细的瞧了瞧,瞧清了布料的颜色与材料,想了想,还是从剪掉的布料里拿了一小块碎布塞进了怀里。   歌细黛被架着在屋檐下,不知道黎姨娘在干什么,只是竖耳听着,她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很熟悉的声响。她思索着,对了,当她裁制好衣裳后,把剪刀放回装着针绳布料的铁盒中时,以及在铁盒中翻找针绳,剪刀碰到铁盒,发的就是这种声响。   难不成,黎姨娘拿她的剪刀捅她,制造自杀的假象?歌细黛知道这是个玩味般的想法。黎姨娘不会傻到在歌府内动手,想将她带出府也不可能,她是不会冒险到任由黎姨娘带出府。   深夜,起风了。   歌细黛的鼻间突然飘进了一抹独特的异香,闲清王?她不禁一怔,仔细的去嗅,只有风中清凉。再仔细去嗅,有点淡淡的胭脂香,不似黎姨娘常用的。当她再次嗅时,又是风中的清凉味。   “走。”黎姨娘将卧室的床幔放下,关上了窗,熄灭烛火,然后,迈出了屋,关上了屋门。每到夜间,府中会有丫环巡视,见这样子,便会认为歌细黛在睡觉。   芷风在前面探路引路,两个丫环架着歌细黛在中间,黎姨娘跟在后面。   在路上,歌细黛不时的去嗅,想知道闲清王是不是真的在附近。   当景荣察觉到他站在上风处时,便悄无声息的换了一个落脚点。他不能忽略她那敏感的嗅觉,似为他而生。   柔玉姑娘眺望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轻启朱唇,一脸的不屑与轻视,“主子……”   景荣微微侧目,扫了一眼柔玉。柔玉身子一颤,敛眉垂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仅过了片刻,柔玉姑娘很识脸色的轻道:“夜色已晚,柔玉先回了。”   景荣的唇角泛起了一抹清雅的笑意,懒洋洋的道:“留下一起看看,看看她笨不笨。”   他缓缓升起,飘在如水的月色里,优雅的无以伦比,万千星辉都不及他一人恒古。   柔玉姑娘莞尔笑着,脚尖轻点,化作一片红云般,跟随着他。她要跟随他,永远的跟随。   由于天黑,一路上,歌细黛始终睁着眼睛,她要知道她被带到何处。   并没有走太远,歌细黛就看到了那间在野草丛中的废弃的小屋,之前是园丁的仓库,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便一直空置了。   芷风急步向前走到屋外,推开了屋门。   久没有人居住的嘲湿难闻味扑面而来,她们都连忙用手捂鼻,歌细黛倒不介意,只是顺势闭上了眼睛。   黎姨娘低声命道:“把她扔进去,去请秦公子。”   在两股力量的推动下,歌细黛摔进了屋里,倒在厚厚的稻草上,可见是白天有人特意铺的。   秦公子?莫非是那个唤黎姨娘姨母的傻子秦儿?   歌细黛暗忖:黎姨娘把秦公子藏在府中,然后将她迷昏,一起关在屋子里,用意很明显了。   若要坏她的名声,使她丢贞节,只要是个男子就行,为何偏偏找秦儿?歌细黛思量着,莫非是黎姨娘想制造他与秦儿偷情勾搭,被迫相嫁秦儿?   这的确是一个简单的法子,却也容易成功。   秦儿虽然脑子不灵活,却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喜欢干荒唐事。上一世里,他的丑闻可谓是传遍了京城,猥亵丫环们不说,还强行玷污了他爹的小妾,害得那小妾羞辱的上吊自尽。   “秦儿,来,”黎姨娘轻声道:“姨母可都是为了你好,给你找了个好玩意,你慢慢尽情的玩,玩到明日中午。”   不等秦儿傻笑出声,黎姨娘就捂住了他的嘴,叮嘱道:“姨母昨日跟你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若是记住了,点点头让姨母知道。”   秦儿还没有傻的太世事不清,便点着头,不停的点头。   “去吧。”黎姨娘松开了手。   当秦儿进屋后,丫环赶紧关上了门。   “芷风,在这守着。”黎姨娘选了个她最信得过的丫环。   芷风应是,必定寸步不离的守到天亮。   黎姨娘的心中打着如意算盘,领着另两名丫环离开了,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第17章 《荣华无量》0017   夜已经很深了。   在草屋门关上的一刻,歌细黛以肘支起上身,睁开了眼睛。月光从一扇小窗里照进屋里,朦胧中,可见屋子并不大,没有任何的摆设,只有铺满了厚厚的稻草。   这间屋子偏僻,如此的潮湿难闻,想必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倒真是一个偷情的好地方。   如果黎姨娘得逞了,到明日天亮后,歌细黛已**,还要背负一个偷情的脏名。若是不嫁给秦儿,恐怕也无颜于世,连累母亲也跟着脸上无光。   歌细黛的手指轻捏着稻草,紧抿双唇,眸色闪过寒森的尖锐。她现在才十岁,黎姨娘竟然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受这种凌-辱,那好,她领教了。   上一世,黎姨娘虽是心怀不满,怎奈娘一直没有给她机会翻身成正室,倒是歌细黛连累了她的一双儿女未得善终。   这一世,歌细黛有心相安无事,想要家庭和和睦睦的,却已成了箭靶。   歌细黛并不生气,也不愤怒,她的心很静,甚至于有一种释怀——是黎姨娘与歌珠澜先对她下毒手的,还是如此狠恶毫无余地的陷害。她如何还手都不过分了。   听到黎姨娘的离开,歌细黛便又躺好,继续佯装被迷昏。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影压了进来,嘴里发出兴奋的憨笑。   歌细黛睁着眼,神态自若的竖耳静听,等待着他过来。她很冷静,冷静的诱敌。   秦儿连屋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对准了躺在地上的人儿扑压过去。他在府中玩过几个丫环,深知女子的趣味,听黎姨娘说能让歌府的大小姐跟他好,他激动不已,在花园中时,看到她翩飞的模样,就很是喜欢,认为她一定很好玩。   见他扑过来时,歌细黛向一旁翻了一圈,左脚一勾,将屋门关上了。   秦儿措不及防的扑了个空,重重的摔在稻草上,只听他疼的闷哼一声。还不等他爬起来,歌细黛就迅速上前,五指并拢,一掌稳稳的劈在他的后脖,他刚抬起的脑袋立刻就埋在了稻草堆里。   歌细黛抓住他的头发,拎起他的脑袋,使他的面部侧向一旁,伸手试了试鼻息,还活着。   上一世,她曾下手重了,劈死过几个人。慢慢的,她就掌握了力度,她还不能取秦儿的命,只需要他暂时昏睡。   隐于树枝间的景荣,始终在看向草屋的门,左手的玉石块盘的快了些。在屋门被关上时,他漆黑的眼眸骤然一变,时常温和闲适的眸色,不知何时,弥漫上了一层冷凛。   他知道歌细黛只会轻功,并非习武之人。他知道在她看似柔软无害之下,有着摄人魂魄的沉着、机智。无论如何,他也忘不掉她不经意间露出的明亮高远,极度温柔又那么强悍。即是他看穿世人、看透世事的眼睛看进她的眼睛里时,只发现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是他根本就看不明白的深邃。   他神色不明的望向屋门,完全没有了看好戏的心情,追起缘由,可能……可能是夜太黑月色太凉,使他没了好心情。   柔玉姑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主子,见主子面色深沉,对那女子在屋中或遭侮辱,竟是无动于衷的旁观,心中不禁喜悦,便体贴的轻问:“主子可要救她?”   景荣唇角带笑,缓缓的道:“一个人若无法自保,活着有何用。”   柔玉姑娘知道主子的温润外表下的冷硬,便缄口不言,在等着主子回府。一男一女在屋子里,半晌都没动静,肯定是那个女子丝毫不得反抗在受辱。既然如此,主子也该对那个女子收心了。   屋子里是没有动静,远观的人会认为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然而,正在门外守着的芷风,可就诧异了,秦公子并不是没近过女色,怎么进去好一会了,一点声响也没有?   “秦公子?”芷风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歌细黛正平心静气的坐着,听到芷风的声音,她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站起身,站在了门旁。她就是在等待着芷风进来。   方才去请秦公子时,他正睡得酣畅,难道困意未褪的睡着了?芷风伸手推门,她可不能让歌细黛完好无损的昏睡到明日,“秦公……”   屋门推开,芷风前脚刚踏进去,一下子就被拽进屋中,紧接着屋门便关上了。   “你就这么好奇男子是怎样对少女的呀,不如身临其境的感受一番。”歌细黛用手指卡住芷风的脖子,指甲刺入她的肉里,将她压在墙上,沉声冷道,“说不定你能让秦公子很满意,将你迎回秦府给你名份,祝你好运。”   芷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尽是惶恐之色,她万万没想到。   “看清楚,是本小姐给你的飞上枝头的机会。”歌细黛在芷风反应过来准备挣扎之际,干净利落的伸掌劈在她脖子。松开卡住她脖子的手,她瘫倒在了地上。   歌细黛扫了一眼倒地的两个人,静心听着屋外,见没有异样,才打开了屋门。从芷风身上跨过,她站在屋门四处瞧了瞧,走向了一处杂草丛,折了一根荆棘条,将手握住处的刺一个个的摘去。   当柔玉姑娘看到歌细黛从屋里出来后,惊讶不已,当她看一眼主子时,主子神色不变,似在意料之中。她不得不对那女子刮目相看。   歌细黛拿着荆棘条回到屋里,先是拖起芷风,让她平躺在稻草堆上。   用荆棘条好好的教训芷风?不,费力脏手。   歌细黛伸手掐住秦儿的人中穴,要将他弄醒了。鉴于秦儿欲对她行龌龊之事,本该至少用狠抽他耳光的方式将他唤醒,只是,傻子也是知道疼的,她不能掉以轻心。   秦儿的身子动了动,歌细黛收回手,轻声道:“秦公子,醒醒,莫要睡了。”   秦儿眼睛一睁,憨笑了起来。   “黎姨娘可是有交给秦公子美差的,还请秦公子莫误了良辰,”歌细黛微笑着,声音轻柔,拿起芷风的手抚摸着秦儿,“她即美又是处子,公子可要好好享用。”   秦儿那会忘记有美人可以玩,看到旁边躺着的女子,流着口水‘哈哈’憨笑一笑,赶紧就恶狼般扑压过去,这次没有扑空,他熟练的撕起了芷风的衣裳。   “黎姨娘说了,请公子尽情玩,只要玩得尽兴,随便怎么玩都行,”歌细黛不管秦儿的双手都在忙活着撕衣裳,把荆棘条塞进了他的手里,“黎姨娘让我提醒到,说是公子若玩得倦了,用这个接着玩,能让公子的兴致高涨,公子试试便知其中美妙。”   秦儿握住了荆棘条,歌细黛轻轻的向后退了退。   芷风的裙子被剥开了,秦儿急不可奈的解自己的衣裳,手里的荆棘条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划着。当他准备玩时,歌细黛离开了草屋,关上了屋门。   站在月光中,歌细黛的神情中只有冷清,她现在便将芷风用钉子扎她的那一下,忘记了。   她是非分明,知善知恶,对任何人只让一次,再次欺她、害她、伤她的,她都将一一还之。   事情算结束了?不,还没有。   歌细黛脚尖轻点,似鹤般起飞,融进了迷离的月色中。   她回到她的房间里,从袖中取出那一小块桂花糕,放进了茶水杯中浸泡着。   过了一会,她拿起茶杯出屋,纵身跃到了屋顶,朝着歌珠澜的闺房而去。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此时的歌珠澜自是睡得正香,歌细黛站在高处,一张清丽的面容上显得沉静异常,等到夜间巡视的丫环从院中离开后,便翩然落下。   她直接推门而入,拎起两个正伏案睡着的丫环,果断的挥掌劈昏。   趁着月色,歌细黛走进里面的卧房,掀开床幔,用床幔挡住歌珠澜的眼睛,伸手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用胳膊按压住她,将泡着桂花糕的水往她嘴里灌。   歌珠澜在惊恐中醒来,想要大声的喊,嘴里的水源源不断的被吞了下去。她的眼睛被捂得很紧,她在挣扎着,身子动弹不了,越是挣扎,水越是不停的被吞下肚。   歌细黛的表情淡然,眸中无波。   当一个孩子有了恶毒的念头,并实施害人的举动时,她就不再是天真无邪、理应受人宽容的孩子了。一个做了坏事的人,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渐渐的,歌珠澜的身体就不受控制了,服进了迷药,昏了过去。   歌细黛抱起昏睡的歌珠澜,镇定自若的出了屋,回身将屋门关上,纵身跃进了夜色里。她要把歌珠澜带去何处?自然是那间草屋。   在黎姨娘将歌细黛迷昏,恶毒的交给秦儿为所欲为时,可曾想到,歌细黛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她的母亲会为她受到的一丁点伤害而难过?   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侵害,那个伤害别人的孩子的母亲,应该不会醒悟: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也是有母亲的。   歌细黛在屋门外,听到了用荆棘条抽打的声音,听到了男子兴奋的喘息声。   她非常清醒的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谨慎,此时屋中被玩弄被蹂躏践踏的,就是她。   过了片刻,她轻轻的叩了叩屋门,推开了门。   秦儿正陷入疯狂的暴亢中,俨然不知有人进来。   歌细黛稍大点声唤道:“秦公子。”   秦儿停住了手,怔怔的望过来。   “公子,”歌细黛把昏睡中的歌珠澜放下,放在离芷风稍远的墙角,轻道:“公子的表妹二小姐来了,她很喜欢看热闹,特意来看看秦公子玩儿。”   秦儿高兴的憨笑起来,手中的荆棘条挥得很起劲。   “公子请尽兴,纵情玩,莫让二小姐觉得无聊了。”   歌细黛离开了草屋,关上了屋门。她觉得遗憾,本是可以和平相处的,是黎姨娘先耍的手段。   耍手段她会,耍什么样的手段她都能奉陪。   歌细黛平静的步入夜色中,回到了闺院。   她并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院中的那棵栀子树旁,似有心事。   良久,她微微一笑,朝屋檐上瞧去,道:“闲清王好雅兴。” ☆、第18章 《荣华无量》0018   圆月当空,夜色中的温柔随风一波一波的荡了开去。   栀子花枝轻轻一颤,歌细黛已跃上屋檐,微笑着,施施然走向他,“京城之大,小女子头顶的一寸之地能得闲清王光顾,蓬荜生辉。”   “谁让本王天生嗅觉敏锐呢,”景荣笑笑,盘了盘手中的玉石块,很神气的凑过去轻声说:“本王总能及时嗅到何处有生意可以做。”   “是,夜间总是有很多生意可以做。”歌细黛笑着。她不知他今晚为何出现在这,从那断断续续飘起的异香,她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笑意温娴,身姿曼妙,在明朗的繁星下,她的双眸里泛着媚惑般的柔软,只是偶尔才能寻到与她年龄相符的俏皮天真。若不是他得知歌府的大小姐尚不到十一岁,他会认为她已经是令天下男人趋之若鹜的待嫁少女。   不禁,他想到自己刚到婚配之龄。紧接着,便又想到她在妓院镇定自若的解围,方才,气定神闲的回击。他看到了,她身上有一种白色曼陀罗的美。   歌细黛察觉到他的注视,似是在打量,她微抬起眼帘,肃肃然迎上了他的目光。   “本王早就到了,见你很忙的样子,你在忙什么?”景荣笑眯眯的眨眨眼。   “家事。”歌细黛也笑眯眯的冲他眨眨眼。   “什么样的家事需要在夜间忙?”景荣很困惑的盯着她,心底却不免想更深的看看她到底有多淡定。   “是啊,什么样的家事需要在夜间忙呢?”歌细黛的困惑比他更深。   “你不记得了?”景荣的表情变成了惊讶。   “是啊,我怎么不记得了?”歌细黛的惊讶更甚。   景荣盘着手里的玉石块,吟吟笑了,他对她有了新的发现——别人对她怎样,好的,坏的,她都能接受,然后,加一个‘更’字,再对别人怎样。   那并不是简单的接受,似乎是早已经历过世间最好与最坏的事情后,无所谓的淡然冷静。   而她又经历过什么?他不由得好奇。   这种好奇并不符合他,在他的眼里,世人分两种,一种是可以为他所用的人,另一种是他要铲除的人,还从来没有令他好奇的人。   歌细黛也笑吟吟的,漫不经心的望着天上的星星。   “歌细黛?”景荣跟着她看星星。   “王爷?”   “本王站得累了,累坏了本王娇贵的身子你拿什么赔?”   歌细黛挥挥衣袖,扫干净了屋顶上的几片瓦,“王爷请坐。”   “你也坐。”景荣席地而坐。   歌细黛就地坐下。   “坐过来点,给本王挡风,本王身子娇贵,受风着凉了你担当得起?”   歌细黛坐过去了点。   “再过来点。”   歌细黛又过去了点。   景荣手托着下巴,扭头瞧着坐他旁边的歌细黛,一本正经的说:“你怎么不问本王来这里做什么生意?”   歌细黛微微一笑,问:“王爷来这里做什么生意?”   “本王来的很是时候,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该想的不该想的也都想了想,”景荣神秘兮兮的笑着,“不如由你开价。”   封口费?歌细黛张嘴就开了价:“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银子?”景荣皱眉,“本王披星戴月,牺牲睡美容觉的宝贵时间,没茶喝没椅子坐,冷风中站了那么久,你竟然那么小气,才出一两银子,”他不满的哼了一声,“小心把本王气出个三长两短,掏一千两银子都摆不平。”   不等歌细黛说话,景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说:“不是本王夸口,这个雪玉膏你花一万两银子也买不到。”   “哦?”歌细黛瞧着那个称为‘雪玉膏’的小瓷瓶,惊讶于他很轻松的把银子挂在嘴边,好像他只是贪财似的。贪财真是很好的伪装。   “本王的独家秘方。”景荣笑得很得意。   “它好像很不错。”歌细黛立刻就明白了。   “十两银子,想要就成交。”景荣将小瓷瓶托在掌中,一副‘不要拉倒’的模样。   歌细黛把雪玉膏拿在手里,“它有何用?”   “不管是刀伤、火伤,还是钉伤,只要涂抹上它,一点不留疤。”景荣说着,视线落在了她的左小腿上。   歌细黛低头一看,正是芷风用铁钉钉的。血迹已干,印了很大一片。“药膏十两银子成交,”她伸手扯了一下血衣,笑了笑,“区区小疤。”   “你身上还有别的大疤?”景荣忽地从她手里夺回了小瓷瓶,商人般的眉开眼笑,“如此说,没有二十两银子,本王不卖。”   “二十两银子成交。”既然王爷要玩,歌细黛便要奉陪到底。   “银子。”景荣伸出手。   歌细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景荣吃惊的问:“歌大小姐连二十两银子的私房钱也没有?”   “明日就有了。”她真没有,倒是可以向娘借。   “也好,本王明日来取。”景荣大方的把药膏递给她,说:“涂吧,早涂早好,免得过了最佳时辰,疤痕消不掉,怪本王卖假药。”   歌细黛将药膏捏在手里,有一瞬间的发呆,并不是她真的发呆,而是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药会不会有问题?   她知道他的深不可测,不知道他是不是处心积虑,却能感觉到他有野心。她不得不谨慎,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防。   “你……”   不等景荣说完,歌细黛便笑了笑,将小瓷瓶在手指间旋转,带着惊讶的神色喃道:“它真的那么神,能消疤去痕?”   “你不信?真是见识少,本王试给你看。”景荣说着,将左臂的袖子向上一撩,随手拨掉歌细黛发间的簪子,用簪子扎进了肉里,然后,又用簪子在胳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的动作是那么优雅,那么自然。   鲜血自雪白的肌肤里流得很急,红得夺目。   歌细黛什么也没做,就那么看着,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整个人怔住了。   她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博得她的信任,用这种方式。而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疼,还在笑,笑得很温和,满是柔情。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是的,不是手帕,是荷包,这荷包正是她的。他拿着荷包慢慢的擦拭鲜血,鲜血将荷包浸湿了。   莫名的,她的鼻子一酸。   当她回忆最近的八年时光,有六年的时间,是一直在逃,身体一直在疼,身体一直在流血。最后的两年里,心在疼,心在流血。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八年了,再苦再疼都没有流过泪。而如今,竟然有一个男子在为她疼为她流血。只因为想让她相信他。她的眼眶湿了,越坚强的心也越柔软。   “看,止血了是不是。”景荣将药膏涂在了伤口,果然,流血止住了,他似乎没发现歌细黛用指腹轻拭眼角,凝视着她瀑发披肩,温言道:“每日涂一次,七日内结痂去疤。”   歌细黛笑着,不由分说的拿回了小瓷瓶,“看上去很好用。”   “本王用二十两银子买你现在在想什么。”景荣漫不经心的盘着手中的玉石块。暗忖:她好像受过天大的委屈。   半晌,歌细黛遥望着天际的月亮,淡淡地说:“人活一世,管好自己的心,为它寻一个妥善之地安置即为圆满,其它都是身外之物,凡胎**,世事跌宕,尘里来尘里去。”   景荣没有问她为何说这番话,也没有再继续看她眼底如何也化不开的寂寥与冷漠。他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想去懂。就那样跟着她看向月亮,替她询问:这天地之间,何处是心的安置处?   歌细黛相信,命运无常,必有心的安置处。   她不禁想到了那个叫景世天的男人,再过些日子,祈山之行,便可以遇到他了。   月色清清,月光幽幽。   半晌,景荣站起身,打着呵欠,懒洋洋的道:“本王回府了,不必送了。”   歌细黛看着他身形一振,似鹰击长空,顷刻间就隐于夜色里。他的武功真高,若是一心只图清闲一世,何必将武功修得如此高超。她低头瞧着手中的药膏,冷静的深思了片刻,握在掌心,纵身跃下屋檐。   回到房中,望着镜子里长发轻泻的自己,才恍然意识到她的发簪被他拿了去。   她褪去衣裳,看了一眼腿上的伤口,伤口挺深,她轻轻的用手指抚过,疼。一想到天很快就亮,她就笑了,笑得眯起了眼睛,躺在了床榻上,笑着睡着了。   她没让自己睡太久,天一亮,她就醒了。   今日,是爹爹的生辰。想必黎姨娘早已妆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兴师动众的围观那间草屋,焦急的等待着看歌大小姐的笑话,期盼着欣赏歌夫人难看羞辱的表情。   歌细黛衣着简约得体,带着些无花果,跨出了屋,迎着晨曦,去找黎姨娘了。 ☆、第19章 《荣华无量》0019   走出闺院,歌细黛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先去找府中管家。   每日的此时,管家都是在膳食房亲自为歌中道准备膳食,三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   歌细黛在一旁等着,见管家将膳食准备好后,才唤道:“顾管家。”   管家姓顾,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来自何处。他在府中很有威望,颇受敬重。歌中道唤他顾叔,歌夫人仓央瑛这些年唯一操心的事——为歌细黛调配丫环,总会先跟他打招呼。就连好像很忙,要操持府中大小事的黎姨娘,在花大数目的银两时,也要跟他商量,若不能与他达成一致,黎姨娘恨得入骨也只好作罢。   “大小姐有何吩咐?”顾管家笑容和蔼,长得慈眉善目。   “再过不久,是我师傅的生辰,我想养几只他喜欢的兔子送他为礼,”歌细黛神态自若,“不知府中可有一间空屋暂借给我一用。”   顾管家想了想,道:“马厩里旁有一间空屋。”   歌细黛要的可不是马厩旁的,她微微一笑,说道:“我想要一间清静些的屋子,最好能在屋子周围种些兔子吃的草料。可有这种屋子?若是没有,那便用马厩旁的也无妨。”   “有一处空屋,屋前有一片空地。”顾管家很熟悉府中的格局。   “在何处?”歌细黛知道顾管家是严谨之人,即是她说出了要求,只要是府中有,顾管家绝不会敷衍含糊。   “西北角有一片荒地。”顾管家如实相告。曾经,那里住着一个园丁,专门为歌夫人照料从鄂国带来的奇花与果树。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便空置了。   歌细黛颌首,道:“您能这就带我去那间屋子瞧瞧?”   “大小姐请。”难得有大小姐感兴趣的事,顾管家自是不会推辞。   两人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顾管家虽是年近五旬,依然矫健。歌细黛跟在他后面,瞧一场好戏去。   刚踏进那片荒地,迎面就跌跌撞拦的奔来一个丫环,正是黎姨娘的侍女绣雨。看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是受黎姨娘的差遣,来巡查屋中景致,估计是被吓到了。   “大小姐,”丫环绣雨赶紧立在一侧,屏着气,低头问安,“管家。”   顾管家一看绣雨的双腿在打颤,说话的声音哆嗦,就知有事。在平日里,只要不是原则上的大事,歌中道一直懒得理会黎姨娘的事,他自然也不理会黎姨娘的丫环的事。   看到顾管家继续向前走,歌细黛瞧也没瞧那绣雨一眼,用一种绣雨能听得清楚的音量说道:“这片空地种些草料倒很不错,能给兔子种出足够多的草料。”   她要让绣雨对黎姨娘回禀时,认为她不过是来找一处给兔子种草料的地方。她知道绣雨就是昨夜将她架到草屋的丫环之一。   顾管家应道:“是的,养几只兔子应是足够的。”   刚走出几步,歌细黛就听到丫环跑开了。她慢慢的侧目,用余光扫了一遍,果然,丫环急不择路的一路小跑。   到了草屋门口,歌细黛环视着四周,满意的笑了笑,随意的将视线落在了草屋半掩的门上。   顾管家顺势看向屋门,察觉到屋内异常,便走到了屋门口,随手推开了门。屋内铺满了稻草,地上躺着三个人,二小姐、秦大人家的秦公子,那个血肉模糊衣衫尽毁的是?是黎姨娘的贴身丫环芷风?!眼前的景象使顾管家的脸色变了变,只是一瞬,他恢复了常态,将屋门关上,正色的道:“屋中久不住人,异味难闻,待收拾过好,再请大小姐过目,如何?”   “可以,”歌细黛丝毫没有进屋中有打算,她知道管家不愿她发现屋中端倪,便说道:“我先去见我娘了,待收拾好后,差人告知我一声即可。”   “是。”顾管家微垂着眼帘,待大小姐转身走出不远后,才进屋中一探究竟,二小姐与秦公子都在熟睡,芷风受暴虐已死。   府中发生这种事,顾管家不能擅自作主,立刻就禀报给了歌大人。   歌细黛执身于暗处,看到顾管家走开了,便就迅速回到那片荒地,抬头看了看,纵身掠到了枝叶茂盛的树上。她眺望着远处,等着黎姨娘来。   昨晚发生了那么精彩的戏,歌细黛可不允许轻易了事,必须把事扩大。即要惊动爹,又要做出毫不知情的样子。于是,她先去见管家,假意要找间空屋。她知道管家对爹的忠心,是不会替黎姨娘遮掩的,即出了人命,又有损二小姐的清誉,自然是由爹亲自处理。   想必,黎姨娘睡了一个心情大好的觉,准备在晌午时,借机闹得沸沸扬扬的捉奸。何为多行不义必自毙?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歌细黛望到了黎姨娘,便纵身跃下,拿出准备好的小铲子,专心的弯腰除草,一副在开荒的模样。   她心中没有欣喜,也没有得意,相反,很平静,很淡然。   她发誓,不管是谁,此生只让一次,再次犯她者,必不原谅,并摧毁。上一世,在流逃中,景世开多次的弃她于不顾,她一次次的说服自己是他身不由己,血淋淋的教训见证了她的心盲眼盲。这一世,她要心明眼净。   在远远的看到歌细黛的那一瞬间,黎姨娘怒的拧眉,紧握着拳头,恼得咬牙切齿。当她十分愉快坐在镜前梳妆打扮,派绣雨去草屋中看看,再向她传回捷报时,却传回了噩耗。   歌细黛是怎么从草屋里逃脱的?她明明是中了迷药啊!黎姨娘想不通,想不通是谁救了歌细黛,当务之急,却是不得不赶紧到草屋里来,因为里面躺着她的宝贝女儿。   黎姨娘气极了,还有一丝的清醒,努力压低了声音骂道:“蠢货,为何刚才不把二小姐从草屋里抱出来!”紧接着,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掴在绣雨的脸上,绣雨被打倒在地,赶紧爬进来跪好,嘴角溢着血,脸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奴婢……”绣雨低着头,在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当她看到屋中惨状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顾拔腿就跑的去通知黎姨娘。   “滚!”黎姨娘愤怒的又狠狠踹了绣雨一脚。   绣雨顾不得疼,连忙颤抖着站起身,折身走开。   跟着黎姨娘来的另一个丫环红雾,骇得脸色煞白,呆如木鸡。   黎姨娘深吸口气,狠辣而狰狞的盯着远处正专心铲草的歌细黛。刚才在途中,绣雨倒是说了,说是遇到了管家与大小姐,是为了寻个种兔子草料的地方。不由得心道:他们应是还没有进过屋里,不知发生过什么事,否则,她不会如此悠闲在除草。无论如何,要尽快先把宝贝女儿抱走。   环顾四周后,黎姨娘从地上捡了一块砖藏在了袖中,慢慢的走向了歌细黛。   歌细黛始终在除草,看上去心无旁骛,实则一直警惕,刚才的一幕幕都被她用余光看进了。此时,她察觉到黎姨娘在悄悄的走过来,快到她身边了。于是,她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佯装累得扶着腰,扭回了头。   “黎姨娘。”歌细黛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   “大小姐怎么在这?”黎姨娘恼得吃了她的心都有了,脸上却已浮出了笑,虽然不太自然,但总归没有露出破绽。   歌细黛反问:“姨娘呢?”   “姨娘想种些草料喂澜儿的猪猪,便寻得了这块空地,想来看看如何打理,”黎姨娘笑了笑。当她未出嫁前,在府中与嫡母嫡姐斗,也学会了一些处世不乱的本领,“大小姐呢?”   既然她答了,歌细黛也答道:“我想养些兔子送给师傅,种些草料喂兔子。”   说罢,歌细黛故作一拐一瘸的向旁边挪了几步,准备继续除草。   黎姨娘见状,试探性的问道:“大小姐的腿怎么了?”   “我也诧异,早晨醒来时,发现左腿处受了伤。”歌细黛露出了困惑,并呈现出无处追究的表情。她就是要让黎姨娘产生错觉,以为她浑然不知,以为自己的计划很完美。   “可有宣太医,可有涂药?”黎姨娘一副心疼的模样,心中断定了是有人昨夜救了她,是谁呢?   歌细黛应道:“涂了些药,无大碍的。”   沉默了片刻,黎姨娘知道不能再等了,将藏在袖中的砖头握了握,施展出上策,先试着让她主动走。“既然大小姐也看中了这片地,那姨娘就再寻别处好了。如此粗活即脏又累,大小姐何需亲自动手,不如回去休息,姨娘差些人过来打理,定能让大小姐满意。”   歌细黛瞧见爹与管家过来了,便不再与她多说,一口拒绝,“不必。”   黎姨娘眸色暗沉,准备用下策,故作惊讶的向歌细黛背后一指,骇道:“看哪是什么?”   歌细黛很希望黎姨娘此时使出些手段,便装作中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黎姨娘举起了砖头,对准了歌细黛,她要把歌细黛打晕。   “黎芷!”歌中道的声音洪钟般响起。   想不到,黎姨娘想不到昨晚歌细黛被谁救了,也想不到这个整日都不曾有人踏足的荒地,竟然出现歌中道的声音,而她的手里正握着一块砖头,准备砸下去的。 ☆、第20章 《荣华无量》0020   画面定格住。   歌中道负手而立,沉稳的凝视黎姨娘,紧抿着唇;黎姨娘的手里举起了砖头,目标显然就是歌细黛;如果砖头是冲着大小姐,顾管家一定会在大小姐受伤前出手相护;歌细黛依然转头看向背后,似乎不知道有人要袭击她,反应好像有些迟缓。   黎姨娘非常清楚此时的局面,砖头已经举起来了,若是不砸下去,就很难解释为何举起砖头了。   而砖头若是砸下去?   砖头只能砸下去。   似乎,黎姨娘无路可走了。   歌细黛平静无波的眼眸,闪现出一缕极冰的寒意。她不认为黎姨娘无路可走了,相反,她认为黎姨娘会有办法化解,就冲着黎姨娘当年能残害得了母亲怀的嫡子,她就不能轻视此人。   黎姨娘的确是不容小觑,在听到歌中道的声音后,她的心霎时一僵,跌到了深渊底。然而,只是在渊底停留了片刻,仅是片刻,她随机应变的灵光一现,将手里的砖砸了下去,惊呼:“蛇!”   蛇……   黎姨娘手里的砖本是对准了歌细黛,在砸出时偏移了些方向,砸向了歌细黛身后侧的草上,将砖块砸出后,还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有蛇。”   歌细黛看到黎姨娘的反应极迅速,不由暗佩:厉害,果然厉害。   黎姨娘把砖砸下去了,有没有蛇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砸歌细黛,反而还表现出保护歌细黛免被蛇咬的样子。   歌细黛于袖中的手指捏了捏,转回了头,平静的意味不明的瞧了一眼黎姨娘,先不能揭穿她,要表现出对凡事都不知情,引她更加的自负妄为。此时,歌细黛倒有兴趣看她如何继续演下去。   黎姨娘可就不理会歌细黛了,要全心的应对歌中道。她轻弹了弹指间的尘泥,佯装无意间的转身,看到了歌中道,展颜妩媚一笑,轻唤道:“老爷。”   歌细黛对爹的到来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肃然行礼道:“爹。”   歌中道不怒自威,扫了一眼黎姨娘,看向歌细黛,声音不轻不重的道:“你先回房。”   好戏看不到了?歌细黛可以理解爹有心避开她,毕竟要处理并不光彩的事情,她丝毫没有犹豫,在一片沉默中,缓缓的走出了荒地。   刚拐了个弯,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后,歌细黛便纵身飞到高处,似只青雀般掠过树枝与屋檐,不留痕迹的落到了一棵梧桐树上,隐于一处茂密的枝叶间。   她俯身看向那间草屋,尽收眼底。想必昨晚景荣就是站在此处,将一切看在眼里的。   歌细黛可不能错过好戏,发生了这种事,她要知道爹的态度与立场。   她就那样站着,好整以暇的看着黎姨娘哭着扑进了歌中道的怀里,凄切的哭诉道:“妾好悔啊。”   歌中道负手而立,纹丝不动,任由黎姨娘在他怀里哭。他稳重的就像一座巍峨奇峻的山,四季变换根本就影响不了他的威势,不管四季带来怎样的郁葱、繁花、落叶、萧条,它始终那样雄浑,宠辱不惊的壮阔。   有时,会觉得他就像没有感情的雕塑般,终日规矩严肃。可分明,他偶尔流露出的万般情愫,足以使人的心潮澎湃。   歌细黛的身形下意识的向后仰了仰,因为她察觉到顾管家朝她所处的位置暼了一眼。她知道顾管家的武功修为极高,上一世在逃亡途中,就是顾管家频频出手相救。那时,顾管家想要带着她隐于山野里,她拒绝了,她牵绊景世开,一心与他一起重振旗鼓。   顾管家暼见了枝叶间的大小姐,他只作不知。   黎姨娘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很无助,始终重复着那句:“妾好悔啊。”   半晌,歌中道不愠不火的道:“把你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黎姨娘轻轻的离开了他的怀,两行清泪挂在她的脸颊,梨花带雨般的娇艳惹人怜惜。歌中道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疼惜,只是紧抿双唇疏离般的看着她。她习惯了他的漠然,习惯了他冷血般的威严,了解他的刚硬。知道他不会是偶然来到这里,也知道在他的面前,不能耍任何的花招。   “妾……”刚说出一个字,黎姨娘就垂头擦拭着泪,一副很无助的模样,看向那间草屋,哽咽道:“妾不知该怎么说,妾只想立刻抱回女儿,害怕她醒来时发现……发现自己躺在……,妾害怕女儿会受到惊吓。”那是一个身为母亲的害怕,她将母爱发挥的淋漓尽致。   歌中道扫了一眼在打颤的丫环红雾,正色道:“带二小姐回屋。”   丫环红雾怔了怔,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黎姨娘,发现她满眼含泪的瞧着草屋,便领会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了草屋里,抱出了还在熟睡的歌珠澜,快步的离开了。   黎姨娘感激的望着歌中道,再次投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拥着他,那真是揉和了所有的温暖与柔情。   歌中道依然未动,沉静的在等着她继续说。   歌细黛看在眼里,眸色渐渐的淡了,渐渐的凉了。   “妾好悔啊,”黎姨娘颤声道:“妾的外甥常与妾的姐姐一同来玩,妾的贴身丫环芷风对秦儿动了男女之情,怎奈身份悬殊,妾念及芷风自幼陪伴,禁不住她的多次恳求,便动容了。妾说服秦儿接受芷风,为他们安排了这间草屋,本是想待露水鸳鸯后,再为芷风争取成为秦儿侍妾的身份,怎奈……”   黎姨娘边说边落着泪,哭诉道:“妾是蠢昧,妾只想为芷风多些考虑,可是,妾不知是谁把澜儿放进了屋中。真是太过狠心,澜儿才六岁,万一澜儿有个三长两短,妾也不想活了。”   歌中道只是听着,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却是侧目道:“顾叔,送秦公子回秦府。”   顾管家进了草屋中,架出了带着睡意的秦儿,显然昨晚的疯狂,使他是累得乏力疲倦。   黎姨娘继续哭诉道:“秦儿并非歹毒之人,不知为何,芷风却惨死了,妾……”她为表伤心,哭得喘不过气,身子便慢慢的向下滑落。   歌中道对黎姨娘的跌倒在地无动于衷,看也没看她一眼,神色冷肃的道:“去派人安葬芷风。”   不仅是歌细黛诧异,就连黎姨娘也惊讶于歌中道如此的息事宁人。其实,这十年了,歌中道何尝不是一直在平息一次又一次的闹腾。黎姨娘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顺从的走开了,去派人来。   歌细黛咬着唇,她能感觉到喉咙很紧。爹不追究?他为何不追究?如果此时躺在屋里的不是芷风,而是她,爹会不会也这样淡淡的命令派人安葬?   她吸了吸鼻子,爹不是深爱着娘?为何不趁机制裁黎姨娘?   荒地中只剩歌中道一人,他站得笔直,就像是一根柱子竖立,有着顶天立地之势。   歌中道抬头道:“下来。”   歌细黛翩然落下,如果歌中道像巍峨沉稳的大山,她此时,就像是千丈石壁,陡峭锋利的耸立着,肃静中带着悬空的寒意。   “等你出嫁成家,就知道家里一团和气是多可贵。”歌中道平视着她,看到了她眼底决绝的执念。   歌细黛牵动唇角笑了笑,声音很轻的道:“爹指的一团和气,是表面和平,实则隐忍、暗伤、斗气、虚伪、痛苦?”   她懂了,爹并不是因为相信姨娘的话,而是,无论姨娘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爹要的结果是家中上下一团和气。   “不管是什么样的和气,我都要让它坚持到我成为一捧黄土。”歌中道说得很用力,他知道女儿是不懂他的坚持,不懂他辜负了两个女人后所背负的责任。   “愿爹爹能如愿以偿。”事实上,在上一世,歌细黛清楚的看到了,看到了歌府中的这团和气,真的坚持到了他成为一捧黄土。然而,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了,每个人的命格都变了。   “宁潜已到,在客房,去吧。”歌中道让女儿清楚了他的立场与态度。   歌细黛微垂着眼眸颌首,走出了荒地,当她迈起脚步的那一刻,她收起了所有的情绪。一团和气?可以,她可以和气,前提是别人要对她和气。她坚持她的原则,不受任何人动摇。   她先回到屋里,取出为宁潜做的衣裳,来到了客房。   宁潜正站在院中,一袭艾绿色春衫,指间捏着酒壶,还是那般的飘逸空灵,嫡仙般的清澈赏心。瞧着他的背影,发现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愁绪,似被情丝缠住了。   “师傅。”歌细黛笑着,她的俏皮纯真总能在他面前毫不保留。   宁潜挑眉,看她笑颜如花,不禁道:“来,九儿,说点什么,让为师笑一笑。”   “师傅看,”歌细黛捧着衣裳,“新衣裳。”   宁潜眼睛一亮,笑了,接过衣裳,一刻也不愿耽搁的进屋换上了。   看到他出来,歌细黛尴尬的叹了口气,衣裳不合身,袖子也短了些。   穿着她制的衣裳,宁潜的心情愉快极了,脸上却显得很失落,跟着她叹气,道:“重做一件吧。”   “不如换下,我修一修?”   宁潜可不舍得换下,不由分说的向院外走去,道:“来,九儿,跟为师一起去跟歌大人贺生辰去。”   “这衣裳不合体。”歌细黛追出去。   “来追我。”宁潜已极快的跃起,落在了数丈之外。   歌细黛即刻跟上去,始终只差一点就能追到他。   很快,他们就到了府中正堂。   宁潜停在堂外,没有贸然踏进堂中,请候在一旁的管家通报一声。   当歌细黛稳稳的落在宁潜的身边时,恰好闲清王景荣从正堂里踱出来。   景荣看到了宁潜,准确的说,是看到了宁潜身上的衣裳,他认得,那正是歌细黛日夜剪裁的。原来,她那般辛苦,是在为这个男子。   于是,景荣立在原地,回过头,盘着手中的玉石块,笑吟吟的道:“歌大人,本王想到用什么换本王的瓷瓶了,不如,就让歌府大小姐为本王制件衣裳。”   歌中道上前几步,走到堂门处,看到了歌细黛,道:“黛儿,快见过王爷。”   歌细黛欠身问安:“见过王爷。”   景荣笑笑,慵懒恣意的歪头瞧她,道:“几日能为本王制好衣裳?”   不等歌细黛思考如何应答,歌中道踏到堂外,握住了歌细黛的手腕,将她牵到堂内,随及双手各握住她的两个手腕,正色道:“黛儿,让王爷看看你的手,恐无法为他制衣。”   疼,好疼,很疼,疼得歌细黛脸色煞白,她的眼睛连眨也没眨一下,直直的望着歌中道,望着他面无表情的双手暗用内力,将她双手的手腕都折断了。 ☆、第21章 《荣华无量》0021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宁潜满腔酸胀的热血在翻滚着,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就那样站着,说不出话,只能震惊的看着歌细黛的手腕被折断,那细微的声响如同漫天雷鸣般击破他的耳膜。他不惜冒着武功尽失成为废人的风险,调用所有的内力去解穴,可是,终究还是被顾管家都抢先了一步。   当歌中道握住歌细黛的手腕,将她拉进堂内时,顾管家就点了宁潜的穴道,使他不能动,不能说话,不用运用内力。   若不是宁潜贪恋的多看了几眼歌细黛,使他走了神,他也不至于防备不了顾管家。   他绝对想不到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此狠手。宁潜想救,却没机会救。   景荣有机会搭救,当歌中道开始用内力折歌细黛的手腕时,他就察觉到了。   景荣什么也没做。他从来没有救过人,也从没有想过要救谁。   能为他所用的人,都是经过他多次的试验,确保能在许多场合自救的。会被他铲除的人都会慢慢的消失。   当歌中道一点点折断歌细黛的手腕时,景荣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看向歌细黛,看着她极清极静的眼眸里,渐渐的荡着一股火焰般激烈的孤傲,那么的刺眼,那么的辉煌,仿佛在说:就只是这样?   本该是女子该有的示弱、怯懦,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唯有她精巧的下巴抬起,那么高,那么犟。他几乎能触到她冷酷的灵魂,不可一世的坚韧与锐气。   如果……如果她只要流露出一点点柔软,他一定会出手的。景荣心里想着。是什么使他没有相救,想必是他在审视她为何不懂恐惧,为何在她倾覆日月光华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疼痛的波澜。   何为恐惧?何为疼?   歌细黛的手腕断了,生生的断在亲生父亲的手里,她毫无准备,也无法抗拒。迎上父亲面无表情的脸,她微微的露出笑意,淡淡的,凉凉的,柔柔的。她的心,被搅得寸碎,几乎被麻木灌满了。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亲情被撕裂,露出惨不忍睹的狰狞。就像是陷入了无边冰冷的黑暗,注定这辈子无法再去依靠,无法再起暖意。   看不透歌中道的情绪,他深潭般的眼睛里,是更深的潭。   歌中道松开了手,歌细黛的双臂没了支撑,慢慢的滑落,那双纤长洁净的双手,无力的陡然垂着。   “王爷请见谅,”歌细黛风华无限的侧身,微笑着,抬起一双断手示给景荣看,“臣女双手残疾,无力为王爷制衣。”   景荣颌首,凝视着她,读懂了在她一腔的洒脱中压抑的是脆弱,能吞噬一切的脆弱,他说不出话了。这一刻,他的心神震动得强烈,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出手。活了十五载,他从没有后悔过,一次也没有后悔过,当他品尝到后悔的滋味时,真的很苦涩很残忍,不堪言。   他想说:医好你的手,否则,本王会让歌府里所有人的手为你的手陪葬,所有人!   歌细黛见到他眼神里顿时激射出的凌厉,在他没有启唇前,硬生生的将他的话压了下去,自顾说道:“臣女先行告退。”   景荣想说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像是他没来得及出手护她一样。   来不及做的事,除了遗憾,什么也不剩。   歌细黛闲适的欠了欠身,眼中闪烁玻璃般的光彩,保持着尊严,信步往外走去。她前脚迈出正堂,宁潜的穴道就被解开了。   宁潜伸臂一环,揽住她,身法极快的跃出,顷刻间就无影无踪了。   他们落在客院中,宁潜带她进屋,将她小心的放在椅上,检查她的手腕。   手腕骨折,骨头断裂,错位。   宁潜紧皱着眉,眸色骤然幽暗。她的手腕休养一段时间可以康复,然而,他知道此时她应是剧疼无比。   歌细黛冲着他笑,俏皮的念着咒语般的道:“展开,展开,把眉展开。”   看着她的笑,宁潜沉声道:“你感觉不到疼?”   “疼,怎么不疼,”歌细黛的笑容定在脸上,“我又不是泥巴捏的,也不是木头做的。”   “疼就喊出来。”感同身受,宁潜体会到了她钝骨钻心的疼,他看着她额间密集的细汗,知道她在强忍。他是不许她受伤的,可是,伤她的是她父亲,他还没想好怎么办。   歌细黛轻问:“喊出来就能不疼?”   疼又怎样,喊出来能不疼?   她也不想疼,她也厌恶疼。   宁潜没说话,他很遗憾,莫大的遗憾,遗憾没有能够使她在他面前放下坚强。过了片刻,他问道:“你可怪我,怪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他说不下去了,那一幕对他而言太过残忍。   歌细黛轻声哼道:“怪,我自是要怪你,怪你还不快为我接骨。若是我的手从此废了,可就少了一人为你打酒,少了一人与你一起吃你削下一百二十三片肉。”   宁潜非常轻柔的捧起她的胳膊,十分细致的为错位的手腕接骨正位。   歌细黛的呼吸沉了,疼得她脑袋轰轰的。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各种痛,然而,受过那么多种痛,却没有一次比得了这般痛得极致剧烈,它来自灵魂、信念、生命、最无法割舍的亲情。   “睡一觉,好不好?”宁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将她击晕,不愿让她在痛得难忍时才昏倒。   “好。”歌细黛闭上了眼睛。   宁潜的眉头又是一皱,知道她只是假寐,他手上丝毫不舍得用力。   歌细黛要切身的感受这种疼,她需要提醒自己这种疼的来源,因为,她不会允许再有第二次,绝不允许。   过了好一会,歌细黛打着呵欠道:“师傅,再耽搁下去,九儿真的要睡着了。”   “宁潜,交给太医。”歌中道已站在门前,他身后的太医垂头候着。   宁潜瞧向歌细黛,她极力表现出要命的坚强,应是不愿让她爹看到她疼的样子。便系起一线绳,搭上被单,只将歌细黛的双臂露在外。   “宁潜,借一步说话。”歌中道的声音一直是那样,不带情绪。   宁潜轻声的道:“九儿,我就在门外。”   太医上前,宁潜出了屋。   并没有用太久的时间,太医已接骨正位,上药,用缠带固定住了她的双腕。太医临走前叮嘱道:“大小姐安心休养,不超过三个月便好。”   不超过三个月,这个时间比起十年,真的不算长。然而,它所毁灭的东西却是用长达十年稳固的。   歌细黛凝视着手腕,唇角噙着一抹凉意,是一种再也暖不了的寒。   良久,她站起身,侧身从布单后走出,看到了歌中道。他就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很显然在等她。   “爹是为你好。”歌中道不懂女儿何时变得这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她的变化令他惊讶,如果能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的心能稍安一些。   歌细黛没说话,一脸的沉静,沉静得很漫不经心。   “爹不能让闲清王打你的主意。”歌中道懂情懂爱,看得出闲清王对她有兴趣,在说起让她制衣时,分明带着些别样的念头。他要断了景荣的所有念头。   歌细黛依然如旧。   “你马上离开歌府,跟宁潜走,碧湖山庄能收留你。”歌中道恨心的沉声说:“除非爹准你回来。”   歌细黛听到这句话,心中除了释然,别无其它滋味。   “马车已备好,去收拾一下。”歌中道衣袖一挥,负手道:“爹是为你好。”   ‘爹是为你好’这五个字好奇怪,歌细黛冷然问:“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好的方式?”   歌中道看着她,看着她垂着双臂,慢慢的走了过来。他想看到她激烈的反应,可以愤怒、嘶吼、嚎啕,可是,他从她的神色里看到的却是怜悯。   “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很了不起,他虽然很少笑,终日严肃,可他伟岸、忠诚、高大,我敬畏他,我将他当作我生命里最结实的盾,保我护我,挡风遮雨,免我受欺负受伤害。可那不过就是我以为。”歌细黛挺直背脊向前走着,从他的身边走过,走出了他的视线。原来,他是那么的懦弱。   回到闺院,歌细黛看到了娘,娘正在为她收拾行囊。   仓央瑛回眸笑道:“你为宁潜制的新衣很不合身,看来,要等些日子,你才能将衣裳修一修了。”   “娘,跟女儿一起走?”歌细黛的声音很轻,用得却是全部的情感。只要娘同意,她一定会想法子把娘带走。   仓央瑛倦倦的笑了笑,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女儿在这里受伤了,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闲了那么久,是时候,她也该找点事做了。   “娘……”   “替娘保护好自己,努力找一个你爱的,并且敢爱你的男人。”   歌细黛笑了,笑得很纯然明丽。她看到了娘的复苏,是一种重新找回自我的复苏。   歌府门口。   宁潜已坐在马车里,带歌细黛走,给她幸福,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痛快的接受过一件事。   歌细黛乘上马车,神色坦然的看向将她送出来的歌中道,说:“歌大人,后会有期,不知远近。”   歌大人?   歌中道常不露声色的面容,猛得一怔。   望着远走的马车,歌中道转身回了府,也罢,女儿能过得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师傅。”   “嗯?”   “九儿真的要睡一觉了。”   双腕很疼,疼进骨髓里,疼得她实在受不了了,她无法再强忍,晕了过去。   宁潜用手指捏着酒壶,灌了几口酒,望着她躺在被褥上,莫名的心疼。   他为她盖上薄被,拉起了车帘,将俩人分隔开。他记住了歌中道说的那句话:当她决定嫁给你时,带她回来,我为她准备嫁妆。   他知道,他之所以同意带她走,因为他知道她在歌府待不下去了。   不知晕了多久,她被颠醒,紧接着马车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宁潜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与马车并行,骑在骏马背上的,正是闲清王景荣。 ☆、第22章 《荣华无量》0022   风,不经意的扬了起来,将树叶卷到半空。   漫山青翠,满枝碧叶,静静碎碎的野花,被夕阳蒙上一层迤逦的薄纱。   本该是景色无限好的郊外,无端的弥漫出慑人的肃杀。确切的说,是突兀诡异的急驰马蹄声踏破了寂静。   一匹骏马挡住了马车的去路,马的毛色黑得发亮,极其神骏,难得的名驹。   马背上坐着的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衣华服,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优雅华贵的气派堪与红尘间流水般的白昼遥相呼应。浩瀚天地间,能将慵懒、凛冽、安适、清艳……,所有矛盾之美揉和的那么自然的,非景荣莫属。   他手持镶金嵌玉的琉璃马鞭,悠然的敲着马鞍,丝质墨履轻踩马踏,随手挽了下衣袖,眸色静而深的凝视着迎面的马车。   马车的车轮在压过一根干树枝后,缓缓的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棵白桦树下。   宁潜饮了一口酒,用一根手指挑开车帘,瞧向景荣,自然是认得他的,淡淡地对驾车的马夫道:“去问他,准不准马车从他旁边绕道而行。”   “是谁?”歌细黛说着,已探出了头。她看到了景荣,不由一笑,阻止了马夫,“且慢。”   宁潜笑容清雅,轻道:“九儿,你说,伤他几分为好?”   “伤到几分能看到他的狼狈样?”歌细黛眨眨眼。   宁潜再次挑帘看了一眼景荣,一脸认真的道:“不如一分一分的伤,试试伤到几分?”   “这个主意不好,”歌细黛轻叹了口气,迎上宁潜的目光,突然道:“是什么让你变了。”   宁潜一怔。   “我记得初次见你时,你那般潇洒恣意,似天地之辽阔,只为能让你逍遥自在的。你无拘无束,悠哉惬意,天大的事,也不入心。”歌细黛垂着眼帘,“我看到有一样东西将你的心弄脏了,它夺走了你的自由,让你变得不快乐,使你的心乱了,乱到无法自持。”   宁潜承认他的心乱了,因何而乱?不就是眼前的她,那一颦一笑牵动他的心。   “你喜欢饮酒,因为酒能让你开心,”歌细黛抬头望着他,“如果因为一样东西,它使人感到苦恼,它破坏了人原有的安静、纯净、自由,让人变成自己曾厌恶的那种模样。这件东西就是有罪的,不值得喜欢,不值得。不值得的事情,就不应该再继续下去。”   “你怪我要出手伤他?”宁潜好像懂了。   歌细黛看向别处,轻轻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担心他为难我,才想要出手伤他。”   她想到了那天出山,在山脚下,出于她的请求,他救了那个被围困的少年。她看到了,看到他对暴力的厌恶,看到他的痛苦,看到他在用鲜血洗那柄脏了的剑。她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与罪过。他本是干净出尘的人。   “他挡着道,我讨厌麻烦,想在日落前赶到客栈。”宁潜闪烁其词的矢口否认。明明是为了她,天底下有很多女子可以选,偏偏他就选了她,要等着年幼的她长大,为了她憔悴失神。   歌细黛笑了,不可自抑的笑了。他为什么不敢承认是为了她?他为什么不敢郑重的说:那的确是一种令人苦恼的东西,但不能说是有罪的,也不能说是不值得的,我就是喜欢,一直继续下去的喜欢。   看着她的笑,宁潜的心很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毁了。   “是吗?”歌细黛缓缓的站起身,用很平常,飘浮的语调说道:“可我不容你伤他。”   “九儿?”宁潜皱眉,她就在眼前,却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等我,我很快就告诉你为什么。”歌细黛跳下了马车,她的双腕被绑得很牢,颇为不适,她却丝毫不以为然,纵身跃到了景荣的旁边。   景荣盘着手里的玉石块,闲适风雅的笑道:“又不是死别,需要商量这么久?”   “关乎到付王爷多少银两的过路钱,自然要好好的商量。”歌细黛仰头看他,神清气朗。   “碧湖山庄的少庄主一定出手很阔气。”景荣意味深长的向马车暼了一眼,“在江湖上,轻功能如此点尘无声的,唯有宁潜宁少庄主,对不对?”   “对,”歌细黛并不否认,她莞尔一笑,“王爷说的很对。”   “本王可以漫天要价了?”景荣笑吟吟的摸了摸下巴。   “当然。”   景荣弯腰欺身向她,凑到她耳旁,声音魔魅慵懒的问:“你值什么价?”   “要看王爷开什么价。”歌细黛盈盈浅笑,目不斜视的望着远处。   “本王很识货,开得价向来很精确。”   “哦?”   “真的很精确。”   “不妨说来听听?”   “一生荣华。”   歌细黛笑了,他说他开的价很精确,开的价是一生荣华。她如果不笑一笑,会让他误认为他不识货。价倒是开了,这‘一生荣华’谁付?   景荣跟着她笑,看她的笑容似栀子花般的清芬,单薄的像一片花瓣,好像随便一揉就能使她粉身碎骨。他清楚那是表面,她表面上温柔微弱,实则是似水。   水无形,入器成形。   水无色,尽收万物之色。   水无势,落地成势。   水无情,润物有情。   景荣盘着手里的玉石块,瞧了一眼不远处正驶来的马车,道:“跟本王回去。”   “去哪?”歌细黛也瞧了一眼那辆马车,看来他是决心已定。   “闲清王府。”景荣眯起眼睛,语态闲适。   “我担心王爷会后悔。”   “本王已后悔过一次,决不会再后悔第二次。”   “真的?”   “真的。”   “世事很奇妙,别人伤人一次,就能伤人第二次;别人说谎一次,就能说谎第二次;就像是,有了一次麻烦事,就会来第二次麻烦事;就像是,错了一次,必会再错第二次。”   “你说的是别人,本王是本王,不是别人。”景荣说的很自信,他的自信源于他从没有判断失误过。   他后悔过一次,后悔在歌中道折断歌细黛的手腕时,他没有出手相救。仅是一次后悔,已让他尝过滋味。这种滋味在细细的品嚼后,先苦后甘,结果倒让他满意。她离开了歌府,闲清王府已为他敞开府门。   用柔玉姑娘的话说:王爷以后再也不必这般辛苦的去歌府,每晚被风吹,叹夜短。   恍然间,景荣想起了歌细黛的伤势。很奇怪,为何会忽略掉?想必,是她没有把伤势太过当回事,她所表现出的气场,是完整无暇的。   闲清王府中的马车就停在旁边,歌细黛的嘴角微微上翘,能暂时栖身闲清王府自是好,因为她有件心事未了,通过景荣,倒是能了却心事。   是鸣于深泽的冕鹤,还是迎着朝阳啼鸣的凤凰?歌细黛不做选择,她顺从内心。   “上马车,跟王爷走。”景荣提了提马缰绳,调了马头。   马车里出来一个女童,掀开车帘,候着歌细黛上马车。   歌细黛不经意的瞧了一眼,女童很是俏丽,俏丽的颇为养眼,使得她一怔。这个女童正是她想找的穆盈,与她同父异母,上一世,步她后尘的女子。原来穆颜是闲清王府的人?!   只是瞬间,她收起了惊讶,淡泊安定的笑了笑,问:“我岂能如此就跟王爷走了,显得很没有面子,我又是很要面子。”   “怎样能让你要足面子?”景荣盘着玉石块,笑意盎然。   “说你喜欢我,大点声说。”歌细黛挑了下眉,眼睛很亮,说不尽的粉态蕴籍。   景荣眯起了眼睛。   歌细黛见他呆了呆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得很愉快,似乎还带着几分窃喜,是与她年龄相符的可爱。   景荣说过‘这个不错,本王喜欢’,‘这个好,本王喜欢’,他还从没有说过‘我喜欢你’,这好像并不是很难说出口,可那四个字就绕在嗓间,怎么也发不出声。   “王爷一直英明,还有被难到的时候?”歌细黛浅笑,特意用余光瞧向穆盈,发现她的表情很不自然,仿佛在暗暗发恨。   穆盈流露出的恨,在景荣说出‘我喜欢你’时,像突然砸裂了似的,飞出无数的恨意。   缺爱的人往往最懂恨,一旦恨起来,就恨得极致疯狂,爱起来亦是。   景荣说了,迎上歌细黛激将的笑意,他音量稍高的念道:“我喜欢你。”   歌细黛听罢,蓦然回首,陡然与宁潜的视线交织,他抿着唇,很显然,他不悦。   看到歌细黛走向宁潜,景荣盘了盘手里的玉石块,隐隐一叹,他酝酿半晌说出的四个字,她入耳不入心,原来是想让宁潜听到。   “知道我为什么不容你伤他?因为他喜欢我,他敢亲口说他喜欢我。”歌细黛回到了宁潜的身边。   “喜欢你?他会在你手腕受伤时无动于衷,而不对你出手相救?”宁潜的声音很沉。   “他为何不能无动于衷,我为何要让他出手相救?”歌细黛一字一字的道:“我只是被他喜欢,并不代表,他一定需要对我做什么。”   见他在沉思,歌细黛又道:“喜欢就只是喜欢,与自责、怜爱、心痛、悲哀无关。”   好奇怪的思维方式,宁潜想不明白,可能连歌细黛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她索性笑了笑,道:“总之,我会跟他走。”   宁潜看到了她的坚定,那不是任性,也不是赌气,而是告诉,向他告诉她的决定。他又能怎么办,只有隐隐的道:“每年的今日,山中古榕树下相聚,九儿来见为师,让为师知道,九儿过得好。”   “好。”歌细黛笑了,低着头笑,笑着点头。   歌细黛乘上了闲清王府的马车,进了闲清王府。 ☆、第23章 《荣华无量》0023   闲清王府果然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进入府邸后,穿过前殿,便是待客的正殿。殿中的家具多为上好的紫檀木与黄檀木,雕工繁琐精美。骨瓷、陶瓷、玉器、金银……彰显财气的物件琳琅满目,很是张扬,张扬得美轮美奂。   在正殿的后方,是幽雅清妍的园林。一处处的楼阁交错围湖而建,奇石、古树、花卉、廊亭,开合有致的密而不乱,称为何园。   何园现有大小房间二十余间,住着闲清王景荣,以及他的女人、钱财和宠物们。   歌细黛步入何园,鸟飞蝶舞,叠山清流,一步一景皆有风韵,如此富丽景致堪比皇宫中的御花园。她抬头环顾着楼阁,有女子们凭窗眺望。院中也有一些多姿多彩的女子结伴游玩,耳畔不时传来女子娇笑声。   此时,何园的南侧正在拓建楼阁,想必是景荣已花了大笔银两买下了宅地。   她知道,在十余年后,何园将由开府时的二十余间,扩至一百三十余间。他将会有更多的女人、钱财、宠物。   “本王的府邸不如碧湖山庄那么大,可能入得了你的眼?”景荣盘着玉石块,闲庭信步的带歌细黛围着何园逛了一圈。   “天大的地方,不也是站时只占立足之地,卧时只占一副身躯。”歌细黛悠然一笑。   景荣微微的皱眉,歪头瞧她,“你好喜欢教训人?”   “有吗?”   “有,还很有模有样,听上去很有道理。”   歌细黛微微一笑,道:“有受到启发?”   景荣想了想,“醍醐灌顶。”   歌细黛动了动手,想伸出手掌,可惜她的双臂被绑得牢牢固定住,根本就动弹不得,于是,她伸出了脚,索要道:“束修。”   既然受到启发,就该付些什么当作酬谢了。   想不到她倒学起了他做生意,动辄便要赚些东西。景荣看了看那只小巧的脚,弯腰,将手里盘的玉石块放在了她的脚面。   这块玉石块绿得通透,质料属上品,只是形状多棱。四周有几十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幕,恨意之气霎起。府中的人,皆知王爷的玉石块常在手中盘,是随身之物,谁人都不得碰,可谓是圣物。而今日,王爷突然带回一个女子,竟用圣物逗玩,不免心生嫉妒。   歌细黛的眸色沉了沉,他将形影不离的把玩之物放在她脚面,明摆着让院中的姑娘们对她另眼相看,她可想而知日后的处境,已是众矢之的。   留在闲清王府,将要被一些女子滋事?真是拜他所赐。他只用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景荣笑吟吟的,玩味般的道:“此物当束修,可好?”   他需要制造一定的氛围,试探她的能耐,看她有没有资格伴他左右。   “我赚大了。”歌细黛似乎不知道他的心思,脚面上的玉石块真的很烫脚,那也要收起来,她脚上用力,抛起了玉石块,使它稳稳的落在怀里。既然他敢送,她就敢拿。   孤军奋战可不有趣,要找个伴。歌细黛放眼望了望院中的女子们,她们看上去在赏花、戏鱼、乘凉,她知道她们在暗暗密切注意这边。   于是,歌细黛走向了一个人,那个人瘦瘦的,眼睛大大的,眼神常恍惚迷离,别看此人现在相貌并不出众,只是耐看。然而,此人一旦厉害起来,那就是伴在皇帝侧。她就是穆盈。   府中的女子不少,歌细黛不知道她们各担任何种角色,能看出她们彼此之间心存间隙,也能看出穆盈不是丫环。   穆盈也像那些女子一样,在冷眼旁观主子带回的新宠。   歌细黛微笑着走到穆盈的旁边,表现出很熟识的样子,在穆盈旁边轻踱了几步,引得她不时的换着方位,待到一个适合的角度——其它人看不到穆盈的表情,能看到歌细黛的表情。歌细黛站住了,微笑轻问:“我叫歌细黛,你呢?”   “穆盈。”很淡的口气。   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冷淡疏离的女子,竟能在日后妖艳绽放,颇得景世开的赏识。   歌细黛像与故交聊天般的笑得畅快,将怀里的玉石块示给她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在分享战果,轻声说:“能帮我拿一下?”   穆盈不知道歌细黛为何偏偏选中她,她要拒绝,因为她讨厌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人,尽管她是初次见到,天生的讨厌。可是,景荣在不远处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要巩固给主子的好印象,让他知道她的大方。也要让歌细黛知道,她好像很好利用。她缓缓的伸出手,将玉石块拿在手里。   “帮我一直拿着,一直。”歌细黛笑着,转身回到了景荣的旁边。在转身之际,她清楚的知道了穆盈的排斥。   穆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歌细黛的背影,手心里握着玉石块。它凉凉的,润润的,使她的心中腾得升起一阵激荡。触碰到了主子的气息,她梦寐以求能挨得主子近一些再近一些的。就是她一瞬间闪现的欣喜,使那些猜测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恶意——原来穆盈跟那个新宠是熟识。   歌细黛分掉了不少妒恨,处理了棘手的玉石,轻松的向景荣解释道:“她很特别,我以玉石为礼结识了她。”   景荣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是想找战友?她有多少本事就找多少个。只是,景荣不能接受她将那块玉石随意处置。那块玉石自小伴他,已十四年,他送给她,她竟毫不珍惜。   看到景荣的脸色很明显的变了,歌细黛垂了下眼帘,“我没有眼色,不知道王爷是不是生气了。我认为,王爷若要让她们觉得我很与众不同,就该表现出与我相处的很融洽,直到将我送进我的住处。”   “你确实与众不同。”景荣笑着逼近了她,与她暧昧的近在咫尺,笑得很温情款款,他那暖暖的呼吸旁若无人的落在她脸庞。   一时间,来路不明的嫉妒、怨恨、鄙视、羡慕,纷乱逼人的涌向歌细黛,顷刻间将她结结实实的笼罩住了。   歌细黛始终保持着微笑,纹丝不动的,她像是不知道四处射来的锐刺,反而显得很享受。   无论处于何种局面,都该学会享受。要不然,就会被打垮。她不允许自己垮掉。   “主子,密旨到。”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声在等待了好一会后,才决定启唇。   密旨?景荣瞧了眼传话的柔玉姑娘,道:“本王知道了。”言下之意,不能让歌细黛空落落的一人回住处,他表现出了待她的特别,对歌细黛温和的道:“本王送你回留连宅。”   不快去接圣旨,反而要体贴的送歌细黛回住处。就连常伴王爷旁边的柔玉姑娘,面上也微微露出沉凝的杀意。   “多谢王爷抬爱。”歌细黛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愉快的笑了笑,由景荣陪着回到了留连宅。   留连宅位于何园的南侧,是所独立的小宅院,离景荣的寝宫仅一墙之隔。这对于那些要与别的女子共享一处阁楼的女子们而言,是莫大的盛宠。   不可避免的,留连宅已经无法逆转的成为箭靶。   “可还喜欢?”景荣笑意温和,可眼神里分明带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突如其来发生了似的。   “满足了我的贪心。”歌细黛笑着。   “这样就满足了?还是你的心不够贪?”   “我很容易满足。”   “哦?”   “我很容易满足。”在他的凝视下,她微笑着重复这句话。   景荣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朝院外走去,刚走出两步,驻步,回首道:“你的手腕……三个月能痊愈?”   “太医说能。”   景荣看向一旁候着的一位妇人,约摸四十岁,端庄大方,道:“叶姨,挑一个丫环过来。”   被唤作叶姨的妇人颌首,便去了。   歌细黛看了一眼叶姨,可以想象叶姨在府中的地位,应是掌管何园的日常事务。   景荣还想说什么,终是懒洋洋的笑了,眼底有越积越盛的感伤之色,什么也没再说,信步的离开了院。   歌细黛没去探究他的感伤,只知要站稳脚下的立足之地,直到……直到了却她的一个心事。   然而,以为会狂轰乱炸般的明斗暗斗,却突然就变了。   景荣刚离开留连宅不过半盏茶的时辰,那位叶姨便进来了,语气稳重缓慢的道:“王爷要出府很长一段日子,下令道:府中女子可自行决定去留,想离开王府的,可领五百两银子。”   出府很长一段日子?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还需要遣散府中女子?   话已传到,叶姨便要去别处传话了。   歌细黛唤住了她,“叶姨,请问,王爷还说了什么?”   “王爷说的,我已传告。”叶姨不卑不亢。   “请问,王爷没带些什么出府?”歌细黛想寻些蛛丝马迹。   叶姨如实道:“只带上了柔玉和穆盈。”   歌细黛道了声谢,目送着叶姨离开院落,她缓缓的抬起了眼帘,望向天际。难道是因为圣旨?回想起他流露出的感伤之意,想必他已知晓要分别一段时间?   景荣去了哪?为何只带上柔玉和穆盈?   歌细黛足足三年才知道答案。因为,这一别就是三年,三年后他才回来。 ☆、第24章 《荣华无量》0024   是领五百两银子离开闲清王府,还是继续留下?   歌细黛没有领银子离开,偌大的京城,她需要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会是什么原因,使景荣突然的离开王府,显得很匆忙?   歌细黛仔细的回忆上一世,难免,上一世与景荣并无交集,不知道他的一生是怎么的。不过,她倒是突然想到皖国的一个传统:去皇陵守陵。   自皖国开国以来,便有一个传统,每三年就会有一位皇族王爷去守陵。事先无人知道是谁,由皇帝亲定并下达密旨。当王爷接到密旨时,一刻也不得耽搁,必须立刻随同护卫军前往皇陵。此举,有利于查探王爷们可有异心。   上一世,景世开称帝后,歌细黛就曾以下达密旨的方式,将对他们有威胁的王爷调去皇陵,在途中一一诛杀。   景荣是王爷,是有可能被皇帝派去守陵。   且不管景荣去了何处,歌细黛首先要做的,就是安心把手腕的伤养好。然后,安顿母亲,无论如何,她要让母亲有幸福的晚年。   眼瞧着府中的女子有半数拿着银子离开,歌细黛由一名丫环的照顾,在留连宅里闲适的静养了三个月。确切的说,那并不是丫环,有景荣的叮嘱,叶姨分配给歌细黛的是个嬷嬷。嬷嬷以前在皇宫里侍候皇太后的,还曾是景荣的奶娘,后来生了病便出了宫,因无家可归,被景荣留在了王府。   在闲清王府里隐了三个月后,歌细黛的手腕已痊愈。于一个夜晚,她回到了歌府,来到了母亲住的厢房。   当她立在院中的树上,准备找个时机进屋时,却发现,爹与娘在房中亲热。她没察觉到娘的抗拒,便离开了。   她接连去了十个夜晚,爹是总在娘的房中留宿。   歌中道与仓央瑛的关系何时这般的融洽过?   直到第十一个夜晚,仓央瑛遣退了丫环,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下赏月。   观察了好一会,歌细黛才轻轻的上前,唤道:“娘?”   仓央瑛挽发一笑,似是料定了女儿会来,道:“你怎么才来?”   “女儿来过数次,见爹在。”歌细黛发现娘的气色很好,眼神里流淌着细腻的喜悦,被爱情滋润的女子,大多如此。   “他倒是爱我的,我只不过对他表现出一点点温柔,他就黏住我不放。”仓央瑛仰头望着月亮,很美的夜,很美的月,那是只有心中充满了新的希望的人才能懂得的美。   仓央瑛已是多年对他冷漠,如今,歌中道很珍惜那来之不易的温柔。   “娘喜欢现在的生活?”歌细黛本来是打算向娘说出她的打算,却又不忍心毁坏娘失而复得的东西。   “把你小脑袋里想的事情说出来。”仓央瑛慵懒的手托着下巴,瞧着在纠结的女儿。   “女儿本是希望娘能归隐山野,寄情山水。”歌细黛坦言了,一字字的道:“带上娘的嫁妆,那本来就是娘的,不能留在这里让别人用。”   说罢,歌细黛又道:“如果娘已原谅了爹,并与爹重归于好,便罢了。”   仓央瑛揉了揉太阳穴,眸中的倦意渐渐的浮了出来,幽幽念道:“我也是爱他的,只是,没有了非要跟他在一起的执念。”   很多年了,她怀揣着的对爱情的憧憬,对生活的激情,慢慢的淡了,心里那团炙热的火焰不知不觉的燃尽了她的青春、幻想。她本是想浑浑噩噩的打发日子,待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后,她便另寻归处的。   “娘的意思是?”   “我要离开这里,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否则,我会枯萎腐烂的。这些年,我一直向黑暗、阴冷、潮湿的淤泥里沉陷,我不能再让自己向下沉。”仓央瑛说得很激动,可见,这个想法在她的心里已经积压了很久,她一直在压着,只因为怕连累了女儿。   歌细黛重重的点头,看到了母亲眼里升起的温暖的曙光。   “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仓央瑛摸了摸歌细黛的头发,轻道:“你先为我选一处大的宅院。”   “其实,女儿已经为娘选好了一处,在京郊,”歌细黛眨了眨眼睛,“就是没有银子买下。”   仓央瑛牵着女儿的手进了屋,取出了许多银两,并将准备好一箱珠宝交给了女儿,她说道:“娘嫁入歌府时,正值娘是受宠的公主,带的嫁妆足有上百轿,你帮娘一点点的搬进娘的新家。虽说我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带走我的嫁妆,而我还是想给黎芷一个‘惊喜’,毕竟相处了十余年。”   “姨娘知道爹与娘最近很亲密,心中应是苦涩极了。”歌细黛想通了娘的打算,娘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却要与爹显得很相爱,一方面是为了让爹到时有心里落差,另一方面便就是气气黎姨娘。   仓央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我要怀上身孕,希望能产下一子,便就是嫡子。”   她不过二十八岁,完全可以再育一子。   歌细黛跟着笑了,不得不说,她也是这样想的,她希望娘能生个歌府的嫡子。自古的规矩,嫡子为长,能继承府中的一切。若娘不产个嫡子,便就是庶子继承,岂不白白让黎姨娘得了便宜。   她们相视而笑,都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良久,歌细黛道:“娘怎么不问女儿,为何不与宁潜在碧湖山庄?”   “因为你对宁潜没有男女之爱,”仓央瑛的笑容里带着懂得,“宁潜是对你有好感,当你爹把你交给宁潜时,他对你的好感就过渡成了责任。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是真心诚意的相爱,而不仅仅是责任。”   “宁潜一定会是个好夫君,女儿是不是很不知好歹?”歌细黛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团在她胸口的耿耿于怀。   “你有没有给他留下错觉,让他以为还有希望?”   “没有,在他面前,我决心已定的跟着闲清王走了。”   “使你无法释怀的是什么?”   “女儿不想再辜负自己,女儿想要尝尝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那种我爱他,他爱我,爱得很纯粹,”歌细黛的声音变得很轻了,“我只当宁潜是师傅,是朋友,我不知道这种放开他的选择,有没有错。”   尽管上一世被爱情伤得很痛,歌细黛仍然相信爱情,她想要真挚的爱情,不是委曲求全。只是,她希望至亲的人能懂得她的选择。   她需要让娘的那句叮嘱成为实实在在的:努力找一个你真爱的,并且敢真爱你的男人。   “你没有错。”仓央瑛郑重的望着女儿,不是安慰,而是认真的道:“你对他的放开,就是在成全他一直以来的自由、洒脱、随性、似林中仙人般的高雅。他能让你走,说明他有能力支配自己的情感,理解并尊重你。”   听到娘的话,歌细黛舒心的笑了。   前日,她曾去过一次山中找宁潜,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待九儿出嫁时,无论师傅在天涯海角,都要赶来喝喜酒。   宁潜能懂她话中意味,也懂他的九儿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子,不枉他的初次心动。   歌细黛在京郊买下了一处大宅院,开始在夜间频繁的往返,将仓央瑛的嫁妆一点点的搬运回新宅。日复一日,用了两年半的时间,能搬走的嫁妆都悄悄的移走了。   与此同时,黎姨娘见仓央瑛怀了身孕,恨之入骨,百般暗中使坏,屡屡被仓央瑛不露声色的化解。仓央瑛表现出歌中道希望的那样,温柔大方,既然是在黎姨娘几乎要控制不住愤怒的拿刀捅死她时,她也选择了息事宁人,保持着府中的一团和气。   仓央瑛与歌中道缠绵亲密,以及孕期中的每一天,黎姨娘无时无刻不在气恼,她快被折磨疯了,有八名仆人被她活活打死,她的牙齿咬断了两颗,嘴唇被咬破很多次,指甲抓断很多次。那是一种内心的折磨,比毒打她的**还让她煎熬。   歌中道对仓央瑛一直是深爱,当然,这种深爱如那十余年一样,并没有明显的表现,依然是隐忍的、强硬的、悸心的、刻骨的、深沉的。   仓央瑛很幸福的产下了府中的嫡子,歌中道为孩子取名歌丰年。   歌中道很开心,时常不在脸上表现出情绪的他,抱着刚出生的男婴,笑得眼眶含泪。他久久的拥抱着仓央瑛,说着感激。不是感谢,是感激,感激她陪在他身边,感激她这些年的付出,感激她帮着他一起维持着和气的家。   仓央瑛接受他的感激,几乎就想放弃离开歌府。她承认当她看到他眼中的泪时,她的心软了,整个人都融化了,然而,她还是需要让自己的静一静,让萧条了十余年的灵魂见一见阳光。   当歌丰年半岁时,仓央瑛抱着他不告而别,只留下简单的字条,写着六个字:我们会回来的。   可想而知,歌中道看到字条时的震惊,他跪地发出了悲痛的嘶吼。当他以为他与仓央瑛从此幸福下去时,仓央瑛竟残忍的离开,比生挖他的五脏六腹还要残忍。   仓央瑛带着歌丰年住进了新宅,与她一同离开的,还是丫环绮云。在歌细黛的帮助下,厨房的那名叫秦涛的庖丁,也进了仓央瑛的新宅。秦涛与绮云两情相悦,仓央瑛做主,让他们成了亲。   歌丰年的后背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并且,歌丰年的脖子上带着歌中道为他在寺庙求的玉坠,还有,歌丰年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之间有一颗痣。这三个特点,在歌府是人尽皆知。仓央瑛要让歌府的人记住歌丰年的特质,因为,当歌丰年长大后,她要让他回歌府,继承属于他的一切。   当仓央瑛与歌丰年离开歌府后,她先是奔去库房看仓央瑛的嫁妆,望着空空如也的库房,她先是由恨转怒,一想到仓央瑛母子从此消失,她由怒转喜。在若干年后,他们会回歌府,到时,必定会给黎姨娘一个‘惊喜’。   仓央瑛在新宅旁办了一家私塾,请了个教书先生为附近的孩童教书。她闲坐庭前,看日升日落,心情在恬静中慢慢沉淀。   时光流逝,景荣已离开三年,如果真的是去为皇陵守陵,该回来了。   歌细黛每日都会在闲清王府中逛一圈,瞧瞧府中还有那些女子,看看府中的格局,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府中女子们的见闻。   虽然景荣不在府里,女子们的争斗可是不会消停,歌细黛从不参与,因为有人想找她麻烦却常找不到她的人影。   这日,歌细黛如往常一样逛着,在逛到何园的东南角时,又看到了那熟悉的一幕。那一幕常在不同的地方发生,以前她看到时,如果有别的分岔路可走,她就视而不见的走开。这里,唯有脚下的一条路,她不喜欢走回头路,只有向前走,只有慢慢的接近那一幕。   是怎样的一幕? ☆、第25章 《荣华无量》0025   在何园偏僻幽静的东南角,一条蜿蜒的石子甬道穿过一簇簇的仙人掌。这里的仙人掌枝叶繁茂,足有近百株,株株都超过六尺之高,花冠密集扩展。   歌细黛第一次见到这群仙人掌时,不由惊叹于它们的高大,傲然屹立,是难得一见的壮观景致。此时正值八月,是仙人掌开花之际,每株都盛开着百余朵花,在细密的倒刺间,绽放多种颜色的花——黄色、红色、白色、紫红色……,花瓣娇艳夺目,泛着似天鹅绒的光泽,流苏般的花穗与日月相映成辉,美丽异常。   这是一种少有人欣赏的美,何园中的闲人都聚在茉莉、木槿、桂花树旁。   歌细黛可不能错过仙人掌的花期,便赏花来了,谁知,又遇到了那样的一幕。   又是那个女子,她身着颜色艳丽的裙裾,纵使脸上扑着厚厚胭脂,仍遮不住她的貌由心生的嚣张跋扈,鬓珠作衬,尤显得此人刻薄尖利。她手持着蛇骨长鞭,面色狰狞,毫不留情的在抽打着一个少女。   还是那个像小绵羊似的丫环,单薄瘦弱的身子,蜡黄色的脸上那双眼睛黑得发亮,轻飘飘的像幽灵一样,却比幽灵骨头硬。她匍匐在地,任由长鞭一下下的打在身上,咬牙一声不吭的。   歌细黛已经不是一次见到此少女被打,有时是在东北角的乱石处,有时是在空置的楼阁顶层,有时在深夜的荷塘边,有时在宠物苑里。都是一些僻静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知别人的恩怨是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就视而不见。   根据她的观察,王府里还有二十余名女子,大多性格迥异,秉性多样,容貌有美丽的也有平庸的,只有一点相同:年轻。   二十余名女子,有六名丫环服侍。看样子,挥鞭的女子是受服侍的,被打的少女是丫环。   前方施暴的场面在她眼前上演,她慢悠悠的在石子甬道上走着。她不喜欢走回头路,也来了兴致,想近距离看看那个少女有多大的受虐倾向。   “你服不服?”挥鞭的女子厉声喝问。   歌细黛不经意的暼了被打的少女一眼,那少女咬着牙,倔强的眼睛里写着的应是:不服,你只有本事偷着打我。   难怪少女多次被打,原来是遇到了想要别人服软的霸道女子。也是,反正王爷不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能收服得了如此倔强的少女,心中自是有成就感。   “我今儿非打到你求饶不可。”听口气,挥鞭的女子从没有打到少女求饶过。   少女就任鞭子抽打着,显得很有骨气,闷声不语,横竖就是一死,死也不服。为了显示骨气,每次被打得半死,她也不向叶姨告状,用瘦小的身躯死磕。   歌细黛移开视线,她不可怜少女。她觉得,一个人没被绑住手脚,且多次被暗地里暴打,一点也没有反击自救的行为,很活该被打。她要从她们旁边走过去,继续欣赏前面的仙人掌花。   “我打死你个贱……”见有人走过来,挥鞭的女子骇了一跳,顿时住了手,脸上先是露出惊慌,而后发觉来的是棉花馅包子,红艳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她当然记得,那次,在长亭乘凉时,为了立威,她故意将刺猬狠狠的扔向了这个棉花馅包子,刺猬的刺把包子的耳朵划出了血,这个包子不敢生气,反而赔着笑脸将刺猬给她送回旁边。   既然挥鞭的女子记得,歌细黛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耳朵受过的伤。她见自己好像把别人吓了一跳,连忙笑着示意道:“我纯属恰好路过,你们继续。”   “快滚。”挥鞭的女子冷斥,下意识的扬鞭吓唬。   滚?还扬鞭?又欺惹她?歌细黛柔声的道:“我又不是刺猬,不会滚。不过,我倒是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还助我?”挥鞭的女子露出讥笑,翻了她一个白眼,将鞭子在掌中缠了缠,那姿态透出着讯号:敢戏弄我,我抽得你皮肉开花。   歌细黛俯视着躺在地上疼得发抖的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一脸认真样的道:“瞧你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性子为何如此傲烈。”   挥鞭的女子冷笑几声,鄙夷的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形容美女的,她也配?”   少女也有自知之明的脸红了,她长得很普通。   歌细黛带着兴味般的问:“你非鱼、雁、月、花,怎知它们是因为见了美女的缘故,才沉、落、闭、羞的?”   挥鞭的女子一怔,不甘示弱的道:“这个……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它们是见了丑女的缘故?”   歌细黛挑眉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挥鞭的女子又是一怔。   想必,如果景荣在旁,定会以此为佐证,说歌细黛就是喜欢教训人。   歌细黛可是懒得再多言,话锋一转,道:“我有法子治她,能让她服,让她开口求饶。”   “什么?”挥鞭的女子也没有耐心了。   “鞭子给我,我来示范。”歌细黛伸出了手,很是自信。   少女莫名的打着冷颤,她仰视这个笑容温柔的女子,感觉到有一种嗜血的气势压过来。   挥鞭的女子把鞭子交了过去,冷哼一声,觉得歌细黛是在讨好她,有人要讨好,她自然更显得有威望。   歌细黛瞧了一眼鞭子,上面还沾着血,沾着那个瘦弱少女的血。她握住了鞭子,眼神里还是那么温柔,甩手就是一鞭,‘啪’的一声,那个刚刚竖立了莫大威望的女子,应声倒在地上,身上一条血淋淋的鞭痕。此女子第一次用刺猬伤她,她让了。这一次欺惹她,她用一鞭还之。   女子被打懵了,那个少女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歌细黛蹲下身,扶起那个少女,将鞭子塞在她手里,笑得异常和气,轻道:“学会了?你想不想用我刚才的方式,也示范给她看看。”   少女的握着鞭子的手在抖,那模样显得即卑微又惊愕。   歌细黛打量着少女绽开的伤口,淡淡地道:“如果不想,就把鞭子还给她。”   少女的心里燃起了一股无名的火焰,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弱者的倔强与逞能很可笑,屡次的咬牙不屈是一种了不起的气概?不,只能证明一次比一次懦弱,一次比一次令人看不起。比起一直被压迫,奋起反抗后的被打倒更令人敬佩。”连歌细黛自己也不清楚,她喜欢教训人的毛病是哪儿来的。   少女的勇气像是被激发了,她猛得就甩出了鞭子,甩向刚反应过来的女子。   女子歇斯底里的骂道:“你敢跟我作对,我非弄死你。”   少女像是变了一个人,鞭子不停的抽着,抽得很急很凶,打得那女子多次试着站起身,却又多次的跌倒。   歌细黛就那样平静的看着,看着一个人在发了疯的打,另一个人在发了疯的骂。   像少女那般犟的毕竟不多,女子被打了数鞭后,就服了,开始求饶,大声的哭喊着求饶。少女打红了眼,根本就不停手,一直在打着,打得更用力了,打得女子抽搐着满地的滚。   歌细黛见衣裳上溅了血,介意的朝旁边挪了挪,这般场面不怎么有趣了,便不再欣赏,径直继续向前走着。反正这里也没她什么事,有人欺惹她,她还击了,若那女子还不知趣的再招惹她,她自当奉陪到底。   此时,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歌细黛只是来赏花的。施鞭的少女如此打法,非打出人命不可,她一点没心情沾晦气上身,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了少女气喘吁吁的唤道:“请留步。”   歌细黛停下来,回首看了看,少女累得弯着腰喘气,躺在地上的女子被打得断了气。   “谢谢你救了我。”少女气若悬丝。   “我没有救你,我只是好教训人的毛病犯了。”歌细黛甩了甩溅在衣袖上的血渍。   “可是,我把她打死了,”少女惶恐的道:“叶姨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何园若出了人命,必追查,查出是谁杀的,必索命。”   “你怎么不早点想起来?”歌细黛见鞋面上也有溅的血渍,便弯腰捡起一片花瓣,轻轻的擦拭。   “我……”少女见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慌了,“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忘了,求你,再帮帮我。叶姨见她死了,一定会杀了杀死她的人。”   歌细黛可不是什么忙都帮的,也从不自负的揽事,她微笑着回绝道:“我没有办法让她复活,杀人偿命,敢做就要敢当。”   “求你,救我。”少女一下子扑了过来,跪在了歌细黛的旁边。   歌细黛抬头环顾四周,望见远处奔来的人群,应是被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引来的。她心知不妙,下意识的伸手就去提少女,想趁着没被认出来,拉着少女找个地方避一下。   谁知,少女顺势把夺命的蛇骨鞭塞在了歌细黛的手里,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奔向了人群,边奔边用受到惊吓变了调的声音大喊:“救命啊,别杀我,救命啊。”   少女那被打后的皮开肉绽的样子,她又喊着跑得那么快,怎么看怎么像从虎口脱险。   歌细黛第一反应就是闪进高大的仙人掌丛里,再找机会脱身,可惜,还是没有机会了。当她刚一扭头,就看到了不远处人群中的叶姨,叶姨也火眼金睛的看到了她,还看到了她手里的鞭子。 ☆、第26章 《荣华无量》0026   被鞭打死的女子躺在地上,浑身上下被打烂得惨不忍睹,血腥残忍的令人作呕。   看热闹的人群涌了过来,想看看是谁大白天的敢在何园闹事。少女已奔进了人群里,哆嗦的向叶姨说着什么,叶姨在听,目光严肃的紧紧盯着歌细黛。   歌细黛轻轻的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那少女倒是算机灵,亏她还将少女当作弱者,可见,弱者一旦开了窍,鬼使神差。   她拿着蛇鞭的手指捏了捏,烫手的鞭子丢不掉,她就不打算走开了,免得被人说成畏罪逃跑。   “啊……!”凑上前看热闹的女子们,瞧到地上的尸体死状狰狞,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止住了脚步,眼睛瞪得大大的捂着嘴巴。   叶姨负责何园的日常事务,平日里端庄严谨,女子们都敬她,偶有纷争,只要是经叶姨处理,总能得到公正的解决。   “叶姨,就是她,是她打死了如香,还要打死我。”那个少女怯生生的指认凶手。   “是我打死了她?”歌细黛把玩似的提了提手里的蛇鞭,饶有兴趣的向少女逼近了一步,“还要打死你?”   少女看她不气不恼,反而镇定自若的样子,吓得脸色煞白,立刻后退,退到叶姨的背后,还不忘颤声肯定:“是。”   歌细黛冷然牵动了一下嘴角,平和的望向叶姨,想看看叶姨的立场与态度。事实上,不管遇到何事,她从不鲁莽冲动,总会先观察局势,了解对方的意图,再决定用何种办法应付。   叶姨看向她,暗讶于她的沉着,关乎人命的事透过她的举止言谈,仿佛轻如鸿毛。王爷用玉石块逗她玩,将所有女子向往的留连宅给了她,还特意说为她挑个丫环。当王爷接到密旨离府时,朝着何园望了一眼,想必那一眼,便就是为了她。即便她在王爷心中不寻常,那也不能狂妄的在何园放肆,坏了何园的法纪。   叶姨严肃的问:“发生了何事?为何杀人?”   “是我要取此两女的命。”一个很悦目的男声飘了过来,云淡风清的,就像是露珠轻轻滑落,落在琴弦上,不经意的激起声响,沁人心扉,令人屏息。让人听一次,便记在记忆里。   歌细黛不禁回首,寻着声音的出处,那是被仙人掌挡住的石子甬道的拐角。   一抹紫色衣袂在柔花中流动,慢慢的,他走进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了他,他似寂夜的逸光,似清露晨流,风姿明秀。   歌细黛的心一震,眼皮也跟着跳了跳,竟然是他?!   她凝视着他,他还如她初次见时一样,宛如一朵傲然绽放于荒漠里的花,紫色丁香花,浓烈袭人。紫光飞舞,他强大的气场只是不动声色,便足以令群芳失艳,似天地间仅他一人便能美景遍地。   他给她的感觉也如她初次见时一样,闪烁着骄傲不可一世的光芒,以及碧落黄泉都摧残不得的绝代风华。   真是完美的倾世之容,就连似林中仙人般高雅出尘的宁潜,也赞过他长得比女子还美。   “见过太子殿下。”叶姨见随处走走的太子殿下在此,连忙垂头跪地叩首,叶姨身后的众女子们也跟着叩首。   他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景玄默。   景玄默的母亲是当朝皇上的第一位皇后,在他三岁时病薨。皇上尤其深爱第一任皇后,废弃太子需立皇长子的祖训,册立三皇子景玄默为太子,抛下狠话,若有大臣敢有异议,可自杀不可说,否则诛杀三族。并且,皇上还颁布了一道圣旨,道是在景玄默十八岁时让位。   皇亲国戚们都明白,不管景玄默有无建树,不管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什么都不管,只要他活到十八岁,他就是新皇,无人可改变。   即使当今皇后育有四位皇子,也都不能撼动太子的地位。   因此,只有景玄默死了,太子之位才能空出,别的皇子才能有机会。不得不说,有很多人想要景玄默死。   上一世里,景玄默死了。在他十三岁时死的,依宫中记载,说是突发暴疾。歌细黛算清楚了,他十三岁时,就是三年前。可想而知,如果歌细黛没救景玄默,他就死在那次的围杀中。   对于景玄默的印象,歌细黛只记得史书上记载的:品性柔润,不苟言笑。   上一世里,景玄默死后,册立的太子是第二任皇后育的二皇子景奇天。后来,五皇子景世开杀了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逼父皇退让,登基为皇,歌细黛成为皇后。   此时,景玄默十六岁,他活着。闲清王府的景荣王爷,就是太子党,与景玄默来往频繁。   他的眉宇间透着清冷睥睨的凌人贵气,桃红色的薄唇瓣天生的带着一抹淡淡地笑意,他的眼眸幽远深邃,亮而静,默默的迎着歌细黛的目光。   ‘不管是不是你,换作其它任何人或动物,在力量悬殊的拼时,只要我是安全的,我会恻隐相待。’她就是当年那个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女子,如今,她比当年还温软、坚韧、美丽,却如当年一样,有着碎雪般的微凉,和看穿世事的恍惚。   方才,歌细黛与那两女的交手经过,均被景玄默看在眼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细细的寻味,关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论辩,使他颇觉有趣味。   歌细黛隐隐的吸了口气,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轻垂眼帘,敛颌,刚要行礼,便见他的手伸了过来,她密而长的睫毛慌乱的颤着,欲言又止,纹丝不动的僵着。   景玄默的手移近了她的眼前,他的手修长细腻,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用一根食指轻轻缓缓的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她只觉一丝轻柔的凉意滑过。他将沾着血迹的食指示给她看,原来是他拭去了她脸颊被溅上的血。   一缕难以言说的紧张将歌细黛裹了起来,她保持着垂下眼帘的恭谦,微笑致谢。   在示意叶姨起身后,景玄默望向歌细黛,清声道:“我要的两条命,你何时取好。”   歌细黛捏了捏手里的蛇鞭,很显然,他认为她应付不了,在帮她解围,这个情她自是要领的,她配合默契的道:“回太子殿下,已取了一条。”   叶姨很是震惊,歌细黛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旨意杀人的?已杀了一人,另一人正逃在她背后。据她了解,太子殿下清淡、冷漠、果断,却并非残暴之人。她不免惶恐,带着敬意道:“敢问太子殿下,此两女所犯何事,以致殿下要她们的命呢?”   “我要她们的命,需要理由吗?”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却有气吞山河般的霸势。   需要理由吗?太子殿下想要两个女子的命,这也需要理由?   众人都倒了口冷气,打了个冷颤。   在叶姨更加的震惊中,歌细黛再度配合,唱起了红脸,上前俯耳道:“此两女无礼顶撞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想连罪闲清王爷,也不想脏了手,就命我取她们的命。”   且不管是真是假,这个理由很充分了,充分到叶姨再次跪下,惊骇道:“是叶氏一时疏忽,请太子殿下恕罪。”闲清王府里的人对太子殿下无礼不敬,叶姨深知此事严重,即是殿下不想闹大,她自然全力平息了事,话毕,她反手抓住那名少女,将少女摔至前方,又道:“她们是该死。”   歌细黛把玩着手中的蛇鞭,低头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女,她温软的目光似一柄剑穿透少女的灵魂,嘴角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姿态悠然。   没有了庇护,少女刚一仰头触到歌细黛的注视,就惶忙的躲开,浑身瑟瑟发抖。   景玄默衣袖一甩,清华的面容上显现出一丝不耐烦,看向歌细黛,道:“你还在等什么?”   ‘何园出了人命,叶姨必会查,查到后,必索命。’当少女把蛇鞭塞给歌细黛,并敢栽赃嫁祸时,就能想到结果——歌细黛会因无法证明自己没杀人,而被叶姨正法处死。   景玄默是要定了那少女的命,并且让歌细黛动手解气。   如果不是他解围,歌细黛要费些口舌,还不一定能脱清干系。   歌细黛明白他的意思,不打算姑息,也从不优柔寡断,她不会放过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她扬了扬手中的蛇鞭,随身一挥,缠住了那少女的脖子,在少女想挣扎又不敢挣扎的恐惧下,她用力一扯,没多久,少女就倒在了地上,蛇鞭从她手中落掉。   她亲手杀了一个人,很平静。就连景玄默,也暗忖她的平静。   “我迷了路,你陪我走一程。”景玄默意味深长的凝视歌细黛,那冷彻的从不曾起伏的眼波,似乎掠过一圈浅浅的涟漪。   歌细黛微笑着点头。   何园并不大,小径零乱岔多,且绕来绕去,假山、林木、花枝、亭楼,高而繁,视线总受阻,迷路再所难免。   远离了人群后,歌细黛补上行礼问安:“歌细黛见过太子殿下。”   “我以为不会再遇到你。”景玄默在仙人掌旁看到她第一眼时,脑中就浮出了三年前的钟山下,他几乎丧命。   “太子殿下刚才的举动,算是恻隐待我?”歌细黛笑着,她至今仍记得他说的那句‘我必会恻隐待你一次。’   “你可以这样以为。”景玄默从来不是凡事解释的人。其实,他觉得她有能力应付那场嫁祸,但他又不放心,徜若她不能应付,局面就难以收拾,他不能眼睁睁的等到她陷入僵局才出面。   “原来皇兄在这里。”一个带笑的男声突然自景玄默的背后传来。   歌细黛听得出这个声音,果然,确实是风流蕴藉的五皇子景世开。 ☆、第27章 《荣华无量》0027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   歌细黛于袖中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在一瞬间涌现,翻腾着从她的胸腔呼啸而过,挑起了她日渐沉淀的情绪,穿透了她的骨与心。   心竟然还是会疼,还是疼得她轻轻的蹙起了眉。   这些日子,她想过很多遇到他的场面,没有一次有这般真切,简直触目惊心。   她保持着微笑,目光缓缓的滑过景玄默的脸,顺其自然的移向他的后方。   景世开优哉游哉的款款而来,身着象牙白色的长衫,手执玉边折扇,笑意盎然,那么的温暖,柔和,优雅,无害。   上一世里,景世开就是这般年岁时,去了一次歌府。   在歌府的花园,歌细黛邂逅了他,看到他站在雾中的竹林,轻摇折扇。他笑得很暖很柔,眉目清雅,俊秀得脱俗。她偷偷的跟在他后面看,看他与爹下棋,看他出口成章的赋诗,看他兴致勃勃的说着茶道,看他言谈举止间的儒雅高贵,她情不自禁的心动了。   在正堂外,她偷听到他的提婚,道:‘我方才在花园中见到贵府大小姐,不由情动,愿迎娶为王妃,还请歌大人首肯。’   她喜不胜收,却听到了爹的拒绝,说谎道:‘她已定过亲,有了婚配,择日便成亲。’   她一下子就难过的流泪,便奔去找娘,远远的指着他对娘说:‘女儿能不能嫁给他?’   娘便去问爹,得知他是当朝的五皇子,无奈婉言拒绝道:‘你爹不允许你嫁给他。’   她点头同意,说:‘那女儿这辈子谁也不嫁了。’   娘愕然。   她说:‘女儿爱上他了。’   娘叹了口气,说:‘别嫁给一个你爱得多的男人,会毁了你。’   她执意的道:‘女儿若不能嫁他,余生已毁。’   歌中道不愿歌细黛嫁入皇室,因为他的职责很敏感——护卫皇上,若与皇室中的成员结姻,恐会滋生事端。   怎奈,歌细黛非要嫁,仓央瑛不愿女儿伤心憔悴,便说服歌中道,歌中道又不愿仓央瑛伤心难过,只好同意了。   她如愿的嫁给了他。   因为爱他,她一步一步的陪着他登上皇位,他一步一步的送她走上了不归路。   那一路,她走得很疼很苦,却没有喊过疼没有喊过苦。   ‘爱你无悔,是我瞎了眼。若能重生,我还在,看你敢不敢来。’   她重生了,他终于来了。   歌细黛深深的看了一眼景世开,那就是她深深爱过的男子,从情窦初开,爱到无法无天,爱到不离不弃,爱到毁灭自己,爱到绝望死心。   景玄默察觉到歌细黛的神色变化,就像是被蛇咬伤过的农夫,再次见到蛇时不由自主的紧张、委屈、警惕、苦涩、忌惮,那是再次遇到灾难特有的无法自控的反应,好像还很深刻。   “皇兄,咿……”景世开‘啪’的一声收起折扇,乌溜溜的黑眼睛好奇的盯着歌细黛瞧。他得知景玄默已到王府在何园逛,便一直在找,想不到,不喜女色好男风的皇兄,在跟一女子躲在花林深处说悄悄话。平日里,若有女子看皇兄一眼,皇兄都倍感厌恶的。   “找我何事?”景玄默朝旁边移了一步,似是不知道挡住了景世开打量歌细黛的视线。此举,就像是多情的相公,不容别的男子窥视自己的娇妻。   歌细黛低眉,目光所触及的是景玄默的背,他挡在她前面,似是立了一块盾,莫名的,她心的安静了许多。   景世开流露出了单纯的好奇,偏要了解个清楚。他探着头,见瞧不到歌细黛,便苦恼的用折扇轻敲了一下手掌,忽地垫起脚尖,伸长了脖子,视线跃过景玄默的肩膀,瞧着后面的歌细黛,彬彬有礼的询问:“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她叫歌细黛。”景玄默再次移了一步,语气已透着冷凝,带着警告的意味。   景世开见到素来深沉的皇兄,首次这般认真的严肃,赶紧将脚尖放下,‘啪’的一声打开玉边折扇,埋头扇着。   歌细黛自知不便在逗留,向景玄默欠身告退了。她目视前方,面带自然的微笑,经过景世开时,轻低眉。   走出数步,绕到一处假山旁,歌细黛驻步,莫名的情绪搅得她不适,便缓缓的回首看去。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景世开,他还是那么飘逸,那么的温和无害。谁能想到,他暗藏的野心简直像野兽般凶狂。   渐渐的,她感觉到自己在被审视,她的眼睛只是稍稍一动,就迎上了景玄默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世间一切的喧嚣与骚动瞬间寂灭。   他看着她的眼神,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   歌细黛读不懂他的眼神,因为她从没有被那种眼神看过。她只是发现有什么东西轻轻的落在了心头,便条件反射的微笑,微笑得很大方。然后,慢慢的自然的收回目光,转头,继续向前走。   今日是什么日子?   为何太子殿下与五皇子都来到了闲清王府?   歌细黛径直回到了留连宅,想换去沾着血迹的衣裳。刚进院中,就看到了叶姨。   看样子,叶姨等了许久,她开口道:“王爷今日回府。”   三年了,景荣也该回来了。   景荣要回府,几位同是太子党的皇室成员得到了消息,便来一聚。   原以为叶姨还会问及太子殿下的事,没有,叶姨说完后,便走出了院。   歌细黛若有所思的回屋,换了一袭勿忘草色的裙纱。她端坐于铜镜前,仔细的梳头,未施胭脂的她,清丽而恬静,无人看得到她暗涌的心事,也无人能体会她的悸动。   一支木簪精致的绾好了头发,她就出了留连宅。   在何园寻了不久,便寻到了景世开,他独自一人依在亭廊,悠然自得的挥着扇。   歌细黛想了想,轻步上前,指了指对面的一棵大树,提醒道:“树上有一个大的蜂窝,前些日子,便有姑娘在此处被蜜蜂蛰了,还请五皇子当心点好。”   “蜂窝?”景世开的眼睛亮了,连忙朝树上张望着。   “是。”   “那一定有新鲜蜂蜜?”   “我去看看。”   景世开最喜欢吃的就是新鲜的蜂蜜,刚从蜂窝里掏出的。对此,歌细黛深知。   歌细黛话刚落音,已犹如被轻风吹起的一片羽毛,轻柔的飞向绿叶间。   景世开见她那姿态优美的翩飞,就像是她天生就应该会飞似的,一时,不免看得痴了。   歌细黛轻稳的落在树枝,做了一个很明显的用手撩开枝叶的动作,然后,跃下树梢,回到了他身边,遗憾的道:“不知为何,蜂窝不见了。”   景世开是有些失望,依然彬彬有礼的称赞道:“歌姑娘的轻功很了得啊。”   “是吗?”歌细黛微笑着。   景世开很诚实的颌首,好奇的问:“歌姑娘是太子府的,还是闲清王府的?”   “我暂住在留连宅。”歌细黛随手朝何园南侧的方向指了一指。   “耳闻何园的女姬们风采动人,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景世开知道在何园里住的女子,均是王府的女姬。   “不如五皇子多来何园。”歌细黛没做解释,展颜一笑,笑得惊艳。   “那是当然。”景世开望着她眼眸里轻盈的温柔,觉得她的话似是一种暗示,但又不敢往深处想,因为他对景玄默冷凝的口吻犯怵。   恐怕很少有人不对景玄默犯怵,他实在是享有凌驾一切权力之上的权力,即使他无恶不作,犯了滔天罪行,也无人能弹劾。当朝皇上给予他的特权,令人畏惧。   景玄默虽是冷漠,倒是很少让人犯怵,至今,没做过令人发指的事。   在此时,透过楼阁顶层的木窗,俯视眺望着亭廊处那对谈笑的男女,景玄默薄唇紧抿,漆黑深远的眸子里,似有一缕极沉的寒意。   “太子?”一个魅惑的声音响起。   景玄默回身。   熙华,一个长得极其妖美的少年,穿一身鲜艳的红衣,衬得肤色很白,眼波一转间令人沉醉。他是众所周知的,在近两年,倍受太子宠幸的形影不离的男姬。   “歌府的一名伙计认出了画像,她正是歌中道的嫡女,名为歌细黛。”即使熙华只是静静的站着,也魔魅至极,“她的母亲,也就是鄂国的公主,已离府多日,不知去向。”   景玄默的猜测不假。多年前,皇上设宴,他看到过歌中道的夫人仓氏。就在花园间遇到歌细黛时,只觉她眉宇之间的有仓氏的风韵,便命熙华派人去查探。   “她跟着她的师傅离开了歌府,似乎歌中道有意要将她嫁给她师傅,”熙华微眯起眼睛,兴味的道:“她的师傅会是景荣?”   “应该是碧湖山庄的少庄主宁潜。”   “哟,宁潜啊,倒是个有趣的人哩,”熙华用玉石锉磨着指甲,“在一间酒馆里,他站着饮酒,我问他为何有凳子不坐,太子猜他是如何答的?”   “嗯?”   “他说要等别人的气味散去后,他才坐。”   “他出手帮过我,”景玄默想了想,“轻功与剑法都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他,无别人了。”   “那可真是稀罕,他从不管闲事的。”   “是因为她。”景玄默对那天的情形都记忆犹新,也记住了是谁想杀他。   熙华修好了指甲,道:“闲清王刚回府。”   “我知道了。”   “恭喜太子找到了她,”熙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道:“画像已放回太子的书房。”   景玄默负手而立,再次望出窗外,景世开与歌细黛还在闲聊着,景荣正在不远处向他们靠近。   他们聊得很开心,因为他们有共同的话题。   歌细黛自袖中取出了一支小折扇,雕琢精美的扇骨,匠心独具的金笺扇面,漫不经心的扇着。   景世开除了喜欢新鲜蜂蜜,便就是酷爱怀袖雅物。他的这两个喜好,无人知道。他常表现出喜欢的东西很多,以此隐藏自己的真实喜好,以免被窥算。   她所持的扇面又是他最喜欢的山水。墨笔晕染,一副意境幽美的雨中坡林跃然上画,清波浩浩,烟雾朦胧。   景世开瞧见时,自然是不由多看几眼,歌细黛顺势便将话题展开了。   真是很巧,她也喜欢蜂蜜,也喜欢山水扇面。景世开无法不惊讶,在听到她对扇面的理解,以及面中景致的细腻感怀,油然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更何况,她清丽貌美,目光又那么温柔,举止之间流露出明月般的风雅。   始终是她在说,他在听。她说的字字有情有味,他听的字字入脑入心。   闻到了那抹奇异的香,歌细黛知道景荣就在附近了,她宛然笑道:“我的话多了些,唐突了五皇子。”   “歌姑娘可谓是景某的知己。”景世开发自肺腑。   “人生得一知己固然是好,”景荣叹了口气,古怪的瞧着他们,“聊个两日两夜能将肚子聊饱?”   景世开闻声,转身去看,拱手道:“皇叔。”   景荣捏了捏下巴,闲适有度的笑嘻嘻的道:“宴席备好了,世开皇侄,要不要皇叔背着你过去入席啊?”   景世开笑道:“不必了,怕累着您老人家。”   景荣的年龄也只比景世开大四岁。   景荣挥挥手,道:“你先去吧,我要再找找你三哥,哎,我老人家大老远的回来,你们倒好,玩起了捉迷藏,一点也不让我老人家省力”   “好的,”景世开彬彬有礼的向歌细黛拱了拱手,道:“歌姑娘,宴席上见。”   歌细黛微笑着欠身回礼。   当景世开刚一走开,景荣就直直的盯着歌细黛,嘴角噙着笑意,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   歌细黛站着不动,默默的迎视他。三年不见,他显得更为闲散,不经意流露出的铮亮更为凌云。他的眼神里不再只是慵懒随意,倒是多了几分愁绪?她不确定那是不是愁绪,只是有些迷离,有些令人恍惚。   他逼得不可再近,俯视着她。   她闻着他的侵入肌骨的华凉奇香,任由他的迷蒙错乱的呼吸落在她的前额,温温的。   真是暧昧,仅是片刻,她就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   他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歪着脑袋,呼吸轻洒在她的面颊,低沉沙哑的道:“本王回来了,你不开心?”   “开心。”她的手指在紧紧的捏着。   “还等什么?来本王的怀里,让本王知道你有多开心。”景荣伸开双臂,召唤她,声音就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带着震颤。 ☆、第28章 《荣华无量》0028   景荣敞开怀抱,凝视着她,尽管她已在他的双臂范围内,他还是等她投进来。   三年前,当他听到有密旨时,就意料到要分离。他没有带她走,因为所谓守陵,实则是全天被监视,那么美好的三年自由,他希望她能过得充足。   他刚回到王府时,风尘仆仆,直接就先去了留连宅找她。她不在,他才回寝宫换衣。   三年不见,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丽动人,眼波还是那么的温软柔情。   他突如其来的伸开怀抱,还是使她愣了一愣。歌细黛平息着压迫感,她一呼一吸间都被他的味道困住了,要命的窒息缠住她,使她只是僵僵的站着,站在离他已不能再近的地方。   真是奇怪的画面,漫天碧叶,繁花陪绕,斜阳蒸腾,他们站成了雕塑。   他的怀抱会是怎样?温暖?宽阔?有日月笼罩春风夏花,还是有刀山火海雷雨雪霜?歌细黛没有细究,只是镇定的望着他。   景荣带着些愠色,低沉的嗓音道:“来,来本王怀里,好好的跟本王说说,你如此费心的向景世开献媚,想图什么。”   “聊聊天,谈谈地,闲来无事替王爷招待客人,何来的献媚?”歌细黛挑起了眉。   “三皇子、七皇子、福王、玄王、永泽王都在何园,你为何偏偏挑选五皇子?”景荣不相信她没有目的。   “他的模样招人喜欢。”歌细黛微笑着,说得很轻很淡   景荣也笑了,“你喜欢他?”   歌细黛真是仔细的想了想,缓缓地道:“我就是走近他瞧瞧,考究他为何招人喜欢。”   “哦?”   “可能是我太过认真专心的考究,发现他也是平常人罢了。”歌细黛如是说着。她想再次遇到他,好好的瞧瞧他为何被她爱得极致发疯,为何被她爱得不顾一切没了自己。   就在极其冷静的考究里,发现他只是平常人。   很奇怪的现象,当人们觉得非爱一个人不可时,为了他不顾一切的拼天博地,为了他牺牲自我泯灭尊严,以为自己无论轮回多少世,都是非要与他爱个圆满的。然而,换了时空换个角度,却发现,曾被自己深深爱过的人,不过就是平常人。   然而,她依然对上一世自己的付出心怀敬畏,她敬畏那个为爱痴狂的自己,爱得翻云覆雨,并深深感动,永不言悔。   景荣很满意看到她眼底的遗憾,那好像是遗憾,总之,他满意她这样说。他的双臂动了动,再次唤道:“来,来本王怀里。”   歌细黛渐渐的露出了微笑,还不等她将内藏的伶俐发挥出来,那个盾就出现不远处。   “皇叔回来了?”景玄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清淡。   景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狠的暗光,转瞬便温和的一笑,双手一摊的回过身,笑吟吟的道:“是啊,说好了不要客气,皇侄每次来都要破费,带来了那么多东西,皇叔很过意不去,好像张罗开个酒宴,是专为收礼似的。”   景玄默平和的毫无波澜,信口道:“皇叔若不喜欢,我带回去便是。”   “不……不用麻烦,”景荣贪财的神色表露无疑,暗示送的礼不够多,“王府地方大,到处都需要物件摆设,几马车的东西摆进去,也跟丢进江洋似的,连个声响都听不到。”   “皇叔若是办婚宴,兴许能收好几个几马车的东西。”景玄默说着,瞧向了歌细黛,看她就那样平静的站在阳光下,似一株植物般。   “皇侄说的有理,皇叔要快些攒银子,攒够银子就提门亲事,有了准王妃就办婚宴。”景荣的思路可是很清晰的,凡事都离不开银子啊,攒银子是头等大事。   忽然一阵凉风自树梢吹过,只见熙华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在红艳的衣裳映衬下,他像极了盛放着的曼珠沙华,“太子殿下,熙华饿了。”   真是妖美魔媚,歌细黛不禁暗叹,景玄默像极了寒冰,这位熙华真似熊熊烈火。皖国的民风虽不是很开放,倒是有些公子王爷在府中私养男姬,只是不便太过招摇。想不到太子殿下有男风之癖,倒也不足为奇。   “饿到了熙华公子,本王有愧。”景荣笑吟吟的单手划出,道:“皇侄请,熙华公子请。”   这位熙华公子,景荣领教过,他外表有多柔多媚,言语就有多尖锐,手段就有多狠辣。未经证实他是景玄默的宠姬,他们实在相处颇密,景玄默从不近也不喜女色,是众所周知的。   景玄默的声音似清泉般,“歌细黛。”   歌细黛闻言,上前应道:“在。”   景玄默邀道:“一起请。”   歌细黛身在闲清王府,可不能无视王府的主人,她并不作答,而是看向景荣。   景荣表现出一副这个提议不错的样子,“席间吃酒行令,多一个人也多点热闹。”   一行人走向待客正殿。   景荣的心霎时拧结了,怎么歌细黛与景玄默和景世开都已熟识,这超出了他计划。很多事情在他的计划与预期之内,除了关于景玄默的。   不可否认,景玄默常不露声色,也常不按常理行事,深不可测。景荣一直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根本就无机可趁。只有一次,景荣用了两年的时间布局,将他引至京城郊外派人围杀,本是能杀了他,可惜,不知什么原因,他失踪了一段时间后,竟活着。多亏了景荣的行事谨慎,在布局的过程中,没有留下痕迹,使得免受怀疑。   富丽堂皇极尽奢侈的正殿,若不定期举办宴席,那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该有多寂寞啊。   明月当空,烛光摇曳。   一群腰肢婀娜的女子在广阔的殿宇里翩跹起舞,春-色阵阵,媚眼娇艳。   五皇子、七皇子、福王、玄王、永泽王均已入席,有女姬们在一旁候着。歌细黛悄然的将视线缓缓的从他们的脸上滑过,上一世里,除了年幼的福王,都身首异处。下令杀他们的,就是那个温和无害的五皇子景世开。   不知为何,通过一下午的接触,歌细黛却没有发现景世开的野心,是他隐藏的很深,还是?   景荣将头一偏,凑到了歌细黛的耳畔,低声笑问:“一个平常人也值得你频频顾盼?可惜,他不能坐得离你近些。”   坐在正中间的,是太子殿下景玄默。景荣与熙华于两侧。   歌细黛在景荣身旁,景世开在她的斜对面,与七皇子相视而坐同在最外侧。   “王爷何时这般心事敏感。”歌细黛微笑,目光落在为她斟酒的女子脸上。三年不见,穆盈倒是有了几分姿色。   “新来的?”一个魅惑的男声响起,音量虽不高,却足以将众人的视线引了去,是娇躯斜卧依在太子身旁的熙华。   只见跪坐于景玄默矮几前一个女子,身形颤抖,花容失色,一只手悬在半空,可见这只手是去拿酒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一根手指已被削掉,腥红的鲜血急急的滴向琥珀酒杯。   舞停了,一片静寂。   歌细黛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女子她认得,常替嬷嬷照料她,是府中难得的单纯热心的女子。想必,此女子是见太子殿下的杯中无酒了,便上前斟酒。   王爷皇子们都无奈轻叹,景玄默是不喜欢有女子近他的身,熙华更不喜欢有女子近太子殿下的身。太子殿下来过闲清王府数次,他的规矩府中女子是知道的,这个女子一定是新来的,当真死也不知道怎么死了。   景荣没有去看,自顾自的闲适饮酒。尽管是在闲清王府,熙华也不是第一次闹事了。   景玄默清冷风华的脸上不露声色,有着置身事外的淡漠,高不可攀的贵气逼人。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他脚下骇得冒汗的女子,静默无言。   当歌细黛的双手腕受伤时,就是此女子细心尽力的照料,看在此情份上,歌细黛有心解围。她袖中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在寻着时机。   “退下。”熙华的语气还是那么妖娆,却在说的同时,毫不留情的一掌就击在了女子的肩膀,将她击飞了出去。   在那女子飞起的瞬间,歌细黛并未多想,便跃然而起,在半空中抓住了那女子的胳膊。击飞女子的一掌实在内力浑厚,她们都震到了殿外,歌细黛持着那女子,双双勉强平稳落地。   歌细黛将女子扶住,而那女子的身子向下滑,她实在扶不住,只好将女子放在地上。那女子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死不瞑目。   死了?   歌细黛用力的闭了下眼睛,重重的呼了口气。她刚要起身,就发现女子的左手中有一粒东西,她捏起在指间,是一粒药。   难道此女子要在景玄默的酒杯里下毒?是什么让其不知死活的冒险?   歌细黛本是凭借那女子悉心照料过她,又单纯年幼,便起了恻隐之心,不曾想,那女子为景玄默斟酒的动机不纯。闲清王府里的女子果真都与众不同,复杂难辩。   这浑水趟得,把鞋趟湿了。   “唉……”她长长的一声叹息。皇权腹地,人心难测,人情冷漠,敌友难明。她是深深知道的。她以为总有一片净土吧,不惜恻隐相待,可也只是她以为吧。   既是如此,她并不后悔,若是她不去接住那女子,恐会觉遗憾,她不希望此生的遗憾太多。就像当初她想要救景玄默一样。   景荣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视如草芥般的随口道:“抬下去。”   歌细黛在听到景荣的话语时,用力的咬了下唇,她的脑中回想着同样的视如草芥,‘是朕降的旨,抄斩了歌家满门’,‘既然活着对她而言是种负担,朕把她赏给你了,帮她解脱。’上一世里,在落幕时,景世开对她就是这般的轻描淡写。   想必,在他们的心里,早已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早已知道什么是对自己重要的,尽管别人为他们付出再多,不惜倾尽所有,换来的就是这般自作自受的下场。   她将药粒缓缓的藏于袖中,悠然的站起,回身。   此时,殿内的人都涌在殿门处,看向歌细黛。   连太子殿下的事也敢管?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女子!心地善良的永泽王已不忍直视的别过头。有景玄默的纵容,熙华一直对敢近他身的女子特别狠。   有人见又有热闹可以看,便一边轻抿清酒一边瞧着。有人则是捏了把汗,为一个美丽的女子将要香消玉殒而惋惜。   景荣并不担心歌细黛,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是如何对付熙华的,能败一败熙华的嚣张气焰很大快人心。她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对她有信心。   歌细黛瞧了一眼景玄默,朝着熙华微微笑,拍手称赞道:“好掌力。”   “好轻功。”熙华轻捏着琥珀酒杯,慢吞吞的拾阶而下。   歌细黛笑了笑,负手而立。   熙华走向歌细黛,将酒杯向前一送,魅惑至极的道:“抱歉得很,我不知你这么……善良,这杯酒敬你,望海涵。”   “只能说你还不了解我。”歌细黛笑着,望了一眼酒杯,她自是知道酒杯中有那女子的血。酒杯还是要接过来的,否则,就是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圆月倒映在酒杯中,轻轻的晃着,琥珀酒杯中的酒水由鲜艳的红色已变得深乌。那女子倒是厉害,一粒毒药在伸手拿酒壶时已下进酒杯。   酒杯在手,毒药在酒中。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微微一笑,朝旁边挪了一步,刚要有所行动,指间的酒杯便被一个人拿了去,紧接着,她要说的话,以及她要做的行为,都非常吻合的一并被代替。   是景玄默。   景玄默似一阵疾风来到了歌细黛的身侧,拿去了她指间的酒杯,将酒水洒向倒地的尸体,清声道:“这杯酒敬亡灵,愿死者安息。”   歌细黛怔了怔。   景玄默与熙华的视线交汇,无声的对话:   ……不得对她胡闹!   ……哟,瞧太子殿下紧张的,你把她想的也太简单了,还是你很担心她?   ……我、说、不、得、对、她、胡、闹。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景荣望向歌细黛,见她抬头看向天际,似随时便消失于浩瀚星空,他的心,莫名的痛了。真是奇怪的痛。   想不到,太子殿下竟对一个女子宽恕了,众人不免惊讶,也都松了口气。   只有一个人没有松了口气的舒心,反而是露出了恶毒的神色,怨恨的盯着歌细黛。这个人就是穆盈,她自小就知道她的父亲是歌中道,在出生不久就被赶了出来。她恨歌家人,她要报复。当景荣回到府中,先是急步走向留连宅时,她就对歌细黛更加的恨之入骨,必杀之。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穆盈看向歌细黛时,眼睛里的杀意,被拾阶而上的景玄默不经意间扫到了。   景玄默侧头瞧了一眼熙华,衣袖一挥。   熙华领悟,瞧向了景玄默衣袖挥的方向,是一个女子。   “你过来。”熙华对那个女子说着,指了指他站着的下一级台阶。   穆盈忙是上前,她刚站稳,熙华一脚就踢过去,将她踢落在三丈外。   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涌回殿内的众人又纷纷回头。   穆盈轻轻的落在花丛中,那一脚的力道很特别,并没有伤到五脏六腹,只是将她踢飞。   “赏她九百九十九鞭,送她上九重天。”熙华对殿外的侍卫吩咐道,似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风采依然令人迷醉。   气氛霎时再度冷凝。   “皇叔可准?”景玄默的声音很轻,轻得漫不经心,轻得似鸿毛。   “这些花银子买来的女子,参差不齐,让皇侄见笑了。”景荣面上带笑,心里愤恨。果敢的景玄默向来没有理由的说一不二,他若是为穆盈求情,换来的只会是熙华的鄙讽。他只有忍了。   歌细黛缓缓的叹了口气,并不是因穆盈,而是因景荣,因景荣再次视如草芥的话语。   “你有话说?”景玄默眼神幽光闪烁,注视着歌细黛。   “人生一世,活要有个名堂,死也要有个名堂,”歌细黛眸中带着浅浅的请求,请求景玄默的配合,她缓缓的道:“是不是她对太子殿下无礼了,所以才受刑罚?”   若是有谁对太子殿下无礼,死有余辜。依他们表面的和平,景荣不至于受到牵连,却能让穆盈死得有名堂,使景荣不被认为连个府中的人也保不住。   毕竟这里是闲清王府,景玄默却肆意杀戮,是的,他很有底气,很胸有成竹,才会不把景荣放在眼里,置景荣的颜面不顾。通过王爷皇子们的反映,可见景玄默的冷漠、果敢是他一贯的作风。然而,她想尽力为景荣争些面子。   “不是。”景玄默似乎没看懂她的请求。   歌细黛垂下了眼帘,缄口不语,她已做了她能做的。   “因为她对你不敬。”景玄默走向了歌细黛,凝视着她,深深的道:“我的准太子妃。”   准太子妃?   景荣一震。   歌细黛猛得抬头看向景玄默。   景玄默清艳华凉的气息淡淡的拂在她眼眸里,声音好听却比任何坚硬的东西都坚硬的道:“你就是我的准太子妃。” ☆、第29章 《荣华无量》0029   一片哗然。   就像是太子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授。太子妃又何尝可轻授。   景玄默当众宣布了他的准太子妃,那么的认真、确定、不可改变,连同他整个人,那么的高高在上,似万丈星辉都笼在他的四周,绚烂清冷至极。   真是莫大的荣耀,一个女子能被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如此相待。   她凭什么能得到如此荣耀,   被抬举的得很高,往往就摔得很惨,很惨。她上一世已领教过那种天渊之别,那种滋味她不允许自己再次品尝。   歌细黛在瞬间的愕然后,便低眉浅笑,漆黑的眸子里二分受宠若惊八分静若深渊。   所有人如景荣一样,在等待着歌细黛如何应答。却只有景荣一个人的胸腔发出无言的‘嘶’声,那是他无法控制的恐惧,无法体会的情感,和无以言明的懊悔。如果三年前他带她走会是怎样?   太过寂静,寂静的令人失神。   景玄默微微侧目,意味深长的暼了一眼熙华。   熙华捕捉到那一暼,他妖惑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带着冷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找到了准太子妃,三日后太子府设宴,请各位都赏脸啊。”这话里,怎么听怎么都是带着残忍的不悦。   景荣缓缓的上前一步,笑吟吟的,语气闲适的接道:“有喜宴自是要凑个热闹的,只是,好像准太子妃不是太子殿下说是谁,便就是谁的,不是该由皇上亲定?”   “皇叔有异议?”景玄默笑意冷然。   “没有,皇侄的眼光很好,提议也好得很。皇叔酒喝多了就瞎操起心了。皇叔早就备好了贺礼,就等着皇侄与皇侄媳喜结连理,备的可是重重的贺礼,先提前恭喜了。”景荣懒洋洋的摇头,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的失态。他的神情显得有多诚恳,内心的凌厉就有多森寒。   “恭喜,恭喜。”别的皇子王爷们也都跟着祝贺。   歌细黛笑了,笑得清华绝艳,望向景玄默,平和的道:“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说罢,她似奔月的姮娥,翩然跃上屋檐,朝着更深的夜色里飘去。   宛若清潭起波,紫色衣袂流动,景玄默不疾不徐的跟在歌细黛的后面。   她在前,他在后。   他们离开了闲清王府,离开了皇城的腹地,停在一处松树林里。   景玄默望着她。   她岿然不动的立着,丰神飘逸,如浸在月光中的国色牡丹,如停歇绿汀水媚的仙羽,那么的悠然自若,不露锋芒,不显卑微。   歌细黛缓缓的回身,迎视他。   他妍姿似澄泓,令人心旷,寒冷的夜风吹到他身旁,也会柔顺的如温泉般缓缓滑开。她知道,在他的四周是阴谋杀机,在他风华绝代的容姿下,是常人难懂的冷漠,是令人难以攀附的清气逼人。   半晌,歌细黛盈盈一笑,道:“天下那么多女子可以选,太子为何偏偏选我?”   景玄默信口回道:“因为我懒,懒得选。”   “哦?我不信,不如让我猜一猜?”歌细黛款步轻移,眸中浮出迷离的温软,轻声道:“太子对我一见钟情,爱上我了?”   景玄默抿着唇,不打算应话。   歌细黛幽幽的叹了口气,“爱上我使太子自觉降低了身端,以至无言以对?”   景玄默清声道:“没有。”   歌细黛故作惊讶的道:“太子不顾我出生平凡,以爱为垫脚石,使我飞上枝头,如此深情,当真可千古流传,供后人聊以解读。”   “我没有对你一见钟情,也没有爱上你。”很是悦耳的声音,话中不含情绪,只是一种实话相告。   歌细黛不由笑了,笑出了声,笑得愉快,“一定是我上一世开疆扩土,一统了天下,恩泽播洒遍九州,使万万生灵远离战火安居乐业,以至此生福星高照,没被太子爱上,却能成为令无数女子趋之若鹜的准太子妃?”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我只是想要理由。”   “需要理由?”   他做事需要理由?生杀予夺不过一暼,七情六欲不足一提。可她偏偏就要理由。   “能成为准太子妃,无法不使我自负,我倒真是妄想从强势果敢的太子口中,听到理由。”   景玄默笑了,云淡风清的,不常笑的他,当有笑意自他的唇角晕开时,有苍山的浩然,有川谷的秀气,有日月的高远,潇洒临空,耀五湖四海之璀璨,令人敬畏。   有理由吗?只是再次遇到她在花园里,卓然风姿,见她笑意温软间凌厉冷然,见她甩出一鞭时的气定神闲,见她漫不经心的用花瓣擦血迹,见她在被冤枉时的自嘲一笑。便认定恐无人比她更合适。   “还是太子好男风,随便寻一女子以掩人耳目?”歌细黛的视线沉入漆黑夜色,寥寥轻语,“依太子的厉害,大可创新皇室,开辟男子可为妃的先河。”   “如果你一定要听到理由,我说理由给你听。”景玄默的一双眼睛就那样清淡的望向她,“歌中道是禁军指挥史,直属护卫皇上,你是歌中道的女儿,任何景氏宗室娶你,都有谋逆之嫌,你只能嫁我。”   是啊,嫁给其它王爷皇子,歌中道能以职务之便,谋逆。只有景玄默不必争夺皇位。   歌细黛微微诧异,天下姓歌的不少,他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莫非是他的试探,她莞尔笑,没有承认,也不否认,道:“歌大人的女儿俨然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可不合规矩。”   “是不合规矩,你称自己的父亲为歌大人,原因很明显了。”景玄默不容她再含糊其词的绕。   既然如此,歌细黛大方的笑道:“理由就是太子为了稳固局势,有先见之明的毁了别人的谋逆可能,将我的命运一刀切了?”   “待有了别的理由,我自会相告。”   “那可真是委屈了太子,太子为社稷如此牺牲,实属不易。”   “你还有托辞?”   “太子妃的人选一直是一品官员家的闺秀,我出身三品官宦之家,当今皇帝可不是轻易改变朝纲的。”   “这是我的事。”景玄默说的很轻,却很认真。   她只管当她的准太子妃,他会为她铺出一条路,通往太子妃之位。   “好,真好,”歌细黛微笑着,定睛的望着他,一字一字轻声道:“太子就不担忧我心中有所图,万一我与太子的势力相左?”   “与我势力相左的不少,多你一个无妨。”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眼眸里是令人惊讶的平静,有着令人触摸不到的深沉。   “想杀你的人一定也不少。”她笑。   “多你一个也不多。”他也笑。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男子呢,倾世绝伦的容貌、不可攀比的华贵、空前绝后的气场、难以描摹的清冷,比任何柔的东西柔,比任何硬的东西硬,那么的引人入迷,歌细黛细细的品着他,一时竟是看得恍惚了。   他任她细细的品着,也在细细的品她。   是什么让她这般温软,有着水阔烟深的淡然,是看透世事,还是胜券在握?   本是寂静无边的夜,起风了,冷飕飕的风,伴随着叶枝沙沙作响。   剑光暗闪,杀气逼近。   景玄默霍然转身,直接将歌细黛执于背后,静观着数名黑衣人窜动。   是谁要行刺景玄默?   歌细黛眸色一沉,有人跟踪他们到这里?   她想往寒光频闪的地方看看,可是,她的视线被阻隔了,一个结实的后背稳稳的挡在她前面,似一块永不能摧毁的盾。   是她将他带到松林的,以他的立场,应该怀疑她,怀疑她将他引至圈套里。可是为何,他还这般以己为盾的相待?   黑衣人在伺机行刺,充斥着令人屏息的诡森。   斜前方有轻微异常,景玄默指间一击,一枚细小的银珠飞了出去,只听‘啊’的一声暗呼,紧接着便是重重落地的闷声。   歌细黛用力的捏了捏手指,这已是片刻,若是太子殿下的暗卫在四周,也该现身了。可见,景玄默是一人跟她而来的。   他并不是鲁莽的人,怎么就如此的放心?   莫不是为了表示诚意。   颇得她的信任就重要到不惜冒险?   数道剑光急疾冲着他们而来,景玄默反掌一推,歌细黛整个人被震了出去,震落在数丈之外的一棵树上。   景玄默将她放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孤身被围。   歌细黛的手紧握着树枝,远眺着他。冷风中有阵阵的血腥味,她不知道是谁流血,脑中已盘旋着那日在山脚下,他满身是血的迎战,那么的傲然夺目。   趁着景玄默逼退了一波攻势,歌细黛箭一般的从树上弹出去,直直的冲向景玄默。   景玄默指间按捏着一枚银珠,察觉到背后一股力量向他蹿来,并未转身,甩手便将银珠掷了出去。   右腿处猛得一疼,歌细黛闷嗯一声,没停下,也没变换方向,还是靠近着景玄默。   听出了她细弱的呻-吟声,景玄默猛得转身,向前迎着,凌空接住了歌细黛。   “你……”景玄默的话中有疑问,有自责。   “我们走。”歌细黛反手抓住他的手,腾的跃起,用力的将他向上提。   景玄默顺势跟她一起跃起,脚踩在树梢,两缕轻风的向前飘着。   黑衣刺客并未打算停手,在后面追。   秋天的夜风冷入骨,刮在脸上似刀刺般。   她的手柔软,他的手暖和。   她牵着他,纵身在夜色里穿行。   “你伤在哪?”景玄默知道她一定被他的银珠击中了。   歌细黛没回答,而是冷问:“你真的每次宁死也不走?”   他清声答道:“只有走不了时,我才宁死不走。”   “你看,这次就能走,你为何不走?”刺客被他们抛在很后面。   那次在山脚下,他知道他不可能活着脱身,便拼尽全力多拉几个陪葬。   这一次呢?   只见景玄默将手从她的手中滑出,一手将她搂在怀里,折身,迎着刺客们而去。几枚银珠击出,刺客们在一怔间,便应声摔掉在地。   像上次一样,他将所有的刺客灭口了。   “我要让刺客们留在松林,让欲置我死地的人一直在等消息,度过一个无眠之夜。”景玄默有审时度势的能力,他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   好奇怪的男子,要么他被杀死,要么他必杀了杀他的人。   这个奇怪的男子在杀人灭口时,也没有松开她,始终搂她在怀。   以免突出变故而影响到他,歌细黛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搂着。见已安全,歌细黛推开他的怀,轻捊了捊乱发,微笑道:“关于刺客的事,你可以怀疑我。”   是她将他引来的,她的确难逃干系。   “如你所愿。”景玄默揽住了她的腰身,纵身一跃,出了松林。   “带我去哪?”   “太子府。”   她笑问:“严刑逼供,查出我受谁指使?”   “好主意。”   歌细黛进了太子府,夜色中的太子府幽静的很,说不出的冷清,说不出的无情。   到了寝宫,景玄默收回揽她的胳膊,问:“你的伤在哪?”   “太子不打算逼供?”歌细黛挑眉,见他默认不语,便笑意盈盈的道:“那我可要告辞了。”   “那枚银珠击中了你,应是镶在了你的骨上,你就不疼?”景玄默打量着她,毫无踪迹可寻。   疼,很疼啊,疼得歌细黛简直要将右腿剁掉,她无事般的道:“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不追究我的嫌疑,使我感激不尽。”   “你不说,我就自己找银珠了。”景玄默握住她的胳膊,将她一甩,甩向寝宫的大床。   歌细黛本是想配合他调查刺客一事,保证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岂能不明不白的躺在他的床上,在快要挨到床时,她脚下凭空借力,旋转着身子,双脚落在床边。   右腿本就很疼,如今一吃力,她右脚一软,险些摔倒。   景玄默紧紧的盯着她的右腿,一步步的走向她。   歌细黛勉强站好,微笑道:“太子殿下是舍不得银珠?不如我回去取出,明日送还?”   “我为你取。”景玄默清声道:“你将伤口露出来,或者,我将你整条右腿的衣裳撕开找伤口。”   “有得选择总归不错的,”歌细黛轻笑,优雅的一闪,落座于木椅,将右腿搭在另一个木椅上,姿态闲适的道:“撕吧。”   景玄默拧眉,“你就不容我好好待你?”   “容,自是容的,你用权威已将我困住,我还有什么不能容?”歌细黛笑着,笑得灿然。   “我不困你,”景玄默蹲□,伸掌握住了她的脚踝,他的力道不大,相反,很轻柔,柔得她头皮发麻。“我取出银珠,你安心养伤。”他的手掌一寸一寸的向上移,“养好伤后,你若是想留下,可在府中做一份差事,司议郎如何?专门记注我可传于史册的言行,正六品官职,拿月俸。”她在听着,以至当他的手掌移到大腿的伤处时,她疼的颤了一下,他没再继续向上移,而是撕开了衣裳,露出了银珠穿过留下的伤,“你若是想走,给我点时间,我会尽快将册封太子妃的诏书交给你。”他用手指轻轻的摩挲她腿上的伤口,她的肌肤微凉滑润,光洁细腻。   歌细黛回过神,伸出手按向了伤口,不料,却是按在了他的手上。他柔若无骨的手,暖暖的。   不等她移开手,景玄默反手将她的手捉在掌中,轻轻的握着,说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教训,让你记得清楚——当我将你放在一个地方后,除非我死了,你才能离开那个地方。”   歌细黛低头看着相握的手,笑了笑,抽出手,道:“你高估我了,高估了我顺从听话的天性。”   “你还不了解我,”景玄默起身,从床下取出木箱,回蹲在她身旁,指间已捏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当你了解了我,就会发现,我有评估准确的时候。”他将小刀深深的扎进了她的腿里,轻轻的向下一划。   顿时,歌细黛脸色煞白,额间冒着细密的汗,她拼命的忍着,十指握得很紧。   “疼就喊出来,好不好?”景玄默在她的腿上划了一道深口,拨出小刀,用两根手指撑开肉-缝,再将小刀插-进去,用刀尖挑弄着镶在她腿骨上的银珠。   好疼,好疼。   歌细黛埋着头,将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咬着牙,一声不吭,疼得不由自主的打颤,疼得浑身已湿透,疼得脑子里一片模糊零乱。疼到除了真切的感受疼,已什么也做不了。   “很疼,对不对?”景玄默取出了银珠,用纱布擦拭着她腿上的血,涂上止血药,抹上伤口愈合药膏,缠上绷带。   用刀深深的划开她的腿肉,深到见骨,撑开肉-缝,挑出银珠,止血,涂药,缠上伤口。如此一系列的动作,他的神色不曾有任何变化,就像是起床穿衣、睡觉脱衣那般的自然而然。   景玄默站起身,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感觉着她控制不住的颤抖,隐隐地道:“何苦呢?”   难道有了疼,忍着忍着就能不疼?   歌细黛抬起头,香汗淋漓,细碎的眸子迎上他,疲惫的道:“喊出来能不疼?”   “能,”景玄默弯腰示意给她看,“我只要在你的腿的这个位置击一掌,轻易的可以将银珠震出,比起你刚忍的疼,就太微不足道了。”   歌细黛一怔,不禁失笑,道:“我的确还不了解你。”   “你当真了?”景玄默抱起有气无力的她,将她放在床榻,“骗你的。银珠只能用我刚才的方法取出,否则,你的腿就废了。”他瞧着她又是一怔,清声道:“你瞒了我一次,我骗了你一次,我们扯平了,怎么样?”   歌细黛气若悬丝,她实在没有力气与疼痛继续较劲了,昏睡了过去。   景玄默为她盖个被褥,掖好被角,放下了床幔,一边跪着擦拭地上她流的血,一边道:“出来吧。”   一道红光闪现,魔媚懒散,正在津津有味的啃着鸡爪,他那妖美的形象实在与他吃的东西不协调,但是,却洋溢着一种醉人的矛盾的美。   “我好像错过了什么?”熙华盘腿坐在桌上,为来得迟了没有看尽兴而不满。   景玄默用手掌沾着她的血,在指间捏着,声音似泉水叮咛,“刺客是谁派的?”   “永泽王,派的刺客跟他本人一样草包。”熙华冷笑的一声。   景玄默深深的念道:“永泽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祝新年快乐、身体健康、xing福满满、恭喜发财-- ☆、第30章 《荣华无量》0030   不知昏睡了多久,歌细黛迷迷糊糊的醒了,缓缓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靓蓝色绸缎床幔,随着她意志的清醒,腿上的伤疼在渐渐的加俱。   真疼,疼得她倒吸了口气。   她伸手抚了抚伤处,疼得无所适从,肯定要养几天才能下地走路。   “醒了,”景玄默好听的声音在床幔外响起。   “如果醒的不是时候,我倒可以再睡一睡。”歌细黛笑着坐起了身。既来之则安之,如今身在太子府,腿又受了伤,没必要非要逞能的离开,不如先将伤养好。能在太子府里混吃混喝,恐怕别人连想也不敢想。所以,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她从不舍得跟自己过不去。   “有两套衣裳在枕边,你选一套。”景玄默端坐在床头的木椅上。   一直以来,他给别人的选择权,都建立在他已做好的决定上。   歌细黛这才发现自己上身穿着一件中衣,连忙掀开被褥瞧瞧,中裤的右裤筒被剪了去,是从撕破的地方剪下的。   外衣被脱了?   她微微皱眉,拉开床幔,露出一条缝,使光线好一些。拿起枕边摆放整齐的衣裳看着,都是蓝衫少年装,明白了,他要让她女扮男装。她看了又看,着实没发现两套衣裳有什么不同的。于是,她问:“它们的区别是?”   “袖口的暗纹不同。”   歌细黛差点失笑,不由得认真的观察袖口,一件是兰花图案的暗纹,另一件是竹叶型暗纹。她挑了一件竹叶纹,穿好了上衣,想要穿衫裤时,发现右腿根本抬不起来,即沉又疼的。   她在试了数次后,只好道:“我遇到点麻烦,需要两个婢女帮我。”   “什么?”   “穿衣裳。”   “我为你穿。”说着,景玄默已挑开床幔,立在了床边。   歌细黛一怔,扶了扶额,故作镇定的道:“这点小事岂敢劳烦太子殿下。”   “府里没有婢女。”景玄默坐在床边,从她手里拿出衫裤,便去掀盖上她身上的被褥。   歌细黛忙按住了被褥,望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僵笑着愕问:“我昨晚的衣赏……”   “是我脱的。”很轻描淡写。   歌细黛简直愣住了,深深的皱了下眉头。   抛开上一世,如今她可是待字闺中,他贸然的将她的衣裳脱去,还要为她穿衣裳,这真的合适?   可偏偏,歌细黛看在眼里的,是他的神色淡然,是他的平和沉静,好像脱了她的衣裳就如同剥白菜叶子那般的随意,完全是非常自然的一件事。与昨晚用刀子划开她的腿肉,为她取银珠一样,他只是做了那样一件事,不存在复杂的意味,只是做了。   也是,他不喜女色也不近女色。府中连个婢女也没有,可见此特点已到了极致。因此,他并没有把她当作女子,抑或是,他对她没有感觉,没有非分之想。   歌细黛不禁笑了笑,她看着他,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真的很美,是一种很洁净的美,非常的透澈,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他都像夺目的宝石一样,令女子们魂牵梦绕。他是那样的云淡风清,万丈红尘间的七情六欲,在他的眼底都如过眼烟云般,不被留恋,甚至是浊了他的清静。   可是,他分明有着与生俱来的专-制,令人震撼尊贵的王者霸气,深不可测的狠辣。   真是有意思的男子呢。   她收起了少女该有的羞涩、尴尬、忸怩,大方的笑了笑。他的眼眸那么明亮宁静,唯有心平气和的回应他,否则,就是在自取其辱。   不过,她还是自觉被占了便宜,便想占些便宜回来。   “虽说吃亏是福,”歌细黛微笑着伸手探向了他,“我们的福气都已不少,不必再多了。”   还没等她触碰到他,她的手就被景玄默抓住了,握在掌中。   歌细黛笑意盈盈的迎视他的神色不明,缓缓的抽出手,再次探向他,去解他的衣扣,解开了一个,又解开了一个……   “你是唯一敢解我衣扣的女子。”景玄默任由她手法生硬的解着,脸上清冷之色至极。   “是吗?”歌细黛将他外衣的衣扣都解开了,并前倾身子脱去了他的外衣。他几乎就是被她圈在怀里,她离他很近,近得触到了他的气息,云淡风清的飘渺、莫测,似春风、夏草、秋枝、冬雪,它仿佛近在眼前的存在,又难以寻味的疏离。   她听着他的呼吸,即使她故意的用手掌轻抚过他的臂弯,他依然不为所动,呼吸均匀,无一丝紊乱。   如同,在昨晚松林,他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毫无起伏。就连他杀人时心跳也很平稳。   坐怀不乱?哦,对了,他好的可是男风。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男子呢。   歌细黛轻轻的抬起眼帘,看着他自持的眼睛,她倒有了与他更近一点的心思,那是女人天生的征服欲在作祟,油然而生的,总想着,瞧瞧自己有几分能耐。   于是,她为他穿着外衣,手掌不时的滑过他结实的胸膛,她能触得到他壮硕的体魄。那里有能让人放心的、沉迷的东西。   就在将他的衣扣一个一个的扣好后,歌细黛隐隐的笑了,笑意里倒有几分自嘲,她一身姣好,可是勾不起他一丝一缕的**。他能如此轻易的让女子的自信幻灭。   想必,他说的‘我没有对你一见钟情,也没有爱上你’,是真的。   景玄默凝视着她眉宇间的浅浅遗憾,声音很轻,意味深长的道:“等你十六岁时。”   歌细黛却好像没有听懂,笑意坦然的道:“你脱了我的衣裳,我也脱了你的;我为你穿上了衣裳,现在该你为我穿了。”   “你还摸了你,你要不要摸回去?”景玄默气定神闲的,唇边浮着淡笑。   “那我赚了。”歌细黛笑容灿烂,躺平了身子,掀开了被褥,等他为她穿上衫裤。   “是吗?”景玄默学着她的口吻,握住了她的玉足。   “是。”歌细黛轻咬着唇。他的手指在轻轻摩挲着她的脚底,酥酥的暖意闪电般瞬间就传到了她的发梢。她扭头看向了别处,只为了隐藏她猛得潮红的脸颊。   景玄默用指间在她的脚心轻轻的画着圆圆,她只是轻勾起脚趾,一动不动的。真是一个能忍耐的女子呢。指腹间柔嫩细腻、薄如蝉翼的触感,使他漆黑的冷眸微微颤动。   他轻轻的挑拨着她的左脚心,先是为她穿上了左腿的衫裤,渐渐的,他手上的力道大了点。   又酥又痒的感觉一阵阵的袭来,在骨髓里流窜着。歌细黛快要将脑袋埋进枕里了,她在莫名的战栗,浑身的血液都在向心脏处涌着。   他为何这般逗她?   他不是众所周知的不喜女色不近女色?   她可是彻彻底底的女子,跟他一样好男风的。   莫非,是他要让她也清楚的尝一尝,方才她逗他时,他的滋味?   歌细黛极力的要表现出毫无感觉的样子,可是,他的大手暖暖的凉凉的,滑腻的裹着她的玉足,时轻时重的捏压。歌细黛的头皮发麻了,额间泛起一层薄汗,五指已攥成了拳头,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他手指的触碰处,几欲眩晕。   就在她几乎忍不住要喊停时,他突然揽起了她的腰身,迅速的又将她放好。   “好了。”景玄默望向她,见她红灿的脸颊上泛起的一层水色,清声道:“没有很疼,对不对?”   歌细黛一怔,似被从梦中唤出,迷朦的眸色还没有褪尽。   “有次,我摔折了小腿,很疼,我母后总为我揉脚心,就不会觉得那么的疼。”景玄默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缕难以言明的黯然。   他已经为她穿好了衫裤,本是应该很疼的,右腿即是不动都疼的。他方才逗弄她的脚底,就是为了能让她少些疼。   歌细黛坐起了身,连忙用被褥遮住了双脚,微笑道:“真好。”   景玄默拉开床幔,离开了床榻,看向殿外的方向,道:“何事?”   “属下有要事禀报。”侍卫恭声,神色间是希望避开床榻上的女子。   景玄默清声道:“说。”   侍卫犹豫了一下,道:“洗衣房里传来消息,说是为……为准太子妃洗衣后,有只猫饮了洗衣水,中毒而死,属下猜测,衣裳里装有毒药。此毒药与熙华公子从闲清王府里带回的毒酒,应是同一种,因为被猫喝后,死状一致。”   景玄默神色不明,道:“我知道了。”   侍卫退下了。   歌细黛听到了侍卫的话,很显然,侍卫是在提醒太子殿下,此女很可疑,请太子殿下提防,说不定此女与昨晚在宴席上斟酒下药的女子,是一伙的。   而那毒药,正是歌细黛在一念之间,从那女子掌中拿出来,随手放进衣袖里的。   景玄默侧目看向她,她那双温软的眸子在瞧他。   他们的视线交汇,在无声的对话:   ……太子问我啊。   ……问什么?   ……毒药的事。   ……你有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毒药的事。   她笑了,他笑了。   他没有问,她没有说。   殿外又有了脚步声,景玄默不得不将他的视线移开。   侍卫禀道:“皇宫的林公公传皇上口谕,请太子即刻进宫。”   景玄默朝她清声道:“我为你找来了一个侍女,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   “好极了。”歌细黛笑着,表示她现在很自在。   景玄默走出了寝宫。   “听林公公的意思,好像是为太子妃一事,皇上与皇后娘娘有了中意的太子妃人选,要推荐给太子殿下。” ☆、第31章 《荣华无量》0031   皇宫,四象殿。   “太子已十六,适宜立妃。”年迈的皇帝将珐琅细瓷茶碗搁下,声音气沉丹田,两鬓比前些日又添了些许银丝,双眸炯炯,精神挺动,威严更甚。   唯有皇帝景盛放下话来,由皇后娘娘提议的太子立妃一事方能提上日程。   落座于侧位的景玄默,神色清华微凉如常,眸中波澜不惊,令人难以揣测其意。   “臣妾身居此位,不敢不尽其责,这些日,心心念着太子妃一事,便将适合的人选罗列了一番,倒是有五位适龄的人选。”将话接了去的,正是当朝皇后娘娘徐知达,一身明黄锦袍,配戴九尾凤钗,雍容华贵,仪容肃穆温婉,语速很轻很慢。   皖国自开国以来,就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太子妃一事是由皇后亲自且独自选的。   此惯例利于维护皇权的稳定,太子是皇后所生,太子妃由皇后所选,仨人是在同一势力,心合家才和,家和国能安。   按照屡试不爽的惯例,皖国的第九代的太子妃也该由皇后选。可是,当朝皇后并非是太子的生母。皇后所提的人选倒是令人很有兴趣的细细品味。   这不,景盛帝就问了:“五位人选,说来听听。”   “五位适龄的人选分别是,”徐知达再次强调了‘适龄’,“吏部尚书顾大人的三女儿和四女儿,右都御史徐大人的二女儿,兵部侍郎曹大人的掌上明珠,还有秦大将军的孙女。”   举贤不避内,太子妃的人选适龄很重要。   右都御史徐大人是徐知达的亲哥,兵部侍郎曹大人的掌上明珠是徐知达的亲外甥女。   可见,皇后徐知达的外戚势力如网一样的铺在了朝堂内外。在上早朝时,如果金銮殿的横梁掉下来,肯定能砸到一个与徐知达沾亲带故的。   外戚肆意的现象,并不是徐知达凭仗皇后之位的妄为。景盛帝曾感慨:皇后徐家可谓鼎盛,不仅出国之栋梁,眼光也特别好,嫁的也是国之栋梁。   当年,徐知达进宫为贵妃时,她爹可是当朝丞相,她有一兄一弟二姐一妹。   景盛帝有七个儿子,四位皇子是徐知达所生。她不甘心了十三年,太子之位依然纹丝牢固。   景盛帝听罢人选,微微颌首,表示赞同,无论是谁听了这人选,都会赞同,非常合情合理。   在徐知达抛来询问的眼神时,景玄默似没有察觉,亦没有反应。   “玄默,玩是纵情玩了,该娶妃还是要娶的。”景盛帝对‘太子殿下好男风不喜女色’早有见识,有次狩猎,太子还随身带着两名男姬同行。虽说皇子们有特殊的喜好实属正常,可是太子殿下的喜好不免显得垢玩。一直磊落奇伟、独断专行的景盛帝却只当充耳不闻。   “儿臣也有此意。”景玄默微微躬身。   “玄默,”徐知达一直对景玄默微笑有礼,在他面前,从不将自己当皇后,只当是位母亲,“不如你定个时间,宣她们五人进宫,你亲自挑选?”   瞧,皇后将权利交给太子,可是很尊重太子呢。不管徐知达如何不认命,她母仪天下的风范、慈母的形象可是表现了十余年。   “母后有心了,”景玄默的声音云淡风清依旧,“太子妃之位,儿臣已许了她人。”   皇帝与皇后诧异的相视了一眼,皇后关切的问道:“是哪家闺秀?”   “儿臣还没有来得及问。”景玄默的嘴角噙着一抹兴味。   “把前因后果说给朕听。”景盛帝更想要知道的是,为何皇后大清早的便来见他,提出为太子选妃一事,却是恰好太子许了她人之后。   “她与闲清王叔熟识,与五弟很聊得来,能与他们都谈笑风生的,天下女子能有几人?”景玄默笑了笑,兴味更甚的道:“闲清王叔的吝啬是出了名的,大批的东西能进了他的府,一根草也难从他府里带出,儿臣便许了那女子太子妃之位,带了那女子回太子府。”   徐知达心中念道:他竟然真说了实话,说的与五皇子景世开说的一样。   景玄默当然要如实相告,昨晚他刚当众宣准太子妃,今日,皇后突然提议选太子妃,肯定是有人恐夜长梦多。   景盛帝沉吟道:“她有何特别之处?”特别到不喜女色的太子竟要立她为太子妃?   “倒有一点特别。”景玄默轻描淡写的道:“能给儿臣生孩子。”   景盛帝先是愕了一下,不由笑了,爽声大笑。徐知达也跟着笑,笑这个连少女的小手肯定都未碰过的皇太子。   景玄默的眉梢微动了动,宁静极了,似投射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轮明月。   笑也笑了,徐知达轻叹了口气,道:“闲清王府里的女姬真是姹紫嫣红,能进闲清王府的,应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吧?”   景玄默清声道:“是不是名门闺秀,儿臣何需介意。”   徐知达语速缓慢,苦口婆心的道:“出身与品形是太子妃必不可少的,太子妃之位所牵扯的朝中政权局势,会影响到太子日后登基的朝纲与稳定。”   景盛帝端起茶盏作喝茶状,瞧着景玄默,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沉敛,等着看他如何回应。   “内有皇兄皇弟们震四面,外有皇叔皇伯们护八方,儿臣的政权朝纲何愁不稳?”景玄默桃红色的唇瓣轻轻一勾,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卷起无数清华,“儿臣就是要找个听话的太子妃,免得儿臣登基为皇,有女子在眼前指手划脚的令儿臣不能姑息。”   此言一出,景盛帝的眼睛不禁飘过一抹喜色,带着‘这就是朕的儿子’的含义,真是与他年轻时性子一模一样。   在景玄默淡如浮云凉如冬雪般的话语里,徐知达听得心里发毛,隐约感觉到不安,这些震四面护八方的宗室们,有几个是真心拥护太子的,太子就真的不懂?他怎么就敢如此信誓旦旦,底气很足的样子,难道另有阴谋?还说不能姑息有女子在眼前指手划脚,似有指桑骂槐之意?   景玄默何尝不知自己的处境,就连所谓的太子党,无一不是借靠近他找机会杀他。他想要和平的顺利的继承皇位,谈何容易。即是如此,他便一副雪肌梅骨潭心冰血,于万万人中昂首的活着。   “将那女子宣来,让朕看看。”景盛帝打破了沉默。   “儿臣用刀在她的腿上划了这么深这么长的口子”景玄默漫不经心的比划着,神色自然,“她在床上躺个半月便能下地,到时,儿臣带她进宫拜见父皇和母后。”   徐知达流露出了慈祥的模样,惊讶的问:“为何用刀划她?”   景玄默清声道:“她不听话。”   徐知达是知道景玄默的冷血手段,有不少男姬是笑着进太子府的,骨头都不剩的当了文物。他深不可测,早就该死的他,却活了十余年了。她不得不需要尽快除去他,可是,她一直就没有放慢过除去他的步伐,偏就是一直无法得手。   即使徐知达已当了十二年的皇后,与皇帝朝夕相处,没有一次红过脸,也不敢提换太子一事。当年立太子时皇帝说的话字字在耳:可自杀不可言。   当年皇帝的冷血果断,与此时的景玄默很是相似。而此时的皇帝,比当年的更甚。   徐知达带着几分戏笑的姿态轻道:“乡野少女毫无教化,难免性子烈野,不易驯服。”   “皇后娘娘说的是谁?”景玄默长长的睫毛先是缓缓垂下,而后渐渐的斜挑,深潭般的眸子里流动着冷硬的光芒,声音极轻极淡,却似结了千年之久的冰针,极冷极利,根根都刺向一方。   想要表面上的和平,就不要贸然触犯他的人、他的事。   徐知达打个寒噤,心神惧颤,一时语凝,不由得暗恨:你不过就是仗着你皇帝老子护着,等你皇帝老子一死,你连一日也多活不了。   景盛帝慢条斯理的饮茶,置若罔闻的欣赏这一幕,事实上,他已欣赏了十余年。   徐知达微微笑,答得简单:“本宫只是一时心生感慨,并无所指。”   景盛帝见冷肃的气氛结束了,便开口道:“太子妃听话固然是好,也要有来历。”   景玄默应道:“是,儿臣回府后,问清她的来历,禀明父皇。”   徐知达恭声道:“臣妾以为,太子妃之位还需慎重,若是出身与品形不能服众,恐会让朝中元老大臣们自觉扫了颜面。”   “皇后所言有理。”景盛帝视线一转,便吩咐说:“玄默,你先回府吧。”   景玄默应是,行礼后退下。   徐知达眉头皱了皱,见景玄默走远,叹道:“皇上是任由太子无视朝纲?”   景盛帝笑了笑,答非所问的道:“已是六年,太子府里终于有个女子了。”   徐知达不急不恼的道:“一个从闲清王府里出去的女子。”   景盛帝的眼神斜睨过去,道:“有劳皇后挑选个比那女子好的太子妃。”   徐知达便问:“何谓好?”   “令众人心悦诚服的好。”景盛帝笑眯眯的迎上她的释然。   “臣妾领旨。”徐知达毫不迟疑。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浮在徐知达的唇角,可偏偏就是被景盛帝察觉到了。   树大,招风啊。   由一名小公公引路,景玄默步伐稳健的走出四象殿。   小公公很轻的说:“今日一早,五皇子见过皇后;皇后又偷偷去了峰居寺;皇上派的是庆王守皇陵;皇后有心把她的侄女嫁给吏部侍郎白大人。”   景玄默神态自若的向前走着,紫衣迎风,似什么也没听到。极尽尊贵的皇宫宛如一副华美精湛的画卷,在他的脚下缓缓的铺开,悄无声息的抚过他的指间眉梢,再缓缓的卷起。   出了四象殿,景玄默便乘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给,熙华特意为太子挑的。”斜卧在马车里的熙华,将几本册子塞给了景玄默,一本正经的道:“没事多看看,攒点经验,免得到时闹出笑话。”   景玄默翻了翻册子,神色平平淡淡的,随手搁在了一边。   不愧是特意挑的,真是无比香艳的春宫画册。   “不看?”熙华懒懒的说:“有件事,熙华考虑了一个晚上,决定还是提醒一下太子。”   “说。”能让熙华考虑一个晚上的事绝对非比寻常。   “歌细黛,哦,不,准太子妃,好像不是处子。”作为生死之交的幕僚,熙华有责任提醒。   景玄默一敛眸中的清淡,瞬间散出冰冷的辉光,侧目看向熙华。   “根据熙华的观察,她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媚态,是尝过**之欢的女子才有的。” 熙华耸耸肩,他体会过很多女子,懂得那种媚态。   她不是处子?已尝过**之欢?   景玄默身形一僵,冰冷在幽深黑眸里集得不能再盛,顷刻间迸发,视线所到之处,仿佛能将一切冻结,并丝寸不留的摧残。   熙华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太子一直不容女子近身,说女子误事,可一定要守好自己的心。”   “你有那么多女人,却观察我的女人,真的合适?”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熙华一怔。   景玄默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酷,“此后不得考究她。”   “为什么?”熙华非常吃惊,简直震惊。   景玄默没说话,拿起了春宫画册,认真的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熙华道:“太子刚离开太子府,闲清王景荣就到了,他正在府中等候。”   不用猜也知道,景荣是寻歌细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很谢谢   若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5 21:54:31   音乐与蜜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3 17:10:47   大yim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3 17:10:24   大yim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3 17:07:04   shoo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3 16:30:36   --   --   谢谢所有订V与留评的同学们,谢谢,很谢谢,鞠躬-- ☆、第32章 《荣华无量》0032   歌细黛可不要终日躺在床上养伤,待丫环为她梳妆后,她便让丫环准备一张躺椅,放在寝宫外的走廊下。   由丫环的搀扶,歌细黛慢悠悠的下了床榻,向躺椅挪去。   腿真的很疼,歌细黛轻呵出了口气,便转移注意力,环顾着寝宫的装饰。昨晚不曾仔细端视,今日一瞧,不禁令她讶异。   寝宫真是干净宽敞极了,地面一尘不染,仅有必不可少的桌,椅、橱、床、灯、屏风,虽是件件彰显着皇族的至上尊贵,摆放的自然和谐,却是不免少了生活情趣。   走出寝宫,歌细黛的第一感觉是:空旷极了。   放眼看去,是仅有皇宫技艺才能铺得如此紧密平整的地面,一砖一瓦所构建的宫殿十分庄严、巍然。偌大的殿外,连棵绿植也没有,鸟雀恐也不敢经过。   可见,景玄默深知自己需要什么,任何的多余都入不得他的眼,他不喜欢繁缛的华无不实的东西。   歌细黛闲适的执身于竹制躺椅,缓缓的阖起了双眸。   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太子府仿佛是在万尺雪山之巅,那么的安详寂肃,似无论多么灼热的太阳,都无法穿透它寒彻的肌理。   与闲清王府的奢华、拥挤相比,太子府极其透骨的森寒。   怪不得他那么清冷,住在这种地方,想热起来实属不易,他真是需要温暖的男子呢。歌细黛想着,不由得笑了。   半晌,她察觉到自己在被注视,便轻轻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景玄默,安静的使人着迷,不知他何时回来的。   歌细黛瞧着他,眨了眨眼睛,“被太子这般盯着看,我应是那里美得突出了些?”   “你美得很均匀。”景玄默说的认真。   歌细黛‘嗤’的一笑,望着他眼中的坚定,望着他毫不虚伪也毫无讨好的神色,打趣的道:“太子很懂欣赏。”   “跟我去空波亭。”景玄默看她一袭少年装,真是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   “好啊。”说着,歌细黛便悠然抬起左腿,她只是一动,右腿处的疼痛骤然加剧,她似不知道疼,要从躺椅上站起身,随他走着去。   她刚抬起的左腿,已被景玄默轻按住。他清声道:“你在躺椅上被抬着去,或者,我抱着你去。”   真好呢,有得选择。有得选择真好。歌细黛笑意盈盈的道:“来抱我。”   景玄默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腿,将她横抱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侍卫,便信步朝空波亭走去。   侍卫上前搬起竹椅,跟随其后。   歌细黛依在他的怀,真是令人踏实的胸膛。她闭着眼睛静气去听,还是平稳的心跳呢,想必,他的心神已封锁,不会为谁失神,亦不会为谁而心乱吧。   景玄默似不知道怀里的她有多柔软有多香,只是看着前方,穿行于长长的回廊,那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的悄无声息。   偶有遇到府中的侍从,未见惊讶之色。   于众目睽睽之下的举止亲昵,歌细黛本是应该矜持的,她没有,只因他的神色平常,似乎,他与她做任何惊世骇俗的事,都是自然而然的。以至于,使她不觉逾矩。   他应是带着几分自持的吧,否则,他不会只是很轻的托着她,仿佛只要有一根稻草压下来,便能将她从他的臂弯滑落。歌细黛的双臂似柳条般攀在他的肩,牢牢的攀住他,她可不能让自己滑落下去,不能摔伤了自己。   “不相信我?”景玄默明了她举动中的自我保护。   “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歌细黛微笑着迎视他。   “是吗?”景玄默猛得将她搂得很紧,紧得她骇了一跳,紧得她很疼,“一定要这样,你才相信?”   歌细黛在痛楚里笑靥如花,眼波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荡开。   景玄默低头看她,霍然停了脚步,眉头一皱,她此时此刻显露出的令人迷惑的温软,就是熙华所说的媚态?那种尝过**之欢后才有的媚态?   杀气?   歌细黛一怔,他眼眸里分明就是杀气,非常冷狠果断的杀气。   他终是令人难以揣测的,他终是不容挑衅不容调笑的。歌细黛收回了视线,收起了刚升起的喜悦,松开了攀他肩的双臂,恢复了常态,浮现出了时常挂在脸上的漫不经心的从容。   怎么会有更冷的气息扑压过来?歌细黛莫名的有些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扼住了她。她没有去看他的神情,想必是杀气更甚了吧,否则,冷凝的气息怎么那么强势,简直结出了一个一个的冰珠,铺天盖地的涌向她。   天地忽然变色。   在不知所措中,歌细黛勉强镇定的随手一指,微笑道:“太子殿下所说的空波亭是在那边?”   像是阳光突然明媚了,将冰冷渐渐的照没了。   景玄默抱着她继续向前走,清声道:“搂住我,像刚才那样。”   歌细黛笑了笑,识趣般的再次攀上他的肩,比起刚才的恣意,却是僵硬许多,正色道:“我是不容自己再受伤。”   空波亭位于一处空地的中央,这里本该是太子府的花园?   真是有意思的太子府呢,无一棵树,无一棵草,无一朵花,无一山石。就像是府中主人一样,心里明净,不染尘埃。   竹椅已摆在亭中,歌细黛被放在竹椅上。   “去请闲清王。”景玄默看了一眼侍从。   侍从应是,便去了。   景荣来了?歌细黛捏了捏手指,将视线抛向了远处。远处有辉煌的殿宇,尊贵的不可一世,却又是那么寂寥、幽深、沉重,有着令人无法想象的锋利。   “有什么要对他说的,今日全部说完。”景玄默的话语像是揉碎的冰雪。   歌细黛抬头看他,她秋水般迷离的双眸里尽是笑意,“万一我今日没想好说什么呢?”   景玄默遥望着施施然而来的景荣,淡淡地道:“好自为之。”   “我必谨记。”歌细黛说罢,轻垂下眼帘。   远远的,景荣悠闲的声音传来:“皇侄,皇叔上门来收银子了。”   “哦?”景玄默上前一步,角度很合适,恰好将有人意欲看歌细黛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沉入歌细黛眼睛里的,是景玄默的背,那块非常硬实竖立在她心门口的盾。   “昨晚,皇侄不小心弄毁了我的两个女人、五个花盆、四株兰花、十二株喜林草、三株茑萝、一株紫芳草,”景荣心疼的叹了口气,道:“虽说买的东西参次不齐,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啊。”   景玄默清声道:“皇叔算下多少银子,皇侄赔了便是。”   “五十两银子。”景荣开了价。   才五十两银子,一个花盆也买不了吧。景玄默望向侍从,道:“取五十两银子。”   “太好了,皇侄真是慷慨。”景荣笑眯眯的,兴致勃勃,似乎来访之意已达到。   一名侍从急奔来,禀道:“熙华公子四处寻不到太子,颇为不悦。”   景玄默回身,深深的望向歌细黛,道:“我去去就来。”   歌细黛笑了笑,熙华公子的不悦真似醋味浓烈的紧啊,她的笑意里,怎么看怎么有纵容相公去溺爱小妾的大方。   “皇叔且等我片刻。”景玄默留给了他们独处的空间,那急促的脚步,怎么看怎么像是去抚慰宠爱的伴侣。   景荣薄唇紧抿的看向歌细黛,眼神可是一点也不悠闲懒散了。   歌细黛挑眉笑了笑,不等他说话,便说道:“我的腿有伤,无法起身,请王爷见谅。”   “谁伤的?”景荣立在亭外,他想跨到她身旁,去看她的伤。但是,这里是太子府,她是太子宣称的准太子妃。   “昨晚,太子与我遇到了刺客,十余名总是有的。”歌细黛凝视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端倪,她看到了,看到了他转瞬即逝的微微的诧异和怒意。显然,刺客不是他派的。   景荣察觉到四周无人,面带着些迟疑,是在为某事沉吟不决,突然道:“你打算留在太子府?”   歌细黛笑了笑,笑意灿然,声音很轻的道:“等我的腿伤好了,我自是要离去的。”   “大好的太子妃不当,真是不知好歹。”景荣暗喜,目光灼灼,却似乎不太相信。   歌细黛保持着微笑,依然轻声的道:“太子之位堪比险峰,暗处争夺不遗余力,刀刃般的血光之灾。太子死,太子妃必被血染葬身;太子活,太子妃不过是升腾于他四周万丈光芒中的一束,是他后宫佳丽三千中的一名,是他无边温柔春-色中的一抹,是他广袤君业江山社稷中的一点。”她傲然一笑,眸色冷而静,“我惜命,贪心。”   景荣怔了怔,他知道她的冷静沉着,不曾想她在巨大的诱惑前,还能保持清醒,有常人难以领悟的透澈。   歌细黛挽了挽衣袖,瞧了瞧袖口绣得竹叶暗纹,浅笑盈盈的道:“我很惜命,很贪心。”   “回闲清王府。”景荣说得即真诚又自信。   歌细黛一挑眉,清声问:“做王爷丰富多彩、绚烂多姿花园中的,一株草芥。”   景荣握拳掩唇轻笑,道:“本王不相信你允许自己当草芥。”   “哦?王爷认为我有本事挤破头成为花园中的兰花、喜林草、茑萝、紫芳草?”歌细黛意有所指,“不也是在不知道怎么被毁的就毁了。”   “你怪本王昨晚的袖手旁观?”景荣也有无奈,他还不能公开的与景玄默对立。   “不,我不怪,王爷有王爷的决心与判断,我也有我的决心与判断,我们不妨相互理解。”歌细黛遥望天际,碧空如洗,她的坚定上天入地。   “你要回歌府?”   “不。”   “你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   景荣笑了,吟道:“本王准你任性一些日子。”   歌细黛移开视线,看到了景玄默,嘴角掠起一抹深意无限的笑,沉默不语。   景玄默回来了,秋日的阳光轻洒在宽阔平整的空地,光辉无限,似在浩瀚云端,他集清风雨露朝霞,踏月而来。   “皇侄,皇叔等银子等得苦啊。”景荣唉声叹气的,与方才真是判若两人。   景玄默走进亭中,又站在那个角度,挡住有人看歌细黛的视线。   “王爷的银子。”侍从上前,双手呈上。   “皇叔就不客气了?”景荣虽是问着,却是早已将银袋拿在手里,一副贪财样的数着,见是刚好五十两,直接就塞进了怀里。   景玄默清声道:“皇叔不再介怀就好。”   景荣开心笑着,“银子到手,无可介怀。”   景玄默问:“后天是恭王生辰,皇叔可有心同往恭王府?”。   恭王是二皇子景齐天,其母是皇后徐知达。   “有心,有心。”景荣隐约觉得有事发生。   “风大,我们去别处。”说罢,景玄默旁若无人的抱起了歌细黛,不疾不徐的走在来时的路上。   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乐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6 01:10:45 ☆、第33章 《荣华无量》0033   在回廊拐角处,歌细黛扶着围槛缓缓的站起身,尝试着走路。   她刚站稳,整个人便被景玄默揽进了怀里,耳畔响起他悦耳的声音,“别在我面前逞强。”   “逞强,我不逞强。”歌细黛轻推开他的怀,手掌紧紧抓着围槛,迎着他笑意温软,“我只想试试这种疼我能不能承受。”   很深的刀伤才不过三日,尚未结疤。歌细黛不愿总是在躺椅上,她不认为自己软弱到受点小伤就成了废人。这点伤,她也一直没放在心上。   “你试。”景玄默向前走了几步,等着她。   歌细黛轻轻的抬起右脚,疼得她微微皱眉,比想象中的疼一些,她咬着唇,将右脚轻轻落下。再次抬起,再次落下。   她笑着,慢慢的向前挪动脚步。   景玄默拧眉,疼痛在她迷离的眼眸里似开出了花般,她好像习惯了疼,她就那么愿意让自己疼?   他挡住了路,歌细黛只好停下,依在围槛,笑道:“第一步很疼,熬过了第一步,后面就轻松些了。”她冲着他眨眨眼,“凡事,岂不都是第一步最艰难。”   “你是想与我一同去恭王府?”景玄默看穿了她的想法,她不顾伤疼的走给他看,是证明她能走路,能陪在他左右。   “是太子想让我一同去恭王府。”歌细黛凝视着他,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哦?”   “太子在闲清王府当众宣布我是准太子妃,自然是让大家认为我魅力无限,能得到好男风的太子殿下的青睐,必会荣享盛宠。”歌细黛垂下了眼帘,很轻地道:“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何打算,能感觉到太子想利用我。”   景玄默看向她,平静无波的双眸顿显复杂之色,他握住了她的手,半晌,才道:“不完全是。”   歌细黛朝他笑,笑容温婉明丽,“无妨,没当过棋子,体现不出价值。”她低头看了一眼被握的手,将手抽出,反手握住他的手,将笑意敛了去,“一次,仅一次,太子可随意利用我一次,只有一次。”   上一世的棋子命运使她刻骨铭心,被利用的滋味,她已不想再品尝。   “我知道了。”景玄默温柔的将她揽进怀里,确认道:“我记住了。”   “别让我失望,否则你会疯狂。”歌细黛说得很轻很轻,每一个字的力量都很大很大。   她的忠告灌入了景玄默的心,透入进了他的骨髓,在他冰冷无边的躯体里,擦出一撮火焰。他如墨玉般清明的眸子渐渐染上飘渺之色。真是个敏锐的女子呢,将他的顺势而为,理解成尖锐的利用。主观上,他从未想过利用她。他没解释,他会用行动做给她看。   良久,歌细黛离开他的怀,道:“我需要一副山水扇面,名品之作。”   景玄默清声问:“因为景世开?”   景世开喜欢山水扇面,此次恭王生辰,身为同父同母的胞弟,景世开是必去的。   歌细黛笑笑,觉得有必要说个理由,便想了想,道:“我呢,我……”不知为何,要在他面前编个谎话,竟难以启齿。她吞吞吐吐的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垂下了眼帘。   “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不告诉你’,‘我不想说’,你不必为了理由而找理由,以后也不必。”景玄默伸出手,缓缓的抚开她轻皱起的眉头。   能活得轻松固然是好,没有理由的活固然是好啊。   “别再与他多近一分,对他没有好处。”景玄默的清冷不由得浓郁了些。   歌细黛听得心里满意极了,带着请体贴请纵容的眼神,语气软绵的道:“太子,能不能成全我的需要?”   “能。”景玄默见她这般娇态,见她眼眸里浮现的温软在渐渐的更温更软,成为一片暖意四起的安全休憩地,令人沉湎而流连忘返。   歌细黛发现他在思量什么,在盘恒。她便纹丝不动,以免扰了他的思路。   忽地,他声音极好听的说了一句话。   歌细黛一怔。   景玄默问:“你是处子?”   他问得轻描淡写,问得很随意,就像是问昨晚睡得可好那般的自然。好像答案并不重要。   歌细黛根本就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迎上他的注视,他那无波无浪的眸子真是美得惊心,惊得她的心一颤。   处子?歌细黛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她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睛。上一世,她……。此时,面对他近在咫尺的居高临下的纯净气息,突然之间,她的心里涌出了很多纠缠不清的无颜以对,人世间该尝的甜与苦,她都已尝过,该付出的她都付出过,她已没有什么可以初次的给他了。   从未有过的自责感拽得她闷疼,内疚?她不懂为何内疚,好像她们是眷侣似的。分明,他是太子,有自己可为与不可为;她只不过是权利中心一片浮萍。他们之间拉锯,不容彼此太近。   景玄默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为了一个使他不再乱猜的明确的答案,竟让她黯然。他顾不得心里的丝缕惋惜,便要把她从压抑里拉出来,不等他开口换话题,就看到她仰起了头,展颜笑了。   “太子呢?”歌细黛平和的眼睛对上他沉入冰潭的眼眸,笑得异常美丽。   “我啊?”景玄默为了抹去她的不安,不常笑的他,牵动嘴角的笑了笑,笑容自是清雅温柔,如实道:“我若是要了一个女子,便不准她留开我,必要她伴我身边,陪我生陪我死,与她一起耗尽一生情长,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毕生所爱。以己为盾,天下为矛,不准任何人欺她、害她、伤她,一次也不允许。”   “我若是给了一个男子,便不会离开他,必会伴他身边,陪他生陪他死,与他一起耗尽一生情长,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毕生所爱。以己为床,岁月为褥,不准他心冷身寒,许他四季温暖。”歌细黛如是回应。   他们都是时刻保持清醒的人,话不轻说,诺不轻许。   景玄默清冷幽深的眼眸瞬间闪着照耀万物的明亮,动人的唇角绽放出颠倒众生的笑意。   他们相视而笑,静如深渊,千丝万缕的情愫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似的在慢慢的展开,将他们罩住,或牵绊或对峙,都化作诱惑的源泉,向往之。   歌细黛不再看他那令她心弦颤动的容颜,望向渐渐西落的夕阳,道:“我要的山水扇面?”   “我带你去看,不知道算不算你指的名品之作。”景玄默说话间,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纵身跃起,落在了藏书阁外。   推门而入,书卷气扑面而来。   很大的藏书阁,整齐的排列着十余个书架,各类书籍分门别类有序。   歌细黛暗暗惊讶于藏书之多,当她的视线落在墙壁上时,不禁一怔,怔得出了神。   四面墙壁上挂着画像,足有二十余幅,均是少女,穿着少年装的少女。少女那眉宇之间透着温柔与坚韧,有着与生俱来的洒脱,和看透世事的恍惚。   画工自是不凡,少女栩栩如生,似乎是画者将少女从灵魂深处移到了画布上,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的精妙,角度不同,都很有灵气,生机勃勃。   看得出画中的少女在慢慢的长大,年龄有跨度。   画中的少女很面熟,面熟到遇事沉着的歌细黛,也慌的屏住了呼吸。   “这是?”歌细黛盯着景玄默。   “我画的。”景玄默说得云淡风清。   “这是?”歌细黛保持着诧异。   “画的你。”景玄默波澜不惊的,清华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宁静。   歌细黛仔细的看着画像,其中的几幅正是三年前初遇他时的模样,有一幅正是她此时的模样,余下的,便是这三年多里在长大着的她。   景玄默安然一笑,道:“这些全是凭着感觉画的,每过一段时间,感觉着你的模样会发生什么变化,便画下来。”   歌细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这三年多里,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告诉我,有几分的像?”景玄默的神色平常。   “八分。”歌细黛的表面恢复了常态,内心在狂乱的翻涌,她简直无法想象,她竟然那么强烈的活在他的感觉里。   “八分。”景玄默轻念着她给的评分,犹记得那日她骑在马背上,她投来的目光像旭日。   歌细黛咬着唇笑,带着兴味,道:“太子一直在暗恋我?”   “我不知道。”景玄默说的是实话。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感,他从未有过那种感觉。   “太子……”歌细黛说不下去了,她看进了他的眼睛里,那本该是清冷、透澈、沉静的眼神,却难掩苦涩。他放下平日里的果敢冷静,卸下了他的高不可攀,变成了陌生的他,一种令他不习惯的自己。   一瞬间,她为之动容。她被很多人伤过、害过、欺过,却唯独他一人始终护她,唯独他一人敢明目张胆的护过她。   无数的愧疚和感动卷进她柔软的心,使她情不自禁的想抚去他的苦涩,想让他知道体会得了苦涩,便能体会美妙。   她轻轻的移了移身子,移到了他对面,轻轻的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的将唇送到他唇边。   美妙的滋味,往往是来之不易呢。   偏偏,真的不易。   她的唇尚未碰到他的唇,便僵住了,只因耳衅响起一声清咳,魔魅的道:“对不起了,我很有心欣赏活色生香的,可我要去做一件事,实在没时间等了。房中若有窗户,我能跳窗出去,你们若不在门旁,我也能不留声响的出去。实在抱歉,我只好先打断你们,免得你们一下子**的着起来后,扫了你们的兴。麻烦你们以后找幽会的地方时,先确认有无别人啊。好了,你们继续。”   是熙华。   熙华从房中一角飘出来,飘了出去,顺便将屋门关上了。   当熙华的声音响起时,歌细黛便被景玄默拥在了怀里,以保护的姿态。   歌细黛的面颊上一下子染了红晕,突然觉得刚才的举动好荒唐,不禁羞恼不已,推开他的怀,匆忙向门外走去,她需要冷静一下。   一只柔暖修长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拉住了她。 ☆、第34章 《荣华无量》0034   本知道心如止水,不曾想,还是乱了分寸,失了态。   歌细黛侧目,回首瞧了一眼被拉住不放的手,就在一暼间,她看到了他神色淡然,看到了他眼眸里点尘不惊的清冷、平静的常态。   歌细黛自嘲的轻叹了口气,他说过没有爱上,也没有一见钟情,就连是否暗恋他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警告自己,不可自我陷入,要清醒,要清醒,要清醒,要清醒……   手,还是被拉住不放。   既然向前走不了,歌细黛便回身,平和的一笑,“我的山水扇面呢?”   真是善变的女子呢,方才还像火一般的燃烧,此时如一池静水。景玄默黑眸一闪,光芒暗动,松开了手,清冷的道:“下不为例。”   歌细黛一怔,他是在为她刚才的投怀亲吻而不悦?是啊,他不喜欢近女色的,她凛然道:“男女授受不亲,太子若再授,我必亲。”   谁让他有事没事就搂她进怀,准他搂,也要准得她亲。   景玄默被呛了一下,不想她误会,清声道:“你的愧疚与感动,不必再有第二次。”   他说的下不为例,是不准她再带着愧疚与感动待他。他终是能看穿她的。   歌细黛笑了笑,似不懂他的意思,却要把理讲清了,“我没有爱上太子,也没有对太子一见钟情,更无暗恋之意。我不喜欢占便宜,也不喜欢吃亏。我不计较太子带着何种心态授,太子何必计较我以何种心态亲?”   “我是何种心态?”景玄默眯起双眸,口吻中隐着难明的笑意。   “是报救命之恩吧。”歌细黛的视线扫向墙壁上的画像,要有自知之明,不可自作多情。   “你可以这样认为。”景玄默眸色一凉,不与她争,折身走向了案旁,铺开一张扇形贡纸,后改变主意,便换了一张金笺纸质,挽袖提笔沽墨,皓腕凌悬,凝神在笔端,清声问:“雨中,浅绛山水?”   “是。”歌细黛诧异他竟然知道,景世开是尤其喜欢雨中山水图,画法风格唯独着迷浅绛山水。   出乎她的意料,是他亲自作画。墙壁上的那些画像足以证明他的功底。以金笺作画纸,必是十分自信。浅绛山水画的特点,又是很讲究墨色轻重。   真是个有趣的男子呢,在他清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份浓淡相宜的挥墨雅兴。他还有什么,是深藏未露的呢?   歌细黛坐在了案旁,瞧着他在轻巧恣意的描绘雨中山水,十分的胸有成竹。   空朦山色层层,深浅远近分明;林木葱蔚苍秀,泉涧潺潺叠流,细雨直泻尽显灵动。境界幽旷清远,画面很有延伸性,超然绝尘,潇洒风流。   不足半个时辰,一副咫尺千里的山水图便赫然呈现在眼前,一气呵成。   歌细黛仔细的品味,笔力刚柔强弱虚实有致,笔风大气浩然明快空灵。当她看到落款为单字‘泉’时。不禁愕然,上一世里,景世开当了皇帝后,广集山水图,最受珍贵的几幅,便是落款‘泉’。可见,景玄默的笔墨造诣极深,却鲜有人知,景世开更是不知。   景玄默搁笔,清声问:“可还满意。”   “名品中的名品。”歌细黛丝毫没有夸张。   “不知可入得了景世开的眼。”   “一幅画换他五年的俸禄,他也是肯的。”歌细黛深知景世开对扇面浅绛山水画的痴迷,是非常的痴迷。   “景世开若是向你索要这幅扇面,你给否?”   “给,他若喜欢,我便送给他,得个人情。”歌细黛笑着,伸手便要将画纸拿在手中。她的手刚伸出,便被他捉了去,轻握在掌中。   “他若再要,你还给否?”景玄默凝视着她。   歌细黛抽出手,沉吟道:“给,多给多得人情。”   “继续要?”   “继续给。”   景玄默指向书柜一摞,示给她看,一双透澈黑亮的眸子里蕴着笑意,“我备了这些多的画纸与墨汁,不知可够?”   他在暗示什么?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与他对视时神色不变,心里在暗忖:纸与墨都有毒?慢性剧毒?   她牵动了一下唇角,浑然不知的笑道:“够,以后可要有得麻烦太子了。”   “你明白了,对不对?”景玄默清声道:“纸与墨都有……”   不等他说完,歌细黛笑着接道:“都有的够多?那我就明白了。”   她懂了。   有些话,她不希望他说透。   他们也不需要将话说透。   纸与墨虽然是会风干,而手指在温热时触碰,便能沾染上毒。手指四处触碰,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会等到毒进入口中时。   他要利用她,不声不息的除去景世开。   想必,在闲清王府的何园里,他留意到景世开拿着她准备的折扇后暗自欣喜的样子,就在一念间,决定利用她?   抑或,他利用的并不是她,而是利用景世开深藏不露的痴迷扇面浅绛山水画。   “扇面已好,该制扇了。”歌细黛的神色沉潜了几分。   “顾伯,”景玄默唤人,一位老者立刻闻声进来,“制扇。”   老者以紫檀木为扇骨,手法娴熟的制作折扇。   他倒真是运筹帷幄,将所需的都已准备好,只等她先开口提出要扇面。若不是他有意的暗示,她竟没想太多。   真是个危险的男子呢。   歌细黛微笑道:“如此精品,我恐怕会舍不得将折扇送人。”   景玄默似不在意,从柜中取出几片树叶,“触碰后,两个时辰内用叶汁净手。”   “你认为我肯定会将折扇给他?”歌细黛随手接过树叶,置放在袖中。   “我什么也不认为。”景玄默轻笑了笑。   歌细黛负手而立,手指在暗暗的捏了捏,在他的笑意里,尽是随意自然,仿佛日月旋转、斗转星移都在他的掌中一目了然。   “我们去换衣,半个时辰后,去恭王府。”景玄默的神态闲适清雅,声音悦耳好听,如此的优雅风华,不易使人联想到他有莫测的手段。   歌细黛微笑着走在他身后侧,他步伐沉稳,紫衣漫然拂风,不经意间的卓然凤姿似俯视苍生的神只。他的心可是永远的冰冷、宁静、清醒?不愿被牵挂,亦不愿牵挂别人?   这尊贵的太子之位,晃得人心抖,耀得人情凉,被诸多野心家虎视眈眈的觊觎,只有活到最后,才尊贵无限,否则,无比轻贱。   权欲诡谲,风口浪尖,想安稳过活,大不易。   换好衣裳后,两人乘上了马车。   歌细黛望着已等在马车里斜卧的熙华,不禁想到了藏书阁的一幕,双颊便又是一红。   熙华神色安然,妖艳的气息平和极了,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见他们上来,坐好后闭起了眼睛,一副你们随意爱干嘛就干嘛的样子。   景玄默与歌细黛坐在一侧,形影不离的最受宠的熙华在另一侧。   马车向前,路不平,景玄默伸手轻覆在歌细黛的腿伤处,以免颠簸使她的伤疼加俱。   歌细黛沉住气的目视前方,不声不响的抓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了熙华的腿上。男宠在前,她可不能争了宠。   “调皮。”景玄默拧眉,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歌细黛眨了眨眼睛。   景玄默清声道:“熙华,明晚将你的女人带来府中聚一聚。”   熙华问:“哪个?”   “甩你耳光的那个。”   熙华“唔”了一声,依然闭着眼睛假寐状。人家两人在打情骂俏的,睁开眼睛欣赏实属不合适。   歌细黛心中在笑,顿时懂了,他好男风是假,找些武功了得的护卫伴在左右是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疼不疼?”景玄默抚摸着她的腿伤处。   “可以承受的疼。”歌细黛不再不认疼。   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呢。景玄默看了她一眼,幽深清冷的目光里,暗含深意。   那日,安泽王派人于竹林行刺,该清算了。   安泽王,皖国的大皇子,母妃是当朝贵妃。依照太子立长的惯例,太子之位就该是他的。他隐藏锋芒,本该是封两字王,自甘降位为三字王。处心积虑的表露善良憨厚,暗中培植亲信,就为了将景玄默置于死地后不被怀疑,从不放过任何机会。安泽王掌管礼部,朝中诸多人才由他挑拨而出。   没多久,马车便停稳了,到了恭王府。   恭王,皖国的二皇子景齐天,母后是当朝皇后。他掌管全国财政的户部。   恭王妃,是刑部尚书许大人的长女。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统称六部,主管中央行政事务。景齐天的权利遮了户部与刑部。   恭王府当真是很有气派,不似太子府清冷,不似闲清王府的奢侈,尽显低调的奢华。   七位皇子齐聚,五位公主来了三位,还有四位皇叔辈的,王公贵族也合时宜的攀附。为景齐天祝贺生辰的人倒是不少,景齐天的面子本就非比寻常,朝野上下总有人私下议论,道是景玄默若是丢了太子之位,必是二皇子景齐天被册封。   事实上,在上一世,景玄默病故后,的确是景齐天为太子。   “太子殿下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咿咿,我想要爬上首页的一个榜单,可我不会卖萌,以接下来连续日更七日的实际行动,求同学们小手一挥的留留评论,让我涨涨积分,早些爬上榜单--   希望日更的积极性不被打击到哦,积极性一高,一日两更什么的也会有的哦,谢谢-- ☆、第35章 《荣华无量》0035   景玄默一袭紫衣,傲然而立,清淡华凉,不经意中如俊秀山河般大气磅礴,高高在上的使人不敢逼视。于他右侧的是风姿楚楚的歌细黛,左侧是红衣妖艳的熙华。   行礼客套后,除了景荣,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望向歌细黛,充满了好奇和臆断,成包围之势。   这就是太子许的准太子妃,倒是个如花美眷,似雪中梅,似崖顶松,她一袭抹茶色裙纱,与景玄默站在一起,真是般配极了。敢情太子是男女通吃?还是因为太子到了该立妃的年龄,为稳住朝堂的风言风语,找了个活木偶?   歌细黛面带着微笑扫视着众人,将各异的目光收进眼底,平心静气,不动声色的。   已近晚宴时辰,宴席设在正殿。   席间上首的位置本该是寿星恭王,太子身份尊贵,便由景玄默坐在首位。恭王与恭王妃在次位,其余各自按身份有序排开。   众人很有心看看景玄默如何安排座位,一张矮几两个座位,景玄默是三人同行。恭王连忙派人加了一张矮几,单独放在首位与次位之间。   皇子间常有宴请,坐在景玄默身侧的都是熙华,熙华的姿色与武功都上乘,有他在旁,无杂人敢近身。   当景玄默不疾不徐的入席后,泰然自若的歌细黛默契的坐在了他身侧。   众人的心一惊,因为他们看到,熙华眼中毫不隐藏的怒意,凌厉的箭一般的穿过歌细黛。熙华失宠了!那女子竟有如此能耐?!   歌细黛似不曾察觉异样,没有专宠特有的骄傲,漫不经心的自熙华手中拿过携带的竹篮,取出两壶美酒,和两个玉杯。   景玄默有自己爱喝的酿酒,参加宴请总是自带,偶尔会多带些分享。   这两壶酒,哪一壶是景玄默喝的?歌细黛在思索着。她不认为两壶酒是一样的。   果然,生气的熙华不打招呼的抢去了一壶,独自坐在一旁,打开酒壶,闷声便往嘴里灌了几口。顿时,酒香四溢。太子自带的酒,尝过的人都知是难得的佳酿。   歌细黛不由得欣赏熙华的反应迅捷,她像极了陪夫君入席的夫人,轻执起酒壶斟了杯酒,温柔将酒杯送至他唇边。   众人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她那般大方随意,并无讨好献媚之态,完全是自然而然。   真是配合入微的女子呢。景玄默的嘴角勾出浅浅笑意,俯首于玉杯间,饮了她奉上的清酒。随即,轻轻一吻落在她的皓腕。   凉凉的柔柔的感觉,歌细黛的双睫眨了眨,掩过一时升起的难辩思绪。   众人表面上在相互逢源,却都是有意无意的欣赏着那片旖旎景色。若是在以前,斜卧在太子身侧,与太子斟酒对饮的便是熙华。   既然他们还要看,歌细黛便又斟了杯酒,尚未捧起,玉杯便被景玄默捏在指间,送到了她的唇边,示意她饮。   同用一酒杯?即是被宠了两年多的熙华也没有过这待遇。   歌细黛含笑着迎上他的目光,他依旧的清凉宁静,波澜不惊。她并无忸怩,轻启双唇,将清酒喝了去,意态婉约。   景玄默喝的酒很是美味回甘啊,歌细黛细细回味,甘甜可口的泉水?   真是会弄假成真,会喝酒的熙华在旁边喝真酒,酒香味浓扑鼻。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景玄默,喝的始终是泉水。   他们相视而笑,状甚亲密而自然,似乎不知道被众人盯着看。   失宠的熙华可受不了了,灌了几口酒后,‘啪’的一声,猛得将酒壶摔在矮几,嫉妒恼怒之色尽显。   顷刻间,气氛骤降。   歌细黛故作骇了一跳,惊讶的望向熙华,又望了望景玄默。   敢在太子面前叫嚣?   众人在脸上挂着同情,实则心里在叫好,暗呼精彩,等待着太子殿下发作。   景玄默可不容有人在他面前放肆无礼,他眸色森寒,扫了眼熙华,冷冰冰的道:“退下。”   熙华怔住了,百般不信的看着景玄默,那伤心的模样真惹人怜惜。   景玄默抿唇,权威不容抗拒,底线谁人也不准越过,冷漠之意更甚。就连在他身边的歌细黛,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众人由同情变成了唏嘘,流露出遗憾之色。自然是无人替熙华说情,当然,也不会。都巴不得熙华被赶走,有熙华在旁,宴席之上,他们对景玄默实施的计划屡屡受挫。熙华也嚣张了很多次,都想看看他狼狈的下场。   熙华绝决的站起身,衣袂飘飞,充满愤慨的冷哼一声,摔袖负气而去。去得很有骨气,却难免因悲痛而跌撞,他差点撞到四皇子,长袖飞舞,从景荣与永泽王的矮几上飘过。纵身便跃起了夜色里,鲜红的颜色似昙花一现,说不出的怆然。   大皇子永泽王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上次派出的废物们使他重新认识了景玄默的武功,便重新选了一批更出色的。   二皇子景奇天眼神一抛,示意属下跟踪熙华,探他可是真的断然离开。   三皇子太子殿下景玄默将冰冷敛了去,轻啜着美人刚续的美酒,惊涛骇浪转瞬便雨后乍晴。   四皇子悠闲的饮酒,有心的琢磨道:如果太子殿下在恭王府遇刺?这倒是有好戏看了,他举杯,小拇指翘起,他的随从便领悟——伺机行刺太子,成功与否不重要,只需滋生事端。   五皇子景世开摇着扇子,叹道:二哥啊,快多派些侍卫守护太子,万一太子在恭王府遇刺,麻烦可少不了。   六皇子静观其变,虽然太子清淡冰冷,却因一个女子,使倍受宠的熙华公子遭冷落,此女无法不令人刮目相看。思量着应会有人把握时机下手,他按兵不动。   七皇子手托着下巴在等,等放烟花。父皇说了,说是今晚会放烟花庆祝二哥的生辰,有烟花看,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鉴于熙华的衣袖自面前飘过,景荣心思缜密的看了看杯中酒,水纹轻晃,未见异常。   歌细黛漫不经心的一扫,将几人神态尽入眼底。   未到吉时,尚不能开席。气氛因方才的小插曲闹得沉闷了,歌细黛自怀中取出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慢条斯理的扇着。开扇的脆声,在肃静的殿内,异常响亮。立刻便招来了景世开的注视,当他看到浅绛山水扇面画时,脸上闪过一丝狂喜。   景玄默将送至唇边的玉杯放下,似被什么吸引了去,侧目看向歌细黛,拿过她手中的折扇,仔细的瞧了一番,兴味般的笑道:“折扇不错,送给我。”   “太子说折扇不错,那一定是很不错的。”歌细黛低低含笑,将折扇收回,道:“即是不错的怀袖雅物,我倒有心赠给恭王妃,愿恭王妃福如江河,寿比苍山。”   恭王妃一怔,看了看歌细黛,此举多少让人觉得有几分讨好巴结。想站稳太子妃的位置,寻找盟友?她是何其知趣之人,嫣笑回应道:“我自是甚喜,颇觉荣幸,只是,怕夺了太子所爱。”   景玄默已面带不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歌细黛为景玄默斟了杯酒,双手奉上,轻声劝道:“此折扇是我的一位朋友所制,太子若是喜欢,择日我请他多制几柄送给太子便是。今日是初次见恭王妃,我想以此为礼相赠,还望太子准许。”   景玄默还是稍有不满,怎奈美人眼波温软,只好割爱,道:“准了。”   旁观者们可是暗自惊讶了:此女竟然能让向来果断的太子,改意主意。   景荣觉得其中有玄机,一时参不透。   大皇子永泽王可没有心思旁观了,他的肚子突然不适,有如厕之意,便若无其事的起身,悄然的走出了殿。   恭王已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恭王妃与歌细黛走得近些,最好多多来往。   歌细黛将折扇赠给了恭王妃,恭王妃回赠雕工精致的鸳鸯一双,以示吉祥。   看着心往的折扇入了恭王妃之手,景世开暗自纳闷得肝疼,恭王妃那里懂得欣赏如此雅物,经她一碰,说是玷污也不过分。他倒想赶紧找个时机,用什么东西将折扇换来。当然,若能有机会,从歌细黛手中多得到几柄,生活就美妙多了。   景玄默执于酒壶斟满了玉杯,将玉杯凑到了歌细黛的唇边,她轻轻沾唇饮了饮,他将余下的一口饮了去。两个相视一眼,微微一笑,淡然无声的移开。有种默契,是天生的。   吉时临近,却在此时,来了一位佳人。   此佳人正是右都御史徐大人的二女儿徐梦娇,是皇后徐知达的侄女,是恭王景奇天的表妹。是皇后徐知达挑订的太子妃人选之一。   徐梦娇缓缓而来,于殿中向众人盈盈一拜,惹得众人眼前一亮。她的模样甚是妩媚艳丽,身姿婀娜多姿,那白裙被风一吹,啧啧,简直软绵绵的融进人心坎里去,真是人如其名,男子梦中的美娇娘。京城的名门公子,无不对她仰慕已久,集容貌、棋画、文才、琴舞于一身,若非是恭王的生辰,可是难得见她一见的。   梦中娇娘的声音温婉甜美,“表哥,梦娇来得迟了,愿献舞一曲,祈求表哥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好。”恭王景奇天赶紧鼓掌,母后说过,要让徐梦娇好好的表现一番,先入进景玄默的眼。   有名门闺秀以舞助兴,在座的皇子王爷们,都很给面子,也跟着附合叫好。   偏偏景玄默连瞧也没瞧她一眼,歌细黛倒是瞧了一眼,替她打起了算盘:姑娘,可要好好把握机会,被殿内的任何一个皇子王爷看上,都不枉你如此费心的姗姗来迟。   徐梦娇的算盘可不是随便那个皇子王爷,而是坐在上首之位的太子殿下。她见景玄默对她视若无睹,向来因有真本事而自信满满的她,笑意端庄大方不失娇软的道:“梦娇稍后献上两段舞,不知有没有面子,请太子殿下评出优与良?”   景玄默这才将视线看向徐梦娇,徐梦娇心中一颤,他那漆黑锃亮的眸子真是牵人魂魄,尊贵之态无以伦比。   歌细黛神色平常,像众人一样,饶有兴趣的观望。   见景玄默已看了自己两眼,徐梦娇满含希翼的回视,喜不胜收。   “没有。”景玄默的清冷依旧。   徐梦娇一愣,有人替徐梦娇的尴尬,也有人暗嘲她的不自量力。   恭王刚要出面解围,恰好,吉时到了,烟花声起,以皇后之名为恭王庆生。   京城的城墙上放起了烟花,一束束的光线在夜空中绽开,绚烂极了。   众人便纷纷走出殿,欣赏起了烟花。   烟花放得热闹非凡,去如厕的大皇子永泽王还未回来,不免有人替他可惜,如此盛况的烟花大宴,他恐怕是看不到第二次了。   “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景玄默立在殿下,眸中含笑的盯着歌细黛。   “因为太子的手,总是暖的。”歌细黛微笑着,将手从他手中缓缓抽出,“太子继续看烟花,我有点累,回殿坐会。”   景玄默淡然的颌首。   歌细黛慢悠悠的回了殿,殿内空无一人,均在殿外赏烟花。她觉得今晚会有事发生,是她无法配合的事,她不能站在他身旁,免得使他分了神。   果然,随着最后一片烟花升起,姹紫嫣红的照亮黑夜时,一团疾风自殿顶掠起,急刺而下。   “有刺客!”众皇子王爷们的随身侍卫,齐齐喝叱,各护各的主。   银光一闪,刺客已如风般掠过殿前,凌厉的急而稳的朝向一个人。   众人都觉得,该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了。   景玄默被太子府侍卫护在中间,镇定端视,指间已捏起数枚银珠,顷刻间审时便会击出。   然而,锋锐银光是冲着恭王景奇天而去。   恭王的侍卫跃起阻拦,却不及一只酒樽掷得及时,酒樽暗光一闪的划出,震在刺客的胸腔,有血喷出。刺客手中的剑锋一转,似旋风般斜向上直冲进夜色里。转眼,便没了踪迹。   “追!”恭王景奇天大怒。   是谁会行刺景奇天?打出的虚招?景玄默瞧了一眼景荣,收起了银珠,察觉到了那只酒樽是景荣掷出的。   闻声而出的歌细黛,看到景玄默神色沉凝,便又折回殿内。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惊-变再起。又一名刺客从天而降,于混乱中,行刺的令人措手不及,一剑刺中了太子景玄默,血气诡艳。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给景玄默与歌细黛,各起一个彼此叫的亲昵的称呼,不知道起什么好呢? ☆、第36章 《荣华无量》0036   那道森寒狠辣的剑气,实在急得迅速,且目标明确,刹那间强袭,连素来警惕的景玄默好像也防不胜防。   谁人会料到,刺客在行刺恭王景奇天之后,紧接着便又有刺客行刺太子景玄默,   若是有武功了得的熙华在旁,别说是刺客,就是只苍蝇,也靠近不得太子。   锋锐薄剑毫不犹豫的刺进景玄默的胸膛,鲜血涌出,瞬间便浸湿了紫衣华袍,一股血腥气诡异的铺开。。   刺客见得了手,即刻收剑,寒光闪过,灿红的血珠溅出,衬得景玄默脸色霎时煞白,眸色更为冰冷。   有人尚未反应过来,太子侍卫已齐齐集峙刺客。   刺客返身便逃,黑影一闪,凌空飞起,便要来去自如的遁入夜色。   四枚银珠无声的自景玄默的袖中穿出,两两稳而准的击中刺客的四肢穴位,只见刚跃起的刺客,重重的向下落。   刺客自高处摔落的样子,很像是再次行刺。有为数不多的人看出刺客是穴位被封住,绝对逃脱不掉了,景荣便是其中一个。他做出了救护太子的举动,将愣在一旁的七皇子手中的银杯拿了去,银杯在他掌中被捏断,一片尖利的银片直直的划出,划向正在从半空坠落的刺客的要害,欲索取其命。   景玄默清冷的暼了一眼人群,扫到了景荣所站的位置飞出的银片。   轻微的‘叮’声,景荣抛出的银片与景玄默击出的银珠碰在一起,两力相抵,径直悄无声息的落下。   景荣的眸中骤然升起犀利的冷冽,转瞬而逝。他不确定,不确定景玄默的银珠是掷向刺客时恰好与银片相碰,还是故意为之。   刺客摔倒在地,长剑滑落在一旁。太子侍卫们纷纷眼急手快的围上,数十支长矛对准了躺地试图挣扎的刺客,似乎千钧一发之即便将刺客扎成稻草人。   忽听人群中的四皇子疾呼:“留活口!”   有了一位皇子表态,其余的皇子也要赶紧表态。   大皇子永泽王不在场。   二皇子恭王景奇天的脸色很难看,伏地叩首:“臣弟护卫不周。”   恭王妃倒是冷静,望向侍卫们,喝道:“速彻查府内府外,不可落下任何角落,不得姑息任何可疑之人。”   侍卫们应是,立即四处搜查。   五皇子景世开的脸色白得如纸,骇得不轻,也连忙说:“刺客太过大胆狂妄,该交给刑部好好拷审。”   六皇子冷冷的道:“恭王府设宴,里里外外的侍卫如人墙一般,如此的森严,刺客天大的本事竟能不被发觉。是由刑部审的好。”这句听上去好像正常,仔细一琢磨,意有所指,话里意思可多了,刺客是不是早就安置在府中伺机行刺的?关键一点是:刑部尚书是恭王景奇天的岳父,能审出什么?   恭王景奇天听懂了,怒目一瞪,六皇子一副无辜样——说者无心,心中有鬼的才听的有意。   四皇子单手执于背后,与六皇子唱喝起了,淡声道:“六弟还是少说为妙,免得招来了刺客,你我之血流在恭王府,怕恭王忌讳。”言下之意,刺客无处不在,恭王派的侍卫是护卫刺客的。   矛头瞬间就指向了恭王景奇天,群而攻之,甚至有人在暗自揣测,方才行刺恭王是不是被安排的一幕,为了混淆视听。   景荣与其它的王爷、公主们都沉默,他们在核心之外,言多必失。不管刺客是谁派的,一旦留了活口,势必有皇子会受牵连。景荣方才想要灭口,是不能让景玄默借机铲除异己。   景玄默紧抿薄唇,眸色清凉至极,流露出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的震惊与悲凉。   太子殿下越是沉默,气氛就越是凝重,众人神色莫测。皇子间相互猜忌,在思忖是谁派的刺客。却是知道,一旦追查下去,必会掀起血雨腥风,权位沉浮都始料不及。   太子殿下被行刺受伤,众皇子们一边脱清干系,一边落井下石,却无人慰问伤情,亲情大抵也唯有在皇室,才淡薄如此。   一串轻快的脚步穿透了冷漠,歌细黛款款而来,没有震惊没有喧哗,就那么温柔的依在了景玄默的怀里,伸手捂住了他的伤口,一言不发的。   他若是船,她便像樯。景玄默俯首看了看怀中的女子,眸中柔情暗涌。她的手掌像是捂住了他的心脏,柔软而舒适。他伸臂揽住了歌细黛,将她向上提着,要减轻她双腿的支撑力,以免她站得久了,受伤的腿会疼得难忍。   景荣硬生生的将视线移开,似刚缓过神般的急道:“太子受了伤,快宣御医。”   皇子们又是一怔,错过了一个好的表现机会。   景玄默似站得不稳,示意侍卫将太子马车驶来,沉声道:“不必了,我先行回府。”   不管刺客了?活生生的刺客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太子殿下不愿宣御医,自是因为不能透露伤势。太子的伤势严重程度,会使朝野动荡,影响到政-治-局势的走向。   皇子们纵是对此次行刺之事问心无愧,还是不免担忧,一不小心被嫁祸了,难以翻身。   恭王景奇天可不愿被栽赃陷害了,要打消别人对他的猜疑,证明心中无鬼,赶紧再表态,道:“太子殿下主掌都御院,不如将刺客交于右都御史审问?”   四皇子与六皇子相视一眼,恭王这招够厉害,为了不被指控内外接应,把事推给了太子殿下,由太子殿下独断。   六皇子唯恐落井的石头不够多,又砸下一块石头,慢条斯理的道:“恭王有何介怀的?”想证明心中无鬼?偏要将他论辩成心虚。   恭王景奇天沉声道:“本王有何介怀的?”   四皇子将话接了去,也砸了块石头,顺便站了队:“恭王莫急,事非自有公论,该由太子殿下定夺裁决。”   众人便将目光都看向了景玄默,在众人眼里,太子是极力保持着太子风范而神色如常,说不定伤势很重,只听景玄默淡淡地清声道:“一切依法。”   景奇天不要烫手的山芋,景玄默也绝不会要。   太子殿下景玄默主掌都御院,都御院是监察百官的。审理刑案是刑部的职责。一切依法,自然是说此事还是应该由刑部拷审。   闻言,众人的面色变幻的更加难测了。   歌细黛同情的瞟了六皇子一眼,本是同父同母,却还对恭王落井下石。皇子们应该都以为太子殿下会抓到此机会,狠狠的打击一下恭王的。就连蓄势待发的景荣也这样认为。事实上,徜若太子的心思分寸拿捏的不到位,便能与皇子们连手对付恭王。殊不知,太子殿下的分寸拿捏的很好,他来了个借刀杀人,让他们几位皇子相互大动干戈。   刺客是谁派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皇子倒霉的被构陷。同室操戈,血肉相残,一不留神站错队,悔之晚矣。   刺客一案交给刑部,恭王景奇天表面上必会做足避嫌的样子,暗地里可不会放过与他心不齐的人。   歌细黛被景玄默紧揽在怀里,她的指间触到温热的血,耳听着他平静的心跳,不由感慨:太子殿下演苦肉计流些血,却是能要了一位皇子的命。   太子府的马车驶来了,景玄默带着歌细黛乘上了马车,在众人的恭送里,马车缓缓前驶。   擒获的刺客将由恭王景奇天亲自移交到刑部。   太子府的马车刚驶出不远,便见几名侍卫慌慌张张的奔来,向恭王俯耳禀道:“永泽王被残杀!”   恭王景奇天暴喝:“什么?!”   “永……永泽王……在如厕处被杀。”侍卫的音量稍高了一点。   众人面面相觑,恭王府的主人连忙奔去一探究竟。   太子府的马车照旧前驶,像没听到似的。   看到斜卧的马车里的熙华时,歌细黛并不吃惊,她埋头瞧着沾有景玄默的鲜血的手掌,不知为何,很是唏嘘——若是皇后徐知达看到胞兄弟相煎的一幕,该是何种心态?   是否,当了皇后,总是要面对自己的孩子在相互残杀,兄弟阋和,耍着各种阴招与算计的致同根于死地?   景玄默轻轻的覆上了她的手掌,轻轻的握着,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的命。”   他真是能将人心看得透澈呢。歌细黛抬起头,笑了笑,道:“好一个连环计。”   “哦?”景玄默唇角含笑。   “太子先是在闲清王府当众示宠于我,让众人知道太子有了新宠;今日在恭王府,太子当众示好于我,让众人知道我取代了受宠的熙华;熙华不甘受冷落,愤而失态,太子冷血惯了,赶走了熙华。”歌细黛的捏了捏指间的血,“熙华在离开殿时,衣袖从景荣与永泽王的面前飘过,尽管只是一瞬,景荣心思缜密,看了看酒杯。应是熙华故意制造错觉,使景荣发现自己的杯中酒无事,便就没多想会有东西下在了永泽王的杯中。大皇子永泽王不会武功,敏锐度不够,我见他喝了杯中酒后不久,捂了捂肚子,应是腹痛,便去如厕。被等待着的熙华杀了。”   熙华笑了,声音魅惑的道:“你的腿伤流了不少血,太子便让他流更多的血。他是活活的因流血过多而死的。”   大皇子永泽王死状惨烈,身上多处刀伤,倒在一大滩血泊里,生前遭受非人折磨。   “武功出众的熙华不在,便有人知道机会来了,要在恭王府动手。恭王可不希望太子在恭王府遇刺。于是,第一位刺客上场,先行刺恭王,即将性子暴烈的恭王激怒了,也能为后面的行刺铺垫,让人猜测是恭王的作秀。”歌细黛接着道:“第二位刺客上场,太子不避,被行刺中。皇子们觉得太子必会追查,会趁机扳倒恭王,便齐心的站在了太子这边,想借助太子之力铲除实力强的对手,恭王就成了众矢之的。”歌细黛拍了拍手鼓掌,笑道:“不料,太子偏不让皇子们如意,依法行事,还是将刺客交给了刑部,也就等同于让恭王扳回了局势。恭王自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太子全身而退,坐山观虎斗,留下他们相互较量。”   景玄默很专心的在听,边听连配合着点头,她笑时他也笑,她慎思时他也在思。待她说完后,他眉宇间的清冷皆化作欣赏,清声道:“好一个推断。”   歌细黛挑眉一笑,提醒道:“刺客被生擒,大皇子永泽王之死势会算他身上。恭王必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逼供,若是太子用人不慎,遇到骨子软的,可就对太子大大的不利。”   “他已患重病,活不了多日。服了毒,不超过半个时辰就死。”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熙华慵懒的低声道:“太子的全部算盘,都打在了你的眼睛里。”   歌细黛眯眯眼,微笑道:“若是不知道太子不好男风,便就不会多想。”因为熙华演的很像,非常像吃醋嫉妒的男宠。   景玄默凝视着她,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微含柔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翻卷开去,他说得自然,声音中却带着震颤:“能让我好的,唯有你。”   于众人中,当她不露声色的将手捂在他的伤口,她的不言不语默默相守,使他想要用心更深的去触碰她的心。   歌细黛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听动人的话,在动人的话里,有太多无法承受的自私。上一世,就是听了太多的情话,以至眼盲。   马车驶进了太子府,停在了太子寝宫前。   熙华先行下了马车,红衣一闪,融进了夜色里。   歌细黛的双脚刚着地,便被景玄默横抱了起来,径直迈进了寝宫里。   “为我上药。”景玄默将她放在了大床上,自脱去外衣,中衣半褪,露出了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子与小妮子心心相印啊,天生注定应该在一起和和美美-- ☆、第37章 《荣华无量》0037   床幔在挂起的同时,歌细黛刚一回首,便看到了景玄默坐在了床榻旁。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已做好了等她上药的准备。   他端坐在她旁边,挨得她极近,一双漆黑的眸子清静的如止水。   歌细黛迎视着他,那张美得惊人的脸就映在她的瞳孔里,干净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盘绕在鼻端。她的气息温软,眸色迷离。   她闻得到他特有的味道,似朝露中盛开的玉兰花香,清清的浅浅的,沁人心脾,泛着山巅积雪般的微凉。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声音,连同他整个人,都纯净得透澈,令人不知不觉的深陷,心甘情愿的拔不出,为他发疯发狂。   她贪迷的多吸了几口气,发现自己的呼吸乱了,她下意识的向后移了移。   他的身子追着她向前倾了倾,瞧着她清丽的容貌上多了几分媚色,将伤口示给她看。   歌细黛看过去,他衣衫半褪,锁骨精致,肩颈线条流畅,雪白的肌色呈现玉般的润泽,光滑细腻,是个极其健壮、极其漂亮的身子,洋溢着雄性的阳刚之气。   真是里里外外都完美的男子呢,哦,不对,是衣里衣外。他的心可完美?她倒是想进去瞧一瞧。   她的目光触到他胸前的血迹,那鲜红殷殷似梅花瓣,一点一点的染得触目得惊艳。她盯着伤口看,并不严重的伤口,伤得恰如其分。他设计的局,当然不容折损过多。   景玄默始终留意着她的眼神,见那抹氤氲之色在他裸-露在外的上身一寸一寸的游走,直到游到伤口处时,定睛不动了。他便清声问:“这里最好看?”   歌细黛一慌,忙是移开了视线,垂了下眼帘,忽而抬起,认真的道:“是要好好看看。”   “你继续看,待你看够了,为我的伤处上药。”景玄默将垂落的发丝拂开,依在了床头。   歌细黛笑意温软,轻问:“这也算伤?需要上药?”   景玄默拧眉,她真是笑得有多软,心就有多硬。若是别的女子,恐怕早就梨花带雨的表一番善良,诉一诉疼惜。一想到上次她的腿伤,她倒确实是对自己比对别人更心硬。   他清声道:“我为你上过药,你若不为我上一次,你岂不占了便宜?”   “也对,不能让太子殿下吃亏。”虽说他的伤不深,自也不浅,多一丝的伤便是多一些危险,歌细黛嘴上虽硬,不过是想要一个为他上药的理由罢了。   景玄默抿嘴一笑,她明知道他不喜欢讲理由,她却偏是要。   歌细黛下了床榻,唤了丫环去打来了一盆温水,取出了床榻旁的药箱,备好了药。   景玄默阖起了双眸,难得可以安心的休息一会。   烛光中,歌细黛坐在了床沿,取出温水中的纱布,裹着指腹,轻轻的擦拭他伤口旁的血迹。透过薄薄的纱布,她能感觉到指下的触感,真是细致有弹性的肌肤,结实而有韧性。   真是……真是平静的无一丝紊乱的心跳啊。   犹记得那日在山旁,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她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胸膛,就是这般的平静的心跳。就似大山在他眼前崩塌,就似大海在他眼前咆哮,似千军万马在他眼前焚灭,他都神定气闲,镇定自若。   他的心,就始终平静?   他果真就是铁石心肠,只能给她‘准太子妃’的头衔?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人心动,为事心乱?   他难道就只眷恋社稷江山,将所有的七情六欲抛诸,抑或是只对龙椅钟情?   歌细黛的眸色微微的一亮,便渐渐的沉了下去。   血迹已擦拭得干净,歌细黛的指间还是缓缓的在他的胸膛滑着,滑得很轻很柔,在细细的抚摸,反反复复的摩挲。   半晌,不管她指间的动作如何的富有含义,她触到的一直是平静的心跳。她默默的瞧了他一眼,他在闭着眼睛,呼吸很平稳。   真是个冷漠的男子呢。   歌细黛收回手指,嘴角浮起一抹凉凉的笑,凑过去,朝着他的伤处就咬了一口。   景玄默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嘶”的一声倒吸了口气,清凉宁静的眼睛似蝴蝶振翅而过,激起了颤颤的涟漪。   她若无其事的将手指伸过去,佯装继续擦拭血迹,去试他的心跳。她笑了,因为,他的心跳得很快,简直要跳出来。他的呼吸微促。   景玄默眯起眼睛,眸色迷朦的凝视着她的笑意。方才分明是有柔软微凉的东西,拂过他的胸膛,挑起了他的神经。他望得她带着笑意的双唇,就是它,是它像旋风狂扫而过。还有,还有一片软绵湿润的东西,掠过他的伤口里,震得他心坎战粟,是她的舌?   空气中有暧昧气息在暗流汹涌,无声无息的荡漾开去。   看着他尚未平息的轻喘,歌细黛安之若素,总要说个理由的,于是,她抬起皓腕示给他看,微笑道:“你在恭王府的宴席上,亲了我这里。”她指了指他的伤处,“我呢,我授了你这里。”她笑,“扯平了。”   扯平了?   从一开始,他们的命运就注定纠织在一起,扯不平的。若是能有女子可以站在他身旁,就唯有她了。他想起她说的‘别让我失望,否则你会疯狂’,此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言。   景玄默突然伸出手,捉住了她的肩,将她拉进怀里抱住,禁锢在胸膛,俯首与她鼻尖相抵   两人的姿势亲昵,呼吸交缠在一起,卷起无数迤逦。   她的双唇就近在咫尺,就是它使他的心跳与呼吸不受控制的。   歌细黛被他的举动愕然了一会,他的发丝垂在她的脖颈,微微的痒意似水纹般波开了,波及到心脏处,竟是升起了轻轻的疼意。   他的眼眸第一次没有了对凡事尽在掌握的淡然,也没有了宁静超凡的清冷,却是有丝丝缕缕的**在点燃,尽显醉意深醺的模样,细细的喘息着。   她很香,那种淡淡的、凉凉的、温暖的香,香得令他恍惚失神。   歌细黛被莫名的疼意搅得发冷,冷得她不知所措。她感觉到他在颤抖,在吸气,在他凉凉的呼吸变成温热时,她努力的将头偏了过去。   她的头一偏,他柔凉的唇覆过了她的脸颊,像蜻蜓点水,似初雪沾花,有一抹不经意的缠绵在渐渐的绽开。   他们都震了一震。   歌细黛连忙推开他的怀,扭头背对着他,暗自定神。   景玄默轻吐出口气,又深吸了口气,瞧了一眼她,就赶紧将眼神移开,有些羞涩。他明白了那种感觉,是生平第一次有那种感觉。   没一会,歌细黛便恢复了常态,她从药箱里取出药,微笑着大方的面对着他,道:“该上药了。”   景玄默不言不动,任由她将药涂在他的伤口处。瞧着她一丝不苟的神情,暗道:她的脸色总变得这么快,心绪总能沉静的这么快。   无论如何,他们之中,需要有一个人是冷静的。   歌细黛清醒的知道,这一世她要活得精致,首先就要管好自己的心,不能不明不白的对它放任不管。   上了药后,景玄默穿着衣裳,道:“我去听听恭王那边的动静,你先睡。”   歌细黛点点头,当他走出寝宫后,便唤丫环备水,洗漱后入寝。   景玄默到了书房,熙华早已候了多时。   “恭王派人将刑部的人请了去,把永泽王的尸体与刺客都交给了刑部。”熙华将探子传回的消息相告,“刑部的人还没到,刺客便中毒已死。刑部的人还是将刺客带进了大狱,作出一副刺客还活着的样子。”   “四皇子与六皇子有何反应?”景玄默知道景荣不容忽视,也知道景荣在此时绝对不会惹事上身,这个惹事也非比寻常。   “皇子们在恭王府对刺客一事都缄口不言,各自离开。”熙华笑意渐起,“四皇子回府后在连夜写奏折;六皇子没回府,而是去见他的姑夫商量对策。”   景玄默清声道:“他们慌了。”   “明日且看他们怎么斗。”熙华饶有兴趣观赏。   景玄默问道:“景世开向恭王妃换了折扇?”   “是用一柄翡翠玉如意相换的。”熙华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太子早已画好的那些浅洚山水图,可算是有着落了。”   景玄默示意熙华去休息,折身便出了书房。   寝宫的烛灯已灭。   景玄默进了寝宫,褪去了外衣,摸黑的掀开被褥,睡在了歌细黛的身旁。   若是前几晚,这个时辰的歌细黛已熟睡。此时,她还因刚才的事心乱不宁的没有困意。   过了片刻。   景玄默轻道:“难以入睡?”   歌细黛笑了笑,平和的道:“我不习惯有人睡在旁边。”   景玄默翻个身,侧着身子对她,头枕着臂弯,低声道:“我也不习惯有人睡在旁边。”   歌细黛依旧平躺着,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发间,手指在被褥下暗暗的捏了捏,保持着冷静,沉吟道:“太子府里应该会有多余的一间卧房。”   “有,不止一间。”景玄默将身子翻回,平躺着,坚定的道:“从今日起,我们都要习惯,习惯有人睡在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吧,熬夜到3:30分写完的-- ☆、第38章 《荣华无量》0038   皇宫的四象殿里今日特别热闹,面谏皇帝的臣子真是非比寻常的络绎不绝。   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及其拥护者们,争向的向皇帝表明恭王府一事的态度,无非是落井下石,与洗脱干系。   太子殿下在恭王府被行刺,大皇子在恭王府被虐杀,可谓是震惊朝野。太子党被挑衅。   有人进出皇宫,便就有人进出太子府。   进太子府的都是太子党,很合时宜的流露出关怀之心的急切,无非就是探问太子的伤情,然后见机行事。   当一位又一位的太子党离开太子府时,无不觉得景玄默的伤势不太乐观。因为,景玄默是在寑宫的偏房接见的他们。而且,他的气色不太好,很像是故作安然无事的样子。   太子党的五皇子景世开,早早的就等候在太子府外,仔细的看着都是谁进出,见该来的都来了,该出来的都出来了,才进的太子府。   景世开这次到访,自然是另有目的——浅绛山水扇面。   歌细黛也料定了景世开会借机寻画,便刻意等在景世开离府的必经之路上,于一座亭廊处闲适的晒着太阳。手中轻摇着折扇,一副对红尘间的诸事都置身事外的样子,清淡至极。   并没有让歌细黛等太久,景世开就来了。   景世开看到歌细黛时,脑中立刻呈现出浅绛山水扇面,心潮很是澎湃。昨晚,他拿着从恭王妃手里换到的折扇,爱不释手的失眠了,便盘算着能从她手中多得几幅。于是,他作无心的走上前,礼貌的拱手道:“歌……”,忽一想到前些日子太子许她作准太子妃,一时便不知怎么称呼了。   “称我为歌姑娘便是了。”歌细黛微微欠身回礼,脸上流露出因遇到他而微微诧异。   两人相视一笑,侃侃而谈的聊了起来,景世开尽管心有所图,自然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便绕来绕去的。歌细黛相谈甚欢的与他绕来绕去的聊。   景世开虽是对她的身份很好奇,不理解她为何能得到景玄默的另眼相待,但也仅限于好奇。能进得了闲清王府的女子,依景荣的作风,便都是为景荣做事的人。他倒是认为她是景荣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如此甚好。   歌细黛很有耐心的与他周旋,那日在恭王府的宴席上,她是故意将折扇送给恭王妃以引起他的注意,鱼上钩了。既然鱼有耐心,鱼钩当然要更有耐心才行。   终于,景世开见她根本无心提折扇一事,他也实在绕不下去了,便将话题引到了折扇上,他温文尔雅的道:“有人喜好山石,有人喜欢香茗,有人喜欢美酒,歌姑娘是喜好折扇。”   歌细黛没有含糊的盈盈笑道:“我有个朋友热衷于画扇面,看的多了,便喜欢上了。”   景世开故作不经意的道:“哦,你的朋友一定是了不得的画家?可惜我对扇面的画风一窍不通,让歌姑娘见笑了。”   “了不得倒谈不上,只是尤其痴迷于画花与鸟,偶尔会画画山水人文。”歌细黛将手里的山水画面的折扇轻摇了摇。   景世开没有表现出兴趣,倒显得是顺着她的话题聊天,彬彬有礼的问道:“不知尊姓大名?”   “他没有大名,别人都叫他‘酒鬼’,他终日饮酒。”歌细黛轻叹了口气,“酗酒伤身,画画耗其精血,他恐怕命不久矣。”   酒鬼?但凡是画山水扇面的一流画家,他都是知道的,却不曾知道有个叫‘酒鬼’的。景世开跟着她叹了口气,“那倒真是可惜。”   歌细黛便在此时转移了话题,秀眉微蹙,轻问:“不知太子殿下的伤势如何?自昨晚他回府,我还不曾见他一面。”   “需休养几日另行观察。”景世开答的巧妙。心道:原来,她等在此处,是为了趁机探听太子殿下的伤情,可见太子殿下对她并没有表现出的信任与宠爱。   歌细黛若有所思的颌首,轻摇了摇折扇,片刻后,忽地恍然道:“我只顾闲聊,不知可有耽扰五皇子,请见谅。”   景世开的眼睛一暼到她手中的山水扇面,便心痒痒,他按捺着想要占为己有的冲动,也摇了摇折扇,温和的笑道:“无妨,我们倒是谈得投机。”   歌细黛微微笑了笑,便作势想要告辞。   见她要走,景世开有些着急了,可不能轻易的让她走了,下次能单独见到她,不知何时呢。他‘啪’的一声收起折扇,爽快的道:“我府中有几坛贡酒,闲置了数年,即是你有朋友喜欢,我有心转送,不知他可有心收?”   歌细黛喜不自禁的道:“自是要收,他尤其爱酒,恐怕他尚未喝过贡酒。”话毕,她尴尬的垂了下眼帘,流露出冒失的神情,咬唇道:“这怎么好意思。”   “我对为艺术醉生梦死的人心怀敬畏,就当作是礼物吧。”景世开笑笑,含蓄的暗示了。礼物,礼尚往来的,送了礼,该有回礼的。   歌细黛似乎没接到他的暗示,犹豫不决的道:“他这人虽是爱酒,却有几分傲骨,恐怕不会轻易收下五皇子的好意。”   “清风傲骨,好,光明磊落,这酒,我送定了。”   “即是五皇子有心,我倒有个想法,不知道五皇子意下如何。”   景世开并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停顿了片刻,才道:“说来听听。”   “我劝劝他,让他用几幅花鸟图相换贡酒,怎样?”歌细黛偏不说山水画,只说花鸟画。   “倒也是好,”景世开心里的痒处总是挠不到,他无事般的笑笑道:“我对画作无鉴赏眼光,花鸟或山水都可以。”   歌细黛欢喜的笑着,似单纯的少女般笑道:“太好了,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接受我的提议。”   “你与他说说罢。”景世开说的很随意,并未露出急切样,似乎酒鬼同意与否并不重要。   “好的。”歌细黛应着,心中可是打定了主意的再拖延些时间,要让他着急。   “什么太好了?与谁说什么?”是景荣慵懒散慢的声音,自拐角处响起。   景世开自觉此事无需藏着,便要说一说。   歌细黛先将话接了去,似与熟人般的口吻笑道:“不告诉王爷。”   景荣笑意闲散,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眼睛里只有那个笑嫣如花的女子,当她昨晚平静的投身于景玄默的怀里,他承认他的胸腔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   “皇叔,世开有事,先行一步。”景世开拱了拱手道别,很知趣的不打扰他们。   歌细黛微笑着,垂着眼睫,任由他大胆的凝视。   景荣也是太子党,便来探望太子景玄默,想窥出一些昨晚恭王府里的端倪,可偏偏景玄默无懈可击。倒是发现了一点:景玄默似乎对歌细黛有戒心,怀疑她,防备她,不过就是借着她让朝野知道他也好女色。   待景世开走远了后,景荣逼近了她,直直的目光要将她看穿了般,低声道:“本王怎么不知道你有个会画画的朋友?”   歌细黛脸上的笑容绽放了些,嗅着他身上奇异的香,从容的迎视着他,轻道:“王爷应是知道我很爱面子,我很要面子。”   “你是很要面子。”景荣笑得悠闲。   歌细黛朝旁边移了几步,不打算多言。   景荣却想要明白,他追问:“说来听听,你说的‘酒鬼’是怎么回事。”   歌细黛将眉一挑,笑了笑,自然而然的道:“我的虚荣心在作祟。自古画工精妙的画家受人尊敬,我便鬼迷心窍的信口高攀,花高价买了几柄扇面精美的折扇说是朋友所赠,不过是不愿被人看轻了而已。”   景荣眉头一皱,听到她的心迹时,他猛然有一丝悲怆,是没有女子敢如此正大光明的说自己虚荣,在昨晚皇室宴席上,她的所作所为竟是为了面子。他不免失笑,道:“你若是早与本王说,本王能为你出主意让你很有面子。”   “何出此言?”   “几位皇子的喜好自是广泛,却没有喜欢折扇的。”   歌细黛跟着笑笑,景世开的确对喜好隐藏的很深,无人知道他对山水画面的喜欢。她大方从容的道:“失策了。”   她一直是这般宠辱不惊的女子,对凡事一笑置之。景荣瞧着她,问了一个他每日都记挂于心的事:“你何时离开太子府?”   “等我的腿伤好了时。”歌细黛将右腿示给他看,随口道:“瞧,肿了,要比预期的时间长些。”   一定很疼吧?!她竟然若无其事,特别是昨晚,她丝毫没有流露出腿受伤的样子,真是个犟女子。景荣沉吟道:“本王带你回闲清王府养伤。”   歌细黛笑道:“我这个人很固执,谁害得我受了伤,我便讹谁。”   “太子可知道你的身份?”景荣认为她会对他知无不言的,事实上,方才的一问一答里,她答的毫无掩饰。   歌细黛神色坦然的道:“不知道。”   景荣眯起了眼睛,靠近了她些,悄声道:“本王会去歌府求娶,名正言顺的让你进闲清王府。”   歌细黛也眯起了眼睛,斜视着他,似事不关己的平和的道:“王爷好主意。”   景荣一怔,眸色沉了几分,对她的反应显然不悦。   歌细黛笑了笑,于袖中的手指暗暗捏了捏,漫不经心的道:“王爷就莫要取笑我了。”   景荣紧抿着双唇,从一开始,他就深知她的风骨,她若能为他所用……   忽地,景荣悠然闲散的道:“准太子妃啊,你可要好好的照顾太子殿下。”   见他话锋突的一转,歌细黛接得很默契,有礼的道:“有劳王爷提醒。”   “距离,距离,”是熙华妖艳魔媚的声音,红衣一飘便立在了一旁,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闲清王爷该是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他若是看到王爷对他的花瓶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啧啧,王爷若是不舍这支花瓶,跟太子殿下要回去便是。”   熙华的言下之意,歌细黛是太子府的花瓶。另一层含义:闲清王没胆量跟太子殿下要回花瓶。   很显然,熙华常用这种口吻与景荣说话。   见景荣眉宇间的沉凝,歌细黛朝着熙华淡淡的暼了一眼,冷笑道:“我以为是谁目无尊卑的喧哗,原来是熙华公子回来了。”昨晚,熙华是当众负气而走的,她想要打消景荣的疑虑。   “我的回来让你很失望?哼,小闹恬情你懂不懂。”熙华也是聪明,表现出了与歌细黛的不合,依他们在外人眼里的身份,本来就应该水火不容。   歌细黛笑了笑,学着他的语气道:“懂,我自是懂,若不是熙华公子跪在太子寝宫外整整一宿,啧啧,真情可谓让天地动容。”   熙华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那种窘迫的无地自容的难看。   景荣看得心里愉快了,平日里,碍于太子景玄默,他对熙华的话是充耳不闻的。能看到熙华的狼狈样,倒真是难得。   “胡言乱语。”熙华愤哼一声。   “熙华公子何必紧张,我若是那句说错了,请熙华公子指出便是。”歌细黛笑意温和。   “你以后说话小心点!”熙华怒眉的瞪了歌细黛一眼,甩袖而去。   景荣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提醒道:“你有麻烦了。”   歌细黛吸了口气,自嘲的一笑,“我是没有王爷的大度,王爷可以不与他计较,我的心眼小。”   “他性子暴戾,本王觉得你应付不来。”景荣说的很真诚。   “是吗?”歌细黛缓缓的走下亭廊,立在阳光下,微笑道:“王爷有兴趣看我怎样应付他?”   景荣有些迟疑的道:“本王是有兴趣,只是,他不好应付。”   “能做些让王爷解闷的事情固然是好,王爷岂非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看我如何应付麻烦?”歌细黛说的很轻很淡。在妓院,在歌府,他总是袖手旁观,当然,她也没指望他会出手相助。只不过,她以此断定他只不过是她的生活的旁观者。   是的,他一次又一次的袖手旁观,只为了确定她有没有能力在他身边,与他一起谋事。   能入他眼的女人,从来都不是泛泛不辈,必是能为他所用的。   当他发现她很有能力,并且,非她不可时,她却已如烟雾般飘渺的难以驾驭。   然而,她,又何时可以驾驭?   景荣莫名的心中一悸,沉声道:“这一次,本王帮你。”   “不必,我不喜欢帮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帮我。”歌细黛笑意盈盈的,话中没有得意,相反,有几分自嘲,“不过区区男姬,王爷该对我有信心才是。”   景荣似乎为她着想的道:“尽快除去他,以免他先出手。”   歌细黛听罢,只是一笑,没说话,她沿着亭廊慢慢的走了。   景荣困惑的盯着她的背影,她笑中的含义似乎很复杂,而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总在脸上挂着一副笑容的面具,令人难以琢磨。不管怎样,他想得到她。   迎着艳阳,歌细黛慢慢的走进了藏书阁,她知道景玄默在。   大皇子永泽王被杀,几位皇子急于奔波于皇宫,在皇帝面前表诚心诉实意,景玄默却在悠闲的提笔绘画。   画的是一树梅花。歌细黛走近瞧了瞧,真是灵动鲜艳,似梅花开在纸端。   景玄默搁笔,清声道:“再不躺在床上休养,你的腿真要废了。”   歌细黛笑了笑,道:“给景世开的折扇,有几柄是现成的?取来给我。”   “你不会这么快答应给他的。”景玄默已看穿了她的一些处事方式。   “我是要带走,”歌细黛神色平常,仰视着他,“是时候,我该离开太子府了。我会将折扇稳妥的交到他手里。”   “去哪?”景玄默的声音细碎令人背脊一凉。   “去一个清静的地方。”歌细黛决心已定的与他对视。   景玄默问:“何为清静?”   “一个不必每日都说谎话的地方。”歌细黛蹙起了眉。   “这不是真的理由。”景玄默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隐忍的担忧。   “谎言、面具、小心翼翼、逢场作戏,这种生活很可怕,我图清静。”歌细黛说得很用力。而其实,真正的理由是:昨晚的恭王府,她已被他利用了一次。她是说过的,只能被利用一次,否则,必会让他疯狂。她担忧,担忧会再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到那时,她会与他为敌。   景玄默听得出她的言不由衷,面对她突然的发疯,还是她先让冷静为好。于是,他看向殿外,问道:“何事?”   殿外候着的侍卫道:“皇帝口谕,宣太子殿下即刻进宫面圣。”   此时宣进宫,自然是关于恭王府发生命案一事。   景玄默未再拖延,走过去,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肩,清声道:“去床榻上躺着,等我回来。”   说罢,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横抱起,一路沉默的进了寝宫,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第39章 《荣华无量》0039   皇宫,四象殿。   偌大的殿内,唯有三人,景盛帝,太子殿下景玄默,与刑部尚书许闻。   气氛肃静的异常,冷冰透骨的森寒之气铺天盖地,犹如被困在阴暗潮湿的密林。   “玄默,你可知朕宣你进宫所谓何事,”景盛帝一脸凛冽之色,目光锐利。   “为行刺一事,”景玄默微微躬身,神态淡然。   “朕若不宣你进宫,你是不打算进宫向朕禀报,!”景盛帝眯着眼睛,射去一道威严的戾气。   皇帝老子话里的弦外之音很明显——太子殿下好大的架子啊。   一旁的许闻听罢,在暗暗叫好。   景盛帝在立太子时,便颁布了一道诏书,说是太子殿下十八岁时让位。如今,再有两年便是约定之期,皇帝虽是年迈,却依然龙体康健,重权在握,对国事一丝不苟,对群臣更是有掌握力。至尊皇权一旦交出,定会心有不甘。群臣也难免不服。因此,有大臣猜测:无靠山无根基的太子在十八岁之前,会被皇帝寻个理由废黜。至于谁会成为新太子,自然是徐知达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恭王景奇天。   如今,景盛帝此言一出,让许闻看到了苗头。景奇天是他的贤婿,他必然期待景奇天上位。   景玄默又躬了躬身,诚然道:“国有国法,刑部已立案受理,该由刑部向父皇详述禀报,儿臣不便偭规越矩。”   景盛帝慑人的煞气渐渐的敛了去,沉吟道:“你将遇刺经过说给朕听。”   景玄默陈述道:“吉时一到,城上放起烟花为恭王贺生辰,儿臣与众皇兄弟及皇叔伯们出殿赏烟花,一名刺客行刺恭王,未果;而后,行刺儿臣,儿臣被刺一剑。”   “是同一名刺客所为?”景盛帝目光锋利的逼视着景玄默。   “儿臣不知,不便断言。”景玄默的神色不变。   “为何先行刺恭王,是为声东击西?”景盛帝又问。   “儿臣不知,不便断言。”景玄默沉着回应。   景盛帝骤然怒喝道:“是谁狂妄大胆,虐杀大皇子?”   “虐杀……大哥?”景玄默不禁惊愕。   景盛帝暼了一眼刑部尚书许闻,意味深长的考校景玄默的反应。   许闻上前一步,满是悲痛之色的禀道:“大皇子永泽王于如厕中被杀,死前遭受非人折磨,血竭而亡。”   “大哥信儒崇佛,为人仁厚,竟会亡于非命?” 针对永泽王的死讯,景玄默眉宇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诧异。   景盛帝冷问:“你不知情?”   “儿臣不知,儿臣的伤势不宜拖迟,先行回了府。”景玄默似乎不懂得皇帝老子的几句发问,是在将他当疑犯般拷审,回答时依然从容镇定。   旁观的许闻听得都背脊凉飕飕,若是心理素质不好的,早已被皇帝的气势压垮了。   “你的伤势不宜拖迟到也不宜查看?”景盛帝的眼神冷冽逼人,他已得知景玄默有意隐藏伤势。刑部的人清晨去了太子府,以案情为由要验景玄默的伤,景玄默只是示了所穿的血衣。太子此举很耐人寻味,不免有人猜测,太子受伤只是噱头。   景玄默清声道:“儿臣的伤处不便示众。”   “给朕看!”景盛帝说的话,谁人也不容拒绝。   许闻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愉快心情,若是太子无伤,这出戏就更精彩绝伦。   景玄默不违背皇帝老子的旨意,皇帝老子的话刚落音,他就褪衣衫了,露出了伤处。   景盛帝看着,浓眉一皱,的确不便示众。所受的剑伤位于胸膛,剑伤的四周赫然印着一圈整齐的牙印。可谓是爱之深恨之切,牙印咬得很用力,至今清晰可见,很令人遐想。   景玄默整理好了衣赏,肃然恭立。   景盛帝沉默了片刻,冷硬的威声道:“胆敢杀伤朕的儿子,无论是谁,必凌迟处死!”   无论是谁,必凌迟处死!   必凌迟处死!   皇帝老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如雷鸣电闪,霎时便贯穿听者的神经,死也淡忘不了。他的作风向来狠辣果敢,从不优柔寡断。想不到,遇到了比他还狠辣的人。他的话一搁下,便稳如山,绝不动摇。   在天子脚下,当众行刺皇子们,一位皇子被虐杀,另一位皇子受伤,使其余皇子受惊。此事关乎到皇权的颜面,关乎到皇帝的底线,绝不能轻饶。   景玄默听着,眸色清冷坚定,唇角蕴着一抹愠色,表示对刺客一事的愤懑。实际上,他的愤懑是大皇子永泽王隐藏很深,表面上信儒崇佛,宅心仁厚的,实则暗地结党营私,表里不一,力排太子殿下的势力。这里的‘结党’可不是表面上的太子党。永泽王本不必死得惨烈,只是,他派人行刺时,使歌细黛受了伤流了血,景玄默便让他受更多的伤流更多的血。   如今,皇帝老子抛下狠话,无论是谁,必凌迟。这个‘无论是谁’四个字,绝对让所有人都为之震颤。   景玄默泰然矗立,神态已如常态的宁静清淡,波澜不惊。   景盛帝侧目唤道:“许闻。”   “臣在。”许闻上前。   景盛帝沉声问:“刺客一事有何进展?”   许闻谨慎的望了太子殿下一眼,有些迟疑。   景玄默察觉到了许闻故作的忌惮,如未察觉,依旧镇定从容。   景盛帝冷喝道:“说!”   许闻赶紧道:“在恭王府擒获两名刺客,一名刺客在途中便毒素发作身亡,另一名刺客在大狱受审,供述是受人指使。”   景盛帝冷扫了一眼许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警告许闻将话一次说完,别再等他发问。   许闻的周身顿时被寒意一击,接着说道:“刺客供述是受太子殿下的指使。”   此话一出,景玄默的目光转过去看许闻,没有惊恐,只显沉肃之态。   刑部尚书许闻自是跟恭王景奇天一心,凭景奇天的暴烈,若是要嫁祸,必会嫁祸给与他有异心使他当众难堪的六皇子或四皇子,此时,却剑指太子殿下,显然是受高人教唆。   是受谁的教唆?景玄默认为是景荣。他原以为景荣会袖手旁观,对出现的意外,他也并不惊讶,世事多变,他已习惯。   景盛帝深知景玄默一直以来的处事冷静,此时,他要的是真相,绝不喜欢有人跟他耍心计玩手段,他眼神飞刀般的抛向景玄默,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许闻也想听听太子殿下的自辩。他按恭王景奇天的意思,召告说是擒获两名刺客,其中一名刺客,自然是景奇天安排的。他进宫禀奏皇帝,表示牵扯到太子殿下,流露出了为难,于是,便有了此时三人同殿的条件,皇帝亲自当面审讯太子殿下。   “刑部会彻查,儿臣会全力配合刑部,愿早些水落石出。”景玄默说的轻描淡写。   许闻不禁惊愕,太子殿下竟然即不解释也不掩饰。可想而知,太子殿下并不愚昧,皇帝是在知道刺客供述是受太子殿下指使后,才说出的那句‘胆敢杀伤朕的儿子,无论是谁,必凌迟处死!’,难道他就真的不恐惧?   景盛帝试探性的道:“事关重大,朕可以批准让都察院介入。”   都察院是太子殿下主掌,让都察院介入,自然是可以让景玄默有机会暗中行事。   景盛帝与恭王景奇天不愧是父子,扔同样的烫手山芋。景玄默微微躬身,推辞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儿臣始终恪守成宪,望父皇成全。”   “速查真凶,限三日!”景盛帝对许闻说罢,挥手将他遣退。   景盛帝斜睨着景玄默,沉吟道:“好一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昨日,监察御史上书弹劾七名官员一事,你执掌都察院,有何见地?”   “此次弹劾是儿臣核批的。”景玄默坦然道,“证据确凿。”   景玄默执掌都察院一年有余,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弹劾七名朝廷命官,罗列五条罪状,条条会丢官流放。官员的品级是一品至六品,有京官,也有地方官,彼此之间毫无关联。唯一的一位正一品官,是徐知达皇后的亲哥,另一位正二品官是徐知达为自己的侄女挑中的良婿。   这不过是第一批弹劾,后面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退下吧。”景盛帝眼眸半眯,神色不明。   景玄默告退了,走出四象殿,眸中清冷至极。刑部已锁定他是刺客的幕后指使,定会不遗余力的使证据充分,他不会坐以待毙。   回到太子府,景玄默便进寝宫找歌细黛。   殊不知,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她走了。”是熙华魔媚的声音,“太子刚离府,她就出了府。”   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妮子还是没有安全感吧,一怕再步上一世,二不想与小伙子为敌,对不对?   小伙子有麻烦了,腹背受挫啊-- ☆、第40章 《荣华无量》0040   无论是逆境中还是顺境中,会有一个地方可以无条件接纳一颗需要沉静的心,唯是母亲的身边。   天晴,阳光好。   歌细黛一念起便离开了太子府,回到了那片清静的宅子。   仓央瑛在看到歌细黛时,眸中有暖意在渐渐化开,半晌说了句,“你瘦了。”   歌细黛笑了笑,有什么东西就哽在胸腔,一时语凝。   宅子里有茂盛的绿植与当季的花,还有不少果树。仓央瑛过得很悠闲,每日有许多的事可以做,只是偶尔会觉得寂寞,那种令她失神、失眠、失语的寂寞。一旦寂寞来袭,整个人都被会摧得悸乱。她知道这种寂寞与歌中道有关,会生生不息的疯窜于她的骨髓里。   前几日,仓央瑛还是派人去打听了歌府的消息,传回的话是:府中一团和气,歌中道依然恪尽职守的早出晚归,黎姨娘与她的两个孩子也未见大的变化。   一团和气。发生天大的事,歌中道也能让府中一团和气。依歌中道的作风,歌夫人带着嫡子歌丰年离府出走的消息,会被封闭的严严实实。歌中道官职特殊,本就与朝臣们鲜有来往,歌府里的人不泄露,外人难以知道。   歌中道可曾找过她?可曾怀念?可曾痛苦?可曾后悔?   仓央瑛不知道,她有时候会想知道,更多的时候是不想知道。   世事玄妙。   歌细黛惬意的坐在屋檐下的藤椅,续了一杯仓央瑛刚刚喜欢上的滇红。她捏起茶杯端在眼前瞧着,茶汤鲜红,香味醇厚。母亲素来喜欢清淡的,饮了十余年茶香轻柔的绿茶,是在何喜欢上了如此浓烈的红茶?   婴儿咯咯的笑声传来,歌细黛顺势看过去,笑得这般悦耳的便是歌细黛的胞弟歌丰年,一岁半了。   刚一进家,歌细黛就小心的抱了抱歌丰年,真是个漂亮可爱的弟弟,当他在欢乐的笑时,所有的嚣杂总能烟消云散。   眼前,是很温馨的一幅画面。穿着一袭简约裙纱的仓央瑛怀抱着孩子,驻步逗留于颜色艳丽的花丛中,耐心而温柔的将每一种花的名字说给孩子听,并告诉孩子花是什么颜色。   曾几何时,仓央瑛可是安静的躺在睡椅上,躺了十余年的。如今,一刻也不愿停歇的陪伴着孩子成长。每一天,总会抱着孩子在宅子里闲逛,不厌其烦的将眼前事物说给孩子听。   看着母亲脸上温暖的安详,歌细黛不由得微笑,瞧母亲那般热忱的对待,简直孩子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生活的力量。   歌细黛体会不出母爱的幸福,她未当过母亲,连胎儿也未怀过。   上一世,歌细黛只顾去爱,只顾一心一意的去爱,忽略了所爱的人是否爱她,也没领悟到相爱的男女之间有一种美妙的沟通方式。在一起的很长时间里,两人的亲近次数屈指可数,皆不过是他得到满足便草草了事,她毫无快感享受可言。不过就是因为爱,所以纵容那种无互动的折磨。她是想为他生孩子,只是他有他的追求,不沉溺于男女之事。   爱得太深,眼盲心傻。   这一世,歌细黛要清醒,清醒的去爱,去体会真正相爱的美丽。   不由得,她想到了景玄默。   想到了他容貌的清华,想到了他眼底清冷,想到了他气息的清淡。   他真是一个心硬的男子,硬到能承载千山。他表面云淡风清,骨子里残狠决断。别人的生命与尊严于他而言,似轻如鸿毛,勾不起他一丝怜悯。她凭什么能与众不同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任何人的自信,都能被他的轻描淡写摧毁。   他懂爱吗?他会爱吗?他敢爱吗?   她能理解他的不易,四面危机八面埋伏,一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三言两语记载入史册,无人缅怀。她知道他有他的运筹帷幄,钢铁般的意志,只是,她不想成为他的棋子。   歌细黛的眼底浮出晨雾般的迷茫,和不甘心却无可奈何的愁绪,以及连她也弄不明白的挣扎。   仓央瑛不经意间看到了女儿的思量,便将孩子交给了丫环绮云,轻踱回石桌旁,坐在了歌细黛的对面,凝视着她的眼眸,开口随意的问:“你在逃避什么?”   歌细黛暗暗的吐了口气,漫不经心的举杯轻抿了抿茶汤,笑笑道:“没逃避什么。”话毕,又笑了笑,喟然道:“当一个人越想逃避一件事时,往往是逃不掉的。”   “你在害怕什么?”仓央瑛不似上一句问的故作随意,这句问的很正式。   “害怕镜花水月,害怕异想天开,害怕误了大好年华落个绝望收场。”如果天底下有一个人可以无所顾虑的敞开心扉说实话,唯有母亲了。   “是谁让你困扰?”仓央瑛看得明白女儿的犹豫,让她想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她奉父皇的旨意来皖国挑选驸马,未对皇子们动心,偏偏钟情于歌中道。她犹豫,犹豫是按父皇的心愿挑选个皇子相嫁,以使两国结交互好,还是全凭内心的驱使,非歌中道不可。   这种犹豫,是理性与感性的较量。是落寞一生与轰轰烈烈两者之间的选择。   没当过飞蛾,不懂飞蛾一生的圆满。   “一个……的人。”歌细黛将眉一挑,没想好用什么词语形象景玄默。   “哦,我以为我的女儿对凡事都很勇敢,原来,她也有懦弱的时候。”仓央瑛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懂得与惋惜。   歌细黛垂了下眼帘,小心翼翼的收起动荡的心,无可怨尤。   “可以懦弱一时,别忘了感情是很纯粹的东西,一旦错过了,比被感情所伤,还要痛彻心扉。”仓央瑛续了杯红茶,那挂在眸中的倦意不知何时都褪了去,唯有安静和顺的满足明亮得光彩动人。   “是痛彻心扉的好,还是绝望心死的好?”歌细黛支颌,眼中带笑的看向母亲,饶有兴趣的去探寻母亲的心迹。   “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非白即黑的。”仓央瑛也有心与女儿分享她的心迹,毕竟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爱上了你爹并嫁给了他,因为爱他,我收起了公主性子,日渐消沉,配合着他要的一团和气。然而,一直是我在改变,去适应他,他一直没变,哦,唯一变的,是对我的爱,一天比一天的深。”   歌细黛收起了笑意,默默的在听着。   仓央瑛轻啜了口茶,缓缓地道:“于是,与他在一起的十年后,我离开了他。那么,我那十年过得没有意义?不,很有意义。不可否认,就是十年的坚守,让我懂得了爱情的本质,爱情的本质不是一个人一味的妥协,而是两个人一起竭尽全力的让它变得丰盛。瞧,那十年的意义还在于,它让我知道了,我的生命还可以活得更有意义。”   爱情的本质,不是一个人一味的妥协,而是两个人一起竭尽全力的让它变得丰盛。   十年,十年是很长,仓央瑛用十年的时间解放了自我,却有人用一生的时间在执迷不悟。   歌细黛微笑着,她仿佛看到有一朵灵魂在濯沐淤泥后,开出了花,精神更显饱满,宛若重生。   仓央瑛和蔼的望着女儿,轻声说了那句一直以来的叮嘱:“找一个你爱的,并且敢爱你的,尽情的去爱。”   何谓对与错,何谓值不值,只要心弦颤了,便不枉去勇敢一回。   敢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歌细黛展颜笑着,不让那团沉沉的令人屏息的火再烧下去,便眨眨眼,调皮的道:“娘您放心吧,女儿在努力的找到之前,会一直努力的找。”   仓央瑛也笑了,满是期许的道:“你会找到的。”   就在这时,一名丫环来通报了,道:“夫人,有位自称为景玄默的公子,想要见大小姐。”   景玄默?歌细黛一怔,她离开太子府不足四个时辰,他竟然就找来了?!   听到‘景玄默’三个字,仓央瑛惊愕了,这个名字分明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她看到女儿神色有变化,心中便是释然——原来女儿的心确实被一个男子扰了,而这个男子的身份很尊贵,却并未居高临下,而是以平等的姿态相待,多么难得。   仓央瑛道:“请他来这。”   歌细黛沉默不语,也没有回应母亲抛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毕竟这是他们俩个人的事。   他为何就不肯放过她?   没多久,景玄默便踏进了歌细黛的视线,他似浮于漾驰深湖的光,明亮得令人心旷神迷,恍如从疆外蓬莱而来。   “见过太子殿下。”仓央瑛欠身行礼,歌细黛恭谦的跟着行礼,丫环们行跪礼。   “哦,我的准太子妃跟我闹脾气了,我是来接她回去的。”景玄默唇角带笑的凝视着歌细黛,说得轻描淡写,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几分暧昧情思。   歌细黛盈盈伫立,双眸里平静和详,像极了他平时的清淡黑沉。   仓央瑛一字未多言,微笑着挥手遣退丫环们,而后,她也离开了院落。孩子的事情要有孩子亲自解决。   “歌细黛。”   “在。”   “我说过,当我将你放在一个地方后,除非我死了,你才能离开那个地方。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是不够啊。”   景玄默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寒潭般深不可测的眸子紧盯着她,唇角噙着一抹冷然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小伙啊,你若再不多多教训歌小妮,我这个亲妈都替你捉急了-- ☆、第41章 《荣华无量》0041   歌细黛站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她眯起眼睛笑着,整个人渐渐被莫名的凛冽笼罩住了,随着景玄默的走近,她被他特有的华艳微凉的气息包裹的越来越紧。   看着景玄默渐行渐近,歌细黛的心脏里似骤然燃起一小簇炭火,悠悠荡荡的烧着。她暗暗吸了口气,用力的捏了捏手指,不等他先走近,她便迎着他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驻步,笑意很是温软。   她是不愿被动,主动的截住了他逼近她的步伐。   景玄默望着她,她就在眼前,在触及可及的地方,她的笑容明净高远。他抬手伸向她,将拂在她脸颊上的乱发,轻捊至她的耳后,清声道:“很自信?很得意?”   “能让太子殿下在百忙之中来找,我无法不自信,无法不得意。”歌细黛将隐隐浮在眼底的自信与得意释放了出来,耀眼得生辉。   她的语气软软的,眸子亮得透澈灿然,看上去,真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子。她给人的感觉有多浅显易懂,实则就多深不可估。这就是她的不简单之处。景玄默见识过她的不简单。   景玄默向左上方的屋顶上扫了一眼,便将她揽腰抱起,向屋内走去。他们的一些举止自是不容被太子暗卫们欣赏。   歌细黛见他已踏进了她的闺房,轻吟道:“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你想嫁给谁?”景玄默掀开床幔,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难道要嫁给你?”歌细黛吃吃的笑。   “我娶你。”他说得轻描淡写,说的同时并未看她,是在为她脱去鞋袜,将她的双腿平直的放在被褥上。   “强娶?”歌细黛眯起眼睛瞧他。   “不,不强娶,正大光明的娶。”景玄默这才看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春风般的笑意。   “因为?”歌细黛扬眉,眼睛好亮。   “我终会要娶一个人,你终会要嫁一个人。”景玄默如是说。   他对她说的从不是情话,说的永远是真话。   歌细黛眨了眨眼睫,盈盈笑道:“敢情我上辈子真的一统了天下,恩泽播洒遍九州,使万万生灵远离战火安居乐业了。”   景玄默没搭腔,一想起她的擅自离府,他眸中清冷至极,随手握住了她右腿的伤处,稍稍的用了用力。   歌细黛疼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抚开他的手。她的手刚一动,便被他捉到手中,力道并不大,她却抽不出。   景玄默将她的右腿握得紧了些,清声道:“上次的教训还是不够?”   顿时,疼得歌细黛脸色煞白,额间已泛起一层细汗。难道他要将她的腿废了?歌细黛轻咬了咬唇,依他心硬手狠的程度,真不能冒险任由他继续,该进时进,该退时要退,不然,万一被他弄成残疾,吃亏痛苦的可是自己。   想让他的手松开,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自己要松开,于是,“疼……好疼……”歌细黛声音温柔,身子向前一倾,倾在了他怀里,脑袋倾在了他的肩头,像疼晕了似的。上次,她知道他的心乱了,一个人的心一旦开始乱,便只能更乱。软香投怀,他心一乱,心再怜惜的一软,手便能松开。两害相较取其轻,先保住腿要紧。   她的发丝滑腻的贴在他的颊边,与他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她软绵的呼吸拂在他的脖颈,簌簌的痒。他的身子突然一颤,眸色一凝。   见他的手在抖了一下后,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力道握住不放,歌细黛用小脑袋在他的肩膀拱了拱,轻叹道:“疼……”   她即是不动,香香软软的暖体在怀已经让他的心怦得跳乱了,她这一拱,景玄默连呼吸也急促了。他不禁俯首瞧向怀中的娇好,她依在他肩的姿态真是暧昧旖旎,他的目光刚要移开,冷不丁就被她嫩嫩的皓颈吸引了,那肌肤就似晶莹美玉在冰湖中,被风和日丽的柔光轻照着,泛着细腻软润的光泽。   歌细黛察觉到他的视线所在,也察觉到他的心跳得快了些,呼吸急了些。她一动不再动,闭上了眼睛,等着他将弄疼她的手松开。   若是别的男子,早已就将两只手都放在怀中娇躯了,可偏偏,景玄默不是别的男子。他的一只手依然握在她的右腿上,用的力道依旧是让她疼。他僵硬的将头一偏,暗自沉了沉紊乱的思绪,勉强的推开了她,平静无波的双眸对上她的平静无波的眸子,低声道:“疼了?”   竟然被推开了!歌细黛脑子里轰得一声,在一瞬间的失措后,随即便带上了镇定自若的面具,笑得从容清丽,道:“晕了一下,感觉好一点了。”   “这样呢?”景玄默加重了握力。如果是平时,只要她温柔待他,他必会宠溺得纵容她到无法无天。他今日,必须要让她知道胡闹耍混的后果。   歌细黛疼得牙关紧咬,浑身止不住哆嗦。   “歌细黛。”他轻唤。   “我在听!”她简直是吼出来的。   “此后,不可再不告而别,若再犯,你在何处落脚,何处便会夷为平地,谁人若收容你,谁人便成白骨一堆。”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字字是从胸腔发出,在她耳畔回荡。   “你想禁锢住我?”歌细黛冷笑。   “不,我不禁锢你,你有绝对的自由。”景玄默凝视着她。   “既是我有自由,你还能这般对我。”歌细黛盯着自己的腿伤,那本就没有愈合的腿伤,因为在恭王府站的久,而肿得伤口处外翻更难愈合。此时,正被他用力握住。   “你不告而别,咎由自取。”景玄默说得声音很轻。   “这理由真漂亮,了不起的漂亮 。”歌细黛干笑了笑,将头一偏,埋头看向别处,脸色冷沉。   景玄默松开了手,将手伸向她的前额,轻轻的摸去那层薄细的汗,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叹息道:“你就不容我好好待你。”   听到他的叹息,歌细黛的心瞬间涌出复杂的情愫,她沉默不语。她只是想不到他竟然能找到她,或者说,她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京城之大,要找到一个人不易。若不是熙华派人暗中跟踪歌细黛,景玄默便不能这么快找到她。在知道她不告而别时,他第一次尝到了能令人发疯的抓狂。   景玄默将身子向后抑了抑,与她对视着,清冷道:“你再让我疯狂,我会让你疼到绝望。”   “你若让我疼到绝望,我必会让你也尝尝。”歌细黛眼神温软,说得温柔极了。   别让我失望,否则你会疯狂。   你让我疯狂,我会让你疼到绝望。   你若让我疼到绝望,我必会也让你尝尝。   “我记住了。”景玄默轻笑一声。   歌细黛跟着笑笑。   景玄默隆了隆衣袖,取出一枚银珠,示给她看,清声问:“将它击进你的左脚踝,还是你的左腿?”   歌细黛一怔。   景玄默的神色平静极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极了,“我说了教训不够,肯定就会近一步的教训。”   “你再伤我一次,我必会还击。”歌细黛说得很轻很淡。   “好。”景玄默不以为然。   将银珠击进腿里,然后用刀将腿肉划开,把银珠取出。他是要将她的双腿都弄伤,让她只有躺在床榻上。歌细黛一想起上次右腿取银珠时的疼,就头皮发麻。可是,她知道他,知道他不轻言,既然他说出来了,就不会被改变。既然她说了会还击,就必会还击。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选左腿。”   景玄默用食指在她的左小腿处的一个地方点了点,道:“击进这里?”   “可以。”歌细黛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淡定从容的等着他出手。   “银珠击进腿里时会疼,不过,我有办法不让你的左腿感觉到疼。”景玄默的办法便是一手握住她的右腿伤处,另一只手迅速的将银珠击出,让右腿的疼掩过左腿的疼。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手指一弹,银珠便已击飞。   左腿是没有感觉到疼,右腿好像也不疼,疼在哪?疼在心脏处。歌细黛垂着眼帘,唇角牵出一抹玩味般的笑,她感觉着疼痛像水波纹一样,自心脏渐渐的向五脏六腹荡去。   他伤了她左腿,那么轻轻松松的就伤了,因为他有他的脾气。   她会还击,因为她也有她的脾气。   原以为他会不一样,不会伤她。很遗憾,还是要与他对峙了。   “不疼,对不对?”景玄默歪着脑袋瞧她。   歌细黛始终垂着眼帘,保持着沉默,面无表情,实在也说不出话。事已至此,与他又有什么话可说?她不由自嘲,方才,她怀着一丝侥幸,以为他会临时改变主意,不用银珠伤她。   他的专-制、果决、霸道揉成了一张网,向她撒下,不知是缘是劫。   见她不言不语,见她红唇微闭,见她唇角似盘着如何也驱不走的萧瑟秋风,半晌不愿启开。景玄默轻抿了下唇,缓缓的俯身过去,双手轻轻的捧着她的脸,将唇轻轻的压在她的唇上。   歌细黛满眸震惊,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她整个人懵得动弹不得。   她的唇柔柔的、暖暖的。他的唇软软的、凉凉的。他的唇慢慢的在她的唇上挪移,反反复复的摩挲,小心翼翼的,就像是春风疼惜萌芽花蕾,满含深醇。   他们的气息交缠,双唇相触,痒痒的,痒意无声蔓延,在肢骸里生出细微的疼。他忍不住用湿润的舌尖去品尝她的唇,一寸一寸的细细舔舐,心潮有浪在起落翻滚。   在她双唇轻启时,他的舌缓缓的滑了进去,轻侵开她的齿,探寻她可口温软的小舌。当他一触到她的舌时,他们同时战粟,如此的清甜芬芳,如此的温暖甘美。他一下子便沉醉其间,贪迷的咀嚼她无边春-色里的滋味。   他的双手不再捧着她的脸,一手揽住她慌颤的肩,将她紧紧的与他的身体相贴。一手握住她后脑勺,湿舌更深的探入她的迷人风情,不留丝毫空隙的,让彼此错乱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他的吻生硬而笨拙,是生平第一次。歌细黛感受着他的吻,心底扬起淡淡的苦与涩,像是被水草缠住了双腿般,一点点的向下坠,与他一起坠到广阔无垠的溪底,放肆的徜徉。直到他不会技巧,用蛮力严丝合缝的吻她,使两人都喘不过气时,他才窒闷得停下。   歌细黛大口的呼吸着,脸颊潮红的美艳,直直的瞪着他。她看到他在平息气息,看到他清澈黑亮的眼睛里不再是宁静与深邃,而是欢喜、害羞,和意犹未尽的愉悦。   好像她是真的不喜欢吃亏,呼吸还未调好,她便双臂向前攀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回身边,将唇凑到他唇边,不由分说的吻了回去。   方才他的吻是轻轻的研究,此时,她的吻则是掠夺。   她用舌尖撬开他细密的齿,冷不丁的便是猛得一吮,吮得他浑身一颤。她搂得他很紧,火热的吸吮着他的清凉微甜,他纯净、清爽的味道在她的吻里漾开,使她不禁打个激灵。她感觉到了他的回应,热情的回应,几乎要占据主导。   他初尝如此美妙,沉醉了其中,不能自已的意乱情迷了,低沉的喘息似流水般迤逦散开,狂乱的起伏在她耳旁。   在他的双手都用在回搂住她时,她吻他的力度不增不减,缓缓的收回了一只手,将手缩回袖子里,捏出了一枚薄细的刀片。   景玄默仿佛是只顾独自陶醉在她的柔情,不知道她的亲吻有点分心了。他仿佛也不知道她指间的刀片正伸出他的左腿。为了让她知道他毫无察觉,让她放心的去做她要做的事,他的双手轻轻的加了些搂她的幅度。   歌细黛满意他酣畅的全神贯注,在他的没有提防下,将刀片刺进了他的左腿,慢慢的向下刺得深入。他竟然还没察觉?也不知道疼?他依然吻的热切,吻得一丝不苟。她不管他的失神,在刀片深刺进他的腿后,便是缓缓的向旁边划着,划了一道长口子。   那枚银珠在她的左腿里,他要将银珠取出,便就是这样,用刀刺进腿,然后划一道口子。她说过她会还击,她已还击。   歌细黛猛得推开了他,将沾着鲜血的刀片示给他看,湿润的唇瓣在笑,笑得美丽惊心。   “你真狠。”景玄默低低的笑了。   歌细黛眨眨眼,微笑道:“今日伤今日还。”   景玄默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的左腿完好无损。”   歌细黛的笑容愣在脸上。   景玄默轻轻的说:“我弄得你的右腿疼,你弄得我左腿疼,我们这次扯平了,跟我回去。”   他并没有将银珠击进她的左腿,只是用激将法,让她对他发泄出她被弄疼后的委屈。他不要与她不合。   作者有话要说:   拿什么纪念你——景小伙的初吻 ☆、第42章 《荣华无量》0042   歌细黛笑了,笑得有些怆然,垂下眼帘瞧着他的腿,鲜红的血已浸湿了他的衣。耳畔回荡着他低低笑着说的‘你真狠’。狠吗,她如此做,不过就是让他明白她的决心——无论是谁,不容一而再,只要触碰她的底线,她必还击。   只是,她没想到他出的是虚招。歌细黛伸手捂住了他的伤处,喟叹道,“疼不疼,”   景玄默拿起她的手,望着她掌中的殷红,清声道:“我们初见时,你的掌中就沾了我的血,这是第三次。”   “你亏了两次。”歌细黛挑眉,自床单撕了一道长布条,开始绑扎他的腿伤。   “我会亲自取补偿。”景玄默将腿伸好,配合着她,“你猜我最想要什么补偿?”   “什么?”歌细黛随口一问,并没有多想,认真的包扎着他的伤处,牢牢的系好。   景玄默抿嘴一笑,俯首轻咬了一下她的脸颊。   歌细黛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再瞧他眸中的喜羞与期盼,她不禁面色微微泛红,眯起了眼睛,敢情他是不怀好意的笑。   “不猜。”歌细黛瞪了他一眼,倾身上前在他脸上咬了一下回来。   景玄默揽她进怀,凑到她耳畔轻声呢喃,“你可将我满腔热血拿去尽染十指,你只需用落红相偿。”   落红?   好像他已动了心念,随时都会取走似的。   歌细黛将眉一皱,似听不懂,含糊的说了句别的:“天快要黑了吧。”   “我们回去,”景玄默已站起了身,将她横抱在怀里,朝屋外走去,“你可以在太子府做一份差事,监门率或者司仪郎。”   有得选择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歌细黛自然不能不明不白的待在太子府里,她说道:“我要做司议郎。”   司议郎,主要职责是记注太子的言行。   太子府里的一部分官职,是可以由太子直接任命的,司议郎一职便是其一。   一辆无身份象征的普通马车停在院外,歌细黛被安放在马车里。景玄默去见了仓央瑛,交谈了几句后,便离开,回了太子府。   马车沿路急驰,有数名侍卫纵马在侧。   歌细黛盈盈笑问:“你跟我娘说了什么?”   “我说你爱上我了,对我死缠烂打的,非要跟我走。”景玄默说得挺认真,神色挺平静。   歌细黛的神色也挺平静,说得也挺认真,“你怎么不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立刻矢心不二、暗喜三生有幸、纵情四面出击、初始五味俱全、渐渐六神难安、暗自七窍生烟、挺住八方风雨、决心九死不悔、必要十足圆满。”   “你怎么不说我与你十指携扣、遨驰至九天、赏八纮同轨、尝七情和合、守六根清静、泽五方之民、耀四海昇平、应三气相接、幸二人同心、共一往情深。”景玄默接得挺快。   共一往情深,必要十足圆满。   歌细黛笑了笑,若是情深得已圆满,固然是好,可惜,不如人愿的多。   马车正在向前驶,忽地一抹红色飘了进来,是熙华,他特意赶来通知道:“太子,刑部尚书许闻正在府中等候,看样子,是要请太子进刑部衙门了。”   歌细黛见景玄默在沉思,便问道:“什么案件?”   “太子的一石二鸟之计被打乱了,恭王景奇天突然改变了主意,没有借机铲除异己,而是剑指太子,找了一个假刺客投入大狱,刺客供述是受太子的指使。”熙华倒有心啃起了鸡爪,“皇帝老子说了,查出背后主使,无论是谁,必凌迟。”   “哦。”歌细黛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伸手从熙华的小瓷坛里拿了个鸡爪,也闲适的吃了起来。   景玄默看看他们吃得挺香,也很有心尝一尝。   马车上的仨人,一起在津津有味的啃鸡爪。   若洗不掉嫌疑,可是凌迟的大罪,此时,于他们而言,好像没有比啃鸡爪更重要的事。   没多久,马车停在了太子府的院外,熙华先行跃出,景玄默拥着歌细黛跃墙而入。   穿过一拱小门,他们先进了藏书阁。   景玄默来到案前,起草一份任命书,即刻任命歌细黛为司议郎。   熙华有规律的叩了叩一列书架,随着‘吱呀’一声,书架竟将两边推开,俨然是一道门。歌细黛不禁探头看去,门内是一条暗道,熙华走了进去。   没多久,熙华出来了,领出一批十余名灰衣男子。   歌细黛坐在椅上,漫不经心的支颌看着。   灰衣男子们目标很明确的在收拾,将一些东西从书阁里撤走,带进了暗门里。他们来来回回数次,撤走了不少东西,包括景玄默画画的工具,与画得扇面,以及一些书籍。   景玄默也走进了暗门后,当他出来时,已换去了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紫色衣裳,身着一件华贵的蓝衫。   不一会,歌细黛的丫环来了,捧着一套中规中矩的官服。   寻了一处隐蔽之地,歌细黛换了新装,由丫环为她梳妆了一番。活脱脱的官场新贵。   “很俊。”景玄默揽着歌细黛出了太子府。   天色已黑。   在许闻等了四个时辰后,太子殿下终于回府了。   正殿中,许闻很不奈烦的踱来踱去,在见到景玄默时,立马换了笑容,一派耿直官样,“臣参见太子殿下。”   景玄默神色平常,问:“何事?”   许闻看了看太子的随从与侍卫,脸上露出了顾虑之色。   景玄默遣退了侍从,唯有歌细黛与熙华留下。   许闻看向歌细黛,只见此人左手掌捧一册子,指间夹着一瓶墨汁,右手捏一支笔,似乎随时准备记字于册。   许闻又看向熙华,妖艳男姬,有次皇宫设宴,太子也将他携了去。   “说。”景玄默声音清冷。   “为恭王府刺客一事,臣请太子殿下进刑部衙门一叙。”许闻的态度很客气,并将尚方宝剑示给景玄默看。先礼后兵。   为了方便查案,许闻将尚方宝剑请了出来。见尚方宝剑如见皇帝,有先斩后奏特权。   要将当朝太子请进刑部衙门,所谓一叙,便是审讯。许闻敢这么做,自然是有皇帝老子的默许,以及,太子涉案很深,有洗不清的证据。   “我有言在先,自会配合刑部调查。”景玄默看向殿外,命道:“备马车。”   嘈杂的脚步声响,是大批的皇宫禁军,将殿外围得水泄不露。皇城禁军直接听令于皇帝,自然无人理会太子的‘备马车’。不过,倒是有辆马车停在了殿门前。   想不到许闻连皇城禁军也借用到了,歌细黛瞧见了殿外的禁军,他们都归歌中道调遣,不知歌中道是否在。   许闻满意的看了看殿外,恭声道:“臣已为太子备好了马车。”   熙华似乎不知殿外发生什么,媚惑的哼了一声:“你备的马车哪有太子府的马车舒适。”   “那也要乘许大人备的马车去刑部。”歌细黛将话接了去,声音沉稳。   熙华不满的暼了歌细黛一眼。   歌细黛上前一步,沉吟道:“太子夜进刑部衙门一叙,自然不必太过招摇。徜若被多嘴之人看了去,胡乱猜测太子涉了什么案,人心惶惶不安,就大大不妙了。许大人想得很周全,还有皇城禁军护卫。”她竖了个大拇指,赞道:“许大人很贴心。”   许闻眼睛一亮,道:“阁下说的有理。”   歌细黛肃目道:“请称我歌大人,下官乃太子府司议郎。”按照官场礼节,不论官级,寒暄时皆是大人来大人去大人如何如何的。   司议郎?许闻再观歌细黛的打扮,哦,衣服确实是司议郎的官服。   歌细黛对景玄默微一躬身,道:“太子,请上马车,早去早归。”   “你们随我去。”景玄默显然很光明磊落,身正心正。   歌细黛与熙华同时应是。   许闻正色的道:“臣请太子殿下一人前往。”   “好威风的口气啊,”熙华冷道:“你不把太子府放在眼里,派兵随意闯入;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公然无视顶撞太子的圣意。你胆子不小!”   景玄默衣袖一甩,负手而立,眸色沉凝了几分。   “臣不敢。”许闻赶紧弯腰行礼。心中哼道:我有皇帝撑腰,就等把你扳倒。   “许大人请见谅,熙华骄纵惯了,有时会口无遮拦。”歌细黛唱起了红脸,笑脸相对道: “熙华受宠,太子喜欢他在旁,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没辙,美男祸水。下官嘛,专记太子言行传于后世,徜若太子说了或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下官却没有旁记注,失职失职啊。” 她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许大人不准有人随行,含义深刻,会令太子起疑。”   听着前面的话全是冠冕堂皇的废话,许闻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中思索了片刻。他正是想要将太子悄无声息的请进刑部衙门,与刺客当面对峙,他要让刺客的恶意栽赃把太子激怒了,一旦太子怒了,言行中就会露出令人深思的马脚。此时若是太子起疑,做出什么事,不利于他的计划。刑部是他的地盘,到了刑部,他再找理由让太子单处。   思前想后,许闻笑道:“歌大人所言极是,不如就一同去,一同去。”   景玄默自始自终保持着他一贯的清凉沉静,信步便乘上了许闻准备的马车,歌细黛与熙华紧随其后。   在皇城禁军的护卫下,一行人出了太子府,朝刑部衙门而去。   路上,仨人在马车里如常谈聊,聊些琐事。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许闻骑马在前,有派人在马车旁听马车里的谈话,当他听完汇报后,不禁嘴角抹出冷笑,他倒要看看太子能狂妄到什么时候,有刺客的口供铁证如山,只需要一根稻草。   刑部衙门内的皇城禁军更多,看来是演了一出请君入瓮的戏。   进了衙门里,景玄默刚坐定,便听到外面喧声震天的道:“抓刺客,有人劫狱!”   “刺客?”熙华嘿嘿一笑,贪玩般的兴奋起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奔了出去,那股劲,真像是猫捉老鼠。   许闻还没反应过来,熙华早已没了踪迹。   歌细黛连忙拍起了马屁,道:“熙华公子的童趣未泯真是难得,奋不顾身的去抓刺客,真是热血心肠侠骨柔情,集容貌与胆识于一身,古今不易寻。”   景玄默笑了笑,表明这马屁拍得他心情愉悦。   许闻可就有些为难了,道:“不知有几名刺客,不知刺客身手如何,万一熙华公子……,臣万万担待不起啊。”   歌细黛清咳了一声,吟道:“太子殿下看得清楚,是熙华自己去的,又不是许大人撵去的,用得着许大人担待?”   许闻见有台阶下,不必担责,就不再没事找事的引火上身。   怎么突然来了刺客?许闻暗自纳闷,本是想立刻审问太子的,只好先等等,将刺客抓到再说。   歌细黛立在景玄默的身后侧,环顾着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里侧有一扇屏风与氛围不太搭调。当她看向景玄默时,他也暼了一眼屏风处。   香味?歌细黛暗暗的多嗅了嗅,熟悉的异香。景荣?景荣在不远处?   歌细黛神色不变,佯装什么也没察觉到。   “就他这两下子还想劫狱。”熙华非常得意的笑声自门外传来,一个黑衣蒙面被摔了进来,重重的落地。   景玄默扫了一眼,与己无关的不闻不问。   歌细黛看了看,更与己无关。   “抓到刺客了?”许闻显然还在思索为何会有刺客劫狱,在想此事是不是景奇天突然的安排。   熙华神气极了,“是我抓到的,有什么奖励?”   “按规定,抓获行凶者,赏银一百两。”许闻公事公办。   “才一百两?”熙华嗤之以鼻,“不够买几个鸡爪的。”   许闻面色一愠,他已不打算再任由熙华刁蛮。   熙华耸耸肩,道:“赏银我就不要了,让我找找乐子,不如把刺客交给我审吧。”   许闻正色的问:“你要怎样审?”   熙华一下子提起黑衣蒙面人,将此人的面罩扯掉,阴毒的说了长长的一段用刑方法与顺序,非常惨无人道的酷刑,哦,用‘酷刑’两字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极端,再加上他的绘声绘色,使人如临其境。话完后,他拍了拍刺客的脸,轻笑道:“我只问一遍,你招不招,你若不招,我方才说的刑都会全上一遍,中途再招就没用了。”   熙华说的极刑,就连旁边的许闻听了,都汗毛直竖,背脊发冷,不是一般的毛骨悚然。   歌细黛更是配合到位,很明显的打了个冷颤。   “招,我招。”刺客吓得双腿发抖,绝对被吓坏了。   “说吧。”熙华很高兴。   刺客发抖的声音道:“是太子殿下派我来的,让我潜入天牢,杀人灭口。”   天牢里关的正是从恭王府被抓的那名刺客,招认受太子指使的。   如今,又来了一位受太子指使的刺客。   熙华骇了一大跳,那表情别提有多震惊,深深有一种‘我干什么没事找乐子的坏了太子殿下的计划’的自责懊悔愧疚的模样。   “啊……”歌细黛已失声喊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的问一问:我上一章里写的小默默失去初吻的过程,大家是不喜欢吗?为啥就没有人说喜欢或者赞个的,就看到有人说蛇精病和变态,我的小心脏啊--   求问他们这种交手可不可行哦,我在想他们后面的一系列的亲热戏码该怎么上菜-- ☆、第43章 《荣华无量》0043   也不知是太子殿下派的刺客太不忠诚,还是熙华的危言极刑太过慑人,总之,刺客招了。直指当朝太子。   众人愕然看向太子殿下景玄默,特别是许闻,他惊喜得讶然,本来还担心找不到压垮太子殿下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倒是又新添了一个筹码。   景玄默清冷的斜视着伏地的刺客,清者自清的沉得住气,甚至连一个字也不屑回应。   许闻担心景玄默没有听清楚,便厉声喝问,“你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刺客俨然还沉津在强烈的害怕中,颤巍巍的道:“是太子殿下。”   熙华愤恼难平,伸手就是一掌劈向刺客的脑袋,叱道:“胆敢攀陷太子殿下,找死!”   “慢着!”歌细黛与许闻是异口同声,说的时候,许闻情急之下把旁边的一个侍卫推了过去,挡在了熙华与刺客的中间。   熙华见滚来一个不相干的人,似在犹豫要不要打下去,便是愣了愣,手掌停在半空。   歌细黛也从景玄默的背后站了出来,她用手中的册子轻拍了拍熙华举起的手掌,闲适的道:“干什么?你若是一掌把刺客打死了,就是毁灭证据,视国法何在?”   “歌大人说的极是。”许闻不禁奇怪这位歌司议郎的立场,此人到底是太子府的人吗?立场很成问题啊,他也顺势威声道:“公堂之上,岂容肆意藐视国法,成何体统,有违庄重。”官威树立话毕,打狗也要看主人,许闻在此时可不能落下话柄,便向景玄默微一躬身,有些为难的道:“太子殿下,您看?”   景玄默清声重重念道:“熙华。”   熙华哼的一声,很不甘心,还是怏怏的向太子走去,立在了太子身后侧。   这时,堂内肃静了下来。   歌细黛嗅到了一股味道,不由用手在鼻端挥了挥,斜睨的望过去,看到刺客跪立处有一片水渍在慢慢溢出,皱眉嘲道:“太子殿下派这种刺客夜闯刑部大狱,眼光真是独特。”   许闻一听,细细的品味了一番,此话甚是顺耳,这位歌司议郎简单一句话已认定刺客是太子派的。再顺着歌司议郎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刺客吓得失禁了。许闻的心里打起了算盘,要先让太子身边的人起哄,便作一副思索状:“歌大人,你是指?”   歌细黛赶紧捂嘴,干笑道:“下官并无所指,随口一说。”   许闻见状,觉得有戏,很谦逊平和的道:“无妨,歌大人还有何见解,不妨都说来听听。”   歌细黛一副受宠若惊样,“下官见解浅薄,不敢妄言不敢妄言。”   许闻展现出了他做人的端谨,正色道:“本官为官多年,以集思广益为原则,奉行广开言路,见解无论高超浅薄,本官自有论断。”   他越想听,歌细黛越就推辞,“此地是刑部,许大人是刑部尚书,许大人为大,下官惶恐下官惶恐。”   她越推辞,许闻就越觉得她会说出有利于他的话,便不容推辞的道:“歌大人大可直言不讳,若有误伤,本官不予追究便是。”   歌细黛讪讪一笑,倒有几分巴结新主的意味,上前一步道:“恭王府刺客一事,下官也略有耳闻,斗胆妄论一番,请许大人明断。”在见到许闻颌首时,她接着说:“刑部大狱关押着擒获的行凶刺客,这在皇嗣间已非机密。心虚之人定会探听刺客的审讯进展,若得知刺客的供述对己不利,必会贸然派人行刺暗算,以便毁灭人证。”   许闻察觉到这位歌司议郎有心投靠的神情,只当不懂,肃然沉吟道:“刺客确实已招供。”   歌细黛将脑袋倾向许闻,低声问道:“招供的幕后主使是太子殿下吧?”   “事关重大,不能泄露。”许闻嘴里义正词严,脸上可是带着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有人一慌,自然就会走险棋,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露出马脚,”歌细黛拢了拢衣袖,很有把握的一笑,“这位幕后主使的用人水准太过不堪,随便一审,就卖主保命。由此可见其的品行,那会有忠义之士会围在身边效力的。”   许闻听罢,很明显,歌司议郎再次给太子殿下定了罪,就问道:“歌大人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歌细黛似乎是仗着有许大人撑腰,便无所顾及的道:“嫌疑最大的……”她看向景玄默,见他阖着双眸,整个人显得置身事外的沉静,犹如幽谷中吹开芷兰的清风,“嫌疑最大的,显而易见是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景玄默微睁开了一下眼睛,一道冷光闪过,便又阖上了。不辩不言。   熙华目露暴烈煞气,简直想上前把歌细黛一掌拍死。   许闻心中暗喜,面上可很不满了,喝道:“若无证据,不可信口攀诬。”   歌细黛赶紧恐惶的解释道:“下官不敢信口攀诬,只说的是嫌疑最大。”想必是她觉得说不出理由,依旧是攀诬,就更加着急的解释,“表面上看,太子殿下知道刺客招出了他是幕后主使,便急于杀人灭口,就选择了今晚。殊不知,许大人突然将太子殿下请来了刑部,以至于太子殿下没有来得及作调整,于是,有了现在的一幕。熙华不知情,想卖弄本事的审讯刺客,字字危言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残暴,刺客骇得招了供。”她最后总结,“此时,有两名刺客是人证,证明太子殿下是幕后主使,难以洗清,岂非就是嫌疑最大。”   许闻听得字字舒心,这正是他所想的,当这话从太子身边的人嘴里说出时,无比的在理。   正当许闻思量着如何接话,将此案盖棺定论时,歌细黛又开腔了,俯身弯腰看向刺客,问:“你说是太子殿下指使你进大狱杀人灭口?”   “我没说。”刺客矢口否认,无助的望向景玄默,显然是要请求庇护。   刺客不望景玄默还就罢了,这一望更加断定是太子殿下指使的。   歌细黛温和的笑笑,利诱着刺客,道:“事到如今,你的主子已救不了你,还是坦白的好,颇得许大人的从轻发落。”   刺客的眼神里有了迟疑。   许闻接道:“坦白从宽,你可戴罪立功。”   刺客能被口述的极刑吓得口无遮拦的招供,自是骨子软,太子的沉默没有了指望,被说服了的招到:“确实是太子殿下派我来杀人灭口。”   许闻刚要近一步了解详情,便听到了鼓掌声。   歌细黛拍了拍手掌,冷冷一笑道:“如此急于指认幕后主使,很显得有设局陷害的意图。”她正色凛然道:“耳听的不一定是真,眼见的不一定为实,行刺皇子以及毁灭证据,是非常冒险重大的事,任谁也不会派遣骨头不硬牙关不紧的窝囊废办事。此两名刺客招供的太过简单,非常像有预谋的嫁祸。”她忽地逼视着刺客,眸色一凝,道:“除非你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确实是太子府的人,是太子能委以重任的亲信。否则,生不如死,死无全尸。”   许闻浓眉一皱,这歌司议郎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刚才还要把太子往死里拉拽,现在又反口怀疑刺客们的动机。   刺客犹豫了片刻,眼巴巴的望着许闻,赶紧表诚意的道:“小的有话要禀告许大人。”   许闻当然要听,见刺客欲言还休,便附耳过去,刺客轻声的对许闻说着悄悄话。   歌细黛垂着眼帘,很有心听听悄悄话,可惜那刺客的声音很低,只有许闻能听清。   不一会,许闻的脸上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面色复杂,似狂喜又似狂忧,有些乐极生悲的模样。埋头朝向堂内走去,绕到了那扇屏风的背面。   歌细黛侧目瞧了一眼跪地的刺客,刺客一副必会戴罪立功的轻松心态。她缓缓的去看一眼景玄默,两个的目光刚一交汇,便都各自移开。   ‘嘭’的一声,竖立的屏风倒下,茶盏碎了一地。   映入眼帘是目光森冷的景盛帝,于景盛帝身侧的是景荣。   “儿臣参见父皇。”景玄默一怔,似惊愕于皇帝竟然在,连忙行礼。众人跟着拜礼。   景盛帝面容沉怒,扫了一眼景玄默,衣袖一拂,负手离去。景荣跟着离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歌细黛。   许闻挺直了腰板,道:“臣送太子殿下回府。”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要将景玄默送回府?歌细黛便问了:“是误会一场?”   许闻笑笑不语,恭手道:“太子殿下,请。”   景玄默依旧沉静如初,眸中宁静的毫无波澜,步伐稳重的上了来时的马车。   三人同来,又三人同回。只是,回府时增多了的皇城禁军护卫。   回到太子府后,府中的皇城禁军更为密集。太子的侍卫被整齐的围在一处空地。   本就冷寒的太子府,此时更显阴怖。   进入正殿,景玄默淡淡一暼殿内摆放的一扇屏风,歌细黛暗忖:以前殿风并无屏风,想必,此时的皇帝与闲清王就在屏风后。   见太子府里的人已被皇城禁军们控制,许闻冷声宣道:“有人告密太子殿下厌胜。”   厌胜?是以厌胜物进行诅咒厌恶之人,自是祈祷所厌之人或死或重疾。   景玄默的眸色一瞬间变幻莫测,眼帘一垂,沉吟不决的缄口沉默。   许闻却是在景玄默的神情里捕捉到了晦暗、慌乱、紧张,心中便更有底了,看来那位刺客告密的不假。许闻威风的命道:“搜!”   “且慢。”歌细黛的语声淡淡。   “这里没有你的事。”许闻现在很胸有成竹,不再需要有人帮他造势。   歌细黛的神情冷默,泰然而立,肃然道:“太子府是许大人要搜就能搜得了的?”   许闻遥看尚方宝剑,强硬的道:“你是要阻止?”   “不,不阻止,”歌细黛笑了笑,轻描淡写的道:“就是要问一问,搜太子府的后果可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本官这也是无奈之举,是为了证明太子殿下的清白的唯一办法,请太子殿下见谅。”许闻打起了官腔。   歌细黛挑挑眉,重复问道:“许大人承担得起?”   “当然。”许闻是在将‘厌胜’如实禀报皇帝后提议搜查太子府,皇帝允许了。有皇帝的首恳,不管结果怎样,他也不至没有退路。   歌细黛颌首,念叨了一句,“哦,许大人承担得起。”她退后一步,退到了景玄默的后面。   景玄默自始自终不言不辩,他此时的不言不辩最为明智,因为有人在为他言为他辩。   许闻冷厉的命道:“速搜。”   无人阻止,无人再多言,太子府被搜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日更多更,努力,嗯,握拳-- ☆、第44章 《荣华无量》0044   此时,景玄默身陷囹圄,有两名刺客是人证,都指认他是谋害皇嗣的幕后主使。如今,若是搜出了厌胜的物证,他就绝无扭转局势的机会。   普通人以厌胜巫术尚令人不耻,更何况将要德侔天地的太子殿下,绝不可轻饶。   景玄默正襟端坐,阖着双眸,一言不发。那神姿宛如山峦的巅峰,高高在上,有不可动摇的凌九州四海之气。   歌细黛已将手中的笔墨纸册放在一旁,负手而立于景玄默的身后侧,似盘绕在山峦巅峰的季风,俯绕云霄,不经意间揽汇日月光华。   许闻胜券在握的等着,当他看到景玄默镇定自若时,不禁顿时身心一震,没了底气。可转念一想,在刑部衙门时,被抓到的那位刺客说的很笃定,说太子府的藏书阁里有厌胜之物。关键是,刺客还很坚定的说了句:恭王已安排妥当。   在大狱里的刺客就是恭王景奇天安排的,他又安排了一名刺客?许闻见刺客说得信誓旦旦,自然就相信了。想必景玄默是故作冷静,因为有尚方宝剑在,他不敢公然违抗。   景盛帝身在屏风后,冷沉的观察着殿内每个人的举动。审讯太子,他要旁观,要确定自己认定的继位人是否够资格。   不可避免的,景盛帝注意到了歌细黛,她扮男妆扮得很像,还是骗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她与许闻说的每句话,景盛帝都听得仔细入耳,很耐人寻味。原以为搜查太子府会有阻力,此女倒真是知进知退。   刑部衙役们在禁军们的监视下,搜查着太子府,已过了一个时辰。   渐渐的,一拨一拨的人都聚在了殿外,已向许闻复命。许闻听罢,脸色白得如纸,额间一层冷汗,一踏踩空悬坠入谷底般的惊恐。他还在极力保持着常态。   景盛帝赫然自屏风后走出,龙威刚毅,神色严峻,凝视许闻,沉声问:“搜到什么了?”   许闻赶紧拱手,露出喜色,道:“太子殿下不畏谣言攀诬,作风光明磊落,豁达宽厚以示清白,可谓是社稷之福,是百姓之福。”   景盛帝的神色难变,在沉思中。   “你直接回答什么也没搜到不就好了,绕来绕去的净说实话。”景荣懒懒的白了许闻一眼。心道:这人阳寿将尽。   “是,什么也没搜到。”许闻躬身,未露任何情绪。他是得到皇帝的旨意后才搜查太子府的,搜到了就给太子定罪,搜不到就说是证明了太子的清白,太子殿下又能拿他怎样?!   景玄默的眸色宁静无波,清声问:“不用再搜一遍?”   “不用,不用。”许闻赔着笑脸。   “真的不用?”景玄默依然和气。   “真的不用。”许闻暗恼,表面上恭谦有加。   歌细黛将话接了去,微笑道:“许大人派了那么多人搜查太子府,各处角落应该也都有翻查。虽说府中的物什并非花样繁多的琳琅满目,却是件件都贵重异常。”她朝向景玄默请示道:“下官认为,太子殿下光明磊落,准许他们搜查了,自也应该派人将府中各处清点一番,万一遗失了什么东西,也好当面与许大人说个清楚。”   许闻面色一僵,道:“你怀疑衙役与皇城禁军?”   “是啊,”这两个字拉长了尾音,歌细黛冷然道:“连太子殿下都能被怀疑,许大人的部下们就不能被怀疑?”   景玄默不容再有人有异议,果决的命道:“立刻清点。”   太子府里的侍从们应是,各自去清点各自管辖范围。熙华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开了。   歌细黛的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许闻今晚想要安然了事的脱身?不可能!   许闻隐约觉得事态不妙,沉得住气的仰望了一下皇帝,想窥视皇帝的意思,可惜,他琢磨不透皇帝此时的神色。   景盛帝沉默不语,搜查太子府确实很让太子难堪,影响甚大,太子怎样挽回颜面都不过分。他倒是对歌细黛的凌厉有了见识,与景玄默配合的很自然默契。想必,她就是太子许的准太子妃?   没多久,一位侍卫匆忙奔来,禀告道:“禀太子,清点完毕,府中并无任何遗失。”   许闻顿时松了口气,他这口气还没松完,这名侍卫又说话了,紧张不已的道:“只是藏书阁内被翻得一片狼藉,属下请太子殿下前往藏书阁一看究竟。”   可见,藏书阁被翻得不是一般的狼藉。   景玄默微一躬身,清声问道:“不知父皇可有心移驾藏书阁?”   景盛帝点点头,他也想看看耍了什么花招。   侍卫在前引路,景盛帝去往藏书阁,景玄默与景荣紧随其后。歌细黛将手一引,朝着许闻划出,道:“许大人,请。”   许闻有些迟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藏书阁里书籍被四处乱扔,器物凌乱一地,可见在搜查时的疯狂对待。   景玄默拧眉,当他的目光看到地上一物时,霎时神情惊愕,急步上前,于众人的视线里,缓缓的捡起了一样东西,竟然是太子令牌。   众人的心一紧啊,太子的令牌象征着太子的身份,却被胡乱扔在杂物中,这是不敬!   许闻愤惶的目扫衙役们,这些人平时做事并不毛手毛脚,怎么敢如此大胆?衙役们面面相觑,他们分明是轻拿轻放,怎么变成这般模样,可他们又不敢贸然发言。   “啊?!”是歌细黛震惊的暗呼声,她眼尖的冲进去,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一幅画像捡起,骇了一跳,道:“这……这……”   画像上的女子温娴端庄,身着一袭凤袍美丽得惊艳脱尘。   景玄默失声唤道:“母后!”   这幅画像正是天圣皇后,天圣皇后是景玄默的生母,当朝皇帝的第一任皇后。   天圣皇后的画像被扔在地上不说,在画像的面部赫然有几个脏兮兮的鞋印。   景盛帝看到后,怒目圆睁,虎视眈眈的瞪着许闻。   许闻目光呆滞的望着天圣皇后的画像,脸色铁青,冷汗泠泠。   “啊……”歌细黛望着碎了一地的紫檀木雕刻的精美帆船,愕然道:“这……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册封大典上,皇帝赏赠给太子殿下的。”   许闻的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歌细黛举着碎裂的珐琅金镜,叹道:“天圣皇后的遗物。”   景玄默悲伤之情油然而生,紧抿着唇,憎恨的凝视着许闻。   许闻当然知道自己被恶狠狠的注视,下意识的赶紧就要脱清干系,转身喝斥衙役们,“你们太过放肆,还不跪下领罪。”   衙役们都愣在原地,这些罪他们怎么敢领,多少脑袋都不够丢的。再说,他们根本就没做过。   歌细黛重重拂袖,似一柄锋利的刀子直击许闻,厉声道:“搜查太子府是许大人主事,从太子府搜出厌胜之物,就是许大人一人荣耀无限。如今造成祸端,却要一帮无辜衙役顶罪,这就是许大人的为官之道?就这是许大人的做事原则?”   许闻的脑袋轰得一声乱了,他没想到他的下意识反应,让对方捉到了话柄。   歌细黛趁势锋芒更甚,“许大人可以搜查太子府,能随意弃掷太子令牌?能随意践踏天圣皇后的画像?能摔碎御赐之物?能毁坏天圣皇后的遗物?许大人,你置太子的颜面何存?置皇威何存?置君法何存?”   她连连的几句质问,让一旁的人都喘不过气了。   许闻僵硬了一会,有了一丝清醒,连忙伏地向景盛帝叩首,“微臣只是奉旨下令搜查,并无授意他们故作妄为,还请皇帝明查。”   不等景盛帝发威,歌细黛冷冷哼道:“是你下令搜查,就该由你全权负责,你监管不利,承担不了后果,信口揽事上身,掌握不了局势,控制不了部下,却推脱是部下故作妄为,毫无气慨,枉为朝廷命官,枉为……人。”   景盛帝不由得惊异的盯着歌细黛,这女子言辞如钢珠般坚硬,能把人砸死了。   许闻勉强恢复淡定,毕竟为官数年,还是有几分沉着的,冷静的道:“毁坏圣物是大罪,量那些衙役也没胆子,或许是有人故意构陷也不一定。”   歌细黛偏头看看许闻,冷道:“你先是推脱责任,如今又恶意诽谤,还有何作为,不妨都一并使出。”   此话一出,当头一棒,将许闻顿时推进了深渊,他的托辞全都成了无作为。   景玄默实在也怒不可遏,狠狠的冷斥道:“许闻,你可知罪。”   许闻想说什么,他刚一触到太子殿下的目光,不由得缩了缩,一时语凝。   歌细黛挺直了背脊,俯视着许闻,声音严厉而嘹亮,“毁坏天圣皇后的遗物,谋大逆,这是罪一;毁坏御赐帆船,践踩天圣皇后的画像,扔掷太子殿下的令牌,大不敬,这是罪二;攀诬太子殿下、推罪给弱势部下,不义,这是罪三。”歌细黛跪向景盛帝,悲切怅然,“许闻主事搜查太子府,于法于理,应承担全责,所犯三条不赫之罪,当诛九族。请陛下明断。”   她的话一落音,如山崩雷炸,顷刻间,满堂众人屏息,寂静无声。   景玄默衣袖一甩身形一转,挡住了景盛帝与景荣的视线,暗中抛出一枚银珠,封了许闻的穴位,使其无法发出声音反驳。而后上前一步,霍然跪于歌细黛身侧,面向景盛帝伏□去,一言不发。   气氛顿生冷肃。   半晌,景盛帝一挥手,沉声道:“把许闻拖下去,量刑裁决。”   皇帝老子看到心爱的天圣皇后的图像被污,自是盛怒不已。即是盛怒,他也能察觉得到事有蹊跷,只是许闻实在太不争气,被训斥得反击无能,到了这地步,犯不着维护太子殿下要杀的人,他以大局为重,把许闻推了出去。   静默于一旁的景荣,始终在瞧着歌细黛,瞧她字字珠玑,瞧她在帮着景玄默极端尖锐的要置许闻于死地。他不明白歌细黛为何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不明白歌细黛为何与景玄默一心。   搜查太子府一事,以刑部尚书许闻的落马告终。许闻是恭王景奇天的岳父,算是砍去了一根粗枝。   刺客一案则是峰回路转。歌细黛见许闻被拖了下去,还未起身,接着道:“今晚劫狱的刺客太过急切诬陷太子殿下,疑点重重,下官恳请陛下准许复审。”   景盛帝沉吟道:“由你审给朕看看。”   “下官接旨。”歌细黛没有推辞,即是皇帝老子给了机会,她自当把握。   劫狱的那名刺客被带到了太子府,歌细黛用的并非特别的招路,而是沿用了上千年的逼供办法——严刑逼供。   歌细黛将刺客交给了熙华,由他刑讯逼供。   熙华用的不是传统上的刑具,而是一粒毒药。此毒药被服用后,将会侵入人的骨髓血液,侵蚀人的五脏六腹,使人的**从内而外的腐烂融化,剧痛会渐渐加俱,使人求死不得的倍受煎熬,直至三日后死亡。   熙华告诉歌细黛,他曾用几名太子府的男姬做过试验,毒效很令他满意,常人难以坚持一个时辰。   刺客服下毒药后,先是强忍,慢慢的忍耐不住后,在地上打滚嚎叫,就是不招。骨头硬得出奇。   听着惨烈撕心的嚎叫,歌细黛不想惊扰皇帝,在景盛帝的允许下,她下令将刺客关在屋中,由他去疼去叫,直到招供为至。   半个时辰已过,刺客不招。   景荣哈欠连天的,表明了对刺客的供述实在没有兴趣,也觉无聊。在他的请辞下,景盛帝准许他先行回府。   一个时辰已去,刺客还是不招。   又过了半个时辰,刺客终于要招了,当刺客被带到殿内时,已是浑身冷汗湿透,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痉挛,脸色苍白得吓人,他说话也在哆嗦打颤,倒是让众人听出了大概——四皇子担心刑部大狱里的刺客将他招出,他便派人进大狱杀人灭口,若是能杀成功就杀,若是杀不成功,就嫁祸给太子殿下。四皇子还保证会救这名刺客,使刺客放心会安然无事。   原来是四皇子!   景盛帝听罢,面罩寒霜,让人杀了这名刺客,摆驾离开了太子府。   皇城禁军陆续撤走,太子府回归到了清冷宁静。   夜已很深了。   太子府寝宫的床榻前,景玄默缓缓宽衣,看向已躺在被褥下的歌细黛,清声道:“你真……”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   歌细黛笑了,笑意温软极了。   一切,都是歌细黛出的主意。   去劫狱的刺客,是景玄默的派的人。刺客故意被捉住,故意招认是太子殿下,故意对许闻说太子府里有厌胜。   藏书阁里的御赐之物以及遗物,都是在衙役们搜查完后,藏匿于暗室中的景玄默的侍卫毁坏的,嫁祸给许闻。   景玄默挑的人自然很忠心,故意拖延一个半时辰,看样子是再也无法忍受疼痛才招供,按照景玄默的指示,招认了四皇子。   许闻被铲除,恭王景奇天少了一座靠山。太子殿下景玄默的嫌疑被洗清。   演了整整一晚的戏,该休息了。   烛台被熄灭,景玄默上了床榻,躺在了歌细黛的身旁。   歌细黛翻个身,想要离他远点。   景玄默可要好好的犒赏一下她,伸手便握住了她的腰,将她一点点的往怀里拖。 ☆、第45章 《荣华无量》0045   烛光已熄,眼前一片漆黑。   歌细黛静静的侧躺着,身着薄薄的中衣。景玄默的力道并不大,她的身子一寸一寸的被拖进了他的怀里,一瞬间便被他的体温包围着。   她背对着他,与他紧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   他指腹间触碰着她腰处的温软,干净华凉的气息轻轻的抚在她的皓颈。   她的脑袋就窝在他的胸膛处,她习惯性的去听他的心跳,不禁,她秀眉微蹙,又是平静的心跳呢,那么的有规律,那么的平稳。   搂她在怀,他很惬意,就好像他在艰难的长途跋涉后,栖息在一处舒适安全的地方,放松了警惕,享受片刻清闲的歇着脚。也只有她,让他懂得了何为享受。   半晌,他们就那样亲密的依偎,依偎在黑暗里,静静的。   歌细黛不甘心的总是去听他的心跳,她承认她受不了他心跳的平稳。想必,任何女子都受不了。她还记得一个时辰前皇帝在离开太子府后,他看她的那种眼神,他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稀疏平常的,温和静谧的,仿佛是她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应该,没有感激,没有激动。不免使她想到了景世开,上一世里,她为景世开的付出,总能换来景世开兴奋感激的示好。   为什么?   歌细黛的手指暗暗的捏着又捏,她想不明白,她实在想不明白。他对她只是无所谓?   她正在搓捏的手被准确无误的握住了,柔而暖,不似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似乎总暖不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掌心,细腻光滑,软软的,微微有点潮。她在紧张?她竟然也会紧张?他执起她的手,将她手牵至他的唇边,浅浅一吻落在她的掌心。   这一吻,他们的心同时一颤。   他意犹未尽,轻吻似春雨淅沥,一点一点的落下,击在两人的心海,圈起阵阵涟漪。恍若是一片雨云,湿润的掠过娇嫩花蕊,那么的轻柔。   他的心乱了,乱得很,有浪在翻涌。   她满意的隐隐一笑,没打招呼的将手抽出,指间抚过他湿软的唇。   他忽地身子向后挪了挪,把她的身子扳平了,欺身便压了上去,不等她回过神,他的齿已精确的覆在她的鼻尖上,毫不犹豫的咬了一下。   她一怔,将头一偏。   他冷不丁的,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她索性把脑袋往一旁移了移,刚移好,脖颈处微微一疼,显然又被咬了。   等了一会后,景玄默用指腹在她的唇上挑衅似的轻滑,低低笑道:“不躲了?”   躲?   歌细黛心道:该躲的恐怕是你。   她伸手拨开在她唇上滑动的手指,忽然抬起头,寻到了他的唇,狠狠的咬住,将他的双唇瓣咬在齿间,再猛烈的一吸吮。在察觉到他浑身一抖时,她轻轻的舔舐着他的唇,温柔极了,就像是初冬时分的风轻抚过一朵梅花。她很有耐心,以舌尖为笔在他的唇上细细的画着圈。   景玄默被她挑弄的痒得难耐,着实想躲,可又贪恋于她的主动,便伸手下移,移到了她的腰际,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   挠痒痒?歌细黛痒得打了个颤,齿间偏就咬着不放,又深深的吸吮了一下。   景玄默玩味般的在她的腰际又挠了挠,挠了又挠。   歌细黛痒得抓狂,索性叩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的攻城掠地,蛮横而细致的扫荡。熟悉的干净芬芳,他的气息总那么清凉透心,简直令她百骸俱飘。   景玄默很愉悦的任她享用,她的香甜在他的肺腑里流窜着,直抵肌肤的每一处纹理,直抵头皮发梢,顷刻间,便沉醉在她惩罚般的侵犯里,全心全意的徜徉。   愉悦在一波又一波的冲涮着,就像是寂静的深海涨起了潮,散开令人恍惚的浪花。景玄默等不及了,他想要的更多,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似狂风突起,吻得花海很深。   黑暗中,唇齿交融,气息相缠,彼此都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感受得到对方的颤粟,还有那细微的喘息声。   无边旖旎渐渐荡了开去,无声无息的将他们淹没。   他渐入佳境,领悟到了接吻的美妙之处,试到了如何缠绵酣畅,便纵情与她分享,心已似着了火般,沉溺于一泊春水里。   歌细黛发现了他的异常,他突然宛如脱缰的骏马般,在那片迤逦里狂野驰骋,身子越发的滚烫,满是起伏不止的亢奋。他们都穿着中衣,身子紧贴着,隔着衣物,她清晰的感觉到他某处很硬很热,就抵在她的腰下。   她的脑袋轰的一声,虽说她有过几次经历,唯一的印象便是疼得不适,她对那事有些抗拒。再说,她不可以任由他信马由缰,万一他把持不住……   就在她想着如何让他停下时,景玄默闷哼的一声,离开了她的唇,将头一偏,埋在了她的脖处,长长的吐了口气。   她有些喘不过气,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必去看,也知她面色潮红,满眼迷乱。   他们都满眼迷乱,两人的呼吸在黑夜里散了开去。   直到今日,景玄默才知道美色为何惑人,她就那美色,将他快惑碎了。   他们都需要冷下来,她轻轻的推了一下他,他轻轻的翻个身,平躺在她身侧,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躺着,似经历过暴风骤雨,似穿跃过惊涛骇浪,慌得发烫,烫得惊心。   歌细黛突然有点自责,她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她知道他的意志很强大,遇事冷沉,不管在何种氛围里,总能保持清醒宁静。而刚才,他的意志分明瓦解了。她矛盾了,有时她希望他能一直无坚不摧,不受任何的影响。可有时,她又想看到他为她心乱为她疯狂。   不禁,她隐隐的叹了口气。   “怎么?”景玄默已恢复了常态。   歌细黛眨眨眼,道:“想听你说一句谢谢。”   “为了何事?”景玄默侧着身,头枕着胳膊,将她的发丝缠在指间玩着。   “我帮你出主意洗去了嫌疑,还除去了许闻,你说一千句谢谢也不过分。”歌细黛盈盈一笑,笑声温软。   “你不是在帮我,是在帮你自己。”景玄默的口吻轻描淡写。   歌细黛的笑意定在脸上。   景玄默清声道:“从准太子妃到皇后,这一路大不易,你要帮自己将这条路走得顺畅,必是鲜血铺路尸骨堆阶,你要有自己的判断,你要比任何人都坚定,比任何人清醒。”   这俨然是他的心声——从太子到皇帝,这一路大不易,要将这条路走得顺畅,必是鲜血铺路尸骨堆阶,要有自己的判断,比任何人都坚定,比任何人都清醒。   歌细黛扬眉,道:“是你要当皇帝,可不是我要当皇后。”   “我当不了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条。”景玄默字字实实在在。   “你的处境确实不妙,随时都会死。”歌细黛很是赞同。   “我若要死,最后一口气一定是拉你陪我。”景玄默说得云清风淡的。   “我是不是应该离你远一些,越远越好。”歌细黛故作恍然大悟。   “晚了。”   “晚了?”   “晚了。”   两个人同时沉默。   她没有问为什么,他没有说原因。   只是他们的手指相扣得紧了些,紧得心脏处丝丝泛疼,疼得他们都知道在波浪翻涌的船上,有个人一起浮沉。   直叩进歌细黛心海里的,是她对他的叮嘱:不要利用我,别让我失望,否则你会疯狂。   半晌,景玄默俯首在她前额一吻,轻轻地道:“睡吧。”   听到他离开床榻在穿着衣裳,此时,天已经快亮了,歌细黛问:“你不睡?”   景玄默清声道:“我要知道景荣离开太子府后,去了何处,见了谁。我派去跟踪他的人,该回来了。”   “你怀疑景荣?”歌细黛试探性的问。   “三年前的山脚下,我就差点死在他的暗算里。”景玄默语气平常,“他多次暗中对我下毒;多次暗中削弱我的势力;多次暗中挑拨离间。这次,如果不是他劝说恭王景奇天对服我,恭王的目标是六皇子。”   “皇帝对他也不踏实,”歌细黛换了个舒服的姿态躺着,“否则,不会让他去守三年皇陵。”   景玄默郑重的道:“千万别轻视父皇。”   “不知道皇帝可相信刺客是四皇子指使的。”歌细黛当然知道皇帝的威风,上一世,如果不是最后的破釜沉舟,再加上一些运气,根本就敌不过景盛帝。   “四皇子必须要死。”   “你还要多少皇嗣死?”   景玄默清声道:“要看有多少皇嗣想要我死。”   歌细黛没说话了,她能理解他的心狠,任谁是他,只要想活下去,就不得不果决。   “你这些天安心养腿伤,四皇子那边交给我。”景玄默被她盖好被褥,掖好被角。   “腿瘸了又如何。”歌细黛笑着。她的腿瘸了,她还是歌细黛,然而,如果他登不上皇位,他就不是景玄默了。   “你别想与众不同,如果你的腿瘸了,我会让天下人的腿都瘸。” ☆、第46章 《荣华无量》0046   当夜,景玄默派人跟踪景荣,查探景荣离开太子府后去了何处。探听到的消息是景荣去了恭王府,他们在一片空旷的夜色里聊了许久,由于无处匿身便没有靠近,探子不知他们所谈内容。   恭王景奇天有了新的部署,让人盯着几位皇子的动向,监视是谁先被皇帝宣进皇宫。在翌日一早,四皇子被宣进四象殿,待四皇子离开皇宫时,面如死灰惶惶不安。   许闻以职务之便企图攀诬太子殿下,向皇帝请命搜查太子府,窃弄威权,不守规矩,触犯谋大逆、大不敬的不赦之罪。   搜索太子府,无形之中使太子殿下的形象一落千丈,令朝中局势动摇。景盛帝为了重立太子殿下的威望,将许闻交给了都察院审讯定刑。   景玄默主掌都察院,即是受旨审讯许闻,他可不能独断,以免留下垢话。他上书向皇帝请命,设定三人会审许闻,分别是:皇帝的亲信黄门侍郎梁大人、皇后的亲哥右都御史徐大人、太子党势力刑部侍郎白大人。   许闻是恭王景奇天的岳父,之前又掌管刑部,是景奇天势力的拥护支持主力。在此时,景奇天听从了景荣的建议,为了脱清干系,他不遗余力的借机制造许闻与四皇子结党营私的证据。恭王妃在得知父亲遭受弹劾,请景奇天相救,景奇天愤然甩袖,冷道:“你爹愚蠢至极,急于表现,中了暗箭,我非但救不了他,还要往死里整他,不然,我会被牵连其中。”于是,以防恭王妃坏他的事,他将恭王妃关了禁闭。   政局之中的人情,大抵如此冷漠。联姻结亲时,恭王景奇天对恭王妃是百般的好,一朝失势,敬而远之。   景奇天若是在刚开始就将矛头指向六皇子,便就是掌握主动权。然而,他听信了景荣的建议,在皇帝老子下达‘主谋将凌迟’令后,改将矛头指向太子殿下,想要温火煮青蛙的。殊不知,许闻一时暗喜冲动,中了歌细黛与景玄默设的计策,本是想着彻底扳倒太子殿下,却折了自己的阳寿。以至于景奇天也很被动,不得不落井下石,以免受到许闻案的牵制。   景荣有野心,要凭一己之力难以施展。他便选择一位皇子,当其幕僚。三年前,若是景玄默被暗杀,他就会选择景世开。如今,他选择比景玄默势力大的景奇天。不曾想,许闻的目光短浅破坏了他的计划,使成为众矢之的的景玄默却意外翻了身,并掌控全局。他不再贸然出招,他要做到不被怀疑的扳倒太子。   景玄默该动时动,该静时静。他此时就稳坐太子之位,泰然的欣赏着一场皇兄弟间的攀咬攻击。   负责审讯许闻的三人自是清楚,景盛帝降罪许闻,是为给太子殿下造势,他们在量罪时便往重处估。   审讯结果便是:‘毁坏天圣皇后的遗物,谋大逆,这是罪一;毁坏御赐帆船,践踩天圣皇后的画像,扔掷太子殿下的令牌,大不敬,这是罪二;攀诬太子殿下、推罪给弱势部下,不义,这是罪三。许闻主事搜查太子府,于法于理,应承担全责,所犯三条不赫之罪属实。’   就在许闻的审讯刚出结果时,便有一名许闻的家仆实名检举,说许闻与四皇子私下结交甚密,互赠过小妾,两人相谈之事所谋甚大。   所谋甚大?   在右都御史徐大人与刑部侍郎的禀公原则下,为了将许闻之案审查清楚,打着便于‘量刑’的理由,传讯了四皇子府中的数名侍从。这一审,就审出了大事——有名侍从无意间泄露出四皇子曾以玉八卦牌做过占卜。   以玉八卦牌做占卜,实乃是行厌胜巫术。   此消息无疑令人震惊,由于许闻的前车之鉴,主审官们不便贸然搜查四皇子的府邸。却是陆陆续续的查出了四皇子暗中培植刺客,热衷于看兵法类的书籍,派人行刺恭王及太子殿下,并设陷太子殿下等诸多有谋逆倾向的证据。   经审讯,刑部衙狱里关押的刺客交待,他是受四皇子指使暗杀了大皇子永泽王,行刺二皇子恭王景奇天,以及行刺三皇子太子殿下景玄默,被生擒后,按四皇子的意思嫁祸给太子殿下。   再经审讯,许闻承认了是与四皇子暗中勾结,在四皇子的教唆与利诱下,企图攀诬太子殿下景玄默。   此案的延伸程度令主审官之一的黄门侍郎瞠目结舌,另外两名主审官心知肚明其中玄机。刺客的改供四皇子,以及许闻违心诬攀四皇子,是受了右都御史徐大人的以保其子孙性命的暗示。右都御史徐大人是谁?徐知达的亲哥,恭王景奇天的亲舅舅,当然是要帮景奇天。   四皇子虽不知道案情进展,却隐隐觉得矛头对准了他,他想要觐见景盛帝表忠心,却在通报时,屡次被徐知达皇后拦下,以各种借口阻碍推辞。   见不到景盛帝,四皇子便要见太子殿下。虽说四皇子不是太子党,在表面上也没有排挤过太子殿下。四皇子见到了景玄默,两人推心置腹的聊了很久,景玄默无意间透露出了许闻案的进展,道是未涉及任何皇子王公。四皇子听罢心中不禁欣喜若狂,便隐隐的暗示依许闻与景奇天的关系,可以在许闻案上做些文章,击挫景奇天。景玄默只是点头,神色难变。   景玄默之所以选择嫔妃所生的四皇子,而不是徐知达皇后所生的皇子,因为他想要将大皇子永泽王被杀一案尽快了结,他并不急功近利引火上身,有的是耐心。借许闻一案排挤四皇子,景奇天会很慎重的替他将路铺好。   就在四皇子松了口气时,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差点噎死。右督御史徐大人提议,彻查四皇子的府邸,搜罗物证。在四皇子的书房的窗外墙角下,挖出了厌胜之物玉八卦牌,并逮捕了数名疑似刺客的武功不俗的侍卫。   此案一经整理上报皇帝,朝野震惊。   人证物证俱在,四皇子在最后时刻才知道自己被深度盘查,已百口难辨。谁知这时,又有一位四皇子的家仆跳出来,控告四皇子得了失心疯般的净说‘怨望’朝廷的牢骚话,其中有大不敬之言。   短短二十余日,四皇子被种种变幻风云束缚住了,处在险恶的劣势。于一个清晨,被发现不醒于榻,服毒自杀。曾有人猜测,依四皇子的性格宁会绝地反攻也不会自杀,可这也只是猜测,无人知道他是自杀还是被杀。   四皇子畏罪自杀,许闻案以及恭王府刺客一案便跟着了结。   大皇子永泽王死于非命,被封佑王,安藏进皇陵。其三子各被封双字王,一女被封为公主。   四皇子被贬为庶民,其一子一女均连同被贬为庶民,所有家眷流放二千里,世代不得回京不得为官。   为了保住子孙的命,攀诬四皇子的许闻被诛九族。谋大逆、谋反、大不敬,条条是不赦之罪。景盛帝盛怒,为以儆效尤,逐下令,没收许闻满门全部家产,诛许闻九族,不论年龄不论男女,一律斩首示众。许闻于街头千刀万剐的凌迟,行刑之人以防他再说不大敬之言,于狱中灌他毒药,害其失声,所有怨恼都积在眸中。   二皇子恭王景奇天为求自保,愤然写下休书,休了恭王妃,与她脱清了干系。不顾嗷嗷待哺的幼子,冷漠的将她轰出了恭王府,任由她的人头滚落在血泊污泥之中。   鲜血遍地,哀声连天,被剪除的羽翼魂飞祭奠帝王家。   一场血雨腥风的皇嗣博弈,写进史书不过短短一段话,那些无辜人命都变成森寒的数字,寥寥几笔一记再无人问津。   死亡的人数还在继续上升,户部在查抄四皇子的府邸时,查得了一批与四皇子来往甚密的官员。景盛帝欲将此事交给景玄默勘察,景玄默以‘二哥更能胜任’为理由推给了主掌户部的景奇天。   景奇天奉旨严查四皇子谋反案,一批四皇子的拥护者与疑似拥护者被斩草除根。他不顾景荣的劝告,为排除异己,数以千计的冤魂成为了牺牲品,甚至有一位驸马被处死。若非是徐知达皇后出面,差一点就牵连到了六皇子。他这一番不遗余力的清洗政敌,触怒了数股势力,引起了诸多不满。   任凭血海翻覆,太子府的表面上依然清冷寂静。   刑部侍郎白大人因查许闻案有功,被调升为刑部尚书,接替许闻主事刑部。此人表面上与景玄默并无往来,实则是太子势力。   邀看权欲诡谲,待四皇子谋反案尘埃落定时,一些中立派官员更倾向于太子殿下景玄默。景奇天的操之过急暴露了他的浮躁。相比之下,景玄默知道适可而止,有能力善于急流勇退,沉稳持重。   歌细黛的腿伤已痊愈,不知道景玄默为她涂抹了什么药膏,消疤去痕,肌肤光洁如初。   转眼已到深秋,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祈山狩猎期。   景盛帝带着两位皇子、三位公主,以及嫔妃数名,出京,由禁军指挥使歌中道护卫,前往祈山。两位皇子便就是景玄默与景世开。   乘在马车之上,歌细黛掀开车帘眺望远处,瞧到了歌中道,还有歌空明。   景玄默顺势看看,清声道:“歌空明现在被授为御林卫右统卫。歌中道主要职责护卫皇帝,歌空明护卫内廷。很少有父子能同时深受皇帝信赖,委以任何皇子都想拉拢的要职。”   歌细黛笑笑,道:“仕途亨通嘛。” ☆、第47章 《荣华无量》0047   景盛帝祈山狩猎,随行的队伍绵延数十里。   歌细黛一身少年装扮,以太子府司议郎的身份随行。   天空很是晴朗,持续赶路,在天黑时能赶到祈山。   每次乘马车出行,熙华总是坐在景玄默的对面,若是歌细黛在,他总会闭着眼睛假寐。今日,任由景玄默与歌细黛在对面聊得愉快,他置身事外的掀开了车帘,一边啃着鸡爪,一边向外张望,一脸的心事重重。   歌细黛取出折扇,瞧着山水扇面,笑道:“再引他一次,回京后,便开始将折扇给他。”   景玄默看到了她在说起景世开时,眼底隐隐浮现的复杂之色。不由得,想起那日在何园里,她看到景世开时的委屈、忌惮、警惕、苦涩,以及她走开后对景世开的回眸一顾,不愿多去猜测,便问出了疑惑:“他对你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歌细黛的眼帘垂了一下,忽一挑眉,“你认为呢?”   “熙华说,在闲清王府何园里的那次,你看景世开的眼神,就像是遇到久别重逢的恋人。”景玄默的语气很淡,脸色也凉了几分。   熙华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是我说的,太子没有过恋人,看不懂你的眼神,只觉得你被他很深的伤过。我有恋人,我看得懂。”   歌细黛知道熙华对景玄默的真诚与忠心,免得景玄默吃亏上当。她盯着熙华,一开口便是笑意,“那么,后来的几次我看他的眼神呢?”   熙华坦言相告,“后来太子殿下不准我再观察你。”   歌细黛慢条斯理的收起折扇,迎上景玄默的注视,说话的语气很淡,“你还有什么耿耿于怀的,都一并问出来。”   景玄默扫了一眼熙华,熙华推开马车门,红衣一飘,飘了出去,马车门关上了。   马车依然继续向前驰着,车中只有他们俩个人,景玄默伸手将车帘放下。   歌细黛在等着他的发问,神色沉静极了,简直像密林里久不见阳光的深谷。   景玄默握住了她的肩,把她往怀里拉,俯首温柔的吻着她的唇,轻声呢喃道:“我知道我开始在乎你了,在乎你心里爱谁,我不想去猜,也不想去怀疑。我们之间不要有误会和矛盾,我会好好待你,你的心里只能爱我,就像我只会爱你一样。”   歌细黛颤了颤,他不会说动人的情话,说是发自肺腑的实话。这番诚挚的表白流进心里,真是舒服极了,似春风似冬阳。   这些日,他总会问她‘你有没有爱上我?’,她总会回答‘没有。’并且,一次比一次回答的坚定。回答后,她便会反问‘你有没有爱上我?’他开始时会回答‘我不知道’,慢慢的总是回答‘我不确定’,在昨晚,他没有回答,而是很紧的搂住她。   他真是越来越会亲吻了,时而轻柔时而狂热,娴熟的掌握了要领。他的吻每一下的辗转,都像能触到她的心,使她的心泛起战粟的酥,微微的疼。他的舌每一次卷起她的舌,都能席卷起她轻轻的撩人的喘息。   歌细黛本是被他吻着,忽地变得主动,攀着他的脖子,深深的与他吻了一番后,红艳的双唇润润,说的话可是硬硬的,“你别爱我,就像我不会爱你一样。我会管好自己,愿你也是。”   她害怕爱上他,对于在皇权中如履浮冰的他们,要时刻保持清醒。爱情会让人目盲、耳聋,爱情会让人变得失去自我,将灵魂与意志都交付出去;爱情会成为负担,会成为束缚,会成为利用的筹码。她上辈子爱过,这辈子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不管何时,都不容自己陷入爱情的迷阵里。   见到景玄默清华的容颜上尽显冷凝阴霾,歌细黛凑过去一个吻重重的落在他的唇瓣,盈盈笑着,索性将话对他说明白,免得他以后再提,“我们之间可以有误会有矛盾,也能有隐瞒和怀疑,不能有爱情,不能有利用。”   她终是被‘爱情’和‘利用’伤过,伤得心有余悸。   半晌,景玄默突然一笑,清声道:“我们在一起就好。”   在一起就好?   是啊,在一起就好了,何必言爱。   歌细黛跟着笑笑,缄口不语,有股悸疼的情绪就积在她的胸腔,她伸手便掀开车帘,想透透气。   车帘刚一打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歌中道。   歌细黛下意识的收回视线,仅是片刻,便又将目光探了出去,望向歌中道。   歌中道骑在马背上,纵马向前,想必是巡视队伍。   歌细黛捏着车帘的手指不禁握得很紧,她看到歌中道衰老了,是从内而外的衰老,好像赐予他生命源泉的东西不见了,好像他的五脏六腑都残缺不全了。他还是那么的刚毅,还是那么稳重,可那只是他的躯壳,他的灵魂尽是苍凉荒芜。   他有找过娘吗?   他的心里可是挂念着娘?   他可曾悔?   在一瞬间,歌细黛非常可怜这个男人,她拉起了车帘,不想再看他。   景玄默看到她因为歌中道而蹙起眉,看到她幽深的眸色蕴着冷沉,便叩了叩马车。   “太子,在。”侍卫应道。   “去告诉歌中道,请他跟太子府的马车保持至少一公里的距离。还有歌空明。”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侍卫应是,便去了。   歌细黛拧眉,问:“你就不想拉拢歌家父子?”   “不想。”景玄默回答的很干脆,他知道歌家父子的脾气,对皇帝很忠诚。   队伍行至一处宽敞的平地时,便停下休息。   一名公公来报:“皇帝宣太子殿下。”   景玄默下了马车,见熙华准备跟上,他便示意熙华留下保护歌细黛。熙华只有留下,他知道如今在太子的心里,歌细黛很重要。   天空蔚蓝极了。   歌细黛可不要总在马车里等着,她便也下了马车,观察一番四周的地势。她的双脚刚落地,就瞧见一个少女,身着桃红色百褶纱裙,翠眉蝉鬓,发间的玛瑙珠钗,衬得少女的眼睛似宝石般璀璨。   此少女正是极其受宠的三公主景佳琳,芳龄十六,美得娇艳动人,令无数男子心生向往。皇帝老子为她挑选了诸多才貌俱佳的名单,都入不了她的眼,她说她要自己挑。在上一世,这位公主总挑不到喜欢的驸马,可是终生未嫁。可见,眼光有多挑剔。   歌细黛看着佳琳公主,佳琳公主见有人下马车,不禁也看了过来。   也不知是谁招惹了佳琳公主,歌细黛瞧见了公主眼底的恼羞,颇有些气急败坏的不满,盛雪的双颊因生气平添了几分红灿。   熙华对公主视若无睹的跳上了马车,悠闲的啃起了他的鸡爪。   歌细黛已反应过来,该有的礼节可不能少,逐垂下眼帘,拱手一躬身,“见过公主。”   佳琳公主翻了一个白眼,冷哼问:“你也是太子的男姬?”   “下官是太子府的司议郎。”歌细黛说得凛然,她这身少年装,再加上她俊俏的容貌,任谁都会浮想联翩。   佳琳公主听罢,脸上乐开了花,方才的跋扈不见了,少女的调皮尽显,“还是你干净,你长得即好看又干净,本公主喜欢。”   对于好看又干净的评价,歌细黛怔了怔。   佳琳公主丝毫没有了架子,有些羞涩又大胆的咬着唇,上前拉住了歌细黛的衣袖,声音清脆的道:“本公主喜欢你,本公主……”她解下腰间系着的玉佩,在空中晃了晃,塞在歌细黛的手里,“本公主赏你的。”   歌细黛硬生生的拿着玉佩,一下子懵了,勉强保持着常态,刚欲行礼谢赏,只见衣袖被公主抓得很紧,便也不忙于挣脱,微笑道:“谢公主。”   佳琳公主顿时喜上眉梢,扯下腰上系着的鲜红色的丝绦,塞给歌细黛,非常亲昵的娇声道:“你还很有礼貌,本公主太喜欢你了,拿着,赏你的。”   又来了一条丝绦?   歌细黛眯起了眼睛,很好笑的忍着不笑,既然有赏那就收下好了。   马车上的熙华讥笑了一声,道:“真是大方,只赏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   “本公主爱赏什么赏什么,你管得着?”佳琳公主的跋扈一下子冒了出来,瞪着马车上的熙华,呸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熙华很享受的啃着鸡爪,完全不理会佳琳公主的发飙,连看也不看她,想必是仗着太子的维护,根本就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的继续讥笑道:“你求我管我也不管。”   “你……”佳琳公主气得跺脚,抓着歌细黛衣袖的手用力的甩了一下,“你个肮脏丑陋的男姬,竟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本公主把你切碎喂狗。”   歌细黛一惊,佳琳公主的护卫就在不远处。   这位受宠的公主,可是名副其实的‘宠’,俸禄接近太子殿下,是恭王景奇天的两倍。景奇天不过是护卫一千,这位公主二千。皇帝还将京郊的一个富饶郡县赐给她。她本日里自是娇惯,那会受得了气。   熙华一副懒得理会的不屑,伸脚一踢,把马车的门关上了,眼不见为净。   “你……”佳琳公主脸颊酡红,万般愤恼都闪烁在晶莹的眼睛里,简直要被气哭了。   歌细黛站着不动,闲适的观望。熙华也太过狂妄,竟然对佳琳公主如此无礼,看样子,这并不是熙华的第一次。公主的威胁也不是第一次了。即使他们都习惯了看对方不顺眼,要闹就闹吧,歌细黛也就旁观旁观。不禁,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只觉得在何处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佳琳公主硬是把气给憋下去了,眸中春水飘荡的盯着歌细黛,轻轻的摇了摇歌细黛的胳膊,又似换了个人,撒娇般的口吻道:“你喜不喜欢本公主?”   歌细黛怔了怔,言辞诚恳的道:“公主乃金枝玉叶……”   不等歌细黛用华丽优美的辞藻形容公主有多令别人喜欢时,佳琳公主已眉间呈现凶相,用正常的音量道:“既然你喜欢本公主,只要你去杀了那个男姬,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这偌言许得真是激动人心慷慨大方。   歌细黛轻叹了口气,“杀人偿命,下官若杀了他,有了什么也无福消受啊。”   佳琳公主哼的一声,丝毫不顾虑会被别人听到,道:“本公主先把自己给你,你要不要?”   这条件可真诱惑,可偏偏,歌细黛从美人脸上看不出半分媚态诱惑之意,就连一丝勾引的意思也没有,完全是任性少女的赌气之话。   歌细黛的脸上却要露出诚惶诚恐惊喜过度的神色,并且失神的看着公主,好像自我膨胀到说不出话。否则,就太不给公主面子了。   熙华却在这时开了腔,一刀击进公主的自尊里,“你没有你想象中的迷人。”   佳琳公主的暴脾气被激得压不下去了,命令随行侍卫动太子殿下的人,自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公主就自己上了,她一下子推开歌细黛,伸手用力的拉开了马车的门,火冒三丈的跳上了马车,朝着熙华扑过去,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一个耳光响起。   还是一个耳光声。   第四个耳光。   歌细黛默默的数着,公主打得可真是用尽全力了吧。忽然,她看到佳琳公主被从马车里飞向半空,不必想,应是熙华把公主给扔出去的。   佳琳公主若是在太子的仪仗里受了伤,太子难免落下话柄。歌细黛不再细想,纵身跃起,就去接住公主。还好,熙华的力道不算太大,歌细黛拥着公主旋转了半圈,稳稳的落地。   歌细黛暼到了佳琳公主眼角的泪珠,将视线移开,她一身男装,男女有别,侍卫们已看到他们拥在一起,她便连忙后退一步,拱手道:“失礼了,望公主殿下见谅。”   “发生了何事?”景盛帝的怒喝的声音传来。   “父皇,”佳琳的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扑过去,扑进了景盛帝的怀里,“女儿找到喜欢的人了。”   “是谁?”景盛帝紧绷的神色这才展开。   歌细黛很想装着看不到,可偏偏,佳琳公主的那根细长的食指就是在指着她。   不等歌细黛装着不明状况的扭头走开,佳琳公主已奔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大声的对皇帝老子说:“我要他做我的驸马。” ☆、第48章 《荣华无量》0048   歌细黛心中一怔,佳琳公主真是唯恐玩的不够疯狂,连连的大喊了三声:“我要他做我的驸马。”   那气势真像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郎君,非君不嫁且错过悔死,勇敢的劲头很令天地动容啊。能被皇帝老子盛宠的公主这般告白的对待,不乐疯也能乐傻了。   每听佳琳公主喊一声,歌细黛的手指就暗暗的捏的紧一些。胳膊被佳琳抱得很牢,她轻轻的抽了抽后,索性也不尝试挣脱了。即在此时此景,她合时宜的面露惶然之色的微微躬身。   诸多复杂的眼神抛来,有艳羡有同情有困惑有叹息,所有的眼神凝集成一股浪,歌细黛就站在浪尖上。当然,歌细黛不能忽略有一股大浪随时就拍过来,一下子就能把她拍死。   景盛帝岿然而立,神色极其难变,眼神有些古怪的上下打量着歌细黛。   歌细黛立刻觉得被阴冷的目光审势,简直是劈头盖脸。   方才,她接住半空中的佳琳公主,被别人看在眼里,应是亲昵的嬉戏。   佳琳公主身份尊贵,尚无婚配,与异性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的肢体接触着实越矩,举止实在是轻浮,令皇帝老子很失龙颜。   皇帝老子的龙颜以及公主的体面,还有皇家威望都是重中之重,丝毫不能丧失,绝不容冒犯。   可是,皇帝老子不去瞪他的女儿,却是令人揣测不透的盯在歌细黛身上,摆明了是想将宝贝女儿的荒唐举动,归罪于她。她一不留神就会成为引诱公主的祸害,皇帝老子一声令下乱棍打死也不无可能。   哦,不一定是乱棍打死,也可能是活剥了皮。   就在四皇子谋反案期间,大公主宝琳公主与她的小叔子传出了绯闻,什么被驸马当场捉奸在床,什么不止一次的暗通幽渠,坊间传得绘声绘色。宝琳公主的名节严重受损,皇帝老子知道此事后,派人调查,御史在得到皇帝的授意下,将公主的小叔子活剥了皮,严罚是他勾引公主,道是树尚且要皮他竟然不要,即是不要,就剥了去。宝琳公主的驸马也莫名的牵扯进了四皇子谋反案,驸马被赐死,驸马一家均受牵连,死得死,流放的流放,一律籍没。宝琳公主名义上自杀,实则也是被赐死。   宝琳公主虽是不如佳琳公主受皇帝老子的盛宠,那也是非常宠爱有加的,享受的俸禄与恭王一致的。任何人触犯了皇家的尊严,触犯到皇帝老子的底线,皇帝老子都绝不手下留情。   佳琳公主只顾哗众,全然不顾局面不易收拾,不知道是真的任性骄蛮,还是成心让她处境危险。当歌细黛用余光扫到佳琳顾盼的望了一眼马车时,不禁心中苦笑:公主啊,你是指望熙华此时冲出马车,把你拉在怀里,在皇帝老子面前对你表述一番衷肠?   佳琳公主这番高调的宣告驸马人选,有私定终身之嫌,她的名节已岌岌可危。她不顾皇帝老子是否满意驸马,弄得人尽皆知,此举还有裹挟皇帝老子之嫌,使皇帝老子的威严荡然无存。宝琳公主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景玄默呢?他在何处?歌细黛不免多想了想,为何皇帝要宣走景玄默,却是一人出现在这里?   真是荒唐至极,景盛帝的眼神由古怪渐渐的显露出了阴沉,狠厉的看着纹丝不动的歌细黛。   歌细黛的背脊忽地凉飕飕的,为皇帝老子的寡情杀戮,为自己的性命堪忧。   佳琳公主还死死的抱着歌细黛的胳膊,有意无意的暼向熙华所在的马车,俨然不知处境已十分不妙。   熙华此时可不会贸然下马车添乱,公主不仅白费心机,还将无辜之人歌细黛置入绝地。   “佳琳,你要谁做你的驸马?”景玄默出现了,语气平和。他不经意的缓移了一步,似乎不知道他所站的位置,挡住了景盛帝看歌细黛的视线。   盾来了,歌细黛莫名的心安。   佳琳公主灿然一笑,浑然不知皇帝老子已起了杀心,还扬着下巴,抱着歌细黛的胳膊又紧了些,颇有些挑衅的道:“就是他。”   景盛帝的目光移向歌细黛,神情突然诡异慑人极了,那双冰潭般凹陷的眼睛闪着极端撕裂般的森寒。   歌细黛与景玄默对视了一眼,先保命要紧,她心中一定,便暗自用力一拽,与佳琳公主双双跪下,深深的俯下首。   当歌细黛跪下的那一刻,景玄默已朝旁边挪了挪,此时,歌细黛与佳琳公主是跪在景盛帝的眼前。   歌细黛语气恭谦,郑重深刻的道:“能得公主殿下的垂青,下官倍感七生之幸,实不敢高攀。怎奈情真缘深,乃是天意造化,实不敢违。恳望陛下降恩成全,下官必肝脑涂地,赤心相待,不辜负天意卿心。”她带着诚挚的歉意,伏地叩头,“今日得已邂逅天意注定,下官与公主都惊喜过甚,一时兴奋激动的失控,求陛下恕罪。”   她这一番话,立刻将形势扭转,本是皇帝老子很被动,如今,皇帝老子掌握着主动权。   天意啊,皇帝老子,这是命中注定的天意,陛下何不成人之美,顺应天意卿心。   佳琳公主举止轻浮不当,实则是遇到命中注定时的强烈激动与震撼,是人的自持所不能克制。   为了皇室的威颜、佳琳公主的体面,歌细黛只有先当了‘准驸马’。   景玄默笑意盎然,配合的接了一句,诚意的道:“如此天定姻缘,倒是令人艳羡。”   太子殿下先表达了他的立场——好姻缘。   景盛帝默然不语,神色不明的凝视着歌细黛,眼睛一转,跃过她的头顶看向胆大妄为的佳琳公主,忽而又飘向了立场很鲜明、神情很沉静的景玄默。   歌细黛紧抿着唇,紧拽着佳琳公主,让她保持着跪姿,不准乱动。   气氛静悄悄的冷肃,无人敢喘大气,风似乎都停顿了,就连佳琳公主也从歌细黛的谨慎里,感觉到了剧烈的不安。   半晌,仿佛过了很久,景盛帝缓缓的沉吟道:“朕准了,回京便提上日程。”   景盛帝的皇威被轻视,他本欲严罚此事,景玄默的立场使尊贵骄傲的他暂时改变初衷。歌细黛的一番话缓和了局势,周全了公主与皇家的颜面,他暂时也用缓和的方式处理。   歌细黛松了半口气,有赴死而生的释然。依皇帝老子的性格,今日之事必不会善罢甘体,这佳琳公主她算是非娶不可了,说不定她还会因此受到迁怒,冷不丁的就被灭口。   景盛帝淡淡的暼了一眼身侧,身侧的刘公公接到眼神,环顾了四周,将知道此事的一群侍卫、侍女记在心中。这批侍卫与侍女都将很快莫名的死去。只有死人的沉默才能保密。冷漠的景盛帝宁可尸骨成山、红血成河,也要顾全皇家的颜面,将今日之事永远封锁。   佳琳公主心中很是委屈,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放纵有多凶残,一时造就很多无辜冤魂。她并不是真要嫁给这个司议郎的,都是被那个该死的男姬气的。一想到那个该死的男姬,她胸腔里就聚着一团火气,堵得她恼怒异常。   这口气,佳琳公主赌定了,哼。她笑着,甩开歌细黛的手,开心的跳起来,投进景盛帝的怀里,由衷的欢喜道:“父皇太好了,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   景盛帝一皱眉,尽显宠溺的斥道:“堂堂公主,怎么如此躁急。”   佳琳公主搂着皇帝老子的脖子,嘴一扁,撒起了娇,“女儿高兴嘛。”   景盛帝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掠向景玄默,道:“佳琳公主的大婚由你主事,办得隆重些。”   景玄默上前一步,躬身应是,随及向歌细黛道喜:“恭贺。”   歌细黛卡在嗓子里的一口气,总算全松了。   景盛帝乘上御辇,与佳琳公主一同朝前而去,渐行渐远。   歌细黛依旧伏跪在地,一双手将她搀扶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景玄默温柔的眼神。   伴在君侧,他们都该知进知退。   歌细黛微微笑了笑,轻轻的吐了口气,挑眉道:“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景玄默跟着笑笑,垂目看了一眼她衣裳上的泥尘,抚袖便要为她弹去。   歌细黛向后退了两步,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马车。他收到暗示,便独自朝马车而去,跃进了马车。   歌细黛闲适的拍落着泥尘,嘴角露出自得其乐的笑意,绽放在别人的视野里。‘准驸马’该有的愉快与惊喜,她丝毫也不掩饰。   熙华惹出这场惊心的局面,景玄默自是要与他沟通一番。歌细黛缓步走到马车旁,静立的等着,放眼眺望着山野秋色,心中升起一腔零零碎碎的怅然。   也不知皇帝老子对她突起的杀意,是否能消褪。歌细黛自知该慎之又慎。   他们深谈了一会,熙华下了马车,见到旁边的歌细黛,歉意的叹道:“对不起,是我没有处理好,牵连了你。”   歌细黛瞧了瞧手里的玉佩与丝绦,恍然想起初次见熙华时,他就佩戴着这块玉佩,想必玉佩是他送给佳琳公主的,或者是被佳琳公主要去的。而佳琳公主生气的将玉佩随意处置,熙华心中不悦。   同盟毕竟是同盟,事情还需要一起去面对,一起去解决的。她笑了笑,为打消他的自责,用开玩笑的口吻低声吃吃笑道:“迎娶你的女人,该是我过意不去啊。”   熙华也笑了,笑得有些无奈。   队伍继续向祈山前行。   歌细黛乘上了马车,景玄默将她揽坐在他怀里,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纱布包,打开,是许多清洗干净的葡萄粒,他捏起一粒剥开了,喂给她吃。   “好甜。”歌细黛津津赞道。   “多吃。”景玄默轻笑着继续剥葡萄喂她。他知道此地山野里的葡萄很好吃,当他在皇帝老子宣见后,便迅速的赶往远处的山野,摘了一些葡萄,并洗干净,只为讨她的喜欢。却是差一点使她一人面对险境,不禁心有余悸。他要保护她。   她吃着,吃得很享受,有一滴葡萄汁沾在她的唇角,他凑过去,用唇轻轻的拭去,顺势,缓缓的覆在了她柔软笑意的唇瓣,探入更深的去品味她的迷人甘甜。   他们默契的沉溺在每一个难得的宁静时刻,醉心于两人间的温柔相待,有种情意无需言明,即是闭口不谈也绵长深邃。 ☆、第49章 《荣华无量》0049   夕阳刚刚隐入峰峦间,御驾已到了祈山行宫。   祈山行宫依山垒砌,与独秀的山势浑然一体,围绕行宫蜿蜒起伏的宫墙长达六十里。湖泊碧波荡漾,古木枝茂参天,山麓处泉水露头,动物繁衍不息。   景盛帝每年都会来祈山狩猎,享自然野趣,兼处理政务。   歌细黛静静的眺望嵯峨的楼宇,往事在心中翻滚叫嚣,那十日十夜的杀戮都还历历在目。   上一世,歌细黛说服了阵守边疆的魏王,借用他的兵力围攻祈山行宫。血染苍山,火烧宫殿,尸骨遍地,整整十日十夜炼狱般的破釜沉舟,两败俱伤牺牲惨烈的逼近了龙榻前,无所不用其极的迫使景盛帝写诏书禅位于景世开。   皇权龙位,万人之上,唯有血与泪是真的。亲情与爱情不过是垫脚石。   歌细黛的眸色凉了几分,不禁轻叹了口气。于险象迭生里,她倾向于顺从自我的内心,去纵情的活一回,保持着随时能急流勇退的清醒,永远对自己最好,不委屈自己。   “怎么?行宫有血光之灾?”景玄默低声悄问。他总能这般直接的看穿人心。   “猎物的地狱之门。”歌细黛只是一笑,收回视线,迈进了东阳殿。   大仪殿是景盛帝及其嫔妃的居所,东阳殿是太子殿下景玄默及其随从的居所。   “嗯?”景玄默将侍从捧来的清凉泉水递给了歌细黛,让她先喝。   “猎物何错之有,不曾伤人骗人欺人害人,却没有那些伤人骗人害人欺人的人活得逍遥自在。每年深秋狩猎,不知有多少觅食的动物惨遭横祸,不知有多少幼崽孤独无依。”歌细黛并不客气,接过瓷杯便饮了一口,祈山的泉水甘甜一绝。   她刚要拭去唇角的水渍,景玄默已凑过来,用舌尖轻快的舔了去。   她拧眉,接着说:“每每提及‘善良’一词,都是用来形容人,着实幽默。”   景玄默清声道:“世间万物,各有各命。”   “是啊,各有各命。”歌细黛将脸上的表情换了去,一副轻松泰然样,提醒道:“昭月殿设宴,太子殿下该入席了。”   “我们去换身衣裳,你的妆容再理一理,要瞒得过他们的眼睛。”景玄默牵住了转身要走的她。   “哦对,我现在是准驸马,也该出席。”歌细黛笑笑,显然很享受这种身份。   入了寝宫,景玄默在屏风后换起了衣裳,歌细黛于铜琴前由丫环补妆,此丫环的易容之术手艺高超,单瞧面容,万人中不过只有一人能识出她是女子。再经丫环搭配服饰,翩翩公子形象跃然于世。   一片薄刀被置放进衣袖间。起初,便就是这名丫环在为她穿衣时,歌细黛无意的一触,碰到了丫环袖间的薄刀,她心生灵感,向丫环要了一片薄刀,也放在袖间,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想不到,薄刀的第一次倒是沾了景玄默的血。   歌细黛在铜镜前左顾右盼,打量着周身,忽地想到一件事,便俯耳向丫环说了句什么。丫环应是。不多时,丫环便将歌细黛所要之物呈上。   “你倒真是有需就有。”歌细黛笑了笑,接过丫环掌中的一粒药匿在袖里。   “也不全有。”丫环服侍了歌细黛数月,初次开口说话。   歌细黛一听,不由一怔,诧异的看向丫环。   “奴婢已二十八岁。”丫环坦言道。   歌细黛恍然颌首,怪不得此丫环模样长得似十余岁,怎么声音却似妇人般。也对,此丫环会易容术,应是将自己的容貌也变了样。   “她名唤青曼,”景玄默自屏风后走出,“她先前服侍我的生母天圣皇后,她本已过平凡生活,是我将她寻来照顾你。”   歌细黛微微一笑,对青曼道:“皇室荣辱风谲云诡,能过得了平凡日子实属安稳,你若有心,大可离去。”   丫环青曼神色宁静,语气沉缓,“奴婢要亲眼看着害死天圣皇后的众人,是怎么死的。”   众人?是谁们害死了天圣皇后?歌细黛话到嘴边也没有问出,事情知道的越少,能有的选择就越多。   景玄默眸中冷凝一闪而过,岔开了话题,揽着歌细黛临镜而照,抿嘴笑问:“我与你,谁更俊?”   丫环青曼欠身告退。   歌细黛望向景玄默,他的姿容真是令人心颤不敢直视,轻轻一看,只觉浊世之眼会污了那清雅尊贵的华美,想必他的母后更有倾天下之貌。她眨眨眼,他的姿色很让女子羡慕,自是无人能有他俊。   景玄默眉飞毛舞,轻笑道:“我母后很美,我们的女儿们也会很美。”   女儿的容貌似父亲,男儿的容貌似母亲,他们的女儿们会很美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歌细黛听罢,很不感兴趣似的赶紧扭头就往外走,面颊红似樱桃。   此时,天已漆黑一片。   仰天望向夜空,辽阔而遥远,方知何为繁星璀璨。   设宴的昭月殿建在一处平坦宽广的悬崖上,邀对百丈峭壁,纵观山林翠叠,于月色中听风声呼啸,别有一番韵味。   殿内殿外高挂着许多八方宫灯,灯光明亮,灯罩精致雍容。人在灯下,赏心悦目。   秋风阵阵,吹得宫灯摇曳,光影飘来飘去,恍若于旷朗的云端。   歌细黛与景玄默一行刚到殿外,佳琳公主便突地跳了出来,扬着下巴哼哼的笑,目光在随行的侍从里寻来寻去的。也不知道她寻找什么,亦不知道寻没寻到,只是当她的视线重新落在歌细黛的脸上时,已收起了笑,板着脸,哼道:“本公主等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说罢,佳琳公主嘴一扁,哼的一声,背着手独自进了殿。   景玄默与歌细黛对视了一眼,便是一笑。熙华有事要忙,还未到,想必是让佳琳公主久等了,惹得佳琳公主满心的不悦。   他们双双入席,景玄默坐在次位,歌细黛坐在景玄默斜对面,与景世开相邻,与佳琳公主相对。   景盛帝还未到,尚不能开席,紫檀木矮案上摆着酒壶器皿。   歌细黛刚一落坐,四面的目光便包围了过来。太子府的司议郎荣为佳琳公主的驸马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源于佳琳公主的奔走相告,唯恐这件大喜事传不到熙华的耳朵里。   景世开好奇的瞧了又瞧,此少年的容貌倒算是俊逸,为何能如此迅速的颇得佳琳的好感与倾慕?此人姓甚名甚家境怎样?景世开虽是好奇,却并未与此少年攀谈,隐约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不如先坐以观之。   歌细黛感觉到景世开在审视她,她抬起眼,目光一转,将席中几人都扫了一眼,浅笑着收回目光,为自己斟了杯酒。   不愧是宫廷贡酒,味美香醇。可惜景玄默滴酒不沾,终日以泉水代酒掩人耳目,品不到清郁回甘的酒。   景玄默欣赏着歌细黛饮酒,那一提一饮间,姿态潇洒绰约,不禁含笑举杯一敬。   歌细黛迎上他的敬酒,会心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垂目又续了一续。   佳琳公主咬着唇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殿门处,那个该死的男姬怎么还不来,她手指间把玩着酒杯,无聊至极。   在这时,倒真是来了一个人,并不是熙华,而是那位徐梦娇。   徐梦娇裹在一袭轻薄娇软的白衣里,似被夜风送来的一般,于宫灯的红光下,很显得娇艳脱俗。她身姿曼妙,款步姗姗,已步入殿内。   “梦娇见过太子殿下。”徐梦娇轻折纤腰欠身,倾身下拜时胸前**露得恰如其分的妙,声音软绵细腻,简直是痒在人的骨髓里。   景玄默淡淡的暼她一眼,慢慢的饮着杯中水。   徐梦娇眸中隐现一丝不甘,保持着端庄的笑意,继续行礼,“见过佳琳公主,见过安琳公主,见过表哥。”   佳琳公主充耳不闻,继续盯着殿外。   安琳公主微笑颌首示意,目光悄悄的溜向了歌细黛——佳琳公主的驸马就是好,佳琳公主的什么都好,都应该归她所有。   歌细黛感觉到两道火辣辣的眼神盯着她,她一寻,便对上了安琳公主的眼睛,那几乎毫不掩饰的诱惑,使得她故作内敛的将头扭开。   景世开轻摇着折扇,温和笑道:“表妹不必拘礼。”   徐梦娇立于殿内,眼波流转,瞧了一遍每处空位,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景玄默的空酒杯上。是个借机接近他的机会。她有习舞之人特有的步姿,一身娇好似灵蛇蹁跹,翩然已至景玄默的眼前,纤指皓腕一旋,便要伸向了桌上的酒壶。   多么熟悉一幕,歌细黛突然咳嗽了起来,上次在闲清王府,便就是有一女子近身斟酒,被熙华一掌打死。此时,徐梦娇重演那一幕。   景世开当然也记得闲清王府的先例,赶紧急唤:“表妹。”   徐梦娇的手指刚从袖间滑出,便听到了景世开的声音,若有所懂,迅速的收回手臂,回首看向景世开。   景世开无事般的道:“想必父皇快要驾到,表妹何不是时候入座?”   徐梦娇点点头,瞧向景玄默,莞尔笑笑,笑容妩媚美艳的恰当,多一分就过于妖冶,少一分就稍显单薄,手掌轻划向景玄默身旁的空位,柔声问:“不知梦娇能不能坐在太子殿□侧?”   真是个顽强的女子呢。歌细黛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将酒杯放在唇间,似饮非饮。   景玄默幽深清透的双眸骤然移过去,似圆月皎洁之光倾泻而下,落向徐梦娇。   徐梦娇惊了惊,魂魄都似震散飘远了,一颗心紧张的扑腾直跳。   景玄默清冷的道:“不能。”   毫无余地的拒绝,似无数冰珠子漫天砸下。   徐梦娇身形一抖,窘迫之态微微一现便褪了去。上一次已被拒绝,再多几次拒绝又何妨,她就不信这个男子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她就不信自己的美色软不了他的硬。骄傲的她不能赌输了——徐知达皇后与她打赌,说她征服不了景玄默。她有自信。她不甘心。   歌细黛轻抿了抿杯中酒,一丝叹息随酒入腹。   “三哥可不能让你坐他身侧,歌姑娘与熙华公子还分配不均呢,”摆台阶的人开腔了,景世开温文尔雅的热情招呼道:“表妹,来,来坐表哥的身旁。”   徐梦娇大方的向景玄默欠了欠身,轻迈莲步,入坐于景世开的身侧。   一听到熙华的名字,佳琳公主顿时便来了精神,嘴角讥诮的一暼,早有准备的回头看了一眼丫环,道:“让他们进来。”   丫环应是,不一会,四名模样清秀俊美的少年便进了殿。   佳琳公主本是想等席宴过后再进献的,熙华迟迟不出现,她气得头疼,嘿嘿笑道:“太子哥哥,这是我选了三个月,专门为你挑的,喜欢那个就要那个。”   皇子公主们总是为景玄默挑选男色,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佳琳才会无所顾及。   景玄默明亮的目光在四名少年脸上扫了扫,浅笑,轻描淡写的道:“全要了。”   “熙华是又要失宠?”妖惑鬼魅的声音飘来,红衣闪现,熙华已坐在了景玄默身侧,雪白无骨的修长纤指执于酒壶,为景玄默的空杯满上,随及姿势慵懒恣意的斜卧。   景玄默眼神一抛,身后的侍卫上前,将四名少年领了出去。   佳琳公主心中暗喜,就是要让这个该死的男姬失宠,冷言冷语的道:“太子哥哥不会让你下场太惨。”   熙华不语,姿态妖娆的俯在景玄默耳畔低声的说着什么。   佳琳公主见他们举止暧昧,不禁恼极,脸上可是带着温柔的注视,对着歌细黛恩准般的口吻道:“如今你已是本公主的准驸马,不必再避嫌,想坐在本公主的身旁,大可坐过来便是。”   “下官早有心提醒,公主所坐之处是风口,想邀公主与下官同坐,以免公主受风着凉。怎奈生性矜持,迟迟未邀,即是公主不嫌,望公主移驾坐来下官这里。” 歌细黛微微一笑,言辞诚恳。公主想要让她配合演戏,还让她过去,嘿嘿,不可能。   佳琳公主一万个不愿意,见歌细黛目光坚定,为了斗气,便移了过去,笑吟吟的道:“驸马就是体贴,让本公主很是喜欢。”   见佳琳公主是带着酒壶与酒杯而来,看来是有心饮个几杯,歌细黛就主动为佳琳斟酒。   佳琳兴致颇高,拿起酒杯就往嘴里灌,脸上带着兴奋的笑,热情的跟歌细黛攀谈了起来。好像两个人的关系非常融洽熟识,熟到可以畅所欲言,熟到佳琳的脑袋不时的会依在歌细黛的肩膀。   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呢,用故意与异性言行亲昵的方式去吸引恋人的注意,并想要以此使恋人的心绪大乱。只是可惜,熙华知道歌细黛是女子,对佳琳三番两次抛去的挑衅眼神视而不见,心情不仅不受影响,反而还大好。   歌细黛总是为佳琳的酒杯斟满,为自己倒个几滴。两个对饮时,佳琳总一饮而尽,俏丽的脸庞已酡红,目光有迷乱了,谈笑声已失态。   熙华越是无所谓,佳琳心里就越是生气,表面上就对歌细黛特别温柔喜欢。几乎已恨不多搂住歌细黛的脖子亲上几口了。当然,公主还是有点自制的,她凑到歌细黛的耳边说:“你亲本公主一下。”   歌细黛眯起眼睛,轻声道:“下官不敢越矩。”   佳琳公主哼的一声,压低声音命令道:“本公主命令你亲。”   歌细黛一脸浮想联翩的样子,激动的嘻嘻笑着,轻声道:“那下官带公主去殿外,寻个僻静之地,公主想要下官怎么亲下官就怎么亲,好不好?”   “不行,就在这里。”佳琳是要亲给熙华看的。   歌细黛将眉一挑,端坐不动,沉声道:“在这里不亲。”   佳琳公主非常的不满,气得没有一点自制了,将嘴巴冲过去就要亲歌细黛。   歌细黛眼急手快,漫不经心的向旁边一闪,捏起佳琳的酒杯挡住了来势汹涌的嘴,吟道:“公主请。”   佳琳公主暼了暼嘴,没好气的吞咽了一大口酒,狠狠的瞪着熙华,简直想扑过去咬撕了他。   眼瞧着一壶酒已将饮尽,歌细黛趁佳琳不备,将袖中的一粒药置入酒杯,斟满了酒。   歌细黛不难觉得佳琳会在宴席上胡闹,便向丫环青曼要了粒药,在关键时候,使佳琳昏睡,免得再惹出事端。   佳琳毫无防备的饮了杯中酒,药效倒是很快,不一会,她便倒在了歌细黛的身上。   歌细黛扬手对佳琳公主的丫环道:“公主今日开心,与下官尽兴畅聊,累了,扶公主去休息。”   公主的丫环们连忙涌上前。   佳琳公主被扶出去不一会,熙华已不见了踪影。   如今,景玄默的身侧是空位,他举杯相邀歌细黛,“不如来我身旁坐,我们同饮几杯。”   此话虽然不是询问,却满含尊重,不是君臣之间的尊重,而是平等。   这份尊重,使徐梦娇暗恼的握拳,难道太子真的只喜男色?她不甘心。   “下官亦有此意。”歌细黛欣然接受,起身前去,落坐于景玄默的身旁。   两人刚对饮了一杯,忽听殿外高呼:“陛下驾到,桃妃娘娘驾到。”   歌细黛顺势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正值盛宠的桃妃娘娘。 ☆、第50章 《荣华无量》0050   真是香得令人消魂荡魄。桃妃娘娘的人未到,香味已飘散满殿,歌细黛敏感的鼻端嗅到了那浓烈却不刺鼻,反而极其诱人好闻的异香。   一袭艳红裙纱,芙蓉面,眉宇间蕴着似仙又似妖般令人恍惚的风情,体态娇小而轻盈,仿佛似一枝洁白梨花,又好像是婀娜妩媚的西香莲。宛若海棠春睡,又如鬼魅妖娆。双睫一眨一合间,神态变幻莫测,令人目炫,引人遐想。   但凡是能听到一些皇宫轶事的,都听过说桃妃娘娘,自她入宫后,很得圣宠,更是夜夜侍寝,已成空前绝后。   歌细黛耳闻的桃妃娘娘,都是侍从在向景玄默汇报时得知的。桃妃娘娘本是闲清王景荣进献给景盛帝的舞娘,终年用罕见药草沐浴泡体,娇躯软绵奇香撩人。景盛帝一见便无法自持,舞毕后便临幸,红罗帐中**酣畅,见美人又是处子,娇艳诱惑,很是欢喜。因美人桃花夭夭,逐封为桃妃。   景盛帝此人向来干脆果断,对徐知达皇后直接说道:替朕保护好桃妃,她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朕必也让你有什么闪失。   皆知景盛帝是痴迷于桃妃娘娘的美色,心想过些日子,皇帝应会厌倦了。殊不知,这一等已有半年时光。皇帝非但不厌倦,倒还喜欢的更甚,此次祈山之行仅带了她一位嫔妃。可见桃妃的活儿有多妙不可言。   徐知达皇后并没有将桃妃当作对手,因为桃妃无法生育,也无外戚。仅凭床上的功夫让皇帝意乱魂迷,倒也使她放心。皇帝身强力壮的,需要美人共赴**,无可厚非。再说,桃妃是景荣进献的,也相当于是她的人。   此时,景盛帝落坐于首位,桃妃娘娘陪于身侧。   这样一个风流入骨的桃妃,就连身为女子的歌细黛也忍不住想多看看。   放眼瞧去,桃妃的神态真是端庄有余,怎么看怎么有大家闺秀的淑娴。而当她眼波盈盈的与景盛帝对视时,娇笑的容貌美艳,烈焰般的迷惑百媚横生。能如清水静谧安怡,也能如热火奔放热情。   倒是个厉害的千面女子呢。歌细黛微微一笑,执起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了抿。景荣也很厉害,挑女子的眼光确实独特,进献的真准,怪不得闲清王府又明目张胆的在扩建了,敢情是跟皇帝老子达成了一笔生意。   景盛帝环顾下座,目光射向歌细黛,沉声问:“佳琳呢?”   不等‘准驸马’歌细黛应话,景玄默就为她挡在前面,清声应道:“佳琳是最先到昭月殿的,只因一路颠簸,又恰逢身体有些不适,儿臣便让她去休息了。”   歌细黛微微躬身,附和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景盛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抹复杂之色在他眸中闪过,他倒是有心看看此女如何收场,难道当真就娶了佳琳?   “桃儿饿了。”桃妃的声音真是酥脆,轻启艳唇间,便能令人联想鸳鸯被下的粉软玉骨。   景盛帝方才还一脸冷沉,一听桃儿饿了,连忙就下令开宴。看向桃儿时,整个人都变了样,变得心情极好。倒是很有自制,没有失态。   宴席开的慢,过程匆匆,结束的快。因为皇帝老子很赶时间,难得能享受野趣,他珍惜分秒。   出了昭月殿,夜已很深。   月光下,树林间,景玄默与歌细黛沉默不语的散步。他似月色清凉,她似瑶林琼树。于僻静之处,他牵起她的手,轻轻的相握。   秋夜凉意渐盛,有枯叶随风吹落,落在她的肩,他轻捏去,在指间捻着。   她喜欢这种安静,尽管很短暂。   他送她回到东阳殿,陪她进了寝宫,道:“景世开邀我饮茶,我去去就回,你先睡。”   歌细黛笑道:“我想换回女妆,与你同往。”   “明日再见他,”景玄默的目光很温柔,“你累了一天,多休息。”   歌细黛挑眉,便又一笑,并不逞强,“我确实疲累。”   丫环青曼捧着温水而来,待景玄默离开寝宫后,为歌细黛细致的卸去妆容。   歌细黛洗漱了一番,舒服的泡了泡脚,便躺在了床榻之上,拉了床幔。她翻来覆去的睡意全无,这些日子,她真是习惯了有他睡在身旁。她告诉自己要清醒的对他,不可再重蹈覆辙。   已过了一个时辰,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歌细黛还没有入睡,她睁开眼睛,竖耳听着,景玄默是该回来了。   刚传来关门的声音,便又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便是关门声。   难道景玄默又出去了?   就在歌细黛想要起身去一探究竟时,殿门处一个飘忽幽怨的女子轻叹道:“你明知道我一路跟着你,你还不理我。”   歌细黛一怔,声音很耳熟。   “我想见你时自会见你。”景玄默的语气清冷依旧。   “可是我想……见你。”那个‘见’轻得听不清,女子的声音柔软极了,温柔的像是茸毛轻轻的撩弄耳朵,搔得人心酥-痒难耐。   桃妃娘娘?!歌细黛微微皱眉。   景玄默眸色一冷,气氛刹那间冷沉冷沉的。   “你总是这么严肃,连个玩笑也开不得,”桃妃慢悠悠的踱了踱,脚步摇曳婀娜,寻了个椅子坐下,笑得娇艳,她只是静静的坐着,无数风流韵态流水般迤逦开去,幽香暗送,“你不必有顾虑,他累得像死猪一样,不到天亮是醒不来的,我的骨头都快要被他弄碎了。”她轻轻笑了笑,眼睛也在笑。常有人提起的,那种能将男人带入地狱的尤物,说的一定是她。   景玄默瞧了她一眼,神色已沉静如常。   桃妃舒服的朝桌案倚了倚,翘首瞧他,婉转低语:“每次与他一起,我的脑中总是想着与另一个人,我的心里……心里就舒适了些。”   歌细黛隐隐的捏了捏手指,这个‘另一个人’很显然是谁。   半晌,景玄默的态度意外的和气了,颇有些怜悯的道:“辛苦你了,委屈你了。”   “有你这句话,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桃妃笑着。   歌细黛听到椅子晃动了几下,女子娇吟般的轻笑:“前些日子,我寻个时机见了一次景荣,他让我探听老头子有没有废黜太子的想法,依你的交待,我对他说有。”   景玄默若有所思的颌首。   桃妃娓娓轻诉,“景荣说会设一个局,让老头子能名正言顺的废黜太子,到时候,要我想方设法的将老头子带进局里,我答应了。”   景玄默笑了笑。   躺在床榻上的歌细黛,不禁也笑了笑。原以为桃妃是为景荣效命,殊不知,桃妃是景玄默的人。想必,景玄默是知道景荣惯以女色行事,便利用了景荣的擅长,制造机会使景荣发现桃妃的与众不同,吸引景荣将桃妃献给皇帝当作耳目。只是可惜,景荣的算盘都打在了景玄默的手心。   联想起景玄默用扇面吸引景世开,又用美色吸引景荣,可见他真是一个善于利用别人的特点,为己所谋。   歌细黛的手指捏紧了些,这位不喜女色的太子殿下,倒是与举国最为关键的女子交情不浅。哦,不止不浅,简直深不可估。她的心顿时重重的。   桃妃青葱般的手指掠过前额,理了理碎发,“那个老女人多次暗示我,让我吹吹老头子的枕边风,让老头子换太子。我答应了。”   景玄默的瞳眸里闪过一丝凛然之光,掩在清冷平静之后,偶尔一现,精芒夺目。   “哪些朝中重臣是你的眼中钉,你说给我听,寻个老头子宴请权臣时,我助你除去。”桃妃脉脉的瞧他,“你离老头子的让位期不足一年,时间紧迫,我想为你做些实在的事。”   “我早已提醒过你,不要与他妄言国事,他生性薄凉心计狠辣,别轻视了他。”景玄默道,“需要你做的,我自会告诉你。”   “好,好,我听你的,你担心我为我好,我是知道的。”桃妃笑着移了移,换了个姿势,起伏曼妙的身线就完美的呈现在他眼前,那令男人梦寐以求的浑圆露得恰好,诱人极了。她的笑涡浅荡,她的风情妖娆,她的媚态烟视,她的香软丽色,举手投足间对男人是个很大的考验,少有男人能把持得住。   他们怎么不说话了?歌细黛听到椅子晃动的声音,一切便寂静了下来。她皱眉,难不成会听到娇喘呻-吟?   过了片刻,桃妃轻叹了口气,“每一次我都是按剂量下药,为何不见他的身子日渐衰弱,他的性-欲却是越来越高涨了。”   “还会更高涨。”景玄默自是知道药效。   桃妃冷笑一声,一声声的冷笑,“反正你是太子,不如我趁机杀了他,你能立刻即位。”   景玄默说出了计划好的打算,“他至少要活到我登基后一年,若是死得突然,政权动荡。有他在,稳得住各方势力。”   桃妃一笑,笑得花枝轻颤,“那我再多耗些日子,记住,你答应我的事,莫要忘了。”   “我不会忘。”景玄默说得笃定,“你如此助我,我定会让你如愿。”   是什么事?歌细黛突然很想知道,关于他对别的女子的承诺,她都想知道。   桃妃见他始终正视着她,眼睛里除了清凉便是沉静,无一丝波澜,不禁又叹了口气,他真是心如止水,似乎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便是登上九五之位。可偏偏,她今日来了兴致,想好好的对待这个未抵过极乐之处的少年。   轻盈的身形一旋,桃妃已亭亭立起,朝着景玄默柔肠百转的深深一笑,宛若被风吹起的春柳,摇曳生姿,朝向床榻而去。   静伫榻前,桃妃挑指便要拉开床幔,她的手刚触到床幔,景玄默已落在她身边,两根手指缠住了床幔。   歌细黛一怔,目光灼灼的看向轻晃的床幔,察觉到有人近在幔外。   “你想不想……想不想要……要我?”桃妃的声音与眼神都柔软至极,那是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邀请。   回应她的,是声音与眼神都冷沉至极,“我的女人在休息,不得惊扰她。”   歌细黛牵动了一下唇角,往坏处想着:若是床榻上无人,是否就要?   不等歌细黛收起冷意,床幔已被轻拉开,她迅速整理好心情,准备应付景玄默招来的桃花,映入眼帘的却是景玄默。   歌细黛坐起身,挑眉道:“她走了?”   景玄默温言道:“走了。”   “误了你的美事,抱歉的很。”歌细黛嘴里说着抱歉,语气里可毫无歉意,倒是有些寒意。她是和衣而睡,已下了床榻,坐在床前木椅穿起了鞋。   景玄默低低笑了,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辉,“你在吃醋?”   歌细黛心下一乱,吃醋?有吗?她拧眉看他,即不解释也不掩饰,索性也不理会,起身便往外走。   “去哪?”他拉住了她的手。   “去看看佳琳,她该醒了。”她不回首,只瞧向殿门处。   “有熙华在她身边,你还不放心?”景玄默知道熙华对佳琳的情意。   歌细黛笑了笑,淡淡地说:“没有男人可以放心。”   景玄默的脸色变了变,扳过她的肩,凝视着她,笑道:“醋味真大。”   歌细黛眯起眼睛,一副‘胡说乱语什么跟什么你说的我听不懂’的模样。   “去吧,快去快回,我等你。”景玄默松开了手,见到她的在乎与介意,他的心情很是愉快。   歌细黛踏出寝宫,迈下台阶,飞身而起,身影一闪,顿隐入夜色里。   她现在是佳琳的‘准驸马’,佳琳若是有了麻烦,她难逃干系。算好了药效已褪,她便要去确认佳琳安好。   四处巡视的侍卫真是不少,守卫森严。   歌细黛自是不能走殿正门而进,凭借一身轻功,迎月轻飘,栖在公主寝宫的屋檐。观察了片刻,发现公主的侍女都躺依在檐下,想必是熙华封了她们的穴位,使她们入睡。   她悄然落至屋外,移步到窗前,凑耳去听。果然,佳琳公主已醒,正在与熙华吵闹。   娇蛮公主口不择言,怎么伤人怎么说。熙华并不相让,怎么硬怎么回击。   真是一对冤家呢。   忽听熙华的音量高了一些,说了句:“既然你那么喜欢你的驸马,你可以去找他,说不定他就在窗外偷听,偷听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好事。”   歌细黛皱了皱眉,看来熙华是知道她在,并且还暗示了,暗示好事将近,再听就不合适了。   既然如此,她便不多管闲事。相信上次景玄默与他相谈后,他会有分寸。   歌细黛回到了东阳殿,深深的望着景玄默所下榻的寝宫,犹豫一下,折身进了她自己的卧房。免得长夜漫漫,再有别的女子去寻他时,扰了他的桃花。   她嘴角浮起一抹怅然的笑意,心里很不舒服。   推开屋门,趁着自窗户投进的月色,她摸黑挪到床榻前,掀开床幔,不禁秀眉微皱,床榻上竟是躺着一个人——美到极致的景玄默。   他真是算准了她会进这间卧房,而不是去他的寝宫,所以在这等她。   歌细黛见他似睡得香沉,便转身就出去,自然是想要打击一下他的判断。她左脚刚提起,尚未迈出去,床榻上的人伸腿一勾,她没有防备的向后倾倒,栽在了他身上。   景玄默低低笑着,拥着她翻个半圈,将她揽拥在身下。   “还在吃醋?让我尝尝。”景玄默低低笑着,不等她说话,便用湿热的唇去品味她的气息。果然是醋意很浓呢。   他的吻不似以前的温柔轻盈,而是多了几分霸道狂烈。他的吻越来越灼热,舌齿间的力道越来越急促,疯狂的吸吮出她的轻喘。   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使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他像是在沙漠里困了很久,在见到绿洲时不顾一切的奔赴,用其全部的力量跃入,尽管那可能是深不见底泥潭。   感受着他吻里的悸动与火烫,她试着回应他,回应他的一触即发。事实上,也有一团火聚在她的嗓子里,她想要将它释放出去。   只是与她拥吻已无法让他满足,他的手掌沿着她的身侧缓缓的向下移,滑到了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她跟着一颤。   他的喘息粗了,幽深的眸子里升腾起一片迷离之色。不由自主的去探寻她的衣带,生疏的拉扯,倒是被他解开了。   她的心一抖,全部的感官都聚向了一处,有一片柔软在触碰她的肌肤,毫无阻隔的,沿着她的腰一路酥-痒的向上摩挲。她能体会到那掌心的激动与紧张,更多的是贪迷,就像是对待细嫩脆弱的花蕊,痴恋的徘徊于它的芬芳。   他大大的手掌肆意的游走在她的温暖里,真是滑腻柔润的肌肤,他爱不释手,要去开垦更多,去细细的研究那令他魂牵梦绕的神秘所在。   她刚想伸出手去提醒他要克制,他的双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它们举过她的头顶,用一只手握住,闲出的一只手继续去遨游在她的无法战粟里,挑逗着她的身子一阵一阵的软绵,听着她不能自抑的低低喘息,他刹那间心魄俱颤,唇间顿时燃着火苗般烧向了她的皓脖,轻轻的啃咬她肌肤细纹里渗透出的清爽。   这……,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上衣已被他撩开扒去,他似在试图解她的裹胸布,他毕竟没有经验,解了好一会也解不出头绪。而他的吻正滚烫的落在她的精致锁骨,有渐渐向下蔓延的趋势。   “等……等。”她急急的喘息。   “怎么等?”他索性抬起身,低头看向她的胸前,双手一起去扯弄那该撕碎的裹胸布。   她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上身贴向他,右腿,是的,用右腿攀住他的身子,用力的将他往床榻里面翻压。   见她不是要将他踹下去,他便顺着她的力量,被她旋个半圈,转眼姿势就变成了她在上他在下。   也没留给他说话的间隙,她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压住他,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似暴雨落下,窜进了他的齿间舌根,狂乱的搅缠着他的呼吸,去狠狠的撬动他的意念,略带有惩罚性的蛮横。   她可不仅仅吻他,一只手已探向了他的腰带处,去解他的腰带。她的衣裳已被剥开,她可不允许他的衣赏还这么完整。她说过她不喜欢吃亏的。   哦,原来她想要在上面,原来她喜欢在上面。他心里愉悦极了,十分配合的躺在她身下,还主动去帮她将自己的腰带解开,摆明了是任卿采摘请卿多采随便采尽情采的姿态。   采吧采吧采吧。   她可不管他此时心里想些什么,吻的轻重丝毫不减,在他的引导下,她很顺利的剥开了他的上衣,使他的肌肤一寸一寸的袒露尽显。   当他们腹部温热的肌肤刚一接碰到时,两个人同时哆嗦的颤了颤,呼吸都骤然沉了些。   她连忙坐起身,慌乱间伸手撑在了他的胸膛,掌间的触感真是结实细滑,感受得到他的心跳狂乱无比,他的体温也发烫的厉害。   他情不自禁的随她坐起,将她娇嫩馨香的身子揽在怀里,缠绵的吻落在她的脖处,继续去体验情动心动的**嗜骨,那是只有她能给他的感觉,最原始最纯粹最简单最直接的跳动。一呼一吸间,他的胸腔里涌起痒痒的疼,疼得想要与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猛得才意识到,她本是想将丢了的便宜捡回来,却是玩起了火。   这是第一次,她意识到他的吻不再只是分享,不再只是陶醉,而是多了掠夺侵占的意味。他的气息也不再只是纯净清澈,而是多了男子雄性,那种不可一世的**箍住了他,他的阳刚之气极盛,并且还在恣意膨胀,同时,也在一点点的吞噬她的娇软。   “我……”她的手指在用力的捏着,闭着双眸,一动不动的承受他渐渐急迫的动作。   “嗯?”他的声音已不清脆,而是夹杂着炙热的粗哑。褪去了她的上衣,手掌反反复复的游移在她的凸凹玲珑之处,迷恋的沉溺其中。复杂的感官刺激似浪涛般,一波是满足,紧接着一波就是空虚,他在情海荡漾,一会满足一会空虚,这种极端矛盾的感觉,简直让他发狂。   随着他的手缓缓的移向她的腿处,她越来越紧张,紧张的身体在渐渐紧绷了。她想要喊停,抑或是她想要等他主动停。她的身子绷得更紧,呼吸急得几欲窒息,有什么东西一直被压抑着,想要释放又害怕释放。   就在她担心他会失控时,他的手硬生生的收了回去。他深深的呼了口气,低低的哼了一声,轻轻的搂着她。   “我母后就是你这个年龄时怀上我的。”   “喔。”   “你明白?”   “明白什么?”   “我说,我母后就是你这个年龄时怀上我的。”   “喔。”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配合的新年活动,从即日起至2月28日,派发红包(相当于送币,用于看V文)--   有两个条件如下:   1:在V章节里留千字长评(读者在V章留长评,能得红包,还能得50个月石奖励的)   2:以及在V章节里留不少于20条的2分评   以上两个条件,达成其中一个即得红包   派发的币是我个人从收益里拿出来的,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有兴趣的可以参与--   ----   祝美妞们在新的一年里开心、健康、幸福! ☆、第51章 《荣华无量》0051   当歌细黛睡醒来时,天已经很亮了,身边的被褥下已凉。景玄默总是睡得很晚,起得很早,许多个清晨,当她醒来时,他总是不在,他曾为此道过一次歉。   回想起昨晚,她不由得脸红的一笑,似乎不管在何时,为了何事,他总是知道适可而止。真是一个可以让人放心踏实的男子呢。能时刻保持清醒,确实不易。   她刚坐起身,床幔外响起丫环青曼的轻声询问:“醒了?”   “一不小心睡得久了些。”她笑。   “太子殿下随皇帝去狩猎了,临行前交待,说是昨晚景世开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今日便没有随皇帝去狩猎,你若愿意,可以去见他。”丫环青曼继续转述,“至于佳琳公主的准驸马,孝心一片,今日一早便离开了行宫,赶回家乡为父亲过寿。”   景世开会水土不服?歌细黛笑了笑,上一世四处流浪时,他适应环境的能力可是很强。想必是昨晚景玄默与他饮茶时,在他的茶里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他突然水土不服。即是准驸马的角色不必再扮,她便可以以女妆示人。景玄默制造这样一个接触景世开的机会,她自是要掌握好。   青曼又说:“太子殿下挑了两套衣裳供选择,就在床头。”   歌细黛侧目瞧过去,确实有两套衣裳整齐的叠放,皆是蒲公英花色。她捧起来仔细的端详,款式上是有一些细微的不同。她选了其中一套。   不可否认,景玄默很懂得为她搭配衣着。当她穿戴好,立于铜镜前时,镜子女子明艳动人,她的肌肤被衬得似明月映玉。   用过膳食后,歌细黛便踏出了东阳殿,她要去找景世开,径直朝向万览亭而去。   万览亭在祈山行宫的最高处,要攀千余石阶,穿过一片白桦树,沿着天池步入杜鹃花林,便可遥见万览亭。   用了半个时辰,歌细黛才到了万览亭外。   景世开确实在,一袭象牙白色长衫,迎风静立,宛似玉兰花盛放于枝头,温馨的使人无法移目。   歌细黛微微笑着,满是惊讶的轻声道:“想不到,五皇子也在。”   上一世,歌细黛嫁给景世开后,曾一同跟随皇帝来祈山,有日,景世开情绪异常的在万览亭度过整个上午。以及,经过十日十夜的杀戮,取得了景盛帝的禅让诏书后,景世开便是徒步近一个时辰,到了这处万览亭,眺望远处,静默不语,却有一种世间从此在脚下的凌空傲意。他喜欢这种俯视苍山青翠的高度,喜欢目光所触及的远度,喜欢天地空蒙的广度。   景世开轻摇白玉折扇,转瞬便收起了郁郁不得志的冷疏之意,笑意温和,“原来是歌姑娘。”   郁郁不得志?歌细黛还是捕捉到了。上一世,景世开对皇帝之位的觊觎是非常的盛,甚至于带着必胜的信念,她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了他鼓舞与激励,却能知道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有方向。不过,他倒是对他的亲哥二皇子恭王很恼恨。也对,恭王实在是权位颇高,徐知达将太子之位的全部筹码都压在了恭王的身上。他五皇子纵使有才能有野心,也不受重视。   歌细黛缓步拾阶而上,故意将掌中握着的折扇藏进袖间,于他身边款款欠身,“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不曾想遇到了五皇子殿下。”   真是很巧,少有人知道万览亭,更是极少的人会有雅兴到此。自从遇到歌细黛,景世开就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是命中注定会结识似的。   景世开看到了她的折扇,也注意到了她的衣裳,款式新颖,质地尊贵,袖间领口的精美刺绣罕见,依她的容貌与身姿,穿出了别样的风致。当然,他并不是对她观察入微,而是解读了她这袭穿着的含义——即是皇妃,也不能轻易享受到宫廷尚衣司这般高规格的量身制衣,可见景玄默对她的用心特别。   “我也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景世开温文尔雅。   立于亭中放眼远眺,秋色已将天地之气浸染的透彻,峰峦在淡灰色的烟雾之中若隐若现,漫山红叶叠叠连绵,无边视野辽阔得恍似一望无际的秋海,亭子似孤舟,人在舟中,有乘风破浪之势。   歌细黛不由得心生强烈的发自肺腑的感慨,“我那酒鬼朋友若能赏此景致,恐不知挥洒多少笔墨寄情此山林溟蒙,想必让一日不醉就觉虚度人生的他,两日滴酒不沾,他也是肯的。”说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些尴尬之态。   景世开早就有心询问山水扇面一事,即是她提到了酒鬼,不免心中大悦,脸上却温和平静,顺势说道:“我那几坛贡酒,怕是送不出去了。”   歌细黛颇为歉意的笑笑,道:“怪我,前些日见他一次,只顾欣赏他的新作,却是忘记了对他提起赠酒一事。”说着,她漫不经心的取出折扇,轻打了开,挥了挥。   景世开顿感十分失落,她竟然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怎么能这般疏忽!当他的视线看到浅绛山水扇面时,眼睛闪过一丝喜悦,一副不以为然的随口问问的样子道:“这也是他的画作?”   “是啊,可他不太满意,”歌细黛将扇面摆在眼前拧眉的细细端看,叹道:“我是觉得很好,他本是要将其撕了,我便要了来。”   景世开的心惊了惊,如此杰作若是撕了要有多可惜,若是撕了它,简直比无辜杀了万人还过分。   歌细黛意味深长的看了景世开一眼,赶紧收起了折扇,深深有一种‘我说了让五皇子不感兴趣的事’的唐突。   景世开只觉闷恼,脸上作无谓状,干脆就很自然随意的说:“闲清王府中常设宴席,我倒很想将贡酒给皇叔了。至于你那朋友,你还是莫要与他提。”   既然他要让她着急,歌细黛就表现出了着急,赶紧说:“实不敢与闲清王争酒,可是,可是我那酒鬼朋友真是爱酒如命,我很愿意他能品尝到贡酒。不如回京后,五皇子便将贡酒转交给我,我带给我的朋友。”   好啊,当然好啊,景世开很高兴她迫切的要酒,但是,可不能让她忽略了要用画作互换。他流露出了迟疑样,温言道:“你那朋友有几分傲骨,恐怕不会轻易接受我的赠酒?”   歌细黛皱了皱眉,也露出了迟疑,半晌,才道:“也对。”   景世开一怔,方才他还处于主动,冷不丁又处于被动了。   歌细黛笑笑,让给他主动权,“不如我先将酒赠他,再顾及他的傲骨,请他以画相换?”   景世开满意这种方式,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过了片刻,很无所谓般的说道:“都行。”   折扇可以交给他了。歌细黛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际,心里平静的异常。他肯定不知道,上一世,就是在两个月后,她的及笄之年的生辰日,与他举办大婚。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幸福得无以言表。   上一世的经历都那么真切的刻在脑海里,随便一抖,便能抖落掉很多记忆。只是,当她在回忆往事时,内心里已没有了翻涌,没有了触目,没有了疼。就像是年轮,它存在,它只是存在而已。   大婚?歌细黛的唇角牵动了一下,因为一想到这个词,莫名的就想到了景玄默。当她的余光察觉到她的这抹笑意被景世开看在眼里时,便笑容渐盛,渐渐的笑得愉快,分享般的口吻道:“真是有趣极了,佳琳公主看中了太子府的司议郎,可谓是一见钟情。”   景世开不禁觉得她才是真的有趣,说的话题总是他感兴趣的,却是平常的问:“这位司议郎应是出类拔萃?”   歌细黛想了想,信口道:“我并未注意过他,自是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大皇子引荐给太子殿下的。”   “哦?”   “嗯,刚上任不久。”   景世开沉思着,大皇子生前主事礼部,自是有许多人才,此人竟是大皇子引荐的?   歌细黛任由他开始费心思的琢磨,便不露声色的告辞。   她缓缓的沿阶而下,他在她的背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一抹蒲公英色的裙纱转眼消失在杜鹃林,起风了,风吹着雾,漫山秋色在雾里游。   歌细黛刚穿出杜鹃林,便看到了在天池边的景荣,他衣袂飘飘,如玉树颀长,正在与一个女子悄声说着什么,她看出了那女子,是艳丽无比的柔玉姑娘。   她听说闲清王景荣受皇帝相邀也来祈山狩猎,没有与皇帝同行,而是独往。想必他是刚到不久。   歌细黛驻步于原地,应该趁没被发现而退回杜鹃林里,可她没动,就那样站着,看着不远处的景荣发现了她,在朝着她笑。   她也笑了。   柔玉姑娘瞧了一眼她,眸色一厉,转瞬离去。   “好久不见。”景荣懒洋洋的笑着,向她走去。   他每向她走一步,歌细黛便向与他相同的方向走一步。他一大步,她一大步。他一小步,她一小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景荣笑意盎然,歌细黛笑得眯起眼睛。   忽地,景荣的身子向她跃起,几乎是想将她扑进树林里。   歌细黛翩然纵身,错步轻盈,临空飘进天池,在湖面飞掠渡水。   她的身姿被景荣看在眼底,他略有失神,情难自禁的追她而去。她似仙鹤翩跹,举足落步拂得水面只是荡着细细的涟漪,裙纱迎风似摇曳在水光潋滟里的玉玲珑。   歌细黛在天池里踏水踩波,行迹笔直,不时的会回首瞧景荣。景荣紧追其后,总是差一点便抓住她,然而,却是始终抓不住她。   他的轻功终是不如她,他追得有些辛苦,倒是乐在其中。   歌细黛微笑着,似嬉戏般的被他追逐。不一会,她骤然腾空上升,凌空于杜鹃林之上。他的反应很是迅速,跟紧了她的步伐。   杜鹃林很大,歌细黛渐渐的引他,引他到了一片合适的地方,朝他清脆的笑了出声,那笑声里透着无尽的愉快与好玩。   歌细黛在前,景荣在后。他们在林枝之上,苍穹之下,被别人看在眼里,倒有几分别样的意思,似比翼双飞,似共与翱翔。景世开先是闻到了歌细黛开心的笑声,然后看到的就是一幅羡煞众人的恣意纵情。原来他们的关系真是非比寻常呢。   景荣听到她的笑,隐约觉得她别有用心,便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在高处亭中的景世开。   歌细黛就是要让景世开亲眼见到这一幕,让他猜测她与景荣的关系,表面上的东西越复杂,越令人难以揣测,就越利于行事。   似乎是累了,歌细黛下滑过白桦林,落在了石阶处,回首一笑,“王爷好雅兴。”   “你喜欢本王追你?”景荣轻摘去沾在衣襟上的枯叶。   “是王爷要追。”歌细黛一脸认真样。   “本王是要追你,非你不追。”景荣在说的时候眼睛好亮,并没有他常带的慵懒,多了几分郑重。   歌细黛的笑意就蕴在嘴角眼梢,垂了下眸,便是一挑眉,“我若想让谁追到,谁人不必追便能追到;我若不想让谁追到,谁人就是一直追,也追不到。”   景荣凝视着她,“你想不想让本王追到?”   “取决于王爷能不能追到。”歌细黛浅笑着,眼神里流露出平静的真诚,那种近乎透明的坚定。   景荣的脸色微微一变,已懂得她的拒绝,跟着笑笑,浑然不知状的道:“好,本王也有心知道答案。”   “我的鞋子湿了,先行告辞,请王爷见谅。”歌细黛态度谦和。   “本王见谅。”景荣含笑注视着歌细黛离开,就像是以前的很多次,他注视着她独自应对各种局势。   歌细黛回到了东阳殿,闲来无事,倒是躺在床榻上美美的补了一觉。   做人嘛,解得了麻烦,享得了清静。   她这一觉补得很香,竟是还梦到了与景玄默的大婚当日,当她醒来时,全然忘记了细节,模糊中觉得,好像散发着狠绝的美,好像很狠绝。   夜幕降临时,景玄默才回来。   歌细黛坐在铜琴前梳发,笑着问他:“狩到了几只猎物?”   景玄默从她手里拿过木梳,为她梳着瀑发,清声道:“一只。”   “哦?”   “扑向父皇的一条野狗。”   歌细黛从镜中瞧他,这一只可是最为重要的。   丫环青曼催道:“宴席时辰将近,太子殿下该起身前往昭月殿了。”   景玄默颌首,轻握着歌细黛的肩,俯身与她面贴面,柔声道:“这些天,你不能与我一起。”他探头深深的吻了一下她的唇,“我不愿意父皇误会你是我的宠姬,我要正大光明的将你介绍给他,让他知道你是我的准太子妃。”   歌细黛笑了笑,感觉着他肌肤的丝滑凉意。   “明年的九月五日,我登基为皇;九月六日,我们成婚。”景玄默说得笃定。   九月五日,象征九五至尊,是景盛帝定的日子,在景玄默十八岁后。   此时,离九月五日还有十个月。   歌细黛挑眉,“好像我一定会嫁给你似的。”   “你有两个选择,”景玄默低低的笑着,“第一,你愿意嫁给我;第二,你想要嫁给我。二选一。”   歌细黛侧目瞪着他,“我不选。”   “你不必选,”景玄默拥着她的怀抱紧了些,他在轻轻的颤抖,“一切交给我。”   歌细黛缄口不语,目送着景玄默去赴宴,心里很乱。   要嫁给他吗?她问了自己一万遍。   没有得到响亮的回应,柔软的内心却是在默默的、强悍的、坚韧的欢喜。   好像根本就无需答案,也没有选择,只有那样的一条路,她在路上走,他在她左手边触手可及,他们的方向一致,步伐一致,就连心跳也一致。   当歌细黛在问自己一万零一遍时,她准确无误的给出了说辞: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顺从内心。   景玄默开始了娶歌细黛为妻的第一步,就在祈山狩猎之行快要结束时,歌中道被请进了东阳殿。   并无寒暄,待歌中道站定后,景玄默清声道:“我召你来,是因为我的准太子妃要见你。” ☆、第52章 《荣华无量》0052   歌中道有些惊愕,准太子妃要见他?   太子殿下将他召来,因为准太子妃要见他?   歌中道不禁惊愕更甚,他是直隶皇帝的禁军指挥使,由于职责特殊,平日里,跟皇子王爷们都心照不宣的保持距离,与太子殿下更是从未交谈过一句。准太子妃是谁?太子殿下是有何打算?   歌中道虽然与太子殿下毫无交情,他却是知道景玄默的为人处事,景玄默表面上清淡冷漠,好像对凡事都寡欲,好像毫无建树,好像是仅凭皇帝对已故天圣皇后的爱屋及乌,实则与景盛帝真是一样,一样有经纶宏略,一样的冷硬狠决。   在五年前,江淮一带连年洪涝严重,农田、房屋被淹,百姓流离失所,至民不聊生。景盛帝派了数名官吏前去治水,均是治标不治本,拨发的巨额赈灾款项如石沉大海。太子殿下主动请缨前去巡视。景盛帝批准太子殿下隐瞒太子身份,以御史之名,前去江淮一带。   太子殿下到了江淮,首先查明赈灾款项的去处,迅速拎出一批贪官。抄了贪官们的财产,全部籍没,将贪官们于街头处腰斩极刑以儆效尤,贪官们的满门家眷服徭役。其中,查抄到的财产悉数上缴进国库,数额之大远超过赈灾时的拨款,使国库免遭亏损。紧接着,立刻查明导致洪涝的原因,疏通河渠,筑堤置闸,修建水道。在控制住洪涝后,为百姓搭建好房屋,分发粮食,使众多无家可归的百姓回家。   经太子殿下治理,洪涝得以疏通。太子殿下在谏言景盛皇后,由朝廷颁布召令,由于洪涝受损,此地百姓免缴两年赋税,并鼓励百姓开垦荒地,一时间,良田多了千亩,还方便灌溉。   在三年前,冈州县的县令因屡次剿匪,惹怒匪首。匪首于月黑风高之夜,带领蛮匪血洗冈州县,全县的男丁都被活剥生烧,女子皆被暴虐轮-奸,财物皆被扫荡一空。此事一出,震惊朝野。当景盛帝得知此事,盛怒异常,要派人前往清剿,派谁呢?早朝上朝臣有举荐也有自荐的,人选未定,在退了朝后,景盛帝宣了太子殿下进宫,下了密令,委任他以冈州县新上任的县令之名,即刻前去清剿匪窝。   冈州县地处四郡交界,山川形势险要,溪河、洞穴、悬崖、密林……环境恶劣,匪首占山割据,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因匪患一直猖獗,每一任县令上任都要剿匪,百余年间,冈州县的县令无一人得善终。   如此艰巨、危险、关乎到朝廷威严的重任,景盛帝交给了太子殿下。当时,歌中道在场,在他听到景盛帝让太子殿下率军攻剿蛮荒之地时,闪入脑中的想法是皇帝要除去太子。然而,紧接着,景盛帝便允许太子隐藏身份,以新上任县令的身份。歌中道明白了,皇帝是对太子殿下的信任,或者说是考验。   太子殿下领旨受命前往冈州县,化名陈振。景盛帝对朝臣则说是太子殿下思母心切,前去守陵。   用了两年时间,太子殿下软硬兼施,强狠歼匪,端了蛮匪巢穴,斩首无数,无一匪逃脱。大战告捷,景盛帝宣‘陈振’进京封赏,可惜‘陈振’两年间夜以继日的鞠躬尽瘁,以至积劳成疾,而病死于回京途中,举国哀悼一日。   太子殿下镇压蛮匪的手段极其强硬凶暴,歌中道听皇帝说过几则事迹,只觉森寒。   对于太子殿下治理江淮洪涝,以及亲自率军歼匪,都是太子殿主动请求隐藏身份使用化名,仅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百姓不知,朝臣不知。想必太子殿下还有一些作为,是他不知道的。不过,由这两件事,能看出太子殿下的低调、强势、干净利落。   歌中道似巍峨高山般的岿然而立,神态沉稳,微微躬身,耐心的等着受准太子妃邀见。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玄机,却是知道他与太子殿下都不必相互讨好拉拢,此时,就对太子殿下严谨即可。   半晌,景玄默开了口,伸手示意道:“歌大人,请上座。”   上座?歌中道一怔,在太子面前,以他的臣子身份何以能入上座?即是太子殿下赐座了,他便稳步向前,径直走向面北的次座,正襟端坐。   景玄默笑了,歌中道的稳重自持,真是根深蒂固。他也坐了下来,坐在与歌中道并排的面北次座。   歌中道在景玄默刚一坐定时,猛得起身,面色一僵,肃然道:“微臣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却知道,太子殿下这般与微臣平坐,能让微臣犯大不敬的不赦之罪抄家灭族。”   景玄默清声道:“坐下。”   歌中道迟疑了片刻,见他说得坚定,便不再多言,落坐于侧。   “就不奉茶了,奉了茶歌大人也不会喝。”景玄默率先开诚布公。   歌中道不置可否,他是皇帝的禁军指挥使,当然不能随意沾碰有隐患的东西。   “歌大人的长女正值适婚之龄,该嫁人了。”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歌中道心里一惊,神态平常的道:“是,她已有婚配,择日便成亲。”   “配于何人?”   “微臣的旧交之子。”   景玄默淡淡地问:“谁?”   歌中道回的笃定,“碧湖山庄的少庄主宁潜。”   景玄默冷然一笑,声音似清泉,“请歌大人以后绝不可再无中生有,折损我的准太子妃的清誉。”   歌中道的眉头一皱,有些懵了。太子殿下的准太子妃?歌细黛?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宁潜前些日还来见他,说歌细黛现在过得开心啊。   景玄默从衣袖间郑重的取出一块玉佩,双手呈上,道:“这是我的订婚信物。”   歌中道垂目一看,此玉佩是太子殿□份的象征,与太子令牌一样的贵重。他困惑更甚,自是不能接,解惑般的问:“太子殿下的准太子妃是?”   “歌中道大人的嫡长女歌细黛。”   歌中道的目光骤然一缩,太子殿下是要强娶?他实不愿女儿踏进宫廷,想要女儿过得安稳。他霍地站起身,正气凛然,浑身洋溢着不妥协的气势,低沉地道:“微臣早将家女许配宁公子,他们情投意合,微臣便放任他们来往,由于碧湖山庄景致不错,家女这四年都居住在碧湖山庄,他们朝夕相处,过得逍遥快乐。”   此话说得很明白,家女与宁公子情投意合,两人常常朝夕相处,说不定已以身相许。难道太子殿下还要强拆一对鸳鸯?   景玄默眸色寒得至极,冷厉的重重念道:“歌大人还要再犯。”   他已警告过,不可再无中生有,折损准太子妃的清誉。   歌中道赶紧拱手躬身,“微臣所言并非无中生有,若太子殿下准许,微臣可让家女与宁公子回京,向太子殿下证明。”   景玄默一笑释然,清声道:“原来是歌大人蒙在鼓里,不知者不为过。”   歌中道怔了怔。   “歌大人,请坐。”   歌中道重新坐下,还是满心不解,宁潜在骗他?这些年宁潜每次回歌府,说歌细黛过得好,都是在骗他?   景玄默平和的道:“我跟歌细黛情投意合,朝夕相处,我们过得很愉快。”   歌中道百般不信的震惊。   “她正在吃葡萄,吃好了就来。”景玄默说起她时,温情的笑了笑。逐将玉佩递过去,不留余地的说道:“歌大人请收好我的定婚信物,择日定亲。”   歌中道的手掌在双膝上握成了拳头,紧抿着唇,面露刚毅之色,迟迟不去接玉佩,半晌,沉吟道:“微臣要回府与夫人商议。”   景玄默看在歌细黛的面子上,对歌中道尊重有加,与他并排而坐。但是,并不代表不撕开他精心维护的府中一团和气的假象,“我已见过歌夫人,她说幸福不易,别虚度了大好时光。”   歌中道浑身一振,向来沉稳刚毅的他,脱口急问:“她在哪?”   景玄默只是道:“她说我和歌细黛的大婚之日,她会来。”   歌中道闭了一下眼睛,心被拧得很紧,悸疼顿时抵入他的骨髓。这些日子,他派人四处找她,一直找不到。他要找到她,他想见她,他想她,他……他每一日都活得痛苦至极。   景玄默将玉佩放在歌中道的面前,清声道:“歌大人可以考虑一下,请别考虑太久。”他停顿了片刻,显然是不容他考虑,“在除夕上午,我会派人将她送到歌府;在除夕傍晚,我会亲自去歌府盛重的接她,带她一起进宫入席年夜宴,将她介绍给父皇。”   “皇帝还不知道她?”歌中道仿佛找到了救星,“若是皇帝不接受她?”   “这是我的事,不劳歌大人费心。”景玄默看了一眼还在晾着的玉佩,脸色已有些冷凝,“请歌大人配合我走一走形式。”   不管怎样,歌细黛是姓歌,是歌家人,血源亲情是无法被否认的。她的身份是歌中道的嫡长女,这样明确的一个身份,在嫁入皇室时,非常的需要。   歌中道并非是轻易屈服的人,为了不让女儿落入危险重重的深宫,他不惜冒险顶撞,直言回拒的道:“微臣不敢高攀太子殿下。”他在等着,等着太子殿下动怒,他知道得罪太子的下场。不管下场怎样,他实在不愿意女儿跳进苦海。他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后宫争宠的丑陋与阴狠,那是永无宁日的炼狱。   景玄默笑了笑,打趣的道:“你是不敢高攀,想高攀也高攀不了。”他收起了笑,正色的道:“我一定要娶歌细黛,她若是高攀不到,我会跪下,让她踩在我的肩上攀。”   ‘她若是高攀不到,我会跪下,让她踩在我的肩上攀。’   歌中道心惊,顿时涌起无数震撼,太子殿下待歌细黛这般深情、郑重、真挚?他听得出太子殿下话里的字字刚硬,如果不是有很深的感情是说不出那种力量。可是,太子殿下跟歌细黛又是怎么认识的?他们真的就两情相悦了?   景玄默慢慢的起身,准备离开,他走出几步,回头说道:“我不高兴歌细黛生气,请歌大人回到歌府后代为转告。”   歌中道听到了警告的意味,是提醒不得有人惹歌细黛生气,谁若惹歌细黛生气了,太子殿下会不高兴,后果要自负。   景玄默离殿而去,歌中道面露深沉的望向桌上的玉佩,他很犹豫,如要说能有一个理由让他拿起来,那就是:能在歌细黛的大婚之日,见到他的夫人。   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歌大人别来无恙。”歌细黛缓步迈进殿中,笑得平和,语气闲适。   闻言,歌中道微微一怔,方才还似巍峨高山般沉稳的身躯,竟似有地动山摇之势。黛儿?他冷峻的脸上浮现异色,转瞬便保持着他特有的重毅,慢慢的转身去看。真的是女儿,已近四年多没见,她长大了。看着久违的女儿的笑容,有什么东西就凝在他的喉咙,使他的眼睛里隐现晶莹锃亮的光。   歌细黛微笑着,神色平常。越走越近时,她恍然发现他老了,眼角的皱纹深了,那两鬓白发竟刺得她眼疼。   半晌,歌中道才带着细微颤声唤道:“黛儿。”   歌细黛笑着,笑得婉约大方,“很感激歌大人同意帮忙走个形式。”   歌大人?女儿生生喊的是歌大人,歌中道心中悲切异常,但他依然神态静穆,沉声道:“爹不知道你为什么变了。”   “你一直没变。”歌细黛看着他,他一直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很勇敢很坚强,活得很沉重。   歌中道暗暗的叹了口气,不想让女儿看到他的为难,亦不想让女儿看到他这些年的倍受煎熬,便随手拿起了景玄默的定婚信物,妥善收回,一个字也不多说的就走了,放下一句话,“保重。”   “我会的。”歌细黛的声音很轻。   望着歌中道匆匆离开的背影,她的手指捏得很紧。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怜,他用一种很残忍的方式毁了很美好的东西。他妥协了,她能看出他因为妥协而看不起自己,可他还是妥协了,因为他实在浸在压抑的痛苦里太久太久,已承载不了再多一点;也因为,他想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保留一些体面。   歌细黛静立着,她的心却无法平静,莫名的觉得遗憾。   过了好一会,景玄默进来了,说得轻描淡写,“我把他送到了殿门外。”   “谢谢你替我做了,我没有办法去做的事。”   歌细黛不愿意被歌中道再伤一次,因此,她要变得很坚硬,坚硬的对他,不被他伤。   他们相视而笑,有理解有懂得。   “回京后,要先解救你的‘准驸马’。”景玄默如是说。   “等着看怎么解救。”歌细黛挑眉。 ☆、第53章 《荣华无量》0053   于夜色中几个起落,他们已抵至曲风池。   曲风池有大大小小二十三个温泉汤池,分成九处,各有木桥引道,各单独建有宫殿别苑。中间一处名为日月池,是专供景盛帝沐浴的汤池。于日月池的右侧是临星池,专属太子殿下的汤池。其余七处是专供嫔妃、群臣们的汤池。   引道木桥建在川湖上,他们闲适的朝向临星池走去。   川湖里总是景色怡人,在春夏之季便是荷莲满湖;在秋冬,则是簇簇相依的水仙花。   木桥两侧一路高挂繁多的花式宫灯,四面灯烛光影交错的映在宁静漫步的那两人,他们牵手相携,衣袂飘飘,登对的壁人。   冷风突起,阵阵扑来,景玄默一个箭步换到了她的左侧,她原来被风吹飘起的衣襟,顷刻间便只是在缓缓的轻晃。   歌细黛微微笑了笑,心里又疼又暖的。暖的是他小小的细心体贴,疼的却是一种不安,不安自己深陷进去,而步上一世的后尘。可她知道,她已经陷了进去,只得不断不断的告诫自己,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与理智。   两人到了临星池,侍从们已纷纷悄悄的退下。   临星池的四壁以细腻通透的白玉石嵌砌,终年清雾缭绕。这些日,每逢景玄默夜进昭月殿用宴膳,歌细黛便一人来此泡温泉。   花圃里的一株丝木棉花期正盛,满树紫花艳丽绚烂,繁茂夺目。而那树下两人的清雅风姿,不经意间使万紫千红黯淡失色,令人屏息。   几朵丝木棉花惜风的追求,自枝间挣落,要随风去,跌在了她的发间,他伸手漫不经心的抚去,将手随势一滑,滑至她的后脖,用拇指轻轻的拈拭她的皓颈。   “你真的要玩?”歌细黛低眉浅笑,他的每一下触碰,都能弄得她簌簌的痒,是自心脏处刹时散至肢体的末梢。   “玩什么?”景玄默的指腹触着她凉柔的肌肤,心弦俱颤。   “玩火。”歌细黛挑眉瞧他,笑意温软,手指在领口一勾,手臂一扬,削肩上披的斗篷落在脚旁。   “我是在玩火,你要不要一起玩。”景玄默轻吐了口气,低低笑着,双手探向她的衣襟,慢慢的帮她褪着锦绣华衣。   风吹散了乌云,淡凉的月色寂静的悬在半空。   月光中,花枝下,他含笑着为她宽衣,动作轻柔缓慢,与他们的呼吸一样。   冷萧秋意在夜色里流窜,流到他们的四周时,被暖意渐起的旖旎春-色无声的冲开了去。   她的外衫已挂在他的臂弯,他向旁边一掷,笔直的落在了那块光滑的青石台面上。   他俯首瞧她,指间在轻解着她的绉纱衬裙。她在笑,笑得像晨曦里的香雪兰,姿态绮丽,香雅清幽。   她笑着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   他回视着她,他看到了无数光华风情都栖息在她的气息里,令他魂牵梦绕;他看到了她的眼神里似乎凝着初雪的清凉,又似乎蕴着春风的温柔,仿佛是满含邀请,又仿佛是无声驱逐。那般的令人难以琢磨。而其实,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青石台面上又多了一件衬裙。   她的身上只剩着鹅黄色的里衣,在宫灯的映耀下,显然尤为的娇柔动人,如万千鲜花妆成,如披了漫天明月星光。可是,万千鲜花与漫天明月星光,都不及她的光彩。   他的呼吸骤然一紧,将她揽在怀里,触手之处是她身体的温热,他的心里腾地升起了一团火苗,不灼烫不细微,是明而暖、恒温的烘烤着他的百骸。   她依偎着他,听着他的心乱,一动不动的。   他轻拨去她发间的簪子,她的瀑发轻泻飘荡,悠悠落下。   只觉身子一旋,眼前一暗,她已被他抱起。他抿嘴笑着,步向临星池,席地坐在池边的白玉石沿,把她抱坐在腿上,弯腰轻脱着她的鞋袜。   她眉梢轻扬,依旧任由他的动作,唇角的笑意莫名的荡出了一抹苦涩。她苦涩的,是她活了那么久,因为他,她才懂得身心柔软的化成一滩水是何种滋味,可这种滋味又偏偏危险极了,能让人跌进地狱之渊。她害怕。   “你在害怕?”景玄默啃咬着她的耳朵,已脱去了她右脚的鞋袜。   歌细黛神态沉静,笑吟道:“我害怕你又强忍着不适的停下,嗯,强忍着……停下。”   景玄默被呛了呛,清了清喉咙,搂着她,呵气在她的耳畔,低低问道:“扫了你的兴?”   歌细黛一怔,他这话问得很认真,认真极了,认真到他会根据她的回答而改变之前的坚持,他的坚持是等到他们的洞房夜时。她咬了咬唇,以后可要注意对他纵容的度了。   “嗯?”景玄默见她低着头看自己光着的脚,便将头向下偏移,去瞧她的表情。如果她真的准备好了,他会毫不犹豫。   “什么?”歌细黛抬眉看他,似刚缓过神,装傻充愣。   景玄默拧眉,在她的腰肢狠狠的挠了又挠,捏了又捏。   歌细黛痒得难受,身子扭动着去躲,失声‘啊’的颤抖,非常的难受。   这个比春山还媚的女子在怀里挣扎,蹭来蹭去的,蹭得他心猿意马。景玄默反而舍不得停下来了。他一手搂她更紧,一手挠捏个不停。原来她这么怕痒,他倒很有兴趣看看她痒得受不了时会怎么样。其实,让他更感兴趣的,是想看到她疯狂的样子。   他、他、他、他、他……,他竟然还胡闹得更甚。歌细黛痒得抓狂,啊哈哈个不停,她想要去抓他的手使他停下,可是他搂着她的角度恰好箍住她双臂,她的手根本就抽不出。她瞪着他,想强忍着无动于衷。可是,她就是真的很怕痒,又似乎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强作镇定都慢慢的难以表现出来。   歌细黛痒得眼中有泪了,脸上通红,体内躁热异常,快喘不过气了。他是在等她求饶?忽地,她仰起头,想去吻他的唇。可偏偏,他的唇离她有些距离,她根本就碰不到。于是,她伸着脖子将唇示他,赤-裸裸的索吻。   她也不知道那里来的自信,只想快些结束这种折磨人的软暴力。   景玄默盯着她,一下子就将目光锁在了她的娇艳红唇,她在邀请他,那对他而言诱惑很大。他本是可以极力的克制,就像是那些夜晚,他每次都用全部的克制力,在澎湃时停下。然而,他突然就停了所有的动作,全心全意的将唇凑过去,疯狂的深吻着她。因为,他不想让她沮丧失望,他甚至是在鼓励她,纵容她以后多用这种方式。   他知道了,她已经成为了他的软肋,唯一的软肋。   歌细黛总算解脱了,要不是嘴被他堵着,她一定长长长长的喘口气。比起被挠痒痒,还是被他吻得更好受些。   他一边热情的吻着她,一边伸手握住她软嫩的玉足,轻轻的放进温泉里。温暖洁净的泉水霎时没过了她的足底。   她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任他吻着,时不时的会回吻他。当她察觉到她的脚泡在温泉里,被他的大手掌握裹住,他的指腹在轻滑她的脚心时,她猛得睁开了眼睛,这种又酥又痒的感觉真是……真是酥-痒的难耐啊。   歌细黛赶紧双手攀住了他的脖子,攀得很紧,用小腿压向池壁为支点,用全部的力气带着他向前倒。她想要跟他一起掉进温泉池里,也不要被他挑弄的无所适从的失态。   景玄默的心里不由得发笑,这个小家伙又在动小心思了,他本是想先把她的脚伸进温泉池,待她适应了温泉的水温,便将她放进池中。而这个小家伙现在却是要让他合衣栽进水里,她的力气对他而言还是小了些。可偏偏,他要让她得逞,他拥着她,以免她落水时受伤,顺势翻身一倒,与她双双倒进临星池中,她在上,他在下。   还好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水花溅起时,她并不慌乱,脚终于轻松了。   他的吻还在继续,他揽住她在池中站好,将她抵在池壁上,吻得温柔火热,他的手也自由多了。   两个人的身子贴进紧密极了,隔着湿衣裳,触感很直接强烈。   这……,歌细黛脑子立刻懵住,突然发现,无论她对他怎么做,好像形势对她都不太妙。   景玄默的眸色一凝,一翻身让了开去,平息了气息。他俯首瞧她红灿的唇,再瞧她带着不安而又迷乱的眸子,忍不住笑了笑。   他向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些距离,伸手掬水湿了湿脸,跳出了温泉池,清声道:“我泡好了,你继续。”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掩去不安,若无其事的问:“你不再多泡泡?”   “不了,”景玄默斜卧在池沿,温柔的凝视着她,隐隐叹了口气,学着她的话,“我害怕你又强忍着不适的想要让我停下,嗯,强忍着……停下。”   歌细黛瞪了他一眼,他亭亭皎皎,于月色灯下,姿态美不胜收。她的目光渐渐的变得温温软软的,逐收回视线,惬意的坐在了池中玉石阶,闲适的泡着。   他们沉默着,偶尔凝睇相对,无限绮情暗涌。   不远处的丝木棉花枝一抖,景玄默翩然滑进温泉池,将歌细黛揽在背后,遥看丝木棉树,清声问:“何事?”   “皇帝宣太子殿下即刻进大仪殿。”是熙华慵懒鬼魅的声音。   “我知道了。”景玄默等了等,那株丝木棉花枝又是一抖后,他转过身,在她的唇瓣深深一吻,柔声道:“小家伙,两刻后我若没来寻你,你就先回去休息。”   小家伙?歌细黛一怔。   “小家伙,再泡两刻。”景玄默低低笑着,水一荡漾,他已飞身渐远。   小家伙?歌细黛笑了笑。   她舒展着四肢,放松的泡着温泉。不去想皇帝老子宣景玄默有何事,能得两刻清闲,何必庸人自扰。   不一会,青曼的声音自假山后响起:“太子殿下吩咐奴婢送些葡萄过来。”   景玄默知道歌细黛喜欢上了吃葡萄,便叮嘱青曼多准备了一些。   “好。”歌细黛应了一句。   青曼从假山石后走出,手捧着一套干净的里衣,和一碟葡萄粒。她将衣裳放在了旁边的青石台上,盛着葡萄的银碟放在了池沿。   泡着温泉吃葡萄,歌细黛仰望月淡云疏,近眺花枝宫灯,觉得这夜色是很美好。   刚享受片刻美好,便听到了不远处青曼的急声,“桃妃娘娘请止步。”   桃妃娘娘来了?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青曼是在提醒她桃妃来了。   “怎么,敢拦我的路?”桃妃娘娘说得轻而冷厉。   “奴婢不敢。”青曼骇道。   “不敢?不敢你还不让开?”桃妃娘娘低声喝斥。   歌细黛眸色一沉,纵身跃出汤池,落在青石台旁,不慌不忙的褪去湿衣,穿着青曼为她备好的里衣。   “奴婢不敢让开。”青曼惊骇的更甚。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   歌细黛继续慢条斯理的穿着绉纱衬裙,听到了青曼被打。   青曼惶恐的道:“您是娘娘,出现在太子殿下的临星池,若是被传了出去,必会连累太子殿下。奴婢不敢让开,请娘娘恕罪。”   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低声冷道:“我能到这,自会掩人耳目。你这番不识趣,只会滋出事端引人注意,你居心何为。”   歌细黛穿好了衣裳,依着青石台,指尖有规律的轻点着台面,听着她们的对话。   “奴婢只是护主心切,疏忽了娘娘的缜密,请娘娘恕罪,”青曼满怀恭谨与歉意,“太子殿下被皇帝宣进了大仪殿,不在此处。奴婢就是在等候太子殿下归来。”   “我知道,我是来看看一个女人。”桃妃的态度好了一点。   桃妃知道景玄默不在,悄无声息来到临星池,是为了见她。很显然,桃妃是来找麻烦的,打着的小算盘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伎俩,实在太没趣。歌细黛笑了笑,她可不要无聊的跟桃妃玩,免得一不小心玩得激烈,将景玄默的棋子毁碎了,多不好意思。   歌细黛回到池旁,拿起池沿上的小碟葡萄,连同换下的湿衣一并匿在花枝丛中。四下看了看,未留痕迹后,便脚尖轻点,轻身上了枝间,远瞧着在窄木桥上的两人。   青曼跪着挡在桃妃的前面,她的音量稍高了些,道:“禀娘娘,此处没有娘娘要看的女人。”   “让开。”桃妃不信。   歌细黛暗赞景玄默会用人,这个青曼倒真会压事。她笑了笑,踩枝踏叶,转迅便离临星池很远。   青曼跪着挪身,侧跪着,道:“此处真的没有。”   桃妃大步穿过木桥,绕过假山,到了临星池旁,池中空无一人,四周也没有人。   青曼低头跟来,见这一幕,欣赏歌细黛的审时度势,意气用事只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见歌细黛并不是冲动小器的人。她明白了太子殿下为何爱慕歌细黛,他们都一样的能为了顾全大局而知进知退。   桃妃暗恼,她得知有个女人陪着景玄默进了临星池,便找个理由使皇帝把景玄默宣了去,她来见那个女人,本是要除之而后快的。她无法忘记景玄默在床榻前说的那句‘我的女人在休息,不得惊动她。’她并不是爱景玄默,而是女人的占有欲与嫉妒心在作祟,自己得不到的男人,也不愿意别的女人染指。   青曼怯生生的道:“娘娘要找的是不是徐梦娇徐小姐?”   桃妃回身质问:“徐梦娇?”   “娘娘见过她的,每晚的宴席她都有在。”青曼神色不变,保持着怯生生的样子,“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很关键的太子妃人选。”   怪不得在每晚的宴席上,徐梦娇总对景玄默眉来眼去的,原来她就是景玄默的女人?还将要成为太子妃?不禁,桃妃面露杀气。   歌细黛刚回到东阳殿,景玄默便回来了。   “桃妃去了临星池,青曼能不能应付得了她?”歌细黛提醒着,在铜镜前梳着湿发。   “青曼能。”对于桃妃的轻率,景玄默眸色一凉。   歌细黛笑了笑,他是青曼有信心是有道理的。   景玄默走到她背后,用手指轻圈着她的长发,俯首道:“父皇宣我去,倒是为了一件与你有关的事。”   “嗯?”   “父皇说我该纳妃了,回京后,选些宫女进太子府,教我男女房帏之事。” ☆、第54章 《荣华无量》0054   转眼,在祈山已有一个月,到了回京日。   歌细黛以女妆示人时,白天便就是闲适的在东阳殿中,夜晚会避人耳目的四处走走。鲜少抛头露面的,景荣与景世开虽然知道她在,却再没见过她。   该返回京城了,在临别前的仪式上,难免会遇到景盛帝与桃妃。歌细黛听青曼说了,说已让桃妃将矛头对向徐梦娇,再者,景玄默想在正式的场合将她介绍给景盛帝。于是,为了顺应形势,歌细黛对景玄默说道:“我要回到司议郎的身份。”   “好的。”景玄默抿嘴笑了笑,将剥好皮的一粒葡萄粒喂给她吃,自是懂得她的考虑周全。   歌细黛唤来了青曼,为她妆成男子。   青曼将妆料取来,端放在镜前,开始为歌细黛上妆。   景玄默坐在一旁,温存的眼眸始终凝视着歌细黛,能遇到惺惺相惜的眷侣真是幸福。他这才知道,那日在山脚下遇到她后,他回到太子府,忍着严重的伤势去将她的容貌画下,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要将她铭记住。他以前不懂得那是什么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想必就是初次见她,她便驻进了心里。   距离第二次见她,足有三年多,三年里他画了二十八幅她的画像,念想了她无数次。   后来,他判断那位出手搭助的是剑法与轻功都举世无双的宁潜,便派人前往碧湖山庄去找宁潜,想知道她的一切。然而,得到的消息均是宁潜在江湖云游。宁潜的行踪一直是神秘的,根本就寻不到。   幸运,他又遇到了她,在很好的时光。   歌细黛每每从镜中看他,总看到他在看她,见他有些失神,不禁笑道:“原来你也会发呆。”   景玄默低低笑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还不知道我会的东西这么多。”   他的笑,再配上他那眼神,歌细黛怎么琢磨怎么有种别样意味,不经意便使她联想到夜晚里他们相依而睡时他尝鲜般的小动作,她拧眉,瞪他一眼,催促着,“你还不去昭月殿用宴?”   “等你一起。”景玄默捏起一粒葡萄粒,剥着皮。   “嗯,司议郎为父亲过完寿辰后,回来了。”歌细黛颌首,不由想到了她的‘准驸马’头衔。   “对。”景玄默起身向她,将剥好皮的葡萄粒喂给她。   青曼隐隐的一笑,太子殿下自幼终日严谨冷静,每一步都走得很慎重。也只有在歌姑娘的面前,才会露出他的温情。曾经,她一度认为没有女子够资格站在太子殿下的身旁,此时,她相信天圣皇后泉下有知,也可以心安了。   半晌,明媚艳丽的歌细黛,摇身变成了青年才俊。   已准备就绪,他们朝昭月殿而去。   景玄默清声道:“佳琳自小娇蛮,为了博熙华的关注,时常言行不拘小节。以免她再惹事端,我没有让熙华对她说你是女子。”   歌细黛点点头。   “至于景荣……”景玄默的脚步慢了慢,侧目看向歌细黛,想知道她有没有想法。   歌细黛眨眨眼,道:“我会见机行事。”   “要不要听我的提议?”景玄默相信她的能力,但还是担心她,不愿意她提心掉胆的。   “不要,想的太多,事情就复杂了。”歌细黛笑了,她已经有了应付景荣的法子。   景玄默悉心叮嘱,“无论如何,要记住有我在。”   “我会记住的。”歌细黛并不逞能。   他们刚经过公主们所居的宫殿,忽听背后欢喜的女声,“喂,你回来了?”   歌细黛先是看看旁边的熙华,熙华的面色微微变了变,她转身望去,正是佳琳公主,可见公主一直在等他们路过。哦,不对,一直在等熙华。   “下官见过公主殿下,”该有的礼节,歌细黛要做足了,她拱手道:“由于回家的匆忙,未向公主道别,还望公主见谅。”   佳琳公主笑眯眯的走过去,好像完全无视熙华的存在,用肩膀轻碰了一下歌细黛的胳膊,举止很是亲昵,哼声道:“你这么温柔细心体贴的好驸马,本公主怎会责备你,”她羞涩的咬着唇,“你带给本公主什么好吃的土特产,快去拿来让本公主瞧瞧。”   多明显的暗示,就是一个木讷的人也能懂得,为了体现温柔细心体贴,就是赶紧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拔一把枯草,说是从家乡的田野采的浪漫情趣之物,也不能舍得让这般可爱的公主失望啊。歌细黛好像非常的木讷,丝毫领悟不出公主的暗示,歉意的道:“哦,由于离家的匆忙,未带土特产,还望公主见谅。”她可不负责充当公主炫耀的道具。   熙华旁若无人的笑了笑,当然,没有挑衅的笑出声。   佳琳公主暼到了熙华的取笑,脸上一僵,窘得通红,心中一恼,却是笑了,笑得灿烂,又用肩膀轻碰了一下歌细黛,很体贴的柔声说:“没关系,本公主知道你的心意。本公主这些天为你留了很多好吃的,一会宴席结束,本公主拿给你瞧瞧。”   “下官谢公主。”歌细黛拱了拱手,心道:公主的小机灵倒是用在跟熙华斗气了。   “你用什么谢?”佳琳背着手,嘴一撇,异常甜美的笑着,明亮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歌细黛,娇滴滴的说:“要不然,你献一支舞给本公主。”   公主撒娇的模样确实很让人心颤魂荡,她这种清纯撩人的媚态若真是被别的男子瞧了去,别说是一支舞,就是一支接着一支的脱衣舞,恐怕也会有男子肯的。歌细黛笑了笑,还不等她回应,景玄默已向旁边迈了一步,挡在了歌细黛的前面,清声道:“佳琳,莫误了宴席时辰。”   佳琳公主的自尊很受挫,她本是想能在熙华面前威风一下,让他嫉妒别的男子对她好,惩罚他一直的忽冷忽热。可是,她快要急炸了,那个该死的准驸马真是稻草脑子。如今,太子哥哥发话了,她知道太子哥哥的脾气,只好调皮的吐吐舌头,若无其事的道:“太子哥哥说的是,”她扭头看了看歌细黛,为自己维护颜面,故作轻松的道:“可不能误了宴席的时辰。”   歌细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景玄默,景玄默领悟,便瞧了一眼熙华。熙华收到,上前两步,离佳琳很近,低声问道:“公主想看舞?”   佳琳公主恨得咬牙,她能读懂熙华的眼神,她盯着熙华眼底强势的警告,他在警告她不要再胡闹。她恼极,太子哥哥和准驸马惹她生气,这个混蛋男姬还欺负她,她冷笑:“本公主不想看。”说罢,她拂袖大步的向前,背脊挺秀。   见佳琳负气走远,景玄默拧眉,问:“熙华,你是会错了我的意,还是故意的?”   熙华始终注视着佳琳的背影,带着无奈与苦涩的笑了笑,道:“熙华知道太子的意思,太子想让熙华安抚一下她。只是熙华太了解她的脾气,若是在这种时候给她一点好脸色,她会觉得她的激将有用,会更胡闹。想让她安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生气,她一生气就会甩手离开,很长时间不说话。”   歌细黛唏嘘,有太多的相爱,就是建立在相互伤害上。也就是相互伤害,使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成为彼此的痛点。不免,她更为喜欢顺从的内心,爱一个人就好好的跟他在一起,除非他碰了她的底线,她的底线是:不能利用她。   景玄默能理解熙华的行为,他看了看歌细黛,越发的喜欢她,喜欢她的纯粹自然。嗯,他可舍不得惹她生气。   当他们抵达昭月殿时,景荣已经到了,他正立在悬崖边的一块青石旁,漫不经心的饮酒。与他仅是一步之遥,便是百丈深渊。   景荣远远的望到歌细黛时,眼中浮出一抹兴味,显然,他知道是她。那晚,当她这身男妆出现在刑部衙门时,他就知道是她,并不是她的男妆不精致,而是一种感觉,他感觉是她。   歌细黛与景荣对视了一眼,立刻就察觉到景荣已知晓她的身份。于是,她信步走过去,悠然笑着。   初冬时分,天气阴冷,放眼看向远山,雾气蒙蒙的。   “王爷。”歌细黛笑了笑,见景荣的身旁只有一位柔玉姑娘,便用了女声,“在悬崖边饮酒,听崖顶风,观苍山雾,王爷好雅兴。”   柔玉姑娘常伴在景荣左右,自是景荣信得过的。柔玉手执酒壶,亭亭而玉在山石旁。   “听说你成了佳琳公主的驸马,恭喜。”景荣懒洋洋的,不曾想她与他直接坦诚相待。   歌细黛尴尬的耸肩,叹道:“天降奇喜,快要把我的脑袋砸搬家了。”   “有这么严重?”景荣握拳掩唇轻笑,玩味般的瞧她。   “这可是欺君大罪,皇帝若知道我是女儿身,咔嚓一下,就让我的脑袋搬家。”歌细黛说得轻描淡写。她可不要坐以待毙,索性与景荣坦诚。她知道景荣喜欢玩暗的,所以她对他明。   “那你还应?”景荣笑了。   歌细黛轻叹了口气,说:“当时那情景,我若不应,可能脑袋早就搬家了。”   “想好退路了?”景荣凝视着她,神色不明。   “没有。”歌细黛摇头。   “本王有办法。”景荣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   “请王爷明示。”歌细黛显得很虔诚。   景荣一笑,“做我的闲清王妃。”   歌细黛怔一怔。   柔玉姑娘的心痛得身形一振,为什么?她陪在王爷身边已有六年,与他一起谋事设计布局,得到的却是他将‘闲清王妃’的头衔说给她人。她即使是没说过,她认为他也是懂的,她可以为他付出所有,只求一个‘闲清王妃’。   歌细黛莞尔笑着,“王爷莫要开我玩笑了。”   “本王很认真,本王活了十九年,从没有这么认真过。”景荣一脸正色,他不能再等了,想趁她需要帮助时,得到她。   柔玉的手掌紧攥着,对景荣所有的爱意都转成了对歌细黛的恨意,那股强烈的恨意像一张巨大的网,能笼罩住大千世界。她恨!   歌细黛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柔玉的敌意,几乎是毫不掩饰。她也感觉到了景荣的诚意,很认真的诚意。她低垂眼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慨道:“真是突然。”   是很突然,景荣是先认识她的,远在景玄默之前,却晚到此时才表露心迹。   他爱她?歌细黛微皱了皱眉,是什么让他略显唐突的许诺?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况下,他脱口而出,似深思熟虑了很久。他爱她?还是他觉得她有利用的价值?   景荣看定在思量的她,郑重的道:“你做本王的王妃,本王帮你。”   歌细黛抬起头瞧他,笑意温软,轻声道:“我说过,我不喜欢帮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帮我。”   景荣微露痛楚之态,勉强牵动唇角,声音有些低沉的道:“你再考虑考虑。”   歌细黛知道自己不会考虑,并且,她知道景荣也知道。她没说话,只要景荣在今日不揭穿她的身份就可以了,回到京城,景玄默会按他们商量好的办法解决。经过景荣刚才的表态,她可以断定景荣会保密。   不远处,忽地一声高呼:“陛下驾到,桃妃娘娘驾到。”   景荣朝着歌细黛一笑,提醒她好好的考虑考虑,而后,便向景玄默走去,与皇子公主们,一起恭迎皇帝。   本是应该跟着景荣而去的柔玉,却立在原地未动,她憎恨的冷视着歌细黛。   歌细黛神色平常的瞧了瞧柔玉,能让景荣伴在左右的人,应是很有分寸的。她对柔玉的态度视若无睹,心里有了新的打算,迎着景玄默的目光,向他迈动了脚步。   谁知,安静的四周突然响起一句话,众人都屏住了气,静止不动。   “启禀陛下,这位准驸马是女儿身,请陛下明查。”柔玉姑娘的声音清脆响亮,瞬间惊动了全场。   欺君大罪啊,砍头无赦的!   景盛帝冷剑一般的目光直直的穿向歌细黛,被触犯的皇室颜面在奋起呐喊。   爱能让人能佛,也能让人成魔。 ☆、第55章 《荣华无量》0055 准驸马是女儿身? 诧异的目光齐齐聚向歌细黛,一片讶然。 歌细黛缓缓驻步,手指暗暗的捏了捏,柔玉姑娘果然走了这步险棋。 景荣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的杀意,转瞬,在迎上歌细黛考究的眼神时,悄然变成了询问——当本王的王妃,本王帮你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怎么样? 分明是裹挟,闲清王爷倒很会把握时机。歌细黛漫不经心的将视线移开,她只是想确认柔玉这番举动是不是受了景荣的暗示,显然,景荣也觉意外。 景盛帝在御辇上,尚未下辇,冷冽的盯着歌细黛,神色复杂难测。 歌细黛无法不明确目前的局势,有人在怀疑准驸马的性别,此事重大,必会彻查。如果一旦证实她是女儿身,就是欺君大罪。依景盛帝的作风,必会当众凌迟处死。柔玉既然冒了险,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在这静窒时刻,景玄默淡凉疏离的声音响起,唤道:来人。 整齐的步伐声踩着山石之路踏踏的响,六名侍卫三人一排次序上前。 景玄默扫了一眼带着几分勇敢之色的柔玉,冷道:区区侍女当众喧哗,惊扰圣驾,拖下去,依法赐杖责五十。 歌细黛无声的吐了口气,那个盾在第一时间立了起来。 就在侍卫应声上前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了,请慢。 众人怔了怔。 随即,还是歌细黛沉静自然的声音,她向景玄默微微躬身,拱手道:此女即是妄自乱言下官是女儿身,不妨听她说个一二,一并论罪也不迟。 退下。景玄默接纳了建议,挥手遣退侍卫。 景玄默放好了一个台阶,歌细黛默契拾阶而上,由被动成了主动,让众人知道她敢与那个狂妄的女子对峙,即不心虚也不恃势。 柔玉姑娘嫣然笑着,豁出去了,阴冷的赞道:佩服,事到如今,你还能强作镇定,当真是仗着有太子殿下的包庇与袒护,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景盛帝眸色变得幽黯许多,紧抿着唇,目光炯炯的瞪视。 那你呢,什么身份?主子于谁?胆敢当众以下犯上,惊扰皇帝陛下、桃妃娘娘,以及诸位皇子公主王爷大人;胆敢诽薄攀诬准驸马。歌细黛折身向柔玉走了一步,神态泰然,你的动机太过明显,就是欲图使你家主子招惹众怒,使你家主子惹上祸端,你当真悍不畏死。 她这一段话说的语气虽是平和,话中意思却是异常强硬——姑娘,你是在针对你的主子。景荣不禁暗恼柔玉的不自量力,歌细黛岂非是能欺负得了的,她的狠硬堪比景玄默。 景玄默不露声色,脸上带着他一贯的清冷,隐在袖中的手指间捏着两枚银珠,云淡风清的盯着歌细黛,提防着有人出暗招下黑人。 哟,你真有底气,给我安的罪名倒是不轻。柔玉嘲讽的一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灾难即将到来。当然,她知道这种行为是危险的,但她就是要把歌细黛先弄死,没有‘闲清王妃’,凡事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她冷笑道:我有没有诽薄攀诬你,请陛下降旨验明你的真身即可。或者,你若是问心无愧,真是男儿身,大可当众袒露上身以示清白。 歌细黛好整以暇朝柔玉又近了一步,眸色刹时凌厉锋利,声音却是从容不方,我当然问心无愧。她忽一转身,眼神已变成沉静,遥向景盛帝深深弯腰拱手一拜,恭声道:下官是男是女,愿袒露上身示众以证清白。只是此女太过急于滋生事端,反而令人起疑。下官有一事恳求:不管此女所侍何人,请陛下明鉴处理,莫中了此女的圈套。 此言一出,连柔玉都惊了惊。 她分明是个女子,竟主动请愿袒露上身?景荣微皱起眉,不可否认,他有时候根本就看不透她的想法,她在打什么主意?她非但要当众以证清白,还在为‘此女的主子’说情——让皇帝处置此女即可,千万别中了此女的圈套,而去处置此女的主子。 景玄默瞧了瞧歌细黛,又侧目暼了一眼熙华,示意熙华眼睛不眨的保护歌细黛。他要配合她,也遥向景盛帝微微躬身,缓缓地清声道:儿臣府中的司议郎是男是女,儿臣自是清楚。还望父皇准许他当众以证清白,并恩准他的恳求。 有人挑衅太子府里的司议郎,就是找太子殿下的麻烦。关键是这位司议郎已是准驸马,此女也在明摆着让佳琳公主难堪。众人有些摸不清状况了,自是有人知道此女是闲清王爷的侍女。若此女所言是真,那准驸马怎么敢袒露上身?若此女所言是假,她为什么冒被降死罪的危险?难道真是为了牵累闲清王爷?即是摸不清状况,众人也都愿意继续看下去,弄个明白。 景盛帝森寒的目光一闪,是个很有胆识的女子呢,她在凭仗什么?易了容,难道将身子也易了不成?且看她如何收得了场。他淡淡地看向景玄默,道:准了。 谢陛下成全。歌细黛说罢,与景玄默对视了一眼,逐转过身,朝柔玉又近了一步,两人已离得很近,她嘴角浮出一抹尖锐的笑,饶有兴趣的问:你不妨先说说,你的主子是谁。 柔玉心中一震,看着歌细黛异常冷静的气焰,她突然有点心慌。她们分明身长差不多,柔玉却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这种感觉渐渐的随着歌细黛眼中光芒的阴狠浮现,而成为了被踩在脚下。她暗自定了定神,冷笑道:你真会装傻,聪明人装傻子令人不耻。 歌细黛低声道:聪明人犯起傻很让人遗憾。 柔玉撕心的一笑,低声的道:你们真是一样的人,表面上懒散无害,实际上手段狠辣。将心事隐藏的深,脸上看不出迹象。他竟然会爱上你,爱上他的同类人。你还在歌府时,他不管有多少事要安排,每晚都雷打不动的去歌府,只为了远远静静的看你;当你进闲清王府时,他将你安排在那所留连宅,我还记得他当时情不自禁露出开心的样子,留连宅至今无人再进,他却每日都去待上半个时辰;他知道皇帝要宣他去守三年的皇陵,也知道我和穆盈对你有歹意,为了你的安全和自由,他带走了我和穆盈,那三年里他从未近过我们一次,只是有晚他喝得醉了,声声的唤你的名字;你在太子府里嫁祸许闻时,他本是可以站出来救下许闻,扭转局势,指控犯下大不敬的是你们,但他不愿跟你作对,只好由你们剪了他的势力;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他很在乎,可他还是不顾你是否是处子之身,一心的想要娶你…… 歌细黛默默的听着,暗暗的捏了捏手指,牵动了一下唇角,沉吟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柔玉的心在悸动,她恨不得掐死眼前的这个女人。 忽地,一枚银珠与一片薄锡片轻轻落下,就落在她们的脚尖中间的空地。她们同时俯首看了看,歌细黛知道银珠是景玄默的,柔玉知道薄锡片是景荣的。 景荣杀意更盛,要除去感情用事惹事生非的柔玉。她们的距离很近,柔玉若是在此时死了,歌细黛难逃嫌疑。正好可以顺便再将歌细黛往僵局里推一推,只要歌细黛肯嫁给他,他必会不遗余力的解救。 景玄默怎么会允许有人对歌细黛耍伎俩,在景荣暗暗掷出一片薄锡片刺向袭玉的喉咙时,他便弹出了银珠,将薄锡片击落。 就在柔玉还在琢磨时,歌细黛已正言厉色的大声道:我这就脱去上衣,让你看清楚我是男是女。她向旁边移了一移,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她冷厉一笑,斥道:你想犯下大不敬的不赫之罪,拖累你的主子,用心可谓险恶至极,可惜得逞不了!她不经意的提起了脚,稳稳的落在柔玉的脚上,用力的踩了一踩,似毫无知情般继续道:你且就等着真相大白时,难逃一死。 柔玉不打算理会歌细黛用言语的刺激,见脚被她重重的用蛮力踩着,下意识的就想将她推开。柔玉刚伸出手碰到歌细黛的胳膊,歌细黛就在众目睽睽之□子不稳,倾倒向悬崖,在她落向悬崖的瞬间,她脚上一扫,将银珠与薄锡片扫下悬崖,手上似在慌忙之中随便一抓,惊骇的急呼啊……的一声,震彻山谷。 就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众人看到了,看到柔玉推了歌细黛一下,歌细黛被推下悬崖。歌细黛垂死挣扎的拉住了柔玉的胳膊,两人双双的坠下悬崖。 众人愣住了。 景荣想奔向悬崖边,就被熙华封了穴位。 悬崖足有百丈深,又逢阴天,雾气蒙蒙。待众人们反应过来,涌向悬崖边时,根本就看不到了两人的身影。众人却是清楚的看到有个人影一跃,跃下了悬崖。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跃下了悬崖,奋不顾身的! 柔玉懵了,身子快速的向下坠着,她刚清醒过来,想施展轻功,用脚去踩踏山崖的峭壁。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就直直的落向崖底。是歌细黛在落崖时便捏出了袖间藏的薄刀,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划插了柔玉的脖间动脉。 歌细黛见柔玉已活不成,才双臂一振,减缓下坠的速度,径直靠向崖身,右脚一踩,下坠的速度又慢了些。 就在歌细黛告诉自己,距离那棵长在崖身的苍柏不远时,一股温暖强悍的力量逼近了她,随着腰间一紧,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看到了熟悉的人。 是景玄默,他的神情里满是紧张不安,以及在揽住她时,一闪而过的暗喜。 你……歌细黛震惊,却是回搂住了他。 景玄默将她揽得紧了些,横力扑向了崖身,伸手便攀住了一块陡壁。他们没再继续向下坠落,而是身子悬在半空中。 歌细黛倒吸了口气,仰头看着那只修长白净的手,支撑着他们两人的力量。 你真大胆。景玄默拧眉。 你不也是。歌细黛笑了。 景玄默的眼眸里是滚烫的柔情,在她坠崖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只是要去追她。 歌细黛触及到他的眼神时,心弦颤得厉害,情不自禁的仰头吻了一下他的唇,盈盈一笑,问:你来干什么? 景玄默咬了一下她的鼻尖,低低笑着,我来看看你。 歌细黛垂着眼帘,她不敢去看他,因为她自己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睠恋。那种有一个人用生命在乎她是死是活的感觉,她体会到了。 这才不过二十丈远,我将你向上抛,借助我的力,你再发力,应能上去。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为什么不是我将你向上推,你跟着用力,然后上去?歌细黛眨眨眼,不禁看到了他的手,他那抓住陡壁的手,在流血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锋锐的石尖已扎进他的指腹,而他还若无其事的抓得牢,因为是关乎到他们的性命。 景玄默清声道:我猜山体上应有古树,我可以安然到崖底。 一滴血滴了下来,落在歌细黛的眉心,那鲜红殷殷,溅得她的心很紧很疼。她赶紧说:是的,山体有古树,共有三棵,有古树枝杆在,依你我的轻功,可以一试。 嗯?这个悬崖实在是终年烟雾缭绕,景玄默曾多次试着眺看,均是视线模糊。 有次天气不错,我看到的。歌细黛挑眉,朝他一笑,敢不敢试? 景玄默没说话,俯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松开了手,两人向下飘落。 他们似鹰,在翱翔下滑。 山体是有三棵古树,他们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遇到古树时,得到足够的缓冲力。 临近崖底时,景玄默握住了她的胳膊,适当给了她均匀向上的力,使她不至于太过急促的落地。 歌细黛会心的接受他的保护,安全无事的落在了大树丛里。景玄默受了几处轻伤。 崖底是一片密林,碎石、灌木、骷髅杂多。那些骷髅说明有不少人被推下了悬崖。歌细黛本想寻找粉身碎骨的柔玉,实在是寸步难行,只是找到了柔玉的一些新鲜的碎骨和鲜血。 准驸马死了。歌细黛从身上撕下一块布,为景玄默包扎伤口。 景玄默点点头,再不必去追究准驸马是男是女了。 歌细黛笑了,笑得眼睛很亮。 当柔玉揭穿她的性别时,她的脑中就闪现出了这个想法:拉着柔玉一起坠崖,摔死‘准驸马’,让柔玉下地狱。 景玄默揽住她,抿嘴笑道:他们要搜寻一段时间,今晚,我们要在野外露宿了。 歌细黛眨眨眼睛,夜里会很冷。 我们可以抱得紧一些,好取暖。 ☆、第56章 《荣华无量》0056   峰峦耸峙万仞,直入层层烟雾云霄。   山腰之路崎岖蜿蜒,脚下是零乱的灌木、碎石、枯枝,头顶是老态龙钟盘根错节的密林冠盖。   他们要下到谷底,沿水岸行进,去寻那条天帘溪。沿溪而上,能抵至行宫。   景盛帝已派了大批卫军前至悬底搜救,就是从行宫绕到那片太子殿下坠落的悬底也要数个时辰,侍卫们在歌中道的带领下,都不敢有丝毫怠慢,火速出发。   在正午时分,景玄默和歌细黛到了幽谷底处。古木参天,鸟鸣流泉,别有一番美好景致。   只见一棵苍葱的银杏树下,有一潭池水,数支细小的瀑布缓缓倾入,水面平静,潭水清澈碧翠。青黛色的山影倒映在水中,如临镜频照。   歌细黛停驻在潭池旁,瞧着池中有一缕缕的轻气冒出,不禁喜道:“这是温泉。”   景玄默走近池边,掬起一把清泉试试水温,招呼着一脸倦色的她,柔声道:“我们进去泡一泡,休息休息。”   “你先泡。”歌细黛是疲累,在潮湿的林枝间穿行,浑身出了汗渍腻得不舒服。   “你呢?”景玄默   歌细黛随手一指,眨眨眼,“我去那边看一看。”   景玄默想了想,莫非是她要找个僻静之地方便,便叮嘱道:“别走太远。”   歌细黛向前走出几步,回眸一笑的提醒他,“伤口不要沾水。”   景玄默抿嘴笑着,将受伤的右手示给她看,依赖般的清声道:“小家伙,帮我宽衣。”   歌细黛不假思索的折回,瞧着他华贵的衣衫被砂石草木扯划得破脏不堪,便就想起自坠悬到此都是他挡在前面为她开路,有无数情思荡在胸腔。从没有为别人宽过衣的她,动手为他宽着衣,尽管她的手法很是生涩,可她那指间一解一褪间的温柔含羞,他看在眼里,愉悦在心里。   外袍已脱了去,景玄默略显紊乱的呼吸拂在她的前额,语声呢喃,“瞧你笨手笨脚的,以后还需多练习才是。”   歌细黛抬头瞧他,解去他的腰带,脱掉了他的外衫,挑眉道:“改日你穿上一百件衣裳,让我练习。”   景玄默注视着她,他清澈明洁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已尽换成温存,笑了笑,“穿一件衣赏,让你练习一百次,我也是肯的。”   歌细黛佯装没听到,继续脱着他的衣裳,伸手解着他中衣的扣子。   当她的手指不经意的触到他的肌肤时,景玄默的呼吸骤然沉一沉,心跳也加俱,他吁了口气,仰头望向巨岩壁立层峰累累,忽一问道:“坠崖很冒险,现在想想,你可后怕?”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有一博。”歌细黛解开了他中衣的最后一枚扣子,想借以絮叨,掩饰手指碰到他体温的紧张,“皇帝已很被动,必会查验我的性别,得知我是女子,必会砍首。与其必死无疑,不如放手一博,虽是百丈悬崖,我的轻功……”   随着她脱去他的中衣,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动作越来越慢,脸颊越来越红。她不可避免的瞧到了他精壮的上身,毫无遮掩的呈现在她的眼前,再次看到他那似美玉般润泽、具有阳刚之气的漂亮身子,她的心莫名的烧得慌,本是强作的镇定,瞬间被跃跃欲试的矜持击溃。   他白得耀眼的肌肤映着她红得娇艳的脸颊,一片暧昧的迷离绮情渐渐蔓延开去。   “我还没看过你的,我想看。”景玄默热呼呼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声音微颤。他轻执起她的手,触摸着他的胸膛。   歌细黛的手像是碰到火炉般,连忙用力将手收回,羞恼的瞪了他一眼,立刻将视线移向别处,利落的剥去了他的中裤,只留给他一件亵裤,赶紧背过身,催促道:“快下去。”   说罢,也不管他下不下去,歌细黛已大步的向前走着。   景玄默凝视她挺秀的背影,不由得一笑,直到她转入山的一侧,他才缓缓的滑入温泉池中。水温很好,舒筋活络,他尽量不让后肩上的两处伤碰到水。瞧着血肉模糊的右手,他拧眉,着实不喜欢脏脏的,就沾些水清洗了一番,清楚的看到了有好几个尖石刺入很深的口子。   也就是在水中待了片刻,洗得浑身清爽,他就出了温泉。上岸捡起衣裳抖了抖,一件件的穿上。   已是正午了,歌细黛有好几个时辰没有吃过食物,他知道她一定饿了,便要为她去寻些吃的。以免她回来时见不到他着急,他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留了句话:小家伙,我很快就来亲你。   他记得在方才的途中,有一条小溪,想必溪中会有鱼儿,不如捕些鱼儿,为她补些体力。他想着,就朝着小溪的方向走去。   那条小溪在树林里蜿蜒,他沿来时的山路走着,在看到溪水时,也看到了歌细黛。她正挽起裤筒站在冰凉的溪水里,弯着腰在盯着什么看。   她很专心的在看,不知道景玄默在慢慢的靠近,就在他到了溪岸边时,她直起了腰,双手里捉着一条鱼。她笑了,笑得开心。她刚一转身,就看到了景玄默,微微一怔后,她上了岸,从地上捡起一根穿着三条鱼的树枝,将手里的一条鱼也穿上,朝他笑道:“一会你负责生火烤鱼。”   歌细黛抓起一把枯叶回到溪边,洗了洗手,又洗了洗脚,用枯叶将脚擦干,便伸手去拿鞋袜。   她的手被拦住了,紧接着,她的双足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   景玄默拧眉,内心涌起的是震撼的感动,万千情愫就集在喉咙。她的双脚好冰,他跪坐在她旁边,解开衣襟,将她的双脚塞进去紧贴他的胸膛暖着,又捧住她冰冷的小手在掌中。   歌细黛笑得明媚,享受他的体贴。她迎上他晶莹的眼睛,那里面是满怀温存的疼惜,有能融化一切的火热。   她知道他应该跟她一样的即累又倦,便让他泡温泉休息,自己四处寻些食物,免得饿着他。想不到溪水中的成群的鱼儿肥美,她就捉四条解饥。   “你会生火?”她没话找话的笑问。   “会,”景玄默轻声呢喃着,“小家伙,你真是我贤惠的妻。”   歌细黛挑眉,没有接话。   “你去泡温泉,我去生火烤鱼。”在她暖和起来后,景玄默松开了她的手,拿出她的双足,在唇边深深的吻了一吻,温柔的为她穿着袜和鞋。   他自然而然的举动,使歌细黛的心酸胀的疼。她站起身,捏了捏手指,觉得有必要让他明确一件事,“我……”可刚说一个字,她就说不下去了。   “嗯?”景玄默弯腰提起了穿着鱼的树枝。   “我……”她好像很尴尬,笑了笑,“这话不太好说。”   “那就不要说了。”景玄默揽着她往回走。   歌细黛咬了咬唇,想说的话是不太好话,因为是悸心的谎话,她定了定情绪,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对太子殿下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她还是有点结巴,“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我自己,请太子殿下不要多心也不要多想。”   景玄默的身子一僵,被最尖利的东西狠狠的戳了一下。只是一瞬,他清声说:“你是不会爱上别人,我也不会多心多想。”她是不会爱上别人,必须会并且必须要爱上他。忽地,他猛得搂紧了她,将她抵在树杆,冲着她的红唇狠狠的吻了下去,长驱直入,似暴风雨般的狂烈,顷刻间就席卷起她的舌,疯了一般的吸吮。   随着刹时突起的天翻地转,歌细黛下决心竖起的锋锐,在他强悍热情的攻势下,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捻碎在他的唇齿间。她的所有害怕、担心、不安,此时全都融化在了他浓浓爱意的气息里。   他吻得逐渐凶猛,双手蛮力的箍住她玲珑腰身,攻池略地的洗劫她的冷漠,一寸一寸的占领她的芬香美丽,直到,他察觉到她热了起来,在回应他。   她是在回应他,与他的舌齿纵情的肆意缠绵,带着心底因他而起的酸楚和疼痛。她是爱他的,她深深的知道,她也感觉到了他的爱。   他的吻变得温柔了,温柔极了。像是飓风在汹涌的向前推进,在遇到娇嫩花海时,不忍伤害的嘎然成了拂面春风。他吮着她的温软秀色,慢慢的,吮出了她细细的喘息和轻吟。   秋日,深谷,密林,一棵桦树下,他们陶醉在天地之间最为绵长的醇香里,那是最为生生不息的葳蕤,他们不留一丝空隙的让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牢固永恒的网,是那般的无边无际,使他们谁都逃不了。   良久,良久。   他们轻轻的分开,静静的凝视对方,他一拥,她一抱,两人拥抱在一起。   “小家伙。”   她没有应,却是探出头去看他。   “对不起。”他很郑重的道歉,他对不起她的,是没有能让她有安全感。   歌细黛牵动红灿的唇角笑了笑,轻推开他的怀,捡起地上的鱼,径直向前走,说得轻松随意:“你生火烤鱼,我要泡个澡。”   景玄默快走两步跟上她,接过了她手里的鱼。   在那棵银杏树下,他生起了火开始烤鱼,背对着一块大石。大石的另一面,她闲适的入水沐浴。   不一会,景玄默隔着大石,清声道:“小家伙,疲倦时不易泡温泉,泡一下就好了,快出来。”   歌细黛刚出了温池,正在穿衣赏。   过了一会,景玄默笑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过去了。”   “你过来啊。”歌细黛笑吟吟的,她已穿好了衣裳。   “我来了。”景玄默听出了她的声音是来自岸上,就等了片刻,觉得她应穿齐,便拿着烤好的鱼绕过了大石,柔声道:“趁热吃。”   歌细黛真有点饿了,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两人饱餐了一顿,便继续赶路向前去往天帘溪。   是在傍晚时,他们站在了天帘溪的溪边,景玄默道:“沿着溪边逆流而上,就是行宫。”   “先寻个睡觉的地方。”歌细黛四处看着,要趁着天亮,搭一个避风的安全之处。   他们没有即刻动身回行宫,这一路要三个时辰,然而,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山里野兽常有出没,夜路难行,实在不必冒险。   他们一起搭建着草棚,是建在一棵高粗的古树上,离地面有一丈,是提防夜间出来觅食的野兽。   舒适的榻铺好后,天已经黑了。   他们点起了一束火把,歌细黛照着亮光,景玄默下进溪里捕了几条鱼,两人在月色繁星下慢慢的享用。   在溪水里洗漱后,他们便上树入寝。   深夜,寂静极了,很是寒冷。   歌细黛合衣侧卧着,景玄默在她的背后紧拥着她,在这种氛围里,他本该是疲倦的身心,却莫名的有些亢奋。他让她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只手轻轻缓缓抚弄她的身子。   她轻声道:“睡了。”   “我的手疼,疼不着。”   “手疼?”   “嗯,我试试‘肌肤疗法’有没有用。”说着,他的手便探进了她的衣裳,触碰着她的肌肤。   有一团火,在他们的身体里悄悄的燃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安排他们在浪漫的幽谷草棚里,有更进一步的亲热戏,更进一步,进一步,嗯--   本来打算更到这章的,一看时间,凌晨三点了,那就明天更在新的一章里-- ☆、第57章 《荣华无量》0057   肌肤疗法?   歌细黛暗暗的捏了捏手指,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手指在解着她里衣的扣子,一颗一颗的解开。解她的衣衫对他而言,很娴熟了。此种举动,于她也太熟悉。   这些个夜晚,他们都是同榻而睡。她总是在熄了烛光、床幔一合上就‘睡着’了,他则是到了活跃期,刚开始时,他是隔着她的衣衫抚弄她;渐渐的,他就将手伸进她的衣裳下,细细的摩挲;再渐渐的,他动手解开她里衣的扣子,纵情的探寻着她美妙的肌肤纹理。   他一点一点的得寸进尺,她则是一次又一次的装睡,一动不动的任由他释放对异性的好奇。特别是在他说皇帝要为他选几名宫女教他人事时,她便对他纵容了,纵容他不仅是用手触碰,当他耐心而细致的亲吻时,她依旧‘睡’得很沉。   她按捺着矜持与害羞,没有扭捏的欲迎还休。她知道,他的亲昵也是她所喜欢的。她喜欢他在暗夜里对她的小心翼翼,喜欢他粗粗的呼吸热热的拂在她身上。即是喜欢,她接受着他对她的探究。是的,探究,有些时候,她知道他并不是受一种情-欲的驱使,而是新鲜的学习尝试,他是想了解她的身子更多。   可今晚,他不仅仅是敞开了她的里衣。当他把她往怀里揽得紧些,用他的外袍严实的盖好她后,径直就去拉扯她的裹胸布。   她皱了皱眉,以前,即是他解开她的里衣,她仅穿着肚兜时,他也会避开她的胸前。正在一愣间,她的上身被他支起,他举止自然的挑着锦带一端,缓缓地释放着她被缠绕住的无限柔香之处。他对她总是这般举止自然,就像是水到渠成,仿佛他们之间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   “睡了。”歌细黛连忙捉住了他扯裹衣布的手,带着紧张与羞态。   景玄默“唔”了一声,俯首吻在她的耳后,轻轻的啃咬她的耳珠,语声呢喃着,“难得能有个轻松的夜晚,我们要更近一些。”   轻松?他活了这些年,时刻谨慎。而今晚,不会有人打扰,无论是谁,想找到他们,也会在天亮之后。   更近一些?歌细黛还在恍惚中,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轻颤。他已知道她的敏感点,正在专心温柔的挑弄她的耳廊。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引至他的胸膛,按在他怦乱的心脏上,自肺腑中发出一句话:“它永远只为你一人这样。”   它永远只为你一人这样。不管面对何事都很沉稳的他,唯独她让他见识了心跳竟会加速。   “我很困很困很困……”说着说着,她的手无力的滑下,声音渐渐的轻了,不过是片刻,她就‘睡’着了。她唯有这招应对,不便挣扎,也羞于接受,只有装睡。   景玄默低低的笑了笑,拥她入怀,唇印似桃花点点的落在她的脸颊,手指依旧不急不慢的解绕开她的裹胸布。那条长长锦带的两端已进了他的掌中,他将她的身子轻轻的放平了。   她在‘睡’,未着衣物的胸前波涛般的起伏。   眼前漆黑一片,唯闻两人的呼吸声。   他的手覆在了她的纤细精致的腰,手心温热,慢慢的摩挲着向上游走。他每一寸的挪移,都带给她一丝酥-痒。他并不急迫,耐心的在她娇嫩丝滑的肌肤上点起火苗,享受着她的战粟。她的手指捏得紧了些,心跳急遽,体内仿佛有万蚁攒动。   那种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的挑弄,搅得她头皮酸麻,已渐渐波及全身。她受不了煎熬的等待,受不了被动,想要痛快些,便突然抓住他的手,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他想要染指的不就是这个?!   突如其来的强烈触感,他们同时一震。   他俯□,朝着她流水般的急喘,准确的封住了她的香唇,温柔的用舌撬开她的细齿,在她的檀口里热情的勾缠,吸吮着她的幽香。   她再也无法装睡,这般近得亲昵,以使她迷眩得无所适从。   他的掌中是她细腻如薄瓷的挺耸之处,绵绵的,弹弹的。他轻轻的握揉了一下,大小合适,手感妙极。情不自禁的,就温柔的把玩了起来,一握一揉间,珍重无比。   “嗯……”她无法自抑的低呻轻吟。   听着她的旖旎娇羞,他体内涌起的冲动在猛烈的狂悸,强势的吞噬着他的自制力。在她压抑着不住的娇颤时,他火热的吻沿着她的粉颈向下烧着,烧过她的精美锁骨,生涩而激动的开垦着她的酥处苞蕾,他要对它极好,非常轻柔的舔含,额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闭着眼睛,心神荡漾,不由得的扭了一下,腿膝触到了一处硬物。她惊了一惊,他的那物像烫得出奇的铁器,即是隔着衣物,也能清楚的被热到。   难道,他指的更近一些,是想在这里?   他察觉到她的分神,齿间便轻咬了一下,咬得她打个哆嗦。他的唇舌徘徊在她柔韧的秀色处,尽情的爱抚她,每每听到她的喘息,他不可自拨的想要探究出更多取悦她、让她兴奋、让她喜欢的法子。他陶醉于她的轻吟,那似纯净的清溪细流开去,融了冬雪,染了秋水,解了春风。   她真美,美得清,美得媚。他痴迷于她的芳香,将她的气息吸纳在灵魂深处,好好收藏。   越积越盛的热潮,都聚在他小腹,胀痛得更为叫嚣,他极其不适的停下,将脑袋埋在了她起伏的胸前,喘着粗气。   她知道他像以前一样在让自己冷下来,事实上他全身烫热,从没有这么烫过;他的脉博跳得很快,也没有这么快过。   他的发丝与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簌簌的痒,痒得她不禁的动了动。   她不动还好,她这一动,使他根本就冷不下来的灼痛,似突然被啃螫似的,难耐至极。他自认克制力很强,却总在她的温软里一次次的瓦解。而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无法压制,却更为高涨。   下腹简直是要炸裂般的紧痛,他拧眉,想要翻身移开,免得压得她难受。谁知,那紧疼不经意的触过她的腿时,轻轻的一蹭,竟能得到丝丝的缓解。于是,他在她的腿上蹭了蹭,蹭了又蹭。   被蹭的女子一动不动的,大气也不喘。   “你太美,惹得我总是忍不住玩火,这次玩大了。”景玄默停止了动作,虽是得到缓解,却紧痛得更甚,他声音沙哑,在极力的控制,随时会控制不住。他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深吸了口气,很自责很遗憾,带着求欢的温柔说道:“小家伙,我等不到洞房夜了,你有没有想法?”   想法?与他一样的想法?在这里?非做不可?歌细黛诧异:他就不知道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也是,他以前对女子没有丝毫兴趣,这些日,总在她身上研究,对释放情-欲之事,他单纯的一无所知。真是一个无比干净的男子呢。她明白,如果在这里做了,他必会懊悔愧疚。她忍不住想要对这个干净的男子好。   “有想法,”歌细黛轻轻的一笑,往他怀里钻了钻,将手探向他的中裤里,大方的说着难以启齿的话:“轮到我摸你了。”   “你……”他捉住了她的手,低声尴尬的问,“你真的要……摸?”他那里从没有被别人摸过,连他自己也很少摸的好吗。   歌细黛没说话,用行动告诉了她的决心,他只有交给了她。   上一世,她在军营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耳闻过营妓们的闲聊,了解到一些与男人相处的法子。此时,她拿来试一试。   为了让他尽快舒畅,她掩去了女子该有的矜持,大胆的摸了过去。   他颤了颤,急促了口气,很奇异的刺激,无比的舒服。   她一怔,他的那-话-儿已暴胀至极,硕大的令她不由面颊骤然潮红。   草棚里开始了不规律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他的身子痉挛了一阵,与此同时,一股热流涌出。   安静了,只有两人的心跳声。   浑身通泰的感觉真好,这是景玄默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他不禁怯生生的一笑,搂她进怀,深情的低念道:“我的妻。”   歌细黛抿嘴隐隐笑,他竟然还会腼腆,该腼腆的好像是她才对。   他们休息了片刻。   “别动,等我。”歌细黛整理好了衣衫,便跃下草棚,拿起树下用过的一只竹筒,飞跃在夜色里,纵身到了溪水边,打了一竹筒的水。回到草棚里时,她拿起那条锦带撕下一块布,浸湿了递给他,轻声说:“水有些凉,凑合着用。”   景玄默颇有点不好意思,倒像是那少女方被碧玉破瓜的要去了初夜般。他平日的沉凝冷凛,在她的体贴里,只剩下男子对自己爱妻的款款柔情。   他们羞涩纵情的一面,唯独对方能看到。   夜已经很深了,他们重新铺了铺草榻,温馨的相拥而睡。   好梦叹夜短。   天刚蒙蒙亮,景玄默便悄悄的起床,要为歌细黛准备吃的食物。瞧着睡意香美的她,他温存的笑了笑。   他下了草棚,想要在四周看看有没有野果子,谁知,刚走出几步,便看到了一群黑衣人。   是一群手持铁钩链刀的黑衣人,黑衣人也注意到了景玄默。   景玄默眸色一沉,那日在山脚下,就是遭到一群手持铁钩链刀的人围攻。   这批黑衣人,是景荣派的无疑。   天地间,肃杀之意顿起。   那日,黑衣人群而攻之,景玄默根本招架不住,若非是偶遇歌细黛,有宁潜相助,他必死无疑。那么,今日呢?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干净无比,现在没什么经验,通过黛黛的循序陪练,经验很快就满格--   仰天一吼:我的节操啊…… ☆、第58章 《荣华无量》0058 晨阳下,十六个黑衣人阴森森的蓄势而发,诡异的令人想到乌鸦。 又是十六个人。景玄默的神色清冷至极,负手而立,衣袖间一枚枚的银珠已悄悄的滑至触手可及。 冷寒的刀光嗜血逼人,杀气越积越盛。 景玄默用余光瞧了一眼树上草棚,不能惊动了歌细黛,便纵身跃起,将黑衣人们向远处引去。 似一阵黑风旋起,黑衣人们齐齐追去。 天帘溪旁,景玄默身陷于当年同样的局面,铁钩链刀招招刺要害击来。黑衣人的主子还是当年的那个人,而景玄默已非当年的景玄默。 这边厮杀一片,那边的歌细黛已睡醒了,她朦眼惺忪的瞧了瞧身侧,他不在。脑中不经意的浮现出昨晚的亲昵,她脸颊泛红的笑了笑,能见到他的另一面,倒真是……有趣极了。 她坐起身,闲适的顺了顺长发,简单的束起。又理了理衣裳,缠回着裹胸布,不禁想起他小心翼翼的抚弄,一颗心,就似在温水里缓缓的荡着。 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真是玄妙,她初次尝到何为踏实,何为两情相悦。他热乎乎的爱,她感同身受。 歌细黛坐在棚中,不时的探头眺望,总是看不到景玄默的身影。已是过了好一会,他怎么还不回来?莫名的,她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似的。 他会去哪里?去溪边打水来洗漱?歌细黛不能再等,便朝向天帘溪而去。 选择在天帘溪附近搭建休息之处,是因为景玄默知道熙华会带人来寻他,他们虽然没有提前约定,他相信熙华能想得到——沿天帘溪一路向上游走,便能抵至行宫,在谷底迷失后,必会先寻到它。 不曾想,另一个人也能想得到。 当歌细黛在密林里穿行,溪水刚映入眼帘时,她就看到了景玄默。那是离她仅有十余丈之远的溪边,景玄默与一群黑衣人在博杀。 铁钩链刀?景荣派的人?看来心思缜密的景荣也想到了景玄默的行迹,派人暗杀。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皱眉望着,一颗心分明悬起,已没有了上次的沉静。 她担心他。 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一只虎与一群狼在嗜血奋战。歌细黛不可自抑的又浮现出那个场景,她定睛看着,已有五名黑衣人放下凶器,捂着眼睛在痛苦低嚎。血,鲜血从他们的眼睛里流出来了。 景玄默的一招一势显得从容沉着,他一直在避,避开着十余柄收放迅捷的尖利刀钩。他的身法已比三年前高深很多,气焰凌空。他又伺机出手,又一名黑衣人失声痛呼的丢了凶器,捂住眼睛。 歌细黛的眉心舒展了,隐隐一笑。敌众他寡,他不与黑衣人费时费力的硬拼,而是巧妙的袭击对手的致命之处:眼睛。他避着刃芒,在关键的时候毫厘不差的用银珠击进黑衣人们的眼睛,眼睛失明,自然无法再迎战,他就少了一个危险。 眼看着有八名黑衣人的眼睛毁伤时,突然,有名黑衣人发现了歌细黛,挥刀便向她击来。歌细黛暗惊,她悄无声息的折身,向树上飞起。她毕竟不是习武之人,而面对的又是景荣派出的高手,她刚一跃起,背上一疼,利刀砍到骨头的疼。她定神,施展轻功,顷刻间飞到高树之上。 黑衣人持刀追杀,歌细黛在枝头负伤轻飘。 她的轻功毕竟是师承江湖第一轻功高手,即是身手了得的景荣也追不到她,近些年刻苦习武功力大增的景玄默,在轻功的造诣上,也不如她。这个黑衣人,非常想杀她,也只能满枝头的追不到她干着急。 景玄默察觉到了歌细黛被人追杀,眸中阴冷的厉气突起,刹那间便纵身去接近她,六枚银珠比锐利的箭还毒辣的刺进了那个追杀她的黑衣人的眼睛、双腿、双臂。 黑衣人痛呼一声,自枝头跌落。其余的黑衣人已涌了过来,形成将他们包围之势。 景玄默揽住她,急问:你怎么样? 歌细黛笑着很愉快,眼睛很亮,神情中很自信,说:你也看到了,就凭他那点轻功,那里是我的对手。 真没事?景玄默知道她的轻功非常精湛,还是不放心。 当然,歌细黛眨眨眼,一点也不像有事的样子,望着残暴野蛮的黑衣人们在急速的逼近时,她飞身而起,渐渐的离他远了些,笑道:你快点把他们解决了,谁若是闲得慌,有心追着我玩,我倒也不介意的玩玩。 歌细黛远观着那片撕杀,她后背流得血已浸湿了衣衫,还好她穿着的是朱红色的官服,方才自从身边飞离时,又是后退式的,没让他看到她后背衣衫划开的口子。她捏了捏手指,一边提防着有人来攻击她,一边将后背紧贴在树杆上,尝试着止住血。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受了伤,不能让他分心。他们是对方的软肋,也要做对方的盔甲,不拖累对方。 并没有让歌细黛等太久,十六个黑衣人均都眼睛流血的失明,跌撞在一团。 景玄默云淡风清的岿然而立,华贵清冷,辉煌的夺目。 歌细黛微笑着,看他的眼神,充满着强烈的欣赏,和无比的骄傲。这就是她爱的男子,那么的耀眼,那么的迷人。 景玄默只是森寒的扫了一眼痛苦挣扎的黑衣人们,便走向了她,清声问:饿了? 有点。她笑,笑得温柔极了,俨然就是娇妻瞧着凯旋归来的夫君。 在这时,忽就看到一袭红衣飘进了视线内,紧接着是一批身着青衣劲服的人。 景玄默和歌细黛站在高树上,俯视着熙华和太子的暗卫们,两人相视一笑。 熙华诧异的巡视了一番黑衣人们,便警惕的仰头环视,在看到景玄默时,松了口气,脚尖轻点,跃上枝头,歉意的道:熙华来迟,太子殿下受惊了。 景玄默笑了笑,熙华能寻到他,已很尽责,便问:都做了什么安排? 熙华道:已安排了马车在山脚下等候,并指给青曼一条出山的路。 能在景玄默左右的,必是与他有默契的。熙华考虑得很周全,如今佳琳公主的‘准驸马’已死,歌细黛不便与景玄默一同回京。便由青曼陪送,按指定的路线出山后,有太子的侍卫等待并护送回京。 景玄默点头,可不能让歌细黛挨饿,道:先准备些食物。 熙华去准备了。 歌细黛在旁边安静的听着,暗赞景玄默的得力助手。 就在景玄默想拥着歌细黛翩然落地时,看到了树杆上的鲜血,手指一触,触到了她后背湿的衣裳,腥红沾在指腹,他顿时惊愕。 歌细黛见瞒不了他,也不打算再瞒,笑笑道:还是先为我包扎伤口的好。 景玄默的神色中已呈现出冷峻,紧抿着唇,凌厉的俯扫黑衣人们,冷冷的命道:砍下他们的手足,弃入密林。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在痛苦中自生自灭。 太子的侍卫们齐声应是。 歌细黛无事般的道:很多事情是难免的。 我知道。景玄默虽是说着,却透着自责,他旁若无人的拥住她,低低的呼了口气,带着她向那间草棚而去。 他们到了草棚,青曼有眼色的跟了过去,将为他们带来的两套衣裳呈上,以及一个药箱。 草棚里,景玄默轻轻的褪去她的衣裳,看她的伤势,那娇嫩的雪肌一道触目的刀口,深到见骨。 他们都没说话,只听到他的呼吸沉了,眸色也幽暗许多,无法掩饰着巨大的悲痛与难过。 她竟然还是受伤了,景玄默暗恼至极。 歌细黛瞧瞧他,挑眉道:很疼的,快为我包扎,莫要再欣赏了。 景玄默深深的吻了一下她的唇,语声呢喃道:记住,此生我若负你,你尽可取我的命。 我铭记于心,也绝不心软。歌细黛笑着,她说的很认真实诚。 景玄默打开药箱,青曼真的很细心,各种外伤的药物都有备。他小心的为她敷药,然后包扎了一番。 他们换好了衣裳,简单的用了些餐,就要分道而行了。 本是由青曼陪着歌细黛即可,景玄默不放心,让熙华以及一半的侍卫护送。他带着另一半的侍卫回行宫。 歌细黛没有拒绝景玄默的安排,她接受他的照顾与保护,像所有被爱的女子那样。 两人相视不语,只是会心的一笑后,便转身。 景玄默在沿途遇到了歌中道率领寻他的禁军,歌细黛顺利的出了山,乘着熙华安排好的马车,返回京城。 佳琳公主的准驸马坠崖身亡,按照规矩,婚事将搁浅三年。 谋害佳琳公主的准驸马的那位侍女,是闲清王景荣的。由于那位侍女牵连闲清王爷的用意太过明显,以及景荣非常惶恐诚恳的表明对此事惊讶且毫不知情,景玄默谅解,景盛帝没有追究,只是让景荣回府好好查看可再有异心的侍从。 至于太子殿下景玄默为何跳崖,景玄默的回答是:我愿意。 ‘我愿意’三个字,被景玄默说的轻描淡写、坚定而不屑解释。即是劫后余生,景盛帝未有当众惩戒。在两人独处时,景盛帝狠狠的训斥了冲动冒险的儿子,景玄默不语,凛然受教。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除夕之夜是皇帝的家宴,景玄默要正式的介绍准太子妃歌细黛。 大年三十的晌午,歌细黛在青曼的陪同下,乘马车出了太子府,回去歌府。 她是歌中道的嫡长女,这个身份对于与皇室缔结姻缘很重要。 景玄默将会在傍晚时分,亲自隆重的到歌府接歌细黛进宫。 歌府,阔别了多年,歌细黛回来了。 ☆、第59章 《荣华无量》0059 大年三十,瑞雪纷纷。 提前了好几天,歌中道就吩咐顾叔说:黛儿要回来了,把府中装点的喜庆些。 顾叔应是。 歌中道又说:黛儿会在府中用午餐,吩咐厨子,多做些她喜欢吃的。 顾叔有些迟疑,半晌,很轻的说:大小姐喜欢吃什么? 歌中道一怔,挺拨的背脊像被积雪压弯的毛竹般,开始握拳咳着,剧烈的咳嗽,他已经咳嗽两个多月了。顾叔连忙将温茶递上,歌中道喝了口茶,宽厚的手掌紧攥着瓷碗,本是目光雄猛炯炯的眼神,已染上一层苦涩的消沉。 是啊,大女儿喜欢吃什么呢?这位终日威严感情深沉的父亲,扪心自问了。 顾叔暗暗的叹息,这些年,老爷衰老了很多。自祈山归来后,身子一向健壮的他,还是患上了病。他每日都服药,病却不褪,任谁也能看出,老爷得的是心病。心病岂是药能医的。 为了让老爷宽慰些,顾叔恍然道:大小姐自小就不挑食,只是尤其喜欢清淡的。 那就清淡,多做些菜式。歌中道咳着,把四年前的那个厨子老刘请回来,请他帮忙掌勺,说不定黛儿能吃得习惯。 老刘去年已……顾叔叹了口气。 歌中道喃喃地道:是啊,三年前老刘请辞离府时,就快不行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顾叔听得唯有暗暗叹气。老爷吩咐了,夫人和大小姐的宅院,每日都要清扫,好像夫人和大小姐随时都会回来似的。老爷依旧每日都会进宫恪守职责,每日回府,总会先去夫人的宅院。当夫人离府后,老爷派人找过夫人,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寻不到踪迹。可能,老爷不想再听到这种令他难过的消息,便不再让人去找。这次祈山归来,老爷的心好像松了些,似乎是有了夫人的消息,他命人在夫人的宅院里多种着花草,又为少年准备了一处大的宅院,似乎夫人跟少年很快就能回来了。 顾叔,歌中道想到了什么,阴郁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了勃勃生气,派人为我制套衣裳,再有九个月就是黛儿的大婚了。很久很久不曾露出笑容的他,眼睛里有一丝温情,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在黛儿的大婚上,能看到她——那个让他痛到支离破碎的仓央瑛。 顾叔嘴里应是,心里明白,为老爷制衣裳,本该是黎姨娘的份内事。然而,自从夫人离府后,老爷就对黎姨娘彻底的冷淡了,当然,以前也并未对黎姨娘宠溺过。只是黎姨娘喜欢要,总是要银两添置衣裳手饰的,连丫环也要,总之,只要黎姨娘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夫人跟老爷冷战,府里的人也不操持,老爷又懒得理会,只要黎姨娘要的不过分,便都应了。因此,在外人看来,黎姨娘是极其受老爷的宠。 随着歌中道的咳嗽声,温柔疼惜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老爷,您该服药了。 是黎姨娘,她风韵犹存,捧着药汤罐,款款踏进来。 歌中道只是淡淡的看了黎姨娘一眼,扭头对顾叔说:药煎好了就端来。 药该煎好了。顾叔便出屋,去看一看。 怎么?我为老爷煎的药,老爷是担心没煎到时辰?黎姨娘轻轻的问,目光很温柔,并没有因为歌中道的漠视而不满。她的额头上,有着一抹煎药时沾得木炭灰。 歌中道神色冷沉,咳嗽了几声,并不看她,道:年三十,我要在宫中值守。一早,我送你和澜儿回黎府过年。大年初一,我从宫中回来,去接你们。 好的。黎姨娘很听话,他的话向来都不容她拒绝。 歌中道安排好了歌细黛回歌府的事宜,只待大女儿回家。 太子府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歌府门前,在青曼的搀扶下,歌细黛下了马车。她身着一袭浅葱色锦袍,披一件名贵绝伦的雪白轻裘,脸上洋溢着暖阳般的笑容。 顾叔在府门处恭迎,大小姐。 顾叔好。歌细黛微笑颌首。当她踏进歌府后,放眼看去,内心莫名的怅惆。府中够喜庆,年味很足。可是,却少了些亲情,少了温暖,感觉很生硬冷漠。 她缓缓的走在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就凝在喉咙,她捏了捏手指,加快了步脚步,径直走向了自己当时的闺院。府中的奴仆都躬身于一侧行礼。 闺院中,还是如歌细黛离开时一样,只是那株栀子花树长大了些。 闺房中的一切也都照旧,好像她不曾离开过。房中正在燃着供暖的木炭,书桌上铺开着宣纸,备好了墨汁,泡好了茶。真是准备的周全。 站在窗前,眺望院外树枝上积雪,歌细黛的神色沉静了许久。是是非非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过去的,有些无法释怀的纠结是日积月累的必然。她不允许自己沉溺在不值一提的旧事上。 等三个时辰,景玄默就会来接她了。 歌细黛捧着暖手炉,静默的凭窗而立,便见到一个人踏雪而来,进入了视线里。 在华贵的珠光宝钗映耀下的,是保养的极好的黎芷黎姨娘。 歌细黛的唇角浮起了一抹孤度,一双明亮的眼睛淡淡地迎视着黎姨娘的笑脸。 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隔着窗,黎姨娘亲切的开腔了,心中在暗恼,怪不得歌中道让她们母女回黎府,还好她多了个心眼,在得到消息后,就赶回了歌府。 是我。歌细黛微微一笑,纹丝不动。 大小姐一路辛苦了,黎姨娘自顾自的踏进了屋里,瞧了眼后,对身旁的丫环斥道: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还不快去为大小姐奉茶。 丫环应是,赶紧就去了。 不辛苦,从太子府到歌府,半个时辰足矣。歌细黛闲适的把玩着暖手炉。 太子府?黎姨娘面露诧异。 青曼恭声道:歌小姐是当朝太子殿下钟爱的准太子妃。 黎姨娘愕然,这个小丫头不是在碧湖山庄?怎么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了?量谁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想必是真的。 歌细黛神色平常的道:我爹没有告诉你? 黎姨娘的反应倒是快,和颜悦色的道:应是还没有来得及。连忙贺喜,大小姐真是歌府的荣耀。她心里愤怒至极,这个小丫头的运气竟然这么好?!凭什么得到太子殿下的钟爱?! 欣赏着黎姨娘眸中一闪而过的嫉恨,歌细黛愉快的笑了笑。 察觉到气氛不对,青曼与歌细黛对视了一眼后,便正色的道:若无它事,歌小姐需要休息,晚些时候,还要赴皇室家宴。 让丫环奉的茶还没到,黎姨娘自是不能走,她好像听不到逐客令,很替歌细黛着想的道:进皇宫赴宴,非比寻常。大小姐可还有什么没有备齐的,尽管告诉姨娘,姨娘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小姐风风光光的进宫。 没有。歌细黛懒得与她周旋,大年三十了,还是清静安稳的好。 黎姨娘正愁着再说个什么话茬时,丫环端着茶就来了,她眼睛一亮,迎到屋外接过茶盏,非常和气的说:老爷一早就去进宫值守,要明日才能回来,有照顾不周的,还请大小姐见谅,她将茶盏双手递向歌细黛,颇有些讨好意味的说:大小姐请用茶。 稀罕,真是稀罕,姨娘为大小姐双手奉茶。看那模样,听那语气,真像是听到大小姐与太子殿下攀了姻缘后的巴结讨好。好像是人之常情的一种俗态。 这茶,大小姐是接不接呢? 接,自是要接的,为了逗逗黎姨娘心神不稳胡思乱想的欢喜,歌细黛也要接茶。即使清静不得,她不介意取取乐。于是,她笑了笑,单手接过茶盏。 是带盖的茶盏,歌细黛将暖手炉交给青曼后,轻捏起茶盖,茶雾缭绕,茶香醇厚扑鼻,真是好茶。她用茶盖轻拨了拨,作出欲饮的姿势。 黎姨娘的心一蹦,喝吧,快喝吧。 茶杯离歌细黛的唇越来直近,黎姨娘表面上很平静,厚厚棉袍下的那颗心是跳得越来越快。 眼看着茶杯要沾上歌细黛的唇了,只见她忽地扭头,看向青曼,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青曼道:刚刚午时。 黎姨娘的心一下子跌落至脚底了,大失所望。紧接着,在看到歌细黛又要饮茶时,她的心慢慢的升起,慢慢的升起,在升到脖子处时,歌细黛停下动作,道:我有些饿了。 有东西卡在喉咙处的感觉真是窒闷,黎姨娘非常不爽,却要笑空可掬的对丫环道:快去催催厨子,就说大小姐饿了。 望着丫环出门的背影,歌细黛看到另一个人一路小跑的过来了,铃声清脆。 多年不见的歌珠澜,长大了些,更显可爱俏气。 歌珠澜上气不接下气的焦急的大声问:神仙叔父在哪里? 五年了,歌珠澜还不忘记那位嫡仙般的神仙叔父。 黎姨娘瞪了女儿一眼,宠溺的哄着:这里没有神仙叔父,你先回房。 歌细黛笑了笑,道:天冷,你还是要多添加衣裳才是,瞧你这小脸冻得,她将手中的茶盏一递,语气平常的说:来,喝杯热茶,暖和些。 黎姨娘的神情一变,略有不安。 歌珠澜嘟着嘴,背着手不接茶盏,不甘心的颇为委屈的问:神仙叔父在哪里? 来,喝了热茶,暖了身子,我就跟你说说神仙叔父。歌细黛的口吻,就像是对一个生了病的可爱的孩子说‘乖,你把药吃了,我给你很多糖果’似的。 见能有神仙叔父的消息,歌珠澜开心极了,她这些日子,终日念想着神仙叔父,赶紧兴冲冲的去接茶盏。 黎姨娘慌了,抢先接去茶盏,急喝:澜儿,这是大小姐的茶,你不得没有礼貌。 娘,快给我。歌珠澜可不管那么多,一心想着神仙叔父,气冲冲的就去黎姨娘手里夺。 歌细黛含笑着挑眉,冷眼看着她们母女,眼神一暼,又看到一个人走进院时,她将头一扭,漫不经心的道:青曼,风大,关门。 青曼闪身到门前,对走进院中的那个人视若无睹,即刻就关上了屋门。 见女儿非要喝茶不可,黎姨娘故作失手将茶盏摔掉,茶水洒了一地。 歌细黛冷然一笑,沉声道:你不敢让你的女儿喝,因为茶水里有毒。 大小姐可不要乱说。黎姨娘很无辜。 乱说?歌细黛关上门就要说亮话了,冷道:五年前,我离府的前一晚,你让你女儿送一块有药的糕点给我,意图将我迷昏,这事,我可有乱说? 黎姨娘一怔,怎么旧事重提了?也对,那事她当然耿耿于怀。 歌细黛继续处于攻势,你很谨慎,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被迷昏了,你让你的丫环芷风用铁钉扎我的腿。 黎姨娘的脸色变了变。 歌细黛冷道:你发现我被扎后没有反应,确定我是被迷昏了,就将我抬去那间废弃的园丁的仓库,将我跟秦儿关在了一起。她锋利的直视黎芷,我那时也不过与现在的歌珠澜同样年纪,你用那么阴狠的手段待我,真是枉为人母。 黎姨娘一下子被激起了,她对那晚澜儿的遭遇一直痛在心扉,你呢,歌珠澜当时才六岁,你却加害于她! 是我,是我将歌珠澜放在秦儿身边的,但我有叮嘱秦儿,不得伤害歌珠澜,歌细黛厉声道:你是如何对秦儿说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你活该,谁让你欺负澜儿的。黎姨娘也不否认了,反正也否认不掉。 是谁欺负谁,是谁招惹谁,你敢说敢做竟不敢承认。歌细黛锋芒更甚。 忽然,屋门被大力的推开了。 歌中道如冰锤一样冲进来,一下子卡住了黎姨娘的脖子,双目圆瞪,低吼:你胆子好大。 黎姨娘被突如其来的歌中道,震得懵住了,歌中道怎么回来了?他是一整天一整夜都要值守在皇帝身边的,他怎么回来了?!他向来忠于职守的! 爹……爹……歌珠润见爹对娘很凶,赶紧抓住了爹的胳膊,哇的一声哭了。 歌中道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神情狠猛的骇人。在歌细黛离府后,他曾质问过黎姨娘,黎姨娘一口咬定不知情,一口咬定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害歌珠澜。他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黎姨娘的脖子被掐得快喘不过气,她下意识的要扯开歌中道的手,换来的,却是歌中道又加了力道。 歌细黛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的。 我警告过你的,你们想要好好的,就要好好的待她们母女。歌中道面目冷沉。 黎芷撕心吼道:你只在乎她们母女,那我呢,我们母子三人呢?我也是你娶进来的,他们也是你的孩子。 你那两个孩子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歌中道满脸鄙夷。 黎芷一僵,大声咆哮道:你掐死我吧,你早就想让我死了,她悸心一笑,我嫁进歌府时,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殊不知你心里有别人。这十七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时间长了你就会爱上我,我每天都在想,每天都在等你爱上我,十七年了,可是,十七年来你一直冷落我无视我。你这个无情的混蛋,心心念的恋的爱的想的都是那个女人,你从不在乎我有多痛苦,既然你一心只有她,你为什么还要娶我,你为什么还给我希望,为什么? 歌中道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缓缓的松开了手。 黎芷仰天笑着,你跟那个女人冷战较真,我成了你们的牺牲品。是的,你痛苦,你痛苦你伤害了她,那我呢,我比你痛苦万倍,却没有人承认是他伤害了我,好像我受的伤害是罪有应得的。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要不是等着你爱上我,我早就跟她同归于尽了。歌中道,你同时对不起两个女人,这辈子都赎不清。 那声声如针的笑,字字如刀的话,刺穿着每个人的神经。 三个人的纠结,十七年了。 那位敢爱的公主,变得消沉,变得破碎,后来变得豁达。 那位心存幻念的少女,守着一份痴痴的单恋,成为了恶毒的妒妇。 那位深沉倔强的男人,不会表达爱,妄想挑起肩负的责任,不曾想,他努力维护了很多年的一团和气,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歌中道扫了一眼门外的丫环,咳嗽着冷道:扶姨娘回房。 丫环怯生生的上前。 黎芷绝决的望了歌中道一眼,牵着歌珠澜的手,急步而去。 歌细黛微垂着眼帘,刚才黎姨娘的话都还震撼在耳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不需要同情与被同情。她只是唏嘘,唏嘘一个女人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才知道自己爱的男人不可能爱上她。 过了片刻,歌中道的神情恢复了他的深沉,将视线落在一旁,道:皇帝的家宴,只是时间长,没法放开吃。你午餐多吃些肉,免得晚上饿。 是。歌细黛应着。 歌中道点了点头,皇帝的家宴上,我都在。 嗯。歌细黛懂得,对于不善言辞的父亲而言,他说这两句话,已是很不易。 歌中道没再说什么,咳嗽着转身,走了。从门口到院外,他一直在咳嗽。 歌细黛用力的捏着手指,紧抿着唇,移开了视线。 谁都无法把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谁也都无法理解别人的甘之若饴。 半晌,一名丫环来请歌细黛去用餐。 在路上,丫环突然一跪,恳声道:奴婢想跟随大小姐,求大小姐准许。 你叫什么名字?歌细黛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名丫环曾经被母亲安排服侍过她。 奴婢名唤田田。 田田,歌细黛念着这个名字,就冲着田田这股自荐的勇气,可以。 席上,是顾叔照顾在左右。他说:老爷是抽空回府,已经赶回皇宫;黎姨娘和二小姐回去了黎府。 歌细黛只是听罢,没有说什么,吃了不少的肉。 两个时辰后,景玄默如期而至,来接歌细黛了。 景玄默并非是简单的来,而是带着对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 自景玄默被册立为太子殿下以来,首次启用规模如此尊贵宏大的出行仪仗。仪仗队自太子府缓缓的一路朝向歌府。所经之路,百姓恭敬的跪立于侧。 在歌府门口,景玄默执手歌细黛,两个同乘上太子府的马车。 太子殿下隆重的邀接歌府的嫡长女,此消息风一般的传开了,不禁开始猜测他们的关系。 太子的仪仗队由歌府出发,朝向皇宫。 马车上,歌细黛笑道:这么张扬? 景玄默揽她入怀,柔声道:还不够张扬。 还不够? 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真是风光无限,荣华无量呢。他们相视笑着,含情脉脉。 在京城里张扬了约半个时辰,他们进了皇宫,刚到举行家宴的凌月殿,便有一个侍从俯耳对景玄默说了一句话。 景玄默望着歌细黛,眸色中似有犹豫不决。 歌细黛迎视着他,莞尔笑问:怎么? 歌府起了大火,是黎姨娘纵的火,她狂笑着**已死。 ☆、第60章 《荣华无量》0060   除夕,辞旧迎新。   皇室家宴在凌月殿举行,出席的是皇子、公主、皇孙们,以及景盛帝的胞弟和胞妹们。按宫中旧制,其余宗亲都会在大年初一陆续进宫向皇帝和皇后行辞岁礼。   景玄默与歌细黛早早的就到了凌月殿,依惯例,只需在殿内恭候皇帝即可。他们商议了一番,先去乾坤宫朝见景盛帝。   虽说,景玄默已认定了歌细黛是他的太子妃。并且,他已经得到景盛帝的允许,在家宴时带准太子妃出席。歌细黛认为,应该先单独拜见皇帝老子,以示尊重,让皇帝老子挑不了理,还能让皇帝老子过过目。   皇宫里,一派喜气洋洋。   花式宫灯已高挂,将白雪映得红灿灿的。沿路的玉露宫粉梅花,幽姿暗涌,次第绽放。   真是非常熟悉的皇宫,歌细黛踩着青石小径,目光遥遥看向安佑宫的方向,神色深凝沉静,久远的回忆渐渐的浮上心头。她不禁笑了笑,重回旧地,别来无恙。   景玄默清声问:“你曾进过皇宫?”   歌细黛一怔,在他云淡风清的宁静里,有着观察入微能看穿人心玲珑剔透。她笑而不语。   “那里住的是皇后。”景玄默朝安佑宫睥睨的一暼。   一阵风吹来,树枝上冬雪纷纷扬扬的飘洒着。歌细黛弹了弹轻裘上的雪,逐又踮着脚尖捏去飞落在他翠玉冠上的一朵梅花,在指间捻着,随口说道:“是谁这么喜欢梅花,皇宫里随处可见,但凡是梅花有的品种,总能寻到一株。”   “我母后,天圣皇后。”一想到母后的遭遇,景玄默本是清澈的眸子,突然寒光闪闪的,像冰刃一般。   原来是天圣皇后喜欢梅花啊,歌细黛倒是明白了。皖国的人,大多都耳闻过天圣皇后,皆道她是个奇迹。她的身份扑朔迷离,是景盛帝还是太子时,进入太子府的,后来,成为太子侧妃,再后来,成为皇后。她好像根本就不是皖国人,因为她没有亲人,连个亲戚也没有,说话时用的一些词语颇为令人费解的奇怪。   哦,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歌细黛清楚的记得,上一世里,当景盛帝驾崩后,按照他的遗愿,要与天圣皇后合葬。当刨开天圣皇后的陵墓时,发现墓棺里面是空的。   穿过一片梅花林,便到了乾坤宫外。一名公公前去通报,得到准许后,他们不疾不徐的前往正殿。   在正殿外,歌细黛看到了歌中道,他沉稳的如山一般的泰然岿立,威严而坚毅。   明知道景盛帝就在殿内,并已看到了她,她应该立刻进殿拜见皇帝。然而,歌细黛却款款的走向歌中道,微微躬身行礼,“爹。”   歌中道神色不变的颌首,他正准备派禁军前去凌月殿,提前作好护卫皇帝的防范准备。他还不知道歌府出事了,也不知道他与他的大女儿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爹,雪夜冷寒,莫要常在风口处,喝了风,您的咳嗽更是难见好转。”歌细黛的声音不轻不高,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歌中道颌首,眼神里充满着欣慰。   这一幕,都被景盛帝看在眼里——见到父亲,而没有无视,真是个重孝道的女子。   在很多年前,景盛帝曾与天圣皇后探讨过一个命题:孝道与君道。得到的结论是:一个人唯有重孝道,才会真正的尊君道。   虽然景盛帝没有公开的提倡百姓要重孝道,歌细黛却是从景盛帝每年对待先皇祭日的用心,观察出了一二。   当歌细黛走向歌中道时,景玄默便先行进殿,拜见了皇帝老子,也察觉到皇帝老子留意着歌细黛的言行举止。   歌细黛又向歌中道行了行礼,才折回殿门,垂目恭敬缓缓的进殿。   “臣女歌中道之嫡长女歌细黛,叩见陛下,”歌细黛伏地行叩礼,“谨贺陛下龙体康健。”   景盛帝目光沉肃,看向眼前的女子,默念着她的名字:歌细黛。   此女以男妆示人时,器宇不凡,着女妆时,明艳动人。景盛帝不禁想到了她在与许闻对峙时的凛然狠厉,在祈山途中成为准驸马时的分寸进退,在面对揭穿性别时的平静沉着,在权衡轻重后坠下悬崖时的果断坚定。能有资格站在景玄默身边的,确实应该是这样的一位奇女子,唯有天高地迥方能与之相得益彰的国色天香。   景玄默于歌细黛身侧于叩礼,两人并肩,他恭声道:“歌细黛就是儿臣许的准太子妃。”   皇帝老子眯起眼睛,神色难变,沉吟道:“朕若是不许呢?”   气氛瞬间冷沉。   太子妃岂是随便能许的,太子殿下倒是心情好的许了,难道皇帝老子的意见不重要?   歌细黛微微笑,答得简单:“那就是不许。”   “那就是不许。”景玄默如是说。   关键在于,两个人是异口同声,很是默契。   “嗯?”皇帝老子的脸色沉了一沉。   歌细黛垂目,平和的道:“若是寻常百姓家,这本是两人相悦儿女私情的事,怎奈太子殿下无私事,凡事皆要以皇权为重。太子有情,轻言许诺,臣女心领,已觉无憾。陛下深谋远虑,以恩泽社稷众生为大局,自会为太子殿下的婚事作好了打算。”她叩了叩首,郑重其事的道:“太子与臣女的感情,无法与皇权相较,实在是微不足道。一切,全听由陛下的。”   皇帝老子啊,人家两个人都私定终生了,但是,也要尊重您的决定,知道您向来都是个为万民着想的好皇帝,肯定为太子殿下的婚事作过长远的打算。总之,皇权最重要,一切听您的,您作主。   她的口吻里没有卑微,没有觉得是在高攀太子殿下;没有哀求,没有流泪诉说这份爱情有多真挚,非君不嫁宁死什么的。寻常的语气里有的是理解,理解皇帝的不易,并尊重。还有置之度外的洒脱,得到成全是幸,得不到成全是命。   皇帝老子沉默的看向歌细黛,想起了自初次见这个女子以来,就见识了她的不卑不亢、气定神闲,字字珠玑里摆个台阶让对方上一步,也给自己铺好了退路。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倒是很令他欣赏。   “父皇不必仓促作决定,儿臣今日,只是带她来参加家宴的。”景玄默说的轻描淡写。   “你们随朕去凌月殿吧。”景盛帝的眼神复杂莫测,说罢,便径直走向殿外。   当皇帝老子踏出殿外,景玄默先起身,便扶起歌细黛,两个相视一眼,就跟随皇帝而去。皇帝老子没有当即拒绝,说明是有戏,只不过,需要一个有力的筹码,让皇帝老子尽快答应。   常言说,知子莫若父。而最知道景盛帝心性的人,莫过习惯于察言观色的景玄默。景玄默已有办法让景盛帝早些颁布册封诏书,他不着急,很多事情需要水到渠成。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宦官高亮之声响在凌月殿外,得到了景盛帝的旨意,另一声高亮之声响起,“禁军指挥使歌中道之嫡长女,歌氏。”   在场的人都将目光看了过去,下意识的看向在太子殿下右后侧三步之遥的女子。在通明的烛光下,她身着一袭十分简单得体的精致锦袍,未施胭脂,除却发间的一支玉钗,未配戴任何的饰品,倾刻间便能让人联想到美丽、自信、优雅。她面带微笑的缓步而来,平静的眼眸里绽放着深邃的清辉,浑然天成的华贵气场似一阵风般凌空笼罩,集万千光华。   她的气场与太子殿下的尊贵高远交相辉映,使人发自内心的感慨——他们是最般配的,都那么令人屏息无法忽视且不敢直视,仿佛是天生拥有让众生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魅力,无以伦比的天作之合。   随着他们落座以后,强大的璀璨光芒才渐渐的柔和细致。   太子殿下与佳琳公主同一席面,歌细黛独自一席,在景玄默的身侧,神情淡定从容。   就是她迷惑了太子殿下?随着震撼的心魄刚一平复,众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意味,赞叹、嫉愤、诧异、考究、欣赏……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歌细黛不动声色的垂着眼帘,忽地眼波一转的扫视,平和的眸色里敏锐的精光乍现,宛如一道的闪电,顿时令那些复杂的眼神缩了一缩。   与景盛帝同席的徐知达皇后,保持着端庄的凤姿瞧着歌细黛,神色不明,心中却暗暗生惧,分明是俯视她,为何却有一种平视她的错觉。   景荣执起满满的酒樽一饮而尽,懒散的眸子里分明隐现出痛色。   突然,向来有规矩的七皇子竟然来了一句童言无忌,那稚气未脱的清脆响彻殿内,“勾引太子殿下的可就是你?被逼无奈**的可就是你的姨娘?与他人携子私奔的可就是你的亲娘?”   丑闻果然传的最快。   歌府的一场大火,烧开了很多流言,这些流言对歌中道与歌细黛很不利。   全场寂静,都齐齐的投向歌细黛,看她出丑。   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极其不友善,直直的扎在歌细黛的身上,令景玄默格外的反感,他竖起盾护着自己的女人,目露寒光清冷的道:“七弟话里的‘你’说的是谁?这是什么场合?国子书院的太傅们未免太过不尽职,没教得七弟知分知寸。”   “三哥……”七皇子面上一惊,欲言又止的。反正,他的话是说出来了,已起到让歌细黛难堪的作用。   徐知达皇后说话了,缓缓地道:“太子殿下莫急,七儿只是单纯的心直口快,并无恶意。”她语气中不免有身为国母的伤悲之情,“实在是京城之中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有一女子死得极其惨烈,她死前的字字指控,很令人惊讶。七儿也像所有人一样,想知道真相如何罢了。”   景玄默刚要再度的强硬,歌细黛轻呵出一丝遗憾,他知道她准备好了,便与别人一样,等着她回应。   歌细黛的表情沉重,道了四个字:“死者为大。”她又说,“有些家事已不方便讲。”她停顿了片刻,“府中有家母在料理后事,愿黎姨娘安息。”   是的,歌细黛派田田去见仓央瑛,将仓央瑛请回了歌府。如今,形势严峻,唯有仓央瑛在歌府主持大局,才能使流言不攻自破。   歌细黛的含义很清楚了,她不能揭穿黎姨娘的恶毒诽谤,因为,死者为大。   寥寥几句,此女竟就脱清了尴尬,反而表现出了大方,她没有解释没有掩饰,更无心虚。倒是个机智之人。景盛帝神情难以揣测的瞧了一眼歌细黛。   “朕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景盛帝的声似洪钟,众人的思绪一下子从刚才的氛围里出来了。   “父皇,什么想法?”佳琳公主可没兴趣听歌府的莫名其妙的事,她早就觉得无聊了。   “太子再过数日,就是十八岁生辰,如今,太子妃还未落定。” 景盛帝道:“在今晚的家宴上,就挑选出个太子妃吧。”   众人一愣,皇帝老子的决定太突然了。   徐知达皇后问道:“以陛下之意,如何挑选?”   景盛帝道:“皇后上次不是有了五位人选,将她们即刻宣来,竞逐一番。”   佳琳公主拍手鼓掌,“父皇的主意太好了。”哼,男姬啊男姬,太子哥哥要娶妃了,气死你。   “臣妾遵旨,”徐知达皇后很乐意,她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风范,询问道:“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的看向了太子殿下,景玄默正在俯首把玩着琉璃酒杯,他的手指真是漂亮极了,晃动着晶莹的光泽。他好像刚察觉到要表态,便将头一抬,目光清淡得近乎寒冷。他轻轻的转头,眸色渐渐的变得温和柔情,在落到歌细黛的脸上时,已是深情款款。   太子殿下沉默不语,众人已知他的心意。   景盛帝已是起了兴致,可不想扫兴,摆摆手道:“歌氏既无婚配,也可参加竞逐。”   “谢陛下圣恩。”歌细黛微笑着躬身致礼。   景玄默这才说得轻描淡写,“儿臣也有心今日定好太子妃。” ☆、第61章 《荣华无量》0061 太子殿下在除夕之夜选妃,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于夜色里,五辆马车自皇宫驶出,前去接五位太子妃人选入宫。分别是:吏部尚书之女顾晴之和顾蔚之,右都御史之女徐梦娇,兵部侍郎之女曹洛倩,还有秦大将军的孙女秦丹丹。 有心之人早已揣测过景盛帝的心意,他似乎对名满京城的才女顾蔚之颇为青睐,他曾对其当众大为赞赏,所说之语,细细捉磨起来,颇有太子妃非她莫属的意味。 徐梦娇与曹洛倩是皇后徐知达的亲侄女和亲外甥女,自是符合徐知达的心意。 然而,太子殿下的心意众人也是明了的——心属歌细黛。 三方势力将要展开较量,众人们都很有心情观赏。 宴席已开,敬酒词、吉祥话与欢笑声不绝入耳。 负责主事此次家宴的六皇子,命人备了一张紫檀木六角桌,摆放在殿中间。就等着看这竞逐太子妃是如何的竞逐法了。 景玄默宁静极了,清冷的神色里浮现着一抹悲郁,自斟自饮,不一会,已饮去了半壶酒。众人看着太子殿下的黯然,也都知趣的不去打扰。 歌细黛拧眉,他一直只喝自备的泉水,今日在喝的却是宫廷贡酒。他一杯接一杯的饮,心绪不稳。他怎么了?是为选妃一事?不像,他分明接到了她的暗示:我愿意竞逐太子妃。 她是愿意竞逐太子妃,无论如何,她需要名正言顺。 当景玄默的杯中又空时,歌细黛轻轻的移了过去,将手覆在了酒壶上,瞧着他眉宇间的幽深,笑道:原来太子殿下也会悲春伤秋。 景玄默旁若无人的将手覆在她的手上,那手凉凉的,与他平日里的温暖不同。歌细黛心中一怔,抽出了手,轻垂在身旁。暼到他执在桌下的手,便悄悄的摸索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起,竟有丝丝暖意渐起。 放心,我喝不醉的。景玄默清笑了笑,一会随便就好,就当玩玩。 歌细黛挑眉,挪开了手,为他斟了杯酒,便回到自己的席位。两人相视一眼,他一饮而尽。 他根本就不饮酒,为何偏在今日饮?歌细黛将翠玉杯在指间把玩,暗自琢磨着。 景荣懒洋洋的在跟五皇子闲聊着,不时的瞧向歌细黛。他知道景玄默的果敢,即是认定了歌细黛当太子妃,便就不会改变。然而,景盛帝的果敢也没有人能违抗。他倒是也听说了,听桃妃说,景盛帝有心册封顾蔚之为太子妃。如此,倒有戏可看了。他决定了,一旦歌细黛落选,他必会当众请求纳歌细黛为王妃。 察觉到有眼神频频投来,歌细黛抬起眼帘,迎着景荣的注视,微微一笑,举杯遥敬。 兵部侍郎之女曹氏到。殿外一声高唱。 在场的人大多都在期盼着徐梦娇与顾蔚之,一听是曹洛倩到了,也就是下意识的朝殿门处看看。只见曹洛倩缓缓进殿,低首一步步的走入众人的视线内。哟,倒是艳丽娇弱的女子,那纤细的身子在一袭粉红锦袍下,怎么看怎么像是从红灿灿的桃花里走出来的。 娇小玲珑的曹洛倩款款行拜礼,声音悦耳柔软,听得人骨酥的发麻。 歌细黛倒是知道曹洛倩,此女弹得一手好琴,有幸听过的皆赞叹惊艳,她就有幸听过一曲,简直是能入得了曲中景致,那身临其境的美妙,她至今不忘。 不由得,歌细黛瞧了一眼景玄默,只见景玄默正在专心的剥着果仁。不可否认,他认真的样子还是很迷人的。 殿中间的那张紫檀木六角桌上,已坐了一人。 右都御史之女徐氏到。 不少人期盼的徐梦娇轻盈入殿,京城未出阁的女子们,说起美貌、棋画、琴舞、文才都兼备的,她自居第三,无人敢自居第一第二,那可是响当当的有名气。她一到,殿内就骚动了,变得热了起来。 徐知达皇后的脸上展颜笑了,像侄女这般出众的女子,很让她有把握。而她又不能表现得过于热情,便也如对待曹洛倩一样的亲切。 徐梦娇脉脉的眼神含羞的望了望景玄默,便轻轻入座。就连她那坐姿,都让人赏心悦目。男子春梦中的美娇娘确实名至实归。 歌细黛微笑着,自斟了杯酒,刚欲饮,忽见面前多了一碟剥好的果仁。她眸色流光一转,映入眼帘的是景玄默温柔的凝视。转瞬,他就收回目光,认真的开始剥起席面上的柑橘。 徐梦娇看到了景玄默的体贴细腻,可惜是对别的女人,她不禁暗暗恼愤,眼睛中尽是恶毒之色的扫过吃着果仁的歌细黛。 ‘啊’徐梦娇轻出了点声,下意识的捂住了左脸,只因脸颊一疼,疼极了。她皱了皱眉,暼见了脚下一个榛果壳。榛果壳?她立刻就看到了景玄默面前的一小堆榛果壳,再一看,看到了景玄默寒厉的眼神飞刀一般。只见景玄默指间又捏起一个果壳,悄无声息的一弹,她的右脸一疼,疼得钻心。她一骇,忙垂眸,心生恐惧。 景玄默用果壳打了徐梦娇的脸两记耳光,他不允许有人对歌细黛不敬。 吏部尚书之女顾氏姐妹到。 顾晴之和顾蔚之并肩而来,真是一道非常亮丽的景色。 姐姐顾晴之丰韵得有着雍容美,论起棋艺可谓是精湛至极,此女十岁时就已名扬天下。爱棋之人以能与她切磋为荣,当然,她可不是谁都见的,除非能解得了她设得棋局。 妹妹顾蔚之文才风流,一人曾同时与十位才子对诗,对到十位才子哑口无言,名声一时大振。出口成章,见景即可赋诗,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她不仅有才,模样也姣美,骨子里虽有几分清高自负,也属正常。难怪景盛帝对她刮目相看。 两女本是无心来竞争什么太子妃,怎奈皇命难违。可是,一看到太子殿下无比华贵俊美,只见一眼,心就怦怦的跳着,少女的怀春之意都浮在了绯红脸颊。 歌细黛吃了数枚果仁,刚觉得口干时,酸甜可口的柑橘已摆在眼前。她很享受他的温柔体贴,实在想不到,像他那般清冷疏离的男子,竟会这般暖人的心。 秦大将军的孙女秦氏到。 秦丹丹的剑舞可谓是一绝,那高挑的身姿宛似柳枝般柔软飘逸,舞姿变幻多端,可以端庄可以艳冶,能清新能妩媚。看到她舞的人,都会感慨,她根本就不是的舞剑,而是在摄人的魂魄,极尽诱惑,可分明,她的容貌美得脱尘,似天仙。 六角桌已是入座了五位,五位女子的气质都很出众,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单看每一位女子,都具有不同味道的美,还都具有名冠京城的本领。五位女子各有各的风彩,本是不屑于与别人竞逐,可是,太子殿下实在是……实在是美得令人沉醉,太子妃之位也实在耀眼无限。她们都暗暗的来了劲头,很自信的势在必得。 若不是景盛帝的旨意,还真是难得看到五位奇女子聚在一起。 见五位女子想瞧景玄默,却又要矜持,免得有失骄傲的名声。可是,不瞧心里又痒痒的,不由得遮遮掩掩的瞧,瞧一眼,脸一红,那忸怩的模样,歌细黛忍不住笑了笑。 谁说女色是祸水,这男色祸害起来更甚,把五位绝代佳人,竟是祸害的没了内敛。 轮到歌细黛入座了,她漫不经心的站起身,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过来了。她面带平和的微笑,姿态风华,刚要移出席,便被跟着起身的景玄默拦住了。 众人一怔,方才太子殿下剥果仁剥柑橘给歌细黛,有不少人看在眼里,只当不见。现在是要? 只见景玄默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在她的唇角轻轻的温柔的拭了一拭,仿佛是为她拭去唇角的橘汁,实则是让别人知道,他心意已决。歌细黛微笑着欠身行礼致谢。他们亲昵的举止,不言而喻。 五位女子的心啊,顿时沉入千万年的冰潭里,而且冰潭里还有千万柄刀。她们纷纷发誓,若得太子妃一位,定不饶这只狐狸精。 徐知达看了看景盛帝,面露晦涩——这不合适啊,让其它女子如何自居。 景盛帝眸色深沉,心思令人难测。 歌细黛曼步的含笑入座,承着那些羡慕嫉妒,微笑平静大方从容,越发的容华极盛,生生的折了五位女子的傲气。 六位女子均已入座,竞选太子妃的事宜就开始了。 座下诸位王爷皇子们,开始有闲来找乐之人,已压了物件打起了赌。其中,顾蔚之与徐梦娇的呼声最高。为啥?在政权中混迹了那么久,自是猜测皇帝老子不会牵就太子的。 陛下,这如何竞选呢?上座的徐知达皇后在跟景盛帝商议了,总是要有个标准。 景盛帝想了想,说:比琴艺? 曹洛倩眼中一抹喜色,歌细黛的脸上露出一抹愁色,清楚的写着:十指未沾过琴啊。 比棋艺? 顾晴之自信满满,歌细黛的愁色多了。 比舞艺? 秦丹丹下巴扬了扬,歌细黛的愁色渐渐深了。 比赋诗? 顾蔚之暗自淡定,歌细黛满脸的愁色。 将琴、棋、书、画、诗、舞一起比? 徐梦娇骨子里的骄傲在一点点的找回,歌细黛已愁得阖上了眼帘。 景盛帝盘恒了片刻,颇为无趣的道:都太过不新鲜。 一听不用比琴棋书画诗舞,歌细黛猛得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的开心真是结结实实的刺在五位女子的心坎上了。 歌细黛当然开心,她们五个是何等奇才,比不得的。 徐知达皇后与景盛帝耳语了一番后,询问起了诸位皇亲,道:你们谁能想出有趣的竞选标准? 景玄默的酒杯放在唇边,始终默默的凝视着歌细黛,心无旁骛的。 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徐梦娇亭亭而立,遥遥向上首之位行了行礼,风采袭人,语声轻缓的道:臣女有个提议,不知可算得了有趣。 说来听听。徐知达很满意侄女的勇气可嘉。 若是比固定的才艺,恐会有人在某项上薄弱,而有失公允。臣女的提议是,由臣女六名各自出一道题,然后将六道题作为一张试卷,六名女子在纸上作答。答对题目多者胜。徐梦娇为了表示需要公允,还将题目的标准作了限制,六名女子所出题目,必须是有简单、唯一的答案。 如此一来,考验的就是知识面的广度了,而非单一的才艺。倒很是有趣,也很新鲜。 座下已有人叫好称赞,徐梦娇的提议确实公平公正,不愧是闺阁女子的佼佼者。 景盛帝笑了笑,道:好提议。第一轮,就依徐氏所言,答对题目少者出局,六名女子留四位。 徐知达见皇帝接纳,不免也很觉得脸上有光,想让侄女继续显风头,便谨慎的问道:六名进四名,如果答题最少的有三名并列呢? 风头可不能让徐梦娇占尽,秦丹丹也要抢抢风头,恭声道:臣女以为,若有并列,不妨将试卷掩去姓名,交由五位皇子以书法作为参考选出优良者胜。 好主意,景盛帝大笑,来人,准备笔墨。 竞选太子妃,即要考知识的广度,又要考书法,真是不易。 既然能颇皇帝龙颜大悦,王蔚之可不能不出出风头,于是增加了难度,道:臣女也有一个提议,在答六道题时,用时不得超过半刻。 好,好。景盛帝愉快极了。 歌细黛神色不明,低垂眼帘,在想着什么。 不一会,笔墨准备完毕,在殿内设了一面屏风,六名女子陆续在屏风后写下各自的题目,以及答案。 侍官将题目誊抄了一遍,分成六张试卷,交由六名女子依次作答。 歌细黛是第一个作答,当她走到屏风后,看到她们出的五道题目时,愕然的皱了皱眉,脸上的那个愁容啊,简直都愁晕了。 ☆、第62章 《荣华无量》0062   屏风后,倩影绰约。   歌细黛提笔沾墨,脸上呈现的愁容已无法再愁,便渐渐的褪了开去。   那五位女子真是不约而同的针对歌细黛,想率先让歌细黛出局,分别出了以下五道题目:   “古琴尾部较小的音槽称为?”   “棋盘正中央的星位是?”   “文房四宝中好的毛笔具有那四大优点?”   “青绿山水画中,色彩浓烈的叫什么?”   “老坑砚石从表面看呈什么颜色?”   五道题目分别是与琴、棋、书、画有关,并且是基础知识。很符合简单又有唯一答案的出题标准。   难不成,在五位才华横溢的女子的心里,自己就是一只花瓶?不禁,歌细黛笑了,发愁五位女子的眼光。   如果连这几个题目也作不出来,那真是不仅仅是出局,还会被嘲笑,此后都再无翻身的机会。五位女子真是心机尖锐极了。   殿内有人在低声议论,已是过了好一会,歌氏怎么还未答完?   那五位女子的脸上隐隐的浮着得逞的暗喜,自从歌细黛入坐,她们就有意无意的审视。当景盛帝喃喃自语的说比琴棋书画时,她们观察到了歌细黛脸上的愁容,只有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人,才会有的那种表情。   徐梦娇捕捉到了歌细黛的‘没底气’,为了能赢得痛快精彩一些,还能狠狠的把歌细黛的颜面撕碎。她便主动向皇帝和皇后提议,想出这么一个新鲜的竞选法子。然后,跟另四位女子眼神交流,五人齐心合力,先把歌细黛淘汰出局。   景玄默清华绝美的俊颜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宁静无波的眼神,漫不经心的看着屏风处。酒杯举在唇间,迟迟不饮。在为某事沉吟不决。   佳琳公主瞧了瞧身旁的太子哥哥,想搭个讪问问那个男姬的事,刚一触到他山巅积雪般冰寒的气息时,便撇撇嘴咽回想说的话。   太子哥哥难免心绪悲郁,也就是在十四年前的除夕之夜,天圣皇后在宴席上中毒,查不出是谁投的毒。皇帝老子大怒,将负责主事的李贵妃乱棍打死,骨头都打碎。天圣皇后中毒后,迟迟查不出所中的是何种毒,也一直无法配制解药。在毒素折磨了三日三夜后,天圣皇后薨,召告天下宣称是病薨。只有家宴上的皇亲知道此事。   佳琳公主不敢惹太子哥哥,总觉得太子哥哥跟皇帝老子一样的狠,虽然,没见到过做什么狠事。反正就是感觉。   眼看着半刻钟将近,怎么歌氏还不出来?   景世开低声向邻位道:“歌姑娘答不出?”   景荣的脸上没有了惯有的慵懒,沉吟道:“也不尽然。”   “这竞选的法子倒是很显公平,谁想偏向谁都不成。”景世开摇摇折扇,“全凭个人造化。”   “确实。”景荣懒洋洋的笑了笑,心中一片阴霾,可出的题目实在太广泛,而忽一想到歌细黛方才露出的渐渐加重的愁容,便是一怔,这五位女子该不会中了她的障眼法,而出与棋琴书画有关的题目?   恭王景奇天接了一句:“表妹向来聪颖。”   六皇子半开玩笑的打趣道:“恭王妃一位还在空着。”   恭王景奇天的戾气一闪。   景世开笑嘻嘻的道:“六弟是在吃味?”   景荣打起圆场着,“吃什么都不如吃酒,来,皇叔先干为敬。”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暗恼这四兄弟,兄弟阋墙,却不齐心合力围攻景玄默。   就在五位女子满心欢喜,以为歌细黛会先因超时而被出局时,歌细黛慢悠悠的出来了。她暗暗欣赏着五位女子的失望,大方的入座,神色不明。   景玄默的眼眸流彩般的一转,含笑凝视歌细黛,举杯邀敬。   歌细黛回视太殿下,颌首行了行礼。   景荣盯着歌细黛,还是如往常一样,雾一般的女子,窥不出她的心迹。   接下来,五位女子依次作答,用时都较短。在答题回来时,都闷闷不语的暼一眼歌细黛,有一种被玩弄了的感觉。   六份卷子封好,侍官呈上去由景盛帝阅览。他取出第一份看着,众人则是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神情。   景盛帝忽而眉头一皱,众人的心中一惊。他又是展眉一笑,笑得深不可测,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众人的心中一怔。   在座的人几乎都在仰视着皇帝老子,唯有两个人神态自若。   景玄默优雅的把玩着酒杯,歌细黛则是闲适的饮着清酒。好像选太子妃跟他们无关似的。   景盛帝阅览完第一份卷子,开始翻看第二份卷子,只是扫了一眼,便向下翻,又是只扫一眼,直到看到第五份卷子时,眼睛一亮。   徐知达皇后见状,诧异而好奇的扭头看了看,面色微微的一沉,随即掩唇笑了笑。   状况太复杂,众人可就渗不透了。   景盛帝阅完了六份卷子,又重新翻阅了一遍,笑道:“不错,题目有些意思。”   到底是什么题目?这话说的真是意味深长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琢磨不透猜测不了啊。   景盛帝将其中四份卷子交给侍官,道:“有四位女子并列,按提议,由皇子们依照书法选出优与良。”   四位女子并列?有两名已在此轮胜出?   会是哪两个女子?   很多双眼睛看向殿中桌旁的六位女子,她们都很沉得住气,看不到异样的情况。   歌细黛暗自佩服,佩服某个人的大气。   四位女子都在暗自恨恼和鄙夷,恨恼歌细黛的奸诈,鄙夷有个人丢了气节。   侍官将四份卷子掩着姓名,仅露出两个字,依次让太子殿下、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评选出优与良。四份卷子的书法造诣都颇高,实在难分伯仲,他们也都遵循规则,选出了自认为的优与良。   佳琳公主见景玄默的心情好了些,低声问:“太子哥哥,你可认得出歌小姐的字迹?”   景玄默笑而不语,笑容干净纯澈。   侍官将名次排好了,景盛帝过目后颌了颌首。   众人都翘首以盼,端正了身子,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   “此轮胜出的是:徐氏、曹氏、顾氏顾蔚之、歌氏。”   秦丹丹和顾倩之满怀愤懑的落寞出局,她们都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姿态,保持着足够的尊严与骄傲,欠身团团行了行礼,便退下了。   徐知达皇后心里满意,她的侄女和外甥女都胜出了。   景荣不悦,掌中的酒杯被紧紧的握着。   景玄默神色不变,始终是云淡风清的,有着置身事外的平和宁静。   佳琳公主来了兴致,笑嘻嘻的道:“父皇,她们都是出了什么题目啊,不如亮出来开开眼界。”   景荣已恢复了悠然自得,好玩似的跟着起哄,“佳琳公主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景盛帝笑了笑,望向六角桌旁的四名女子,很尊重她们的意见,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有美人在犹豫着要不要亮出来。本是想着算计别人的,结果被别人算计,窘迫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不知趣的出丑。   这时,歌细黛微笑道:“臣女愿意。”   徐梦娇见另两位不说话,她索性也缄口不语。   在景盛帝的示意下,侍官宣读了歌细黛所出的题目与答案:“问: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是谁?答:歌细黛。”   全场哗然。   闻言,景玄默迎视着歌细黛,嘴角浮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双颊微微泛红,越发的清华高雅如月朗如温泉。   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是谁?   歌细黛。   竟然出这个题目?!   景玄默含笑着清声道:“题目新奇,简单,且答案唯一,符合出题规则,很好。”   太子殿下的一句话,配合的真是干脆果断。他说的是没错,歌氏出的题是符合规则。然而,徐知达皇后的脸色不太好看了。景盛帝的神情深沉。其余三位女子无地自容。   众人在暗自沉默,非常清楚的见识了歌细黛的厉害,真是凌厉的不留余地。她出的题目,在场的人的确是知道答案的。如果歌细黛在此轮出局,也能让几位女子深刻的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几位女子都是自视清高的人,恐怕不会愿意答对这道题目,因此,歌细黛就多了胜券的机会。   女孩子的好奇心总是特别的大,佳琳公主又问了:“父皇,这轮谁答对的题目最多?有没有全答对的?”   景盛帝好像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有两位全答对了。”   众人惊愕无比。   两位全答对了,说明是有两个人答出了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是歌细黛。这……这算是气量大呢,还是没有气节呢?   随着投过去的目光,其余的三位女子都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这实在是太纠结了,她们想证明自己有本事将题全答对了,可是,回答对歌细黛的题又不合适。于是,在这种纠结里,她们都显得不太自然。   歌细黛是全答对了,当她填好答案‘凤沼;天元;尖齐圆健;大青绿山水;紫蓝色略带青’,便就故意拖着不走出屏风,逗逗她们的。她猜测另一个全答对的人,应该是名冠帝京第一的徐梦娇。此女真是大气啊。   徐梦娇不露声色,为了能不出局,偶尔放□段一下又如何。抑或是,为了能得到太子妃之位,到时候再扬眉吐气,就要不择手段。。   徐知达暼了一眼徐梦娇,两位全答对的人之一就是徐梦娇,为了不让话题继续,她笑了笑道:“陛下,第二轮如何竞选呢?”   景盛帝问道:“太子有没有提议?”   景玄默微一躬身,清声道:“儿臣暂时没有想到,”便看向对面,征询道:“不知二哥、五弟、六弟可有好的提议?”   景世开想了想,倒是想到了一个妙的提议,道:“儿臣突然有了一个新鲜的想法。”   景盛帝道:“说来听听。”   “不如由她们四人各自向父皇提一个建议,不设范围,看谁提的建议最精彩,最能颇得父皇的赞赏。”   此言一出,有人便深入想了想:首先,向皇帝提建议那可是需要相当高的水准,不能太低也不能太过,再能颇得皇帝的赞赏更为不易。然而,然而,这是由皇帝评选,将主动权交给了皇帝,由皇帝操控名次。   歌细黛心道:五皇子景世开的真是用心良苦,千方百计的想要博得皇帝的注视,一心一意的替皇帝分忧解难。可惜。   景盛帝龙心大悦,“好,就依世开的。第二轮开始,准备笔墨,将有两人出局。”   四位女子,留下两位。众人不免会暗忖:皇帝老子会不会留下自己偏意的一个?太子殿下心仪的歌细黛,似乎岌岌可危。   徐知达皇后有些不安,决定权都在于皇帝,万一皇帝有私心怎么办?于是,皇后笑了笑,道:“臣妾觉得,不如增加一些惊喜的效果。”   “皇后的意思是?”景盛帝有心听听。   “她们将对皇帝的建议挥墨于纸端,让侍官誊抄一遍,再由皇帝挑选?”徐知达皇后的提议显然很公允。在场的人已有人轻声附和。既然要玩新鲜的,那就新鲜到底,公允到底。   “好主意。”景盛帝接受了。   不免,众人又开始有了期盼。四位女子将出局两位,已有人在下起了赌注。   当侍官准备笔墨时,四位女子都在沉思。   虽说有人想到了好的建议,想要提示给某位女子。可是,烛光实在是通明,众人又目光灼灼,实在不能冒险。   景荣摸着下巴,他很有心帮顾蔚之,但他不能忽略景玄默不经意投来的眼神。任何小动作是瞒不过景玄默的,景荣唯有按捺着。   侍官宣布第二轮竞选开始,徐梦娇先进了屏风后,写出自己的建议。   想弄虚作假实在很难,屏风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景盛帝和皇后可是看得清楚。这太子妃人选非同小可,为何景盛帝就真的公允的进行竞选?   歌细黛不禁心生诧异,她隐约觉得,依皇帝老子的作风,徐梦娇与曹洛倩是不可能成为太子妃。如今的外戚势力已经过于庞大,皇帝老子绝不会意识不到危险。像数月前,景玄默掌事的都察院弹劾了徐知达的哥哥,表面上说是由于证据充分,徐知达的哥哥被罢了官抄了家。其实,若非是符合皇帝老子的心意,那么位高权重的大臣岂是容易扳倒的。徐知达皇后竟然还不知收敛。   皇帝老子的心思真是难以理解。   若说第一轮竞选,五位女子是想齐心协力的赶走歌细黛。第二轮,便就是全力以赴为自己。   徐梦娇已交卷,该是曹洛倩了。   给皇帝老子提建议,这可真是难为人。提得轻了,显得没水平;提得重了,冒犯龙颜。这分寸拿捏要十分的讲究,即要恰到好处,又要让人觉得很高明,这实在是难啊。   景玄默若无其事的自斟自饮,很多人在替四个女子紧张,他清绝的容貌上潇洒平常,泰然淡定,他只是希望歌细黛玩得愉快就好,他不给她压力,他本身也没有压力。谁敢不知死活的觊觎歌细黛的太子妃之位,绝不得好死。   顾蔚之入座后,便就该是歌细黛。   佳琳公主见歌细黛进了屏风后,笑嘻嘻的说:“太子哥哥,歌小姐这次的应对,会不会又很奇葩?”   景玄默轻饮了饮酒,清声道:“拭目以待。”   佳琳公主暼暼嘴,眼睛一转时,忽地就瞧见歌细黛走出了屏风,她这次的速度真是很快。   众人见歌细黛交完卷,第二轮的卷子都已完成。不由得,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开始期盼着第二轮的结果。   按照徐知达皇后的提议,侍官开始誊抄四份卷子。   上座的景盛帝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歌细黛,此女始终镇定如常,是胸有成竹,还是真如她所说的‘太子有情,轻言许诺,臣女心领,已觉无憾’?倒真是宠辱不惊的女子。第一轮里的那道题目就让他非常刮目相看,不枉景玄默对她的钟意。就看她能否笑到最后。   侍官将四份誊抄的卷子捧递到景盛帝的手中,众人都齐刷刷的瞧过去。   全场寂静极了。   将要有两个女子出局,真是激动人心。   景盛帝漫不经心的阅览了四份卷子,每一份卷子阅览的时间都一样长。他并没有太过犹豫,让侍官取来笔墨,在两份卷子上标明了胜,另外的两份卷子自然是出局。   众人的心悬着了,到底是谁和谁将会胜出?   两名侍官于阶下,一人所持的是原卷,一人所持誊抄卷,念道:“曹氏向陛下提的建议是……,”众人只见密密麻麻的墨字,是长篇大论,侍官粗粗看过,总结成了简短的一句话:“由于出家为僧可免徭役赋税,许多百姓抛田弃家,以致劳力不足,国税骤降。请皇帝颁布条令,限制每年僧人增加的数量。”   不错,是个好建议。想不到曹氏身为女子,竟忧心国事,当真了得。   曹洛倩听到有人轻声赞扬,不免喜悦,秀眉微扬。   侍官继续念道:“顾氏向陛下提的建议是……”同样是长篇大论,总结后,成了:“请皇帝兴建水利,鼓励百姓开垦荒地成良田,能增加国税。”   同样是个好建议,顾蔚之身在闺阁,却放眼天下,是有志之士。   顾蔚之也在暗喜,难道是她和曹洛倩胜出了?!   徐梦娇已有点慌,出局了?按理不可能啊,她在以前听皇后说过皇帝的心声,她这次是不破不立,怎么会落选?   歌细黛神色不变,心里已是泛起一抹笑意,曹洛倩和顾蔚之要出局了。   果不其然,侍官宣道:“此轮胜出者:歌氏、徐氏。”   曹洛倩和顾蔚之顿时懵了,还没有缓过神,就一下子跌进谷底了。她们反应的倒也快,该有的礼节与教养都在,行了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全场有些骚动了,这么好的建议竟然出局,那歌氏和徐氏的建议会有多好?   徐梦娇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松的不畅快,为什么歌细黛没被出局?!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侍官念道:“徐氏向陛下提的建议是:继续重农抑商。”十分简短的六个字。   厉害,歌细黛暗暗称赞了一下徐梦娇的建议,很稳妥的法子,不求出风头,但求不冒险。   紧接着,侍官念道:“歌氏向陛下提的建议是:陛下为国为民,请多保重龙体才是。”   不用等皇帝老子解释此两条建议胜出的原因,已有许多人懂得皇帝老子的原则:女子涉政,国之大忌,绝不倡导。   想不到,景盛帝想不到,这个最得他赞赏的建议,竟然是歌细黛提的。按照此女一直的高瞻远瞩,智谋通达,理应会提出一些利国利民的建议,以彰显出类拔萃,像那条最让他不悦的限制僧人数量,就该出此女之手。想不到,此女特别机智,以这种方式脱颖而出。   何止是个敬佩而已,景荣虽是非常沮丧歌细黛胜出,却是由衷的敬佩她善于掌握局势。   景玄默用一种‘不必惊讶,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的眼神,瞧着歌细黛。敢向皇帝提出改革的建议,就连群臣都会小心翼翼,女流之辈如此逞能,确实是太过自负。   皇帝老子一直都反感女子涉政,徐知达皇后是最心知肚明的。因此,她对这个结果并不奇怪。只是奇怪歌细黛的建议太过出乎意料。   歌细黛微笑着接受来自各处的各种目光,没有恃骄,只有平和,平和的似和煦的春阳,于轻盈沉静中,光芒四射。   第二轮结束后,是歌细黛和徐梦娇胜出。   太子妃名额只有一个,还是要进行一场竞选。   景盛帝笑着征询了,问:“再来一场怎样的竞选呢?”   众人心里犯起了嘀咕,皇帝老子笑得实在是太有水平,不喜不忧的,也不知道他对这两位人选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时,方才誊抄卷子的侍官上前了,道:“下官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盛帝道:“讲出来。”   “有一年,天圣皇后曾在一次聚宴上出了三道题,当场数百人,无人能解无人能懂。”侍官道,“天圣皇后将三道题取出来多次,只是一直无人能解答。天圣皇后感慨过:说是能解得了此三道题的人,绝对是天下无双的奇才,当惜之又惜,理应享受荣华无量,必须要保护好此人,有此人在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见提到天圣皇后,有很多人就屏住气了。   景盛帝的眸色沉了沉,忽道:“取出三道题,歌氏与徐氏谁解得出,朕就册封谁为太子妃。”   皇帝老子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都变了变。满朝文武百官都答不出的天书,拿来让两个女子答?还降了旨意,解得出题的就是太子妃,这不是明摆着,两个女子都成不了太子妃!   ‘绝对是天下无双的奇才,当惜之又惜,理应享受荣华无量,必须要保护好此人,有此人在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歌细黛细细的品味着天圣皇后的话,是什么样的三道题,如此特殊?解得了此题,简直就成了神人?她倒很感兴趣见识见识。   徐梦娇也在暗忖:胜败皆要一博,她解答不了的,就不相信歌细黛能得答得了,两个人都不当太子妃也就罢了。   在场有人知道那三道题,完全不懂,但天圣皇后说得神忽其神的,众人也不敢亵渎。   不多时,侍官取出了两只密封得严实的精美花瓶,请示道:“陛下,若要请出题目,需毁了花瓶。”   景盛帝挥挥手,道:“毁吧。”   侍官当众毁了花瓶,取出题目,当众宣道:   第一题:月亮绕着地球旋转叫月球的什么?   第二题:除了能用座机打电话,还能用什么打?   第三题:不名飞行物的英文缩写是?   歌细黛一怔。   徐梦娇都听傻了。   景盛帝笑眯眯的道:“两位答吧答吧。”   有人就埋头呲牙了,答什么答啊,能答得出来才怪,看都看不懂的啊。有人已开始怀疑这位侍官是景盛帝安排的,故意为之。   为了确保公允,徐知达皇后建议两女同时答题,景盛帝准了。别说是同时答题,就是拿回去三日后再交答案,景盛帝也是准的。   屏风相隔,两女各在一边,面前各铺有贡纸,沾好了墨。   徐梦娇很是苦恼,这三道题她根本就理解不了其含义,如何作答?与其答错,不如……,于是,她提起了笔,工工整整的写了起来。   歌细黛微微皱了皱眉,一副无从下笔的模样,但是,又要写出点什么,就那么僵持着。过了片刻,她洋洋洒洒挥墨,随即含笑着搁笔。   两女均已让出,侍官上前,取出两个的卷纸。   在场的人也就不那么起劲,反正此次选不成太子妃,已成定论了。   侍官也不知答案,将装有答案的密封花瓶摆在殿内,再次请示道:“陛下,若要请出答案,需毁了此花瓶。”   景盛帝点了点头。当年,天圣皇后写下题目与答案装入花瓶密封时,他就在旁,问起题目的含义,天圣皇后笑笑,只是说在关键的时候取出,若有人解得出,必要好好惜之。他认为今日很关键,就暗示侍官提议了。   一名侍官捧着写有答案的锦卷,另一名侍官开始宣读答案,“徐氏所写的是:恭贺陛下万寿无疆。”   显然,徐梦娇不知道答案,写错了更为丢人,索性不写答案,写了一句吉祥话,倒也显出几分慧黠。   侍官继续宣道:“歌氏所写的是:公转……”   手持答案的的侍官一怔,激动的张望着歌细黛的卷子,于是,两名侍官开始比对着答案。见状,在座的人的劲头也都被挑起了,纷纷探头张望着。   “答案是:公转,手机,UFO”   侍官赶紧禀道:“歌氏所答全对。”   满场顿时一片震惊。   景盛帝示意看下看卷子,又看了锦卷上的答案,果然,全对。   众人各种惊异的眼神齐齐的投向了歌细黛,歌细黛亭亭玉立,轻轻一笑,这一笑,神采奕奕,宛若日月凌空,亮耀天地,霎时绽放明亮的无穷无尽的光彩。   天下无双的奇才啊!   景玄默的眼睛里闪着迷人的兴奋,温柔的落在歌细黛的身上。很不可思议,非常的不可思议,她竟然会!   歌细黛暗自镇定,还不是因为上一世进了皇宫当了皇后时,见有两个密封的花瓶,便得知有三道题是天圣皇后所留,无人能答得出。于是,她命人砸了花瓶,有心记下题目与答案,研究了很久,没有研究明白。不曾想,此时用得上。   “你……”景盛帝吃惊的望着歌细黛。   “陛下。”歌细黛款款行了个礼。   她就是当惜之又惜的奇才?景盛帝只觉震撼。   这时,不服气的徐梦娇质问道:“很多人都答不出,你是如何知道答案的?”   这一问,也是问出了那些惊得哑口无言的人的心声。   歌细黛缓缓的回身看向徐梦娇,冷声道:“你是在质疑这轮竞选的严谨?”   徐小姐,题目是皇帝老子授意出的,难道你要质疑皇帝老子?   “不敢,”徐梦娇负手而立,道:“那想必你是在机缘巧合下知道答案的。”   歌细黛微微一笑,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心中替运气不佳的徐梦娇遗憾。   徐梦娇不可以放过最后的一线机会,大方的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再竞一轮,琴棋书画诗,任你挑,规则你定。”   真是无比豪迈自信的口气。   在座的众人眼睛一亮,确实还有人愿意继续欣赏两位女子的风采。   歌细黛挑眉,淡淡地道:“你已经没有资格再跟我竞。”   “还是你不敢?”徐梦娇浮出几分讥笑。   “混帐,敢胆挑衅准太子妃,”景玄默一声厉喝,眸色寒凛,“来人,将她拖下去重罚五十大板。”   歌细黛绝对是名副其实的准太子妃,方才皇帝老子已经有言在先了。君无戏言的。   徐梦娇一骇,众人一惊。   已有侍卫进殿,却还没有贸然上前拖走徐梦娇,毕竟,这里是皇帝老子的地盘。   太子殿下已经发话了,言辞凿凿。徐梦娇败阵后怒极,的确失态。景盛帝倦倦的道:“交由准太子妃定夺。”   徐知达皇后想替徐梦娇求情开脱,但一想到徐梦娇已是落日,再无可用之处。歌细黛如东升旭日,还是不要多事的好。便沉住了气,不去理会。   徐梦娇心里发毛,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太子殿下,不如饶了她这一次。”歌细黛笑了。   景玄默清声道:“依你。”   徐梦娇倍觉屈辱,还要跪拜叩谢饶恕之恩,羞愤异常。   “册封禁军指挥使歌中道之嫡长女歌氏为太子妃。”   新年伊始。 ☆、第63章 《荣华无量》0063   歌细黛脱颖而出,成为了太子妃。   满场各异的眼神齐聚,歌细黛含笑立于金殿之中,尽染一身荣光。   实至名归。   景盛帝沉默的看向歌细黛,看她与景玄默同坐一席,保持着美丽的笑容,与诸位皇亲举杯邀敬同饮。   好一个‘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是谁?’,好一个‘陛下为国为民,请多保重龙体才是。’,好一个‘你已经没有资格再跟我竞。’   真是一个非常慧黠的女子,极其善于审时度势。即使没有天圣皇后的三道题目,歌细黛也已是实至名归。那五名女子虽然有奇才,却少了处事的圆滑,也少了看清全局的睿智,更是没有洞察人性的透澈。景盛帝神色复杂,天圣皇后的三道题,她是如何知道答案的?她能享有荣华无量?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景盛帝的唇角一抹淡笑浮出,天圣皇后不也是知道答案,怎么没能享得了荣华无量,而……   景盛帝不信预言,他有自己的判断,就册立她为太子妃,看她能笑到何时。   徐知达皇后的心情很不好,原以为在公允竞选的前提下,才华横溢的侄女与外甥女能有一人崭露头角。不曾想,歌细黛十分了得,很是棘手。能让太子殿下垂青的自然不是普通女子,这样的女子将来若是成为皇后,必会容不得自己。   徐知达皇后顿时有了危机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笑道:“陛下,今日即是册立了太子妃,臣妾以为,不如将良娣也一并定了。”   “好主意,太子有了妃,自然要有妾了。”景盛帝眼睛一亮。   徐知达道:“陛下所言极是,太子即将登基大统,已该开枝散叶。”   “皇后有了良娣的人选?”景盛帝向她倾了倾身,表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那五位女子可都是闺阁中数一数二的,不如将她们都选入太子府为良娣。”徐知达皇后如是说。   景盛帝神色不变,想了想,道:“曹氏与徐氏很合朕意。”   徐知达皇后微微一怔,曹氏是她的外甥女,徐氏是她的侄女,虽然十分合她的心思,但她不得不揣测皇帝的意思。她便笑了笑,道:“秦氏和顾氏姐妹也比较出色。”   景盛帝面露不悦,“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还有那些小王爷们都尚无婚配,皇后对太子过于偏向了。”   徐知达皇后连忙道:“臣妾一心为太子着想,思虑不周,请陛下见谅。”   “那就曹氏跟徐氏了。”景盛帝笑眯眯的,那神情很满意。   “不知太子意下如何?”徐知达一直对太子殿下很尊重的样子,心里已在暗喜——要让徐梦娇进入太子府,虽说徐梦娇已是落日之势,已没什么用。但是,徐梦娇对歌细黛怀恨在心,必会想方设法的除去歌细黛,若再有曹洛倩的帮助,不愁没有机会。   徐知达就是要借刀杀人,除去歌细黛,以免后患。若能顺便除去太子,更好。   景盛帝暼了一眼身侧的侍官,侍官清咳了一声,咳声响亮,喧热的席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方才她就观察到皇帝与皇后在窃窃私语,当她捕捉到皇后脸上的一抹喜色时,就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景盛帝唤了声:“太子。”   “儿臣在。”景玄默微微躬身。   “曹氏跟徐氏很是出众,就让她们入太子府当良娣吧。”景盛帝语气淡淡,不容抗拒的威严十足。   景玄默的眸色霎时冷凝,心中暗忖:为何是曹氏与徐氏?   众人也颇觉惊讶,太子殿下明显是心属太子妃,皇帝还要为太子塞两个妾室。气氛沉肃,显然,太子殿下有心回绝。皇帝话已出口,肯定不收回。难道,太子殿下要抗旨?有很多人等着看太子殿下与皇帝的较量。   为何是曹氏与徐氏?歌细黛想了想,悄声的道:“太子请接受这件好事。”   尽管歌细黛的声音很轻,还是有人听到了她的话,也有人通过她的唇语读懂了。   歌细黛就是故意要让别人知道,知道这位太子妃可是非常通情达理的,是位很好的贤内助呢,为太子能尽早开枝散叶,可谓能鞠躬尽瘁啊。   好事?小事!确实是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纵观天下女子,看谁想不开的敢进太子府。   景玄默似乎很听太子妃的规劝,清声道:“是,父皇。”   有很多人不免失望,怎么刚燃起的硝烟就灭了。眼看着皇帝老子即将到让位,大权仍还掌在手中。与太子殿下难免迟早会有一场博弈,如今,配给太子殿下两个良娣就是开端。   景盛帝暼了一眼歌细黛,她的神色平常,女子该有的醋意在她的脸上丝毫寻不到,似乎,她自信没有女子能成为她的情敌。她何来的自信?何来的淡定?   徐知达也觉诧异,太子殿下竟然同意了,太子妃竟然还劝太子。也对,他们不敢抗旨。   殿内再次热闹起来,敬酒声不绝入耳。   歌细黛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道:“父皇待你不薄。”   这句话听起来,会令人去揣测真假,景玄默则是会心一笑。   以免夜长梦多,为了让徐梦娇与曹洛倩早些进入太子府,徐知达很‘贴心’的张罗起了大婚,向皇帝老子轻语道:“立春是个好日子,臣妾以为不如将太子大婚定在立春之日。”   立春确实是个好日子,立春日,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很喜气的一个节气。这除夕一过,就离立春很近了。依规矩,太子大婚后的第三日,便要迎良娣入府。   “皇后对太子的婚事很有心啊。”景盛帝眯起了眼睛。   徐知达缓缓地道:“陛下也知臣妾的处境尴尬,臣妾一直只想用心换心,受得起太子唤的‘母后’,能让太子的婚事办得圆满。”   景盛帝随即笑道:“朕知道你用心良苦。”   “陛下能理解就好。”徐知达也不去深究皇帝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倒也是习惯了。总之,已经持续十余年的和平,还要继续维持下去。   景盛帝笑了笑,对一旁的侍官使了个眼色。   侍官照例清咳了一下,让全场肃静,宣道:“陛下有旨,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定于立春之日。”   “谢陛下。”景玄默与歌细黛异口同声,他们相视一笑。   立春之日,恰好是歌细黛十六岁生辰。   立春之日?早已陷入沉痛之中的景荣,暗自的呼了口气,扫了一眼那对情意绵绵的壁人。决定要把计划提前,提前到立春之前实施,必须要干脆的将景玄默从太子之位推下去。无论如何,他要得到歌细黛,要得到她。   景玄默察觉到了一抹杀气,想必有人要改变计划。他绝不会允许有人破坏他的大婚,他一定要给歌细黛一个安稳的大婚。   歌细黛为他斟了杯酒,轻笑道:“时间可真够紧张的。”   “所以,我要抓紧时间。”景玄默的眼神温柔极了,掩唇俯耳道:“回府后,就开始,开始积累经验。”   那声音实在暧昧,稍一联想,歌细黛的面颊不禁一红。   随着侍官又是一声清咳,歌府就要搬地方了。皇帝老子宣了歌中道进殿,说歌府即是失火,如今歌府出了太子妃,便赏赐一所大府邸。新府邸在富贵的东城巷,足有歌府两个大。这个府邸可是大有来头,正是被景玄默扳倒的那位罢了官抄了家的国舅——徐知达的亲哥的原府邸。   皇帝老子赏赐的自然是要谢恩领赏,可不免要细细琢磨了,还有别的空置的府邸呢,为何偏偏就是这个让徐知达皇后当即脸色一沉的府邸?   歌细黛只是琢磨了一下,便就不去琢磨了。皇帝老子赏的东西,是香喷喷的肉,还是苦涩涩的药,那都是要受的。毕竟,现在歌府在朝廷中的地位已非往昔。她不得不意识到,她以后所走的每一步,歌府都将与她一起,一起攀登,或,一起坠逝。   歌中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得知了府中起火,以及黎姨娘**。他那脸上依旧保持着刚毅之色,郑重的谢圣恩。   有什么东西在歌细黛的心里莫名的涌动——想必,歌中道也已知,他以后的一言一行都将与他的大女儿息息相关,关系到大女儿的颜面。   正子时到,随着乐声突起,一批乐工曼步而进。   待乐奏欢快纵情时,桃妃娘娘飞身着翩然舞来,那姿态动人心魄,将一支端庄盛重的舞,生生的流出几分冶艳来。瞧景盛帝的目不斜视,似要有起身相迎之意。   歌细黛朝上座望了一眼,看到徐知达脸上愉快的神情,便知,这子时一过,桃妃娘娘献舞,是她安排的。本是家宴,妃嫔均不得入殿,皇后娘娘此举,倒是颇得皇帝的欢心了。这皇后真是不简单,当然,能在狠硬的皇帝老子面前,当了十余年的皇后,并且外戚如此庞大,自是不易。   舞毕,宴席结束。   踏着积雪,迎着冬风,乘上太子府的马车时,歌细黛有点不放心的道:“我想先去一趟歌府。”   景玄默的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熙华。   熙华道:“歌府只烧毁了一处院子,就是歌夫人以前所住的。歌夫人安排好了黎姨娘的后事。歌珠澜受到惊吓,神志不清,只是躲在屋子里,没有闹事。歌府暂时井井有条。一个时辰前,歌夫人就已休息。太子府的八名侍卫在保护歌夫人与歌少爷,若是歌府中有异动,会第一时间回太子府通报。”   景玄默清声道:“不如明日再去?”   歌细黛点了点头,她只是有点担心母亲会应付不来。听熙华一说,心安了下来。   回到太子府,已是深夜。   朝着寝宫的路上,景玄默认真的问道:“你累不累,困不困?”   好像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歌细黛没多想的道:“不太累,不太困。”   景玄默笑了笑,转身对青曼吩咐道:“去备浴汤。”   歌细黛拧眉。   “我们要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第64章 《荣华无量》0064   夜色更深,冬雪似琼花纷纷扬扬,白皑皑的铺漫天地。   被苍茫寒银掩映的太子府,更显冷森、寂静。   已到了寝宫门前,歌细黛随手一弹,扬落着华裘上的雪。不等她提步迈进殿内,身子便似被一张温暖柔软的兔毛毯子裹住,轻盈的翩然而起。   那是被景玄默搂在怀里,腾空跃起,俩个人穿进了天鹅绒般的飞雪里。不一会,就落在了闻月阁。   闻月阁里有一处木制的池子,为沐浴所用。   一间屋子之隔,侍从们正在准备浴汤。   瓜形宫灯下,他们依旧相拥着,似还没有从那迷乱的繁雪阵仗里回过神。   歌细黛抬起头,瞧着他眸里升起的温柔,便是一笑,轻推开他,道:“你当真要与我一同沐浴?”   景玄默伸手抚去她发间的雪,掌心缓缓的滑到她的脸庞,是属于她的凉凉柔柔的触感。他俯首一吻落在她的红唇,清声提醒道:“你已是太子妃,此后,跟我说话,不可再用‘你’,该注意身份。”   如今,她已是册立的太子妃,他们的关系已正大光明。   “嗯?”歌细黛将眉一挑。   景玄默一脸认真的道:“唤我为夫君。”   夫君?歌细黛不由得面颊已酡红,心里簌簌的痒,逐垂下了眼帘,只觉得羞。   她害羞的样子好美,总能让他情不自禁的要捧在心口怜爱。当她在别人面前以和风细雨的模样,行坚硬果厉之事时,那般的不可一世。唯独他,能见到她小女人娇羞的一面。景玄默的嘴角露出点点暧昧的笑意,俯身凑过去,搂着她,热乎乎的气息呵在她耳畔,唤道:“爱妻。”   爱妻?夫君?   这俨然就是像平凡夫妻那样的称呼,像天下那些相恋着不受牵制的眷侣那般,只有纯粹的爱情,只有相濡以沫、自由自在,没有约束,不必拘泥。   歌细黛的面颊更为烧红,手指在暗暗的搓捏着,她内藏的伶俐在他的温情里溃散。他总能直接的击中她的心脏最为柔软的地方。在别人面前,他是她的盾,强悍而锋锐。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有温柔脉脉的一面。   “爱妻,唤夫君。”他霸道的箍住她。深情的吻,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耳后,轻啄着她的耳珠,用舌尖在她的耳廓里肆意的打着转儿。   他们不为别人见到的一面,都只有在对方面前流露——他的温柔,她的娇羞。   她皱了皱眉,身子颤了颤,他……他清楚了她的敏感之处,总这般越发的挑逗。她轻呵了口气,忽地将头一侧,朝着他狡猾的唇瓣就咬了下去。咬得不轻不重,咬住便是不放,顺势撬开他的皓齿,用力的吮吸着他纯净清凛的气息。   两个人的呼吸一瞬间就交织在一起,细细密密的,热热呼呼的。那身体深处的澎湃在渐渐的激起,充满着无法预知的力量,将他们生生不息的缠绕着困住。   他捉住她的胳膊,让它们攀着他的脖子。稍一用力,他把她更紧-窒的往怀里揉着。她的吻似狂风骤雨,可对他而言,远远不够。他揽住她,旋转半圈,将她压在墙上,由被动成了主动,贪迷的探进更深,唇舌极尽攻掠的搅卷她的味道。一阵阵升腾起的忽促,倾刻间吞噬着他们,使彼此沦陷在对方的灼热漩涡里。   屋外的冷风刺骨,屋内的旖旎滚烫。   他们是在索要,在给予,在分享,在无条件的任那个仅为对方而热情的灵魂,一点一点的向上飘,飘在无边无际的广袤苍穹,纵情的徜徉,纵情的沉醉……   良久,良久。   “爱妻……”景玄默将唇一挪,声音沙哑。他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意犹未尽的喘息。   歌细黛还处于眩晕中没有缓过神,他的吻实在太凶猛,将她吻得几近窒息,她的唇已被他啃得红灿灿的微肿。   他瞧着她迷离的双眸、红肿的唇,不由得一笑。逐褪去外袍,将她裹住,横抱起,出了屋,穿过长廊,进了沐浴室。   屋门关好时,歌细黛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有些疼的唇,秀眉微蹙。他可真是真是越来越霸道的,犹记得以前,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最近,每次都这般急切强势。可想而知,待他尝到了那美妙的**之后,该会是多少疯狂。   雾蒙蒙的水气缭绕,那一池清澈的浴汤早已备好。   “你真要沐浴?”歌细黛看向他,在数盏宫灯的照耀下,他显得清隽极了,容貌完美的真是令人无法移目。而她不得不意识到,若是沐浴,自是会毫无保留的呈现。他们一直都是黑夜里的亲昵,还从未有过这般……恣意。   “叫夫君。”景玄默一字字的提醒,神情颇为严肃。   羞赧再次涌来,歌细黛被他盯得极为不好意思,她眨眨眼,索性道:“再不沐浴,天就要亮了。”   这就是他爱的女子,她娇羞、青涩但不扭捏,大方的顺从自己的情感。她愿意放开自己,不受束缚,只为了他。景玄默的柔情再次溢在眼眸,抿嘴一笑,绕到她背后,自怀中取出锦帕,轻轻的蒙上了她的眼睛,将锦帕的两端系好。   歌细黛一怔,他这是?然而,她没有扯开锦帕,只是在缓缓的调整着气息,就那样待在黑暗里。她知道他想要了解她的身子更多,也知道他的腼腆。用这种方式,两个人的紧张都能稍有缓和。   景玄默凝视着她,见她在等着他,她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女子该有的乖巧温顺听话,她都用在与他的欢好里,简直令他爱得发疯,他珍惜她。   灯光下,雾气里。   他一件一件的褪着她的衣裳,她的呼吸一点点的深沉。   如果她喊停,他一定会停,尽管他不去问她愿不愿意,却是绝对的尊重她。她没有喊停,只是忍耐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在体内几欲挣脱。   待她身上仅剩着里衣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片刻,他依然没有继续动作。歌细黛捏了捏手指,他呢?那种很想知道却又没办法看到的渴望勒住了她,耳边只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判断不出他在干什么。   她嗓子里发出了一声询问:“嗯?”   “嗯?”他就在她身边。   她的手被他捉在了掌中,在他的牵引下,探到了他的胸膛,触手处是他精壮的体魄、丝滑的肌肤。他低低的笑,“你夫君刚才在做这事。”   原来,他是褪去了自己的衣裳。   她轻轻的抽回手,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鼓励,似乎是在说——我准备好了。   他们都不是犹豫不决的人,认准了一件事,便就会专注于一件事,抛开禁锢,随心所欲的去奔赴普通男女该有的欢愉巅峰。   这满室春意,柔情弥漫,别有一番纵容与渴求在四溢。   他开始继续刚才的动作,温柔的褪着她的里衣。她的身子轻颤着,勉强保持着纹丝不动,而气息早已不稳。   随着衣衫尽褪,令他魂牵梦绕的美丽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毫无遮掩的坦诚相待。景玄默清澈的眸色倏然幽暗,隐忍压抑着的火焰全部迸发。   那身子亭亭玉立,带着羞涩,带着娇娆,与水气相映,宛似一株春雾里的香雪兰,有临风绽放的仙姿冰骨。   那肌肤白皙透亮,粉红的似清晨的霞,素净中泛着柔软的光泽,吹弹可破。   景玄默的目光无法移开,很享受的欣赏着她,那玲珑的曲线堪称完美,是只属于他的温软之物。   歌细黛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在缓缓游走,似一双玉般的手,一寸也不放过。她芳容绯红,心跳得很快。她极力克制的平静闲适,已全都被骨子里不断涌出的矜持逼得无处安放。她轻喘着,胸脯在起伏不止,伸手便要去扯开锦帕。   她的手刚一抬起,便被他温柔的握在掌中。他胳膊一环,拥在进怀,随着光滑细腻的肌肤猛然相触,原来凉凉的两个身子都热了起来,已跳乱的心,跳得更为欢快。   “爱妻真美。”景玄默轻吟般的喘了口气。   不等歌细黛去思索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已被他抱起一起滑入了一池热气腾腾的浴水里。   “我们要再近一些。”景玄默的下颌搭在她的香肩,紊乱的气息就抚在她的耳后,他们近在咫尺,身体之间只隔着晃动的水波纹。   歌细黛就似一尊白玉娃娃般一动不动,她只是双手垂落在池底,用指腹去按压浴池边缘。   景玄默细细的啃吮着她迷人的脖颈,修长的手指似鱼儿一样在她的胸前的丰盈之处游弋,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弄着挺立的苞蕾,在她的体肤渐渐的生起一簇簇的火苗。   随着他湿润的唇滑向她的耳垂,随着他已娴熟的怜爱她胸前姣美的浑圆,随着他粗喘的呼吸轻拍着她的耳膜。她体肤上生起的火苗,都一簇簇的钻进了她的肉骨,烧得她忍不住的颤粟。   她看不到他,却知道他能将她看得清楚,她任何的反应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她调动所有的感官都集中的去感受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移挪,那种神秘的刺激,仿佛是风雨欲来般的让人躁动不安。   他一只手滑向了她的背脊,触手之处尽是细腻滑润,他摩挲着她的紧致肌肤。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瞧着她的脸,他的手缓缓沿着她的背脊缓缓的下滑,便看到她的鼻翼似蝴蝶振翅般。他抿嘴笑着,凑耳听着她低低的喘息轻吟,那般的悦耳飘进心坎,令他心魄皆荡。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只是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摸索。这是令他喜欢的,只是,在此时此刻,他想看到她疯狂的样子。   “男色当前,爱妻就不想……主欢,嗯?”景玄默自喉咙深处发生一声愉悦的笑。   歌细黛愣了愣,笑笑道:“女色当前,请尽兴。”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晚。事实上,她若要主欢时,这锦帕就是要蒙在他的眼睛上。   景玄默被呛了呛,冷不丁便猛得吸吮起她的唇,长驱直入的勾掠她的美妙。两手都探向了她的胸前,揉弄握捏,纵情的取悦着掌心挺韧的温软之物,时轻时重的,每一处肌纹都不曾怠慢。   她浑身颤抖着,气息更为不稳,眼皮在剧烈的跳动着。景某人的技巧可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她徜徉于一阵一阵的刺激里,不可自抑的娇喘出声。   听着她的愉悦,他更为激励,便想让她得到更多的愉悦。他突然离开了她的唇,能与他唇齿厮磨的满足感骤然消褪,当她措不及防的跌进空虚时,他已俯首埋在了她的双峰间,温润的气息沉沉的洒下,用心的去含吮着蓓蕾。顿时,刺激的快意一波一波的升起,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无力。   他喜欢听她的喘息似流水般的飘荡,喜欢她滚汤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软,软成一滩春水在他的身下。无论有多少计策得逞,无论有多少敌人除去,都不曾使他有过一丝的快感。唯独她,只要能听她动情的轻吟,他就很有成就感。比能一次次的在困局中化险为夷,还让他有强烈的荣耀。他的血,一直都是冷的,只有她,只有她能让他的血热得沸腾。   她真的很美,美得柔软精致,美得高贵圣洁,美到扎根在他的心里,能让他沉沦,沉沦在她的温软里,就那么的沉沦下去,沉沦下去……   在她破碎的轻吟里,他的手轻轻去开垦着那片最令他向往的神秘地带。火热的手掌拂过她纤细的蛮腰,在她的大腿处徘徊了片刻,便慢慢的游向了她的花蕊之处。   歌细黛打了个激灵,僵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轻轻的触摸着她最为稳秘的柔软,小心翼翼的,蜻蜓点水般的,带着探寻的意味,仿佛是迷了路,在一片花海里。   她紧蹙着眉,努力的压抑着叫嚣的羞涩,努力的去想别的:今年的雪好像比去年下的大了些,去年下雪的时候,我好像……好像……   随着身子不由自主的一个战粟,意志顿时被拉了回来。他的指腹又是不经意的碰到了那粒突起,她的身子不禁又是战粟了一下。他心生好奇,又触了触,她又战粟。   该喊停吗?是到喊停的时候了。歌细黛提醒着自己,可是,分明有一种复杂的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使她说不出叫停的话,那东西还控制住了她的行动,使她就那样僵持着。这种复杂的东西,好像是渴望,对他的渴望,那是在相爱的男女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种反应。   他的兴趣都转移到了那片花蕊深处,他抬起头,注视着她的表情,指腹多次揉捏着那突起的一点。在她一次又一次破碎的喘吟里,他察觉到是欲来欲汹涌的快意在疯狂的流窜,原来,这样能让她得到更为震颤的愉悦,是她根本就克制不住的。   既然是她喜欢的,他就要给她更多,他对她从不吝啬。当然,在他索要时,他也从不犹豫。   与此同时,他的下腹一阵发紧,本就早已滚硬的**,在她的快意里更为暴亢。   他披水而起,将她抱起,放在了池沿上。   突然一凉,歌细黛哆嗦了一下,她已平躺在地面。不禁,她松了口气,暗忖着他应是像以前一样适可而止了。   她并拢曲起双腿,缓缓的平复着气息,有一种失落在悄悄的袭上心头。他总是这般一步一步的探究,她一次一次的委以承受,深藏着难以言明的压抑。只为了,只为了这个干净无比的男子,能尽兴。她用这一身姣好,弥补她已无法给他的。   无论多么了不起的女子,都有在真爱面前的小小卑微。   正在这时,她的双腿被分开了。她一怔,刚要将双腿合上,便听到他粗哑的说道:“别动。”   她没再动,可以想象得到,她的某处正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他的视线里,不想还罢,这一想,血都往大脑冲着,霎时就被羞涩淹没。她小声的嘀咕道:“能不能先把我打晕了。”   “别说话。”   看吧,看吧,看吧。歌细黛眼睛一闭,开始想些别的:好像有段时间没有吃葡萄了,哦对,现在已过了吃葡萄的季节,那么,倒不如先种些葡萄树……   “啊……”她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丝轻呼。只因为腿心里小小的敏感之处,被肆意的按压揉捏,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她的身子也跟着不由得的颤抖着,咬住了唇。刚才已是体验过这种即难受又酸痒的感觉,此时,是更盛,简直是被不遗余力的对待。   他的眼神已黯幽了许多,呼吸早已深沉,那朵花真是美丽柔嫩极了,他跪坐在水池里,很感兴趣的拨弄着。他的目光锁着那芳草萋萋上露珠盈盈,有丝丝的水意。再抬头看她,她在极力忍耐的扭动着身子。   也不顾他下腹的紧疼难受,他闷哼的一声的就含向了她带着春露的柔软花蕊,去吮那清香的花髓,去品尝那隐隐水光的一抹色泽粉嫩。   简直是从脚趾直接扩散着四肢百骸,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畅快,那是能将人送入云端的通泰。同时,也有着催人至疯癫的煎熬。   她想挣扎,刚一动,换来的是他将她的双腿压向她的腹胸,把那片花海更为清楚的向他敞开。随着他舌尖的湿润,那朵花儿在悄悄的泌着花蜜,被他悉数卷进齿间,新鲜的味道直抵至神经末梢,使得那紧疼之物更为的难以适从,极欲宣泄。   听着她急促的呻-吟,他心里舒服极了。那是一种征服成功后的满足感,只有她能让他有这种感觉。为了能让她更为享受,他想着法子,于是,尝试着探进她的花蕊里,轻巧的搅卷。   歌细黛瞬间身子一僵,她感觉到有一片湿软的东西轻轻的挤进了她的身体里,在里面蠕动着。不禁,她整个人都恍惚得沉浸在一种陌生的奇妙之感。   难道?歌细黛已无法想象他的行为,就陷在混沌的强烈刺激里,一阵一阵的战粟,身子滚烫的要燃起来般,一股股的热流轻泻而出,将她的意识全都瓦解,坠入深不可测的迷阵里。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有一种身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感觉。是他的,在他纵情恣意的挑弄里,她已渐渐的成为他的。   伴随着一阵凶猛的刺激,她无法自抑的脱口唤出:“夫君。”   夫君?他听到了,真是动听极了的称呼。随之而来的,是暴胀的紧疼在发怒般的想要释放。出于本能,他想要她,就在此时,他要她。   他欺身让开,在灯光下,他看着她的身子在不住的颤着,那片花海已水意汹涌。于是,便挺身将要炸裂的硕大朝向花蕊直直的顶去,寻着**入口。   突然的一疼,一下子把歌细黛惊醒了,她先是怔住了。   景玄默只觉那花缝实在太过紧密,紧密得只有一条小小的水溪,尽管湿润无比,却是顶钻了数次都钻不进去,急得他额头泛起一层的汗。他拧眉,好容易挤进去了一点,却卡住向前不得。   殊不知,他只是挤入里了一点,歌细黛就觉下-体撕开般的钝疼无比,已是疼得脸色煞白,绷紧了身子,已意识到他在干什么,猛得就扯开了蒙在眼睛的锦帕,惊愕的急道:“你……”   景玄默轻吐了口气,为了能与她结合在一起,便又试着向前钻,竟是一寸也再进不得。   歌细黛却被他这一钻,直接疼到钻心。她连忙向后缩着,抓进旁边的衣裳裹住,震惊的瞪着他。   景玄默伸手抓她,将她重新的拽进水池里,软语相求:“帮我。”   歌细黛看到他胀痛的难以忍耐的样子,便心中一软,收起了不悦的脸色,动手帮着他。只是一握,便知这般硕大自是会让她疼得不轻。   有她的帮忙,虽是舒畅,可是,景玄默的心中念想的还是那片迷人景致,他想前往去品尝它的香甜。景某人厚着脸皮哄道:“不如让为夫再试一试?”   歌细黛心中一紧,不语,生气的瞪他一眼,索性与他远了点。   景玄默赶紧把娇妻拉回来,紧张的问:“怎么?”   “大婚时,太子妃必定要是处子,你就不担心我即丢了颜面,又做不成了太子妃?”歌细黛的语气生硬。   “不会有别人知道。”景玄默抚摸着她的眉心,想展开她皱起的眉。   歌细黛挑眉,“会有宫女验身。”   景玄默搂她进怀,温柔的道:“有你夫君在。”   歌细黛只是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荣华无量》0065   拂晓时分。   两人均已穿戴好,景玄默要进宫贺新禧,歌细黛要回歌府。   歌细黛虽然已是册立的太子妃,毕竟还未举办大婚,尚不能与景玄默出入同往,需留在闺阁中之中。   遣退了侍从后,景玄默揽起她,亲昵笑道:“我们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守岁之夜。”   歌细黛不免想起浴池中的一室旖旎,知道他要看到她脸红的羞态,于是,她眨眨眼,反调戏他,“只要日夜交替循环往复,这样有意义的夜晚还会很多。”   “爱妻说的是,为夫已迫不及待想要更有意义的。”景玄默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一副娇夫状的接受调戏。   歌细黛脸上呈现出‘什么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好了好了,时辰不早已该启程’的变幻表情,心里在笑意绵绵,这个清冷的男子,热起来时可真是有着难以想象的狂纵。   景玄默一笑,执起她的手,双双出了寝宫。   殿外,放眼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   景玄默清声道:“今年的雪真大。”   歌细黛看他一眼,看到了他眸子里的冷意比冰雪还甚。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遥,会有多少鲜血遍染,真是难以预料。   谁将是第一个流血的?   前些日,歌细黛把一幅仕女图和一幅晴空万里的春游图交给了景世开,景世开虽是失落,也都接了,并且暗示着说想要浅绛山水图,歌细黛权当不知。在昨日,歌细黛才让他如愿,她还能回想得到他捧在掌中如释至宝的神情。   景世开并非随便轻信于人,实在是他太爱山水图,而这个爱好实在又隐藏的很深。他认为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喜好,就相信了歌细黛,被她一步一步的钓上了勾。   临上马车时,景玄默意味深长的问:“你认为景荣怎样?”   景荣?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景荣?   “我什么也不认为。”歌细黛语气平常。若他要对付景荣,她的态度是:不参与也不干预。   景玄默点点头,懂了。他不能等到景荣出手后再应对,要赶到景荣的计划实施之前。   迎着晨曦,歌细黛回到了歌府。   也许是因为母亲和弟弟在,尽管府中因为黎芷的死,而把喜庆的东西全撤了去,她依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见过太子妃殿下。”歌府上下都知道了大小姐的身份已很尊贵。   昨晚子时刚过,歌府就收到了诸多的赏赐,以及史无前例的大量聘礼。   聘礼整整堆放了好几间屋子,歌细黛在门前将聘礼一一看过,能受到如此盛重的待遇,自是彰显非比寻常,该会是欢喜异常。然而,她的手指在捏了捏,脸上毫不见喜色,暗忖道:皇帝老子真是居心叵测,赏赐了原国舅的豪宅,又下了如此数目繁多的聘礼,足以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趟浑水,趟定了。   “时间真快,转眼我的女儿就要嫁人了。”仓央瑛不禁感慨,女儿已经收到册立诏书,成为了太子妃。   歌细黛笑了笑,她很感谢母亲能现身在歌府,顾全大局。   两人沿着熟悉的花园小径,闲适的散步。   “昨晚,黎家人来到歌府,大抵是想讨个说法,”仓央瑛说着,“他们听了安葬规格后,也就退去了。”   “娘打算怎么安葬她?”歌细黛想知道是不是与她的打算一致。   “按侧室的规格。”仓央瑛声音松松缓缓的,“尽管她生前出言不逊,歌府还是会给她一定的尊重。”   “女儿也是这样打算的。”歌细黛不禁欣慰母亲的处事。现在京城之中都在盯着歌府,歌府的一举一动都尤为重要。依黎芷的行为,按宗法制度,完全可以对其草草了事。但是,要让别人看到歌府是宽容的,死者为大,不去计较。歌府越是不计较,黎芷的死前的控告就越难站稳脚。   刚绕过花园小亭,歌细黛远远的就看到了歌珠澜。   歌珠澜在雪地里翻滚闹腾,一会哭一会笑,四肢乱挥着,嘴里含糊的念着‘火,火……’。她头发蓬乱,衣裳脏兮兮的,脸上还沾着干米粒子。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俨然是受到惊吓后的神志不清,很难想象曾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歌细黛看了片刻,问:“侍候她的丫环呢?”   仓央瑛隐隐的一叹,道:“她的丫环见她已失势,都离她远远的了,这会儿,都在去求管家换份别的差事。”   那些都是侍候了歌珠澜很多年的丫环,没想到,树倒猢孙散,墙倒众人推,可见平日里歌珠澜的自私。什么人的身边大抵也就是什么样的人。   歌细黛想了想,问道:“娘的打算是?”   仓央瑛扶了扶额,慢条斯理的说:“你有什么打算就尽管说吧,你现在是太子妃,你的形象最重要。”   是啊,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太子妃的形象是荣是损,将会是整个歌府的命运都改变。   在母亲面前,歌细黛就不含糊了,直言道:“把那些背叛歌珠澜的丫环,都赶出歌府,让别人也都瞧瞧,这些狐鼠之徒的下场,歌府是容不得有谁怠慢二小姐的。”   仓央瑛自是会配合女儿。   “小姐总归要有小姐的样子,被别人看到这一幕,自是不妥。”歌细黛望着满身污垢的二小姐,“娘现在安排一下吧。”   她们回到了仓央瑛暂住的院中,随行的丫环们均是在此等候。   仓央瑛传唤来了顾管家,让他把原来歌珠澜的丫环都名正言顺的遣散,并为歌珠澜新配了几名丫环,立刻去为歌珠澜换洗一番。并严以说明,要悉心照料二小姐,不可出任何差池。   就在这时,歌中道来了。   尽管歌中道知道仓央瑛已回府,那股激动溢于言表,本是可以即刻去见朝思暮想的夫人,恪守职责的他,还是在换值后才赶回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旁观的人,都能感觉得到他们无法自抑的颤抖。   歌中道的眼中只有仓央瑛,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沉稳的步伐从没有这么不自然过,简直就像是踩在悬空之处。若不是强烈的思念次次成空,也不会如此轻飘飘的,像做梦似的。   仓央瑛一脸的温和,那些因他而起的倦态都渐渐褪去了,因他而起的疼痛已是平复。不知为何,内心还是有着丝丝的涟漪,是对那些旧时光的感慨——这就是我耗光了青春去痴迷的人。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看着那个苍老的男人,在他的四周洋溢着浓浓的苦楚与悸动,他仿佛年轻了许多,他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最为深刻的眷恋。   “我跟夫人有话要说。”歌中道始终凝视着仓央瑛,声音有些颤,依旧还是威气十足。这是在下清场令了,歌府的丫环听到后,都赶紧知趣的退下。   待院中只有五个人时,歌细黛侧目暼了一眼青曼,青曼领会,正色的道:“歌大人是无视太子妃殿下?”   难道他一句‘我跟夫人有话要说’,是在连同歌细黛也命令了?   歌中道一怔,太子妃殿下,那么,他的大女儿呢?他看向歌细黛,她一脸的平静,目光看向别处,气势宛如松于山巅。   无视太子妃殿是不敬,他万般隐忍,唯有双手一拱,微微躬身,“臣……”   “不必拘礼,”歌细黛打断了他的话,在受到他肢体的行礼已足够,她要让他记住她的新身份。逐瞧向青曼,为‘父亲’挽回被削弱的威势,肃然一斥,“青曼,你言重了。”   “奴婢知错。”青曼配合着露出惶恐之态。   歌细黛询问道:“娘,你们很久不见,你应是有话要说,女儿先回避一下?”   仓央瑛颌首,“好的。”   歌细黛这才领着丫环青曼和田田出了院,在院门口,她听到母亲说:我是为了女儿才暂时回来的。   出了院,歌细黛有心回自己的宅院休息。   在穿过那片竹林时,歌细黛遇到了熟悉的一幕——被一支上了弦的箭笔直的对准了。   是黎芷的儿子歌空明,他的眼睛红了,狠狠的盯着歌细黛,正在一点点的拉紧了弓,箭必射出。   与此同时,青曼和田田都挡在了歌细黛的前面,太子府的侍卫已在不远处候命。   歌细黛沉声的道:“拿下。”   太子府的侍卫应声上前,不等歌空明再次瞄准歌细黛射箭,已被侍卫踢倒,按在地上。   “你逼死我娘,我一定要杀了你。”歌空明的脸颊压地,胳膊被束动弹不得,他眼睛用力的朝上瞪着歌细黛。   歌细黛衣袖一甩,冷道:“宣歌大人。”   青曼应是,小奔着折身回去,去传唤歌中道。   “你娘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歌细黛阔步向他逼近,在他身边停下,俯视着一根筋的他,他认定的事,根本就逆转不了,解释无用,她也不想解释,唇角一抹凉意的笑,“想杀我,凭你?”   “你若不杀我,我必杀你。”歌空明就是块顽石,心里想的话就敢说,说出的话,就会敢做。   “这?”歌中道还没能与旧别重逢的夫人诉情,就被宣来了,见眼前一幕,不禁惊愕。   歌细黛眸色极冷极静,沉吟一问:“歌大人,贵府的公子以箭相对,该如何处置?”   此话说得清楚,以箭对太子妃是不敬,然而,歌大人可以家法处置。   歌中道脸色沉重极了,自是知道歌空明的耿直,是想要为黎芷报仇。听歌细黛的口气,已知她不会善罢甘休,只有问道:“太子妃殿下想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歌细黛想要对付黎芷的这一双儿女,实在不难。可是,她很清楚现在的形势,一不小心,就会落人口舌。黎芷这一双儿女的存在作用很大,这段时间必须要好好的,为太子妃的形象增些许色彩。   “依我看,”歌细黛扫了一眼憎恨她的歌空明,即要让他活着,又要让他尝尝苦头,更加的想活下去,于是,说得轻描淡写,“废其左臂。”   废其左臂?   歌空明最擅长的就是弓箭,左臂一废,人也就废了。   歌中道浓眉紧锁,她就真的这般心恨手辣?   歌空明的目光更加的憎恨,下定决定非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歌细黛知道,像歌空明这种石头,棱角只会越磨越锋利,折了他一点锐气,他会增加更多的尖锐。   “这是歌大人的家事,歌大人不妨亲自动手,反正歌大人也不是初次而为,”歌细黛一脸的平和,“对外人大可说,歌公子哭丧时太过悲痛,不禁摔倒,折断左臂。”   她那双手腕是怎么钝骨而断,她记忆犹新。是的,让一个父亲去生生废自己儿子的左臂是残忍,而这位父亲在自己女儿毫无准备时,生生折断其手腕,他可曾想过有多残酷?   “为了家里的一团和气,”歌细黛淡淡地说道,“处置惹事生非之人,是一家之主的责任。”   歌中道的骨气使他无法替儿子求情,毕竟是歌空明持箭不敬在先,他的原则又不容他偏袒。   “爹,动手吧。”歌空明不想让爹为难,一切都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歌中道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的无奈、刚毅、责任、沉痛……,如一座大山直直的砸下来,他只有顶着。   “想杀我,依你现在御林军右统卫一职的便利,机会有很多。若你还有几分出息,就用高明的手段来杀我。否则,你九泉之下的娘也会看不起你。”歌细黛平淡无波的瞧着左臂已废的歌空明,她并不是趾高气扬,而是一种激将,她要让歌空明怀揣恨意,活得久一些,去找机会,别用这种蛮力不讨巧的法子。   这时,丫环来报:“皇后娘娘派人来请太子妃殿下进宫。”   进攻?皇后娘娘邀请的?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是明刀还是暗井,那都是要在旁边亲眼观一观的,这宫自是要进。 ☆、第66章 《荣华无量》0066   同样的大雪皑皑,不一样的安佑宫。   当歌细黛站在安佑宫外,看着那熟悉的‘安佑宫’匾额时,她还是能想到曾经的自己就是在这里寂灭的。恍若隔世。   一直以来,安佑宫里住的都是当朝的皇后娘娘。它壮丽辉煌,是众多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栖息地。当真的栖息于此时,才发现活得有多虎张声势、草木皆兵。   她不禁笑了笑,不管在何处,她这辈子都要活得精致一些。   “参见太子妃殿下,殿下请。”徐知达皇后的贴身侍女绿玫早已在殿前恭候。   歌细黛微一颌首,在侍女绿玫的引领下,迈进了安佑宫。心潮还是有些涌动,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株绿萼梅花,正傲然的绽放。梅树下的雪地里,有一层薄薄的梅花瓣,映衬着白雪,明艳的耀眼。   目光一转,便见一个约摸二十岁的年轻女子急步迎来。歌细黛见那女子身着一袭华锦宫袍,眉目间神采飞扬,有江南水乡的婉约书卷气质。她步伐不疾不徐,由那女子相迎。   那女子近到面前,折身一欠,声音温柔甜美:“安贵妃参见太子妃殿下,恭祝太子妃殿下福寿安康。”   安贵妃?依她太子妃殿下的身份,除了皇后,后宫里的妃嫔都需要向她行礼问好的。歌细黛笑了笑,将手一滑,平和的道:“请起。”   安贵妃起身侧立于旁,含笑着低眉敛颌,姿态颇为恭谨。   歌细黛将安贵妃从上到下飞扫了一遍,很是精心的装扮,也看得出她很会搭配衣饰,与她清秀柔美的容貌映照,更显整个人光鲜靓丽。暼到了她隆起的小腹,倒是让歌细黛不由得暗慨:在桃妃娘娘盛宠与徐知达皇后的专权里,能怀上皇帝老子的龙种,真是不易。然而,在她的身上,瞧不出工于心计的精练,有的是淑媛娴惠。   皇帝老子后宫里的妃嫔,歌细黛都无心结识,唯只有‘唏嘘’足矣。由侍女绿玫领路,她继续朝着正殿而去,与安贵妃并不多言。   进入正殿,殿内的装饰端庄大气,没有极尽奢侈,却件件都很精致。中宫之主的气势,活灵活现。   “太子妃殿下请坐,”一副机巧样的绿玫躬身示意,接过身旁丫环捧的茶盏,恭声双手一递,“太子妃殿下请用茶。”   歌细黛缓缓的落坐于座,瞧了一眼茶盏,单手接过,微笑着将茶盏放在桌案。   侍女绿玫歉意的道:“皇后娘娘本是一直在等太子妃殿下,一刻时辰前,皇帝派人宣娘娘进四象殿。娘娘临行前吩咐,请殿下务必等她。”   歌细黛笑而不语,只是颌了颌首。即来之则安之,那就先等一等。   侍女绿玫又奉上了一些点心后,很有分寸的请示道:“皇后娘娘要进四象殿时,遇到了前来拜访的安贵妃,娘娘便让安贵妃进殿内等候。有娘娘的懿旨,安贵妃不便先行离去。不知,能不能请安贵妃进殿,与殿下同在此等候?”   按规矩,太子妃殿下在殿内,嫔妃若要进殿,的确是需要得到太子妃的准许才行。   “可以。”歌细黛笑了笑,心道: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丫环,真是事无巨细的考虑周全,不至落下话柄。只是,歌细黛稍一琢磨,不免觉得绿玫把安贵妃在此的前因后果说的太过详细,其中必有缘由。   “谢太子妃殿下。”安贵妃低首进了殿,双手搭于小腹,寻了个偏座坐下。   安佑宫里的丫环均退到殿外候着。   歌细黛神色平常,尽管已等了两刻,依旧是悠然闲适,始终将视线落在那幅牡丹花木雕上,绝顶的精品之作。倒是安贵妃有些坐立不安,似乎一直在为了什么事沉吟不决。   安贵妃在一番挣扎后,轻声唤道:“太子妃殿下?”   歌细黛闻言,并未理会,颇像全心的在欣赏木雕画作。   “太子妃殿下?”安贵妃的声音稍大了些。   歌细黛这才看过去,眼睛里是她常有的平静与温和。   安贵妃带着‘抱歉打扰了’的神色,柔声道:“即是闲来无事,臣妾想将拙作呈于太子妃殿下过目,殿下也能解解闷,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也好。”歌细黛看到了安贵妃眼神中闪烁的期盼,倒是想看看她有何打算。   安贵妃自丫环手中接过一本册子,起身慢步而来,双手呈上册子,无形中流露出几分忐忑,是一种作品是否会被认可的惶惶。   歌细黛微笑着信手接过册子,便翻开了第一页。   安贵妃紧张的仔细的盯着她的表情,听皇后说她即谨慎又有心计,不可粗忽大意。不知为何,经过这许久的观察,只觉得她很从容自然,是个让人倍觉亲切的人。不管怎样,她要按皇后的建议,达到此举的目的。   册子刚一打开,歌细黛的眼前一亮,哟,真美,冰雪宣纸上是非常精美的服饰画作,色彩明快高雅,款式新颖华贵。一笔一画都妙穷毫厘,有非常强的质感,浓不堆垛,淡不轻薄。她不禁赞道:“美极。”   安贵妃松了口气,发自肺腑的欢喜,有些小羞涩的确认道:“真的?”   “这是你所绘?”歌细黛很不可思议的翻看下一幅,非常罕见,绝无仅有的画技。   “是,臣妾自幼喜欢绘作服饰。”安贵妃见她目不转睛的欣赏,心中有了些底气。   不可否认,安贵妃有极高的审美,这一幅幅的服饰画作,都精丽绝逸、细腻流畅。特别是那些服饰,都栩栩如生,美不胜收。不曾想,后宫之中,竟有如此精湛的巧手。   歌细黛在翻阅到其中一幅时,顿了一顿。   安贵妃顺势道:“这幅很荣幸的得到皇后娘娘的喜欢,便由尚衣司裁制成形。”   歌细黛的神情中皆是由衷的佩服,原来,皇后娘娘在除夕之夜所穿的盛装,是由安贵妃设计而出的。她还能想到皇后穿着那件衣裳时的雍容典雅,简直是神来之笔。   每一幅服饰都款式各异,都是绝佳之作。在看到一款裙裾时,歌细黛怔了一怔,瞧见相邻的另一款时,不禁惊喜的看向安贵妃。   安贵妃笑意柔婉,轻轻的颌首。   有一款简约生动的裙裾,便就是在祈山行宫时,看到桃妃娘娘所穿的。而另一款明雅清朗的月面锦袍,正穿在歌细黛的身上。   安贵妃腼腆的道:“太子殿下命尚衣司制三款女衣,臣妾与尚衣司的掌事有几分熟识,便自荐了这款,不知太子妃殿下可钟意?”   歌细黛笑了,赞道:“无法不钟意。”   “太子妃殿下喜欢就好。”安贵妃双手轻搭在小腹上,颇为舒心。   就在继续往后翻时,歌细黛被几幅款式奇异的服饰吸引了。与平时所穿的宽松飘逸裙纱不同,是束胸束腰束臀的鱼尾般拖地长裙,衫得曲线玲珑。乍一看,似乎是一块绸缎面料裹在身上般贴身,然而,那繁多立体的层次又极其鲜明,各类宝石镶嵌的极有特色。真是一款特殊的裙袍。裙?歌细黛不太确定,她还从未见过这种款式的衣裳。   歌细黛看了又看,大红的颜色,无比的高贵华美,每一处细节都别出心裁的优雅。如果,如果能在大婚之日穿上它?她不禁浮想着这款裙袍穿在身上的样子,似乎很瑰丽。   安贵妃见她看得出了神,轻语:“这款是臣妾最新所绘,是大婚时新娘的喜袍。”   大婚时的新娘的喜袍?歌细黛挑眉,好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她眸中惊喜的光彩依旧,继续向下翻着,可翻出几页,情不自禁的又翻回去,定格在那款新式的衣裳。   女人对漂亮的衣裳都是天生的喜欢,有着占为己有的**。歌细黛好像也不例外。   安贵妃的心里很激动,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试探性的道:“太子妃殿下若是喜欢……”她留意到歌细黛凝神在听她继续向下说,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她偏就不说下去了。   歌细黛想了想,道:“我倒是喜欢,如此独一无二的喜袍,我若能大婚之日穿上,”她瞧到安贵妃散着难掩兴奋的眼神,于是,确定的道:“此款衣裳赠我如何?”   安贵妃想不到她如此直接干脆,见鱼上钓了,也很爽快的道:“是臣妾的荣幸。”   歌细黛笑笑,原来安贵妃是在献喜袍啊,这平白无故的,为何攀献?其中必有玄机。她只作沉浸在得到美衣的愉快中,道:“明日我去尚衣司,让它们依此画制喜袍。”   依祖制,太子妃的大婚的喜袍是可以亲自选定款式的,选定后交由尚衣司赶制。   安贵妃赶紧道:“不如宣尚衣司的掌事到安佑宫,太子妃殿下便可吩咐此事。”   真是过于急切,歌细黛抿嘴笑了笑,安贵妃啊,你太急功近利了会露出破绽的,要沉着一些,最好能推脱一番,你来我往的来个三个回合,才同意。不禁,歌细黛好像迫不及待的样子,又有些迟疑的道:“宣尚衣司进安佑宫似乎不妥?”   安贵妃道:“大喜之事,若是皇后娘娘在此,也会欣然应许的。”   歌细黛拧眉,不免想到,徐知达皇后是故意让她与安贵妃单独相处的,借机推荐一款喜袍?这都是她玩过的手段好么。既然如此,那就顺水推舟,看看是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便说:“那好,宣尚衣司掌事。” ☆、第67章 《荣华无量》0067   暼见安贵妃眼底的一抹欢喜之色时,歌细黛将目光又落在了那幅喜袍之上。不禁暗忖:为何安贵妃是欢喜,仿佛是达成了一个能缓口气的心愿,而不是伎俩得逞后的得意?   欢喜与得意,所反映的心理可是不一样的。   这个安贵妃满心欢喜的献喜袍,显然是有徐知达皇后的授意,到底是居心何为?   安贵妃?姓安?歌细黛思量着,京城并无姓安的达官名门。哦,恍然想到,数月前景玄默的一个侍从禀报,道是尚衣司里有个宫女被皇帝临幸了,后来发现怀了龙种,便封为了贵妃。   当时,景玄默也微是诧异,贵妃可是一品,仅次于皇后。一名小小的宫女竟有本事爬得上龙床,且在皇后与桃妃的眼皮底下怀了身孕?还能一跃成为了贵妃?他派人查了那名宫女的来头,是被籍没的罪臣之女,其父所犯之罪不明,只记册为‘触犯龙颜’。   想必这位安贵妃,就是那位一步登天的宫女。皇帝老子的行为一直是令人难以揣测的。歌细黛只觉惋惜,做宫女或许能善终,这‘贵妃’可真是步步行在刀刃上,可惜了惟妙惟肖的画技。   安贵妃见太子妃殿下看喜袍看的入了迷般,心中更为欢喜,轻声的唤道:“太子妃殿下?”   歌细黛只当不闻,眼神一直盯着喜袍,佯装继续走神。心中在想:安贵妃啊,不如省点心,为您腹中的孩子想想,莫惹事生非。   “太子妃殿下?”安贵妃着急的再次唤道,要赶紧把打算说出来。   真是个没有城府的单纯女子,俨然就是足不出户一心研墨弄画的大家闺秀,丝毫沉不住气。歌细黛含笑着看向安贵妃。   “太子妃殿下可有看中别的衣裳?”安贵妃带着期盼的神情,眼睛里亮亮的。   “哦,也能一并赠我?”歌细黛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安贵妃重重的点头,说出了心中所想,“太子妃殿下若是喜欢臣妾的绘作,此后,臣妾愿为太子妃殿下多绘些服饰。”   就这样?歌细黛眸中带着惊喜,道:“您是贵妃娘娘,这如何使得。”   “只要太子妃殿下喜欢,就是臣妾的荣幸,臣妾……臣妾已想到许多款式,只需要些日子,将它们绘出,供殿下挑选。”安贵妃连忙表示诚恳。   “不用先让皇后娘娘挑选?”歌细黛合上画册,唇角带一抹淡淡的笑意。   安贵妃连忙就跪下了,郑重的道:“恕臣妾直言,数月之后,太子妃殿下就是后宫之主,太子妃殿下又深得太子殿下的敬爱,后宫无人敢不仰仗。”   言下之意,皇后娘娘没有太子妃殿下重要。   歌细黛眸色一沉,四下看看,虽是殿中只有她们两人,深知殿外自有人在听,便正色的喝道:“你身为贵妃,口出狂言,不妨自己去皇后娘娘面前领罪。”   安贵妃骇道:“太子妃殿下请息怒,臣妾所言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说过,这日后还需多仰仗您。”   皇后娘娘的意思?如果皇后真有这意思,会跟一个贵妃说?多有失体面。若真是说了,那也是有动机的。歌细黛清醒极了,斜睨着瑟瑟发抖的女子,冷硬的道:“你信口雌黄,捏造皇后娘娘的言词,罪不可恕。”   安贵妃吓得脸色煞白,赶紧道:“臣妾所言字字属实,待皇后回来,就能得到验证。”   看样子,皇后确实说过,而这位贵妃竟然信了。歌细黛沉吟道:“起来说话。”   安贵妃还不打算起来,她叩了叩首,字字饱满真诚的道:“臣妾只是想凭一技之长,颇得殿下的垂怜,寻个庇护。”说罢,她双手护着隆起的腹部,神情中流露出溢于言表的母爱。   原来,安贵妃是势单力薄,知道女以悦己者容,用漂亮的衣裳,攀附太子妃殿下,能得到个立足之地。   如此说来,安贵妃进献喜袍倒是可以理解了,无可厚非。而徐知达皇后的用意更显深沉,制造一个时机,让贵妃献媚太子妃,这不符合常理。歌细黛心思自是缜密,她不相信无缘无故不明不白的惊喜。她隐约觉得,安贵妃是中了皇后的计。   歌细黛拂袖起身,踱向别处,不打算再理会安贵妃,没必要与一个快要倒霉的人有瓜葛。   “太子妃殿下?”安贵妃的声音悲切。   歌细黛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要你能活到今年的除夕之夜,我有心让你为我绘制衣裳。”   这对于安贵妃是一种暗示——提防你的命。   安贵妃一怔,没接到暗示,更多的是欣喜。她又不是病入膏肓,当然能活到除夕之夜。   没一会,丫环绿玫禀报:“尚衣司的掌事到。”   “宣。”歌细黛回首瞧了一眼,安贵妃知趣的起身了,一手下意识的捂着小腹,一手轻整着衣裳。   “参见太子妃殿下。”尚衣司的掌事领着八名侍女进殿,“参见安贵妃娘娘。”   歌细黛颌首。   尚掌事上前一步,恭声道:“下官尚衣司掌事林婉参见太子妃殿下,喜袍的款式、材质已备好,请殿下挑选。”   歌细黛扫了一眼,见八名侍女陆续一次排开,手中各捧有制喜袍的材料小样。她瞧向掌事林婉,是个二十余岁的女子,笑了笑,道:“林掌事年纪轻轻,就如此德高望重,想必有与众不同的眼光,让我看看喜袍的款式。”   宫廷六司的掌事,大都是在各司里效劳了三十年之久,很德高望重。一个二十余的女子身居掌事,实属罕见。   林婉躬身,郑重的道:“下官刚接任掌事一个月,若有不足之处,请殿下指出。”   才一个月?歌细黛心中诧异,神色平常。她翻阅着所呈上的喜袍款式,都是些传统的款式,只是加了些不同的刺绣图纹。她又看了看各件喜袍所需的材料列表,与以往的太子妃的待遇一致。这位林婉倒是严谨之人,不破不立,没有因为所传言的太子妃受敬爱,而特殊对待。   安贵妃捧着她的画册,在一旁焦急的等着,等太子妃殿下开口,呈上那款喜袍交由尚衣司制裁。   歌细黛似乎不知道安贵妃的站立不安,不慌不忙的将喜袍的材料小样都过目了一遍。而后,她又翻阅着喜袍的款式,漫不经心的道:“将历任太子妃的喜袍款式拿给我看看。”   林婉躬身,诚然道:“请太子妃殿下见谅,尚衣司的藏库在一个月前突发了一场火,历任皇上、皇后、太子妃、皇妃、王妃的制衣款式图纸全都未能幸留。”   歌细黛心中一愣,她倒是听说过尚衣司出现火灾一事,不曾想,损失的如此严重。而这事,未免太过蹊跷。她平淡无奇的笑问:“你就是因为这场大火,上任了掌事一职?”   林婉保持着她的恭谨,道:“是。因为后果过于严重,尚衣司里诸多人受罚。下官原先在尚宝司,是由吏部迁授。”   事关重大,而又临近新年,宫里便压着此事,没让事情传的太大。尚衣司的原掌事及一些宫女,都以失职罪处死。   确实蹊跷,歌细黛不露声色,未再探究尚衣司失火一事,倒是心里有了一些判断。为了让安贵妃知道她的决定,她指着其中一幅款式道:“初定为这款。”   安贵妃一愣,太子妃怎么改变主意了?皇后的丫环绿玫也震惊,刚才太子妃明明是很喜欢啊,喜欢的爱不释手眼睛不离的,就因为太过喜欢才宣了尚衣司的掌事来,竟然突生变故?   安贵妃因强烈的失望而身形在抖,歌细黛似乎不知,接着说道:“你将这款呈给太子殿下过目,殿下若无异议,就定这款。”   “是,太子妃殿下。”林婉原以为太子妃会刁难一番,想不到竟如此痛快。   待尚衣司的人都退去后,安贵妃愕然的道:“太子妃殿下怎么?”   有些人点化不通,各有各命,歌细黛只是一笑回应,“你那件衣裳太过惊艳,我不喜张扬。”   安贵妃还想争取,刚一触到歌细黛冷静的眼神时,慌了一慌,便垂下了眼眸。   丫环绿玫暗暗苦恼,事情本是有了起色,忽地就崩了,这如何向皇后交待。   就在这时,一声娇笑响起,“皇后姐姐,桃妹来邀您看冰灯来了。”   这娇酥入骨的笑声,也唯有桃妃娘娘了。   “奴婢参见桃妃娘娘,皇后娘娘暂不在安佑宫。”丫环绿玫赶紧迎过去,也就是有皇后的授意,桃妃才会每次进安佑宫都不经通报,直接进来。   就凭桃妃现在的专宠,要去的地方,自也无人敢拦。   “哦?”桃妃说着,便轻飘飘的进了正殿,在看到歌细黛跟安贵妃时,定了定神。逐扭头问丫环绿玫:“皇后在哪?”   丫环绿玫回道:“皇后娘娘在四象殿。”   见桃妃毫无礼数时,歌细黛笑了笑,缓缓落坐先不追究。这桃妃突然闯进来,绝对是有原因的,暂且静观其变。当然,她本身就不是冲动妄为喜欢树敌之人。她坐着,桃妃站着,无形之中已有些尊卑分明。   “桃妃好。”安贵妃礼貌的问了声好。虽然桃妃名义上不是一品,在安贵妃之下,可桃妃是皇帝盛宠的妃子,安贵妃不敢招惹。   桃妃不把安贵妃放在眼里,只是暼了一眼。目光刚一移开,忽地又看回去,盯着安贵妃手里的画册,问:“是什么?”   安贵妃下意识的握紧着画册,有些怯生生的轻声道:“是我绘作的服饰。”   “给我看看。”桃妃不容拒绝的伸出了手。   安贵妃犹豫一下,还是将画册交给桃妃,道:“桃妃曾看过的。”   桃妃只是勾唇一笑,便有无数媚态流动,她手持画册,倒是来了兴致的看着。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神色不明。依安贵妃这种性格,即使已在后宫之中颇为身份尊贵,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逆来顺受。真是辜负了皇帝老子的用意。   “咿。”桃妃的一声极其动听的讶异,让一旁候着的丫环绿玫的心抖了一抖。   只要是真正美丽的衣裳,每个女子看到都会由衷赞叹的。不必猜,桃妃看中的就是那件令歌细黛心动的衣裳。她虽是心动,但她也有足够的清醒。歌细黛安静的看向窗外的梅花枝,心道:安贵妃的麻烦来了。   “这件衣裳真是漂亮极了。”桃妃指给安贵妃看,不悦的道:“这么漂亮的衣裳你是打算自己留着?”   安贵妃看了一眼,赶紧道:“这件是喜袍,我穿不得。”   “喜袍?”桃妃仔仔细细的瞄了一几遍,笑道:“就因为它是红色的就说是喜袍?将它制成桃色、竹色,它不过就是一件冬袍。”   安贵妃脸色不太自然了,赔着笑脸,道:“桃妃若是喜欢我的绘作,我为桃妃多绘几款,供桃妃选择,如何?”   “我就要这款。”桃妃趾高气扬的抬起下颌。   “这款……”安贵妃迟疑的瞧着歌细黛,见歌细黛置身事外的看向窗外,她暗暗鼓了鼓劲,道:“这款太子妃殿下也喜欢。”桃妃你很嚣张,总不见得跟太子妃殿下争东西吧。   桃妃的目光利箭一般的飞过去。   歌细黛察觉到有人不友善,只是闲适的笑了笑。对安贵妃投来的求救信号,即不认同也不否认,依旧是欣赏窗外梅花。谁若要找事,她自会奉陪。   谁知,桃妃冷哼一声,恃宠而骄道:“我让皇帝作主,看他把衣裳给谁。”   丫环绿玫反应很快,连忙劝道:“桃妃娘娘……”话还没说完,只见桃妃粉红色的衣袍一飘,身形矫健,已飞身到殿外。   一阵疾风吹过,歌细黛已翩然跟了出去。   在安佑宫外的一片空旷之地,歌细黛稳稳落地,在等着桃妃。   “轻功不错。”桃妃嫣然笑着,笑得像花儿一样。   歌细黛也笑了笑,笑意温软,桃妃却觉得有无数冰雪袭来,形成包围之势。   “你是要护安贵妃?”桃妃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   “我是确认有没有麻烦找上我。”歌细黛看得出桃妃有心将事闹大,她要知道桃妃针对的是谁。   桃妃吃吃笑道:“太子听闻皇后宣你进宫,明知道你吃不了亏,还是担心你会吃亏,便派人让我来提防有人欺你。”   歌细黛一怔,原来桃妃的出现是景玄默指使的。   “一切都在太子的意料之中,我是按太子的吩咐做事,”桃妃眨眨眼,勾了勾手指,得意的道:“走,看戏去。   歌细黛回首看到绿玫和安贵妃已追了过来,想了想,便也与桃妃一起走向四象殿而去。 ☆、第68章 《荣华无量》0068   四象殿。   皇帝老子跟太子殿下正在弈棋,皇后娘娘恰好有空,便在一旁欣赏。   忽而殿外一串急促的碎步声,便听到小公公压低声音的报:“启禀陛下,桃妃娘娘求见。”   皇帝老子头也不抬的道:“不见,”顿了顿,抬起头又道:“就说朕半个时辰后去找她。”   小公公有些焦急的道:“娘娘已进来了。”   “哦,那就见吧。”皇帝老子指间的黑子已落棋。敢在皇帝老子面前无礼的,也就只有这位宠妃。   徐知达皇后紧抿着唇,有一丝不悦自眸中闪过,皇帝对那个狐狸精真是宠得无法无天。   景玄默神色平常,白子落下,终局。   “陛下,”娇艳的桃妃款款的迈进了殿,身姿婀娜摇曳,秋水盈盈的眼睛里只有皇帝,直冲着皇帝而去,软言细语的哼道:“陛下为桃儿作主。”   “什么主不都被你作足了,还有朕为你作主的时候?”景盛帝语气怨怪,眼神可是难掩宠溺。   见状,景玄默清声道:“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且慢,太子殿下且慢,”桃妃粉嫩的小嘴撅着,说话间也在含情脉脉的瞧着景盛帝,她依在景盛帝的身旁,撒姣般的哼道:“陛下,这事跟太子殿下的太子妃有关。”   徐知达暗喜,看样子桃妃与太子妃之间有了摩擦?她不禁心情很好了。   景玄默眸色一沉,冷气逼人。   一个宠妃命令当朝太子成何体统,皇帝老子打圆场的开了腔,“玄默,你先等一等。”   景玄默闻言,目光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宁静,幽深的黑眸似寒潭般深不可测。   景盛帝的脸色变了变,问:“说,何事?”   桃妃朝殿外张望着,喃喃地道:“太子妃刚才是随桃儿一起来的,怎么这会还没到。”她索性先把话说开了,“桃儿看中了一套衣裳。”说着,暼了一眼手中的画册。   徐知达皇后顺势一看,看到画册时,心中一惊,浑身出了冷汗,她暗暗吸了口气。   “一套衣裳?跟太子妃有什么关系?”景盛帝眯起了眼睛。   “太子妃大婚在即,有人用这套衣裳巴结太子妃,让太子妃当喜袍。可是,桃儿看一眼就十分倾心,桃儿想要。”桃妃老大的不满意。   “想要衣裳,让尚衣司为你做,要多少做多少。”景盛帝皱眉,“太子妃的喜袍要不得。”   妖娆妃子可以宠,关键时候,皇帝老子可不荒唐。   徐知达的心七上八下的,接了一句,“桃妃啊,太子妃的喜袍对于太子妃而言尤为重要,你就别让陛下为难了。”说罢,还朝桃妃使了个眼色——好妹妹,快打住,别闹了。   桃妃却好像没收到眼色,一下子将画册展开示给景盛帝看,娇气的道:“陛下您看,这那里是喜袍,桃儿就没看到过这种喜袍。”   徐知达简直想扑过去夺走画册,但素来深沉的她,咬了咬牙,岿然不动。   景盛帝刚才还觉得不过是女子之间的小心思,他一看到画册上的绘作,霎时面罩寒霜。   桃妃似乎未曾察觉一下子冷凝的气氛,自顾自的絮叨,“太子妃可以选别的喜袍,没必要选这件,这么漂亮的衣裳,当喜袍只能穿一次,多可惜。还不如给桃儿,桃儿……”   “混帐!”景盛帝一声怒喝。   桃妃骇得花容失色,身形僵持着。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殿外的冬风在呼啸而过的声音。   景玄默清冷的眸光微动,轻扫了一眼徐知达,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徐知达缓慢从容的走过去,望了一眼画册,不禁露出震惊之色,百般不信的道:“这就是太子妃殿下选中的喜袍?”   徐知达皇后真是有几分手段,错了,应该是一直都有几分手段。她总是先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一步步的见机行事。   桃妃似乎是惊吓过度,失语了,而那眼神分明是:选中它为喜袍怎么了?   景盛帝猛得夺过桃妃手中的画册,桃妃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美艳的桃妃疼吟了一声,声音酥软入骨,眼神里尽是娇滴滴的柔情。而此时的景盛帝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他狠狠的翻了几页,厉声问:“谁的?”   桃妃脱口而出,“安贵妃。”   “传安贵妃。”景盛帝朝殿外喝道,他目光冰冷、锐利,有一种被挑衅的雄性杀气在瞬间扩散。   殿外候着的公公连忙应是,一路狂奔的去传唤。   徐知达皇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很悲切的道:“太子妃怎么能选这件呢。”   桃妃总不能一直躺在地上,姿态颇为优美的自己站了起来,整理衣衫间偷偷的与景玄默对视了片刻,无声的对话:   ……太子,我的戏演到这。   ……多谢。   皇帝老子的脸色黑沉黑沉的,盯着那幅服饰,眼睛里涌着翻滚的惊涛骇浪,似乎往日的种种情愫都如万马奔腾,在脑海中狂奔不止,狂奔不止。他始终记得那个在他生命里烙下印记的女子,所烙之印生生不息的永恒。   气氛太过压抑,让人险些喘不过气。   景玄默淡淡的看了一眼画册,神色不明。   半晌,景盛帝将画册重重的摔在棋盘上,‘嘭’的一声棋子四处乱飞,冷冷念道:“太子。”   “儿臣在。”景玄默上前一步,微一躬身。   “传太子妃。”景盛帝阴沉着脸,字字锋钝,他要看看她有多愚蠢,才会选这件衣裳。   “是,”景玄默到殿外,对随行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去请太子妃。”   徐知达心中狂喜,依她对皇帝的了解,如果太子妃真的选了那件喜袍,今日最轻的下场就是被废黜。那么一件美丽的衣裳,只要是女子绝对会动心的,太子妃选中为喜袍是不出意外的。   殿外的一名公公禀道:“陛下,安贵妃娘娘坠入湖中了,正在回宫换衣裳的途中。”   “传她即刻见朕!”景盛帝的语气冷凛无比。   安贵妃怎会坠入湖中?徐知达稍有不解。无论如何,必须要将事全推给安贵妃。   太子殿下竟然还那么波澜不惊,徐知达皇后收回目光,隐隐一笑,她倒很想看看太子妃被废黜时,太子殿下是否依旧泰然自若。   是的,景玄默始终湛然常寂,明净而透澈。似凡事不入心,实则事事已了然于心。   就在这时,景玄默请的人到了。   殿外的一名公公禀道:“尚衣司的掌事林婉求见太子殿下。”   景玄默清声道:“宣。”   徐知达皇后的信心更大了些,想必林婉是来请示喜袍一事,有林婉的佐证,太子妃人还未到,头衔就已没了。   “尚衣司掌事林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林婉是一人而来,在殿前行礼。   “说。”景玄默声音清冷。   “太子妃殿下已选好了喜袍,请太子殿下过目。”林婉双手递上一册簿子。   不等景玄默说话,景盛帝冷声道:“呈给朕看。”   徐知达的心就跳在喉咙,只等那暴风骤雨对太子殿下的降临,对于她而言是雨露。   一名公公立刻从林婉手里接过簿子,恭敬的呈在皇帝眼前,打开簿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喜袍绘作。   景盛帝的目光尖锐直射过去,有一种能穿透一切的锋锐狠厉,而当他将喜袍款式看进眼里时,那眼神瞬间就变了,变得很复杂难测。   徐知达始终关注着皇帝老子的神情,见皇帝老子还没发作,不禁有些没了底气的诧异。   她真是清醒绝顶。景盛帝看着款式传统的喜袍,堆积在胸腔的震愤在渐渐的淡去。她不愚蠢,真是冷静的绝顶,应是她察觉出喜袍的不寻常,才会按捺着心动,而割爱选了传统款式。无法不令他刮目相看,事实上,她一直令他刮目相看。   徐知达轻缓的看过去,看到喜袍的款式时,面色如死灰般,全身凉透。也就是瞬间,她就展颜笑了,道:“还是这款好,太子妃殿下的眼光就是好。”   不禁,景盛帝的暴戾再次升腾而起,老辣的皇帝当然知道这是陷井,是谋害太子妃的陷井。谁陷害谁他不关心,只是,敢有人用那件喜袍玩心计耍手段,必是不得好死的自寻死路。他一摆手,示意将簿子给太子殿下。   景玄默似乎对一切都不知情,将簿子捧在掌中,端详着喜袍,问:“太子妃很心仪?”   林婉恭声道:“是,太子妃请太子殿下过目,若无异议,便定下。”   “我认为领口处有些繁琐。太子妃很快就到,我跟她商榷,徜若她不认为领口繁琐,就听她的。”景玄默仔仔细细的过目,“你暂且在此等候。”   “是。”林婉退至殿外候着。   殿外一声高唱,“太子妃殿下到,安贵妃娘娘到。”   明媚艳丽的女子踩着从容的步伐,一步步的走来,走进了景玄默的视线里,在他的眼睛里注入了暖暖的柔意。他的心跳加速了,这个女子,使他只是看看,便心神颤动。   歌细黛察觉到被温柔的注视,微微的笑了笑。   “臣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歌细黛恭敬行礼,“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看在眼里的是不可方物的太子妃,即使国色天色的牡丹,与她相映,也少了几分雍华。冬雪与之相衬,也缺了几分冰姿仙骨。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一声哆嗦着的女声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在太子妃身后侧的安贵妃。   只见安贵妃浑身的,面色苍白,冻得在抖,打了个喷嚏。   景盛帝沉吟的唤道:“安贵妃。”   歌细黛无声无息的朝一旁移了移,站在了景玄默的右侧。   徐知达的心悬了起来。   安贵妃双手护着小腹,摇摇晃晃的应声上前,“臣妾在。”   “画册里的服饰都是你所绘?”景盛帝狠硬的威仪压了下去。   “是臣妾所绘。”安贵妃低着头轻语,一阵冷风吹过,她不停的打着寒颤。   “这幅?”景盛帝将画册中的一件喜袍指给她看。   安贵妃看过去,正是她想巴结太子妃的那款,她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只是说:“是臣妾所绘。”   ‘啪’的一声,画册一下子摔在了安贵妃的脸上,将安贵妃打倒在地,她煞白无色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一道血印。   安贵妃懵了,无数寒意侵击体肤,置身于万丈冰窟,也不及这般冷痛入骨,心胆俱裂。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皇帝老子真是无比的薄凉,安贵妃身怀着龙种,衣裳湿透,冻得哆哆嗦嗦的,却引不起他的一丝怜惜。就连让安贵妃回宫换干净的衣裳也不准,那甩手的一摔,绝情至极。   徐知达习以为常,还希望皇帝老子继续动手,最好把安贵妃打死。   “是你所绘?”景盛帝嗜血的阴戾笼罩着那个柔弱的女子。   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安贵妃不停的哆嗦,惶恐的不知所措,只是双手护着小腹。   “朕在问你话。”景盛帝突然俯□,一把抓起可怜的女子,怒粗的气息就喷在她脸上。   “是,是,是……”安贵妃被骇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只是不停的点头。   景盛帝手一松,安贵妃跌倒在雪地里。只听他冷冷的道:“就地,杖毙,尸骨不留。”   就地,杖毙,尸骨不留。   风将他的话吹散了开去,洒进众人的耳膜里,格外的锋锐。   不管是谁,敢触犯皇帝老子的底线,敢挑衅皇帝老子,这就是下场。   安贵妃完全是呆傻了,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   徐知达的唇角一抹喜色浮过,只等着侍从持仗而来。   歌细黛看了一眼懵怔的安贵妃,便看向景玄默——要有个人出面了。景玄默暼了一眼丫环青曼,青曼准确的迎上了景玄默的眼神。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一个丫环突然扑到了安贵妃的面前,哀声求饶,悲痛的情绪流露出护主心切,她扶着安贵妃,一只手暗自用力的掐着,要把这个呆傻的女子掐醒,“娘娘,娘娘,您快跟陛下袒白,那幅画不是娘娘所绘。”   徐知达一怔,安贵妃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丫环?   景盛帝听罢,偏了偏头斜视,神色骤然变得深沉许多。   丫环青曼哭声凄凄,“娘娘,那分明是您临摹的,您快跟陛下说啊。”   这句话,把徐知达砸得愣了一愣。   景盛帝的神色更为复杂。   歌细黛与景玄默神态自若,不露声色的旁观。   安贵妃被这个丫环弄醒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赶紧跪好,牙齿在打着颤吐字不清的急道:“陛下饶命,那幅画是臣妾临摹的。”   “临摹?”景盛帝凌厉的蹙眉。   安贵妃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只知道皇帝发怒的源头是那幅喜袍,她只有如实交待,惶恐不安的道:“那幅画是有人给臣妾的,臣妾照样临摹。”   “谁?”景盛帝的凌厉更重。   徐知达皇后感觉到天要塌了,她依旧双脚稳稳的站好,不让自己有任何失态。   安贵妃如实说:“安佑宫的丫环绿玫。”   景盛帝黑沉着脸一扭,冷视着徐知达皇后。   “安贵妃,还是诚实些好,可不要信口攀诬啊。”徐知达皇后缓缓的走过来,丝毫不显慌乱,只露出一丝惊讶。   安贵妃怔了怔,迟疑了一下。   丫环青曼悲哀哽咽的道:“是啊,娘娘,要诚实,要把实情全都说出来,请陛下明鉴,让陛下知道娘娘是无心的。娘娘,您全都说了吧。”   安贵妃的眼神无意间的一暼,看到了歌细黛在轻轻的点头,以及她眼睛里的坚定,毫不犹豫的说道:“臣妾所言字字属实,绿玫将一幅画给了臣妾,是一幅喜袍,她对臣妾说正值太子妃大婚,可以将精美的喜袍借机会献给太子妃,颇得太子妃的好感,以后能在后宫有安身之地。”   徐知达再次将自己向安全的地方挪了挪,诧异的问:“真有此事?”   “怪不得,”歌细黛恍然大悟的说道,“怪不得绿玫将安贵妃推入湖里,原来是害怕事迹败露后,难逃其责,想要杀人灭口。”   惊异的眼神纷纷投射了过来,数景盛帝的眼神最为凌冽。   歌细黛踱步至殿外,语气平常的道:“启禀陛下,臣媳在途中时,远远的看到了安贵妃与绿玫,她们沿湖中长廊散步。臣媳亲眼看到绿玫将安贵妃推入湖中,”她瞧向丫环田田,众人也跟着瞧过去,只见一个浑身湿透且依然恭立于侧的丫环,“正是臣媳的丫环奋不顾身的跃入湖中,救起了安贵妃。”   安贵妃自是知道感恩,面对有人质疑的神色,确定的道:“陛下,太子妃殿下说的没错,臣妾见画册被桃妃拿去,便要追回。绿玫拉住了臣妾,说走另一条路就能找到桃妃。臣妾轻信了她,就沿湖中长廊走。谁知,在湖中央时,臣妾就被绿玫推了下去,臣妾抓住了长廊的围栏呼救,她将臣妾的手扒开,使臣妾坠入湖中,多亏了太子妃殿下及时出手搭救。”   “真有此事?”徐知达双眸震惊。   景盛帝寒声一喝:“传丫环绿玫。”   丫环绿玫很快就被带到,因为她已经被歌细黛命人捉住了,只等皇帝的传唤。   绿玫一直是徐知达最信任的丫环,当徐知达尚在闺阁中时,绿玫就在身边侍候。如今,已是有十余年,为皇后在暗中做了很多灭妃杀嫔之事。   “陛下,奴婢冤枉。”绿玫跪地喊冤,“奴婢没有推安贵妃落水,是安贵妃失足落水。”   “陛下,绿玫跟随臣妾多年,始终谨小甚微,怎敢做如此不敬之事,请陛下明查。”徐知达皇后按捺着情绪,保持着端庄且毫不心虚的模样。   景玄默淡淡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似乎被绿玫的谨小甚微蒙蔽了多年。”   徐知达一怔,“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在景盛帝突然投来的目光里,景玄默以‘不便再多言’的神色,缄口不言了。   半晌,景盛帝道:“绿玫交由太子妃当场审讯,皇后娘娘可有异议?”   徐知达暗恼心慌,也知无法违抗皇帝的意思,表面和顺的道:“臣妾听陛下的。”   “是臣媳指证的绿玫,恳求陛下交由太子殿下审讯。”歌细黛躬身,不客气的推给景玄默,毕竟他知道的更多。   过了片刻,景盛帝沉声道:“太子,尽快审讯。”   “儿臣遵旨。”景玄默上前两步,站住,双目森寒的盯着绿玫。   绿玫下意识的缩了一缩,已知地狱大门向她打开。   景玄默看定瑟瑟发抖的绿玫,神容淡淡,“天启一年,许淑妃的中毒;天启二年,李文妃的堕胎,同年,王昭仪的目盲失聪;天启三年,顾媛容的落井;天启四年,王敬妃的上吊自杀……”他眸色冷厉,一字字的说,“还有天启一年天圣皇后的小产。”以及,“前几日尚衣司藏库的失火。”   他说的每个字都无比的冰凉尖锐,绿玫已做好了受刑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的话直击进她的意志,能让她毫无准备的瓦解。绿玫的瞳孔里尽是拼命在顽抗。   累累罪行,不胜枚举,都是徐知达指使绿玫暗中加害的。死了多少怨魂,害了多少妃子,徐知达才坐稳的皇后之位,徐知达自己都数不清了。   景盛帝抿着唇,紧绷着脸,神色复杂的难以揣测。   “你可敢认?”景玄默突然一喝,阴狠冷冽。   绿玫一下子瘫倒在地,目瞪口呆,面如土色。   徐知达皇后心虚,语气很理直气壮的质问:“太子殿下可有证据?”   “证据就是她的良心。”景玄默淡扫了一眼徐知达,“皇后对这些事不知情,心生顿惑理所当然,被蒙蔽了那么久,该擦亮眼睛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皇后啊,你还是放聪明点,别再偏袒揽事上身。   歌细黛不由暗赞,景玄默做事很有针对性,很有条理,不妄目的操之过急。他这次针对的就是绿玫,要把徐知达皇后最得力的一个翅膀折断。   徐知达心有余悸,暗自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   忽听一旁的林婉恭声道:“启禀太子殿下,下官有一事禀奏。”   “说。”   林婉严谨的道:“原尚衣司的掌事与下官是故交,她曾跟下官说起过一件事,说是皇后娘娘的丫环绿玫找到她,跟她说想为皇后制件除夕之夜的盛装,提出要看看历任皇后的衣裳,免得有所唐突。她就将绿玫带进了藏库,在绿玫走后,她清点制图,发现少了天圣皇后的喜袍。由于事关重大,她未敢声张。”这就是景玄默让林婉在此等候的原因,林婉是景玄默暗中的提拨的,这些说辞也是他叮嘱的,在关键时候把绿玫往地狱推一下。   景玄默眼神一闪,寒刀般飞出,“你偷盗出天圣皇后的喜袍制图,谗言进献安贵妃,让安贵妃用喜袍攀献太子妃。企图祸害太子妃与安贵妃。绿玫,你可知罪?!”   徐知达皇后一下子魂不附体,是的,一切都是绿玫出的面。先是盗出天圣皇后的喜袍制图,纵火烧了藏库。知道安贵妃的单纯,以及安贵妃腹中的孩子太过刺眼,就骗安贵妃说太子妃不好相处,不如及早攀附。太子妃若是选中了那件喜袍,在大婚之日时,必会被景盛帝识出,就算不被赐死,也再无翻身的机会。到时,连同安贵妃也一并遭殃。一举两得。   想不到,想不到都打在了太子殿下的算盘里。   也想不到太子妃竟然那么清醒,心志丝毫不为物欲所撼。   尽管不忍,尽管心在滴血,徐知达皇后还是狠狠地道:“绿玫,你何苦如此?”   绿玫知道大势已去,不能连累皇后,只有把事情都揽在身上,声泪俱下的叩首道:“奴婢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信任,奴婢太过狭隘,辜负了皇后娘娘的教导,奴婢悔之晚矣。”   “来人,将绿玫拖下去,”景玄默看了一下皇帝老子,见皇帝老子神色难辩,但不打算说话,他淡淡的念出了两个字,“犬决。”   在徐知达皇后恨意丛生的沉默里,绿玫被拖了下去。犬决,一种极刑一一脱光衣服后放进铁笼,由饿了几天的大型犬只撕咬,直至尸骨全无。 ☆、第69章 《荣华无量》0069   冬风吹得紧了。   景玄默曾说过,说皇帝老子生性薄凉心计狠辣。歌细黛算是真真切切的领教了,不免,她发现了他们父子真的很像。   皇帝老子下令:安贵妃从此禁足安乐宫,终生不得踏出一步;徐知达皇后因对贴身宫女管束不严,禁足一个月。   对于徐知达皇后的处理结果,歌细黛倒也想得明白,皇帝老子真是皇权至上。   对景玄默的步步为营,歌细黛也有了新的了解。   选定好了款式,量好了尺寸,景玄默与歌细黛的喜袍便开始由尚衣司制作了。   出了皇宫,他们便乘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熙华如往常一样,等在马车里,斜卧着在啃鸡爪。车厢里摆放着一排小暖炉,使原来冰冷的车里很是暖和。   车轮碾在厚厚的积雪上,歌细黛看向被风吹起的车窗帘,叹了口气,她越来越能深刻的理解到‘世事难料,人各有命。’的含义。   景玄默捉住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清声道:“正月十五前,你可以好好休息。”   “哦?”   “正月十五元宵节,齐聚广和园。”   广和园距京城五十余里,是比皇宫还要大的行宫御苑。每年正月十五皇家宗室们都齐聚广和园,欢庆三日三夜。   歌细黛隐隐觉得,广和园一聚,会有事发生。她只是一笑,与其心思重重,不如安心的享受难得的清闲。她探身从熙华怀里的瓷坛里捏了一只鸡爪,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景玄默看她吃得很香,咽了咽口水。   熙华懒洋洋的将瓷坛向景玄默递了一递,“喏,想吃就吃。”   景玄默瞧了一眼,瓷坛已见底,就只剩泡椒了,拧眉道:“我跟她吃一只就行。”   歌细黛闻言,就在她一顿的时间,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爪就被景某人抢了过去。不等她抗议,鸡爪已被景某人含在了嘴里,景某人眼里的笑意很是暧昧。   熙华配合的可是十分默契,打开马车门,跳出了车厢,关上了车门,坐在了马夫的一旁。   两扇车窗被扣上了。   车厢里,本是暖暖和和的,却是渐渐的热了起来,热得两个人是从内而外的舒适。歌姑娘不禁感慨,景某人可是越来越会玩了,手法越来越娴熟,技艺也见长。   满车厢的火热,满车厢的春意。   在四象殿里对峙时的紧张激烈,都在这半刻欢愉里不留痕迹的释放了。剑拔弩张的日子,也唯有彼此,能让对方轻松。   当马车驶过太子府的府门时,歌细黛打开车窗时不经意的一暼,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一个女子穿着喜气的冬袍在跺脚,显然是在生气,“佳琳公主?”   “喂!”佳琳公主高喊了一声。   景玄默通过车帘缝隙扫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拭了拭唇角。   马车根本就没停,直接驶进了太子府。   “喂!”佳琳公主远远的又喊了一声。   很明显,骄贵的公主又做了什么事,让熙华生气了,熙华是在对佳琳公主视而不见。   马车停在了正殿外,两人下了马车。脚踩在雪地上时,歌细黛看了看熙华,熙华阴沉着脸,也唯独佳琳有本事能惹得美少年不悦。   太子府的侍卫禀道:“佳琳公主求见太子殿下。”   佳琳公主已在府外等了很久,没有太子殿下的准许,谁也不准进太子殿,她只有在天寒地冻的府外等着。好容易等到了太子,坏脾气的熙华一点也不搭理她。   “有请。”景玄默迈进了正殿,回首对熙华吩咐说:“你上次喝的香雪酒,拿来让太子妃尝一尝。”   熙华应是,便去了。   “你怎知我有心饮酒?”歌细黛褪去了轻裘,捧起一个手炉在掌中暖着。   “是我想看到你醉酒的样子。”景玄默抿嘴笑着,连眼睛都在笑。   歌细黛挑眉,“只怕会让你终生难忘。”   “太好不过。”景玄默一笑,遥见佳琳奔了过来,便已端坐好。   佳琳一路小奔的到了殿外,由侍从弹了弹靴子上的雪后,她便跨进殿内,俏气的挤眉笑道:“太子哥哥好,参见太子妃殿下。”她朝着殿外的随从一招手,“皇妹的一点小心意,恭祝新禧。”   是什么小心意呢?公主府的随从呈上了公主的心意,是足有两钧的木炭。   冬日天寒木炭尤为重要,朝廷发放给太子府的木炭是七钧,王爷是五钧,其余皇子公主都是四钧。佳琳的心意可真不小,足足拿出了一半的木炭送到了太子府。   在冬日送礼,没有比木炭最能真诚的了。   “收下了。”景玄默并不客气。   佳琳背着手,眼睛乌溜溜的乱转,到处在寻找着,那个可恶的男姬呢?   歌细黛捧着暖手炉,含笑着看佳琳,真是个坠入情网的少女,懵懵懂懂的真性情毕露。   当佳琳在祈山选的准驸马落崖身亡后,是景玄默向皇帝老子提议,说在三年后再为公主选婿。景玄默毕竟是顾及熙华的,知道熙华对这位骄横公主的眷恋。三年后,景玄默登上皇位,为熙华配个官制,与公主也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只是让佳琳等了片刻,熙华就来了。他一袭红衣鲜艳得耀眼,众人都仿佛听到了佳琳公主的心跳声。   熙华依然无视佳琳,拎着两坛酒径直进了殿,在铜炉旁支起了酒架,温起了香雪酒。   佳琳一脸鄙视的翻了熙华一个白眼,一点也不待见他的样子。当她转眼看向景玄默时,立刻就换了一副愉快的笑脸,声音甜脆的道:“太子哥哥,皇妹最近搜罗了几个男姬,养在了公主府当面首,太子哥哥想不想看看?”   反正闲来无事,景玄默也就欣赏欣赏熙华‘心情很好’的样子,侧身问歌细黛,“不如看看?”   歌细黛耸耸肩,提议不错。   佳琳朝着殿外的四位美少年勾了勾手指,唤道:“进来,进来。”   不得不说,佳琳公主就是喜欢像熙华这种类型的,四位美少年都有一些魔魅妖娆,却都浮于表面,根本就不如熙华自然、纯透、渗入肌骨的妖魅。无法与熙华相提并论。   佳琳公主颇有些得意的问:“太子哥哥,他们怎么样?”   景玄默还在饶有兴趣的看,心里在想:这四个美少年是谁给她的?前些日,听闻闲清王府里多了几个男姬,难道就是这四位?看得出他们四人都会些武功。   熙华提起温好的香雪酒,懒洋洋的倒进一只酒壶里,随手递给了歌细黛,礼貌的轻声说:“不知道太子妃是否喝的习惯。”   醋坛子瞬间就翻了,佳琳公主恼极。   “试试才知道。”歌细黛笑着接过,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品品味道,“很好喝。”   闻着酒味与醋味,景玄默一脸认真的问:“熙华,你觉得公主的面首怎么样?”   熙华烈焰般的唇角荡起讥嘲,暼了一眼佳琳,蔑视的笑道:“眼光不错,只是,太子府被熏得乌烟瘴气。”   歌细黛还在饮着酒,差点呛到。   佳琳公主的跋扈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她手一摆,把四个美少年遣了出去,让他们回马车里等着。脸颊酡红的冷哼道:“太子哥哥,有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姬,在您眼皮底下取悦太子妃,跟太子妃,您能容忍?”   景玄默眸色骤然森寒,炉火都凉了一凉。   熙华红衣一闪,已近到佳琳身边,用力的握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闭嘴——太子岂是能招惹的,得罪太子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歌细黛置身事外的饮着酒,脸上带着微笑。   佳琳见熙华紧张了,无比的兴奋,甩开他的手,扬起下巴哼道:“就凭你也配喜欢太子妃?你……”   话未说完,佳琳的腰上一紧,只觉脑袋一阵晕眩,转眼就到了正殿的侧屋,映入眼帘的是熙华怒火中烧的眸子。   熙华愤然道:“在太子面前也胡言乱语,你疯了!”   这句话,被正殿里的景玄默与歌细黛听起来,自是听出了熙华的担心。而徜徉在醋海里的佳琳,只觉得熙华又在嘲弄自己,万般委屈和疼痛涌来,呸道:“你喜欢她,你不敢承认,你畜牲,你脏男姬,你离我远点,滚。”   又是谩骂,又是怎么难听怎么骂。熙华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握紧的双拳也慢慢的松开了,看着眼中带泪的佳琳,他狠心的将头一扭,不打算理会她,就自顾自的要走出侧屋。   他又走,每次都这样,他把她气得要哭,他就走,每次一走,就是好久不见她。“臭男姬,你滚吧你滚吧,”佳琳在雪地里站那么久,就是为了看到他,他总这么不在意她。她不禁伤心的口无遮拦,“连皇帝也喜欢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你是不知道皇帝看她的眼神,一万个愿意想把封为皇妃留在身边……”   熙华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漆黑的眼睛里再无慵懒,有的是细碎的雷电般的野性之光,一种几乎无法保护雌性伴侣的困兽之态。   歌细黛听得一清二楚,她漫不经心的将酒壶一递,笑问:“要不要试试?”   景玄默摇了摇头,神色不明,似乎在盘恒着某事。   侧屋里的佳琳还在气急败坏,用脚踢踹着他,活脱脱的像个小母老虎。   “我劝你说话用用脑子。”熙华低声警告。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熙华的脸上,随及是继续恶意相加:“你就是别人手下的一条凶狗,本公主看不起你,你有什么资格劝……”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只不过,是打在了佳琳公主的脸上。   佳琳被打倒在椅子上,愣住了。   熙华的手掌颤了颤,不知道是心里剧痛,还是掌心剧痛,痛得他皱起了眉。凝视着她脸上的指印,他的心被撕裂了,懊悔的向她伸出手,他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   “你打我?你好,你好的很。”佳琳的眼泪瞬间落下,咬着唇,夺门而出,出了侧屋,经过正殿,奔走了。她奔来时是带着能见爱人的欢喜,此时,她奔走时就是带着对爱人的怨恨。   熙华紧锁眉头,脸色阴沉,走出侧屋,在到正殿时,很郑重的向上座的景玄默跟歌细黛说了句:“对不起,太子若对佳琳的话介意,请都冲着熙华,熙华去去就回,再来请罪。”   话毕,熙华就朝着佳琳追了出去。   积雪湿滑,佳琳边抹眼泪边奔着,一不留神趴在了雪地里。她刚要站起来接着奔,就被一个人搂在了怀里,是她熟悉的怀,是她熟悉的胸膛。   “你别碰我。”佳琳挣扎着,她越挣扎,怀抱越紧。怀抱越紧,她越无力挣扎,软绵绵的束在那个怀抱里。   “我错了,我错了。”熙华温柔的道着歉。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尽管这个软肋时常像锥子,但就是他的软肋。   “你错在哪了?”佳琳第一次听到他道歉,莫名的难受极了。   “你说我错在哪,我就错在哪。”熙华摸着她的头,搂得她更紧。   “你五天没找过我了,是你把我逼疯的。”佳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放声的哭了起来。   “是我的错,”熙华轻叹一声,“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用跟别的男人很亲近的方式,刺激我。”   “你在吃醋?”佳琳探出头,眼中有泪,脸上带笑。   “我在吃醋。”熙华坦言着。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证明给我看。”佳琳很是得意,愉快得合不住嘴。   “你感受过很多次了,”熙华懒洋洋的撇撇嘴,“晚上我去找你。”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为我做一件事。”佳琳殷切的瞧着他。   “什么事?”   佳琳四下望了望,确认不会被别人听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低声道:“在正月十四日,把这个想办法让歌细黛服下。”   熙华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放心,不会要她的命,只是让她睡个七天七夜。”佳琳信誓旦旦的。   “为什么?”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没有机会做。”熙华的怀抱僵了僵,语气沉了几分。   “你有,像方才在殿里,你为她温酒斟酒,她对你根本就没有防备的。”佳琳刚才可是观察的很仔细。   熙华不说话,松开了怀抱。   佳琳抓住他的手,往他怀里依了依,柔声的说:“我只要你帮我一次,只要你帮了我,我以后就乖乖听你的,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做,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说,你不喜欢的我全都改,只做你喜欢的样子,好不好?熙华。”   真动人的条件,绝没有比这更有诱惑的。熙华的心颤抖着,他在犹豫。   佳琳趁势道:“你帮我这一次,我们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一辈子。”   “你受谁之托?”熙华动摇了。   佳琳凝视着他,很真诚的说:“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帮我做到的,你值得我信任的。”   熙华也很真诚的回视着她。   佳琳先表示了她的诚意,道:“闲清王景荣。”   熙华从她手里拿过了纸包,妥善的放在袖间。   佳琳笑了,笑得很美,笑得很幸福。   在正殿里的歌细黛也笑了,笑着眺望那对在雪地里相拥的一对,缓缓地道:“看样子,他们和好了。”   “他们经常这样,每次见面时都在怄气,各发了一通脾气,就能和好。”景玄默踱步到了殿外的屋檐下,朝歌细黛看的地方看去。   “真是有趣。”歌细黛手执着酒壶,又饮了一口。   景玄默看到她神情中的恍惚迷蒙,满意的笑道:“你醉了。”   “是,我醉了。”歌细黛话刚落音,已被拥着飞起,她也拥着他,几个起落,已进了寝宫。   寝宫的门一关,殿外的侍从都知趣的全部退下。   床榻前,烛光下。   歌细黛的醉意里媚态十足,她笑着,从枕边拿起一块锦帕,踮起脚尖,蒙上了他的眼睛。 ☆、第70章 《荣华无量》0070   艳色娇俏,良宵夜短。   凝视着睡意正浓的爱妻,她肤色红润柔嫩,微微翘起的嘴角蕴着愉悦的笑意。景玄默想到了昨晚的恣情,不由得温存的一笑。她真是如火般热烈、如水般滑腻的女子,能吞噬他的一切。他虽是浑身通泰,却觉不够尽兴,只留在大婚之夜行那件美好之事。   他下了床榻,为她掖好被角。想了想,逐从柜中取出一摞春宫画册,轻放在枕边,供她先翻阅翻阅。那件男女间妙不可言的欢巅,唯有彼此可与对方同往。漫漫人生路,他们要保持各方面的默契,各方面的相通相融,紧密一致。   在她的额头轻轻的一吻后,景玄默便走出了寝宫,遇到了等候多时的熙华。   熙华一脸认真的朝太阳抛了一个眼神,会心的一笑,日上三竿了,太子殿下一直是夙兴夜寐,初次见他贪睡。   景玄默眯起了眼睛,眸子清凉似冰泉,抬首遥看天际,缓缓的一笑,这一笑,明光尽染。   “太子,佳琳她……”熙华欲说还休。   见熙华不说下去了,景玄默清声道:“告诉她,因为有你在,她才能一直当皖国最娇贵的公主。”   言下之意,即使是他登基为皇,佳琳依然能是最盛宠的公主,皆因为熙华。   熙华隐隐的一叹,道:“她只记着,当年,天圣皇后赐死了她的母妃。”   当年,当年,当年,景玄默眸色似寒潭般,冷然道:“她再敢造次,我就送她去见她母妃,问问当年是谁加害的她母妃。”   熙华垂目不语,那袭红袍在艳阳下如血般绚烂。   冬风吹起雪,细细密密的,拂在人脸上寒锐刺骨。   景玄默负手而立,天地之浩大,人心之波动,各有各的不得已,他懂。但是,他有他的原则,触犯他者必不姑息。   青曼缓缓而来,轻声说:“陛下宣太子即刻进宫。”   “熙华,你是我第一个愿意去信任的人。”景玄默踏雪阔步而去,“你,好自为之。”   熙华未曾犹豫,纵身跃起,径直出了宫殿,红衣似曼陀罗花般妖艳鬼魅。   当景玄默乘上马车时,熙华已像往常一样坐在了他对面,将精美的瓷坛递过去,懒散如初。   美味的泡椒鸡爪,自从歌细黛喜欢吃后,景玄默也喜欢上了,他从坛里捏出一只,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若是有人看到两个绝色美男,平日里果断凌厉,此时,在一起啃鸡爪,该是怎样的不可思议。   马车门被轻叩,侍从禀道:“京城里四处在对太子妃议论纷纷。”   “哦?”   当册立太子妃的喜讯诏告天下后,太子妃的桃色绯闻在一夜间就流传于街巷里。   流言蜚语有好几种说辞:   “太子妃原是闲清王景荣的情人,后被太子强行的横刀夺爱!”   “太子妃曾在闲清王府里住过很久,与闲清王爷日夜欢好形影不离!”   “太子妃水性杨花,先是勾引闲清王景荣,在闲清王府里迷惑太子,抛弃了闲清王爷!”   “太子妃曾怀过闲清王爷的孩子,小产了。”   “太子妃已不洁,最爱且只爱的只有闲清王爷。”   “……”   诸多说辞,都在揭示太子妃品性不端,是红颜祸水。   景玄默眸中森寒的光芒一现,竟用这般手段,污辱太子妃歌细黛的名声。   是谁制造了这些绯言?   景玄默不难想到一个人:景荣!   得不到一个女子,便让世人都知道,这个女子曾是他的。让人们在提起这个女子时,便能将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占有,不惜摧毁此女子,也要占有。   与此同时,依皇帝老子重视皇家颜面的程度,废黜太子妃只是在一声令下。到时,他再全心全力的去得到她。   真是破釜沉舟,把事做得很绝。   景玄默刚进四象殿,皇帝老子就开诚布公的说:“朕宣你来,是为废黜太子妃一事。”   “儿臣叩谢父皇的体恤。”景玄默伏地叩首,依皇帝老子的作风,没有直接降圣旨废黜,已是恩典。   “京城里关于太子妃的传言,你可有耳闻?”景盛帝十分不悦。   “空穴来风,何足挂齿。”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景盛帝沉着脸,道:“朕记得你说过,她是你从闲清王府带走的。”   “是,她跟闲清王叔是熟识。”景玄默神情平常,眸中波澜不惊。   “在闲清王府住过很久?”景盛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太子妃的品德,儿臣一清二楚,不需要证明和解释。”景玄默微微躬身,说得很郑重,“有人明目张胆的污蔑太子妃,自是居心叵测,妄图太子妃身败名裂。”   景盛帝果断的道:“如今街谈巷议,她致皇室尊严荡然无存,暂且将她废黜了也罢。”   “儿臣恳请父皇慎重,”景玄默的语气里并无‘求’,也无‘惧’,只是诚恳切实,“徜若太子妃真做了败德辱行之事,儿臣会毫不犹豫的废黜她。”停顿了片刻,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此时,她成了众矢之的,正处风头浪尖,儿臣不能为了所谓的尊严而抛弃她,儿臣会跟她一起面对,儿臣不愿以后懊悔。”   景盛帝忽觉心口凝滞,往昔种种赫然在目。   景玄默似没有发现皇帝老子难掩的痛惜,诚然道:“谣言在一夜间四起,针对的不仅是太子妃,而是整个皇室,若是废黜太子妃,便是正在别人的下怀。”   景盛帝的表情难测,坚决的道:“朕要平息谣言,‘太子妃’不能任百姓嘲讽。”   “平息谣言比较好的方式是置之不理,清者自清。”景玄默说得简单干脆,还有最好的方式,他没说。   皇帝老子是果敢,但面对的是同样果敢的太子殿下。此次召见,以两人长时间的沉默而告终。皇帝老子没有打消废黜太子妃的念头,太子殿下绝不会同意。   当夜,太子殿下主动进宫,请见皇帝老子,父子密谈了很久,深夜才回太子府。   次日一早,皇帝老子又召太子殿下进宫,连同太子妃。   一名相术大师看了两人的生辰八字以及相面,禀奏陛下,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八字不合。”   “说来听听?”景玄默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景盛帝自是要听。   相术大师道:“太子妃的贵气太盛,会夺太子的光芒,致太子煞气重。”顿了顿,补上了一句,“太子殿下克太子妃折阳寿。”   这种八字在皇室里可谓是极端不合,且不管太子会不会克太子妃折阳寿,身为太子,将来的皇帝,怎么能被一个女子压得黯淡,还被这女子克得命带煞气。这太子妃要废黜,否则祸国殃民。   歌细黛闻言,泰然自若的一笑置之。   景玄默随手执起茶盖,击中相术大师的胸腔,将其震飞到殿外,落地后当场咽气。   皇帝老子惊愕。   “妖言惑主,大逆不道。”景玄默眸色清寒,神态沉静,“天机命格岂是这等凡卑之人看得透的,徜若算的准了,他可会料到今日是他的死期。”他冷然一凛,“天圣皇后的大富大贵的面相,怎会……”   皇帝老子拍案而起,茶盏震荡落地摔碎,愤然拂袖,遣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一个时辰后,两道圣旨自皇宫颁出。   其一:太子妃贤良淑德,社稷之福,特大赦天下。   这道圣旨的主要目的是回应谣言,保皇室颜面。让百姓知道,太子妃并非轻浮之人,否则朝廷不会前所未有的因册立太子妃而大赫天下。   其二:以调整府兵为由,将太子卫军全部调离东宫太子府,换由同等数量的御林军守卫。   这两道圣旨一出,有心之人哗然。   京城的中央军分成四支,分别是:直属皇帝老子的禁军、守卫皇宫的御林军、守卫皇室各府邸的京府军、守卫京城的皇城衙军。   太子卫军是隶属京府军,在太子府守卫很多年,算得上是太子殿下的人。如今,把太子殿下的人调走了,换了一批陌生的御林军,名义上说是守卫,实际上是架空了太子,使太子没有了兵力。   说是调整府兵,那些皇子公主王爷府中的府兵都不见调整,只调整太子府的。皇帝老子的心思令人难以揣测。   景玄默心平气和的接受两道圣旨,任由御林军进驻太子府。   正月十五广和园的皇亲畅游,本是应该由皇城衙军全权守卫广和园。皇帝老子临时换了主意,改由御林军右统卫歌空明率麾下值守园内,由京府军值卫园外。皇城衙军镇守京城,不得擅自离京。   根据皇帝老子的新部署,有人就看到了新的机会,也临时调整了方案。   太子府里一片安详,整个京城都很安详。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皇室们齐聚广和园。   当歌细黛一袭华美亮眼的青绿色锦袍出现时,佳琳公主恨极了熙华。趁着人群攒动,佳琳将熙华引至一片空荡的假山后,咬牙道:“你好,你好的很,你竟然骗我!”   “别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太子都知道。”熙华没有对歌细黛下药。   “你出卖了我?”佳琳伤心极了。”我什么也没有对太子说,”熙华不容拒绝的说,“跟我一起离开广和园,现在。” ☆、第71章 《荣华无量》0071   京郊,广和园。   广和园初形于三百多年前,后任的皇帝们逐渐扩建。如今,有殿宇五十余座,房屋六千余间,历任皇帝提名的佳景二百三十一处。   亭台楼阁,古桥湖水,苍树参天,皇家园林的恢弘秀美真是叹为观止,一年四季的景致各有各的奇妙之处,置身于园中只觉心旷神怡。   皇室宗亲们都在园内赏玩着,欢笑声不绝入耳。   长堤上,垂柳枝飘,歌细黛漫步而来,风儿卷起她的青丝,她在富丽的景中笑。身旁,是宛若玉树的景玄默。   他们拾阶而下,步入了湖中,踩着冰封的湖里上沿行。   “这里每年也只有三日三夜是热闹的。”景玄默揽住了她的肩,她轻挪了挪闪开了。   歌细黛颌首,前几任的皇帝都是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广和园处理政务。到了景盛帝时,他仅会在每年固定的时间出宫,终日严谨的在宫中勤于国事。他不喜欢声色犬马,从不劳民伤财的大兴土木,近十年间,国泰民安。不可否认,他算上得是一位好皇帝。   选择做一位好皇帝,就很难同时兼备是一位好伴侣、好父亲。   “你爹病倒了。”景玄默去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甩,挣脱了他的手。   “是被毒倒了。”在清晨,皇帝老子驾到时,于皇帝身后侧的本应该是禁军指挥使歌中道,却发现换成了副指挥使。歌细黛派人回歌府见了母亲,听母亲说了,歌中道已卧床不起,症状像是中毒。   “朝右上了岸,沿小径上山,就是玉风亭。”景玄默捉住了她的胳膊,又被她挣脱开了去。   歌细黛挑眉,驻了步。   景玄默重重拂袖,一言不再发,丢下她独自折身走开。   空旷的湖面上,太子与太子妃似乎在闹情绪,四面八方的人可都是看在了眼里——太子妃不让太子碰,太子抛她离去。   除夕之夜时,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情爱绵长的。大年初一,他们害得皇后被禁足;谁知,太子妃冷不丁又出了桃色绯闻,说是爱太子是假,爱闲清王是真;接着,又传出太子和太子妃的八字不合;太子在皇帝老子面前怒杀相术大师;皇帝老子调空了太子的兵权。一连串的变故实在太过戏剧性,善于分析政治形势的人,不免猜测:太子要急了。   爱情的虚假,亲情的疏离,在临近登基的异常关键时期,太子怎么能不急?   显然,歌细黛似乎没想到景玄默竟拂袖而去,便是在原地怔了一怔。随及,深吸了口气,踩着冰面快步的朝右走。丫环田田紧随其后。   复杂各异的眼神如寒潮般,一波一波的袭来。歌细黛能察觉到来历不明的猜测,她施施然的上了湖岸,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穿过几簇篱笆围栏,便到了玉风亭。   玉风亭在半山腰,比较偏僻,鲜少有人到此。视线并不开阔,透过密林勉强能眺望到熙熙攘攘的听晏长廊。听晏长廊是历任皇帝的书画展,足有三里。   歌细黛一袭华袍轻裘,凭栏而立,目光迷朦的看向远处。   冬风岑寂,那亭下美丽的背影略显单薄茫然。   她已安静的站了很久,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枯枝上,她半敛着双眸,暗忖:他该到了。   正在这时,便听到田田的声音:“太子妃殿下在此,请留步。”   歌细黛闻言,缓缓的回首看去,眼中黯然、消沉之色尚未褪去。见到来人,她一笑,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柔和温软,笑道:“原来是闲清王爷。”   来人是景荣,是那位风度翩翩、始终在表面上尽显夏日般的慵懒、实则深不可测的王爷。   “好久不见。”景荣笑意吟吟的定睛瞧她,简单的四个字凝聚着无数的情愫,似从胸腔再无法承受的涌出。   “是啊,好久不见。好巧,王爷竟途经此地。”歌细黛深吸了口气,嗅到了他特有的华凉的奇香。   景荣闲适的步入玉风亭,歌细黛下意识的朝一旁的移了移,与他保持距离。   “为何躲本王?”景荣的眉宇间浮出凄怨。   “那些关于你我的言论,”歌细黛捏了捏手指,淡淡地说,“王爷应该听说过。”   景荣倏然一抹苦笑,沉吟道:“他会因此嫉妒而欺侮你?”   “不,没有,”歌细黛的笑容明媚极了,“太子待我一直不薄。”   “又是女子的虚荣心在作祟,让你强颜欢笑?”景荣还是捕捉到了她神情中一闪而过的隐晦,莫名的,心中陡然一沉。   “强颜欢笑?有吗?”歌细黛诧异的瞧他一眼,迎着他的凛冽,她的视线慢慢的向下垂,唇角绽出笑意,看向了别处,平和从容的道:“王爷可能误会了。”   “是什么让你们在宝碧湖上不欢而散?”景荣看不透这个女子,他想撕开一切去看得清楚。他亲眼看到她不留余地的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的亲昵。   “哦,在宝碧湖上啊,”歌细黛一副索性坦言的样子,娓娓道来,“湖面危险,太子向我示好,我只觉举止不能过于轻浮,便婉拒了太子的关怀。然后,我想一个人走走,太子尊重我的请求。仅此而已。”   “除夕家宴上的示好就不轻浮?”景荣直直的盯着她,揭示道:“他在东阳殿跟侍卫下棋打发时间,你一人躲在一片清静之地黯然伤神……”   “王爷想说什么?”歌细黛一下子竖起了锋芒。   “本王想听实话。”   歌细黛只是淡淡的一笑,“是的,太子这些日心绪不稳,他在意那些流言,心里难免会猜忌,却又要表现出大度,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猜忌,唯有对我发作。”她吸了吸气,笑得云淡风清,“王爷知道,我很要面子。我是很想成为皇后,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忍。”她挑眉,“人之常情罢了。”   景荣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他熟悉的她。晚风习习,有一股冷冷的茉莉花香扑入鼻端,他好整以暇的歪头瞧她,方才他就闻到了这冷艳的香味,竟然源于她,她何时喜欢上的?   “王爷,我该告辞了。”歌细黛说罢,便就离开。   “来,看那里。”景荣向山坡处走了几步,拨开密枝。   歌细黛迟疑了片刻,还是回身眺望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是山脚下的一个小岛。   景荣道:“半个时辰后,我在岛中等你。”   “我不能去。”歌细黛断然拒绝。   “你必须来。”景荣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决。   歌细黛非常冷静的道:“我不能。”   “你怕什么?”   “怕人多眼杂,怕胡言乱语,怕众口烁金。”   景荣闻着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越来越着迷。他凝视着她的忌惮与慎重,不禁笑眯眯的道:“只要你掩人耳目的来,就什么也不必怕。”   “为何要去小岛,王爷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说。”歌细黛的清醒是一如既往的。   “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示给你看,很重要很重要。”景荣说得很认真。   “是什么?”歌细黛有些好奇。   “是一样让你值得来小岛见我的东西,否则,你会后悔。”景荣微笑着,信誓旦旦。   歌细黛在盘恒着。   “不必再考虑,”景荣握拳掩唇轻笑,“别允许自己后悔。”   歌细黛挑眉,眼睛好亮,道:“我是不会允许自己后悔。”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离开了玉风亭。   歌细黛先是回到了东阳殿,景玄默不在,她问起太子的行踪,青曼说太子被皇帝宣了去。她进入寝宫,换了一袭衣裳,是简约轻柔的裙袍。并让青曼为她梳了个最新潮的星霄髻,又涂了一些香泥。   她审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的露出一抹笑意。   踏出东阳殿时,歌细黛察觉到青曼也在跟随,说道:“由田田随行即可。”   青曼应是,便止住了步。   前往景荣说的小岛,倒是有些路途。   方才歌细黛在梳妆时,田田在专心的研究路线,挑了一条僻静之路。虽然是有些绕,但好在掩人耳目。   途中遇到巡卫的御林军,歌细黛不慌不忙的只作是散步。并没有太提心吊胆,歌细黛便登上了约定的小岛。   这处小岛鲜少有人踏足,因为它不祥。   当年,景玄默的祖父的祖父景泽帝驾崩后,景泽帝的嫡长子即位。新皇早就爱慕先皇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妃子,妃子也对新皇情不自禁。只因有违伦理无法正大光明,新皇便将妃子偷偷的安居在这处小岛中,新皇则常来与其幽会。不曾想,走露了风声。在一个夜晚,小岛中燃起了大火,美丽的妃子被绑在床榻之上,被活活烧死。新皇的皇后承认是她下令放的火。后来,小岛虽是得以修缮,也从此废弃。   小岛上真是幽静冷清极了,高大的银杏树错落有致,密而不乱。在树林之间,有一处院落,景荣就站在院门处。   歌细黛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忽而想到了初次见他的印象——浑身洋溢着出世般的闲淡,宛若幽谷绿植间静谧恒古的日光,却在不经意闪现出气吞山河般凌云的铮亮。   而此时此刻,她看到的是强烈的阳光,是难以言说的傲然,就像是揉和了所有璀璨夺目的光芒,顷刻间释放在无穷浩瀚的天地之间,那么的不可一世,那么的热情绚烂。集所有极致的辉煌于一身,气逾霄汉。   歌细黛笑了笑,丰姿挺秀。   景荣也笑了,却已是陷入她的笑意里,她温软的笑容如沼泽一样,一旦陷入,便不可自拔。想不到,想不到她换了一袭裙袍,让她整个人多了难以言说的风情。即使风情万种的桃妃与之相比,也少了千娇百媚。他不禁皱眉,怎么会联想到桃妃。不得不说,她这衣裳衬的倒真与桃妃有几分神似。   “请。”景荣闪身让开,右手一引。   歌细黛示意田田在院外守候,便跨进了院内,院内杂草丛生,说不出的荒凉。   那股冷冷的茉莉花香在鼻间缭绕,景荣贪恋的嗅了又嗅,望着她窈窕的身影,使他有些无法自抑。   歌细黛回首笑问:“王爷要示给我看的东西是?”   屋门敞开着,景荣阔步而进,指着一张木椅道:“坐下听。”   即来之则就安之,歌细黛迈进了屋。环顾四周,屋里干净整齐,地面上还有些潮气,看样子是刚收拾妥当不久。她自顾自的坐在了窗前的一张木椅,坐姿端庄。   茉莉花香的味道倒真是艳烈,不一会,屋中已飘满了香气。   景荣闲适的依在桌旁,郑重的问:“你就猜不出我们的谣言是谁放出的?”   “猜有何用,但不确定。”歌细黛唇角的笑意定住了,略有些僵,淡淡地道:“不开心的事,我习惯的不去想太多。”   “不开心的事?”   “它使我的名声尽毁,成为了一个污点,”歌细黛的声音里有几分涩意和恼意,“任何恶意的诋毁,没有比它更尖锐刻薄的。我恐怕要因此蒙受一辈子的侮辱,被百姓们指手划脚,又无法彻底的证明清白。”   “你痛恨放出谣言的人?”景荣的语气平常。   “王爷呢?因此惹人垢话,难道就能轻松接受?”歌细黛不露声色的打量他。   景荣笑得眯起了眼睛,开怀道:“本王很开心。”   歌细黛一怔。   “能跟你纠缠不清,怎样都是好的,本王都很开心。”景荣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歌细黛蹙起了眉。   景荣忽的上前两步,一手撑着窗台,将她笼罩在怀里,离得她很近,滚烫的气息就抚在她的前额。   歌细黛不适的将头偏了偏,他则又逼近了一些。她的手指捏了捏,索性一动不动,心平气和的迎视着他,眸中波澜不惊,如她往常的冷静依旧。   他华凉的奇香,与她冷艳的茉莉花香,渐渐的交融在一起,凝成了一束,直击心肺。   半晌,景荣坦言道:“那些话是本王传出去的。”   歌细黛显得无比的震惊,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按捺着,双手握成了拳头,冷然道:“你想毁了我?”   “不,一起毁灭,一起受千夫所指,一起奔万劫不复。”景荣的声音很轻,力量很大。   歌细黛的眉梢染了一层苦涩,“何必呢?”   “因为我爱你啊。”   我爱你啊。   歌细黛愕然而仓促的看他,她看到了他的真挚、懊悔,和毫不掩饰的痛楚。   她看着他,两眼紧紧的注视着他。   他满腔的深情都凝在眼底,缓缓的蹲下,蹲在她脚前,饱含热忱的仰视她,梦呓般的说了句,“歌细黛,我爱你。”   她在颤抖,在惊诧。她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爱你’。尊贵无比的王爷,在卑躬屈膝,与全天下被爱情折磨的男子没什么区别,都那么卑微、失神、有血有肉。   他又何尝不在颤抖,这些日夜因她所受的煎熬该结束了。他知道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就像那日他对她说出口的‘我喜欢你’,唯有她能拥有。   她默默无言的看着他,看着他因说出压抑许久的话后,精神那么挺动,宛如披了漫天的星辉,光耀万丈。   “跟我在一起。”他的情绪里只有恳求,炽热的恳求,恳求她相信他的感情。   她一直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质疑没有犹豫,也没有扶他起来,就任由他在她的脚前。   沉默了许久,夜幕缓缓的降临了,黑蒙蒙的夜色使她无法再清楚的看到他。终于,她轻轻的说:“你说你爱我,是因为你发现,我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能为你所用。”   “不是,”景荣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抓住了她的手,紧贴在额头,痛声道:“我是发现我差点错过了你。”   歌细黛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出手,就那样俯视着他,俯视着渐渐沉入黑暗中的他。   “说起利用,在利用你的人是他。”景荣字字钝锐,“他知道你在我心里的非比寻常,才强势的从闲清王府里要走你,用你要挟我。搜太子府那晚,我有足够的办法可以当即为许闻脱罪。可他在途中对我说了,说我若救许闻,他会把一切都轻松的推罪于你,我担心景盛帝会当场杀了你,只有沉默。他就是因为扳倒了许闻,才脱清了残杀大皇子的干系。否则,他必会被景盛帝所诛。”他沉声道,“你爹中毒了,是他派人下的。到时,他会以解药,以及你,裹挟你爹帮他刺杀皇帝。”   他是爱她的,任由景玄默带着她一步步的进,他一步步的退。   歌细黛只是听着,手指在暗暗的用力捏着。   “他跟景盛帝一样,最爱的是皇权。为了皇权,不惜一切。”景荣紧皱着眉头,声音异常沙哑,“他会把你当箭靶,就像当初,景盛帝对待天圣皇后一样,直至你除了死再无路可走。”   有东西直直的刺进了她脆弱之处,歌细黛的心绪紊乱了,她的指甲已要嵌入指腹。   景荣诚然道:“昨日,他亲口对我说,他说他根本就不稀罕你,你只是他的玩物,只要我不阻碍他登上皇位,登上皇位之日,他会把你送给我。”   歌细黛笑了笑,笑声凄然无比,有无数苍凉在笑声里翻滚着,听得人心里发紧发悸。   “他还说,你在他身下承欢时很媚,只用一次,便能回味一生。”他继续残忍的攻克着她的心坎。   她的笑僵住了,身子也僵了,五脏六腑、血液、骨骼,都在一瞬间凝结。   “把你给我,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景荣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拽,温柔极了。   她冷静的质问他:“你让我给你什么?”   “你的全部。”   “有句话我只说一遍:我对你没有男女之爱,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歌细黛说的很平静,尽管她的内心已汹涌的起伏不止。他看不到她眼睛里的怜悯和惋惜,也触不到她的温度因他刚才残忍的话语,刺痛的冰冷无比。他转述的话,与他放出谣言一样,一样的让她的尊严受到挑衅,终其一生都无法轻易的抹去,恶意至极。   景荣粗声道:“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夜已经很黑了,只有微弱的星光。   他们看不清彼此,只是在属于彼此的香味里呼吸。   她唯有冷静的与他对峙,而这种要命的两人一室,使他的热情越积越高。   在这时,忽然院外的田田一声惊骇的呼声,似乎是临死前的哀救。   歌细黛一惊,连忙往外奔,在伸手隐约可见五指的黑夜里跌撞着奔出屋。   那股冷冷的茉莉花香猛得就飘远了,景荣笑着,他没有去追她,而是缓缓的踏出房屋,等着她回来。   是的,他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田田?田田!”歌细黛惶恐的声音响起。   景荣能想象得到她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田田时的愤慨,他遥看淡薄的圆月,比他预定的时辰晚了一刻钟。此时,小岛中全是他的训练有素的暗卫,是他下的令,杀了歌细黛随行的丫环。   她走不了的,会回来的,即使只为了死去的丫环与他理论,她也是会回来的。景荣很有自信,已伸开了怀抱迎接她的归来。   果然,那让他着迷上的冷艳的茉莉花香飘回来了,那女子脚步轻盈急促,一下子措不及防的撞进了等待已久的胸膛。   拥着她柔软的身躯,不给她开口训斥的机会。他就准确无误的立刻封了她的哑穴和软骨穴,使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也无法用行动拒绝他。   她毫无准备的瘫软在他的怀里,被他抱起,踏着夜色,进了屋里。   他要得到她,在今晚,没有任何阻力的得到她。   屋里已打扫的很干净,里屋的床榻上,铺着是崭新的被褥,绣着鸳鸯喜字的被褥。   他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动手解起了她的衣袍,她根本就无力挣扎。   “我不能再允许自己后悔,我要得到你。”景荣说得很温情,动作很温柔,“一点点的得到你,直到,得到你的全部。”   当她踏进这个院子起,他就在观察她的衣衫,琢磨着是如何的解法。此时,他解着她的衣裳,毫不费力,与他所设想的一致。   她的呼吸很沉很快,显然在抗议。   “把你交给我,彻底的。”   她一丝-不挂的躺着,躺在他布好的局里。仅有片刻的凉意,她柔软颤抖的身子已被那个结实滚烫的身子搂在怀里。   小岛上安静极了,他们不会被打扰。   如此这般就是他想要示给她看的东西:   他的爱一一他在她的脚前,无比真挚的说出了‘我爱你’。他的决心一一他要得到她的决心。 ☆、第72章 章 歌细黛,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景荣紧接着怀中的柔软,嗅着她的清香,声音霸道而温柔。 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也不敢看。他知道她的委屈、不甘、怨恨。他必须要得到她,然后,用全部的余生去感化她,得到她的宽恕。 歌细黛,我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三年的时光没有带走你。 歌细黛,你若是恨我,请报复我,留在我身边报复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怎么报复我都行。 歌细黛,我爱你。 他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吻,一点点的落下,落在她的唇瓣。 他的吻笨拙极了,而他有的是热情,有的是满腔的柔情。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向往。 他从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子,府中的莺莺燕燕不过是障眼法。唯有她,使他体内的**之火越烧越烈。他要她,不顾一切的要她。 他动情的轻抚着她柔滑的肌肤,一寸一寸的挪移,沉浸在探索她身子的乐趣里。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在战粟,极力压制着呼之欲出的情-欲,很有耐心的去平复她的紧张。 是的,她很紧张,紧张的手心里是汗。她在扭动,那是拒绝的信号。 歌细黛,你可以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你会是我一生里唯一一个女子。 那话里的真挚让身下的女子怔了怔。 他分开了她纤细丝滑的长腿,贪恋的在她的肌肤上来来回回的细细摩挲。 歌细黛,我非要你不可。 歌细黛,你想要当皇后,我能给你,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 过了今晚,我绝不会再伤你一分,绝不再让你为难,绝不会再让你委屈。景荣说得真真切切,字字是发自胸腔。 陪在我身边,你只需要看着我如何一步步的得到这天下。到那时,你就是最风光的皇后。一帝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对她所有的感情都在迸发着,他恳求她能懂,他会用行动证明他是可以信任的。他会给她荣华富贵,会给她终生的爱,是他的唯一。 若不是那三年的思念,他断然不知道她已驻进了他的心。她的脆弱与坚强,她的微笑与温软,她举手投足间的谨慎冷静,都那么深刻的印在他的生命里,使他不敢也不能忽略她。原以为,三年痛苦的相思,能换来与她的携手,殊不知,命运弄人。 如果知道景玄默会爱上歌细黛,景荣是不会放走她的。景荣本是想等着歌细黛将景玄默戏耍一番,不曾想,不曾想,他们竟并肩。 景荣一直对凡事都胸有成竹,却唯独对她,她那么让人难以琢磨。从一开始,他就不懂她,不懂她水一般的秉性。 他触碰着她,满脑子都是她的美好。那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要立刻拥有她,那滚烫的疯狂已无法自制的要释放。 记住,此后,你只有我,不可……不可再想别人。他强势的警告着。 黑暗中,弥漫着浓浓的爱意。 他腰间向前一挺,温柔的冲进了她的身体,两个人合二为一了。 身下的姣好僵了一僵。 他轻轻的吻着她,压抑着不稳的呼吸,长长的吁了口气,颤声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那精美的姣好在紧绷着。 这样呢?他的动作轻了许多,缓慢的出奇,感觉得出他忍得很辛苦。 身下的姣好放松了一些。 他慢慢的摸索着**之欢的妙处,极其温柔的待她。 长夜漫漫,他们足有两个时辰的磨合期,可以仔仔细细的去共赴佳境。 小岛中有暗卫执守,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他安心的去得到她,同时,也在付出自己。 他拥紧了她,随着她的放松,他的动作出于本能的变得狂野强硬。真美好,世间再无比与心爱的女子纵情交颈,再美好的事了。 怀中的她,真是娇嫩无比。他眸中尽染炙热的情意,体内热情澎湃涌涨。 他们在黑暗里交织在一起,呼吸都沉沉的,严丝合缝的亲密享有着彼此的身体。他感觉到了她的迎合,确切的说,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迎合,只知道她的身子在欢迎他。 有一瞬间的冲动,他想解开她的穴,完完整整的与她缠绵。他克制住了,因为,他对她终究是没有把握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动用她的聪明,用言语对付他,从而打乱他的计划。 从此以后,你跟我在一起。是我先对不起你,是我强迫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愿意用余生偿还。只要你不离开我,余生我任你随意折磨。若余生不够,还有来生。若是来生还不够,你要几生便就是几生。他低声说着,啃咬着她的肩膀与脖颈,留下属于他的烙印。 她愣了愣,她能体会得出他的爱,他的爱是真的,是除了去占有而别无选择的爱,是极痛极痛的爱。她感动了,非常诚恳的感动了,感动于他明知是深渊还义无反顾,感动于这样一份深沉无望的爱。 情-欲彻底的点燃了,在极速的升腾着,他们陷入最原始的渴求里,生生不可自拔。 他越来越放肆,一颗心也越来越软,越来越疼。他紧紧的箍住她,与她一次又一次的融为一体。 他要了她好几次,永远也要不够。 在她毫无体力的疲倦不已时,他才停了下来。 歌细黛,听着,我们今晚的厮情会被捉住,会被皇帝亲眼见到,景荣捧着她的脸颊,很认真的告诉她,皇帝有废黜太子妃的想法,他正好借此机会,将你废黜。但是,他绝不会立刻杀你,他太在乎皇室的颜面,会立刻将你送回京城,暂时让你禁足。 她愕然,想挣扎拒绝,却是软得像一滩水。 不用担心我,我前些日子就向皇帝暗示过,暗示外面的流言是真的,让他先有了心理准备。景荣把他设的局都如实的告诉她,我帮他名正言顺的废黜了太子妃,当然,他不会领情。他也会下令关我的禁闭,当即将我遣回王府。 闲散的王爷跟多情的太子妃偷情,是很严重的问题,景盛帝不会因此动怒杀了亲弟弟,当然会处死太子妃。然而,景荣知道,景盛帝会暂缓处理。 明晚有大事发生,景荣需要在京城里,而他要让歌细黛也回京城,离开这个危险之地。景荣设了这样的一个局,他了解景盛帝的行事风格,会将他们都送回京城。 你没了名声,我也不要了。景荣把她搂在怀里,我们一起,受世人议论,万劫不复。 怀中的女子在无声的抗议。 景荣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眼中满是脉脉柔情,轻声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你没有选择了。以后,你不必再伪装得很坚强,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你还会恨我,恨入之骨吧?景荣笑眯眯的将她环抱的紧些,爽快的愉悦尽在笑声里,以后,看我的表现。 歌细黛,景荣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那般的珍贵,就是他心坎上最为美好的唯一,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请留在我身边就好。 他将她的小脑袋按在他的胸膛,梦呓般的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很爱你。 这就是他的爱,可以一起颜面尽失,一起毁灭,一起遭人唾弃,但一定要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她会恨他,他依然要这样做,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再后悔。曾经,他错过了她一段日子,他为此付出了肝肠寸断的代价。 且不管她曾与别的男子十分亲近,他接受这样的她,这是他必须承受的,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好,见她倦累的软似无骨,便一笑,你先睡会。 软似无骨的女子是很倦累,累得连根手指也提不起,可她毫无睡意,只怕是一睡,就死过去了。 他含笑着为她盖上了被褥,便下了床榻。摸着黑捡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的穿了起来。不由得,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眉头一皱,用指腹去捻了捻,确实是血。处子血?难道她还是处子?! 笑意荡在唇角,心里想着另一件美事:方才的缠绵,会不会能让她怀上了孩子? 不可否认,他希望能在她的身体里,种下永恒的印记。 景荣刚穿好衣裳,忽闻院外喧闹声起。他一怔,移至窗前向外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院外,在朝小院聚拢。 御林军们怎么提前来了? 景荣心中隐隐不安,他还是连忙回到床榻前,扶起柔软的她,为她穿着衣裳。他自是不容她的美丽被别人窥了去。他一边为她穿着,一边道:你什么也不必说,由我说。 火把越来越密集,夜色越来越通亮。 歌空明的声音传来,命令道:你们这边,你们那边。 显然,身为护卫园内的御林军右统卫歌空明,是在命令御林军包围着小院。 既然是歌空明来了,景荣隐隐的一笑,不慌不忙的为她穿着衣裳,柔声的说: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的, 屋里的人,出来吧。一个极其冷沉的声音划破了寒冷的深夜,是景盛帝。 景盛帝沉稳的迈进了院,侍卫们举着火把为皇帝老子照路。 景荣笑着,抱起了心爱的女子,大方的从屋里走了出去。在到了门前时,伸手解开了她的穴位。 ☆、第73章 《荣华无量》0073   火把一簇簇的涌入小院,两侧依次排开,将院中的每一处都照得亮如白昼。   景盛帝负手而立于院中央,阴沉着脸紧紧盯着屋门处。   景玄默泰然站在皇帝老子的身后侧,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宁静。自傍晚起,他就在大仪殿陪皇帝老子弈棋,一直到夜色渐深时,皇帝老子突然拂开棋局,起驾出了大仪殿,由御林军引道,直接来了这片小岛。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皇帝老子一声令下的同往。   景荣横抱着娇艳的女子,愉快的跨过门槛,站在了屋檐下,站在了明亮的光芒中。   刹那间,只见景荣怀中的女子猛得挣扎,异常悲切的哀呼一声:“陛下……”   众人都怔住了,特别是景荣。   景荣俯首一看,只是一眼,他立刻浑身僵硬了。顷刻间,他犹如掉下万丈的深渊,被万座高山压下,沉入万尺冰潭,胸闷得要炸裂,整个身子连同灵魂,都被千刀万刃在钳割,一瞬间全都破碎毁灭了,挫骨扬灰。   景玄默拧眉,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诧异的望着那一男一女。   景盛帝十分震惊,脸色一下子骤然大变,黑青黑青,眼睛瞪得很大,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腾得升起。   是桃妃娘娘!   是皇帝老子夜夜盛宠的桃妃娘娘!   “陛下要为桃儿作主啊。”桃妃连忙从景荣的怀里跳了下来,跌撞着扑向景盛帝,匍匐在地的抓住了景盛帝的衣袖,娇弱无比的流着两行泪,轻啜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蓬头乱发衣衫不整的桃妃娘娘。她面颊红灿娇艳,袒露在外的皓颈上赫然有几处齿印,嗅着她身上还未散去的男子雄性的味道,看着她娇柔无力的模样,可想而知,她刚经历过怎样的疯狂。   景盛帝紧皱眉头,额间的青筋涨着,抽动着,他的瞳孔在可怕的收缩着。   为何是桃妃?   皇帝老子在傍晚时,接到歌空明的秘密禀报,说是有侍卫看到闲清王和太子妃先后踏上了一处小岛,许久都未见出来。于是,皇帝老子就跟太子殿下耐心的继续弈棋,直到夜色很深时,得知他们还没有离开小岛,才决定带着太子殿下来看看好戏。不曾想,皇帝老子本是来帮太子捉奸,自己却戴了一顶绿帽子。   景荣俨然就成为了一只迫窘的困兽,是他派人告诉歌空明,说闲清王和太子妃在小岛幽会。让歌空明去通知景盛帝,使景盛帝有备而来的撞破私情。不曾想,他的算计被别人反算计了。他猛然看向景玄默,景玄默已收起了惊诧,一脸的平静,眸色清冷的迎视着景荣的岔怒,没有得逞的兴奋,也没有否认。   是的,是景玄默与歌细黛反算计了景荣。   皇宫里按插的眼线禀报景玄默,说是景荣见了皇帝老子,暗示太子妃的流言是真的。于是,景玄默猜测景荣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比较好的机会,便就是在广和园内。他们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便先开始作好了计划。   景玄默跟歌细黛故意在冰面上演了不合的一幕,他拂袖抛她而走,她黯然神伤的前去了偏僻的玉风亭。果然,景荣先是去了东阳殿,见景玄默跟侍卫在下棋,便安心的去找歌细黛了。   当歌细黛答应景荣的邀请,回寝宫换衣裳后,熙华公子就随时待命了。想必景荣实在是不关注桃妃,桃妃的衣裳款式基本是相同的,都是简约轻柔的,只是细节不同。桃妃最近的发式都是星霄髻。歌细黛换的衣裳与新梳的发式与桃妃的一致,景荣当时也觉得她与桃妃有些神似,却并未多想。至于歌细黛所用的茉莉花香的香泥,是景玄默在前一日派人赠给桃妃的,桃妃很是喜欢,就用了。   在歌细黛踏进小岛进入院中,景荣派的暗卫陆续的上了小岛,熙华公子带着太子的暗卫,也跟着上了小岛。到了小岛后,熙华暗中突击出其不意,将景荣的暗卫都悄悄的放倒了。然后,熙华跟丫环田田在院外等候,随时听着屋内的动向,提防着歌细黛的安危。   与此同时,按景玄默提前的交待,丫环青曼派一名小侍从找到桃妃,假传密话,说是景荣相邀,请她务必前往小岛。桃妃并没有怀疑,便打发了小侍从。由于她感觉到自己的葵水将至,以免扰了皇帝的兴致,便如以往一样,在她的葵水期就不前去皇帝的寝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桃妃就掩饰行踪的赴约了。   夜色很深了,太子的暗卫通知熙华,说桃妃已上了小岛。于是,田田按歌细黛的吩咐,故意骇叫一声。歌细黛趁机奔出院外一看究竟,故意惶恐的喊着田田的名字。其实,到此时,歌细黛并不清楚景荣的确切计划,如果景荣没有企图,出于人之常情,他至少会出院看一看情况。可是,景荣没有,因为景荣的确是有企图,他命令过暗卫杀了田田。当桃妃快到小院时,熙华带着田田,连同歌细黛,纵身跃进了夜色里。   桃妃朝着小院走去,听到了两个女声的慌叫,也听出了其中一个声音是歌细黛。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发现院外没人,以为声音来自院内。由于是赴景荣的约,桃妃也听说了景荣与歌细黛的绯闻,她倒真是细细的想了想,以为景荣是要让她知道歌细黛也是他的棋子,便就直接踏进了院,不曾想,直接扑进了景荣等待已久的怀里。   美人进怀,景荣闻着熟悉的冷艳的茉莉花香,触手处是轻柔的衣裳,就连他在一搂间,那发式也一致。景荣就认为怀里的是歌细黛,抱着就进了屋,放在床榻上后,解开衣裳的系法跟他设想的吻合。他更加没有多想。   漆黑的屋子里,舒适的床榻上。桃妃察觉景荣在褪她的衣裳时,不由一怔,但她被封了穴,动弹不得。当她听到景荣在她的耳畔唤歌细黛的名字时,恍然大悟——中计了。可是,她已经无法提醒景荣,只能任他深情款款的,只能听着他诉说衷肠。不免,景荣的真挚话语与小心翼翼的动作很让她感动,触动了她的心,意乱情思时她陷入了他的温柔相待。当恢复平静后,她不得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特别是当她听到景荣说会有御林军来捉奸时。   歌空明见状,更为惊恐的愣住了。他在得到有人的暗中告密后,本是想借机让歌细黛身败名裂的惨死,怎么竟然是闲清王和桃妃娘娘。   事到如今,景荣已知中了算计,歌细黛的笑颜似锋锐的利爪笼罩在他的心头,他终是无法怪她的。他整个人都像是凝固成了一体,开始结着冰,兀自站在光亮里,抑郁渐渐的攀上了他的眉梢,他的表情异常的悲戚、凄楚,扑通一声,伏跪在地,叹道:“臣弟贪恋女色,轻信了他人的献谄,万万没想到是个圈套,臣弟百口难辨,任由皇兄发落。”   睡了皇帝老子的宠妃,给皇帝老子戴绿帽子,景荣自是知道后果严重。他不能解释,任何解释也都无济于事的像掩饰,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自己中了圈套。   桃妃已伤心欲绝,可怜的瘫在地上,楚楚动人的哭诉道:“陛下,桃儿实在委屈,正在闲散的赏景,突然被打昏了,一睁眼竟就……”她哭得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爱,“陛下,一定是有人故意设的局陷害桃儿,求陛下为桃儿作主啊。”   此时,景盛帝就是一头勃然大怒的狮子,怒目圆睁,脸色阴沉,在袖中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头,斜睥着跪在阶下的景荣。   气氛冷肃极了,无人敢大声喘气。   景玄默淡扫了一眼景荣与桃妃,他们倒很会开脱,个个都表现出无辜样。他又快速的暼了一眼皇帝老子,皇帝老子在暴怒,但似乎又在盘恒。   皇帝老子怒归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毕竟是见多了风谲云诡的宫廷阴谋,景荣与桃妃肯定是中了局,否则,景荣不会敢挑衅的抱着桃妃出屋,他们也不敢张狂的在他眼皮底下干这种不要命的事。   “歌空明歌大人,”景玄默衣袖一甩,回首冷视歌空明,喝声道,“园内由你负责护卫,桃妃却遭歹人袭击,你可知失职之罪!”   他的话声非常冷硬,响在寂静骇人的夜色里,诡异的森寒。   歌空明惊惶的双膝下跪,“臣……臣……”他的声音很抖,显然没想好如何回应,也知道一旦说错了话,人头就会落地。   景盛帝缄口不语,垂目神色不明的暼了一眼桃妃,盯在她脖颈上的齿痕上,两眼顿时喷射出凌厉的光芒。   景荣一怔,景玄默不选择落井下石,竟然转移目标,想要弄死歌空明?依皇帝老子的心性,他会迁怒,会赐死歌空明。不行,歌空明不能有任何的意外,明晚的大事他处在非常关键的位置。歌空明不能出意外,只有牺牲桃妃了。   “歌大人,”景荣恶狠狠的唤了一声,在歌空明惊愕的看过来时,他先是使了个眼色,又沉冷的道:“你如此失职,致本王犯了难以估量的过失,真是……”他义愤填膺的说不下去了。   歌空明领悟到景荣的意思,向景盛帝重重的叩首,诚然道:“臣知错,臣是亲眼看到有一女子走进了小岛,后又有派人严密盯着小岛,再无别人进出。臣不知那女子是桃妃娘娘。”   此言一出,桃妃百般惊讶的望向歌空明。他的话说得很清楚,是桃妃娘娘自己走进去的,并不是被打晕后被别人抬进去的。   既然是桃妃自己走上了小岛,歌空明虽有护守园内的职责,但他无权干涉桃妃的行踪,因此,他只是犯了错,却无罪。   很好,景玄默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状况,让他们相互攀咬,他不露声色的旁观着。   桃妃声泪俱下,指责道:“歌大人真是信口雌黄。”她扭头望向景荣,带着‘要齐心合力一起应对’的神色,肃然道:“闲清王,请你如实的告诉陛下,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她相信景荣会帮她,毕竟,她是景荣的棋子,为景荣探听到不少的消息。于情于理,景荣绝不会抛弃她的。   景玄默淡淡地远眺着天际,知道景荣已经选择让桃妃顶替所有的罪,桃妃此举,是把自己往泥潭里又推了一把,这一把,还推得很用力,无回天乏术。   景荣并没有犹豫,非常郑重的道:“启禀皇兄,臣弟自傍晚就在房中等候,一直等到天黑,本是以为受了捉弄,想要离开。殊不知,一女子投怀,天黑,臣弟看不清,就稀里糊涂……”他已无比的愧疚,面露深深的自责,自责自己过于贪图女色,竟不知分辨是否有陷井。   这段掏心掏肺的‘坦白’,印证了歌空明的话,将桃妃打进深不见底的泥潭底。   歌空明松了口气,一颗脑袋算是保住了。   景盛帝眼中的怒火出奇的在渐渐褪去,神色深沉,越来越难以揣测。   桃妃的表情充满着惊愕,身子颤抖着,她百般不信的盯着景荣,喃喃地道:“闲清王真的没有记错?”   “本王所言字字属实,万不敢欺瞒皇兄。”景荣表示很遗憾,遗憾不得不说真话。话锋一转,劝道,“桃妃娘娘是受何人所迫,不妨奏明陛下。”   这是在暗示,暗示桃妃把景玄默牵连进来。   桃妃将头一偏,将脑袋偏向了景盛帝的背后,使皇帝老子看不到她的视线,她缓缓的看向景玄默,想看看景玄默的反应。   景玄默迎视着她的目光,无声的道:你可以说是我强迫你这样做的,如果你这样说,能够让皇帝原谅你并且不追究你,我可以替你顶着。但你要想清楚了,皇帝会不会原谅你?   在这种时候,景玄默给予她的是不抛弃。桃妃莫名的一暖,景玄默只是表面上冷酷,景荣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情。她抬首看看景盛帝,她看到的是死亡在等待着她。   其实,景玄默非常清醒的知道,留着桃妃迟早是个祸端,上次她在祈山想要找歌细黛的麻烦时,他就对桃妃动了杀心。当他传假消息让桃妃来到小岛时,就已经作好除去她的计划。她已,皇帝老子绝对不会再留着她,必会杀她。他很清醒,如果桃妃敢说是受他所迫,他也想好了脱清干系的办法。   是谁传的假消息?桃妃不得而知,在后宫里她着实也得罪了不少皇妃,特别是皇后。那日喜袍一事,皇后对她突然的闹腾耿耿于怀。   一片沉默。   景盛帝想必已拿定了主意,气息平稳了许多,沉稳的却是令别人屏气,不知道他拿定了什么主意。   桃妃冷笑一声,缓缓的站起身,尽管已如调零的花,却依旧不失艳丽。她清脆的拍了拍手掌,道:“闲清王果然了得,黑白颠倒的本领让我很是受教。我可真是不敢忘记,那日酒宴之上,你狂妄的将我拦下,说迷恋我的美色已久,想要得到我,还说要与皇帝争我,我愤而离去。方才,你在床榻之上,强行的占有我,问我是你强猛,还是皇帝强猛,一次又一次的逼问我,”她咬牙恨道,“你便宜占尽,却说是我投怀,真真禽兽不如。”   很好,桃妃确实是个不好惹的女子,她一旦暴躁起来,绝不饶人。景玄默神色平常的继续遥看天际,让他们继续斗。   景荣不禁暗恼,桃妃竟然不听话,却还反咬他一口。而他的表面上却是茫然诧异无辜悲哀样,表示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理解,不理解她的黑白颠倒。   谁知,皇帝老子说话了,淡淡地问了一句:“他问你的话,你是如何答的?”   所有人都呛了一呛,就连不动声色的景玄默也皱了皱眉。   桃妃笑了笑,笑得很冷,却是难掩着几分妩媚,她的眼睛里燃起的是鄙夷,用极其正常的口吻说:“若不是他趴在我身上起起伏伏,喘着粗气,累得汗流不止,我都不知道他没有占有我。”   此话说得真是绝对的够毒辣,以亲身的经历指出景荣的器官即短又小,俨然就是无用的男人。摧毁男人的自尊、撕破男人的颜面,真是没有比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此话更具有杀伤力的了。   所有人又是呛了一呛,景荣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强忍着一语不发。   桃妃还想说出她是景荣的棋子一事,但转念一想,若是说出来,她必会被皇帝老子活活的虐待而死。她拭着眼泪,双膝跪于地,深叹了口气,破釜沉舟的向皇帝老子表述道:“桃儿能与陛下在一起的两年里,桃儿已无比满足,每日都很幸福。谁知,却被禽兽强掠,自知毁了清白,纵使桃儿的心里深爱陛下,却是自卑自嫌,没有资格再服侍陛下。桃儿只求一死,求陛下成全。愿来生有缘,再能服侍陛下。”   昔日宠妃如此伤心的求死,只因为被强了清白后的绝望。皇帝老子会不会念及旧情,看在她非常痛苦憔悴无奈,而留她一条活路?   四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景玄默轻轻的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瞧向皇帝老子,皇帝老子会手下留情?他不认为。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景盛帝才说话了,声音沉沉的凉凉的,带着几分疲倦,道:“朕累了,太子,这事交给你了。”   景玄默一怔,微微躬身,赶忙道:“是,父皇。”皇帝老子扔来的东西,再扎手也要接。   景荣懵了懵,觉得景玄默会大做文章。   桃妃心中一喜,彻底的松了口气——她的命能完好无损了。   景盛帝霍然转身,面色冷凝,看也没看桃妃一眼,就起驾离开了小院。   有了皇帝老子的命令,景玄默会如何处置?   景玄默清声唤道:“歌空明。”   “臣在。”歌空明有些忐忑。   “这三日三夜,你务必尽责护卫园内,此事不可声张,敢胆谈论者,格杀勿论。”景玄默挥挥手,“先带御林军们都退下吧,回京后再议。”   歌空明叩首应道:“是,臣谨遵太子教诲。”   景荣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景玄默没有降罪歌空明,而是回京后再议,太好不过。   “皇叔,请起。”景玄默将手一引,“皇叔先回京,在闲清王府里候旨。”   桃妃愕然,如此好的机会,景玄默怎么放过了景荣?!   “是,皇叔必会一步也不踏出闲清王府。”景荣懒洋洋的站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从桃妃身边经过时,他欲言又止。   桃妃扬着下巴鄙夷的一笑,将头扭了开去,不搭理他。   景荣不便在留,免得再生事端,就走出了小院。   景玄默就是要放虎归山,让景荣回京城,表面上让他禁足,实则使他能继续他的计划。实际上,景玄默采用的是暂缓处理,让歌空明继续值守三日三夜,让景荣回闲清王府禁足,便是在回京后再处理,这事没完。   如今,小院里只剩下景玄默与桃妃了。   桃妃梳了梳乱发,理了理衣裳,笑意盈盈的瞧着景玄默,已经替他想好了,道:“不如就让我出家为尼吧。”   “太子,已经很晚了,太子妃在寝宫里等您呢。”院墙上传来一个妖魅的声音,是熙华,在暗示景玄默,小岛上已经没有别人。   景玄默瞧着她,清淡地说了句:“留你全尸,赐你自尽。”   桃妃僵住了,不可思议的望着景玄默。   “熙华,我十步之内,桃妃若还站着,帮她安息。”景玄默说罢,便朝院外走去。   熙华应是。   一步,两步,三步……   桃妃恍然的惊呼:“是你?是你将我骗至这个小岛?”   “是我。”景玄默答得干脆。   “为什么?”   “你敢招惹我爱的女人,就是自寻死路。”   七步,八步,九步……红衣一闪,熙会落在了院内,桃妃应声倒地。 ☆、第74章 《荣华无量》0074   这处僻静的小岛,在夜晚更为幽静阴森。   歌细黛就站在院外,站在一束火把下,火光摇曳,她的眼睛里仿佛是一片寒冷的荒野,空灵、飘渺、寂寥。   她就那样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看着熙华勒死了桃妃,看着桃妃绝望而狰怖的望着景玄默的背影,看着桃妃的身子无力的下滑,滑倒在冰冷的地面。   她的手指在捏着,捏得很紧,就如同她的心一样,紧到悸窒。   她看到了景玄默在笑,笑意盎然,笑着走向她。   她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转身,转身就快步的往黑夜里走去,走得很急。   那不像是走路,倒有些像是逃离。   在山脚下,景玄默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呢喃了一句暧昧的话。   歌细黛冷冷的念着一句话:“你敢招惹我爱的女人,就是自寻死路。”   “对,”景玄默拥着她一旋,将她抵在了树杆上,“我不允许任何人招惹你。”   “你是因为我,才杀了桃妃?”歌细黛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在游走。   景玄默察觉到了她的冷漠,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拧了拧眉。   歌细黛沉声一字一字的逼问:“是因为我?”   “怎么了?”景玄默轻握着她的手,他有些紧张,紧张她突如其来的不悦。   “你要杀桃妃,因为发生了喜袍事件,徐知达皇后在怀疑桃妃的心术了;因为桃妃很有主见,她知道你登基在即,跟你谈起了条件;因为桃妃很务实,已经不全心全意的为你所用,她在比较你跟景荣谁会得势,开始在见机行事;因为皇帝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开始提防桃妃了。”歌细黛的脸上掠起了笑意,笑意森寒的似刀,“归根结底,你杀她,因为她再无利用的价值。所以,你才用这种最彻底的方式除去她,以免后患。”   “你想说什么?”景玄默眸光暗动。   歌细黛冷冷的笑了笑,月光下眼神冷凛,声音沉静极了,“那日在闲清王府,赏了穆盈九百九十九鞭,足有九百九十九鞭打在她身,将其活活打死鞭尸,一鞭也不曾少。理由是说穆盈对我不敬。”   “对。”景玄默记得此事,只是不知道那个女子叫穆盈。他更是不知,那个穆盈是歌细黛同父异母的妹妹。   “除夕夜,在家宴上,你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一直在对我献殷勤。理由就是让众人知道我对你的重要,重要到能让一直高不可攀、清冷宁静的太子,变成了寻常男子。”   “对。”   “大年初三,你在皇帝面前杀了那个相术大师,显得冲动而鲁莽,当然,你并不冲动鲁莽。理由是绝不妥协废黜我这个太子妃。”歌细黛仰起脸,在迷朦中定定的望着景玄默。   “对。”景玄默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他感觉到她的目光悲而切,似是带着鲜艳的血色。   “那么,”歌细黛笑着,将眉一挑,笑得薄凉的深冬的夜风,沉缓而有力的问,“太子殿下打算何时将我这个‘祸害毒妇’除去呢?”   景玄默那能看穿人心的透澈眸子里,第一次有了茫然之色。   歌细黛笑弯了眉,笑出了她常有的温软平和,“太子殿下在国泰民安之际登基,自要开辟太平盛世,要当一代千古明君,万不能容我这个‘祸害’再继续毁了太子殿下的千秋声名,对不对?”   她笑得有多温软,语声有多平和,她的心里就有多疼多钝。   “至少要等到太子殿下坐稳了皇位,把该除去的顽固之徒除去了,把那些皇兄皇弟王爷权臣们压得死死的,把皇权集中到手,步步腾云,凌驾天下。再上演一出昏君幡然醒悟的戏码,顺应民心的把‘祸害’灭掉,从此韬光养晦,创王者霸业。对不对,太子殿下?”   歌细黛把手从他的掌中缓缓的抽出来,捏出怀中的一方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被他触碰过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一寸肌肤也不放过,笑意浅浅的映在唇角。   夜色猛得冷了几分。   半晌,景玄默的手掌空空的僵持着,艰涩的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桃妃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她在很努力的活着,很想活得好一些,而你,你觉得她再无可利用的价值,就毫无留情的杀了她。”歌细黛的情绪有些波动了,“她为你所做的一切你都忽略不计,只因为她再无利用价值了,她就该死?她就该牺牲?”   景玄默皱着眉问:“你怪我杀了她?”   “我并不是怪你杀了她,我只是在说这件事。”   “这件事?”   “你没有被利用过,当然体会不出棋子的心情。”歌细黛说得很自嘲。   ‘你做千古名传的明君,祸害毒妇我来当。’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被利用。看到桃妃之死,她想到了棋子的下场,想到了那个再无可利用价值的自己,想到了被牺牲被绝望的命运。这一世,她不准自己在犯同样的错误,可她深深的意识到,她身边这个男子,比上一世的那个男子更无情、狠辣、凶残,手段深不可测。   桃妃的今日,岂不就是她的明日?歌细黛不得不清醒了,不能陷入他设的迷阵里,而沦落至上一世的境况。   果然是,心动的人是斗不过心狠的人。   果然是,要守住自己的心。   果然是,果然是要比他更无情、狠辣、凶残,才能有资格自己选择在他身边多久。   她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这般刻骨、忌惮?她被谁利用过,当过谁的棋子?景玄默不得不正视她的害怕,沉声道:“你认为我在利用你?”   歌细黛一笑,不恼、不怒、不怨、不悲,笑得毫无生气,“太子殿下敢不敢承认。”   “不敢,”景玄默说得干脆,语气平静,“无中生有的事,我从不敢承认。”   “太子殿下一次又一次的演戏,就是在让别人知道是我影响了太子殿下,使太子殿下变了,变得荒唐、暴戾。到时候,太子殿下顺其自然的以‘爱’我为理由,铲除异己,集中皇权,再及时英明的‘大义灭爱’。”歌细黛眼神讥诮,“太子殿下好算计,好手段。”   景玄默笑了,清声的一笑,想去牵她的手,又怕再看到她嫌弃的擦手的样子而心痛到极点,便学着她捏了捏手指,温柔的道:“怪我这些天表现的不够好,让你又没有安全感了。”   歌细黛只是牵牵唇角,异常的冷静,“一定是我表现的太好,才让你误以为我会是个好的棋子,能被妥妥的利用。”   “哦?”景玄默眯起眼睛,看着她那让他喜欢的冷静,这份冷静,却在此时使他异常的讨厌。   “我所愿的是人为鱼肉我为刀俎,所图的是成为最荣贵的女子,”歌细黛一笑,眼睛很亮很利,能穿透一切迷障,缓缓地说道,“且不管新皇是谁,我要当皇后。我会一直在权衡,谁得势我就依附谁。”   头顶上,凉凉的月光穿过掩映的树枝,落在她身上,显得意外的明亮。她站在明亮里,如一棵高贵的沉香树,在她的衣袖里,是捏得很紧的手指,手指间捏住的是她的硬起的心肠。   景玄默只是点点头,清声道:“如此说,我要多努力才行,要配得上你的赏识。”   沉默,两个人都沉默了。   只有丝丝的疼意夹杂在寒风里,一波一波的散了开去。   忽而,景玄默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身子,将她揽在怀里,一丝叹息盘在她的耳畔,“我该说些什么,能让你放心?”   “太子殿下,听我说,”歌细黛抬起双臂,攀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深深的一吻,亲亲热热的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笑意温软的道:“第一,收起你对我的虚情假意;第二,未经我的允许,不得触碰我寸毫。”   景玄默的心猛得一疼,她的话语透骨的冷寒,冷寒得他僵了。   “第一和第二我都不接受。”他说得很坚定,猛得一推,将她推按在树杆上,温热的吻就落了下去,吻在她的唇瓣,用湿软的舌头去启开她的齿。   他吻着她,吻得很热烈,那是他最诚实的告白,他相信她能体会得出他的真挚。   她任由他吻着,一动不动的,像个冷冰冰的雕像。   他的吻渐渐的停歇了,渐渐的无声的滑开,怆然的垂下眼帘,无数苍凉积在胸腔。   她笑了,寒意四面八方突起。她介意的用手帕擦去他的气息,手指一松,手帕落在地上,她非常介意的抬脚踩了踩手帕。   “为了我们能合作的愉快,太子殿下还是接受的好。”歌细黛放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她的背影倔强而冷漠,慢慢的融进了晨雾里。   想必是雾气太大,她的眼角痒痒的,她轻轻的用指腹揉了揉,湿湿的。   回到东阳殿的寝宫,青曼已备着温水等候。   “以后,我有田田侍候就行了。”歌细黛挥挥手,遣退了青曼。   青曼稍是惊讶,还是应是,退下了。   洗漱后,歌细黛上了床榻,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景玄默就到了。   她本是要提出分床榻而睡,床幔撩开时,景玄默的怀里抱着一床被褥,示意她往里面挪一挪。   歌细黛想了想,裹着被褥往床里面挪了挪,翻个身就睡觉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合盖一张被褥的,是他搂着她睡。   如今各睡各的,倒真有些奇怪,特别是心,已是黎明,却还不消停。   也不知道是何时熟睡的,当歌细黛醒来时,临近晌午。她伸手摸了一摸,旁边的被褥里早已凉。   青曼没再上前侍候,而是田田为歌细黛梳妆。歌细黛眼睛一暼,望着摆放整齐的膳食,便拨下两根头发,扔进了蘑菇汤里,用勺子搅了搅后,道:“田田,将膳食端着,我们去御膳房。”   谁知,她们刚走出房间,青曼道:“太子殿下已去过御膳房,辞换了御膳司的掌事。”   歌细黛一怔,景玄默竟然已想到了。是啊,他的耳目众多,心思又极其细密,就算猜不出别人的计划,也会主动的实施。   她抬首望了望天,这天,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的齐心合力不变,各方面都不变,就是太子想吃肉肉要动点小办法~ ☆、第75章 《荣华无量》0075   是个阴天,乌云黑沉沉的盘在广和园的上空。   就是这样一个阴天,发生了皖国历史上一次惨烈的宫廷政变,史称:广和园之变。   这日,太子殿下景玄默很忙。   清晨之际,景玄默在拜见了皇帝老子之后,就悠闲的于园内散步。散步到了二皇子恭王景奇天所住之处时,不由得想到了在太和殿里,恰逢恭王的侍从来报,说是恭王身体有恙,按御医吩咐,需卧榻休养。   于是,景玄默便到榻前看望二哥恭王,看到恭王的脸色很不好,就问起缘由,原来是患了急性的痢疾。   患了痢疾,是需要卧床安静的休养。这是隐疾,没有比它更好的病疾而避门不出的了。   景玄默若有所思的问道:“二哥的身体一直不错,怎会突患急痢?”   恭王叹了口气道:“真是始料不及。”   景玄默想了想,直接问:“莫非是膳食的缘故?”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很容易得痢疾的。恭王知道太子一心想要弄个明白,不弄明白绝不罢休,为了赶紧把太子打发走,他作出恍然找到根源的神情,“可能是的,就是在食用了早膳后开始不适的。”   景玄默颌首,清声道:“二哥安心休养,我让太子妃为二哥留些蒲萄酒。”   “蒲萄酒?”恭王只品尝过一次蒲萄酒,是极其稀罕的贡酒。   “太子妃备了一桶蒲萄酒,准备傍晚时分办个酒宴,邀些近亲品鉴。”   恭王将手一拱,满心期待,“有劳太子跟太子妃说一说,请太子妃留些。”   “会的。”景玄默从恭王所住之处离开,便径直前去御膳房。   到了御膳房,于众目睽睽之下,宣来了掌事,景玄默开口就道:“恭王食用了御膳房备的早膳,患了痢疾,你该当何罪?”   御膳房的掌事愕然,跪地叩首道:“都是新鲜食材,请太子殿下明查。”   景玄默斜眼睥睨,慢条斯理的问:“你是指恭王在说谎?”   御膳房的掌事一惊,赶紧说:“下官不敢。”   景玄默历来果断,不与他废话,当即宣道:“暂革你御膳房的掌事一职,待回京后交由刑部盘审。”   御膳房的掌事怔了怔,诚惶诚恐样。   景玄默眼睛一扫,扫到了墙角处一个在劈柴的少年,命人将此少年唤来,道:“暂由你代掌御膳房的掌事一职,今明两日的膳食不得有任何差错。”   这个不起眼的少年懵住了,一副很老实巴交的样子,连叩谢都忘记了。   太子殿下刚转身离去,原御膳房的掌事就满脸的不悦。太子的身份虽是尊贵,他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由太子一句话就暂革的。他站起身,拍拍膝上的泥土,很是焦急,以免误了大事,便要去找人商量对策。他刚迈出一步,肩膀就被那少年攀住了。   少年一脸的无辜样,憨憨的道:“小的就一劈柴的,那有能耐代掌御膳房的掌事啊,啥也不懂啊。还是您来,小的给您候在左右唯首是瞻。”   原御膳房的掌事心中一喜,自然要推辞一番,“你是太子殿下新委任的新掌事,我是待罪之身,你说这番话是置我于何地啊。”   “小的就是名义上的,实际上还是您来继续主事,您来您来。”少年满脸的诚恳和期待。   能够不影响大局,那就暂且这样,免得事情惹大了不易收场,在此时出任何乱子都是致命的。于是,原御膳房的掌事又推辞了一番,最终表现出很是勉强的接受了。   当景玄默回到东阳殿时,已是午后。   歌细黛刚游园归来,与景玄默相差十余步,踏进了东阳殿。如今,徐知达皇后被禁足,太子妃殿下颇为显赫,公主、王妃、贵妇们自然要登门拜访。总在殿内无话可聊,歌细黛就领着她们在园内四处游玩了一番。   景玄默寻找了一圈后,询问青曼:“太子妃呢?”   “嗯?”歌细黛已回应。   四目相对时,两人的心都簌簌的疼得发紧。   景玄默生硬的将视线移开,克制着情潮急涌,伸手一引,将她引向屋内。   歌细黛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与他保持距离确实很辛苦。然而,比起拥有独立的自我,能自己选择在他身边多久,任何辛苦都变得可以忍受。   “你傍晚时办个酒宴,邀他们品鉴美酒,怎么样?”景玄默指着桌上放的一个酒桶,和一份宣纸上的名单。   歌细黛笑容明朗,“我要知道你的打算。”   屋内响起了长时间的低声对话,他们俨然就像是共同合作,一人为了皇帝之位,一人为了皇后之位。   两刻时辰后,景玄默出了屋,回首道:“我让熙华还有暗卫们留在殿内保护你。”   “有暗卫们就行,你还是带着熙华在身边吧。”歌细黛了解熙华的重要性,他武功很好,还很懂得见风使舵,与景玄默的配合极其默契。   景玄默沉默不语的深深望她一眼,眼神里有柔和的笑意,转身带着两名侍卫就出了东阳殿。熙华和暗卫们都受命保护太子妃。   熙华和暗卫们是景玄默的盔甲,他将盔甲给了她。   临近傍晚时,细雨绵绵。   景玄默闲适的在园中散步,甩开了尾随的眼线,不经意的就散步到了园外的京府兵大营。   京府兵负责值守园外,是以左统卫陶子杰为主,中司卫李云州为副。   景玄默仿佛是恰好遇到了李云州,便闲聊几句,由李云州带着他视察南门与北门的防卫。偌大的广和园只有两门能出入,南门离皇室们所居之处较近,北门至南门要半个多时辰。   当他们到了北门处时,才寻到了陶子杰,陶子杰正在军营外擦他的靴子。   景玄默侧目问:“他是何人?”   “回殿下,正是左统卫陶大人。”李云州拱手,又连忙提醒道,“陶大人。”   陶子杰一看,是太子殿下,赶紧道:“京府兵左统卫陶子杰参见太子殿下,”见细雨密集了些,提议道,“请太子殿下帐内避雨。”   太子的两名侍卫在帐外候着。   景玄默进了军帐中,冷视着陶子杰,质疑的道:“你是何时授任的左统卫?”   陶子杰尴尬的笑道:“臣任职已有三年之余。前不久,正是微臣进的太子府,将府兵调回的。”   景玄默眸光一寒,“那位将府兵调回的左统卫,我是见过的。而你,你到底是何人?”   陶子杰怔了怔。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把太子府的府兵调走时,他可是将详细名单跟太子汇报了一番的,太子竟是不记得了。   “冒充朝廷命官,此罪当诛。”景玄默字字阴狠,突然将手一抬,衣袖一甩,一枚银珠非常明显的朝着陶子杰击去。   陶子杰的反应极敏捷,下意识的就拨出腰间匕首,去挡落那枚银珠。   匕首刚滑出鞘,陶子杰的后心处猛得一疼,他转过身挥起匕首刺向背后,胸膛又结实的被捅了一刀,映入眼帘的是李云州。   李云州的手里握着一柄长刀,长刀又朝陶子杰的胸膛里捅了捅,再用力将刀拨出,鲜血四溅,冷道:“敢胆行刺太子殿下!”   陶子杰呕出一口血,意识到事态突变,捂住伤处,一咬牙,身形一展,便要凌空冲出军营。   李云州眼急手快,长刀一砍,陶子杰的人头落地。特别的干脆利落。   景玄默站在窗前,遥看向远处巡视的卫兵,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宁静。   “太子殿下。”李云州将搜出来的京府兵虎符呈上。   虎符一直是由统卫所掌,府兵们见虎符如见统卫,府兵也唯有虎符才能调遣。   “你就是新任京府兵左统卫。”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是。”李云州收起了虎符。   京府兵里有二皇子恭王的人,自然也有太子的人。   景玄默低声向李云州交待了许久,才踏出军营。他戴上掩雨的斗篷,无人识出是太子经过。   已是到了傍晚。   歌细黛按景玄默留的名单,将人一一的都请到了东阳殿。   毁了那份宣纸名单后,歌细黛才款款的进入正殿,笑容平和亲切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在殿内正中间,那只木桶早已摆好,众人已围绕木桶议论多时。   “歌府的窖藏蒲萄酒仅有这一桶了,正逢佳节,我将它取来,一起品鉴一番。”歌细黛微笑着,她身着一袭华袍,美丽动人,很是端庄大方。   “皇宫里都难以品到的蒲萄酒,太子妃竟然有整整一桶。”人群里,宁王在轻声的惊讶。   瑞欣王接了一句,“太子妃的母亲是鄂国的公主。”   众人都明白了,鄂国产蒲萄酒。   歌细黛一笑,不置可否,她并不解释酒的来源。   木桶是封密着的,歌细黛命人将木桶打开,木桶盖刚一掀开,醇香的美酒味已飘了出来。   有人已暗暗流口水,有人则是心生警惕——平白无故,太子妃为何请众人来品酒?   丫环田田将夜光杯摆好,丫环青曼小心翼翼的倒酒。   如此稀缺味美的蒲萄酒,每一滴都十分的珍贵。每人一杯,木桶里已剩不多。   “各位请。”歌细黛举起了酒杯,含笑着,自顾自的先尝了尝,神色惬意。   每人各持夜光杯,有人轻饮,有人则在观察顾虑。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美酒啊。”瑞王大为赞赏。   “是好酒。”人群里有人附和。   歌细黛露出很欣慰很满意的笑,眼神流光般的扫了扫,将酒杯放在唇边,细细的品着。   景世开失声一‘啊’,席面上的杯子忽然倒了,他一口未喝的美酒眼看着就要流尽。   歌细黛条件反射般的奔过去,连忙扶起酒杯,而酒杯里只有所剩不多的美酒了。她的表情中带着惋惜和心疼,将景世开酒杯中的酒倒进了自己的酒杯里,滴滴难舍的。而后,将他的酒杯放回在他面前,让青曼再为他斟上一杯。   在青曼斟酒时,歌细黛轻饮着杯中酒,啧啧回味。   有部分的人猜测酒里有异物的,被歌细黛的这个举动,打消了顾虑。   熙华自殿外走过,歌细黛收到了暗示:这群人的随行侍从都被放倒了。   美酒有人在品着,有人在打消顾虑后开始品着,还有人无论如何也不饮,只是拿着酒杯,兴致勃勃的与别人攀谈。   歌细黛将未饮酒之人尽收眼底,一个一个的示意给田田。   田田禀道:“太子妃殿下,怀启王的侍从来通报,怀启王的夫人似有急事,请怀启王快些回去。”   怀启王一听,来的真是时候,正愁着如何拒绝品酒的。   既然是夫人有急事,歌细黛自然是不便挽留,就准许了怀启王先行离去。   然而,怀启王还是没能踏进东阳殿,就倒了。   怀启王离开殿后,田田又通报了几位王爷,均是王爷的侍从以各种理由,请他们的主子回去。   陆续离开正殿的,都陆续的先倒下了。   品酒品了两刻时辰后,有人就开始感觉不对,有些头昏。   歌细黛漫不经心的走到殿外,对左右侍卫道:“关门。”   殿门顷刻间就被关上了,众人迷迷糊糊的察觉到有诈时,已晚。   “太子妃。”田田见歌细黛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扶她。   歌细黛忍着眩晕,对田田道:“解药呢?”   “太子妃你累了。”田田扶住她,将她往寝宫里搀。   “把解药给我。”以防万一,歌细黛将解药放在了田田的身上。   “解药被青曼骗了去。”田田恼极。   青曼道:“药效只有一夜,太子妃不如早些休息。”   歌细黛一笑,淡淡地道:“我只是担心太子一个人应付不了。”   “只要太子妃安然无事,太子什么也不担心。”青曼如是说。   太和殿里,皇帝老子正在跟太子殿下弈棋。   这时,内侍总管白公公缓步进殿,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声音也很稳,“陛下。”   “说。”景盛帝将棋子落定。   白公公自作主张的上前,俯在景盛帝耳旁非常轻的说了一句:“启禀陛下,三里外有大军逼近广和园,口号是:拥太子,清君侧。”   景盛帝听罢,面色稍稍的一沉,随及就恢复了常态。他神色不明的起身,步伐稳健的、慢慢的踱向殿外。   景玄默似乎毫无察觉到异样,将手中所执的一枚棋子,轻轻的落在棋盘。   走到殿外时,景盛帝霍然拂袖,忽地一声令喝:“将他拿下!”   顿时,大殿之门猛得关上。自殿内的侧室瞬间涌出三十余名劲装暗卫,手持利器,将景玄默团团围住。   殿内,冷肃森寒,景玄默被困在杀气中央。   殿外,景盛帝目光沉凉,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负责守卫广和园园外的京府兵左统卫,也就是景玄默刚提拨的长官,李云州急步而来,享道:‘活L党已到园外,势必强攻,似乎是太子的拥兵。乱党的数量远在园外的卫兵之上,众寡悬殊。”与此同时,一名御林军也向皇帝老子享报了一个晴天霹雳一一负责守卫广和园园内的歌空明歌大人,连同超过半数的御林军,皆昏迷不醒。 ☆、第76章 《荣华无量》0076   拥太子,清君侧   太子殿下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谋反弑父?   雨停,狂风乱起,那风却似从冰天雪地吹来的凛冽寒风,能将人心活活的穿出一个血洞。   景盛帝的眼神晦暗深沉,铁青着脸,在一瞬间的愤慨后,他冷静了下来。毕竟是九五之尊,毕竟外有乱党造次,间不容发。此时不能自乱阵脚,要沉着。   皇帝老子的直隶禁军们都严阵以待,似结实的墙盾般护守大仪殿。   漆黑的夜幕,昏暗而沉闷,气氛诡异的森寒。   身为一国之君,在皇权动摇的紧要关头,可不能一直沉默。   景盛帝神色严峻,沉声道:“外有乱党之事,谁也不可声张。”   一旦危机泄露,势会造成园内皇宗们人心惶惶,局势将难以掌控,必要先稳住人心。   “即刻前往东阳殿,一干人等全都……带来。”景盛帝沉声下令。话到嘴边的‘拿下’,换成了‘带来’。这一干人等自然就是太子妃及太子的随从。   禁军副指挥使应是,命禁军火速赶去东阳殿——太子殿下的居处。   景盛帝又沉声道:“速去传朕的旨意,所有皇亲皇嗣及其所有家眷立刻前往无量佛塔殿,就说朕要设坛,在子时,为百姓祈求福祉。”话毕,他叮嘱了一句,“就说人多过于繁扰,一律不得带家仆,带齐家眷。”   数名内侍分头去传旨了。   园外有动乱,要先安定园内。一是为了控制形势,二是避免里应外合。   景盛帝接着下令,“传朕旨意,还能动的御林军全部归入禁军,派去护守无量佛塔殿,所有人寸步不得离,违令者斩。”   禁军副指挥使应是,派属将去传令。   皇亲皇嗣都集中一处,严加保护,不可无谓的损伤一人。至于皇亲皇嗣的家仆们,到时候,若被局面所迫,皆要成为人肉盾牌,命卑如草芥。能成大事者,必是有自己的判断,何为贵,何为卑。   如今,安排妥了园内,当务之急,需要先知道乱党是那支军兵,再行对策。京府军?御林军?皇城衙军?抑或是距离广和园较近的徽县和津县的驻守军?   很显然,皇帝老子没想到会有人造反,而且势头如此之猛——乱党数量远在园外的卫兵之上,千钧一发。   看定李云州,景盛帝命道:“速传左统卫陶子杰见朕。”   “陶子杰,已被臣手刃。”李云州躬身拱手,无一丝惧意,说得理直气壮。   景盛帝一怔,内侍总管白公公已上前一步,有护主之意。   “有人怀疑陶子杰有谋反之心,故取了其首级。”李云州眸中坚毅之光闪烁。   白公公又上前一步,挡在皇帝老子和李云州之间,拂尘里暗藏的软剑一触即发。   景盛帝负手而立,阴沉着脸凝视这位胆大妄为的少年,约摸二十余岁,浑身一派刚硬的气息,令人能轻易的想到一只豹子。   李云州双膝一跪,双手一呈,“乱党逼近,臣自作主张持虎符为令,调整了卫兵部署。臣交还虎符,特来请罪,望陛下恕罪。”   景盛帝使了个眼色,白公公将虎符取来,呈给景盛帝。皇帝老子手握虎符,示意白公公退下,已变了脸色,看上去很平静,神情难测,沉吟道:“朕姑且饶你,速去查探乱党是何人领首,可戴罪立功。”   园外的的京府军是抗衡乱党的主力,军中不可没有统帅。此人有几分英勇威猛,不妨暂时一用。   李云州一副非常严肃的思索样,思索了一会,忽的云开雾释,拱手道:“既然乱党是太子的拥兵,不如将太子带到园外,当着乱党的面,取太子的首级。用首级号令乱党,乱党没有了主心骨,自会降服。”   真是无比简单的方法,园内如此多的暗卫和禁军,还会控制不住一个太子?这么一个简单的方法,皇帝老子不是没有想到,是他有别的疑虑。   “李大人的主意不错。”歌细黛领着太子府的随从走来,拍了拍手掌,笑了笑。歌细黛虽是喝了有迷药的美酒,在她很认真的坚持下,青曼还是将解药奉上了。   景盛帝冷目圆睁。   歌细黛款款行礼,“臣媳参见陛下。”   景盛帝淡淡的颌首,见她这般镇定自若,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困惑。   李云州微一躬身,“臣参见太子妃殿下,多谢太子妃殿下褒奖。只是,这不错的主意并非是臣所想到的。”   皇帝老子深沉的目光箭一般的飞了过去,紧盯着李云州。   “哦?”歌细黛替皇帝老子问了一问。   李云州偏偏还就不打算说了,拱手道:“臣立刻去查探乱党的领首。”   景盛帝朝暗处的两名侍卫道:“保护好李大人。”   两名侍卫应是。   李云州恍若不懂所谓的‘保护’是‘监视’,步伐稳健的出了大仪殿。   短暂的沉默后,歌细黛恭谨垂目,道:“陛下,请速发诏书,革去京……”   不等歌细黛说完,景盛帝神色不明的唤道:“白公公。”   “在。”白公公上前。   “你持尚方宝剑,传朕口谕,撤去京府军统卫、御林军统卫、皇城衙军统卫,胆敢有异议者斩。带虎符,回京调兵。”景盛帝在关键之时,所信任的就是这位跟随他十余年的宦官。   “是。”白公公语声浑厚如雷。   歌细黛保持着垂目,她未说完的话,便是:请速发诏书,革去京府军统卫、御林军统卫、皇城衙军统卫一职,派可信之人点兵集结,反包围乱党。   景盛帝回首,朝正殿望去,沉声道:“将门打开。”   殿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依旧闲适的坐在棋盘旁的景玄默,三十余名暗卫手持利器,将其包围之势。   景盛帝沉声道:“你们一路护卫白公公。”   暗卫们似一阵疾风般,跟随白公公,倾刻间刮出了大殿,隐入于夜色里。   景盛帝一个眼色,早已备好的弓箭手,齐涌至殿门处,将箭对准了景玄默,箭在弦上。只要皇帝老子再使一个眼色,箭将如雨,景玄默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歌细黛静静的看着,手指在暗暗的捏着。对于皇帝老子的性子,很是难以揣测,她的确有些担心。   皇帝老子深沉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如往常一样清冷宁静的景玄默,他只是坐在那里,神态自若。如果他脸上有一丝慌乱、畏惧、惊恐,皇帝老子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放箭。这就是景玄默,十余年间,皇帝老子一直在心里重复的:这才像朕的儿子。   再有八个多月就是让位之时,太子殿下却还要血流成河?   往昔无数种种都历历在目,一团寒雾掠过景盛帝的眉梢,无声的漫了开去。   景玄默却在这时开了口,遥向皇帝老子深深叩首,道:“儿臣认为,不妨再派人调遣徽县和津县的驻守军,虽说远兵救不了急,却是有备无患。徜若敌众我寡,便能耗着打持久战,等待援兵。”   景盛帝沉声道:“徽县和津县的驻守军,也成了你的势力?”   景玄默缄口不语了,不解释,也毫不心虚。   “陛下……”歌细黛刚一开口,便被景盛帝打断了。   他凉凉的道:“你是想跟朕说,乱党喊的‘拥太子,清君侧’的口号是欲盖弥彰,攀谄太子殿下的用意太过明显,其中必是有诈?”   歌细黛一笑。   “还想说,太子殿下若有谋反之意,绝不会与朕下棋而束手就擒?”景盛帝眯起了眼睛。   此女巧言辩论的口才,皇帝老子已经见识过。   歌细黛微微躬身,诚然道:“陛下英明。”   正在这时,禁军副指挥使轻声禀道:“启禀陛下,皇亲皇嗣们均陆续进了无量佛塔殿,除了宁王、瑞欣王、五皇子……”一连串名单读的皇帝老子已不奈烦,“他们都在东阳殿的正殿里昏睡着。”   景盛帝微微一诧,本以为他会追问为何那么多人昏睡在东阳殿,却是问道:“除了这些人,其余的全都进了无量佛塔殿?”   禁军副指挥使怔了怔,如实道:“属下失职,这就去点查。”   “不可打草惊蛇。”景盛帝此话说的很轻。   待禁军副指挥使刚一出殿,皇帝老子眼神一抛,便就有一名侍从悄然跟出。连儿子都无法全信,自然是可信之人甚少。   方才被派去‘保护’李云州的侍卫奔来,传来急报:“乱党开始强攻,李云州大人在率兵抵守。乱党的数量众多,已将南北两门围堵蛮攻。”   可想而知,南北两门一旦攻破,乱党洪水般涌入,危机重重。   景盛帝不动声色,在亮如白昼的火把照耀下,神色平静,道:“传朕口谕,取乱党一枚首级者,赏银五十两;取乱党十枚首级者,赏良田一亩;取乱党一百枚首级者,封爵。”   “是。”   “再传朕口谕,及时醒悟,在阵前起义者,朕一概饶恕。阵前起义者取乱党首级一枚,赏银六十两;取乱党十枚首级者,赏良田一亩一分;取乱党一百枚首级者,封爵可世袭。”   “是。”   “再传朕口谕,取乱党领首的首级,封王加爵,赐良田百亩,授免死金牌。”   “是。”   歌细黛眼中露出了轻松的喜色。皇帝老子有条不紊的一道一道的诏布口谕,在敌众我寡的局面下,如此大手笔的奖赏,不仅能鼓动军心,还能激励乱党倒戈。   说起免死金牌,皖国早在开国之初,为元勋们颁授过。免死金牌是除非犯了谋反罪,任何罪都可免除不予追究。而如今,有免死金牌的只有太子殿下,太子的这块免死金牌,是天圣皇后的死换来的。   既然乱党号称是太子的拥兵,为何不挟太子以令乱党?皇帝老子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测。   景盛帝眉宇间煞气一显,锋锐无比,微一沉潜,好整以暇的暼向歌细黛,道:“你说吧。”   歌细黛一怔,可以说话了?她肃然的道:“一些事情,臣媳也并不完全清楚。”   “说你清楚的。”景盛帝的神色不明。   歌细黛也不推辞了,在这种时候,最好是要知无不言,“今日清晨,太子殿下去了御膳房,暂革了御膳房的掌事一职,却并未限其自由,并交由一名砍柴的暂领掌事一职。臣媳若无猜错,砍柴的便是太子早已安排的耳目。为的就是在御林军的伙食里下药,将他们迷昏。”   皇帝老子在听着。   “晌午时,太子殿下去了园外京府军的大营,把原统卫陶子杰果断杀除,将虎符交给了李云州,让他以虎符为物号令卫兵。追溯这位李云州的阅历,能发现他在七年前是太子府的府兵,后来,仕途顺畅,在京府军中举足轻重。此人,应是太子殿下的势力。”歌细黛隔空望着景玄默,字字说得淡然,却满是凛然。   皇帝老子的脸色变了变。   歌细黛习惯性的一笑,“臣媳受太子殿下所托,将部分人选瞒过陛下,暗中邀进了东阳殿,请他们品鉴蒲萄酒。太子殿下事先在桶里下了药,应该是与御林军所服下的药效一样。有人喝了美酒倒下了,有人心生猜忌,没有喝,便就在出府时倒下了。如陛下所知,他们都躺在东阳殿的正殿里。”   皇帝老子默而不语,在盘恒着什么。   歌细黛说得云淡风清,“臣媳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有谋反之意,仅凭太子的所作所为,若要谋反弑君,”她平静的看向景盛帝,“此时的园门都将打开,迎接乱党进园内大肆扫杀。”   皇帝老子眉心一皱,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紧了紧。   歌细黛的声音平常,轻描淡写,“如果太子殿下有谋反之意,被迷药迷昏的,就将是这些手持弓箭对准太子殿下的……大不敬之人。”   一片沉默。   在短暂的沉默后,歌细黛又说话了,她会慷慨激昂的表述太子殿下的忠心?会信誓旦旦的证明太子殿下的大义?她没有,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企求、渴盼、希望、真切……,那些关于说情的意味,在她的情绪里丝毫寻不到踪迹。她只是简单的说了五个字,“请陛下明鉴。”   然后,她微垂着眼帘,那眼眸里却有着如何也隐不去的光芒。   请陛下明鉴。   皇帝老子陷入了沉思,沧桑的面容上,丝丝倦意轻轻的浮现,又轻轻的褪去。   夜风吹得冷了。   禁军副指挥使急步归来,向景盛帝禀道:“属下查点了皇亲皇嗣,唯是不见二皇子和七皇子。”   景盛帝若有所思,沉声问:“二皇子与七皇子的家眷如何说的?”   “二皇子用过晚膳,身体好了些后,在园内散步。”禁军副指挥使说道,“七皇子贪玩,也不知道去何处玩了。”   景盛帝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无下文。   远处传来的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使阴沉沉的夜色宛若野兽般张牙舞爪。   景盛帝神色莫测的望向殿内,看定景玄默,阔步拾阶而上,挥挥手,让持弓箭的禁军都退下。   “儿臣叩谢父皇。”景玄默伏地叩首。这一叩,叩的不是饶命之恩,而是信任之意。   “说吧。”皇帝老子迈进殿内,端坐于棋盘前,执起棋子,与太子殿下继续弈棋。   两人弈棋,那画面定格住,似乎是景盛帝在跟年轻的自己的对弈。   半晌,景玄默清声道:“儿臣察觉到有异样……”   “察觉到有异样?”景盛帝最为关注的就是这一点,太子是如何察觉到有异样的?京城里,到底有多少太子的势力?那些皇嗣们的身边,到底有多少太子的眼线?太子又是如何在悄无声息的运筹帷幄,如何在审时度势的总揽大局?   如此重大的异样,皇帝老子竟没有察觉。这是第一次,皇帝老子发现了太子的沉稳非常人所能参透。他表面上清淡宁静,不张扬不花哨。他低调的治洪灾、灭顽寇、剿山匪、平潘王、伐蛮夷,已让皇帝老子见识过他的宏略及果敢狠辣。殊不知,这位看上去无外戚势力、无权臣攀结的太子殿下,竟在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织了一张广而密的人脉之网。   景玄默似乎是无意的避开了皇帝老子的关注点,道:“是,儿臣察觉到了有异样。就开始设想,如果有人在广和园里发动政变,会如何行事。”   皇帝老子将手中的棋子落定。   “胜算最为大的,便就是策反一支京军作为主力,从京城围攻而来。策反值守园外的营兵长官,再策反园内营兵长官,里应外合。然而,儿臣不知道政变的具体细节,自知不能坐以待毙,便主动出击。”景玄默神色淡然,语声也颇为平常。   在两人弈棋的同时,景玄默把他的初衷都叙述给了皇帝老子。   景玄默为了有人在膳食里下药,便暂革了御膳房掌事一职。如果那位掌事敢面见陛下弹劾太子殿下越权,说明此人行事光明磊落。殊不知,此人心中有盘算,选择了隐忍。景玄默命那位暂理掌事,也就是劈柴少年监视此人的动向,发觉此人欲在禁军的膳食里下毒药。于是,此人被劈柴少年所暗杀,按景玄默的指示,在御林军的膳食里加了迷药。   至于为何杀京府军的统卫陶子杰,景玄默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即无证据证明陶子杰参与政变,也无证据证明陶子杰没有参与政变,因此,杀死,以免后患。   这也就是李云州所说的:有人怀疑陶子杰有谋反之心。   李云州确实是太子的势力,他曾是太子的府兵,后来,太子见他英勇威猛,就暗中扶持他,使他的仕途顺畅,得到了京府军参军一职。此次,与陶子杰共同值守广和园的本不是他,是他制造了一场变故,从而目的达成。   被问起为何以品酒为名义,迷昏皇亲皇嗣们时。景玄默说道:以免有内应,以免有人趁机滋生事端。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初衷,他察觉到有人要发动政变,无法有足够的把握让皇帝老子相信他的判断,只有先下手为强,不动声色的把各个关键环节重新部署。   歌细黛就在正殿外听着,不禁,她的心里有翻涌,多么相似啊!   上一世里,景世开在祈山行宫谋反时,采用了三点战术:有外兵,有内应,以及买通御膳房的掌事,在膳食里下毒。   不同点,就是下剧毒与下迷药。还有一点不同,在谋反前,先是在京城放出谣言,说六皇子与一位皇妃有染,被皇帝捉奸后,愤而谋反逼宫。   如果没有景玄默的高瞻远瞩,此时的广和园势必已被乱党烧杀中。   不由得,歌细黛诧异,景世开被迷昏了,无法主事此次政变,而似乎,景世开也没有参与,即使是参与,也仅限于知情而已。那么,是谁在幕后主使?难道,上一世里,景世开是有一位极其神秘的幕僚?   这时,一位身负重伤的暗卫纵马而来,呈上密封军报。   景盛帝看罢,暴怒的神色突起,慢慢的被压了下去。   原来,白公公将要抵达京城,便遭受埋伏,是一批手持铁钩链刀的黑衣人。正在拼杀时,就出来另一波黑衣人截杀,让白公公速带人走。白公公进了京,开始按景盛帝的旨意,撤去诸军统卫,忽而听到谣言四起,道是‘太子妃与闲清王通奸被捉,被皇帝下密旨废黜,太子不服,因痴爱太子妃成恨,愤而谋反逼宫。’   白公公连忙差人将此事回禀皇帝老子,是在暗示:有人在京城放出谣言,为谋反在造势。   显然,太子谋反是假,那么,这次宫廷政变是谁的策划?   与此同时,京府军来报:听闻陛下的悬赏,乱党内部动荡。再有李云州勇猛镇守园门,一片凶残惨杀,乱党节节败退。谁知乱党的首领及其残兵丧心病狂,挟持了七皇子,被围困于园外的北宇亭,在指骂太子殿下出尔反尔的设计陷害,想见陛下诉说冤由。   景盛帝拍案而起,沉声道:“太子。”   ”儿臣在。"”把你七弟救出来。”这是命令。 ☆、第77章 《荣华无量》0077   已是黎明。   景玄默策马出广和园,刚到了南门,便看到遍地尸体,鲜血在雪地里泥泞一片。有不少疯狂的营兵,正在骨堆里抢着人头数。景盛帝开出的奖赏条件很诱人,许多乱党在阵前起义。   经过一夜的厮杀,乱党损失惨烈,无数生命在政变中阵亡,为牵连更多的冤魂拉开帷幕。   在离北宇亭不远不近的地方,景玄默勒马先是观察了一番。视线跃过一重又一重的营兵围墙,便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狼狈的被困在亭中,挟持着昏迷中的七皇子。面具男子不时的变换着方位,以防有人偷袭,十分的警惕,如惊弓之鸟。声音凌厉的嚷道:“快请陛下来见我,否则,我杀了七皇子。”   景玄默看定面具男子,那男子一袭黑袍,不住的在凝神提气,显然是负伤不轻,在极力强撑着。   “太子殿下策划谋反,却在生死攸关之际抛下同盟,真真卑鄙小人。请陛下来见我,我定要原原本本的诉冤。”面具男子狂笑一通。   京府军们将北宇亭围得水泄不通,都跃跃欲试的想要取乱党首领的首级,怎奈人质是身份尊贵的七皇子,皆不敢冒然上前。   景玄默漫不经心的将视线移了开去,闲适的翻身下马,丝毫不打算立刻上前,而是折身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不如就耗一耗那面具男子的耐心,磨一磨他的戾性,激一激他的狂癫。   刺鼻的血腥气味在阵阵乱窜,慢慢的浓烈起来,随着一轮红日的冉冉升起,昨夜的残暴恐怖都逐渐的清晰。   “皇上怎么还不来?他是不是被太子软禁了?太子阴险狠毒,你们这群愚蠢之徒竟都被他所用,小心死无葬身之地,愚蠢!”面具男子厉声的大笑,身子已经不稳的背靠着亭台柱子。   营兵们已注意到太子殿下,自是猜不透太子在等什么。   景玄默静静站着,置身事外的,站在晨雾里。眸色凉若雪霜,宛如一株紫玉兰树,优雅颀长,华贵的无以伦比,染无数光华。   面具男子的耐心已耗光,犹似困兽,焦虑在折磨着他,嘶心的吼道:“皇上竟然不来,他不想要他的儿子了?”   营兵们都看向统卫李云州,李云州就在亭外,正盘腿坐在一堆尸体上,自己动手包扎着伤处,完全不搭理。   “你们快去告诉皇帝,如果皇帝一刻钟内再不出现,我就杀了七皇子。”面具男子撂下狠话,卡住七皇子脖子的手指加大了力道,随时都能要了七皇子的命,可怜的七皇子还在昏迷不醒。   营兵们有些急了,这七皇子若是死在他们眼前,皇帝追究下来,如何是好?   李云州开了腔,不奈烦的瞪了一眼,斥道:“吵什么吵?”   面具男子显然一愣。   “都派了八个人去通报了,你就好好等着吧,皇帝是你催就能催得来的?你以为你是谁?”李云州冷冷的朝亭内翻了一个凶煞的白眼,埋头继续包扎着伤处。   淡白缭绕的晨雾,似海潮般,一波一波的退了去。   面具男子丧气的挟持着七皇子,像疯了一般的发出阵阵尖厉的笑,笑声中难掩功亏一篑的怆然。笑声越来越弱,弱到后来,只有唇角沾着绝望的苦笑,瘫倚在亭榄。   当一束阳光斜斜的投射过来时,景玄默不经意的偏头看向北宇亭,目光冷然而凝定。他拢了拢衣袖,踏着尸体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李云州已经恭敬的站起身,营兵们似水波般的次序荡开,连忙让出一条道来。   “都退下。”景玄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清凉。   李云州向太子殿下微微躬身,随及一挥手,营兵们立刻散去。   面具男子抬起头看,对上的是冷淡讥嘲的目光,身子一阵,不由惊愕,怎么来的是他?皇帝怎么让他来?   景玄默缓步拾阶而上,扫了一眼七皇子,轻描淡写的低声道:“你不是要杀了他?我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你怎么还不动手?”   “你果然阴险狡诈。”面具男子细齿紧咬,戾气深沉。七皇子若死在乱党首领的手里,太子就少了一个对手。   景玄默清淡的道:“闲清王打得倒是好算盘,佩服。”   面具男子一愕,“你都知道?”   “知道的不多不少。”景玄默神色平常。   “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具男子不甘心,他一点也不甘心。   景玄默漠然的道:“我知道闲清王一直费尽心机的隐在幕后,选了二皇子恭王当扶持对象,终日虚虚实实的培值亲信。眼看着我即将登位,便定了在广和园动手。”   面具男子冷冷一笑。   “在政变之前,他先是在京城放出谣言,为谋反造势,说是太子有谋反之意。”   面具男子收起了笑意,面色冷凝。   “由于皇帝信任歌氏父子,便让歌空明率麾下的御林军值守园内。歌空明因其母亲的死,一直在错怪太子妃。闲清王看到了机会,就拉拢了歌空明,歌空明一心要报复,就同意配合。”   面具男子的脸色变了变,心沉了沉。   “有禁军指挥使歌中道在,闲清王担忧歌空明会临阵受歌中道的震慑,便处心积虑的对歌中道下了毒,使其只能卧床,无法随皇帝到广和园。”   面具男子怒哼了一声。   “京府军的左统卫陶子杰一直是闲清王的人,此次广和园一聚,皇帝正好派他负责值守园外,正是天降奇运。”   一想到陶子杰突然早死,面具男子愤恼异常。   “园内有了歌空明,园外有陶子杰,已是很安全的里应外合。闲清王心思精明,需要确保万无一失,就拉拢了御膳房的掌事,让他在膳食里做手脚,把皇帝的直隶禁军们毒死。”   面具男子震惊无比,震惊太子知道的很多。   景玄默知道的,远比任何人想象得到的多,他语声闲淡,“广和园内外已计划妥当,就需要有一支精英的主力。而这支主力就很特殊了,也是京府军,但它的组成很特殊。”   面具男子心生惶恐,不安了起来。   “恭王府、五皇子府、六皇子府、七皇子府、佳琳公主府、宁王府……”景玄默只是随便说出了几个,面具男子已是浑身一僵,呼吸几欲停顿,“是这些府的京府军组成。”   是这些府里的府兵组成,这些府的主人自然也是参与的政变。   想不到,景玄默想不到景氏宗室们,超过半数的人要与他为敌。想必他们都认为外戚势力庞大的恭王最值得攀附,何止是他们这样认为,就连朝中的一些权臣也在张望。   景玄默毫无怨意,心中凛然,脸上依旧沉静如常,“太子要谋反的谣言在白天放了出去,一支特殊的主力军趁着夜色出了京城,直扑广和园。闲清王知道皇帝必会派人回京调兵,就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想守株待兔。”   面具男子顿感狼狈的泄了口气,他不知道景玄默怎么知道的,自是不知道景玄默也派了一批人在附近埋伏,及时的为回京调兵的白公公引挡伏击,使白公公顺利回京。   “当主力军攻到广和园,在园外值守的统卫陶子杰就会打开南门与北门,率领京府兵一同涌进园内。园内有歌空明率麾下的御林军接应。三股军力齐齐的以雷霆之势杀向大仪殿与东阳殿。”景玄默忽而目光一转,沉思状的看向远处,视线落在阳光照耀下的无量佛塔的塔顶,“按照计划,当三股军力汇合时,禁军已多数被毒死,园内已无兵力能抵抗,手刃皇帝和太子轻而易举。”   面具男子狰狞的一笑,显然就是在大方的承认。   “到时候,皇帝被谋反的太子所杀,二皇子恭王英勇大义,愤而杀了谋反的太子。这江山皇权,就落到了恭王的手里。”景玄默收回目光,冷森的看定面具男子,“恭王,我说的对不对?”   面具男子的身子抖了抖,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大脑一片空白。   没错,在这张面具之下,正是那位突发身患痢疾的二皇子恭王景奇天。他在傍晚就偷着离开了广和园,纵马回京城,集结了主力军后,便挥军逼宫。意料之外的是,等待他的,并不是将园门打开的陶子杰,而是勇猛的李云州,还有皇帝阵压乱党的奖赏口谕。   “闲清王的计划得很完整,可谓是一盘好棋。”景玄默弯腰俯身,冷硬的逼视过去,低声凉凉的道,“你却浑然不觉的,成为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他忽而直身,负手而立,“闲清王所谋甚大,我猜他会在你登基之后,揭穿你弑君弑弟夺位一事,再以景盛帝胞弟的名义,发动政变,将你从龙椅上赶下去。”他一字字的冷言念道,“皇位就是他的了。”   景奇天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击打得几近颓废。   景玄默看了看昏迷着的七皇子,清声道:“如果政变失败了,你会死,你的几个皇弟势必也会受怀疑。闲清王倒还为你想了一个后策——让你挟持七皇子,到时,就能证明七皇子与你不是同一势力,没有参与政变。”他冷然道,“好像闲清王是在为你们兄弟着想,实际上,他是免得没有了棋子,你一死,七皇子就是他的棋子。”   那权、钱、色的拉拢,那步步为营,闲清王是从何时开始有的野心?他在幕后策划,自己能随时全身而退不受牵连,所图的,就是万人之上。有几人都知道,在闲清王慵懒散慢的背后,是运筹帷幄的夺权称帝?   景玄默并不知道闲清王景荣的计划细节,他是在一点点的推溯,一点点的分析,通过佐证,从而得出景荣的全盘计划。不可否认,景荣很有谋略。   “你们就愿意被他所利用?”景玄默拧眉。   景奇天脸色一沉,咬牙道:“都是你逼的,是你逼着我们对你下手。”   “哦?”   “我们不杀你,待你登上皇位,也会除去我们。”   景玄默笑了笑,说得即清又淡,“你说的很对。”   景奇天一怔,转眼肃杀一片“你够狠。”   “是你们心术不正在先。”   “我们心术再正,你也容不得我们。”   “你又说对了。”   景奇天面露厉色,眉宇间绝决,“你如此薄凉狠辣,不过就是摸透了父皇的脾气,蒙蔽了父皇,借机一个个的除去我们。大哥就是你所杀吧。”   “是的,那又怎样?”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那又怎样?景奇天的暴戾再次被激得高涨,杀心毕露。他假意咳嗽,忽而衣袖间一甩,寒芒闪烁,短刀一现,直刺向景玄默的心口处,使出全身的力气,毫不留情的刺过去,看那风疾之急狠,有将景玄默穿透之势。   是绝望弥漫,是恨意滔滔,他们谋策的如此精密的政变,竟然全都被景玄默识破,并一一的悄无声息的击毁。景奇天已无路可退,当皇帝派太子前来时,就已经暗示了太子将稳操胜券,他要孤注一掷,最好能取下太子的命。   景玄默在那凶光一闪间,就早早的避开,森然道:“你可以省省了。”   景奇天知道自己的落日之势,便刀柄一转,将尖锐的刀锋往自己的心口扎去。   想死?景玄默轻掠而起,一脚重重的踢下,将景奇天手中的短刀踢飞。顺势,他脚尖一提,先是震过他的胸腔,踢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面具踢碎了,语声淡而凉的道:“你的命,已由不得你。”   “你……”景奇天大睁着眼睛,狰怖的面目已赫然露出,露在阳光下,出奇的苍白骇人。   “原来是恭王?”景玄默诧异的说了一句,这一声的音量高低很有水平,足以让不远处的营兵听到。   营兵们看过来,发现确实是二皇子,不由得一惊。挥兵逼宫谋反的竟然是二皇子恭王?!   景玄默保持着他的诧异,冷冷的看着恭王,沉声吩咐道:“来人,扶恭王回殿,为恭王宣御医。”   李云州应是,亲自上前搀扶。   景奇天恼怒异常,可他却负伤极重的无法挪移,也没有了凶器,只好任由自己被像拎垃圾一样的拎起来。在他被拎起时,脸颊触到了凉凉的袍角,他仰首看去,看到的是一双平静的眼睛,他知道,在那平静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冷肃和手段。   景奇天终是小瞧了景玄默,他的野心勃勃,终是敌不过景玄默无形间耸立的壁立千仞。   败寇之势,黯然垂幕。   景玄默沉静的看向七皇子,可不能忽略了这个小弟。他俯下清雅的脸庞,冷艳的气息洒了下去,用衣袖遮掩,将指尖的粉末弹进了七皇子的鼻腔,吩咐道:“扶七皇子回殿。”   营兵赶紧扶起七皇子,跟在李云州的后面,朝广和园的南门走去。   阳光已明媚,照在遍地已干的血迹上,折射着诡异的光。   景玄默负手而立于亭中,眸色清冷的遥望堆积如山的尸体,目光所及之处是满目疮痍,他心思如渊。   世事有太多的变数,一不留神就会陨落入尘,他终要将双脚立足在那尊贵之巅,与那女子。   不由得,他感应到脉脉的柔情在静悄悄的将他笼罩,便回首看去,在晴天旭日里,那女子衣衫猎猎,亭亭皎皎,已凝视他多时。   他们遥遥的相视一笑,有细沙在他们的心坎上轻轻的捻着,微微的疼。   他走向她,她笑意温软的等着——她只是不放心的来看看他,见他好,就好了。   “再有十余日,就是我们的大婚。”景玄默的言语里,有无数旖旎的绮情。   “我知道。”歌细黛微微一笑,她的眼睛好亮,眼神……好冷静。   景玄默暧昧的低低的问:“你身后左侧二丈远有处树丛,幽深寂静无人,要不要进去一会,嗯?”   “太子殿下好雅兴。”歌细黛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向广和园的南门走着。   景玄默隐隐的叹了口气,追她而去。   他们进入广和园,朝皇帝老子所在的大仪殿而去,迎着朝阳。   在路上,景玄默对歌细黛说了整个政变的计划。   歌细黛听罢,神色在明亮的阳光下如暮色般暗了下去。果然,这一系列的策划与上一世出奇的相似,怪不得景世开一直很有信心,原来,有闲清王景荣的鼎力支持。不曾想,自认为上一世毫不交集的景荣,却在上一世那么深刻的搅动她的命运,使其动荡不止。   而这一世,歌细黛的名声,确确实实被景荣毁得面目全非。   在大仪殿,景盛帝听着太子汇报此次政变的损亡,他始终沉着脸站在正殿中,深深的望着京城的方向。   恭王举兵谋反,兵败,穷途末路之时挟持到了贪玩的七皇子,被生擒。   景玄默本可以当即杀了恭王,他没有,他要让皇帝老子知道,恭王的谋大逆是毫无蹊跷的,不存在构陷。   沉默了良久。   景盛帝缓缓地下了一道诏旨,那语声苍老而沉凉,显得几分疲倦之态。眸色黝深坚硬,刚毅决断。   亲情在皇权面前,总是这般薄凉、无奈、风雨般的飘摇不定。   二皇子即刻废为庶人,带着家眷贬至离京城二千余里的荒凉之地裕县,世世代代都不得回京。   继大皇子、四皇子薨后,二皇子也从此陨迹。   政变一旦发生,紧接着必会有一番朝局的清洗。景盛帝将此事交给太子殿下,命太子殿下彻查严查。   景玄默领旨,是乘机将敌对势力一网打尽?还是稳稳的了结?   天下人都在看着,看太子殿下如何查整这场政变。   景玄默知道,此次政变牵连人数众多,有六位亲王、两位公主、五位郡王,他们的势力在朝局中盘根错节。唯一的那个幕后的策划主使闲清王景荣,非常狡猾,早在谋划之初,就将自己置于安全之地,没有非常直接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参与政变。   如果追查下去,皇帝老子的三个儿子以及最受宠的佳琳公主,都有脱不清的干系。一次端掉庞大的集团势力,必会造成朝局的动乱,有孤注一掷的隐患。正值关键时期,景玄默选择了稳稳的了结,并没有血流成河的大肆穷追猛查。   在歌细黛看来,景玄默的沉稳是常人难及的。他不会被眼前的顺风顺水所蒙蔽,他知道越是得势之时,越要谨慎而行。对于料想到的无法掌控的局面,他不会冒险。他倾向于逐个逐个的针对铲除。   于是,景玄默连访了六位亲王、两位公主、五位郡王的府邸,隐隐的提醒了一番后,进了皇宫,向皇帝呈交所查到的结果:景奇天策反了京府军的左统卫,联同京城衙军的一名副卫,三人联合谋大逆,并拉拢了原御膳房的掌事。   结果出乎意外的简单,主要的参与人员只有四名,景盛帝神色不明。半晌,他接受了这个结果。   除了景奇天受重伤,其余三人都在政变时已死。皇帝老子下令,将他们鞭尸,抄了他们家产,家眷全部流放服徭役,世代不得为官。   景奇天在被贬往裕县的途中,病亡,草草就地安葬。   在政变中功绩赫赫的李云州,被景玄默向皇帝请命,推荐去了距离京城偏远的浙洲当布政使,是官封二品的高官,却是从京城去了地方,明升暗降。这样做,皇帝老子能放心。   歌空明因广和园小岛一事,被景玄默非常强势的弹劾。皇帝老子有心让那一晚的绿帽子事件成为秘密,就革了他御林军统卫一职,将他遣去寸草不生的边疆戍边。没有朝廷的旨意,不得擅离职守。   景玄默知道歌空明有参与政变,只因歌空明是歌家人,若是遭揭发,必会牵累歌细黛,故而借玩忽职守的重错,将其轰离了政权中心。   景荣在这次政变中安然无事,然而,随着‘太子妃与闲清王通奸’的谣言在京城渐渐传开时,另一个谣言已经传开了——景荣是个天阉,二皇子说的,二皇子与他一起泡浴时亲眼所见。   喜欢八卦的人不禁哗然,闲清王府里的美色众多,而他竟然是中看不中用的天阉?!   这个谣言是实名传播,有二皇子的话在其中。与此同时,景荣的‘隐疾’得到了另一步证实,景荣与花柳子往来不同寻常的亲密。   花柳子是谁?   花柳子是京城首富,当然,花柳子是他的别名。他孔武有力,是人尽皆知的喜欢狎玩娈童。据传,是他亲口所说,说景荣常去找他,常夜宿在他的府上,与他同起同卧。   原来,闲清王景荣也被花柳子狎玩?!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闲清王喜欢收集女色,原来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的雄风威猛,绝对是欲盖弥彰。不禁,对闲清王景荣嗤之以鼻,名声彻底扫地。   闲清王景荣即是二皇子说的天阉,又是与花柳子有龙阳之好通奸?于是,关于太子妃的谣言一旦有人提及,就有人反驳了。怎么可能跟太子妃,后来,再无人相信太子妃的谣言。景玄默听闻了景荣的维闻,只是清笑了笑。在夜色里,他踏进了寝宫,一眼就看到了歌细黛,她在烛光中饮酒,神态娇媚。他默默的注视着她,长夜漫漫,漫漫,漫漫…… ☆、第78章 《荣华无量》0078   寝宫里,挂着数盏雕竹绢纱灯,室内被片梦幻般的光影笼罩着。      景玄默无声的注视着歌细黛,看到眼里的,是她舒服的依美榻上,意态闲适天然,于泻洒的烛光中,含笑着自斟自饮。她身姿轻盈似羽,流光溢彩里,似朵深谷清溪里的花儿,悄悄的绽放着撩的芬芳,着经意的柔媚。      就是令心醉神迷的女子。      每当看到她,无论她是安静的还是活跃的,的心,总会由得跳得快些。      景玄默抿嘴笑着走向她,眼睛里粼粼的波光,宛如四季如春的湖泊,承着那被岁月渲染出的温暖,渐渐的迤逦。      歌细黛缓缓地饮着杯中酒,含笑相望。      景玄默走到了美榻前,弯腰拾起滑落地的锦褥,温柔的为她盖好。伸出手,用眼神询问,见她并反对,就体贴的将她压榻上的长发轻轻的抽出来,她细滑的青丝流过指腹,好像是泓清泉抚过心间。      “美酒如何?”景玄默看着她,目光温柔而专注,“能尝尝?”      “能。”歌细黛挑眉笑,说着,她便要起身移开。      景玄默经意的挪,双臂撑榻上,恰好将她圈臂弯里。们近咫尺,却并未相触,得记住她自折磨的忠告——未经的允许,得触摸寸毫。      如果她再向前倾点,就进了的怀。歌细黛站定,嗅到了的气息,那紊乱而温热的气息就抚她的前额,她的心脏处细微的痒意升起,伴随着疼意轻叩。      她的女儿香始终清柔、纯冽,沁的心脾,景玄默贪恋的闻着。俯首瞧着她微醉迷蒙的眼睛,口中干燥的舔了舔唇。当的视线悄悄的移到她湿润的唇瓣时,突然就口干的难耐极了,声音哑了些,孩子气般的说了句“要尝。”便埋头她纤指间的酒杯上,精准的覆盖住她饮酒时留下的唇印,轻轻的吸吮着杯中美酒。      歌细黛动动的,感觉着的呼吸落她手指的肌肤,凉凉的,柔柔的。随着次次的呼吸,她的心,被股浪潮波波的冲刷,那股浪潮里是揉得很碎的疼与痒,使她能自已的颤了颤。      景玄默抬起了头,红润的唇上沾着绮情的笑意,拖长了音量,暧昧的呢喃着,“好喝,好喝……”      魅惑般的声音就像是勾子样,立刻就把她的澎湃,从她故作的冷淡里,勾了出来。歌细黛的眼皮跳了跳,赶紧垂下眼帘,想要掩饰住她对的难以抗拒。      两的心跳与呼吸,彼此都能体会得到。      空气中渐渐热起来的情愫,无声的氤氲流动,越流越涌。      “小家伙。”景玄默轻轻的唤她。      歌细黛皱皱眉。      “长夜漫漫,漫漫长夜,漫漫长夜,长夜漫漫,”景玄默歪着脑袋瞧她,瞧着她灯影下新添出的几分妩媚,温存的笑了笑,“你可还酒兴?”      歌细黛稳了稳气息,抬头看,眼波盈盈的,“斟酒。”      “是,是。”景玄默轻声应着,抬起只手去拿酒壶,只是将身子朝后稍稍的让了让,为她斟满了酒杯,笑道,“容提醒句,酒喝得多了会醉,醉酒后会乱性,你千万要喝醉了。”      歌细黛捏起酒杯,酒杯举,姿态风流的送到唇边,笑而语,饮而尽,将空酒杯示给。      倒很是殷勤,又将酒杯斟满,劝道:“少喝点。”      她饮尽杯中酒,酒杯又空。      刻也耽搁的继续斟酒,很无奈的劝道:“别喝太多了,会醉的。”      她又是饮尽杯中酒,低低的笑着,道:“放心,种酒,喝上两壶,也会醉的。”      景玄默怔了怔,身形闪,已是飘落至殿门,打开门,朝长廊的尽头,清声的说了句:“送三壶酒来。”      闻言,歌细黛扶了扶额,表情别提多愕然。      殿门关上了,景玄默回到她身边,继续为她斟酒,神色殷切的道:“真的要少喝点,上次你喝醉后,举止可谓是……极了。”      可谓是什么极了?      总劝着少喝点,是谁刚才又去要了三壶酒?摆明了是想要让她醉。      歌细黛抬首看过去,看进眼底真挚的渴望,那深深的渴望已积溢。她莫名的酸疼,的温柔太过于让她目眩,她无数次的迷失的温柔里,也是无数次的强迫自己挣扎着爬出去。她能再像上世似的为了爱情什么也顾,她能成为通往至尊皇权的级石阶,她要保留被遗弃的自己。      “喝酒呢,专心点,用直盯着看,美男子会走的。”景玄默紧拧起眉,懂她为何要挣扎,放心的爱,放心的起,什么对的?      歌细黛朝旁边移了几步,离远了点,酒杯贴唇边,欲饮未饮,笑意温软的朝眨眼道:“的贪心病又犯了,突然就想,如果能许多美男子身边……”      她的话没说完,就注意到的脸色变了,变得冷硬,冷硬得她喉咙发紧,说下去了。      气氛瞬间凝结冻住。      歌细黛将头偏开,故意去看,也好像知道生气,笑着将那句话说完,“如果能许多美男子身边侍候,日子过得会愉悦的多。”      “你说的任何话都会当真。”景玄默语声沉重。      歌细黛佯装无所谓,背对着,自顾自的饮着酒。胸腔闷得生疼,钝钝的疼。      “也贪心,但只对件事贪心。”景玄默定睛看她,温存、深情、坚定,非常认真的说,“那就是,的身边你就足够了。”      情话就是好听,情话背后是什么?歌细黛敢去看,想必会万丈深渊,她害怕。      歌细黛‘嗤’的声笑了,笑声里些嘲意,眯起眼睛迎视,说得很是平静,“太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接下来会做什么,难道是像景荣样,蹲的脚边,对说‘爱你’?”      景玄默心中紧,眸子骤然变得黝黯,紧抿着唇,齿间像咬碎了极苦极涩的果子。她真本事,仅凭句话就能让尝到骨碎血竭的滋味。      很冷,就像是冰雪高原,白茫的雪,坚脆的冰,着能吞噬切生灵的冷凛森寒。歌细黛的身子僵,无声的叹息,勉强笑了笑,轻声道:“请太子以后要再说类似的话。”      她想听的情话,她想听。因为说的任何话,她也都会当真的。      ‘的身边你就足够了。’      她认为还别的话,会比句话更美好。而种话毒,旦中毒了,眼就盲了。她眼盲过。      察觉到空气都似要停滞了,歌细黛毕竟是心虚,能任种气氛再继续下去,她展颜娇笑着,声音软濡的问了句:“的酒杯空了,可还酒?”      景玄默自鼻息重重的呼了口气,眼睛缓缓的合上,再缓缓的睁开,如春风吹过,大地复苏,执起酒壶为她斟酒,低低笑道:“随要随。”      她温柔的眼波里,所的冷凝都褪去了。@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想必,她说起刻薄的话时,心要硬得如顽石吧。每当她用话语伤分,她的伤应三分的吧。景玄默能理解她的担忧,她担忧的无非就是终生所托付之会辜负。无妨,生的时间还很长。      三壶美酒送来了。      她杯杯的饮,杯杯的斟。她指间的白玉杯里,总是美酒断。      两谈笑风生,说着漫边际的话,很是融洽。      醉吧醉吧醉吧醉吧。      半壶酒没了时,的等待里,她终于醉了。      歌细黛笑意温软,双颊绯红,眼睛里水气般迷蒙,身子歪,醉倒进的怀里。      “你呀,你怎么能仗着自己喝了点酒,就投怀送抱?”景玄默拧眉,赶紧抬起胳膊搂住她,很为难的叹了口气,“既然是你主动送的,唯受了。”      怀里的她软绵绵的,她体肤的淡淡幽香与美酒的醇香交织起,使也醉了。      的唇凑了过去,凑到她的唇边,粗粗的呼吸喘她稳的气息里,呢喃着,“你允许了。”唇就落了下去。      好几日未曾触碰过她,她给碰,简直忍得发疯,她今日终于肯仁慈次。机会难得,可要好好对待。      真是甜美极了,陶醉与她的唇齿相缠,热情的攻城掠池。      每下卷起她的小舌,的心就簌簌的疼,太想念她的味道,着了魔般的。      她回应,很轻的回应。      连忙抱起她,大步的走向床榻,轻轻的将她放好,双手利落的褪去她的外衣,脱去了她的里衣,解开她的肚兜,像剥白笋似的,几下就将她剥了净光。      她的脸颊猛得酡红了几分,气息更为稳,眼睛可还是醉酒沉睡般的闭着。      榻前,眼睛眨眨的盯着她,她美得可思议。手指剥自己的衣裳,比剥她的衣裳还快些,很快,如玉的精练身子跟她样着寸缕。      床幔垂下,已覆她的娇躯之上,肢体相贴的瞬间,阵舒畅直窜脑梢,们都闷嗯了声。封住她的唇,急切的吸吮出她的轻吟,烫热的手掌沿着她的曲线下滑,握住了她玲珑的腰身,温柔的摩挲着。      只觉股股的热流自的掌心处注入她的肌理,她浑身酸软,美酒曾醉她心志,倒是炙烫的吻,迷了她的神魂。      偏头,轻咬着她的脖侧,将束束的火源种她柔软的身心。唇舌向下,细细品舔,滑过她的锁骨,慢慢的啃向她胸前的温柔,那足以让焚身的温柔,已挺耸着相迎。      就借醉意,就长夜漫漫,让彼此恣情回吧。      当湿软的舌尖,灵巧的膜拜她丰致之物的顶端时,她由得颤栗,快活的喘了口气。      沉湎只她能给予的销魂蚀骨里,躬起身子,将那早已蓬勃而起的热硬轻轻的她柔滑细腻的玉肌上触移,阵阵畅意直击灵魂,就像是长途跋涉的疲累堪时,遇到了绿洲清湖,使就想下子扎进去。      熟悉的酥麻释放着,波及全身的每处,随着娴熟的挑弄,她身姣好已软得无力。她的软,被的硬点点触触的,胸脯着迷的徘徊里起伏止。   @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们都渴望着彼此,渴望更多,渴望品尝更强烈的渴望。      “你怎么能醉得么醒事?”低低笑着,粗粗的喘着气,用膝盖顶,把她雪白的长腿分开。将唇舌下的温柔之物交由手掌爱抚,湿唇沿着她的小腹,滚烫的向下烧着,烧过她的肚脐,烧向那能止渴的紧密甘美之处。      她打了激灵,如电光从头顶穿入。闷哼着,她则咬着唇,想发出声音,可却怎么能由得了她,当舌尖抵,她长长的‘嗯’了声,是可自抑的情动。      见她动情,更为动情。      见她愉快,更为愉快。      见她软得更软,则硬得更硬。      满腔的爱意,都专注的取悦她,很耐心的取悦她,温柔而疯狂。      满室的春、色,满帐的浓情。      直到她嗓间猛得发出阵极力压抑的娇喘,下子抓住了的手,身子颤得能自已,才含笑着将吻从下而上的吻了回来,吻到她耳畔,“喜欢?”      她装睡。      “夜夜样服侍你,好好?”      她继续装睡。      “嗯?”      她继续继续装睡。      景玄默低低的笑着,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轻揉着,将她的腿分开了些,扶着某物对准了,便轻轻的向前送。      歌细黛被惊雷打醒了般,忽然睁开眼睛,“你……”      “别动,”轻轻的喘了口气,那紧湿的地方真是狭小,“别动……就试试……试试……”      顶了几下还是顶进去,急得额头已是细汗密集。      歌细黛拧眉。   @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终于,顶进去了点,那感觉说出的舒畅。被绞得很紧很紧,又是说出的适,想要释放。呼吸急促,身子滚烫无比。      突如其来的撑胀,把她疼得僵住。      “嗯?”只是向里又顶送了点,就感觉到了层阻力。      “你……”      景玄默很想下子冲进去,与她完完全全的合为体,还是克制着,极为舍的退了出来,倍受折磨的粗喘。难耐极了,捉住她的手,牵引着向那暴亢之物,“帮。”      她静静的默而语,帮着。      长夜漫漫,良宵却极为苦短。 ☆、第79章 《荣华无量》0079   晨阳轻轻的洒在榻前,歌细黛睡眼惺忪,映入眼帘的是景玄默含笑的凝视,他素来清冷宁静的眸光,此时温柔无比,像是浸染了无数冬日暖阳的美玉。   歌细黛眯起了眼睛,困意尚未褪去,容颜安详而美丽,肤色红润,细密的睫毛遮掩着柔和如圆月般的眼睛。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在自己身边睡到自然醒,更欣慰的事情?景玄默侧身躺着,凝视着她,笑容绽放了些。   这一笑,能让人联想到很多美丽的景致——鹅毛大雪里昂然盛开的宫粉梅花,浩瀚无际的纯净湖面在春风里泛起的涟漪,峰林山涧里千树万枝幽姿的紫玉兰……   恍若这世间的美景,都栖息在他的笑容里。   她轻轻的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失神,心里莫名的安宁温暖。   他伸手将蓬乱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拢到她的耳后,清声道:“睡得可好?”   歌细黛垂了下眼帘,将头扭开,翻身背对着他,定了定神。   他们合盖着一张被褥,她的脑袋枕在他的掌心。昨晚分明是各自睡各自的被褥,并且中间还隔着距离,他怎么就睡在她身边了?   一只手握住了她纤细腰身,将她往怀里拖拽,低低笑着。   “你……”歌细黛拧眉,回首冷然瞪他,“你不守约定。”   景玄默将她的身子扳正,使她面对着他,闲闲的问:“什么约定?”   “在广和园里我说的一二。”歌细黛语声疏离。   “收起虚情假意,未经你的允许不得碰你?”景玄默为她盖了盖被褥,被褥下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肌肤,说得很轻很淡,“你喜欢自我折磨,我可不喜欢。”   歌细黛一笑,“是,您是最能随心所欲的太子殿下。”   “哦?”   “您最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非常清醒自己所处的形势。”   “嗯?”   “您善于观察别人,揣测别人,再根据别人的特点去对付。”   “是吗?”   “表面上,太子殿下没有外戚与权臣组成的势力集团。除了保持中立的,其余的皇室们都比较倾向于徐皇后所生的皇子,由广和园之变中参与的诸多皇室,就可见他们的心迹。您,似乎势单力薄,仅倍受天圣皇后的福气,然而,”歌细黛迎上他云淡风清的的眼神,“然而,太子殿下的势力大多是中层官员。这些中层官员都是有实权做实事之人,能准确的触到政事的核心,起到的作用很大。”   景玄默笑了笑。。   歌细黛跟着笑笑,“景荣策划的广和园之变,可谓是非常完美,有十足的胜算。只不过,太子殿下的耳目实在是多。当然,太子的心思也异常缜密,能从耳目们提供的小小细节里,拼凑出了景荣的整个计划。”   见她不说下去了,知道她想说的还没有说出来,景玄默的手掌在她的腰间捏了捏,道:“继续说。”   “您的沉稳常人难及,有纵观全局的眼界,下手即狠又准,令人防不胜防,也毫无余地。”   “继续。”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一抹寒意凝在唇角,“您有棋子众多,一旦那枚棋子失去利用的价值,您就毫不留情的除去。”   “对,”景玄默的神色如常,“棋子没有了利用价值,必要除去。”   歌细黛冷静的看着他,他亦冷静的回视,她重重念道:“太子殿下,您薄凉至极。”   薄凉至极。   歌细黛的心颤了颤,了解他越多,越发现他清淡如雪宁静如湖的性子里,是极端冷硬的暗刀。暗刀无柄,任何一处都锋锐嗜血的致命。   半晌,景玄默轻声的说了句:“你怕了?”   歌细黛将头扭开,紧抿着唇。   景玄默起身,探头进她的视线里,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清声重复问道:“你怕了?”   歌细黛再次将头扭开,刚一动,就被他用拇指和食指卡住了下颚,动弹不得。   “不敢面对了?”景玄默挑了挑眉梢。   歌细黛笑了,笑意温软极了,“我是怕,怕说出真话,使得太子殿下动怒。”   “说来听听。”景玄默松开了手指,他只是力道很轻,却还是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红印。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下颚的红印。   “我贪心,所贪的是成为女子之贵,坐凤位掌凤权。”歌细黛眼睛一瞟,视线移走落在别处,“我对太子殿下没有男女之爱,更无痴迷,”眼睛再一瞟,定睛的看着他,“我绝不会是太子殿下的一枚好棋子,太子殿下若想利用我,会遭暗算,得不偿失。”   “哦?”景玄默眸中暗光涌现,“看着我的眼睛,把中间的一部分,再说一遍。”   他的眼睛就是一面镜子,再完美的谎言都有破绽,歌细黛没有把握骗得了他,她却是笑了笑,用玩笑的口吻道:“太子殿下容貌极美,身子极健壮,姿态极优雅,气质极华贵,权势极浩天,令我魂牵梦绕,寝食难安。不管太子殿下如何伤我、欺我、骗我、辱我、利用我,我都愿时刻相伴,不离不弃。”   景玄默抿嘴一笑,随及就恢复清冷,收回手指,将身子朝后倚在靠枕上,静静的看着她,“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勇敢的女子,敢爱,敢生杀予夺。”   歌细黛一怔,心里好像起了雾般的飘忽,迷朦的眸子看过去。   “我还记得初次见到你时,你有种看透世事的冷淡,和凌驾于普罗大众之上的超然。第二次见到你,你扬鞭的沉静,面对诋毁时的镇定与自嘲的一笑。”景玄默的神色中露出了温情,“你不喊疼的任我用刀划你的腿取银珠;你信手解我的衣扣;你在我受伤时伸手捂住我的伤口安静依在我怀里;你明明很羞涩很紧张,依然的大方的让我去熟悉你;很多很多很多事,你真是有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   歌细黛的手指在暗暗的揉着,不说话。   “我知道你害怕,害怕被我利用,”景玄默握住她的肩,脉脉的瞧着她,“因为害怕,你就逃避?然后对我用冷狠的话语而让自己心痛?你逃避得了?你何时变是这般懦弱?”   歌细黛低着头。   “我承认,你是我现在唯一在乎的人。我从没有取悦过任何人,你是例外。我无法保证,我会在乎你多久,但有一点很明确,它取决于你。”景玄默语声平和,他只是在如实的说出心里话。   歌细黛的心猛得一疼,是的,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取悦,像他这般冷沉之人,从不屑取悦别人。他的声音里所传递出来的,又是那么的平等,没有因为他身份高贵,而居高临下。似乎,在他看来,她能得到他的在乎,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薄凉,而我身体里唯一的一团火是因为你在燃烧,它燃烧的很旺。而你呢?你开始躲着我,对我冷淡。”景玄默依旧平和,“我现在很火热,你是冰冷。只有火热对火热,才能一起燃烧的更有生命。而火热对冰冷,慢慢的,火热会变成温火,再慢慢的,会变得冰冷。”   歌细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了用力的敲打了一下,震了震,垂首不语,在沉思着。   “你不愿被辜负,你不愿会与我为敌,我懂。”景玄默凝视着她,“我请你能勇敢一点,勇敢的爱我,勇敢的接受我的爱,那怕有一天,我辜负了你,也请你勇敢的与我为敌,不留余地的杀了我。”   歌细黛的嗓子很紧,有滚热的血液在翻涌。   “我要的,我会珍惜;我不要的,我会视如草芥。我绝不会为了未知的恐惧,而折磨自己,希望你也是。”   折磨自己,是啊,歌细黛苦涩极了,她是在折磨自己,只因为害怕,而故意硬起心肠,将自己折磨得不轻。   “你懂我的意思?”景玄默轻轻的捧着她的脸,四目相对时,接着说,“别亲手毁了一切,别让我对你的热情熄灭了。”   歌细黛看到了他眼里的灼热,一如他平时看她的眼神。   “我们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该爱就爱,该杀就杀,别委屈了自己。”景玄默松开手,指腹轻拂过她的唇瓣,将手一引伸向她,放在她面前,道:“听从你的心,要不要坦然的面对。”   歌细黛缓缓地闭着眼睛,她在听自己的心。   “我很确认,能在我的身边唯有你,就像是,能在你身边的唯有我。”景玄默悠悠的说着,“不管我们能在一起多久,我要的,是在一起一天就好好的珍爱一天。”   他的话似山谷中盘旋的风,吹在她的心坎,成了辗转悠长的音符,非常精准的落在了她的心弦。   歌细黛的内心很是澎湃,被景玄默看进眼里的,是她双睫的眨得很快,像是刚刚羽化成蝶的蝶翅,有着瑟瑟的小心翼翼,有着颤巍巍的脆弱,还有的是,对生命的渴望,对未知的一切所滋生出来的光明力量。   景玄默的手,在等着她。   要听从内心勇敢的爱吗?上一世就是太过勇敢,而葬送了一切。这一世呢?   歌细黛睁开眼,故作不经意的暼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认真,只是向她伸出手,没有卑微的乞求,没有高傲的恩赐,有的是语重心长的告白,是有尊严有尊重的邀请。歌细黛望着他的手,那是全心全意的邀请,是邀请她倾心相待,是邀请她勇敢的爱。   景玄默的神情依旧,静静的等着她。   歌细黛的捏了捏手指,将掌心中的潮湿在被褥上拭了拭,轻轻的抬起,没有犹豫的捉住了他的手,温软的一笑,挑眉道:“已经晌午了,早膳还没吃呢。”   景玄默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将她轻轻的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丝,笑了。   歌细黛依在他怀里,听着他激动的心跳,有暖暖的湿意浮在了眼眶。   是的,她敢爱。   一个人若不敢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爱一天,就在一起一天,在一起一天就好好的珍爱一天。   爱情本身是不会有错的,错就错在,每个人对待爱情的方式。歌细黛已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方式,绝不会允许自己活得像上一世。。   良久。   歌细黛道:“我们的大婚将近,我想去见一见我的师傅宁潜,问他是否收到了喜帖。”   “他应该快到京城了。”景玄默不舍的打开怀抱,俯首瞧她。   “嗯?”   景玄默清声道:“我早已派人去江湖寻他,请他务必来喝喜酒。”   歌细黛笑颜如花,他考虑的倒是周全。   外面阳光明媚,真是个好天气。   待他们两人出了寝宫,熙华早是等了多时,一坛的泡椒鸡爪已啃完了。   “宁潜是清晨到的京城,已进了歌府。”熙华禀告道。   歌细黛又是一喜,对丫环田田道:“备马车,去歌府。”   一想到歌府,歌细黛的笑意敛了去,有点不安的看向熙华,问:“我爹怎样了?查出中了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熙华看向景玄默,在景玄默微微颌首后,才道:“歌大人已无性命之忧,终因毒素在体内过盛,后半生将卧榻不起。”   后半生将卧榻不起?歌中道如此威赫刚毅的将才,竟要卧榻不起?对于歌中道而言,是何其的残酷。   歌细黛愕然,不禁悲怆不已,不管怎样,那毕竟是至亲,逐问道:“是景荣?”   景玄默如实道:“不确定,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   歌细黛拧眉,歌中道一直慎言慎行,绝不会轻易的饮食不信任的东西,怎么会突然中了暗招?到底是谁要害他?   “我爹怎么说?”歌细黛在从广和园回京城后,是去了三次歌府看望父亲。前两次去,父亲都在昏迷。第三次父亲醒了,而她只是在窗外看着卧床在榻的父亲许久,却没有上前,只因那昔日的种种是个结,难以释怀。景玄默就派人在歌府,帮歌中道查明一切。   熙华道:“歌大人一直说不知道,不知道是谁下的毒,不知道何时下的毒。”   歌细黛微微一愣,不知道?歌中道会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隐瞒?如果是隐瞒,又是谁,会让他无法揭穿只有隐瞒?   景玄默开口问:“查不出?”   熙华耸耸肩,道:“除非歌大人能想起来,他确实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歌细黛诧异,“想不起来了?”   熙华唯有点头,“很多人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皱了皱眉,深深吸了口气,抬首望向天际,又深深的呼了口气。   熙华禀道:“歌中道已上书皇帝,请辞禁军指挥使一职。皇帝准奏了。”   景玄默颌首,这新上任的禁军指挥使是谁,就很令人拭目以待。   这时,丫环青曼来禀道:“宫里传来消息,请太子妃殿下明日进宫验身。”   虽说歌细黛已拿到了太子妃的册立诏书,毕竟尚未大婚。根据旧制,在大婚之前,都要进行检身,检查是否是处子。徜若不是,不仅废黜太子妃,连同整个家族都颜面尽失。   丫环青曼又说了句:或”明日,两个侧妃也一并进宫验身的。言情"歌细黛暗忖:如此说,明日便能与徐梦娇与曹洛倩会上一会。 ☆、第80章 《荣华无量》0080   新的歌府大得惊心,每当歌细黛回到歌府时,自府门走进,总有一种恍惚。   皇帝老子赐了如此大的一座府邸,还是国舅的原府邸,树大招风,歌细黛有了一个主意。   暖暖的阳光下,那位显得苍老年迈的男子坐在院中的藤椅,闭目养神一脸的安详。一位夫人坐在男子的身旁,手中捧着书卷,轻声的诵读着。在他们的膝旁是咿呀学语的幼儿。不远处,一个少女坐在墙边玩着泥巴,用泥巴捏着各种动物,不时的会笑,笑得畅怀。   站在院外,歌细黛看过去,眼前的场景能让人想到天伦之乐。   歌中道中了很多种毒,毒没有要了他的命,却是要了他的健康与记忆。他记住的东西很少,很多人与事他都不记得了,记得最清的是仓央瑛。每当仓央瑛离开他的视线,他就莫名的恐惧,失声的唤她,不停的唤她,直到她回到他身边。   府中的事宜都有仓央瑛操持,是很忙碌,却忙碌的有意义,不觉得辛苦。   歌珠澜依旧神志不清,总喜欢玩,前些日子喜欢玩水,总是跳进花园中的水池里。这些日,她喜欢玩泥巴。   仓央瑛为歌珠澜配了六名丫环随从,时刻细心的侍候,并为歌珠澜遍寻名医医治。京城里的名医都被请进过歌府为二小姐诊断,均是无奈叹息,不知如何医治。名医虽然医不好二小姐,却是清楚看到了歌夫人对黎姨娘留下的二女儿极为的友善,可谓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此消息已是满城皆知。   此时,歌珠澜的衣裳已经满是泥土,丫环们很礼貌说:“二小姐,您衣裳脏了,奴婢们带您去换衣裳。”歌珠澜只是咧嘴着笑,手里玩泥巴玩得很开心。丫环们轻轻的扶起二小姐,回闺院换衣裳。仓央瑛有过交待,二小姐必须要保持干净整洁。   丫环们经过院门外,都恭敬行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歌细黛颌首,她看向歌珠澜,看到的是嚎啕大哭的少女,使劲的挣扎,扭头看着那堆泥巴,嘴里吐字不清,“玩……玩……”   丫环们架着歌珠澜走,不停的哄道:“二小姐您的衣裳脏了,奴婢们给二小姐换好衣裳再玩,好不好啊。”   歌府里的人也都知道,歌夫人对二小姐真是照顾的很好,衣裳、膳食、玩件……,比黎姨娘当时为二小姐准备的还要丰富的多。但凡是进过歌府的其它人,也是有目共睹,歌夫人的品德已是无可争议。   仓央瑛看着歌细黛,将手中的书卷交给了丫环绮云,绮云接着为少爷歌丰年诵读。她派人请来了管家顾叔,让顾叔陪着歌中道,她与歌细黛便出了院,两人闲散着步。   歌府的变故太多,黎姨娘的,二小姐的疯癫,大小姐被册立为太子妃,歌空明远调边疆戍边,歌中道的卧榻不起。歌细黛很唏嘘,表面上的一团和气,真就那么的不堪一击。到底是什么毁了这一切?歌细黛不去回忆往昔,只向前看,前方的路更艰难。   沿着小径,歌细黛与仓央瑛走在花园中。   歌细黛直言道:“娘,女儿有个主意。”   “你说。”   “将府中的北园腾出,建立一所大私塾。”歌细黛遥看北园,新府足有两个旧府那般的大,而人却比旧府时的少了,实在是空旷极。   “怎么突然想建私塾?”仓央瑛要知道女儿的想法,才能更好的去配合。   “京城里最大的书院是皇家的,学生都是皇子与名门望族,”歌细黛一笑,“女儿想建一所第二大的私塾,培养一些自己的人。”   “自己的人?”仓央瑛琢磨了一下。   “是的,培养一些自己的人进朝堂。”歌细黛的眼睛很亮很冷静,想要在凤位上坐得安稳,就必须要有根基,要有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在合适的官职上,大量的安置自己的人,根基就能越来越牢。   歌细黛会勇敢的面对与景玄默的爱,不再回避。同时,也会保持冷静。在皇权面前,景玄默也会身不由己,也会有无可奈何的事,歌细黛要提前为自己筑建一块盾。   仓央瑛明白了,女儿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   “歌府太大了,已经成为了眼中钉,”歌细黛从另一个角度也充分的考虑了,“划出一半开设私塾,私塾定为义塾,免费的广收贫寒子弟,算得上是善事一件,在百姓心中也能落个好名声。”   “好的。”仓央瑛自然是支持,她也知道,女儿成为了太子妃,一旦失势,整个歌府都将陨落。   “女儿会想办法请些好的塾师,至于私塾的开销,女儿会想办法筹些银子。”歌细黛已有了主意。   “好的。”仓央瑛本想说那些嫁妆就足够维持很久的开销,她没说,因为她觉得女儿还有别的计划。   歌细黛在一株松树前驻步,问:“娘,您认为爹中的毒是谁所下?”   仓央瑛叹了口气,把她说过的又说了一遍,“不知。他那晚自宫中回到府里,没有什么异常。他进我房中找我,提出让我起早与他一起去广和园。我没有同意,他很希望我去,说广和园很美,说我没有去过,他想带我去。我直接告诉了他,说我不想去。他有些不悦,突然就昏倒了。”   当时,仓央瑛以为有人行刺歌中道,后来检查了一番,歌中道身上并无外伤。才得出,应是食用了毒药。   歌细黛拧眉,歌中道是在去广和园的前一晚中的毒,肯定是在无意间服的毒,否则,他不会邀请仓央瑛一起去广和园。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难道是景盛帝?   歌中道是非常严谨的一个人,他总两点一线——皇宫与歌府。他从不会去别的府邸,更不会饮食不信任的东西。如果能让歌中道在不知不觉中食用毒,最有可能的就是景盛帝。   歌细黛的眉头拧得紧了些,可是,却毫无任何的证据,仅是推断。就像是景玄默推断是景荣下的毒一样,无证据。   “想到了什么?”仓央瑛询问道。她想告诉女儿,她怀疑是皇帝,但她没说,女儿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不能再无谓的让女儿有压力。   歌细黛摇摇头,换了话题,问道:“宁潜呢?”   “在客院。”   歌细黛径直向客院走去,在经过花园口时,她从丫环田田手中取过酒壶。   走出几步,她飞身而起,宛若冕鹤。   她刚落在院檐上,在院中削肉的宁潜就抬首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时,风吹得轻缓了许多。   “师傅。”歌细黛笑了,笑得比阳光明媚。   “你知道为师在等你?”宁潜依旧是艾绿色春衫,似山中仙人般的高雅,声音还是那般清柔。   歌细黛挑眉,将手中的酒壶抛了过去,“有肉怎么能少了美酒。”   宁潜接过酒壶,仰脖喝了几口,眼中有笑,朝她道:“来,九儿,让为师看看。”   歌细黛翩然一跃,亭亭玉立于院中,眨眨眼,看着宁潜,喜道:“师傅的容颜一点没变。”   他的容颜真是没变,肤色盛雪,眼睛竟还比以前漆黑透亮,仍如十八岁般。他浑身洋溢着空灵的飘逸,神姿俊朗,那令人舒服的出尘般的气息比以往更甚,可见他活得还是那么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只是有一些难掩的情思在眉宇间。   “你倒是长大了,要嫁人了。”宁潜的语声轻翼极了,似不忍惊破泡沫般。   歌细黛一笑,从宁潜的手里接过小刀,专心的削起了肉。她削的肉薄厚不同,不似他,他削的是薄厚一致,一片,一片,……,一共是一百二十三片肉。   宁潜默默的看着她,她很是美丽,与以前相较,却是少了许多安适,多了几分谨慎。是啊,她入的皇宫,皇宫比江湖复杂的多。   他将酒壶一放,唤道:“九儿。”   “嗯?”她抬头看他。   “为师教你闪移与鹰掠。”宁潜已站在了一处空地。   歌细黛连连点头。   闪移是在平地瞬间快速移动,提防有人近在身边下手攻击,能及时的避开。鹰掠是在纵身跃起后,于空中似鹰般急驰下掠的出击。一个是守,另一个是攻。别看这两个武学似乎简单,它的用处极大,真正掌握要领的人却很少。宁潜用了一年的时间研究出了适合她的招式。   有这样一个男子,他知道无法融进她的生活里,就洒脱的旁观她的生活。也知道无法时刻的在她的身边护她,他不放心,便教她如何自卫。   闪移与鹰掠又岂是短短数个时辰能学得会的,歌细黛非常认真的学,只是掌握了基本的招式。宁潜说了,有了基本功勤加苦练就是。   夜幕降临,歌细黛已是累得无力站起。   宁潜笑着提起她,将她放在椅上,将肉往她嘴里填,“你太瘦了,自然体力不支。”   歌细黛很享受的吃着他烤的肉,喝着他喝的酒,愉快的笑着。不得不承认,与师傅在一起,心情很轻松。   非常奇妙的一种现象——有些人,明明很喜欢,却爱不上。   休息了两个时辰,歌细黛让田田为她化成男妆后,就独自一人出了歌府。   趁着夜色,歌细黛去的是醉情楼。她在前面走着,后面有暗卫在暗中跟着。她一笑,知道暗卫是景玄默派来保护她的,便佯装不知。   醉情楼依旧是热闹非凡,楼里的女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花魁也换成了新人。   歌细黛一袭少年装,悄无声息的进了二楼的阁间。   有一姑娘笑脸相迎的过来了,“公子是一个人?”   “让婲明姑娘过来陪本公子喝几杯。”歌细黛沉着声音,漫不经心的抚了抚品色上乘的玉扳指。   “婲明?”姑娘脸色一变,看到这位公子的行头极为贵气,便笑道:“公子稍等。”   歌细黛颌首,眼神扫了扫,果然在一楼的角落里,看到了两位太子的暗卫。太好不过。   不一会,老鸨含笑而来,见来人面生,极为和气的道:“醉情楼里啊,各式女子都有,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我让她们排成队让公子挑。”   歌细黛俊眉一挑,“本公子找婲明。”   “婲明?”老鸨不可思议的诧异。   来时路上,歌细黛还担心婲明已不在醉情楼,看老鸨的反映,心中不免一喜,婲明还在。   “本公子找婲明。”歌细黛也不多言,取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   老鸨眼睛一亮,心里却在嘀咕:婲明的年龄似乎比这位公子的年龄还要大,他怎么就点婲明?   又是一块银锭放在桌上。   老鸨的双眼更亮,依婲明现在的样子,怎么能出来接客呢。   桌上又多了一块银锭。   老鸨的心被银锭勾走了,公子出手实在很阔,就婲明那人老色衰的样子竟有人出天价。   又是一块银锭准备放在桌上,歌细黛握着银锭的手顿了一顿,将银锭放回了钱袋,“既然婲明姑娘不方便,本公子就不强求了。”说罢,她就要将桌上的四块银锭收走。   老鸨赶紧道:“方便,很方便。”她扭头吩咐道:“快去让婲明准备接客。”   歌细黛将一块银锭递给老鸨,道:“侍候的好了还有重赏。”   “包公子满意。”老鸨盯着桌上的另外两块银锭被放回钱袋,那个心痒啊,“快带公子去凝香阁。”   跟生意人打交道,银子是最好的话。   进了凝香阁,歌细黛站在窗前眺望,暗卫倒也不躲,就在窗外守着。她招了招手,示意一名暗卫在门外守着。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婲明姑娘才到。   歌细黛看过去,化着浓艳的妆,想必是要掩饰年龄的痕迹。昔日连续三届的花魁,不仅没有了惊鸿的风采,却还多了一股尖锐的怨恨,傲气更甚,有种被摧残折磨的颓废。   “是你找我?”婲明的语气有些弱,声音沙哑,而口吻却是震惊。她的腿一软,险些要摔倒。   歌细黛示意她坐,问得直截了当,“你没有进得去柳府?”   婲明杀气与恨意一下子燃得很旺。   歌细黛解开衣裳,将女子的身份袒诚的给婲明看,道:“说来听听?”   这位婲明,在五年前风头很盛。那晚,歌细黛在醉情楼里,演示给景荣她挣钱的本领,当她摘下一位富家公子的钱袋时,一位秀才就站出来指认她。她灵机一动,便就是找的婲明配合,化险为夷。   此时,歌细黛有了一个主意,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婲明。她不确定婲明是否在,只知道当时婲明一心想进柳府,便来看看,殊不知婲明真的还在。   婲明的确是人老色衰了,她对歌细黛说了她的遭遇。原来,柳公子是个极其薄情好色的人,答应会纳她为妾,会为她赎身。到了帮她赎身之日,又说准备好的银两全被家中的夫人没收了,又是一番苦情表白,请婲明原谅,让婲明再等等的。婲明一时被柳公子的眼泪与发的毒誓蒙蔽,就把自己所存的全部细软拿出交给柳公子,请柳公子再想办法凑些,尽快帮她赎身。   婲明没想到,柳公子骗到她的银两,就翻脸不认人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柳公子跟醉情楼里的另一个女子好上了。婲明找柳公子讲理,柳公子不仅动手打婲明,还骂了许多脏话。同时,与柳公子相好的那女子反咬一口,说婲明偷了她的手饰。   由于那女子是醉情楼的新花魁,又有财主柳公子的威慑,老鸨见婲明也挣不了银两,还惹事生非的,索性就把婲明关了起来审问。何为审问,就是拷打。那女子只要一得空,就去折磨婲明,总是把婲明折磨的生不如死。   婲明一直被锁着关在潮湿的屋里,直到刚才被客人点中,才从屋里出来。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打扮得光鲜。   婲明将身上的伤示给歌细黛看,她冷冷的笑了,说:“上次有个机会,我划破了那女人的脸。可惜我划得伤口太短,她化个浓妆能掩去疤痕。”她咬牙道,“我一定会报仇的,我要让那个混蛋和那个贱人下地狱。”   听罢,歌细黛正色的道:“我会为你想个好的办法报仇,你帮我经营这家醉情楼。”   婲明怔了怔。   “我需要大量的银子,和大量聪明的女子。帮我挣银子,帮我调-教女子。”   婲明笑了。   两人又谈了半个时辰,歌细黛才踏出屋,交给老鸨三块银锭,道:“本公子包婲明一个月,好生照顾着。”   有银子当然要挣,老鸨笑道:“放心吧公子。”   离开醉情楼,已是深夜。歌细黛回到了歌府,明日一早,便要进宫验身了。 ☆、第81章 《荣华无量》0081   清晨,歌细黛刚醒来,便听到丫环田田报:“太子妃殿下,宫里派人来接您了,已等了半个时辰。”   “这么早?”歌细黛诧异,才不过辰时而已。   丫环田田嘟嘟嘴,“是啊,那宫女说,验身的嬷嬷下午有事,就赶在晌午快些验了。”她不满的哼了一声,“那个嬷嬷也太神气了,竟然让太子妃殿下配合她的时间。”   歌细黛笑而不语,便起身更衣。   敢如此神气,自然是在后宫中资历颇高,这位嬷嬷定是来头不小。   正在洗梳时,宫女遣了一名歌府的丫环来催促。   “竟然还催?”丫环田田一怔。   闻言,歌细黛语声平和的道:“告诉宫女,就说我正在梳洗,要妆扮要用早膳,半个时辰后去。如果她们等不及,请她们大可先行回宫,歌府会有马车送我进宫。”   丫环应是,便去回话了。   田田开心的笑了,跟着太子妃感觉特自豪。太子妃从来是不卑不亢,一点也不用担心她,什么事情都有法子处理的漂亮。   歌细黛望向镜子中的田田,道:“你去看看,如果宫女们不走,打听一下验身的嬷嬷。”   “是。”田田说罢,大步而去。心道:任务不小呢,要努力完成,否则,怎么能有资格当太子妃的贴身侍女。   妆扮好后,仓央瑛来了,早膳紧随其后。   “娘。”歌细黛唤着,看得出母亲的气色很好,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比起前些年的松怠怠的,她俨然是脱胎换骨了。   仓央瑛道:“昨晚,皇帝降了圣旨,封你爹为大都督。”   歌细黛颌首,大都督是从二品的官职,拿着丰厚的俸禄,是个挂名的闲职。   仓央瑛悠然的一笑,“皇帝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   一品诰命夫人,是朝廷命妇的最高品级,并且是皇帝亲授,而非是沾其夫君的光。   “皇帝真会安抚人心。”歌细黛说得意味深长。   “事到如今,只有顺其自然了。”仓央瑛何尝不知宫闱的惊险,女儿这些日的经历,她也知道了许多,本是想说些忠告,便作罢。   “对,顺其自然。”歌细黛用起了早膳,虽说是顺其自然,她也要主动的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仓央瑛道:“关于私塾的事,我已经安排顾叔开始张罗。”   “有劳顾叔了。”歌细黛闲适的吃着早膳。   她需要大量的人才与大量的银子,并控制诸多权力,用以巩固自己的安全感。   半晌,田田回来了。   “验身的嬷嬷姓秦,叫秦晓,是尚仪司的。她自幼时入宫,如今已是四十余岁,可谓是为后宫的诸事鞠躬尽瘁,一生不嫁,一直在尚仪司。”   歌细黛颌首。   “皇妃们进宫前,会在尚仪司先验身。这十余年,皇宫的妃子都是由秦嬷嬷验的身。有些出身非名门闺秀的,还要学规矩,便是由这位秦嬷嬷亲自教导。出身名门闺秀的,也要经她核查礼仪是否规范。”   歌细黛颌首。   “当初的天圣皇后以及如今的徐皇后,在验身时,她都在场。”   歌细黛颌首。   “她为人十分严肃,一丝不苟的。曾经,有位皇妃在尚仪司不配合她,尚仪司的宫女劝说未果后,她冷言斥了皇妃。皇妃是徐皇后选进后宫的,皇妃一生气,便去找徐皇后哭诉。徐皇后不仅不惩戒秦嬷嬷,还撵走了皇妃。后宫里的人就明白了,怪不得秦嬷嬷很威风,原来是有徐皇后撑腰。”   歌细黛沉思了片刻,是徐知达皇后与秦嬷嬷交情不浅,还是顾及情面?如果她们是交清不浅,这次验身势必会有麻烦发生。   这时,仓央瑛说道:“我倒是耳闻过秦晓的旧事。”   “嗯?”歌细黛看了过去。   “当年秦晓在尚衣司的库房里,被皇帝强行临幸了。皇帝将其临幸后,要将其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秦晓有几分傲骨,直接拒绝了。此后的数天,皇帝又多次传其侍寝,秦晓多次抗旨,便又被皇帝多次强行临幸。这些事,在当时的后宫是公开的秘密。”仓央瑛接着说道,“后来,听说是因为秦晓怀了龙种,却妄为的偷偷的弄掉了,皇帝知道后,便再不理会她。”   竟然还有敢拒绝景盛帝的女人?能成为贵妃,是无数女子连想也不敢想的,秦晓竟然不屑一顾?歌细黛不禁有了几分好奇。   将近半个时辰了,歌细黛款步走了出去。恰好是在半个时辰时,便乘上了皇宫的马车。她言而有信,按照与宫女说好的时间,很是精确的出现。   乘着马车,进了皇宫,直接就去了尚衣司。   尚衣司的宫人们早已恭候多时,见太子妃殿下到,都行大礼。   在两名年长宫人的引领下,歌细黛进入了一间偏殿。徐梦娇与曹洛倩已是到了多时,均是盛装,娇艳无比。   “参见太子妃殿下。”她们两人双双行礼。   歌细黛含笑着微一颌首,大方的端坐于座。   徐梦娇与曹洛倩相视了一眼,看上去神色如常,实则内心一起在腹诽:待进了太子府后,且等着吧。   她们都是徐皇后的亲戚,自是知道会团结一心的对付敌人。同时,她们都是皇帝亲自挑选的良娣,量她歌细黛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排挤。   殿内寂静极了。   徐梦娇暗暗的暼了一眼歌细黛,见她在闭目养神。不禁凌厉的暗光一闪,除夕之夜的羞辱她时刻铭记着,誓要让歌细黛也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她当然知道,在进入太子府之前,非常关键,要谨言慎行,以免被抓到了把柄。   曹洛倩也轻轻的看了一眼歌细黛,她只是静静的坐着,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场,视线明明是平平的,却有一种在俯视她的感觉。在来之前,父亲义正词严的叮嘱——成为太子良娣后,安分守己,不要招惹太子妃,太子妃不好惹,谨记。   察觉到有人在审视,歌细黛突然睁开了眼睛,眼波一扫,那两女下意识的缩了一缩。她心道:真是不知进退,知趣的人会在皇帝选为良娣时,叩破脑袋也要推辞。   已是等了一刻,曹洛倩朝尚仪司的宫女道:“秦嬷嬷是想让太子妃殿下等多久?”   尚仪司的宫女恭声道:“秦嬷嬷临时有点事,很快就到。”   “何事那么重要,敢怠慢太子妃殿下?”曹洛倩冷声的斥道。她想要先攀附太子妃,颇得太子妃的好感与信任。此举,自然是在帮太子妃立威望。   宫女忙向太子妃恭敬行礼,“请太子妃殿下恕罪。”   歌细黛闻言,不露声色。   徐梦娇嗤之以鼻,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曹洛倩能得到歌细黛的另眼相看,倒也不错,方便行事。   这时,殿外一声传报,秦嬷嬷来了。   歌细黛侧目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个极其端严的妇人,服饰华贵得体,颇为挺拔,浑身洋溢不随波逐流的傲骨。   “下官尚仪司仪侍秦晓,参见太子妃殿下,”秦嬷嬷语声朗朗,躬身敛颌拱手行礼,恭声道:“让太子妃殿下久等了。”   原来是个仪侍,离掌事还差有两个品阶。歌细黛微微一笑,问道:“你的事忙完了?”   秦嬷嬷应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听闻你下午还有事,那便开始吧。”歌细黛手一挥,才示意她起身。   秦嬷嬷并未向徐梦娇与曹洛倩行礼,她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太子良娣,未被迎入太子府,算不上是侧妃,就是普通的大家闺秀而已。不似歌细黛,歌细黛已是有了太子妃的册立诏书。太子良娣需在太子与太子妃大婚的三日后迎入太子府。   徐梦娇见状,很是失望,她倒想看看歌细黛发作,怎么就无风无雨的了。   “太子妃殿下请。”秦嬷嬷朝内室一引。   歌细黛起身向内室而去,实在没有必要与一位容貌与天圣皇后神似的人较真。她倒想看看,这位秦晓为何那么傲。   秦嬷嬷领着一位宫女随后进入内室,宫女手捧笔墨宣纸,便于记注。   徐梦娇看到内室的门关上了,不由得将紧绷的神经松了松。她倒是听说过太子与太子妃的事,说是太子妃曾出入过太子府,太子妃还曾跟随太子前往祈山以及广和园。但听到的,都是太子与太子妃以礼相敬,从不曾越矩。皖国的名流贵女,也曾设宴与皇亲才子同席,太子与太子妃偶尔同往,倒也无人指指点点。关键在于,大婚之前会验身,是否是处子决定一切。   歌细黛是否是处子,徐梦娇与曹洛倩与很多人一样,很想知道。   内室里,宫灯数盏。   宫女将宣纸铺在桌上,沽好了墨。   “可以开始了。”歌细黛说着,开始褪衣裳。她知道验身的步骤,是赤着身子全身检查,便就不等秦嬷嬷主动。她的手刚探向腰际,便被秦嬷嬷按住了。   “借太子妃殿下的食指一用。”秦嬷嬷语声平常。   歌细黛想了想,便将食指示给秦嬷嬷,秦嬷嬷的手一抚,她只觉一疼,俯首看去,一道血印,有鲜血溢出。   “太子妃殿下请坐。”秦嬷嬷伸手朝干净的床榻上一引。   歌细黛颌首,她轻按住食指的伤处,走到床榻端坐好。她很清醒,先不露声色,静观其变。   秦嬷嬷到了案前,提笔挥墨在宣纸上写得飞快。   那名宫女将盛了白粉物的瓷盆摆在地上,从一桶清水里勺出一碗倒进旁边备好的瓷坛中。宫女又走向墙角的橱柜,打开看了看,而又关上。之后,宫女恭敬的便立在一侧。   秦嬷嬷一直在写,一刻也未停歇,转眼,一张宣纸已是满页的墨字。   歌细黛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看着秦嬷嬷搁笔后将墨字重阅了一遍,始终是气定神闲的。   为何不验身?秦嬷嬷又是在记什么?待秦嬷嬷取出印章在宣纸上按下时,歌细黛起身,缓缓地轻道:“有何打算,不妨也讲给我听。”   秦嬷嬷将宣纸放在册中,等待墨汁晾干。   “既然你敢于行使职责之便,应该也敢于让我知道。”歌细黛缓步走去,她不确定秦嬷嬷是否在害她,徜若秦嬷嬷写下检验的结果,说她不是处子,自然是后果严重。   “太子妃殿下何出此言?”秦嬷嬷镇定如常。   歌细黛一笑,“秦嬷嬷是明白人,不必我说透了。”   秦嬷嬷倒也不云里雾里的绕,将宣册捧呈过去,直接道:“请殿下过目。”   “多谢。”歌细黛双手接过来,看着,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血滴入水中,凝成红珠而不散;   胯骨关节之间闭合,与大腿浑然一体;   珍珠粉不飘;   处子。   落款处是秦晓。   歌细黛微微一怔,秦嬷嬷竟是身也不验,便就算是验妥了?   如今皇宫验处子的方法有四步,一是将血滴入水中,是处子则凝成红珠不散,非处子会散;二是检查胯骨处的闭合,处子则是与大腿浑然一体,非处子会略有分开;三是脱衣跨蹲在盛着粉尘的瓷盆之上,挠鼻孔处,打喷嚏时,若盆中的粉尘不飘则是处子,非处子会飘扬;四是观察是否有开垦过的痕迹,并伸指入体,触及处子膜。   以上四步,全都省略,秦嬷嬷直接写出验身结果为处子,并有落款。此验身结果,将永存入史馆。   歌细黛将宣册归还,盯着秦嬷嬷波澜不惊的眼睛,只是一笑,便不再言语。   已进内室有两刻,秦嬷嬷将内室的室门打开,道:“太子妃殿下请。”   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歌细黛神若自若的走出,端坐在了座位上,随手将食指的伤处示给丫环田田,田田忙取出常备的药膏小心的涂抹。   内室的宫女唤道:“徐氏请。”   徐梦娇缓缓站起身,向内室而去,心中不免一恼,看样子,歌细黛是处子无疑。   内室的门关上了。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闭着双眸,安适的等待着。   殿内的气氛冷肃极了。   曹洛倩很想与太子妃攀谈几句,刚一看过去,就不知说什么。莫名的,有些坐立不安。   没多久,内室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的痛呼,是徐梦娇的声音。   众人一怔,皆是朝内室的门看去。   忽而殿外一声高传,“皇后娘娘驾到。”   闻言,歌细黛便是向殿外迎去,她不知内室里发生了何事,自知要先拖住皇后。她迎出殿外,迎到离殿门处足有数十丈,“臣媳参见皇后娘娘。”   曹洛倩当然不能显得无礼,也跟了出来,“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徐知达皇后心中冷意闪过,脸上笑容可掬,“太子妃殿下不必拘礼。”被关了一个月的禁足,刚踏出安佑宫,就听说了儿子景奇天的被贬,她悲愤的几欲晕厥。得知今日太子的妃嫔验身,她便赶来看看,以免突出变故。   殊不知,徐知达还是来晚了。   “皇后……”歌细黛刚一开口,远处就传来徐梦娇的惊呼:“皇后娘娘。”   众人迎声看去,只见徐梦娇衣衫不整的样子,狼狈的站在殿门外,满脸的惊骇与惶恐。   徐知达见状,心想不妙,就稍加快了脚步过去。   歌细黛垂了一下眼帘,也迈步回殿。   “皇后娘娘,”徐梦娇扑腾跪地,红灿的脸颊上尽是泪痕,“求娘娘为臣女作主。”   “发生了何事?”徐知达扫了一眼秦嬷嬷,秦嬷嬷恭立于侧,神色沉静。   “娘娘请内室说话。”徐梦娇咬唇,有些话自是不便让别人听到。   秦嬷嬷平静的道:“内室仅作验身之用。”   “你……”徐梦娇心中怨气猛得上升,也顾不了许多,指着秦嬷嬷愤然暗骂:“你太过阴险!”   歌细黛已进了殿,默而不语,观察着形势。   秦嬷嬷语声平常,“徐氏何必演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明明是你,是你……”徐梦娇发疯般的就向秦嬷嬷扑过去,尚仪司的宫女眼急手快,拦在了中间。   徐知达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便是一惊,沉声道:“将她们的验身结果呈给本宫看。”   秦嬷嬷应是,将册子呈上。   册子上写得清楚,徐梦娇非处子。徐知达一怔,愕然俯视着跪在她脚旁的徐梦娇。   徐梦娇低声怨诉道:“娘娘,秦嬷嬷太过阴险狠辣,她在为臣女验身时,用一只木棍刺入臣女的下-体,毁了臣女的清白。”   听到的人都骇了一骇,徐梦娇已是愤愤不平的急喘着。   曹洛倩吓得脸色煞白。   歌细黛一怔,秦嬷嬷竟然用这种狠硬的手段?她是受了谁的指示?太子殿下景玄默?   徐知达眉头一竖,目光冷森,紧盯着秦嬷嬷,寒声念道:“秦嬷嬷!”   秦嬷嬷丝毫不慌不乱,只是保持礼貌的垂目。   “你居心何为?!”徐知达皇后难掩震怒。   “下官只是例行检查,检查出徐氏非处子之身,”秦嬷嬷露出了被冤枉的苦意,“徐氏就拿起下官用来捻珍珠粉的木具,用自残的方式嫁祸于下官,请娘娘明鉴。”   “你说谎!”徐梦娇匍匐在地,恶狠狠的瞪视着秦嬷嬷,狠不得生生将其咬死。   秦嬷嬷不语,不再解释。   徐梦娇一心想嫁入太子府,绝不会可能行不轨之事,必是处子无疑,徐知达威声道:“秦嬷嬷,你与徐氏并无过节,不会无故下此狠手。你说出是受谁指使的,本宫可饶你一命。”   秦嬷嬷严肃的道:“是徐氏嫁祸,有宫女作证。”   徐知达的目光狠狠的刺向秦嬷嬷身后的宫女,冷道:“你说。”   那名进内室的宫女,连忙怯生生的上前,低声道:“秦嬷嬷用了三种方式为徐氏验身,均发现徐氏非处子,便用第四种方式,依然是非处子,徐氏在秦嬷嬷提墨如实记注于册时,猛得拿起木具扎了进去,奴婢想阻止时为时已晚。”   “骗子!”徐梦娇恼吼,呸向宫女,“满嘴胡言,是你按住我的手,使我无法挣扎。”   宫女赶紧跪下,“奴婢所言字字属实。”   徐知达眸中杀意暗涌,强作镇定,命道:“来人,将宫女拖下去,杖责一百,看她是否是真的字字属实。”   “且慢,”始终默不作声的歌细黛,慢悠悠的上前了一步。   “太子妃殿下,这里是皇宫。”徐知达提醒她注意身份,注意规矩。   歌细黛微微躬身,平和的道:“臣媳知道这里是皇宫,有一事不明,恳望请教。”   “说。”徐知达的声音已不稳。   歌细黛正色的道:“为何仅杖责宫女,秦嬷嬷岂能姑息?”   徐知达眼底一抹异色,“太子妃殿下所言有理,依太子妃殿下之意,一并杖责。”   歌细黛下一句话已准备好了,“徐氏岂能姑息?”   徐知达怔了怔,意识到被绕了进去。   徐梦娇的身子在发抖,即气又恨又恼。   歌细黛缓缓地道:“她们仨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在说谎。要知真相,必定是三人一同审询。”   “本宫就是要一个一个的审。”徐知达的语气冷硬。   歌细黛缄口不语了,她已经做了该做的,暂且静观其变。既然秦嬷嬷敢用如此手段,应该是有应对的法子。   这时,殿外一声高呼,“皇上驾到,佳琳公主驾到。”   众人都愣了愣。歌细黛拧眉,皇上与佳琳公主为何会来?   徐知达暗恼不已,本想严刑逼供出是谁对徐梦娇下残手,再借势追击。皇上一来,她只有见机行事了。   皇上与佳琳公主进殿,众人齐齐行礼。   礼毕后,景盛帝环顾了殿内一圈,视线在经过秦晓时,神色不明的停了一停,便将视线移开,忽而又将视线落在秦晚的脸上片刻,再看向徐知达,道:“朕一来,气氛就僵了?”   歌细黛一直在悄悄的观察,她看到了皇帝老子的视线徘徊,也看到了秦晓看皇帝老子时的温柔一现。   这就是一个女子对待一个男子的方式。   当初,天圣皇后病薨,皇帝老子在后宫中闲逛,遇到了与天圣皇后有些神似的秦晓。心中一动,皇帝老子就将秦晓拉入尚仪司的库房里,强行的占有,占有后,就要封秦晓为贵妃。秦晓知道自己之所以得到皇帝的垂青,只是因为她与天圣皇后神似。尽管她早就对皇帝暗暗爱慕,性子骄傲的她不屑做别人的替身,就直接拒绝当贵妃。后来,皇帝老子又多次占有她,她始终坚持不当贵妃。   后来,秦晓怀的龙种被徐知达暗中弄没了,秦晓骨子傲,借此说是自己弄没的,并言辞冷厉的对皇帝说:奴婢此生绝不当皇妃,皇帝若要奴婢的身子,只能用强的。   皇帝拂袖而去,再不理会秦晓。秦晓依然留在尚仪司,想尽办法的成为了仪侍,专门教导皇妃的礼仪与为皇妃验身。用意显然是:做不成皇帝心爱的女人,便就让皇帝的女人都经过她的手。   就这样,秦晓一直在他的后宫里,默默的去爱慕,默默的活着,不让自己成为替身,不让自己与别的女人分享那具身子。   歌细黛也恍然想到了,秦晓果然有趣,要进宫成为皇妃,可都是要经过她的手,皇帝老子的女人,都是要先过她这一关。真是别有一番深意。   佳琳公主清脆的声音道:“身都验完了?”   秦嬷嬷的端严依旧,回道:“曹氏的尚未验。”   “有什么可验的,自然都是纯洁无暇。”佳琳公主暼向秦嬷嬷,想窥出端倪。   秦嬷嬷如实道:“有一位不洁。”   徐梦娇浑身一僵,手掌紧紧的握着。   “谁?”佳琳公主没有注意到徐梦娇的惨状,她很兴奋,因为她听说歌细黛不是处子,便千辛万苦把皇帝老子请过来,就是要当场让歌细黛陷入绝境。   “徐氏。”秦嬷嬷答得很快。   佳琳公主怔了怔,怎么不是歌细黛?   徐知达脸色变了,暗暗的深吸了口气。   “臣女……”徐梦娇向景盛帝伏地而跪,怨声诉道,“臣女被秦嬷嬷所害。”   “哦?”景盛帝目不转睛的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道:“下官已向皇后娘娘如实禀报。”说毕,她又将原话复述了一遍。   闻言,景盛帝脸色沉着,神情难测,问:“皇后的意思是?”   徐知达用力的咬了一下牙,不得不体现出她的宽厚与严明,“臣妾认为,无论真相如何,徐氏已非处子之身,不可再是太子良娣。”   徐梦娇瘫软在地,震骇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景盛帝淡淡地道了句:“就依皇后之意吧。”   徐知达正色的说:“陛下,此事总归要有个说法。”   景盛帝移到皇后面前,俯耳低声的问了句:“是说法重要,还是徐家的名声重要?”   是啊,是说法重要,不是名声重要?要将此事弄得满城皆知?   徐知达一愣,缓缓地命道:“先送徐氏出宫。”   徐梦娇还要说什么,可看到徐知达冰冷的眼神时,沮丧而绝望。宫女上前,把徐梦娇架走了。   徐知达秉公处理,道:“发生此事,足以说明宫妃验身的方式存在纰漏,秦嬷嬷与宫女各领二十大板,尚仪司掌事即刻重拟验身方案交于本宫。”   秦嬷嬷应是,要先处理事务了,道:“曹氏请进内室验身。”   曹洛倩的脑子随便一转,就能想到自己的下场,坚决不敢再打太子府的主意,她连忙道:“臣女今日不适。”   “三日后呢?”秦嬷嬷自是领会,所谓的不适自然是葵水。   “可以。”曹洛倩先是应了,她要回府后就跟爹爹说,让爹爹见皇帝,请皇帝收回成命。   歌细黛心中一叹,曹洛倩倒是聪明了。   如果徐梦娇能早些变聪明,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是不知进退,实在是不知趣。   歌细黛始终一语不发,倒是看清了局势:秦嬷嬷受某人指使,在内室里对徐梦娇下了狠手;佳琳公主受假消息的欺骗,将皇帝骗到了尚仪司。皇帝在,皇后不敢造次。皇帝又是什么心思,倒是无从得知。只是,太子的两位良娣就这样不存在了。   人啊,要有自知之明。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荣华无量》0082   大婚前夕。   月色凉如水,歌细黛静静的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抬头遥看圆月。   明日清晨,她将穿上喜袍,从歌府嫁进太子府。   往昔种种都历历在目,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就积在喉咙处,使得她蹙起了眉。   尽管歌中道无法表述是谁对他下的毒,景玄默还是查到了。他派人仔仔细细调查了歌中道最后一日在皇宫的踪迹,拼凑出来的结果——应该是景盛帝所下。   景盛帝很明白歌家对他的威胁,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先下了手。元宵节的齐聚广和园,园内由歌空明率麾下的御林军值守,皇帝的身边又是禁军指挥使歌中道,歌细黛是太子妃。如果太子殿下联同歌家发动政变,皇帝就是被瓮中捉鳖。歌细黛联想到上一世,景世开联同歌家发动的那场政变,本是胜算很大,不曾想皇帝早有防范,使得兵败。这一世,皇帝依旧敏感的触到危险的信号。   虽说皇帝老子早有诏旨——在景玄默十八岁那年的九月五日让位,至高无上的皇权在手,谁能轻易的放开?更何况,景盛帝又是一位勤于政事的好皇帝,岂会甘心挪出龙椅。   歌细黛问起了徐梦娇一事,景玄默承认将木棍刺进去,是他提出的。   原来,徐梦娇一直在动脑子,想要嫁进太子府,想要搞垮歌细黛。验身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徐梦娇知道这是个较好的时机。于是,她找到了景世开,两人联合。尚仪司里一直是秦晓负责验身,如果秦晓临时有事,就会是另一位李氏负责。景世开想办法联系到了徐知达皇后的一个贴身宫女,让这位宫女把李氏收买了。   他们的计划就是在验身当日,制造一次意外,使秦晓无法到场,由李氏负责验身。在进行到第四个方法伸指入体,李氏会刻意的将歌细黛处子膜弄破,制造出开垦过的痕迹。先有徐知达到场稳住局势,在关键时候维护李氏。再有景世开让佳琳公主把景盛帝请过去。确凿的证据面前,歌细黛将陷入绝境,任她再有巧舌,都无法改变已**无法成为太子妃的事实。   一旦歌细黛当不成太子妃,徐梦娇与曹洛倩依然会以良娣的身份进太子府,到时,接近太子的机会多了,徐梦娇很有把握去征服景玄默。   不曾想,他们的计划还是被明察秋毫的景玄默识破了。   当时,景玄默得知歌细黛要进宫验身,以防万一,便派人去见秦晓,对秦晓言辞诚恳的说一了番。果然不出景玄默的意料,向来有原则的秦晓说:‘膜在就行,膜不在就是不行。’言下之意,不管他们有过多么亲密的接触,只要处子膜在,她就认定是处子,否则,就是非处。   与此同时,景玄默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发现了情况,发现徐知达皇后的宫女与尚仪司的李氏有过接触。景玄默心中其中必有缘由,就派人暗中提醒了秦晓,让她日常起居时注意防范。于验身当日的凌晨,李氏被从床榻上拽起来,严刑的折磨拷问,供述了徐梦娇的计划——制造意外使秦晓从高高的阁楼上摔下去,然后由李氏将歌细黛的处子膜弄破。   景玄默得知后,自是非常不悦。当徐梦娇对歌细黛有不良之心时,他就想除之。他本是计划在大婚后的第三日,用计使徐梦娇与曹洛倩都无法进太子府。既然徐梦娇在验身时有不仁的计划,便将计就计,景玄默向秦晓提议,用木棍对待。   验身当日,徐梦娇早早的到达了尚仪宫,发现秦晓仍安好,不禁失落至极,以为只是李氏未得手。她本想通知景世开,不要让皇帝前来。可她已是进了宫,无法单独行动。自然也不曾想到,在内室里,秦晓会用如此手段。   景玄默将详情原原本本的对歌细黛讲明,闻言,歌细黛不免唏嘘,像徐梦娇这般名冠京华的女子,若不是太过要强的想要征服景玄默,嫁给任何皇亲,都会被珍重的礼待。一个人若不能清醒准确的知道自己的份量,真是遗憾。   徐梦娇失贞一事,不知不觉的在京城传开了。道是徐梦娇早就与情郎私定终生,不顾皇帝将其选为太子良娣,依然与情郎私通,可谓是道德极其败坏。知道徐梦娇失贞的人一多,就有更多人知道了徐梦娇竟然有不止一个情郎,简直就是水性杨花。   徐家的名声一落千丈,徐梦娇的父亲,也就是徐知达皇后的亲弟弟右都御史徐大人,在此时遭到弹骇,说是有收财卖官的行为。权臣一旦失势,就会有落井下石之人。徐大人纵容宠妾对结发之妻不敬也被揭发了出来,以及私下多次以职务之便敛财,跟当时广和园之变的谋大逆反臣陶子杰来往甚密,还在京城周边五郡里大放印子钱等等事迹,一一的被揭发出来。跟陶子杰有了关系,这事就很严重了,除知达赶紧出面,跟皇帝密谈很久,最终,徐右都御史及其三个儿子全被罢官,举家迁出京城。   景玄默就是要一个一个的清扫外戚,见徐右都御史被罢官,便适可而止,没有将事态继续严重化,以免局面不易控制。   徐知达皇后的一哥一弟,到此全都被除去,还有二个姐夫一个妹夫依然极有权势。   二皇子景奇天在被贬的途中病逝不久后,五皇子景世开就有了中毒的迹象,初显的症状是浑身疼痛,发丝脱落。不知为何,七皇子不知为何自广和园被挟持后,一醒来人就呆滞了,御医认为是惊吓过度。   短短一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朝中大臣降的降换的换,或调或免。景玄默的势力在暗暗的扩张着。   歌细黛不得不佩服景玄默的沉潜,他一直在布局,一直在撒网,从何时开始的?想必已有十年了吧。然而,他在收网时,并不急功近利,而是慢慢的收,一个一个的收。   夜风轻轻的吹起,凉凉阵阵。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微微的阖上眼眸,深吸了吸鼻子,他果然来了。   自屋顶落在院中的是个灰衣蒙面人,他在朦胧的夜色里看向歌细黛,无数情思聚成了坚实的光束,直直的穿过去。   歌细黛缓缓的睁开眼睛,轻呵出口气,眸色轻柔的看过去。   他们的视线交汇时,负责保护太子妃的太子的暗卫们,已将灰衣蒙面人围困住。   灰衣蒙面人倒是一刻也不耽搁,寒光一闪,剑已出鞘,冷狠的去取太子暗卫的命。   见状,歌细黛便脚尖一点纵而跃起,飞身上了屋檐,回首看看灰衣蒙面人。在灰衣蒙面人察觉到时,她便奔进了夜色里,出了歌府。   灰衣蒙面人在后面跟着,歌细黛并不绕弯,直接进了闲清王府,落在了殿顶上。   黑夜里,两人对峙着。   歌细黛一笑,道:“闲清王爷,抱歉得很,只要有风,我就能知道你在不在。”   景荣扯去蒙面的布,道:“来吧,看看你的旧居。”   歌细黛没有推辞,她觉得景荣会去找她,并且她也有了她的打算。   他们径直到了留连宅,屋里燃着烛光。景荣上前几步,推开了屋门,道:“进去。”   歌细黛并无犹豫,款款的走了进去,屋内布置的很喜庆,红色的被褥床单、红烛、喜果……许多细节在强调着,这是一间洞房。   屋门关上了。   在这样的氛围里,有别样的旖旎悄悄的迤逦开去。   “你何必呢。”歌细黛看向他,轻皱起眉。好多日不见他,他消沉了许多。那些关于他的谣言越传越开,已经从他的作风问题延伸到财色上,想必很快的就会牵扯到朝局政事上。然而,他此时被禁足在闲清王府,在百姓们口中,又成为了‘躲起来不敢见人’。   方才,他拨剑与暗卫们拼杀的架势,有着绝不罢休的凌厉,看得出他下定了决心,即使鱼死网破,也非将她掠来不可。   景荣凝视着她,眼眸里有强烈的痛楚,“你呢?”   “我啊,我明日就是别人的妻,此时与你在这里,只因信你。”歌细黛捏了捏手指,垂下眼帘一笑,便又抬首看他,“信你只是有些话要对我说。”   景荣苦涩的一笑,环顾着一圈屋内,定睛看她道:“我要跟你共度一夜洞房良宵,让你是我的妻。”   歌细黛倚在桌上,桌上燃着喜烛,“你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   “我已没有后路,景玄默不会让我再活多久了,一个月?顶多一个月,他就会开始针对我。他一旦针对一个人,就会全力以赴。”景荣偏了偏头,神色不清,语声沉凉。   歌细黛平和的道:“所以你不顾一切的在他大婚前夕,将他的准新娘掠走,想要强行的沾污?”   景荣诚然道:“我要将你带来,并不是为了报复他。”   “哦?”   “我不甘心,不甘心竟然错过了你,不甘心拥有不了你。”景荣字字刻骨,字字是从胸腔发出,那是集了全部岁月所凝成的悲切。   歌细黛默而不语,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   景荣走近了她,“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   “那些关于你的谣言。”   歌细黛摇摇头,“当你被谣言缠身,而我从谣言里脱身之时,我就不怪你了。”   景荣怅然的一笑,他现在从谣言里已无法轻易脱身。   “景荣,”歌细黛唤着他,盯着他的眼睛,正色的道:“你算计过我,我也算计过你,我们扯平了,怎么样?”   “只要你不怪我,怎样都行。”景荣说得真挚。   “我不怪你,”歌细黛笑笑,“就是你现在要强行占有我,我也不会怪你。”   “我不会强行占有你,”景荣看向案上的红烛,道:“我不会再伤害你,只要你在这里,陪着我,等待红烛燃尽,我此生再无夙愿。”   共度洞房花烛夜,虽无夫妻之实,倒也有了夫妻之名。   歌细黛沉吟道:“我在这里待不了太久,景玄默应该很快就会来。”   “宅子外全是侍卫。”   “他必会杀进来。”   “等他杀进来,红烛也燃尽了。”   “你又小瞧了他,他的暗卫已今非昔比。”歌细黛无声的遗憾,景玄默跟别人不同的是,他从不小瞧任何人,如果他要对付谁,绝对会一步步的将其赶进网里,再全力以赴。而有些人,则总是小瞧了景玄默。   “那也只能这样。”是刀山是火海,景荣心意已决。   “你有的选择,”歌细黛冷静的看着他,道:“我之所以主动前来,就是想指给你一条路。”   “嗯?”   歌细黛十分清醒的说:“帮我坐稳皇后之位。”   景荣一怔,笑问:“你能跟我在一起?”   歌细黛回得很干脆很直接,“不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景荣眸色一沉,刚刚升起的一丝喜悦,猛得全都支离破碎,碎裂在心头。   “我能许你平安,只要你忠心待我。”歌细黛的语声沉着极了。   忠心,俨然就是仆人对主子。   “你是要跟景玄默对立?”景荣是明白人,他明白了歌细黛想要借助他已有势力,并且她还会让他继续发展势力,拥护她,帮她坐皇后之位。也对,她此时毫无势力,想要稳坐在高处,必然不能悬空。   “不,我不跟他对立,”歌细黛的眼睛很亮,说得很平和,“我要跟他同坐江山,共享天下。”   景荣惊讶了一下,这个女子的心思真是不同凡响,她有着常人难及的危机感,更有着常人难及的眼界。   “你为我效劳,我保你余生荣贵。”歌细黛的话刚落音,院外忽然就响起了杀戮之生,景玄默竟然来得那么快。   景荣眼中的杀气涌现。   歌细黛缓缓地道:“如果你死过一次,你就会知道,只要能活得精彩一些,不一定非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她的手指捏了捏,“你安心的做你的闲清王,放下固执,可以有很潇洒的余生。”   景荣懂得她的意思,她让他放弃对皇位的觊觎,并忠心的为她发展她的势力集团,且不能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放下她,就能活得精彩潇洒,因为高处有她。   杀戮声很嘈杂,很近了。   “请考虑。”歌细黛是惜才,抛开一切,她欣赏景荣的谋略,想让景荣为她所用。重用人才,本就应该不拘一格。   景荣在考虑,他在考虑自己能不能放下她。他能放下一切,却唯独无法放下她。   歌细黛认真的凝视着她,看出了他的煎熬,心平气和的说:“我们此生无夫妻之缘,若要讲缘,便是在庙堂之上,你我携手。”   片刻后,景荣问道:“景玄默一直想要除去我,你能阻止得了?”   “我会尽用全力阻止,”歌细黛的口吻郑重而冷静,“如果我阻止了他除去你,而你却有了除去他的念头,我同样会尽全力的除去你。”   ‘嘭’的一声,屋门开了,寒气袭人,似有万万柄锋锐的冰刀砸了进来。   站在门外的,正是景玄默。   景荣下意识的转身,将歌细黛护在身后。这是第一次,他护她。   景玄默的脸色冷沉冷沉的,斜睥着景荣,眸中冷凛无比。他的背后,是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气氛冷肃。   一声温软笑声传出,歌细黛自景荣的背后走出,笑容就绽在脸上,“闲清王叔请我来参观一下他布置的洞房,请我给些主意,”她步伐沉稳的走向景玄默,“我觉得还不错,太子殿下觉得呢?”   景荣僵在原地,他没有去拉住歌细黛,因为他知道她能应付景玄默。   景玄默猛得向前几步,揽她入怀,身子一旋,就出了屋,跃上屋顶,冷然道:“我觉得,当他的墓穴很好。”   歌细黛一怔,勉强沉静的道:“不准杀他。”   “不准?”景玄默拧眉,他暼下院中待命的熙华,命道:“杀了他。”   熙华应是,连同数名暗卫一起,旋风般灌进房内,房门砰的关上了。   歌细黛喘了口粗气,屋内只有景荣一个,他怎么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不能杀他。”她的声音已有些不稳。   景玄默心中悸疼,她的语气里明显有哀求的意味,她从不曾求过他,竟然为了景荣求他?   歌细黛的声音很急,“你快让熙华住手,我说给你原因。”   景玄默坚决的道:“他非死不可。”   “你的心乱了,你是在冲动,”歌细黛能理解他的心情,那是任何男子都会有的震愤,她投进他的怀里,深情的抚慰着他心跳得很快的胸膛,语气非常的温柔,“夫君,快让熙华住手。”   “他非死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一:很抱歉,我昨天说这一章会是大婚,然而,当我在写的时候,我充分的考虑了文中人的性格,觉得大婚之前要先把景荣摆平了,否则,大婚会不顺利。我不能为了要大婚而大婚,我需要让剧情水到渠成。因此,很抱歉--   二:很感谢,鞠躬。我今天看了一下古言频道的收入金榜,我发现我的这个文的Vip收入排在第15名。也就是说,最近这段时间,此文的在所有古代言情类的文里,买V订阅的人气在前20名内。非常感谢留评的以及默默支持的美妞们,鞠躬--   三:此文3月内完结--   四:让不让景荣死?这是个问题--   五:有人建议我让女主生个皇子后把男主弄死,自己垂帘当太后,还有人有这个想法么?这也是个问题-- ☆、第83章 《荣华无量》0083   “他非死不可。”景玄默说的很冷静,透骨的冷静。   歌细黛怔了怔,她的温柔与深情倾刻间都僵住了。   景玄默紧紧的拥着她,清声的重复道:“景荣非死不可。”   歌细黛隐隐的叹了口气,她知道景玄默既然说得如此坚决,就是必会杀景荣。她只是觉得遗憾,没有能让景荣尝一尝被利用被-操控的滋味。   根据广和园之变,歌细黛察觉到出上一世是景荣在布局,是他在操控着景世开。想必,步她后尘的穆盈也是他安排在景世开身边的,包括,逼死她。她欣赏景荣的谋略,同时,便想操控一下景荣。只要景荣答应忠心待她,且不管他是不是出于诚心,他在前期必会努力表现。到时候,歌细黛会重用景荣,将他当作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才去用。有很多与太子殿下对立的权臣,需要解决。上一世,是她当了‘祸害毒妇’,这次,她要将这个角色赐予景荣。让景荣当箭尖出面铲除异己。能利用景荣一日,就利用一日。不能利用时,则果断除之。   抛开上一世的恩怨是非,如果景荣发动的广和园之变胜利了,她的名声、前途就会被他蹂躏得面目皆非,他如此害她,仅此一点,歌细黛就不能轻易善罢甘休。   只是可惜了,景玄默一定要在此时就杀了景荣。   正在此时,景荣所在的屋门忽然就被打开了,一个人影极快的闪了进去。屋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熙华惊讶的一呼,“宁潜,你!”   “我的九儿说不能杀的人,就是不能杀。”宁潜的声音格外轻,却也是格外的坚定。   宁潜来了?!   歌细黛刚从怀里探出头来,景玄默说了句,“在这等我。”说罢,便跃下屋顶。   “宁潜公子啊,朝廷之事你还是莫要参与了,比江湖之事复杂的多。”熙华魔魅的声音凉飕飕的。   “那又怎样?”宁潜的软剑已绕在掌中。   “不怎样,打不过你呗,就想劝走你。”熙华笑了笑,他跟宁潜早就认识,宁潜的武功他当然清楚,这里的人一起杀,都杀不过宁潜。   宁潜也笑了,笑得清雅干净,丝毫看不出杀气,却是透着认真——九儿的事,他必要参与。   景玄默泰然的立在屋门口,朝屋里扫了一眼,景荣的武功果真深藏不露,在围攻之下,竟才只受了一点轻伤。宁潜就站在景荣身侧不远,俨然是不容有人杀景荣。   景荣神色冷凝的提防,紧抿薄唇,握紧了拳头。   景玄默与熙华对视了一眼后,便跃身而起。熙华笑吟吟的道:“宁公子,请坐,好久不见,可有什么江湖趣事说来听听。”   歌细黛拧眉,如今的形势可谓有些僵持住了。   “我们借一步说话。”景玄默已揽她进怀,飞身飘起,飘出了闲清王府。   这是一条幽僻的小巷,空荡荡的,安静极了。   景玄默清声道:“说吧。”   歌细黛悠然一笑,道:“说什么?”   “为何不能杀他?”景玄默的语声云淡风清的,他的气息已稳。   莫非景荣还有生存的机会?歌细黛确实有心让景荣活下去,她捏了捏手指,抬首瞧他,夜色深浓迷离,自是瞧不清他的神色。她不想骗他,也骗不了多久,如实的道:“我想将景荣的势力拉拢到我的手里,想借用他发展势力。”   “你是想跟我博弈。”景玄默说的一针见血。   歌细黛凛然道:“不敢。”   “不敢?”   “不敢直接承认。”   月光下,静悄悄的,两人的心跳声随风声湮没。   歌细黛的手掌中微微的泛潮,对面的他纹丝不动,清冷清冷的,难以揣测。她毕竟是个女子,有什么是不能用温柔软化的?更何况,每当她对他温柔,他总是无法抗拒。于是,她轻轻的挪过去,倚进了他的怀里,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轻声的道:“你说过,你让我勇于面对爱你。你也知道,我毕竟是害怕的。我害怕世事多变,担心有朝一日你有你的无能为力。你是皇帝,我将是皇后,我们既然倾心相待,不如在这朝堂之中,你我的势力各持一半,一起稳坐江山,一起造兴社稷,不是很好?”   她知道他肯定能看穿她,不如就早点坦白。   他的心跳平静极了,歌细黛骇了一骇,她暗暗揉了揉手指,温柔的接着说:“你看,我即不虚伪也不隐瞒,我诚实待你。我的心中所想,不过就是能踏实的在你身边,踏实的伴你左右。”   她放下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化作一个小女人蜷在他的怀里,对他诉说着她的心扉。她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深深的一吻,温柔的轻喃,“夫君,你能不能体谅爱妻的不安?”   夜也温柔,风也温柔。   怀中的娇人暖暖的,笑容软软的,就像是一泓春水荡漾在他这幽谷清泉里,早已撩得他心猿意马了吧。又何止是体谅呢,应该还会纵容她,放景荣一条生路,满足她想要借用景荣的想法。   半晌,景玄默抬起手将她揽在怀里,说得轻描淡写,“景荣,非死不可。”   没有半点犹豫,没有半点迟疑,有的是毅然决然。   歌细黛心中一颤,他的话入了她的耳,只觉无比的冷,无比的沉,铺天盖地的刺进她的骨髓。她不适的猛得推开他,不可自抑的笑了笑,是自嘲的笑,笑得隐隐作痛。   她转过身,捂着嘴在笑,笑得停不下来,她笑那个无比可笑的自己。她真是自信的可笑,以为自己能改变他的主意。以为,只要她温柔待他,他总能融化。   景玄默轻轻的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怀里拽。   歌细黛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朝旁边移了几步,离他远点。一瞬间,似有千山万水直直的竖立在他们的中间。   “既然你决心已定,为何还要问我,就因为要知道我的想法?”歌细黛回首,声音冰冷,“没错,我的想法就是要跟你博弈,我活一日,目标就是与你势均力敌。”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杀他?”景玄默心中紧疼紧疼的,话语里也泛着疼意。   歌细黛觉得很好笑的道:“无论你现在说出什么理由,自然都是有理。太子殿下一直很高明,已经知道对手的底牌,当然就会迎刃而破。”   她将自己说成了‘对手’,笑声里尽是无数碎冰,尖锐无比的碎冰。   “你又要冷语伤我?为了他?”景玄默一把扳过她的身子,握住了她的双肩,使她动弹不得。   “我为了那个不自量力的自己。”歌细黛偏过头,不让心口处腾然升起的怒火与他的冰冷相撞。   景荣是生是死,歌细黛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她突然发现,她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神奇。她改变不了他的,也影响不了他的决策。无论她是冷静的、可怜的、温柔的……,无论她怎么做,他依旧果断坚硬,绝不会为她改变。是的,他改变过,好像是因为她,而其实呢,是因为他要改变,而不是她改变了他。事实上,他一直很清醒,他的意志无法动摇。   多么的不自量力,多么的异想天开,多么的滑稽可笑。歌细黛不禁又笑了,笑得无比自嘲。他总能轻易的摧毁所有人的自信。她突然发现自己犯傻了。   景玄默的眸光复杂隐忍,握着她双肩的手在悄然颤抖,柔声的道:“你可以发展你的势力,并非只能借用他,对不对?”   歌细黛只是一笑,渐渐的收起了她的情绪,渐渐的恢复了清醒,她挣脱着他的禁锢,冷静的道:“你弄疼我了。”   景玄默连忙松开手,忽而又轻握着她的肩,轻揉着刚才紧握的地方,“对不起。”   “时辰不早了,太子若要杀谁快去杀吧。”歌细黛抬手轻挥,将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挥去,就像是弹去灰尘般,“我好困,要回去休息。”   “他非死不可,因为他一再挑衅我,他放出那些毁你名声的谣言时就该死,在广和园里的小岛上有冒犯你的想法时就该死。他竟然还敢在我的大婚前夕掳走我的准新娘,布置那间该死的洞房。”景玄默捉住她的手,字字冷硬,“他触犯了我作为男人的底线,我这次绝不能饶他。”   歌细黛浑身一颤,底线,男人的底线,那是关于男人的尊严。自己的准新娘在大婚前夕被别人觊觎,怎么能有男人能忍受?!如果他饶了景荣,他将永远在景荣面前抬不起头。然而,景荣却早已在景玄默面前尊严尽失,可是,景荣依然在拼尽最后一口气,不顾尊严的试图近她。   景玄默郑重地道:“请你能理解我。”   理解?歌细黛能理解,他是在为他的尊严而战,因为有人触犯了他的底线,她缓缓地道:“我也请你理解我。”   景玄默一怔。   歌细黛眸色平静,微笑道:“你看,我们现在就有了矛盾冲突。你决心让他死,而我想让他活着。太子殿下,你说他到底是活还是死?”她又是一笑,“以后这种事会有很多,你有你要维护的,我有我要维护的,该怎么办?”   景玄默答得干脆,“我能妥协的,我都会妥协。”   歌细黛鼓了鼓掌,赞道:“漂亮,说得很漂亮。”   “此事,我不能妥协。”   “我知道,”歌细黛淡淡地说,“我知道在以后,你不能妥协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随着她纵身跃进夜色,已轻得只有余音尖锐的刺在他的心坎上。景玄默满眸的痛意,浑身冰冷的在颤抖,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从未有过的恐惧在悸动,他不愿与她不合。   歌细黛的心沉凉沉凉的,其实她完全可以理解他,即使换作是她,有人如此触犯底线,她也是不饶恕的。只是,她的心就是很痛,她仿佛看到了他们的以后——纷争、隐忍、不得已、无可奈何,两个人仅是爱情是不够的,要有足够强大的后盾去支撑这份爱情走得久一些。这种后盾,对于她而言,就是:绝对的清醒以及绝对的权势。   留连宅寂静的可怕,景荣的暗卫都已被杀,太子府的暗卫在院内院外值守。   屋内是三个男人各自而立,喜烛还在燃着,一眼看过去,诡异得森寒。   “师父,”歌细黛于院内轻唤着,当宁潜看过来时,她轻松一笑道:“我们回去啦。”   “好。”宁潜的软剑已收起,倾刻间已移身出屋。   景荣深深的看向歌细黛,万般情愫都在眸色里翻滚着,他所有的不甘都随着他的血液在狂奔不止,狂奔不止。   当他们要离开时,景玄默到了院中,清声道:“请留步。”   闻言,歌细黛驻步于原地。   景玄默走近了她,俯在她耳畔道:“他今晚的初衷对我们而言是莫大的污辱,有一千种杀他的方式,我选第一千零一种,只为让你知道,这次我真的无法妥协。”他的气息紊乱,“若还能有以后,至于我是否会妥协,你且等着看吧。”   歌细黛一怔,“若还能有以后?”   景玄默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你先回去休息。”   不等歌细黛细问,景玄默便转身走开。他从暗卫手里取了两柄剑,阔步进了屋内,将一柄剑递给景荣,目光清冷,语声平静:“这间屋子是你的墓穴,或是我的。”   熙华愣了愣,“太子……”   “退下。”   熙华迟疑了一下,看到景玄默的决然,只有叹了口气,出了屋,将屋门关上了。   景荣接过剑,闲适的一笑,“想不到你竟然真的爱她,那么的在乎她。”   “拔剑。”景玄默一个字也不愿再跟他多言。   剑光一闪,红烛火熄灭了。   在院中的众人都紧紧的盯着屋门,有些诧异。   熙华重重的拂袖,暗生愤意,口吻生硬的道:“太子要跟闲清王单独对决。”   歌细黛用力的捏着手指,整个人在抖。听熙华的口气,景玄默根本就没有赢的把握,而他却还义无反顾的要证明给她看,只为了要让她知道——他是一个男人,有人猖狂的冒犯了他的女人挑衅他的底线,他绝不妥协,并用男人的方式去迎战。   景玄默抛开了他的身份,抛开了他的立场,此时,只是一个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   歌细黛大口的喘着气,她的心疼得紧-窒。她是知道他的,他以前从不屑于解释,无论杀谁都是果断的杀了。无论做任何事,从不喜欢讲理由。现在,他总是习惯把他做一件事的原因都详细对她说个清楚,只为了让她明白他。他从来就不冲动鲁莽,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此次,竟然用性命冒险。   “熙华。”歌细黛的声音微微在颤。   熙华目光焦虑的看过去。   “我先回府了。”歌细黛说罢,扯住宁潜的胳膊,就飞身而起。她的意思很明显,让熙华快进屋去,去保护景玄默。   歌细黛走得很急很快,步伐错乱,若不是宁潜在旁拉住了她,她多次险些从高处坠落。   刚到歌府,歌细黛就道:“师父,帮我去……去看看。”   宁潜一言不发的去了。   她来是想说,‘帮我去救景玄默’。她没有说,因为,她不能仗着宁潜对她好,而让宁潜做些他不应该做的事。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歌细黛在卧房里来回的踱着,手指在不停的捏揉。   何必呢!歌细黛的心始终揪着,景玄默何必要冒险,何必要冒险。他完全可以让熙华与暗卫们去杀景荣,他一直都冷血薄情的,索性就冷血薄情到底。他不是心心念的都是皇权龙椅,为何如此不惜命,却偏偏孤注一掷的证明给她看他的赤诚。她气极,气极。   时间真是难熬。   她猛得就走出卧房,想亲自去看看,刚到屋檐下,转念一想,如果熙华去保护景玄默了,被她撞到,会让景玄默难堪的。于是,慢吞吞的回到了卧房。   不如远远的看着,心中一定,她再次走出卧房。脑中忽然在想,万一被景玄默发现了她在暗处观察,就尴尬了。她便又再次回卧房。   如此往复了数次,索来冷静沉着的她,第一次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拿不定主意的左右徘徊。   悬着一颗心的等待,痛苦无比。   歌细黛只有默默的忍受这种痛苦,渐渐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相信景玄默会平安无事,这是一种带着祈求性质的相信。   终于,终于,终于有细碎的脚步传来。   歌细黛连忙迎出屋外,见奔来的是丫环田田。   田田知道太子妃等得很着急,赶紧将宁潜的原话传述了一遍,报道:“太子殿下受了重伤,闲清王败。熙华与暗卫并没有进屋里保护太子,是太子一人应战。太子殿下出闲清王府时,下了命令,将闲清王的暗卫的尸体全部放进了那间屋内,连同闲清王的尸体,一并放火烧了。将所有太子暗卫们到过闲清王府的痕迹都毁去了。此时,正在燃着大火,火势汹涌。”   “太子殿下受了重伤?”歌细黛的关注点仅在于此。   “无性命之忧。”田田答的是宁潜的原话。   歌细黛颌首,缓缓地回到了卧房,躺在床榻之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景荣死了,他没有死于束手无策的强权,没有死于敌众我寡的残暴,而是公平的单独对决。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斗,赢者心安理得,败者无可怨尤。   闲清王府突然着了大火,大火烧死了很多人,闲清王景荣是下落不明,还是葬身火海?是谁放的大火?莫非是闲清王用瞒天过海之计逃出了闲清王府?又是为何而逃?诸多舆论将会在京城里成为谈资。朝廷会派人查,查不到任何有关太子府的痕迹,并且,表面上,太子殿下并不会杀景荣。到时候,景玄默会放出一些风声,使闲清王府大火一案更加的扑朔迷离,将成为悬案。   不可否认,在这场较量里,景荣已算得上尸骨无存。这是景玄默身为赢者,给他的最后一击。   天很快就亮了。   礼部的宫女早早的到了歌府,为歌细黛更喜袍、着喜妆,等吉时上銮驾。   歌细黛已准备完毕,在静候时,丫环青曼来了,禀道:“太子殿下与迎亲仪仗已出了太子府。”   闻言,歌细黛垂目微笑。 ☆、第84章 《荣华无量》0084 一条大河,由于连日暴雨河水猛涨已形成泛滥。在这条大河旁边,劳累了一天 的老摆渡工正疲惫不堪地躺在他的小屋里睡觉。午夜时分他被一阵大声说话声吵醒。 他听出,有旅客想坐渡船过河。老摆渡工跨出门外,看见有两大团磷火正在岸边的 小船上空悠悠荡荡地盘旋。他们说,他们事情紧急,想马上赶到对岸。老渡工没有 迟疑,立即撑船离岸,以惯常娴熟的动作驾船送他们过河。这时两团磷火发出一阵 咝咝声,他们开始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敏捷地互相交谈,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响 亮的笑声,而且他们一会儿跳到船帮上,一会儿跳到船的坐板上,一会儿又跳到船 底板上,他们不停地蹦蹦跳跳,一刻也不肯安静下来。 “船在摇晃了!”老人喊道,“如果你们这么不安分船会翻的,赶快坐下,你 们这些鬼火!” 对于老人的苛求他们发出一阵大笑,他们嘲笑着老人,同时来回折腾得比刚才 还要厉害。老渡工只好忍着性子任他们胡闹。不一会儿,船到达了彼岸。 “这是您的辛苦钱!”两位旅客喊道,说着,许多闪闪发光的金币落进湿漉漉 的小船里。 “哎呀,天哪!你们想干什么!”老人惊叫道,“你们会使我遭受到巨大的不 幸!这条河讨厌这类金属的东西,倘若金币掉进河里,就会掀起可怕的巨浪,我和 我的船都会被波涛吞没。谁知道到那时你们该会怎么样呢,赶快把你们的钱都重新 收回去吧!” “凡是我们抖擞出来的东西就一个也不能再收回来。”他们回答说。 “那么你们还是想麻烦我了, ” 老人说着弯下腰去把金币捡进他的帽子里, “我必须一个不落地把它们搜集到一起,然后带到陆地上藏起来。” 磷火跳出小船。老人大声喊道: “我的工钱在哪儿?” “谁不收金币就是喜欢白干活!”磷火喊道。 “你们要知道,我只能够收取长在地里的果实作酬劳。” “地里的果实?我们鄙视这些东西,也从来没有享用过。” “既然这样我不能放你们走,直到你们答应给我三个甘蓝头,三个洋蓟和三个 大洋葱头。” 磷火边开着玩笑边想溜掉,他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却已经感到被捆在地上了。 这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不好受的感觉。他们担保在近期内满足老人的要求,老渡工 这才放他们离去,并撑船返回。他已经离岸好远了,这时磷火在后面冲着他大声呼 叫起来: “老头儿!听着,老头儿!我们把最重要的东西忘记了!” 老船工已经离得太远了,没有听见他们的喊声。回到这边河岸,老渡工顺着河 流往下走,找到一处永远不会被水淹没的山地,想把那些危险的金币埋掉。这时他 发现在两座山岩中间有一道深渊,于是他把金币全部倒进深渊里,然后划船回到自 己的小屋。 在这个深渊里有一条美丽的青蛇,金币掉落下来时发出的响声把她从睡梦中惊 醒。她几乎还没看清楚这闪闪发光的是什么东西,便立即贪婪地不加选择地一个一 个地吞了下去。吃完后还四处搜寻,把散落在矮树丛里和岩石缝中的金币都仔细找 了出来。 她刚一吞完金币,马上极为舒服地感到,金币在她的内脏里熔化了,并流散到 全身。她欣喜若狂地发现,她变得全身透明,并且闪闪发光。早先人们曾经向她许 诺过,有可能发生这种现象,但是她不知道,这光能维持多久,能不能长久保持下 去。她想确保自己将来永远是这个样子。这种好奇心和愿望促使她从深渊中爬出来, 她要去调查,谁有可能往这里撒下美丽的金币。她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她一边在草 丛和灌木林中爬行寻觅,一边欣赏着透过自己翠绿的身体发射出来的美丽的光,心 里更加高兴。这时所有的树叶都被照得仿佛是绿宝石,所有的花朵都更加鲜艳娇嫩。 她爬遍孤寂的荒野,还是什么也没找到。她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这时她来到了 一块光秃秃的平地上,看到远处有一种与她相似的光。 “我到底还是找到像我这样的光了!”她叫道,并匆匆朝那个地方爬去。她不 畏艰难,爬过沼泽和芦苇地。虽然她喜欢生活在干燥的山谷草地和高处的岩石缝里, 享用着气味芬芳的野草,以晶莹的露珠和清甜的泉水止渴,但是为了得到可爱的金 币,为了自己身上永远能发出奇妙的光,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 青蛇疲惫不堪地终于到达两位磷火先生经常玩耍的芦苇沼泽地。她迅速爬过去, 问候他们,她十分高兴找到了这么可爱的与她同族的先生。磷火轻轻地向着她飞过 来,跃过她,并以他们独特的方式大笑着。 “大婶,”他们说,“即便您的身体是一条水平的直线,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的确,从发光的方面来看咱们现在是同族,但是您只管看看吧,我们两位先生变成 垂直的直线,身材同样苗条漂亮。”他们说着舍弃了自己身体的宽度,尽力把身拉 得长长的瘦瘦的。 “您别生我们的气,亲爱的亲戚,您看,哪个家族可以以此来炫耀呢?自有磷 火以来,我们没有哪个坐立不行,平躺也不行的。”磷火接着说。 在这种亲戚面前青蛇感到十分扫兴,因为她总想把自己的头高高地昂起,想抬 多高就抬多高,而现在她却只能把头弯向地面,好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刚才在昏暗 的小树林里,她对自己美丽的光泽满心欢喜,而现在在两个晚辈面前,她的光似乎 每时每刻都在减退。是的,她很害怕这光最终会完全熄灭。 在窘迫之中青蛇急忙问两位先生,能否告诉她,前不久落在山谷中的闪闪发光 的金币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猜想那是下了一场金币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磷火 听了这话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摇晃着身子,顿时,大量的金币掉落在他们周围。青蛇 迅速地追逐着金币,把它们一个个地吞掉。 “祝您吃得满意,亲爱的大婶!”两位先生殷勤有礼貌地说,“我们还能提供 更多的金币款待您。” 他们又灵巧地摇了几回,那青蛇的速度跟不上了,忙得她团团转,好不容易才 把这些昂贵的食物吞食完毕。显而易见,她的光在一步步增强,而且确实发出了最 璀灿的光。此时磷光已变得又瘦又小,然而愉快的心情丝毫未减。 “现在我永远与你们联结在一起了, ” 青蛇吃完了金币后重新喘过气来说, “你们想干什么就尽管吩咐我吧,只要我力所能及,我愿意为你们效力。” “太好了!”磷火高呼道,“说吧,美丽的百合花住在哪里?赶快给我们带路, 领我们去百合花的宫殿和花园。我们已经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马上就拜倒在她的脚 下。” “这种差事啊,”青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答说,“这事我可不能马上就办。 美丽的百合花可惜是住在大河的对岸。” “大河的对岸!在这暴风雨的夜晚让人把我们送过河?这河流是多么残忍啊, 它把我们分开了!能不能再去把那老头儿喊来?” “你们只能白费力气,”青蛇回答说,“就算你们在这边岸上能够找到他,他 也不会搭你们过河。他可以把任何人运过来,但是不可以把任何人运过去。” “那我们只好靠自己了!难道没有其它办法过河吗?” “办法还是有一些,只是此刻不行。我本人就可以把两位先生送过河,但是得 等到中午才行。” “这正是我们不愿旅行的时刻。” “那么你们可以到晚上时靠巨人的影子过河。” “怎么过法?” “高大的巨人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他的身体什么事都干不了,他的双手连 稻草都举不起来,他的肩膀扛不起一束干柴,但是他的影子能干许多事情,没错儿, 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不为。所以他在太阳升起时和落山时最强大。到了傍晚,人们只 可以坐到他影子的颈背上,随后巨人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对岸走去,用他的影子把游 人驮过河。如果你们愿意中午到达那片树林的角落,我就可以送你们过河,并把你 们介绍给美丽的百合花。那树林长得很密,而且紧靠着河岸。如果你们害怕中午的 炎热,你们只好等到傍晚时到岩石湾去找巨人了,他肯定非常愿意帮忙。” 年轻的磷火先生微微鞠了一躬便离开了。青蛇很满意能够摆脱他们,她一方面 为自己身上的亮光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她的好奇心也将得到满足,这种好奇心曾经 让她经历了千辛万苦,折磨了她很长时间。 在她时常爬来爬去的那些深谷里,她曾经发现有一处地方非同一般。尽管那时 她爬过这些深谷时还不会发光,但是她通过触觉可以清楚地辨别各种不同的物体, 光是那些不规则的自然产物,她到处可以碰到,所以习以为常。她时而在大水晶石 块的利角中通过,时而触摸一下纯净的银矿石表面毛茸茸的植物茸毛和钩刺,把这 一种或那一种宝石随身带到光天化日之下。然而令她大为吃惊的是,她在一处四周 被封闭的山岩中感觉到了人的双手创造出来的物体:光滑得爬不上去的墙壁,锋利 有规则的棱角,造型美观均匀的柱子,还有让她觉得最离奇的东西就是人的雕像, 她曾好几次缠绕到他们身上。她认为这些雕象肯定是青铜制品,要不就是经过抛光 的大理石制品。所有这些体验她都希望最终能通过视觉验证一下,凡是只能猜测的 东西她都想证实证实。她相信自己现在有能力通过自己的光照亮这座埋藏在地下的 圆拱建筑,彻底认识一下这些不寻常之物。她赶紧往回爬,很快在她爬惯了的路上 找到一处裂缝,以往她总喜欢从这里钻进那圣地。 青蛇到达目的地后好奇地四处环顾,虽然她的光不能照到圆形大厅里所有的物 体,但是照清楚近处的东西是足够了。她又惊讶又崇敬地抬头朝着闪闪发光的壁龛 望去,那里面安放着一尊令人敬畏的国王雕像,是纯金的。按尺寸来看这雕像比一 个人高,按身材来看与其说这个男人是高个子,不如说是一个矮个子。他的造型优 美的身体裹着一件朴素的大衣,头发用一个橡树叶花冠束在一起。 青蛇刚刚一望这座令人崇拜的雕像,突然国王开始讲起话来,他问道: “你从哪里来?” “从深谷中来,”青蛇回答,“从有金子的地方来。” “什么东西比金子更美好?”国王问。 “光。”青蛇回答。 “什么比光更令人舒畅?”国王又问。 “交谈。”蛇回答。 蛇一边回答一边斜着眼睛偷偷地瞟着旁边。在紧挨着的壁龛中,她看到另外一 座威严的雕像。那里面坐着一位银国王。他的身体瘦长,披着一个佩有服饰的长袍, 王冠、腰带和权杖上都镶嵌着宝石,他的目光流露着自豪的喜悦,看上去这位国王 同样想讲话。这时大理石墙壁上一道深颜色的纹理突然亮起来,发出一种舒适的光, 并扩散到整个殿堂。在亮光中蛇看到了第三位国王,他是青铜的,身材威武,倚着 他的大头棒坐在那里,头上戴着桂冠。他看起来与其说像人,倒不如说是一尊岩石。 青蛇到处东张西望想找出第四位国王,他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这时墙壁突然打开, 明亮的纹理犹如雷电一样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一个中等个子的老年男人从开启的墙壁中走了出来,吸引了青蛇的注意力。他 的穿着像一个农民,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灯的火焰纹丝不动,让人非常喜欢看,它 照亮了整个穹顶,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投下一点儿影子。 “你来干什么,是因为我们需要光?”金国王问。 “您知道,我不准许照亮黑暗。” “是我的王国末日到了?”银国王问。 “还要迟一些,或者永远不会灭亡。”老人回答。 青铜国王以一种强健有力的声音开始发问: “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快了。”老人回答。 “我应该与谁结盟?”青铜国王问。 一个中等个子的老年男人从开启的墙壁中走了出来,吸引了青蛇的注意力。他 的穿着像一个农民,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灯的火焰纹丝不动,让人非常喜欢看,它 照亮了整个穹顶,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投下一点儿影子。 “你来干什么,是因为我们需要光?”金国王问。 “您知道,我不准许照亮黑暗。” “是我的王国末日到了?”银国王问。 “还要迟一些,或者永远不会灭亡。”老人回答。 青铜国王以一种强健有力的声音开始发问: “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快了。”老人回答。 “我应该与谁结盟?”青铜国王问。 一个中等个子的老年男人从开启的墙壁中走了出来,吸引了青蛇的注意力。他 的穿着像一个农民,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灯的火焰纹丝不动,让人非常喜欢看,它 照亮了整个穹顶,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投下一点儿影子。 “你来干什么,是因为我们需要光?”金国王问。 “您知道,我不准许照亮黑暗。” “是我的王国末日到了?”银国王问。 “还要迟一些,或者永远不会灭亡。”老人回答。 青铜国王以一种强健有力的声音开始发问: “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快了。”老人回答。 “我应该与谁结盟?”青铜国王问。 一个中等个子的老年男人从开启的墙壁中走了出来,吸引了青蛇的注意力。他 的穿着像一个农民,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灯的火焰纹丝不动,让人非常喜欢看,它 照亮了整个穹顶,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投下一点儿影子。 “你来干什么,是因为我们需要光?”金国王问。 “您知道,我不准许照亮黑暗。” “是我的王国末日到了?”银国王问。 “还要迟一些,或者永远不会灭亡。”老人回答。 青铜国王以一种强健有力的声音开始发问: “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快了。”老人回答。 “我应该与谁结盟?”青铜国王问。 一个中等个子的老年男人从开启的墙壁中走了出来,吸引了青蛇的注意力。他 的穿着像一个农民,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灯的火焰纹丝不动,让人非常喜欢看,它 照亮了整个穹顶,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投下一点儿影子。 “你来干什么,是因为我们需要光?”金国王问。 “您知道,我不准许照亮黑暗。” “是我的王国末日到了?”银国王问。 “还要迟一些,或者永远不会灭亡。”老人回答。 青铜国王以一种强健有力的声音开始发问: “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快了。”老人回答。 “我应该与谁结盟?”青铜国王问。 ☆、第85章 《荣华无量》0085   洞房里安静极了,红烛在轻轻的燃烧着。   歌细黛倚在床榻的围栏上,目光复杂的瞧向景玄默,他正在半躺着闭目休息,他说让他休息一刻钟。   她的手指在捏着,捏得很紧,心中酸楚,苦涩极了。她吸了吸鼻子,沉沉的叹了口气。   听到她的叹息,景玄默微睁开眼睛,定睛的看她,“难过?”   歌细黛点头,勉强的一笑,“你不会懂的。”   “说出来,看我能不能懂。”景玄默伸手拉她,将她往怀里拽。她担心他一用力会伤口疼,就主动的往他怀里依,温顺的枕在了他的臂弯里。   “我没想到我又走了这样的一条路,它的尽头还是个高入云霄的险峰。曾经,我就是在最险恶的一处悬崖上摔下去的,那是毫无根基的悬崖,除了摔下去,我没有别的选择。”歌细黛将脑袋往他的怀里轻轻的靠了靠,用指腹非常温柔的轻挲他胸膛的伤口,“重走这条路,我就有了无数的顾虑,因为我能清楚的预见前方会有荆棘,会有峭壁,会有很多很多的艰难困苦。我曾经想逃避,却发现根本就无处可逃,我只能向前走。”   景玄默很认真的在听。   “以前我走这样的一条路时,是蒙着眼睛的,仅凭着某个决心就义无反顾的闯。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顾,拼尽一切的去闯。闯到险峰的至高点时,我才发现我的眼睛长时间的被蒙着,以致于瞎了。”歌细黛探着头,轻轻的吻了吻他的伤口,指腹更为温柔的在他的伤口间抚慰,“重走这条路,我就睁着眼睛,将眼睛擦得雪亮,把任何可疑的危险都无限的放大。然后,让自己磨得锋利,像柄狠硬的刀子,提防着脚下的每一步,以免走错了。我不怕荆棘峭壁,遇荆棘就砍了,遇峭壁能利用则利用,不能利用则就废弃。艰难困苦我也不怕,我能去见机行事的面对。而我怕的,是突然出现在沿途的温暖和煦的阳光、鲜艳美丽的花朵、可口香甜的果子、清凉甘净的泉水,我陷入一种矛盾的心境里,担心这些是障眼法,可又担心它们是真挚的。”   景玄默听着她说的话,她的语气淡淡地,就像是经历过惊涛骇浪后,看穿了世事,却又再次置身在惊涛骇浪里,从而显得迷茫、无措,甚至于有些挣扎。   歌细黛悄然抬首,眼神温软,盯着他专注的神情,轻声的问:“你懂吗?”   景玄默诚然道:“我能理解,但我不懂。”   歌细黛将视线落在他的伤口处,看着他的伤口她心里悸痛,呼吸也有些沉了,认真的道:“我想对你说,我对你有一个请求。”   “你说。”   “会太过于奢望。”   “嗯?”   “我只请求你对我一直坦诚。”   景玄默在沉思。   歌细黛慢慢的坐起身,以免弄疼了他,双手珍重的捧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凝视着他,缓缓地道:“那个清晨,你很坦诚的与我沟通,对我说,火热遇火热会更有生命力,火热遇冰冷会变得冰冷。我认为你说的对,我便不再对你故作冷漠。”   景玄默含笑不语。   “昨晚在闲清王府,我坦诚的告诉了你,我想救景荣的原因是由于我想发展我的势力。你没有同意,非杀他不可,因为他触犯了你的底线。我能理解你的决心,因此不再坚持让景荣活。”歌细黛说得心平气和,坦诚相告,“我昨晚并没有怪你不向我妥协,我很悲痛,只因为,我意识到我们以后必然会有冲突与矛盾,会需要有一个人绝对的妥协,我们若要好好的在一起,大不易。”   景玄默郑重的道:“我懂。”   歌细黛轻轻的褪去他的里衣,然后,轻轻的去褪他的里裤,看到他腿上的伤处时,她的眼眶湿了湿。他已不着寸缕,身上的伤口都一一的呈现,她慢慢的看着,幽幽地道:“比如,你明明受了重伤,你就应该主动坦诚的告诉我。而不是等我揭开了你的疼痛后,你才告诉我,你的初衷是不愿意我们有遗憾,而想要忍着疼痛与我圆房。”   “是,我已经受到了教训。”景玄默低低笑着,昨晚她那几下蛮力,真是让他吃尽了苦头,这教训非常的受用。他不禁也是懂得了,如果他对她有隐瞒,她会毫不心软的让他疼。   歌细黛道:“我们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通晓事理,只要将话说开了,对方是可以理解的。”   景玄默很赞同,“你说的对。”   “比如,你发现并不是很爱我,只是不讨厌而已;比如,当你有了你的决定,需要牺牲我;比如,你突然对我厌烦了,想要踢开我;比如你意识到我的存在太荒唐,想要除去我……”歌细黛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比如,停顿了片刻,“你都完全可以坦诚的告诉我。”   景玄默不曾犹豫,笃定地说:“我答应你。”   “同样,我也会对你坦诚。”歌细黛微笑着,“两个人在一起,坦诚最重要。”   他们相视一笑,笑容里有真情与坚定。   歌细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会迷茫会纠结,她的心会很硬,对自己很狠,她时刻提醒自己要清醒。但是,她从不隐藏自己,敢于顺从内心。于是,她选择在洞房之夜,向他诉说着她的心迹,请求他坦诚相待,只因为她想跟他在一起久一些,再久一些。   有误会就会有猜忌,有猜忌就会有疼痛,心疼痛了就会变冷,一冷就淡了。   就像是他请求她不要对他故作冷漠一样,她请求他坦诚相待。他们都不固执,都有自己的理智,并准确的适时作出判断。   坦诚相待真是一件奢望的事,然而他们是夫妻了,恰好还是相爱的夫妻,要同舟共济,要齐心协力。歌细黛愿意耐心的与他沟通,说出心中所想。同时,她也在告诉自己,如果他不坦诚,她绝对会变成尖锐坚硬的利器,毫不迟疑的去划开他的欺瞒。就像是刚才她弄疼他的伤口似的,让他疼到崩溃。   已是到了一刻钟。   景玄默抿嘴笑着,瞧向烛光中的她,她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主动的赤诚相待,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光明的位置。不可否认,坦诚,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基础。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不知不觉中入住在他心坎上,一点点的袭进他的心。他轻挑起她的下颌,将吻轻轻的送过去,在察觉到她微闭上眼睛在等待时,便温柔的覆住了她的唇,轻轻的亲吻。宛如他们第一次亲吻般,他吻得小心翼翼。   她往他怀里倚着,回吻着他,认真而珍重。   两人的气息无声的缠在一起,心里簌簌的痒,四肢百骸里有惬意的战粟。   他揽住她的腰,动手剥着她身上仅剩的里衣,吻已变得热情许多,贪恋的吸吮着她的味道,尽情的碾磨着她的温柔。   她抓住了里衣,轻挪过他的唇,双眼紧紧的盯着他,确认道:“你的伤真的可以?”   “你若是不提醒,我已经忘记了。”景玄默低低笑着,在她的配合下,剥去了她身上全部的遮挡,“我不逞强,如果疼得无法坚持,我会停下。”他轻轻的拥着她,呻-吟般的呢喃,“事实上,你的体温与肌肤,对我而言是最有效的止疼药。”   歌细黛的睫毛在微微的颤抖着,那是小女人特有的娇羞。她回拥着他,让彼此的肌肤紧密的贴近,哼了句,“若让我发现你有逞强,我非让你疼死不可。”   “你好狠。”他的目光柔和极了。   床幔之中,他们未着寸缕相对而坐,令人面红耳赤的渴盼,在渐渐的蔓延开去。   他们对彼此的身子都熟悉,也深知将要发生什么,他们的呼吸都不稳了,血液在燃烧着,在燎原。   他轻轻的将她的青丝拢到皓脖的一侧,修长的手指轻撩着她白皙滑嫩的背脊,引得她一下一下的颤着。他低低笑着,另一只手轻握着她的香软之物,用掌心膜拜,温柔滑腻的触感在一点一点的侵占着他们的意志,使他们都不可自抑的喘息着。   她被他挑逗的酥-痒难耐,心脏里生起了一团火苗,无数的柔情被注入,火苗在急促的晃动,转瞬便遍布全身的每一处。   他的动作轻柔极了,似在细细的品鉴,在用心的逗留。   她无意间暼到了他眸中无法掩藏的深情,便忍不住的欺身过去,想要好好的待他。她由被动成了主动,热乎乎的吻从他的额头落下,急急的印过他的眉心,轻啄着他的鼻梁,一寸一寸的啃着他的脸颊。忽而向下滑,滑到他的颈侧,舔舐的咬着,缓缓的下滑,下滑……   他欣喜的更甚,这就是他深深痴恋的女子,明快、热烈,纵使矜持,依旧愿意听任于身心的情潮涌动,而这般让他意乱情迷。   察觉到他的身子越来越滚烫,喘息声四溢,他掌中的力道在渐渐的加重了些,她不免想到他的伤势,骤然将动作一停。   “专心点疗伤,”景玄默的指尖已悄然的到了她的迷人之地,轻柔的摩挲,埋头在她的耸立顶端,声音粗哑的道:“你再停,我会疼死。”   歌细黛拧眉,不等她多想,他娴熟的手法已将她一下子唤了回去,一阵阵熟悉的难言的刺激急急地流窜,蓄势待发的汹涌在不由自主的酝酿着,只待爆发。   在他放肆的挑拨下,她越来越难忍受的轻声的呻-吟,又有些害羞的咬着唇忍着不发声。景某人靡靡之音的嗓音响起,“喊出来,不必忍着,这本是再正常不过。”   歌细黛的脸颊红得灿然,随着他的喘息声起,那荡人心魄的旋律听得她身子欲发的柔软,软在他的怀里颤栗。   他指间细滑的湿意渐重,怀中的姣好在不住的娇吟。他的下腹早已紧绷亢奋,几欲解渴。忽然,他抱起她,让她纤细的双腿环住他的精壮的窄腰,将那硬胀之物抵在她的温软湿润之处。   “你来?”他低哑的说着,含住她的耳珠,紧紧的箍住她的玲珑腰身。   歌细黛双眼迷朦,本是迷乱的气息都成了紧张的急喘,意志更是飘忽起来,好似一场梦境般,唯有他滚烫的体温是真实的。   景玄默幽深的眸子里尽是按捺着的之火,那是唯独她才能让他有的,他深知自己是多么的渴求她。他俯首瞧她,等待着她。   伴随着他指腹间一阵疯狂的按揉,她体内一股股的热潮涌出,他的手掌早已是即滑又湿。所有的酥麻都在不断的堆积,她大口的喘息着,颤抖着,最原始的情-欲在叫嚣着要全部迸发,想要疯狂的释放。   她想要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伸手捉住了他的暴硕,心中一定,身子一抬,便要向下冲。   用蛮力的冲?岂不是会撕伤?岂不是会很疼?景玄默眼急手快,拥着她一个翻转,将她压在身下,低低的道:“我来。”   他已是没有一丝的忍耐了,依旧是极力克制着,将那火热饥渴的硬物轻轻的对准了温暖的绿洲,就着湿润,轻轻的滑了进去,在非常紧致湿软的包裹下,轻轻往她的身子送。   歌细黛颤动着,闭着双眸,咬着唇,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异物刺入的紧张里。   景玄默深深的凝视着她,望着她抖个不停的眼皮,温柔的道:“我知你害怕被我辜负,你也在不安我的用心,我有一生给你答案,你且等着看吧。”   他一寸一寸的往里面送。   “歌细黛,把你交给我,让我保护你。”   闻言,歌细黛心中震颤,手指紧捏着,清楚的感受着慢慢撕裂开的痛楚,一声不吭的。   景玄默闷哼着,额头已是溢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那过于狭小的蜜源使他开垦起来颇为担心,担心太过用力会使她疼得无法忍受。   他觉得是她实在太紧,她知道分明是他的物大。   就在他轻轻的往里面顶,却又不敢太用力的顶时,两人的渴望更为急切,欲-火燃得熊猛。   歌细黛深吸了口气,痛楚慢慢的在加俱真是难熬极了,她睁开眼睛搂住了他。对上她决然的眸子,他不由得一愣,她要干什么?正在他分神间,她猛得挺身一迎,强大的硬物箭般穿了进去,“啊……”剧烈的疼痛让她失声痛呼。   景玄默大吃一惊,幽深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她体内的那层阻隔就在刚刚借她之力被他冲破了,它已是整根没入。见她疼得身子绷着,脸色煞白,他赶紧堵住了她的嘴,深情而疯狂的热吻着她,吸吮着她的疼意。手掌已滑向她的敏感之处,温柔的抚慰。   “你真狠。”景玄默呢喃着,“你一直都狠。”   歌细黛拥紧了他,热烈的回吻他,真是无比痛快的疼,她享受这种疼,那是合二为一的必经之疼。   景玄默的体力热火澎湃,颇为酣畅,他想要更多的酣畅,却是不敢乱动,免得她更疼。他便是一直在全心投入的吻着她,指腹沾着湿意不停的在揉按着。直到,他察觉到身下的她在渐渐的放松,喉咙之处发自悦耳的呻-吟,他才轻轻的动了动。   他一动,她颤了颤。   “可以?嗯?”他柔声的询问。   她不语,挺身迎合着。在疼痛里,还有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那是一阵一阵柔软的欢愉从心里铺开,缓缓的铺开,铺至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带去令她战栗的愉悦。   压抑许久的渴求,终于全部的爆发。他们顺从着原始的本能,紧密得交织在一起,不留缝隙的缠绵,最深的进驻碰撞,使他们彻底的陷入进只有彼此才能共享的欢爱里。   他要了她,同时,他也给了她。   红烛在燃着,床榻在晃动不止。   一声一声的娇吟,一声一声的粗喘,他们纵情的索要着对方,纵情的给对方。世间万事万物都寂灭的不复存在,只有他们,只有他们的爱。   良久,良久。   在他的引领下,他们一起释放,他们一起攀到了巅峰之处,在那高处,他语声坚定,“我们终生是一体。”   她笑了,融在他的怀里,疲乏得毫无体力,渐渐的睡了过去   一室炽热的春-色,一室浓郁的情味。   半个时辰后,歌细黛的倦意褪去,缓缓的醒来。涌上心头的是一幕幕脸红心跳的画面,她不禁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他真是狂野奔放,简直就像是渴了很久,一头扎进清水里非要喝个够不可。他肯定是将那些春宫画册都仔细的研究了一遍,花样姿势真是繁多,尝鲜般的试个不停。她简直就是被他揉来揉去的,他把她的体力生生的全都抽了去,直到她只有眨眼的力气才放过她……。对了,他的伤?他如此剧烈的动作,伤口如何受得了。歌细黛一下子清醒了,便去寻他,却发现床榻上仅有她一人。景玄默呢?   歌细黛坐起身,谁知刚一动,双腿间的疼痛袭来,浑身酸麻,她不适的皱了皱眉。抬眼间,她看到了清烟扬起,弥漫自陈设在殿中央的那座影壁的另一侧,她困惑的看了又看,只看到清烟朝这边飘来,耳边听到了轻微的响声。   嗯?是谁?在干什么?   歌细黛定了定神,顾不得疼痛与酸麻,悄悄的穿上了衣裳,轻轻的下了床榻,双脚刚落地,双腿就酸软的险些跌倒。她站好,勉强的保持常态,朝影壁慢慢的挪去。作者有话要说:由于男主景玄默受的伤没有伤到要害,以及他在运动过程中的姿势、体位、力道掌握的有分寸,还以及他忍受疼痛的能力异于常人,所以他带伤服务他挚爱的小黛。。。。。生活中可不要这样啊,受了伤一定要静养,不可效仿男主的行为,谨记! ☆、第86章 《荣华无量》0086   此时,刚好是子时,依旧是立春当日。   歌细黛轻轻的挪到影壁旁,想看看是何人在做何事,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景玄默。他独自一人沉静的站在袅袅升起的轻烟中,专注的做着什么。不禁,她放松了警惕,闲适的倚着影壁,含笑着看过去。   那是一张木桌,景玄默就站在桌前俯首忙碌着。木桌的旁边是一个生着火的炉子,炉子上用铁锅煮水,水已煮沸,在冒着轻烟。   敞亮的烛光里,淡渺的轻烟中,他恍似笼着一层迷离的纱,悠悠远远的在那高远的彼岸。   景玄默忽一抬首,迎着她的注视,眼波如轻柔的月光无声的罩了过去,抿嘴一笑。   歌细黛的心瞬间就似浸在了月光下的温泉里,浑身通泰。   他绕过木桌,向她走了过去。歌细黛这才看清他,他的衣袖捋到了胳膊肘,双手沾着白色的面粉,发丝与眉毛上,也沾着些面粉。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不知为何,见他走近,心跳得莫名的欢快。   景玄默低低笑着,轻轻的将她拉进怀里,从她的背后拥着她,双手将她的双手握在掌中细细的摩挲,埋首在她的皓颈,声音温和极了,“醒了?”   这般亲昵紧密的接触,使得他们的呼吸都变得轻柔。   歌细黛从嗓子里“嗯”了一声,依在他宽阔深情的怀抱里,她的眸中满是安详,垂目盯着他手上的面粉。   景玄默语声暖昧的问:“可还喜欢?”   歌细黛的脸颊一下子酡红了,不必去想也知他问的是那刚发生不久的欢爱之事,他竟然不知羞的发问,她替他羞得失语了。   “嗯?”他追问着,声音很是性感,“可有你想象中的美妙?”   她没有想到,原来两情相悦后的情爱之事,是难以言说的美妙,那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交诸,彼此已十分的熟稔。歌细黛赶紧干咳了几声,掩去羞赧。猛得就想到了他的伤势,便是甩开他的手,挣开他的怀抱,转身瞪着他。当他温存的目光映入眼帘,她心中一软,本是打算用冷硬的口气说出的话,只剩下责备的口吻,“来,让我看看,如果你有一处伤口撕裂,我定不饶你。”   景玄默的眸色幽深,冲着她眨眨眼,也不将手中的面粉拍一拍,直接捧住她红灿的脸颊,坦言道:“我没有逞强,整个过程中,我已忘记了身上的伤,唯觉舒服,丝毫不觉有伤疼。只是在停下后,愉悦之感褪去了,才浑身疼痛得不适。我连忙敷了药,又包扎了一番。我受的伤虽重,并无伤到要害,现在的伤疼完全可以承受,”他始终凝视着她,“相信我。”   歌细黛默而不语,她相信他。   “我很喜欢跟你欢爱,比想象中的美妙。”景玄默说得一脸认真,眸中柔情似水。   歌细黛的脸更红了,他真是……不知羞。   她脸红的样子真是诱人,景玄默不禁心喜,俯首在她的额头深深的一吻。双手一落间,便看到她双颊上的白色掌印,可爱极了,他‘嗤’的一笑。   歌细黛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指间沾着面粉,拧起了眉,诧异的问:“用面粉做什么?”   “你再多休息两刻就好了,”景玄默冲她笑笑,从影壁后搬出一张椅子摆在木桌旁,牵起她的手引她到椅旁,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将脸颊往她的唇瓣上印了一印,道:“我本是打算把长寿面做好了,为你端到榻前的。”   “长寿面?”歌细黛扫视着案板,见案板上有一盆面粉,一盆清水,还有一个揉成形的面团。一副碗筷已备好,水早已煮沸多时。   景玄默绕到木桌的一侧,拎起铁锅将煮沸的水倒进了旁边的空盆里,重新加些清水烧。洗了洗手,开始揉着面团,“嗯,生辰之日吃长寿面,福寿康健。”   生辰之日?歌细黛怔了怔,今日正是她的生辰,她差点忽略了。虽说今日是她的生辰,可皇宫史册中记载的是另一个日子,只因为她的生辰八字与景玄默的不合。   ‘太子妃的贵气太盛,会夺太子的光芒,至太子煞气重。太子殿下克太子妃的阳寿。’   当时,景玄默在景盛帝面前杀了那位相术大师,景盛帝只是愤恼,却对此事并不多言。也不知道为何,第二日,他们的八字就合了,还是极其的合。歌细黛便得知了,她的生辰八字被改了。今日,明明是她的生辰,歌府也全然不提,只因免得滋生事端。   他曾问过她:你可介怀我折你阳寿?   她反问他:你可介怀我夺你光芒?   他们只是相视着沉默,这个答案恐怕要用一生去诠释。   歌细黛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殿下,正在有模有样的揉着面团,不由得的一笑。看得出他练习过,手法虽不娴熟,却也不生疏。哦,对了,前些日,他的衣裳上多次沾着些面粉,她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应是他在暗暗的学,只为了在她生辰之日做给她吃。   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在洞房里亲自和面为她做长寿面,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姿势很优美。真是想以想象,这位平日里清冷深沉之人,不动声色中运筹帷幄,股掌之上翻云覆雨,此时,竟是将面团在掌中揉。   歌细黛忍不住又是一笑,赞道:“景大厨,面团揉得不错。”   “多谢表扬,为夫深谙其道。”景玄默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瞄着她的胸前。   歌细黛一怔,呛了呛,表面上神态如常,佯装啥也不懂,挑剔的道:“就是面团太干了,要加点水。”   景玄默不理会,一边揉一边一本正经的说:“一点也不干。”说罢,还将揉了面团后手指上的湿意示给她看。   歌细黛又是一怔,他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他的手指怎么看怎么别扭。   “爱妻,你的脸又红了?”景玄默低低笑着,眼神中别有一番绮情。她的娇羞真是难得见识,他欲发的喜欢。   歌细黛挑眉,偏就木讷到底,“我是担心那面团揉到明日一早也揉不出个样子,先替你害臊。”   “你看着就是了。”景玄默不再逗她,将面团在案板上拍了拍,试一试弹性。见面团确实有点硬,便又加了点清水,继续揉着,始终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揉。   歌细黛笑了,看向盆中的面粉与水,站起身道:“我也学学。”   “你不必学。”景玄默示意她坐好。   歌细黛定在原地,悠然的道:“你的生辰也快到了。”   “我不喜欢吃长寿面,也不想吃。”   歌细黛诧异。   “我不需要多余的福寿康健。”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歌细黛的心一惊,她顷刻间就明白,他分明是在意那个八字预言——太子殿下克太子妃的阳寿。她的手指捏了捏,在无数震颤在胸腔活跃。她轻轻的走过去,走到他背后,伸开双臂环抱着他,将胸膛贴在他的背脊,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的抱着他。   景玄默感受着她的心跳,面色微沉。他愿意折阳寿,补在她的阳寿上。他并不贪心,只要她活得跟他一样久。   他无事般的道:“快坐回去,看着为夫搓面条。”   歌细黛“唔”了一声,回到了椅子旁坐好。   面团揉好了,景玄默从桌案的橱柜中取出油碗,将油涂在掌中,开始小心翼翼的搓面条。刚开始时,面条搓得有点粗,慢慢的就是粗细均匀了,面条的表面颇为光滑。他是搓了数十条面条后,才能轻松的搓成这样的。   他将搓好的面条盘在备好的盆中,倒入油,让面条在油中浸着。   不一会,锅里的水再次煮沸了,嘟咕的响。景玄默掀开锅盖,大片的水气弥漫,清烟中他身姿挺立,一身华贵衣裳,所做之事却与天下平凡男子一般。   他从油盆中取出面条捏在指间,轻轻的抻拉出细细的一条,他手法熟练灵敏,抻拉的很快。转眼间,一根长长的面条连而不断,粗细均匀,已是下进了沸水中,盖上了锅盖。   歌细黛掩在雾气里,默默的看着他,整个人都被温暖的酸楚包围着。   “备碗筷。”景玄默冲她眨眼。   歌细黛乖乖的走到案前,将他眼皮底下的碗筷摆放在他眼皮底下。   他伸手捉住了她,隔着桌子,瞧着她温软的目光,他忍不住探身将吻落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吸吮着。他们温润的气息缠在一起,跟着雾气一起升腾,在四周慢慢的舒展开去。   这一刻,寂静极了,只闻他轻吟道:“真好吃,不知道为夫做的面可有这般美味。”   歌细黛推了他一下,很不解风情的指了指煮开了的锅。   景玄默不舍的她,掀开锅盖,仔细看了看面条,见已熟了,便将长寿面盛在了碗里。长寿面是一根长长的面条,不加任何的佐料,寓意是简单轻松的福寿康健。   “好咯。”景玄默笑吟吟的,绕过桌案,到了她面前,端起碗,用筷子夹起面条放在嘴边吹一吹,又吹了吹,喂她吃。   歌细黛凝望着面条,眼神复杂,咬了下唇,张开嘴大口的吃着。   面条很劲道,虽然只有面香味,可她分明吃出来了酸甜苦辣的味道,那味道就直直的击中她的感官,滋味尽现在心口。   他喂的慢,她吃的快,总张着嘴着急的在要。   她狼吞虎咽的吃光了整碗面条,意犹未尽的道:“好吃。”   他搁下碗,笑了笑。   “景大厨的手艺就是好。”她笑意盈盈。   “只是手艺好?”景某人眯起了眼睛等着近一步的夸赞。   歌细黛慢吞吞的道:“脚艺估计也不错。”   “哦,你想试试?”   歌细黛只是一笑,道:“我是第一次吃长寿面。”   “第一次?”   “我娘是鄂国人,我每年都吃娘亲手做的长寿桃。”歌细黛轻声说着,今年起将会例外。   “以后还有很长时间,有我会为你做长寿面,”景玄默揽她入怀,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语声低低,“你如何慰劳我?”   歌细黛笑得眉梢弯着,不说话。   景玄默的唇若即若离的在她的脸颊游走,声音里渐渐带着喘息,“让我吃你……好想吃了你,怎么吃都不够……”   歌细黛的面色忽而一红,缓缓地道:“炉火还燃得正旺,铁锅还在炉火之上,面汤还在铁锅里。简而言之,不久,面汤就会被烧干,铁锅的底部会烧糊,会有刺鼻的浓烟冒出。”   景玄默被呛得怔了怔,动作顿住了,温柔的唇从她的眉梢滑下,他放开了她,转身回到炉子旁,将炉上的铁锅端起放在一旁,将炉子提放在一个宽敞的地方任它燃着。   他闲闲的倚在案桌,弹了弹衣裳上的面粉,望着面容平静的她,语声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何时能短暂的卸下你的清醒,为我失神一回?”   歌细黛垂下眼眸,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的话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她慢悠悠的转过身,绕过影壁,迈着依旧酸软的双腿走到了床榻旁,倦累的挪进了被褥下。   并没有让歌细黛等太久,景玄默就来了,深深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后,躺在了她的身旁。   她笑着朝他身边移了移,打开他的胳膊,睡在他的臂膀里。   他们相拥着,她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响在情爱绵长的夜里,“我早已为你失神多时。” ☆、第87章 《荣华无量》0087   太子府。   在东廊尽头的华宜殿内,景玄默端坐在案几旁手捧着书卷,正专心的翻阅。此时已是深夜,室内明灯数盏,亮如白昼。   自大婚后,歌细黛日渐忙碌,可谓是早出晚归。至于她在忙什么,她不主动说,景玄默便没有问。当然,景玄默虽是不问,却都知道来龙去脉。   殿门吱呀一声的开了,随着吱呀的关门声,案几旁的已是倚着妖魅着熙华公子。   “柳博亮已死。”熙华懒懒的说着,俯首用玉锉在修着指甲。   柳博亮,当朝柳大将军家第四代单传。柳家自皖国开国以来,就是战功赫赫。柳家的男子皆是世袭大将军一职,颇受敬重。近几十年来边疆安定,大将军一职虽是形同虚设,但柳家依旧倍受皇恩,在皖国的影响举足轻重。   说起柳博亮,众人不免惋惜。柳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后代,唯一的特点就是对美女一掷千金且喜新厌旧。京城有九家大妓院,他是常客。遇到喜欢的女子,各种花言巧语的大方,一旦厌倦了,就狠狠的使坏。使坏的法子就是暗中骗光旧爱财产,再想方设法的暗中将旧爱置于死地——婲明就是十四名受害者中,唯一一位活下来的。   碍于柳家的威望,以及柳博亮的母亲是当朝景盛帝的胞妹,柳博亮无所顾及的沾花惹草,有恃无恐。他对他母亲说,一旦他娶了妻就会断然不入妓院一步。柳家就这么一个单传,柳母对心爱的儿子束手无策的宠溺着。   见景玄默将书卷放下,熙华接着说道:“柳博亮死在妓院醉情楼,赤着身子被绑在床榻之上,身上尽是刀划之伤以及滴在伤口上的蜡烛,是被活活的蹂躏而死。当老鸨带着几名女子闯进去时,恰好看到醉情楼的花魁满身是血,手拿着弯刀哆嗦的站在床榻旁。”   景玄默问道:“太子妃在醉情楼?”   “在,太子妃殿下始终在屋顶上等,等那个叫婲明的把柳博亮弄死。而后,嫁祸给了柳博亮的新欢,也就是醉情楼的花魁。”熙华仔细的修着指甲,“暗卫听到太子妃与婲明的聊天,经查,柳博亮害死过十三名女子,那个花魁陷害过婲明,把婲明多次毒打折磨得不轻。”   “衙门已知道?”景玄默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也取出一枚玉锉修着。   “柳博亮刚一断气,太子妃就把消息散了出去,让人去报衙门。”熙华笑了笑,“醉情楼的老鸨本是想封闭隐瞒消息,命人把尸体挪出醉情楼抛丢出去。不曾想,京城衙军晚她十余步见到了柳博亮的尸体。”   景玄默微一颌首。   “醉情楼出了人命,死的是长公主的独子,必会依法勒令整改。老鸨与姑娘们都被带进了衙门,”熙华提醒道:“太子妃殿下有心要接手醉情楼,让婲明当老鸨经营。”   景玄默笑了笑。   “太子不打算干涉,要静观其变。”熙华说出了太子的心声。   景玄默笑而不语。   “今日晌午,太子妃又去找谢羡之了。”熙华修好了左手,开始修起了右手。   “谢羡之依旧不知太子妃是如何认识他的?”景玄默只觉惊讶,歌细黛要在歌府里设立私塾,竟然选择让谢羡之当院长。   这位谢羡之曾在皇家集成书院里当监学,博古知今,有内法外儒的思想。后来告病辞去监学,秘密的进了四皇子的府邸,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了四皇子的幕僚,却不受四皇子的重用。后来,恭王一心要置四皇子于死地,在四皇子尚未发现端倪时,谢羡之已察觉到异样,再次告病离开,现在正归隐在郊外。   景玄默认为,歌细黛是不可能知道谢羡之的存在,而她不仅知道,并且还找到了谢羡之的归隐之处。   “他也很惊讶,”熙华更是惊讶,“他问过太子妃,太子妃并未正面回答。”   “他依旧不肯接受太子妃的邀请?”景玄默听说了,歌细黛已经去见过谢羡之三次,每一次都是以诚相待,非常真挚的邀请。   “只要太子妃再去一次,他就肯了。”熙华一笑,“因为太子妃说了,‘徜若我下次再来,你还不肯效忠于我,我唯有将你杀了。’太子妃也说了原因,‘一个人有治国之才,在遇明主时却避世不出,枉活于世。’若不是他答应太子在前,在太子妃去见他的第二次,他就肯了。”   景玄默也是一笑,“告诉他,不必顾虑我。”   谢羡之是有治国之才,他当时很精明的选了四皇子当栽培的对象,不曾想四皇子平日里有勇能谋,在非常关键时刻却不够果决。他嗅出危险后,就归隐了。四皇子死后,景玄默派人找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景玄默亲自见他,请他出世,他推拒过一次,第二次时同意了。景玄默本是要在登基后重用谢羡之的,出乎意料,歌细黛来抢人了。   歌细黛确实不知景玄默也选中了谢羡之,因为上一世,就是她陪同景世开亲自去请他出世,效忠于景世开。   “他请人带话给太子,说他决心效忠太子妃。”熙华修好了指甲,满意对灯欣赏。   景玄默含笑不语。   熙华道:“太子妃已派人将消息散开了,说是歌家书院广招天下寒门子弟,有志之士尽可前来。由于有名额限制,只能先行择选一批。选中者免费入学。未被选中者,书院会赠送往来的路费。”   “能被谢羡之培养出的寒门子弟,势必会在日后朝堂中有大作为。”景玄默眸色澄亮,不得不佩服歌细黛的远见。   熙华继续汇报着,“七皇子还在装傻,装神志不清。”   众人皆知七皇子在广和园之变中被挟持后,就终日呆滞。他却蒙蔽不了景玄默的眼睛。   “六皇子又进峰居寺斋戒了。”   经查,峰居寺的住持正是徐皇后当年的青梅竹马。难怪徐皇后常去峰居寺烧香祈福。   “五皇子的病情加重,在双目失明后,双耳已失聪,浑身已有溃烂的迹象。”   五皇子景世开所中的慢性剧毒,会让其慢慢的受病痛折磨而死。   “皇帝的贴身随从的小曾子暴毙了。”熙华意味深长的看向太子。   景玄默面色微微一沉,桃妃自认为对皇帝老子下了毒,若果真如此,此时暴毙的就是皇帝。皇帝老子异常了得,桃妃对其下的毒,应是被他警惕的发觉了,他故意不露声色,将可疑之物让小曾子服用,以验证他的推断。如果桃妃现在还活着,一定会被皇帝老子惨无人道的逼供幕后指使。   景盛帝就是这样的一个皇帝,他能将女人宠溺到令天地动容,也能薄情到翻脸就踢下万丈深渊。这就是为何,天圣皇后只能活在景盛帝的心中。以及,徐知达为皇帝生了四位皇子,却动不了太子之位。他异常冷静果敢。   “已按太子的吩咐,在长宁郡放出口信,扬言有人看到了闲清王景荣。”   闲清王府大火一案,刑部还在继续勘察,察不出是火情的缘由,不敢枉下定论。由于桃妃是景荣所献,再联想到景荣的下落不明,景盛帝必会下令严密追查景荣的下落,以免景荣有谋逆的意图。   熙华道:“这些日,陆续有大臣上书,请皇帝延缓禅让,三品以上的官员已超过半数。”   十五年前,景盛帝颁的诏旨,在太子殿下景玄默十八岁的九月五日禅让。如今,已经不足五个月,景盛帝依旧皇权在握,丝毫没有禅让的意思。有些大臣们就开始上书,请皇帝三思。一旦有大臣上书,其余的大臣在观望后,也跟着上书,已是超过半数,还会持续增加。景盛帝任由大臣上书,并不回应,在批阅奏折时,均只有两个字:再议。   闻言,景玄默神色不明的颌首,将准备好的一份名单递过去,“关注他们的动向。”   熙华接过名单,妥善放好。   见熙华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就知道他已汇报完毕,景玄默清声问:“佳琳她?”   “我有三日没去找她了。”熙华淡淡地一笑,妖艳的气息顿时就被强烈的涩意罩住。   在广和园里,熙华让佳琳回京,佳琳不肯,他强势的将佳琳锁进了一处空屋里。景玄默配合熙华,对皇帝说佳琳的乳母患重病危在旦夕,先行回京了。当佳琳得知兵变失败后,更加的恨熙华,对熙华冷漠至极,怎么狠的话怎么说,还故意在熙华面前投进一个面首的怀里,举止亲热。   “她今日见了皇帝,提出要皇帝指个驸马给她,皇帝在为她挑选驸马了。”景玄默还是选择告诉熙华。   “哦。”熙华的身子颤了颤,痛色溢于言表。   景玄默拍了拍熙华的肩,一言不再发。感情之事,谁都无法把握,也无法建议。   熙华慢慢的打开殿门,退了下去。一抹红色,决绝的融入夜色里。   这时,青曼来报:“太子妃殿下已回府,正在闻月阁沐浴。”   景玄默抿嘴一笑,出了华宜殿,径直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到了闻月阁。   丫环田田见太子殿下来了,自觉的移开十丈。   歌细黛正舒适的沐浴,闭目思量着如何将醉情楼接手,便听到了背后有轻微的声响,她定神一听,似有人在褪着衣裳,她微微一笑。   “爱妻可是在等为夫来搓背?”景玄默低低笑着。   歌细黛挑一挑眉,脉脉的凝视着已滑进水中坐在她对面的美男子,不等她多看几眼,便被他拽进了怀里,被挠着痒痒。   “是,已恭候多时。”她语声温柔。   “你好美。”他搂着她,啃咬着她的耳珠,轻声的喘息,“你需不需要……嗯?”   歌细黛听得心中一软,往他的怀里倚着。自他的伤势痊愈后,他总这般热情,盛情难却,嗯,盛情难却。 ☆、第88章 《荣华无量》0088   晌午,阳光和煦。   歌细黛斜卧在窗前的美人榻上,静静的闭目养神。心欲静而思不宁,她在想着歌家书院的事。是的,歌府的北园辟出的书院,歌细黛为它取名为‘歌家书院’。院长谢羡之事无巨细的打理着一切,他一直想有番作为,恰好有很大的空间供他发挥。   醉情楼被查封了,歌细黛有心接手,舆论过于激烈,官府贴的封条一时无法撕下。歌细黛便与婲明一起选了一处新地,重新开设了一家有特色的妓院,由婲明掌管。待过些日子,她还是会想办法得到醉情楼,将其改造成客栈与药铺。   歌细黛有很多的打算,都需要一步步的实施,她要脚踏实地的站在景玄默的身旁。一想到景玄默,她的唇角绽出了笑意,他真是表面上有多清凉,对她就有多火热,是个极妙的人呢。   丫环田田手捧了一碗红枣银耳羮,轻轻的走近了,她悄悄的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在笑,笑得很温暖幸福,那真是实实在在面如桃花的好气色,白皙如细瓷般的肌肤泛着娇嫩的光泽,俨然就是经爱情由内而外的滋润。   别人或许不知,田田可是清楚的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已经大婚四个多月了,依旧如新婚燕尔般甜腻。他们都不是盲目纵欲之人,田田倒是留意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隔二日或三日欢爱一次,每次自然都很尽兴很满足。不禁,田田皱起了眉,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耳闻叹息声,歌细黛睁开了眼睛,这个终日无忧无虑的贴身丫环竟然有了烦心事,她好奇的问:“哦?有何事心烦,说来听听,让我也烦一烦。”自大婚以来,她的心情总是很愉快,还不曾有过烦恼。   “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田田咬着唇。   “讲。”歌细黛从田田手中接过汤羹,慢条斯理的品味着。   田田吸了吸鼻子,道:“前些日太子妃去歌府,歌夫人又问起了奴婢。”   “嗯?”   “问太子妃可有某些迹象。”   歌细黛拧眉,道:“一定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田田一鼓作气的道:“歌夫人也很着急,着急太子妃为何还未有喜。”   有喜?歌细黛明白了,敢情自己尚未怀上身孕,让母亲着急了。她笑了笑,道:“到有喜之时,自然会有的,不必急。”   田田诧异的问:“太子妃还不想有?”   “我顺其自然。”歌细黛实话相告,当母亲下次再问起时,田田能将话转述。   田田低着头咬唇,有些忐忑不安了。   “怎么?”歌细黛看到了田田的不安。   田田迟疑了片刻,知道太子妃是个明事理之人,便索性坦言,“奴婢虽无经验,倒是歌夫人交待过许多,歌夫人曾说:若是没有异常,已是四个月,也该有喜了。”   歌细黛一怔。   田田咬着唇,很是焦虑。太子跟太子妃的生活十分和谐,按理说,他们在一起四个多月了,太子年轻力壮的,太子妃的精神气色也好,太子妃应该有喜了,难道有什么不正常的?   “奴婢……”田田很犹豫要不要说。   “不想说的话不说也罢。”歌细黛吃起了红枣银耳羮,心中暗忖:难道真有异常?会是何种异常?   田田想说,她不能欺瞒太子妃,便直言道:“奴婢跟青曼提起过,说太子妃为何还未见喜,她没有接话,奴婢觉得她有一种‘早就知道’的神情。”   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什么?歌细黛不免想到了大婚之夜,青曼跪地求她,求她劝太子休养为重。不可否认,青曼对景玄默是真的很好,一直悉心照料。   田田又低声说道:“自大婚过后,太子每晚入寝前都会服用一杯汤?奴婢不知那是什么,都是青曼备的。奴婢曾问过青曼,那是什么,青曼并不作答。在大婚前,奴婢没看到太子服用过。”   言下之意,景玄默是在大婚之后开始服用某物,显然他服用的并非壮阳之物,洞房夜负着伤已是使得她有气无力,他该是非常非常有自信才对。那么,他服用的是什么?歌细黛四个多月依旧未能怀上身孕,莫非是跟景玄默服用的东西有关?   闻言,歌细黛只是一笑,道:“我知道了。”   田田很期待着太子妃快些有喜,快些生下小世子,趁着与太子关系和睦之时。待太子登基为皇,总归会纳别的皇妃,到时候争宠夺嫡在所难免,不如先将根基稳牢。她没再继续说,明白太子妃已是心中有数。   歌细黛俯首吃着红枣银耳羮,隐隐觉得景玄默好像知道了什么,他知道了什么?   正在这时,青曼来了,禀告道:“皇帝宣太子妃即刻进宫。”   “太子呢?”歌细黛起身。   青曼回道:“清晨一早,太子被皇帝秘密派去了长宁郡,查找闲清王的下落。此时,早已出了京城。”   长宁郡离京城并不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四日三夜。歌细黛捏了捏手指,皇帝老子应是故意将景玄默支走,宣她进宫为了何事?   无论为了何事,那都是要进宫见皇帝老子的。歌细黛妆扮了一番后,带着丫环田田进宫。   皇宫,四象殿。   景盛帝负手而立,神色不明,似乎早已等待了歌细黛多时。   “臣媳参见陛下。”歌细黛恭敬行礼。   景盛帝沉声命道:“让你的丫环退下。”   “是,”歌细黛回首道:“田田,退下。”   田田应是,躬身退出了四象殿。   气氛静肃,歌细黛保持着恭敬之态。   景盛帝眸色锋锐的斜暼着她,冷道:“五皇子中毒一事你可知晓?”   “臣媳已知。”歌细黛很合时宜的露出了悲切的神情。   “只要朕查出是谁对朕的儿子下毒,无论是谁,必凌迟处死。”景盛帝一字一句冷硬无比。   歌细黛听得背脊一凉,语声凛然道:“敢对皇子下毒,怎样处死都不过分。”   景盛帝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重手拍了拍沉香木桌面,“这些扇子你可认得?”   歌细黛闻声看去,桌上摆有九柄扇子,心中一惊,无事般的笑了笑,坦言道:“臣媳认得,这些扇子是臣媳交与五皇子的。”   “是你?”景盛帝的戾气刹时盛极。   歌细黛不免有些慌乱,面对皇帝老子的戾气,任何人都胆颤,那是在脖子上架一柄杀气四射的刀,顿时都会没命。想必皇帝老子已经知道景世开所中的毒来自于扇子,也知道扇子是她所送。皇帝老子已经表白态度——无论是谁,必凌迟处死。   原来,景盛帝故意把景玄默遣离京城,是为了正大光明的除去她。歌细黛暗暗的捏了捏手指,佯装毫无察觉,心平气和的道:“是臣媳交与五皇子的,”话一停顿间,就感觉到周身被杀气包围,她缓缓地接着说:“臣媳的朋友又将三柄扇子交给臣媳,让臣媳代为交与五皇子,怎奈五皇子身体欠安,臣媳不便打扰。”   “你的朋友?”景盛帝的杀气敛去了些,可依然尖利嗜血。   歌细黛只是简单的答了一个字,“是。”   景盛帝不容抗拒的道:“什么朋友,说给朕听。”   “他是个酒鬼,臣媳初次见他是在街头,见他在卖扇面。臣媳见扇面颇为有意境,就买了一幅。数日后,又是在街头,他对臣媳说他实在贫寒唯有靠画画为生,一心要将扇面卖给臣媳。臣媳对文人墨客有几分景仰,便又买了几幅。一来二去的,臣媳与他就成了朋友。”歌细黛神色不变的编着谎话,把事情叙述的很详细。   “说下去,告诉朕扇面怎么在五皇子手里的。”   “有次,五皇子出于礼貌,与臣媳攀谈,想必是无话题可谈,又不愿冷场,五皇子便问起了臣媳手中的折扇。”歌细黛语声平常,“得知折扇是臣媳的朋友所绘,其人又嗜酒如命,五皇子是热心肠,就说府中有几坛好酒,愿意相赠。盛情难却,臣媳就将美酒带给了朋友,礼尚往来,朋友没有别的可赠,便赠了几柄扇子。”   景盛帝的神色极其隐晦的暼向歌细黛。   歌细黛只是喘一口气,就接着说:“后来,五皇子得知我那朋友人贫志高,便用银子与美酒换画作。”她不禁流露出敬佩的口吻,“臣媳认为,五皇子对扇面并无兴趣,所做之事皆因乐善好施。”   一片沉默。   景盛帝暼着眼前这个冷静的女子,她条理很清晰,毫无破绽。   歌细黛泰然而立,实则背脊冷汗淋淋,她丝毫不敢忽略景盛帝的狠辣。当时安贵妃怀着龙种,景盛帝发怒起来一点也不心慈手软。想必,若非因为她是太子妃,考虑到太子的颜面,皇帝老子早将折扇甩在她脸上了,就像他将画册摔在安贵妃脸上一样,暴虐无常。   半晌,景盛帝凉凉的道:“宣太子妃的丫环进殿。”   歌细黛一怔,皇帝老子是有何高招?   不一会,丫环田田来了,跪叩:“奴婢田田参见陛下。”   景盛帝威声问:“折扇是你亲手交给五皇子的?”   歌细黛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皇帝老子果真狡诈,刚才故意支走丫环田田,原来是以防串供,他必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发问田田。她的手指捏得紧了些,田田的回答决定了她的生死。   田田被骇得身子抖了抖,哆嗦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下午时电脑坏了,死机黑屏,我只有把电脑抱去电脑城去修了修。因此,耽误了换文的时间(原定于15点换的)--   电脑坏了后,我不停的开机重启的,一直没法,急得满头大汗时有用手机上来留了个评。很抱歉,鞠躬-- ☆、第89章 《荣华无量》0089   空旷冷肃的四象殿内,不断的响起景盛帝雷霆般的发问,近乎是逼问,声声震心。   田田的声音始终是轻弱,身心俱颤。   歌细黛缄口不语的垂目,唯有不安的心跳在胸腔狂乱。只要田田答得与她所说的不一致,就是落下了把柄。她对皇帝老子一点把握也没有,不知道何时皇帝老子就会一声令下的将她摧毁。   “折扇的扇面是谁所绘?”   “奴婢不知。”   “折扇是哪里来的?”   “奴婢不知。”   “太子妃可是有一个嗜好绘画滴酒不沾的朋友?”   “奴婢不知。”   “太子可知太子妃跟五皇子有折扇往来?”   “奴婢不知。”   “太子妃会绘画且绘得很好?”   “奴婢不知。”   “你都知道什么?!”景盛帝勃然大怒。   田田瑟瑟发抖,道:“奴婢只是奉太子妃之令,将折扇送到五皇子府。奴婢是刚侍候太子妃不久,很多事真的不知。”   景盛帝的几个问题,田田都是知道的,选择用‘不知’回答,着实让歌细黛稍稍的松了口气。   田田不答,是因为怕与太子妃答得不一致,与其自作聪明的替太子妃证明清白,不如就佯装全然不知。   景盛帝的眸中怒气腾腾,冷言喝道:“把她拖到殿外杖责,打到她知道为止。”   田田一怔,咬唇,委屈的哭诉道:“奴婢真的不知,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知啊。”   景盛帝衣袖一甩,断然道:“拖下去,狠狠的打。”言下之意,就是狠狠的折磨,不将其打死,看她招不招。   “奴婢真的不知。”田田只是露出委屈和冤枉之意,毫无惧态,她相信太子妃会救她。   可是,太子妃为何一点也没有救她的意思?田田的心很凉,难道太子妃就坐视不管?太子妃确实向来狠心,想必是为了顾全大局而不得不牺牲她?   正当侍从拎起田田时,歌细黛沉静的声音响起了,“臣媳不懂了。”   景盛帝冷厉的目光飞了过去。   歌细黛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任由侍从将田田拖出了正殿,躬身问:“臣媳不懂那些折扇怎么了,为何惹得龙颜大怒?”   景盛帝的神色突变,变得复杂难测。   歌细黛这才淡淡地看向殿外,看向被扔在木板之上等候用刑的田田,诧异的道:“臣媳的丫环仅是奉命将折扇送至五皇子府,她所言字字属实,并无欺君,怎就招致责罚?”   是啊,折扇怎么了?丫环怎么了?皇帝为何动怒啊?景盛帝盘恒了片刻,斜睥着问:“她所言真真字字属实,并无欺君?”   “是,臣媳敢担保。”歌细黛清醒如常。   “罢了,”景盛帝对侍从挥了挥手,“既然有太子妃说她的丫环并无欺君,那就免罪了。”   田田热泪盈眶,她原以为太子妃会放弃她的。转念一想,太子妃没有冲动的替她求情,是因为太子妃若是着急了,皇帝就会看出端倪。   歌细黛悬着的一颗心缓缓的定了定,也意识到皇帝老子突然改变主意,是有更大的麻烦要来了。而她别无选择,她就要装出那些折扇是正常的,不存在任何阴谋。   过了片刻,景盛帝神色不明的扫了一眼折扇,沉声道:“你那酒鬼朋友近来可有新作?”   歌细黛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臣媳去他的住处寻了他二次,均是人去屋空,寻不到他了。”   景盛帝皱眉。   歌细黛面露颇为无奈的神色。绘扇面的人消失了,尽管扇面上有毒,她不知情,倒也可以说有人故意接近她,骗得她的信任,然后残害五皇子。总之,她要一直坚持心里坦荡。   景盛帝负手踱到桌旁,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几柄折扇,眸中的犀利闪现,道:“此人绘画所用的墨汁很是奇特。”   “哦?”歌细黛好奇。   “遇水不褪色。”景盛帝暼了她一眼。   “会有遇水不褪色的墨汁?”歌细黛只有附和着,显得更为好奇。   “来人,”景盛帝吩咐道:“备一杯清水。”   侍从连忙应是,从水壶中倒出一杯清水摆在折扇旁。   歌细黛暗暗捏了捏手指,看着那个难以揣测的背影,她深深的觉得窒闷,有强大的恐慌袭来,她身形微微的一颤,努力保持着神色如常的恭立。   景盛帝回首唤道:“太子妃。”   “臣媳在。”歌细黛上前。   “随便选一柄折扇,你试一试。”景盛帝沉凉的说着,而语气实则是命令,不可抗拒的命令。   歌细黛怔了一怔,墨汁里有十余种剧毒,一旦遇水,毒素就会融开。而她唯有应是,不能让皇帝有任何的察觉。她步伐稳健的走到桌旁,俯首看着那一柄柄的折扇。这些折扇当时在交给景世开时,故意用的是材质一般的扇骨,就是为了让景世开觉得可惜,动手将扇面从扇骨上小心的拆去,从而增加他染上毒素的可能性。   景盛帝悠然自若的落坐,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子能伪装到何时。   歌细黛目中流露出欣赏的喜色,随手拿起一柄花鸟扇面的折扇,询问道:“这柄如何?”   “可以,”景盛帝颌首,淡淡地道:“尽管将扇面浸在清水里。”   歌细黛挥开折扇,很疼惜的小心的将扇面一角缓缓的没入水杯之中,待墨汁沾到水后,她惊喜的道:“果真如此,墨汁遇水而不脱散,真是妙极。”   景盛帝冷然道:“用手指揉墨画,墨汁也不褪。”   歌细黛的脑袋懵了懵,皇帝老子是在让她触碰墨汁,将毒素染在指上?   不出所料,景盛帝直接说道:“你不妨一试。”   如果折扇真的不存在阴谋,依正常人的好奇心,确实会用手指去揉一揉试一试。歌细黛想推辞,但也知道皇帝老子的心性,他既然让她做,自然是不容她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她眸中溢出新鲜好玩的亮光,伸出了手指,在扇面上揉了揉,墨画如常,笑道:“确实,墨汁确实很奇特。”她脸上带笑,头皮在发麻,毒素已沾在了她的指腹上。   若是能立刻回太子府,歌细黛便能取出景玄默备好的药材,将毒素清洗了去。可是,皇帝老子怎么可能放过她,景盛帝的神色十分自然,瞧了一眼桌上的点心,说道:“这兰花酥,太子赞不绝口,你也尝尝吧。”   闻言,歌细黛顿时濒临绝望,她手指上有毒,御赐点心,可是要双手十指以示恭敬的相接。毒会沾到点心上,点心吃入腹中,她就会身中剧毒。   此剧毒有七日的潜伏期,中毒者起初不知,七日后毒素散至全身,无药可救,会浑身疼、脱发、眼盲、耳聋,慢慢的,会浑身溃烂,死于五脏六腑衰竭。   是无药可救的剧毒啊!   那七日内呢?歌细黛不曾问过景玄默,七日内想必能有生还的机会?   皇帝老子真是阴狠,不留余地的阴狠。歌细黛已无法考虑是否能生还,她已经谢了圣恩,从怀中取出手帕拭了拭手上的水迹,水迹根本就无法彻底全部的拭去,指间还有湿意,湿意里就有毒素。她双手十指接过点心,轻轻的咬了一口。御赐之物,不管是否好吃,都要吃完的。她齿间在细细的嚼着,她生生觉得所嚼的是她的生命。   她唯有按皇帝老子的意思去做,她明知道皇帝老子是怀疑她,已是冷硬起心肠的试探,她只能冒死去做。否则,她就是知道折扇有毒。既然知道折扇有毒,还将折扇送给五皇子,就是胆大妄为的要置五皇子于死地。皇帝老子有言在先,必凌迟处死。她不仅会死,还会连累整个歌家,连累景玄默。   皇帝老子是不容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玩伎俩的,任歌细黛再有巧舌机智,也必须把伪装继续带下去。因为耍任何的手段,在皇帝老子锋锐的目光下,都是在掩饰,将会换来更为残酷的对待。她品尝完点心,恭声道:“很可口。”   景盛帝一直默默的注视,看着她不曾有任何的犹豫,就拿起点心吃。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难道她真的不知道折扇有毒?不可能,她一定是没想到阴谋会败露。另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她狡诈至极,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既然如此,他就看看她如何能活下去。   歌细黛想到过毒害景世开一事瞒不了太久,她没有想到是在这种局势下被揭开,也没想到皇帝老子用这种法子拷问她。她没料想到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她无可怨尤的处于被动。皇帝老子的手段,岂非一直令人难以掌握。   在这时,景盛帝开口道:“朕授意太子即日起移居顺承宫,你可知道?”   歌细黛诚然道:“臣媳尚不知。”   顺承宫位于皇宫的东南一角,是太子暂居之处。年幼的皇子一旦册立为太子,便将移入顺承宫。待太子十二岁,移出皇宫移入太子府。在太子临登基之初,再移回顺承宫,等待即位。   皇帝老子让景玄默移居顺承宫,是将要禅位?   当景盛帝再次开口时,歌细黛的心沉入冰冷的湖底,他说道:“你即刻入住顺承宫吧。”   歌细黛本是想快些回到太子府,寻到熙华商量中毒的对策。景玄默把熙华留在太子府,就是以防有不测的,熙华应有解毒的办法。如今,皇帝老子一声令下,相当于把她禁足在皇宫之中。皇宫禁地,自然是不容有人随意的出入,她想要出宫,非常的难,要有皇帝的允许,或者中宫之主徐知达皇后的准许才行。除非太子景玄默在场,否则,熙华根本就进不来。   她暗自定了定神,正色的道:“臣媳……”   景盛帝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顺承宫里都已准备妥当,退下吧。”   歌细黛明白了,皇帝是下定决心的将她困在皇宫,看她无计可施的毒素发作。   “是。”歌细黛神色坦然的退出四象殿,能从皇帝老子的刀刃下脱身,她深深的松了口气。   由宫女的引领,歌细黛与丫环田田前往顺承宫。   再有七日毒素就会发作,而景玄默现在已经出了京城,奔往长宁郡,一个来回恐怕要有半个月之久。此时,不能全部依赖景玄默了,唯有自救。如何自救呢?想着想着,就到了顺承宫,在宫门外,歌细黛双腿一软,昏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注:我准备写大结局了,为了好好的把这个文完结了,我想一次性连贯的把结局写出来。因此,好好的酝酿,要更的慢一点,在3月22日前能更新完毕。很抱歉,请见谅-- ☆、第90章   顺承宫。      寝宫之中,歌细黛平躺紫檀木床榻上,依旧昏迷,已是昏迷了两时辰。她面容恬静,看上去就像是熟睡般。      锦纱床曼拉拢着,只纤手轻搭软枕。   @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老御医低头跪于榻前,尚医司的宫女将丝线的端系歌细黛的手腕上后,将丝线的另端交给了老御医,恭敬的凝神诊脉。      徐知达皇后就立榻前,沉静的端视。      太子妃突然昏倒,宫女先是急忙禀告了皇上。皇上闻言,眸色沉冷的片刻,便让宫女通知中宫之主徐知达皇后,说是理应由她出面。      徐知达皇后得知之事后,先是怔了怔,逐命去宣御医。      前往顺承宫的途中,徐知达情绪复杂难平。皇上授意太子移入顺承宫,表面上看,是禅位之意,而真实的目的呢?她知道。太子妃昏倒了,皇上让她出面,显然是太子此时京城,去了何处?她知道。她知道根据查探到的消息,景世开所中的剧毒很大可能是歌细黛的诡计,她定能坐视管。然而,就种极其紧张的对峙里,皇上竟然让她去负责太子妃的病情。此举无法令深思。      徐知达很大的可能会借机毒死歌细黛,为儿子报仇。同时,如果歌细黛了任何测,她必是难逃干系,到时候太子追究起来,矛盾是可避免的。皇帝老子真是狠辣,故意给了她机会,似乎是想借她的手除去歌细黛;徜若她真就对歌细黛下手,肯定是激起太子的怒意而针对她。      如何能即除去歌细黛,又被景玄默抓住把柄?徐知达开始认真的深思问题。      寝宫里寂静极了,丫环田田直焦急的等待着。      老御医号脉时,始终是眉头皱起,颇是些惊诧之色。号了又号,轻声请示:“皇后娘娘,下官可否号号太子妃的左腕的脉象?”      徐知达颌首。      宫女取出另条丝线,系了歌细黛的左腕之上。      老御医专注的切脉,边切脉,边些奇怪。起身,回首看向其余的三名御医,请们同会诊。      三名御医先后为歌细黛切脉,均是流露出些微的困惑。   @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见状,徐知达更加解,是什么样的脉象让们如此茫然?她倒是怀疑歌细黛是怀了身孕,毕竟太子大婚已四多月,也该怀上身孕了。若真是如此,养胎期间,就很多机会可以将歌细黛除去。      四名御医退至屏风之后,轻声的讨论着。      徐知达上前,带着期盼的神色询问道:“太子妃可是喜了?”      名御医很确定的道:“回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的脉象是喜脉。”      其余三名御医也附和道:“是喜脉。”      “哦?”徐知达颇些遗憾。      四名御医相互看了看,们致诊断出的结果是:脉型粗细,浮沉,刚弱,是正常的平脉。太子妃并无病象。      名御医道:“太子妃应是些疲累支,多休息即可。”      “疲累支?”徐知达目光锋锐的扫了们眼,沉声喝问:“疲累支会昏睡了两时辰还醒来?”      也是御医们的困惑,太子妃的脉象实正常,精气旺盛,身子本是非常健康。为何却突然昏倒,并且昏睡了如此之久?      就时,歌细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抚了抚额,适的拧眉。      直候床榻旁的田田见状,开心的道:“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醒了。”      徐知达眸光闪,绕过屏风回到榻前,俯首瞧向紧蹙眉头的歌细黛,她倒吸着气,似乎是因为疼痛。      “疼……”歌细黛伸手捂着腹部,整蜷成了团,忽而又捂向心口处,低吟的喘道:“疼。”      疼?看歌细黛的样子就知道是疼的轻,徐知达唤道:“御医,快为太子妃诊脉。”      御医们再次悬丝号脉,隔着床幔恭声问:“请问太子妃殿下都是哪里适?”      歌细黛的声音轻飘飘的,“腹部疼,心口疼,头疼,头晕,眼睛疼……”      徐知达愣了愣,心中暗笑:疼死你。      御医断的切脉,随着切脉的时间推移,们的脸上都渐渐的蒙着诧异。      徐知达紧紧的盯着御医们的表情,见们的疑云越积越盛,禁觉得奇怪。      床榻之上的歌细黛,咬着唇承受着疼痛的侵袭,时而轻轻的痛吟声,其余的时候均是强忍着声吭。      御医们再次退至屏风之后,交头接耳的探讨。      徐知达体现出了慈祥,榻前语声舒缓的对歌细黛宽慰道:“无大碍的,你多多休息便好。”      歌细黛连点头都疼得无力,她似乎连动也能动,只是动便疼得难忍。      徐知达看着她副模样,心里自然是觉得愉快,愉快的同时,当然是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走出屏风,见御医们还商议,好像还没定论。徐适达将御医们带到寝宫的殿外,威声道:“说吧,太子妃是怎么了。”      御医们如实道:“回皇后娘娘,太子妃的脉象正常。”      正常?徐知达脸色变,若是脉象正常,歌细黛怎么疼得那般剧烈?      名御医无奈的道:“实令下官们费解。”      徐知达冷然问:“查出太子妃疼痛的根源?”      位始终沉默的御医开了口,谨慎的道:“知太子妃今日都食用过什么?”      闻言,徐知达遣宫女把田田从榻前唤来,田田想了想,道:“太子妃殿下今日食用的与往常的样,就是……”      徐知达的眼神直直的逼视着田田。      田田感觉到皇后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顿时胆颤心惊的,顾得考虑太多,脱口而出说:“就是四象殿里,吃了御赐的点心兰花酥。”      此言出,众已了几分猜测。      徐知达的神色明,心里暗忖:是景盛帝意对歌细黛下毒?      “哦,晌午时,本宫也四象殿里食了两块兰花酥。”徐知达的口吻平常。      御医们猜测太子妃是中了毒,可是,怎能怀疑皇帝。况且,皇后的句话,无疑是为兰花酥开脱。们也见惯了宫中的尔虞诈,脸上的表情并无异样。      田田垂目语,将难题抛给了皇后和御医们。依歌细黛的症状,切脉查出病因,倒是中了剧毒的可能。      事到如今,如何是好?世间诸多剧毒,既然敢对太子妃下毒,必是罕见之毒。就像当初天圣皇后中毒,丝毫查出是何种毒,抑或说,查出是哪些种毒。正如此时的五皇子,御医们查出了其中的几种毒,却无法确认是否别的毒,从而无法准确的制解药。御医们免无奈的心道:下毒之真是心思缜密,同时下多种毒,以至于无法精确的将所的毒查明,无法针对某种毒服用解药。      徐知达思量着如何趁机致歌细黛于死地。      名御医认真的权衡后,如实的说道:“依太子妃的脉象,像是中毒。”      徐知达最想听到的就是诊断,管歌细黛是否中毒,最好先延迟几天,拖得越久,越无药可救。      停顿了片刻,名御医又道:“但是,也无法断定是否特殊的毒,能让中毒后,脉象显示正常。”      徐知达心中沉,语气也沉凉了,正色的道:“你们立刻会诊,务必精准。”      御医们只得无奈的应是,提出想要再次切脉,皇后准了。床榻之上的歌细黛,已是陷入了昏睡中,身子时的会抽搐下。      真是如坐针毡,御医们第三次切脉后,请求能望诊和闻诊。徐知达见歌细黛的病势太过蹊跷,就准了。      御医们敢怠慢,望诊和闻诊后,依旧看出任何的病象,完全是切正常。就连女子常的‘宫寒’,太子妃身上也寻到。太子妃是极其健康的体质,气色与精气都出众于常,可见她平日里很会调理,抑或是心情自内而外的愉快。们唯跪皇后脚下,道:“下官们愚笨,无法查出太子妃的病因。”      徐知达怔,帮御医是推辞,愿再为太子妃诊治。      当初天圣皇后重病榻时,御医次次的会诊,均无法诊断病因,却又迫于皇威,断的为天圣皇后尝试各种药,天圣皇后自知死期将至,愿伤及无辜,便弥留之际,请求皇上能颁道旨意,说道:‘天下之大,病毒之多,岂是御医都能医治得了的。如就言先,如果御医能诊断出病因便医治,如果无法诊断,可贸然用药,只需直言查出病因即可。’      景盛帝同意了天圣皇后的请求,颁布了道让整尚医司感激涕零的圣旨。从此,御医们再也没因为医治了皇室的病,而被牵怒砍头的了。们若会诊出,便坦诚相告,否则,若是贸然医治,以及将病征泄露出去,都会遭凌迟。      景盛帝的旨意,御医们恃无恐的坦言推辞。毕竟位是皇后,另位是太子妃,万那句话说错了,可都得罪起。      徐知达无法强行的为难御医,只是冷声的叮嘱了番。@无限好文,尽晋江文学城      待尚医司的退去后,徐知达唤来田田,就像是了解情况般的无事的问:“皇上为了何事赏赐太子妃兰花酥?”      田田诚然道:“奴婢知。说来也怪,陛下本是动怒至极,后来仅消了气,还赏赐点心。”      徐知达沉思了片刻,留下三名宫女榻前侍候太子妃,便走出顺承宫,去见皇帝。她对皇帝叙述着,说是经验丰富的老御医也查出缘由,还说了太子妃的病征,免会露出痛苦与担忧之色。      景盛帝听罢,斜暼了眼,“御医都无法会诊,你来寻朕作甚?皇后是没别的办法?”      徐知达叹气道:“只遍寻名医了。”      景盛帝淡淡地道:“皇后多费心,朕放心。”      徐知达隐隐的愤,的话里怎么听怎么嘲讽之意,她却要如以往样装着毫无察觉,面露真诚的道:“臣妾祈愿太子妃安然无事。”      到底是是皇帝对太子妃下的毒?徐知达点也琢磨透,因为皇帝的城府极深,难以看穿。倒是好的契机,虽说是遍寻名医,时应该也寻到,如此耽搁,歌细黛的病情必会加重,病入膏肓了也怪得别。当然,也可以安排假装成名医,随便诊出是种神奇的毒,再以毒攻毒的让歌细黛服下剧毒……。顿时,徐知达的脑中,想到了很多除去歌细黛的办法。      皇宫里消息被急速的散播了出去,道是皇宫中得了复杂的病,若是谁医术高明,请即刻进宫会诊,必重赏。若是谁认识名医,尽可推荐,也重赏。      即是御医都无法会诊的病,自然是要医术相当高超才行。如果名医进宫,会先经由尚医司鉴定,才能到太子妃的榻前。      当然,要隐瞒太子妃生病事,以免引起骚动。      顺承宫内,守卫禁严,没皇后的允许,任何得随便出入。      田田始终焦急的等待着歌细黛的身子快些恢复,全然理会皇后留下的三名宫女。那三名宫女说是侍候,其实是监视,就站床榻前眼睛眨也眨的监视。寝宫的外面,也数名安佑宫的侍从值守。      歌细黛偶尔会醒来,醒来便就疼得抽搐,抽搐得极其倍受折磨。久,便就疼昏过去。如此的往复。      次,趁着歌细黛醒来,田田将备好的膳食端过去,她勉强的吃了几口就全吐了出去,难以下咽。      就样,歌细黛丝毫诊出病因的折磨里,煎熬了夜。丫环田田榻前寸步离的守候。      天亮后,倒是传来了好消息。      皇宫门前的告示上贴着悬赏令,四揭榜。反正能医好就得重赏,医好也就作罢会招罪,志的名医皆愿意试。      清晨早,徐知达就到了顺承宫看望太子妃,很是关怀的样子,那悲哀之情真是全然呈现脸上。得知歌细黛始终神志清,醒来的时候就喊疼,疼得无法忍了就昏睡过去,她心中大悦。      御医每隔两时辰就会为歌细黛切脉,均是脉象正常。可是,看歌细黛的模样,分明是陷进了病疼的沼泽里,且越陷越深。      歌细黛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是什么病因以致她是昏迷就是疼痛,可脉象却始终正常呢?      晌午时分,位乡野大夫通过尚医司的层层考核后,被蒙上了眼睛,跟着御医来到了顺承宫。位乡野大夫,少识得,能经过尚医司的考核,可见医术高超。      “草民韩九参见皇后娘娘。” 乡野大夫韩九伏地叩拜,看得出已近花甲,精神依旧挺动。      皇后的凤姿自是容百姓随意窥视,徐知达扇屏风之后俯视韩九,语声亲切而平和,缓缓地道:“劳你为她诊脉了。”      徐知达颁过懿旨,得透露太子妃身受重病之事。四方大夫为太子妃医治,要蒙着眼睛,以免们知道进的是那处宫殿,从而猜测是谁患病。      韩九依旧被蒙着眼睛,名小公公将搀扶起身,扶到床榻旁,宫女已将丝线的端系歌细黛的手腕上,将另端交给韩九。      时,歌细黛醒来了,发出微弱的病吟。      徐知达密切的关注着韩九的神情,她倒要看看位乡野大夫多少能耐,是否诊断得出。      韩九始终闭目切脉,脉象确实正常,恭声道:“草民请求闻诊和望诊。”      “准了。”徐知达可是要极力的配合,否则,就是太过明显的延误病情,必会落下口舌。      宫女为韩九解开蒙眼睛上的布,床榻旁的田田轻扯开锦幔。韩九上前,看到榻上女子神色恍惚,似乎强忍着疼痛般。      歌细黛眯着眼睛,气若悬丝的看向眼前的老者,此目光炯炯,眼神里似某种暗示。      两名宫女站榻前,时刻留意着韩九的举动,以免敬。      韩九的神态恭谨,询问道:“何处适?”      “眼疼、耳疼、腹疼、心口疼,胸闷、头晕,浑身适。”歌细黛声音微弱。      闻言,韩九开始望诊,经过望神、望形态、望头面、望五官、望肤色、望脉络的六望后,正色的道:“其华面,”停顿了片刻,“你的血气充盈过盛,病因非常罕见。”      华?歌细黛眸中诧异之色瞬间闪过,对上的注视,那似乎览无余的认真。于是,她眼睛闭,显然是再次昏迷了。      韩九见状,退了下去,向皇后禀告道:“她应是中了剧毒,草民已猜测。”      “是什么毒?”徐知达惊讶已。      “草民确定,需要等她醒来后,再次会诊。”韩九的神色始终如常,就像是药堂为其它病诊病般。      徐知达吩咐道:“你且旁候着。”      宫女上前,再次为韩九蒙上了眼睛,将牵至旁的木椅旁,让坐等。      果然是中了剧毒?此神医倒真是了得?徐知达禁讶然,她步出寝宫,将方才榻前的两名宫女唤出,问道:“那名医跟太子妃都说了什么?”      宫女将们的对话字差的回禀了遍,徐知达听罢,细细的琢磨,倒也没发现异样。      歌细黛也认真的琢磨了,位韩九竟然说她是中了剧毒,说‘其华面’的‘华’字时,似乎刻意的拖长些音。      此是熙华派来的?歌细黛暗暗的捏了捏手指,她演的出戏达到目的了?      事实上,歌细黛并没任何的适。她故意的顺承宫外昏倒,然后被抬上了床榻休息,她便睡了觉。御医来了,她故意喊疼,故意装出各种适,混淆视听。御医为她诊脉、望诊,均发现她切正常,绝无病象。只过,她装得很像,真的很像是疼到无法忍受的样子。御医敢妄下定论,只推辞。      按照歌细黛的预想,宫内的御医无法医治,必会招宫外的名医。由于歌细黛没回太子府,熙华和青曼自然会察觉到异常。景玄默皇宫中耳目,势必会暗查出她昏迷醒病因复杂,并通知到太子府。依熙华和青曼的头脑,应会派进宫为她诊病,从而探听虚实。      且管熙华是否派前来,第四日时,歌细黛会提出回太子府,身患奇病的她已想到了充足的理由。毒素发作只七日的时限,她能让自己直处于被动,她要离开皇宫。      徐知达见歌细黛仍然昏睡,想了想,逐宣来了韩九,问道:“她真是中了毒?”      韩九如实的道:“是,尚无法断定所中之毒。”      徐知达问:“她可救?”      韩九道:“暂且知。”      床幔中的歌细黛虚弱的疼吟的几声,榻前的田田闻声,轻拉开床幔,看到歌细黛因疼痛而蜷着身子,连忙通知皇后:“醒了。”      韩九皇后的准许下,赶紧到了榻前,眼神严肃而坚定的问道:“何处最适?”      “五……五……五官奇疼。”歌细黛气无力的低语。      韩九颌首,没再多言,回禀皇后道:“草民了初步推断,待草民回去翻阅医书确认,明日再来奉上药方。”      倒是谨慎的大夫,徐知达没理由准,便将韩九遣退了。她甚至希望韩九从此消失,让歌细黛无药可救的毒素发作而死。难道真是皇上对太子妃下毒?徐知达困惑解,灵光闪,她是了主意。      当韩九所说的‘明日’到了时,徐知达与御医们都等待着韩九的药方。谁知,从清晨等到傍晚,始终见韩九前来。      已经是第三日,歌细黛装病装得很辛苦,整憔悴已。尽管很饿,也要装出食能咽的呕吐模样;尽管躺的头痛,也要继续装睡;偶尔醒来时,还要捂着各处疼吟番;装睡时,还忘记抖抖身子作出抽搐状。如此折腾,御医为她切脉时,倒是发现了异样——脉象微弱。歌细黛心道:若七日食饭下床榻晒太阳,估计更微弱。      如徐知达所愿,待到夜幕降临,韩九也没出现,似乎是真的彻底消失了。徐知达面露愤恼之色,内心愉快。听尚医司的主事说,还几名揭悬赏令的名医,只因没通过考核,便没准们为太子妃诊治。徐知达叮嘱,务必要严格考核,以免造成误诊。      月光下,整顺承宫笼罩黯淡冷肃的氛围里。      歌细黛疼吟了阵后,又昏睡了过去。榻前,安佑宫的宫女寸步离的候着,田田无法与歌细黛对话,唯副焦急的神色,时刻提心吊胆歌细黛会睡醒。      寂静的宫殿中,突然响起声极其清冷的命令,“是顺承宫的,都退出去。”      的话刚落音,细碎的脚步声急急忙忙的快速移动着。      闻言,歌细黛的心怦怦的跳。      田田立刻相迎,激动的几欲流泪:“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是景玄默回来了,阔步进入寝宫,绕过屏风,睥睨冷扫了眼榻前还未退出去的宫女。      宫女们的身形缩了缩,尽管她们是皇后的,皆是连反抗也敢,招惹太子殿下只死路条,于是胆颤着垂目退了下去,前往安佑宫向皇后复命。      床幔掀开的瞬间,歌细黛扑进了景玄默的怀里。来了,终于来了,她用再孤军作战。刻,她承认她三日里始终安惶恐的心,瞬间就变得安详轻松。      “。”景玄默紧搂她入怀,呼吸稳。      “快抱起,带出宫。”歌细黛笑着,听着慌乱的心跳,闻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欢喜的同时,头脑可是异常的清醒——徐知达应该快到了,番对峙,如先离开为妙。      景玄默心领神会的抱起了她,疾徐的出了顺承宫,前往最近的皇宫门——雍华门。      歌细黛舒服的依的臂弯里,种被保护的感觉自心底暖暖的升起。      到了宫门处,等值守的御林军叩首行礼,景玄默清声道:“和太子妃要回太子府。”      “请太子出示通行符。”侍卫长恭敬的叩首。夜间出皇宫,需要通行符。      “打开宫门。”景玄默语声沉凉。      侍卫长躬着身纹丝动,职责所,没通行符,断然能打开宫门。      见局面僵持状,该到歌细黛配合了。她勾了勾手指,侍卫长上前两步,她轻声的对侍卫长说了两句话。      闻言,侍卫长没再坚持,声令下,宫门打开了。      们刚出了皇宫,安佑宫的侍从就追到了宫门前,只听皇后的贴身侍女问:“太子和太子妃可通行符?”      “没。”侍卫长如实的回道。      “没通行符你却敢擅自打开宫门?”侍女的语声凛然。      侍卫长义正词严的道:“陛下允许们出宫,本官岂放之理?”      侍女怔,连忙回安佑宫禀告皇后。徐知达闻言,心中恼,起身前去面见景盛帝,顾虑重重的道:“太子妃重病身,臣妾奉旨照拂,万出宫后了差池,臣妾如何向陛下交待?”      景盛帝眸色暗,沉声命道:“速去太子府,把太子和太子妃请回来。”      皇帝的近卫应是,迅速前往太子府。      此时,景玄默已抱着歌细黛进了太子府的暗室,暗室里的熙华正准备煎药,那位乡野大夫韩九旁仔细的将药材称重。      “好饿。”歌细黛坐躺椅上,凝视着眉宇间劳顿的景玄默,眨眨眼,三日都曾好好的吃口东西。      话刚落音,青曼已捧着美味的膳食而来。歌细黛话多说,背对着们,开怀的吃了起来。边吃边问:“你是去了长宁郡?”      “此后,绝会再让你背负种种。”景玄默抚摸着她的头,目光温存极了。      原来,皇帝老子让景玄默即刻动身去长宁郡时,担心歌细黛会麻烦,便让熙华留太子府,并将前往长宁郡的路线告诉了熙华。当熙华得知歌细黛被困皇宫后,便快马加鞭去追景玄默。而后,景玄默马停蹄急赶了整整日,回到京城。      到了京城,景玄默先是佯装毫知情的去见景盛帝,对皇帝说道:“儿臣途中,听闻洛州郡见到过闲清王,儿臣决定前去洛州郡,途经京城,向父皇禀告此事。”      长宁郡京城之南,洛州郡京城之北,途中必会经过京城,景玄默以此借口进宫。皇帝老子自然是允许景玄默去洛州郡。夜已经很深了,可避免的,景玄默直接进了顺承宫休息晚。于是,接出了歌细黛。      “五……五……五官奇疼,”熙华懒洋洋的道,“若是没猜错,太子妃所中的毒与五皇子的样?”      歌细黛饱餐了顿,轻拭着唇,拍了拍手掌,笑着赞道:“熙华很厉害。”      见状,歌细黛松了口气,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熙华是办法解毒的,所煎的药就是解药。      “还是太子妃厉害,”熙华将药材的放进瓷锅中,“听韩九回来说,太子妃的倍受疼痛的折磨,看上去是真的疼痛难忍,差点将熙华的小命吓没了,装得真像。”      歌细黛含笑语。上世受过诸多酷刑,声没喊出的疼,都三日通通的喊了出来;没流露出的疼意,也都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      暗室的门被打开,青曼进来了,道:“皇上的近卫来请太子和太子妃回皇宫,奴婢说:‘太子和太子妃未回太子府’。批近卫回宫复命,另批近卫府中等候。”      景玄默颌首,可否认,青曼事事能做得周全。      青曼又说:“温水已备好。”      景玄默用脉脉的眼神示意歌细黛:走,同沐浴。      歌细黛欣然同往,走廊尽头的暗室里,大浴盆之中正冒着热气。      室门刚关上,景玄默便殷勤的为她宽衣解衫,的心隐隐作疼,简直敢想象,如果她所中的毒超过七日无药可救后,会变得多疯狂。      歌细黛帮褪着衣裳,望着的疲倦和安,柔声的道:“此后,别再让担惊受怕的。”      她露出了小女的情怀,她的男面前。只因她感觉到了的颤抖,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和种失而复得的紧张。      “你等着看吧。”景玄默从来就会说动听的情话,只会说实话,每字都很真诚。      歌细黛笑了,她会直看着,直清醒的看着。说过的话,只句她记得最清楚:请你能勇敢点,勇敢的爱,勇敢的接受的爱,那怕天,辜负了你,也请勇敢的与为敌,留余地的杀了。      她凝视着,笑意温软,眼波迤逦。      满室温柔的旖旎,随着们的呼吸轻轻的飘飘荡荡。      待她最后的件衣物落入的掌中,朦胧的烛光下,默默的打量着她,仔仔细细的由上而下的打量,检查着她的身体上可伤处。只要任何细小的伤,足以能激怒。她的肌肤依旧完美无暇,只是身材些消瘦。      歌细黛被灼热的目光盯得羞赧已,踮起脚尖伸手捂住了的眼睛,趁势跃进了浴盆中,整滑进温水里。      景玄默抿嘴笑,缓缓的步入浴盆,俯首进水中,寻到她的鼻尖,直截了当的咬了口。      触手处是精壮的身子,歌细黛双颊已是泛红,着实无法忽略些日子里给的养分,使她纵情的绽放,绽放日丽风和的群山之巅。      们亲密的相拥,柔滑紧致的肌肤相互摩挲着,呼吸相缠,安静的室内,响起了轻吟与粗喘。      水中起浪,随着冲击力,时的水冲出了盆沿,溅落地。      水温渐渐的凉了,们身体的温度渐渐的火热,什么东西从们的体内叫嚣着升腾,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水面阵剧烈的起起伏伏后,慢慢的沉静了下来,只闻两满足的喘息声。      过了良久。      景某温柔的唤道:“小家伙。”      歌细黛挑眉。      “服毒实太过冒险。”景玄默心余悸,当时制毒中,本是欲制成无药可解的毒,思虑再三,让韩九制成副七日内毒素未发作时的解药药方。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缄口语,那种情况下,景盛帝会让她别的选择。      景玄默看出了她的无奈,清声道:“你并非没选择,你完全可以先推脱给,交由去处理。”      歌细黛身心震,百般解的看向。      景玄默认真的道:“无论何时,记得。”天塌下来,也为她撑着。      歌细黛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两害相较取其轻。”      她很清楚的知道,服毒确实冒险,徜若她因此中了剧毒非死可,她必会将害她之的带上,共赴黄泉路。      们出了暗室,睡了两时辰后,解药已煎好。服下了解药,天已黎明。们同前往皇宫,去主动的见景盛帝。      每日黎明之际,景盛帝总会御花园散步。      通报后,们进了御花园。      等景盛帝问责,景玄默便先下跪认错,“昨晚,儿臣想回太子府,见已是深夜,儿臣愿打扰父皇休息。心想父皇会允许儿臣出宫,当值守宫门的侍卫长向儿臣索要通行符时,儿臣便自作主张的说皇上允许出宫。侍卫长敢忤逆皇上,就放行了儿臣。求父皇见谅。”      景盛帝眯起了眼睛,目光冷沉冷沉的。      景玄默似毫无察觉皇帝老子的悦,接着报喜,“太子妃知如何中的毒,如今已是解了毒。”      景玄默面露诚然之色,叙述道:“昨晚,儿臣与太子妃回太子府,刚到府门前,便遇到位老者。老者开门见山的说太子妃身中奇异的毒,并说解药。儿臣知道太子妃浑身疼痛的适,也知御医无法诊出是何种病毒,就只冒险试试,提出希望能偿得到解药。老者取出粒解药,要儿臣的随身玉佩。儿臣将玉佩给了。所幸的是,太子妃服了解药后,疼痛立刻消失,解药果然见效。”      番说辞被景玄默说得真真切切,水到渠成的自然流畅。      停顿了片刻,见景盛帝沉思,景玄默字字坚硬的接着说:“儿臣容太子妃任何的意外,必会查清是谁对太子妃下毒。敢伤太子妃分,就是伤儿臣十分,儿臣绝容忍。”      景盛帝默而语,盘恒着什么。      景玄默神色变,遗憾的道:“待老者离开后,儿臣才想起来,此医术高超,若能请此为五弟诊治,或能线希望。”      景盛帝依旧沉默,似乎决定了件事。      景玄默继续说:“儿臣倒是记得那位老者的容貌,如儿臣凭记忆画出的画像,四处张贴启事寻?”      半晌,景盛帝沉声道:“也好。”      也好?是什么也好?好像皇帝老子是同意贴寻启事,而景玄默与歌细黛却是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到时,景玄默会把韩九的画像画出,徐知达必会认识言而无信的乡野名医。旦寻启事张贴后,就会提供线索,说此曾是闲清王府的园工。      此举,自然而然的脱清了中毒事,使景玄默与歌细黛再被怀疑,即使被怀疑,也无力的证据。首先,景玄默表明知道歌细黛因何中毒,会追究此事;其次,言明了歌细黛中的毒是位陌生所解的,用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玉佩换取的解药;以及,心再寻位老者,并心希望景世开能康复。      知过了多久,景盛帝神色难辩的说道:“即日起,太子监国。”      歌细黛怔,皇帝老子让景玄默行使监国权,便就是代替皇上早朝、批阅奏折、执掌国事,是放权的前奏?还是磨难的始端?      景玄默伏地叩首,并推辞,郑重的道:“儿臣遵旨。”      日出东方,景玄默的眼睛中,闪现过从未过的光芒。 ☆、第91章 《荣华无量》0091   在满朝大臣一再上书,劝谏景盛帝延缓禅让时,景盛帝出乎意料的颁了一道圣旨——太子监国。   举国一片惊讶。事不关己者,惊讶的是太子殿下能在权势滔天的徐氏外戚的包围下,稳坐了太子之位。朝臣们的惊讶在于,景盛帝在满朝大臣皆不支持太子登基时,竟魄力的让其监国。众人不免猜测景盛帝的想法,而皇帝老子的心思一直是难以揣测的。   景玄默领旨,从容不迫的踏进朝堂。   顿时,群臣的目光齐刷刷的都锁定在景玄默的身上,睁大了眼睛看他如何打击异己、集揽皇权。   想不到,景玄默下达的第一道旨意,十分的令人瞠目结舌——封五皇子为齐王,封六皇子为楚王,封七皇子为晋王。   景盛帝有七位皇子,大皇子被暗杀惨死,二皇子谋逆失势贬为庶民后病死,三皇子是太子殿下景玄默,四皇子因意图谋逆且暗杀大皇子畏惧自杀,五皇子身染重病将不久于世,六皇子避世终日斋戒,七皇子神志不清。   二、五、六、七皇子都是徐知达皇后所生,原则上,他们在强有力的外戚势力支持下,都对景玄默的太子之位构成威胁。然而,景玄默不仅不打击几位皇弟,却将他们都封为尊贵的一字王,扩建府邸,实封一千八百户。   紧接着,景玄默下达了第二道旨意,依旧令人惊讶——五皇子齐王领户部,六皇子楚王领礼部,七皇子晋王领御林军。   三位对景玄默有威胁的皇弟,都封成了王,还都有响当当的实权。特别是七皇子晋王的权利最为厉害,御林军是护守皇宫的军队,可谓是皇权的要害之处。   景玄默的此举是何用心?   歌细黛在听闻这两道圣旨后,不由得流露出佩服的神色。首先,景玄默是在向天下人表达他对手足情的坦诚与仁义。关键是表达给皇帝老子看,所谓的‘同室操戈’,在他这里是没有主观动机的;其次,一个人的权利越大,掌管的事越重要,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只要景玄默想制裁这三位皇弟,便能轻松的揪出诸多致命的借口。歌细黛认为,景玄默敢这样做,自然是他的势力网足够的密,足够的广。   第三道旨意也跟着下达,让朝臣们松了口气——任用太仆寺卿赵田平执管都察院。   朝臣们为何松了口气?   提起赵田平,朝臣都知道,此人刚正耿直,有勇有才。近一个月,他频频上书景盛帝,劝谏景盛帝延缓禅让。并在早朝时,频频义正词严的当众劝谏。也就是因为赵田平的引领,满朝的大臣才都陆续的表态,请求皇帝延缓禅让。   依朝臣们的猜测,景玄默掌权后,首先应该就把赵田平除去,或者是明升暗降的调离京城。令人讶然的是,景玄默非但不怪罪,反而极为宽宏大量的提拔。将赵田平由从三品的太仆寺卿,提拔成有极高实权的正一品。   朝臣们本是在胆颤心惊,担忧景玄默会计较‘劝谏’一事。然而,景玄默对明目张胆与他作对的人,竟是容纳并惜才的加以重用,何况其它。此时,朝臣们松了口气。   歌细黛在得知后,不由得笑了。景玄默的谋略确实高明,朝臣中怎么会有人突然上书景盛帝,提议延缓禅让?当然是景玄默安排的。   景玄默先是让他的势力陆续向景盛帝上书,待形成一定的规模后,赵田平就出现了,公开的向景盛帝劝谏。在赵田平引领下,景玄默的其余势力都跟着当众附和。那些外戚势力见状,正中下怀,在观察之后,也开始上书。中立的朝臣见机行势,既然延缓禅让是大势所向,况且,景盛帝勤政爱民,于是,跟着上书。一时间,满朝的大臣都孤立了太子景玄默。   这道旨意乃是一举三得:   其一,让景盛帝知道太子没有势力集团,从未结党营私,满朝的大臣都是心向景盛帝的。即使将皇位禅让,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太子也要倚仗皇帝的权威,从而让皇权至上的景盛帝认为,他的大权是不会旁落的。   其二,都察院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在朝党之中的影响力极为重要。太子本是掌管都察院,既然将要登基为皇,自然要把官权交出去。于是,借机明正言顺的交给赵田平掌管。   其三,让朝臣们看到太子的胸怀,他对极力排挤他的朝臣们既往不咎,反而还唯才是用。   歌细黛在揣测出景玄默的用意时,不免称赞,他行事始终沉稳,步步为营。   景玄默监国的第一日,所颁布的三道旨意,结结实实的砸中了徐知达,把她砸得咬牙切齿。他史无前例的优待皇弟,封王授权,徜若是她谋策推翻太子,便就是在天下人心中落下不仁不义的骂名。他又拉拢朝臣,稳固权威,真是颇有见识。她看出了他的养精蓄锐,也知道他断了她的后路。   徐知达心中的恼意越发的盛,恼极。有人让她不痛快,她也不会让别人痛快。   于是,在夕阳下,徐知达皇后面带微笑的出了安佑宫,前往顺承宫。   顺承宫里的歌细黛很清闲,她正在紫薇树旁的躺椅上乘凉。在景玄默正式的登基为皇之前,她要让自己保持这种清闲,皇宫中人多事繁,授人把柄可就不妥。她要让景玄默顺利的即位继承大统。   殊不知,越是往权力的巅峰走,越难享受得到清闲。丫环田田刚将红枣银耳羮捧来,便传来了一声尖细的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歌细黛将眉一挑,冲着田田笑了笑,悠然的站起身,不疾不徐的迎了过去。   “臣媳参见皇后娘娘。”歌细黛躬身行礼,很自然的流露出了大病初愈的虚弱。   “不必拘礼,本宫听说你中的毒已解,心中欣慰,特来看望。”徐知达的语声缓慢而温和,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   “皇后娘娘亲自前来,臣媳受宠若惊。”歌细黛恭敬的致谢,便请皇后进正殿入座。   徐知达和蔼的看了一眼歌细黛,步伐沉稳的向前走着。心道:此女真是气色很好,由内而外的娇艳,竟是比荣宠正盛时的桃妃还多了万般风情。可见,此女倍受宠幸。她一直不明白,此女为何能迷得住景玄默,景玄默可是人尽皆知的不喜女色。   落座之后,徐知达缓缓地道:“本宫甚是不解,你怎会无缘无故的中毒?”   歌细黛轻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必会查清缘由,臣媳相信此事会水落石出。”   “你突然昏倒,本宫以为你是怀了身孕。”徐知达微笑着看过去,坐姿端庄,神态从容,“你也该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歌细黛不语,故意将眼神黯淡了几分,等着徐知达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你跟太子早已圆满,为何还没有动静?”徐知达瞧向她的腹部。   歌细黛觉得腹部像是被连捅了几刀似的,垂目不语,将眼神继续黯淡了一些。   徐知达失声一惊,“难道?”就是简单的两个字,配上她的语气,再配上她的表情,意味可谓深长。   难道不能生育?歌细黛心中在笑,不如就逗一逗皇后,便是神情带着不安,很没有底气的喃道:“才不过四个多月而已。”   闻言,徐知达稍稍有些喜悦,口吻中尽是遗憾的说:“当时,桃妃就是将秘制的药丸塞入肚脐,肌肤香嫩,换来盛宠,以至于无法孕育。”   莫非徐知达质疑她像桃妃一样耍弄手段的妖媚淫惑?对于如此有失水准的猜测,歌细黛不屑多言,面带着微笑,不温不火的“哦”了一声。便等着徐知达说下去,需要先知道她的初衷,才能应对。   她的态度中隐隐的透着冷淡,但又没有傲慢,不能追究她的无礼,一种不适的感觉着实让徐知达暗恼。且不管她能否孕育,此行的目的可是要坦言了。沉默了片刻,徐知达正色的说道:“你身为太子妃,打算何时为太子大选良娣?”   选太子良娣啊?!歌细黛恍然明白了。徐知达明知道景玄默无心选良娣,却还提此事,必然是故意制造不愉快。   徐知达就是故意的,她心中痛快不了,也要让别人不痛快。   歌细黛笑了笑,眼睛很亮,问道:“太子良娣理应有臣媳挑选?”   “理应是本宫挑选,本宫授权给你,也无不妥。”徐知达和颜悦色,显得很和气。   “皇后娘娘决定授意臣媳负责为太子殿下挑选良娣?”歌细黛确认道。   “太子妃意下如何?”徐知达颌首。   歌细黛必然是不喜欢有太子良娣的存在,就因为她不喜欢,才要让她负责,如此一来,她必会心情愤怒,而又不得不去做。只要一想到歌细黛会心情不悦,徐知达便就会心情愉悦。   “臣媳自是欣然接受。”歌细黛笑容明灿,并无一丝的心情不悦,这点小伎俩算什么。   徐知达见她在笑,眸中一抹尖锐之意闪现,平和的问:“你准备何时开始大选?”   歌细黛郑重的想了想,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不是由臣媳负责?”言下之意,太子妃负责的事,皇后您要干涉要过问,似乎就是越权了。   徐知达一怔,缓缓地道:“本宫是希望,太子妃能将此事尽快提上日程。”   歌细黛不露声色,只是应了一个字,“是。”   殿内一片沉默。   徐知达看了一眼歌细黛,她始终垂目,保持着恭谨之态,十分的平静,令人无法看穿。事到如今,徐知达可就不再端着大方淑娴,不想再云里雾里的绕,绝无商量的余地,语气中含有命令的道:“明天便提上日程。”   明天?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皇后确实是有备而来,而她有心拖延。无论选中谁是太子良娣,一旦住进顺承宫,势必会扰乱局面。在景玄默登基之前,她不能让多余的人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半晌,她诚然道:“臣媳需要先跟太子殿下商议。”   徐知达提醒道:“本宫说,明天便提上日程。”   歌细黛恭声问:“皇后娘娘就不想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   “本宫是在为皇室考虑,该尽快开枝散叶。”徐知达义正词严,她不容此事拖延,沉声道:“一个月内挑选两名良娣入顺承宫。”   她是皇后,太子妃不能公开的忤逆皇后的懿旨。况且,选太子良娣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徐知达要在这件事上彰显出该有的权威,她的用意很明确,她倒要看看,在她的态度很坚决时,歌细黛如何抗旨不遵。   歌细黛神色不明的沉默不语,她深知绝不能松口,要想个说辞拖延。此事,已经不仅仅是挑选太子良娣,它的本质还在于,皇后的权威与太子妃的权威面临博弈。如果一旦轻易的让皇后的权威占了上风,太子妃将在后宫之中逐渐被动。   徐知达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任凭歌细黛的巧舌如簧,她的决定是不可动摇的。   就在紧张凝肃的氛围里,一个凉飕飕的清声响起,“一个月的时间太久了。”   歌细黛的心跳骤然加俱,徐知达惊了一惊。   闻声看去,是景玄默。他阔步进入正殿,整个人尽显刚硬之气,先是微微躬身,恭敬的行礼道:“儿臣参见皇后娘娘。”在徐知达颌首示意后,他随及淡淡地道:“一个时辰后,儿臣就会颁一道告示,但凡是够资格竞选太子良娣的闺秀,直接送来即可,只有一个条件。”   徐知达和歌细黛同时一愣,不禁很想听一听条件是什么。   景玄默的神色冷然至极,负手而立,将目光微垂着落在徐知达面前的茶盏上,说的字字清晰,“家中养不起且嫌阳寿过长者。”   真是平地一声响雷。   够资格竞选太子良娣的女子,都是出身名门望族,若是将自家的女儿送进顺承宫,就是承认了家中贫卑,连个女儿也养不起。最最令人屏息的是‘嫌阳寿过长’,岂非是明摆着送的不是女儿,送的是女儿的命。这个条件实在让人惊愕。   歌细黛只觉释然,神态如常。   徐知达极为的不悦,她暗自深吸了口气,按捺着恼怒,表情中带着笑意,语声缓慢的道:“太子殿下是在说笑吧。”   “儿臣从不说笑。”景玄默的目光认真而坚定,“儿臣的决心已定,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徐知达的心咯噔一下,方才她先亮出态度而处于主动,让歌细黛被动。此时,景玄默反转了形势,使她很被动。   如果刚才是皇后的权威与太子妃的权威在博弈,此时,便就是皇后的权威与太子的权威在较量。   徐知达虽是愤慨,她并不举手无措,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慌乱,从容的答道:“本宫有心支持太子殿下的决定,只是,能符合太子殿下的条件者,恐无一人。”她面带着适度的无奈,神情与语气里尽是情真意切,“太子是皇储,肩负着皇室枝繁叶茂的使命,多子多福。如今太子妃还没有能怀上身孕,本宫无法不着急。”   “太子妃还没有能怀上身孕,原因在儿臣。”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歌细黛将眉一挑,轻轻的看景玄默。   徐知达震了震,难道太子不能生育?她的眼睛不由得掠过一抹喜色,逐一脸的困惑,诧异的问:“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景玄默语声平常的道:“儿臣暂时不想让太子妃怀上身孕。”   没有比这个理由更简单直接的,歌细黛的唇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已经知道景玄默每晚所服用的是有利于睡眠,她也知道他的身子并无问题。之所以她还没有怀上,只因为太过不巧而已。为了不让人针对她,他便将事揽了过去。   徐知达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会不会是他无法生育的借口?能产下小世子,有利于稳固皇储的地位,这种只争朝夕的事情,绝不会有皇储无知的拖延。她关切的劝道:“太子殿下请慎重,事关皇室血脉的延续,不可儿戏。”   景玄默道:“儿臣自有主张。”   殿内寂静极了,有一触即发的冷煞之气在铺天盖地。   半晌,徐知达缓缓地道:“不如就由太子妃选两位良娣吧。”   歌细黛缄口不语。   景玄默接道:“符合条件即可。”   徐知达道:“太子殿下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如何能选得到良娣。”   景玄默清声道:“儿臣决定的事绝不改变。”   徐知达保持着帝后风范,语重心长的道:“选不到良娣是其次,关键会让天下人认为太子妃专宠、善妒、不贤,阻止太子殿下选妃纳嫔,如此恃宠败乱朝纲,会使太子妃的名声受损,无法胜任正妃。”   不可否认,她说的话掷地有声,颇有道理。歌细黛垂目,暗暗欣赏徐知达的处乱不惊。   “这是儿臣的决定,不必牵连到太子妃。对儿臣不满的,尽可冲着儿臣,敢招惹太子妃的人,儿臣绝不容忍。”景玄默的声音清冷至极,“儿臣最厌恶的就是有女人在眼前指手划脚,也绝不允许,儿臣的太子妃最懂这一点。”   徐知达惊骇的脸色变了变,身形微微的一抖,他说的话字字沉硬,似一块尖石,将十八年维持的表面上的和气一下子划断。   歌细黛轻瞄了一眼景玄默,他目光斜睥,神色难测,与景盛帝的气质颇为相似。他真是彻底的撕毁了一切,他敢这样做,应是有原因的。其实,眼前的这一幕迟早会发生,太子刚刚掌权,他就明确了态度——不会妥协于皇后徐知达。可能徐知达没想到,他竟会刚刚掌权就公然的与她对立。   看到徐知达眼眸里的惶然,歌细黛心中隐隐的一叹。她能理解徐知达,一个女人在权力的漩涡里想要生存的好一些是何其的难,眼看着政局将变,以为能得到尊重和依附,便想要树立威望,以正中宫之主的身份。可惜,在风浪中沉潜了多年的景玄默,早已根基坚稳,不可攀附也不攀附别人,一个劲浪就将种种拍得粉碎。   “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媳若是败乱朝纲,确实无法胜任正妃。”歌细黛轻声的说着,她打起了圆场,并不是同情怜悯徐知达,徐知达也不需要她的同情怜悯,她只是担心景玄默再说出什么话,把徐知达气得吐血了,会弄脏了地面。她恭声的道:“至于选妃一事,既然皇后娘娘交由臣媳负责,臣媳自会慎重对待。”   徐知达的手掌在袖中紧攥着,景玄默尚未登基就敢如此,登基之后必然会容不得徐氏家族。不由得,她很担心,很恼恨愤怒,可她不能发作,若是情绪爆发局面会更难以控制,她唯有努力的平复着狂躁的气息。本是想摆正‘皇后’之位,却是自取其辱,这样也好,及早的认识到景玄默的狼性,比被蒙蔽到走投无路时好得多。   过了片刻,歌细黛再度配合,为徐知达铺一个台阶下,躬身问:“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何嘱咐?”   徐知达面带着微笑,心平气和的道:“太子妃会慎重对待就好。”她站起身,缓缓的走出了正殿,挺拔着背脊,稳步的走出了顺承宫。她终于知道了歌细黛为何能迷得住景玄默。   正殿之中,只有景玄默和歌细黛了。强悍的冷肃,随着徐知达的离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歌细黛拧眉,此后将要与徐知达正面对峙,而景玄默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他甚至不屑于与她暗中较量。   景玄默眼波一转,在瞧向歌细黛时,所有的清冷都褪去了,换上的是温情。他伸手将她拽进怀里,轻吻着她的眉心,低声喃道:“你真不让我省心。”   “嗯?”歌细黛抬首瞧他。   “我一点也不想为你省心。”景玄默声音温柔,眸光里浓情四溢。他明知道她有能力应对徐知达,却还是在得知徐知达前来顺承宫时,从御书房赶了回来,以免她受欺负。   歌细黛笑意温软,眨眨眼,问:“你对挑选太子良娣有何想法?”   “你不知道?”景玄默低低笑着,将她拦腰抱起,“让小殿下清清楚楚的告诉你。”   小殿下?歌细黛的脸颊酡红,被他抱着径直进了寝宫。   夕阳落下,夜幕已经降临,顺承宫里一片温馨宁静。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世间多少沉浮,不过就是弹指间。   皇后所居的安佑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月亮挂在林梢,月光黯淡得悲凉。   徐知达在殿外的石阶上,抬首望向夜空,静静的站着。自进宫起,经历过的惊心之事,都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浮过,这皇后之路,她始终走在刀尖上,一直到现在。   她凄然的一笑,只觉不堪。   景盛帝来了,他那内敛冷狠的气势,十余年来始终未变。   “臣妾恭候多时。”徐知达快步迎上前,和颜的微笑已是挂了十余年。   景盛帝眯起了眼睛,道:“皇后请朕来赴宴,好兴致。”   徐知达将他向正殿的筵席上引着,笑了笑,道:“臣妾方才算了一算,陛下上一次踏进安佑宫,是在三年零六个月零七日前。”   “哦?朕上次来是为了何事?”景盛帝泰然的坐在了席前。   徐知达坐在了景盛帝的旁边,拿起酒壶斟满了酒,说道:“是院内的那棵梅树开花了,陛下恰好路过安佑宫,就进来赏了一眼梅花。”   景盛帝恍然记得了,逐挥手遣退了所有的侍从,殿门半掩。   徐知达双手捧起酒樽,道:“十五年前,陛下许偌臣妾,说臣妾稳坐皇后之位可安然无忧。果然君无戏言,这杯酒,臣妾敬陛下。”   景盛帝接过酒樽,杯中酒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微光,他凝视着炫目的光晕,欲饮未饮。   “臣妾先饮为敬。”徐知达仰脖,将满满的一樽酒饮尽。   “十五年前,朕还说过,太子之位非景玄默莫属,待他十八岁时朕就禅让。”景盛帝的神色不明,眸光一暗,打量着酒樽的花纹。   “是,臣妾始终铭记,不敢忘。”徐知达为自己斟酒,语声平淡的道:“而臣妾一直以为,凭着臣妾所生的四位皇子,能撼动太子之位。”   “你的野心依旧很大。”景盛帝笑了,笑声低沉,他一笑,酒樽中的酒跟着晃了晃。   “是啊,一个人一旦有了野心,它只会越来越大。”徐知达跟着笑笑,指间漫不经心的捏着锦帕,悠然的道:“臣妾还记得在入宫为妃前的一晚,就发誓,要么成为皇后,要么就死。”   景盛帝斜斜的靠在椅上,道:“朕还记得,朕在登基之初,被六位辅政大臣架空皇权,心烦意乱时,是你跪在朕的脚下,对朕说:让臣妾当皇后,臣妾为陛下将刺一根一根的拔去。”   徐知达笑得明媚,她端起酒樽饮了口酒,道:“当时的天圣皇后贤良淑德,总是劝陛下‘和为贵’、‘仁德’,当陛下一旦制裁辅政大臣时,她就维护,说他们是忠正的大臣。她却不知,陛下要的是皇权,不是忠正大臣。”   景盛帝的眼底掠过痛色,他将掌中的酒樽握得紧了些。   徐知达缓缓地道:“天圣皇后是位好皇后,六位辅政大臣是好大臣,可是,在陛下眼里,皇权最好。”   这位皇权至上的景盛帝,端起了酒樽,一饮而尽。   徐知达为景盛帝的空酒樽里斟满了酒,边回忆边絮叨着:“那年的除夕,臣妾提议由李贵妃主事,李贵妃的父亲正是辅政大臣之一。臣妾在天圣皇后的酒水中下了毒,被天圣皇后发现,她将臣妾唤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警告臣妾不可再妄为,否则定不轻饶。”徐知达笑了,“天圣皇后真是位好皇后,她很善良,足够的谨慎。她能察觉到别人的暗害,却没有提防陛下,还是饮用了有毒的酒。”   景盛帝淡淡地道:“她中了毒,朕就是要借机严罚李贵妃,打压李家。没想到,她竟然劝朕,说其中必有蹊跷,不可能是李贵妃下的毒。朕认定是李贵妃,她态度坚决的反对。当朕对她坦诚相告时,她很失望,说她爱的那个人不见了。朕求她服下解药,她说,‘请让我死’。”   ‘请让我死’,这是一个女人绝望的请求。她希望她爱的男人是个明君,纵使朝臣擅权,可权臣都是忠心的正直大臣,为百姓谋福,为社稷着想。然而,那个男人肩负着皇室的荣耀,不能让皇权旁落,只得残忍的夺权,不惜滥杀忠良,也要集权在手。她不得不死,如果她活着,将要看到她爱的男人满手是血的夺权,她会倍受痛苦。   徐知达已是饮尽了三杯酒,她好像有些醉了,笑声里有颤音,“陛下让她死了,册立了她生的皇子为太子,臣妾曾一度认为,是因为陛下觉得亏欠她。”   “事实上,景玄默最像朕,是朕最满意的儿子。”景盛帝说得很认真。   徐知达笑了,“是啊,他最像陛下,你们都薄情。陛下狠心的杀了心爱的女人,他冷漠的杀他的手足。”   景盛帝的情绪并无变化,只有释然,难道的释然,他又饮了一杯酒,道:“朕倒是想看到你的儿子能把他杀了,还能安然脱身。”他鄙夷的一哼,“你有四个儿子,完全可以牺牲一个,暗杀了他。太子之位就能空出。”他又是鄙夷的一哼,“你肯定也想到过,只不过,他从不留给别人下手杀他的机会。”   “陛下说的是,世开一直跟他走得近,臣妾对世开说过,不惜代价的杀了他。”徐知达很坦然,“世开答应了,却迟迟无法得手,却竟然反倒中了他的毒招。”   景盛帝开怀的大笑,“朕知道大皇子是他杀的,五皇子的毒是他下的,闲清王是他杀的。但是,他很机智能安然脱身,令人抓不住确凿的证据,让朕在愤怒的同时,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将皖国交给他,朕放心。”   徐知达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道:“因为他跟陛下一样薄情狠辣?”   景盛帝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说道:“你的眼界还是狭隘,没有看全他。”   “哦?”   “二皇子策划的广和园谋逆,真是十分精细完美,能有绝对的把握杀了朕和玄默。只不过,玄默更高明,凭着一些蛛丝马迹,一个个的击破了关键的环节,让朕由衷佩服。”景盛帝的眼神中尽染欣慰。   “竟然是这样。”徐知达一怔,她没想到是景玄默摧毁了那场谋划,他的城府深沉得可怕。   “江淮一带的洪涝,冈州县的剿匪,荆州边疆的骚乱……”景盛帝只是说了这三件事,就看到徐知达眼睛里的震惊,他没再将其余的三件事说出来,“没错,都是他,是他主动请缨前往,却不张扬。”   徐知达极度的震惊,这三件事对皖国而言相当重大,一度成为朝廷中最为棘手的大事。   景盛帝欣赏着她的震惊,道:“你看到的是满朝的大臣都在劝谏朕延续禅让,你没看到的是此事是景玄默一手策划的。”   徐知达更为诧异。   景盛帝饮尽杯中酒,摆摆手,道:“很多事,你不知情,朕是知道的。”   始终令人难以揣测的皇上,原来事事都明了于怀。徐知达边摇头边笑着,也是一饮而尽,执起酒壶斟酒。   对于景玄默做的事,皇帝老子知道得的不多不少,恰好是关键之处。他愤怒过,动过杀心。可是,每一次都被景玄默巧妙的化解;抑或是,根本就没有充足的理由;还或者是,在紧要关头,他于心不忍的杀。景盛帝感慨道:“他能控制好皇权,朕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他。”   徐知达失笑,“如果皇上不想将皇位传给他,他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皇上。”   景盛帝斜睥了她一眼,冷嘲道:“怪只怪你生的皇子个个不争气,斗不过他。”他忽然心情很好的大笑,“连你这种工于心计的都斗不过他,何况其他。”   徐知达并不否认,自嘲的笑了笑。   过了片刻,景盛帝的脸色沉了几分,郑重的道:“朕最后下定决心,将皇位传给他,是由于……”   “由于?”   “由于他比朕有担当,”景盛帝的眼眸里泛着深邃的光,“他对朕说过,他说:‘皇权之所以重要,因为,皇权是武器,它用于保护自己以及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如果,为了皇权,需要牺牲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这种自残的皇权,一文不值’。朕听后,就想到了,曾经,为了皇权,朕牺牲了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   徐知达见皇上的心潮疼涩了,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愉快的喜色,叹息的说:“皇上只不过是运气差了点,爱上的是个真善美的女子,终日仁义德廉的。不似他,他爱上的是个跟他相似的女子。”   “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唯有歌细黛的这种女子。”景盛帝首度承认了。   突然,徐知达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   景盛帝只是看了看,若无其事的饮着酒。   徐知达用手帕将嘴角的血迹擦去,诚然的道:“酒里有毒。”   “朕知道。”景盛帝语声淡淡,他的胸口已经开始闷疼。   徐知达很好笑的道:“既然知道,陛下还喝?”   景盛帝目光深沉的看向在燃烧的烛光,吟道:“与她的十五年之约将近,朕该去赴约了。”   他终是念念不忘天圣皇后,终是放不下,终是在无憾之时,决心以死追随她。他对得起皖国,对得起景氏皇权,对得起他执掌下的黎明百姓,他也给皖国找到了他满意的继承人。   徐知达撕心的一笑,“你真是……”   见她不说下去,景盛帝问:“你呢?”   徐知达道:“景玄默认定了天圣皇后是我跟你合谋害死的,他一定不会容我,必会除去我。他比我想象中的厉害,我暗地里斗不过他;明目张胆的跟他斗,不仅斗不过,可能还会招到你的憎恶,而死在你的手里。如果不是死在你的手里,就是会被他害死,在被他害死之前,他还会将徐氏家族一点点的摧毁给我看,让我在绝望中死。”   景盛帝不置可否的拍手鼓掌。   “既然一定要死,我不能死在他的手里,也不能死在你的手里,我要拉着你一起死,是你害得我无路可走。”徐知达笑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的儿子就能正大光明的成为太子,可你偏不。”   “你是聪明,一直能看清形势,”景盛帝努力压制,还是一口血涌出,他随意的用衣袖拭了拭,接着说:“我早就说过,我能给你的,就是安然无忧的皇后之位,你要的也是这个。太子之位你没本事拿去,只能是你活该。这就是代价,你应该承受的代价。”   徐知达的确是看清了形势,只要她活着,她的骄傲就不会允许自己退让,必然会跟景玄默斗。她深知她斗不过景玄默,会被他所杀。于是,不如自杀。她一死,依景玄默在笼络朝臣,树立民望,徐氏家族不至于会被斩草除根的毁灭。   半晌,徐知达轻声的说:“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我们的两个儿子。”   景盛帝安慰道:“只要你的两个儿子不再图谋不轨,我相信景玄默会善待他们。”   在此时,他们不再是皇上和皇后,而是简单的两个人。   他们都很平静,平静的近乎冷漠,他们经历过很多惊心动魄的事,都站在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巅峰,他们曾泯灭过人性,曾陷入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中挣扎,曾享受过世人难以估量的辉煌。他们的眼界很窄,窄到只顾自己的利益;他们的眼界又很宽,宽到认清了自己的命运。   这一路,他们有过悔,有过怨,但终究在最耀眼时刻落幕,看穿世事般的释怀。   “你可恨我?”   “不恨,因为从未爱过。”   “我也是。” ☆、第92章 《荣华无量》0092 月光冷清极了。 满室通明的烛光下,龙檀香袅烟升腾,景玄默正在伏案批阅奏折。案旁厚厚的两摞折子,足有百件。他一件一件的认真批阅,未曾有半点懈怠。 寂静中,景盛帝的贴身侍从白公公求见,低声禀告道:“皇上驾崩在安佑宫,皇后娘娘薨。” 闻言,景玄默时常波澜不惊的眼睛倏然幽深,指间的御笔轻微的抖了抖。他沉声问:“父皇他……” 白公公语声悲切,暗示道:“皇上在进安佑宫时,便将安佑宫的宫女侍从全遣出了。” 短暂的震惊后,景玄默的情绪缓缓平复,是否存在阴谋?在如此关键时期,他无法不谨慎。他看了一眼在案旁磨墨的青曼,将太子令牌递了过去,使了个眼色。 青曼应是,双手接过太子令牌,转眼便出了御书房。 白公公站在原地候着,纹丝不动,浑身透着难以言语的哀伤。 景玄默提笔沽墨,不动声色的继续批阅着奏折,清声道:“说。” 白公公躬身坦言道:“傍晚时,皇后邀请皇上去安佑宫用晚膳,皇上准时赴约。进安佑宫前,皇上交待老奴,让老奴封禁安佑宫,在两个时辰后进正殿。两个时辰后,老奴进入正殿,发现皇上和皇后早已中毒,便前来通报太子殿下。” 如果白公公所言非假,父皇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并且任由事情发生?景玄默在盘恒着,徐知达皇后宴请父皇,必是其中有诈,依父皇的心思缜密,不会没有判断,亦不会轻易的中计。 被派去安佑宫探查虚实的青曼回来了,呈还太子令牌,轻声禀道:“皇上驾崩,皇后薨,中毒。” 景玄默的身形僵了片刻,缓缓地搁笔,起身前往安佑宫,命道:“宣六皇子和七皇子明日一早进宫,进四象殿。” 从没有一段路,让景玄默走得如此慢。他的步伐很稳,走得很慢。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青砖石板地面,他沉重的神情就掩在黑暗里,气息冷凝。 他犹记得五年前,因重伤感染奄奄一息时,景盛帝在他的榻前彻夜的坐着,只是坐着,始终的一言不发,那是一种来自于父亲最深沉的对待。自幼,景盛帝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一定要让自己足够强大,比任何人都强大。 强大?何为强大?景玄默不懂,他只懂得认真的去做每一件事,认真的去估量每一个人。习惯的去放眼全局,习惯的捕捉蛛丝马迹。他现在所拥有的任何力量,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那个被他称之为‘父皇’的人,始终在旁观着。 安佑宫里里外外都是皇帝的近卫,景玄默缓步迈进正殿,扫了一眼酒壶与酒樽,目光移到了景盛帝的脸上,又看了看徐皇后,他们都已瞑目,神态安详。 景玄默暼了一眼徐皇后,她选择自杀,真是异常的识趣。可是,父皇为何自杀?有时候,他认为他是能揣测出父皇的几分心思,但不可否认,父皇令人难以全部的揣测。 “白公公。”景玄默霍然转身,直视着立在一侧的白公公。 “在。”白公公手持拂尘恭立躬身。 广和园之变中,在园外叛兵围攻之时,景盛帝唯一信得过的就是白公公,给其虎符让其去调兵。景玄默一直很欣赏白公公的忠诚。 景玄默郑重地道:“明日一早,皇上和皇后要前往祈山避暑,由你负责护送。” 白公公神色不变,不曾犹豫,道:“是。” 景玄默又对白公公交待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安佑宫,回往顺承宫。 顺承宫中,歌细黛正坐在寝宫的美人榻上翻阅书籍,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这些书籍都是景玄默常看的,她看得也爱不释手。 突然,寝宫的门推开了,夜风涌入。 歌细黛一怔,顺势看过去,她看到景玄默急步而来,还未看清他的神情,便被他搂进了怀里,耳畔听到他低声的说:“父皇自杀了。” 简单的五个字里,有无数复杂的情感在翻滚。歌细黛听得心里一疼,感觉着他拥抱的紧颤,她蹙起了眉。 歌细黛深切的知道一点——无论景盛帝多么薄情,他对景玄默是不薄的。 以前,歌细黛没有接触过景盛帝,仅凭别人的言传,只知他冷沉果敢生杀予夺。后来,也就是在景盛帝宣布太子监国时,她意识到景盛帝对景玄默的用心良苦。 负责监察百官的都察院,专事朝廷命官的考察、举劾。对言行有违礼法官纪的朝臣,可以直接上书弹劾,一经核实,必会处治,若是查到是个误会,并不追究都察院的责任。对三品以上官员的提拨,吏部都要先与都察院核对,向都察院了解官员是否有过违纪,清白者才能提拨。都察院的职责对朝臣有绝对的掌控力,景盛帝将捏住百官喉咙的大权交给了景玄默,用意不可谓不高明。景玄默就是因为执掌都察院,才迅速的布织了一张密而广的势力网。 在景玄默册立太子妃以及大婚之时,景盛帝颁布的大赫令与免租令,都是在为景玄默建立威望。 歌细黛联想到种种细节,对景盛帝在培养皇位继承人的行为上,怀有敬畏之意。景盛帝不算是好父亲,但他确实是个好皇上,他此举,无疑是避免了皇权与太子的权势对峙,避免了朝臣分派内讧。 “皇后也自杀了。” 歌细黛一怔,徐知达真是很懂时局,她用一己之死所拯救的或许是整个徐氏家族。 “从今日起,你再也不必小心翼翼,,”景玄默声音笃定,“我要你怎么潇洒怎么活。” 歌细黛抬首瞧他,瞧到了他眼睛里深邃的光芒,那本是常常隐于幽山深林中的清冷平静,此时,尽然跃入云霄光辉万丈。 景玄默看定她,温声道:“那日你不告而别前,对我说,你说你想去一个不用每日都说谎话的清静之地。现在我想告诉你,这个地方终于有了,就在你脚下。” 歌细黛的心一颤,她真的可以活得潇洒? 景玄默看出了她的担忧,一本正经的说:“只有一个条件。” “嗯?”歌细黛将眉一挑。 “三十年后我再告诉你。”景玄默捉住了她的手,将她从美人榻上牵起,道:“我要去批奏折,你在御书房陪我。” 歌细黛并没有推辞,跟着他踏着夜色而去。她决定先看一看,看他是怎样能让她活得潇洒。不过,当务之急,她想知道面对皇上和皇后同时自杀,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是赶尽杀绝铲除异己独揽皇权?还是以和为贵? 翌日一早,六皇子和七皇子进宫在四象殿,景玄默遣退了侍从,兄弟三人密谈了一个时辰。是景玄默的推心置腹,将皇后毒死皇上的消息如实相告,并言明了他无心兄弟阋墙的意愿。 在此时,景玄默知道,最重要的就是平稳的过渡,不能引起动荡。他要对皇上和皇后的死讯秘而不宣,否则定会引起舆论,会有人猜测皇上和皇后是他下的狠手。 六皇子和七皇子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遵照景玄默提出的建议。 晌午,‘景盛帝’临时宣布要前往祈山避暑,让徐皇后、六皇子、七皇子陪驾同往。由白公公带领皇上的近卫随同。‘景盛帝’又特调了一批京府军和一批皇城衙军护卫,这支护卫军交由一名京府军的校尉统帅,这名校尉是景玄默指派的。 皇上和皇后的尸身经过一番处理后,便乘上了马车,一群队伍在傍晚时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 朝臣们闻知皇上和皇后出宫去祈山,颇觉惊讶,转念想到太子殿下在监国,便也没有深入联想。 在将景盛帝驾崩的消息公开之前,景玄默有条不紊的执掌朝政,他严谨的对待每一件政务,将以前不了解的都尽快的熟悉。一切都沿用景盛帝掌权时的传统,慢慢的稳稳的融入到新的身份中。 歌细黛很是清闲,终日就是翻阅书籍,手不释卷的。她自知这段时期尤为特殊,就静观其变,将景玄默一系列的举动全收眼底。 不可否认,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终日恩爱绵长。 熙华公子已换去了一袭烈火般的红衣,隐去了魔魅慵懒的气息,摇身改名换姓为魏嘉,留了胡须,穿上得体的飞鱼服,已是一品官职的殿前贲卫,顿时阳刚之气尽显。他负责护卫景玄默,地位非常显赫。 熙华的新名字魏嘉,是他自己取的,意义自是不言而喻,为了佳琳。这日,如往常一样,景玄默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歌细黛斜倚在景玄默的身旁手捧着书卷翻看,熙华在书房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悠闲的饮酒。 青曼禀道:“佳琳公主求见太子殿下。” 闻言,歌细黛双睫轻眨了眨,这已经是佳琳公主的第三十次求见,佳琳是每日求见两次,已经连着求见了半个月。当然,景玄默已经连着拒绝了半个月,冷硬的磨着她的性子。 此次,景玄默意外的同意了见她。 “臣妹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殿下。”佳琳公主语声轻弱。 “何事?”景玄默并未抬头,依旧在俯首批阅奏折。 歌细黛漫不经心的瞧了佳琳一眼,不由得一怔,佳琳十分的憔悴,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很是脆弱。以前那个得意跋扈的佳琳公主完全变了模样,时常扬起的下巴在低敛着,浑身洋溢的轻快灵动都黯淡得苍白。 佳琳垂着头,慢吞吞的问:“熙华呢?” 整整半个月了,佳琳每日都来忍气吞声的求见景玄默,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放下骄傲的前来,只是因为想知道熙华在何处。她已是再经不起半点的折磨,想见到熙华的急切,已是快逼疯了她。 原以为景玄默会拒绝告诉她,在短暂的沉默后,佳琳缓缓的抬起眼帘,看到了景玄默的手指指向了一处。佳琳心中一喜,连忙朝着他手指指的方向寻去。 那对冤家自然是有话要说,景玄默揽起歌细黛,道:“我们出去走一走。” 歌细黛笑而不语。 侍从们也都跟着退了下去,青曼还将殿门半掩上了。 佳琳绕过一个又一个的书架,焦急而紧张的寻着,寻到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熙华,他正翘着腿躺在一张摇椅上假寐。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佳琳咬着唇,眼泪夺眶而出。四十七天了,他整整四十七天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她一度认为他死了,可她听说他根本就没有死,还官居一品。 她望着他,望着他蓄起的胡须,望着他对她的视若无睹,浓浓的苦涩就积在她的舌尖,她猛得冲过去,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就用力的朝他挥去。这已不是尊贵的公主,而是被情所困的少女,在思念里煎熬得很痛苦。 他胳膊一挡,她眉头一皱,嘶的一声,她的拳头很疼。他依旧闭着眼睛,姿态依旧很安适。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骤然抖落在他的衣襟上,将嘴唇咬得紧了些,喘着粗气的瞪他。而他,如以前一样的令她眼花缭乱,令她的心怦然的跳,深深的痴迷。只是,他从未有过的冷漠狠狠的刺进了她的心。 熙华开了口,语气淡淡地问:“准驸马知道公主殿下单独的会男人?” 佳琳公主愣了一愣,忽而展颜笑了,哼道:“你根本就是在吃醋。” “是,我在吃醋。”熙华没有将眼睛睁开,翘起的腿也没有放下。 “你有本事不去找我,怎么没有本事不吃醋。”佳琳委屈的背过身,任由眼泪流着。这些天,她整日整夜的都在等他,等他来找她,等他求她不要嫁给别人。可他没有,他一次也没有去找过她。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三天不见她的,她等不下去了,只有来找他。 “你有了准驸马,我去找你算什么?”熙华眯起眼睛,看她的双肩在颤。 佳琳突然转过身,吼问:“你巴不得我嫁给别人?” 一双流着泪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极力克制的眼睛,四目相对时,两个人的心都悸疼不已。 “是你要嫁给别人。”熙华的声音很轻。 “那你就不管不问了?”佳琳好委屈。 “对,我犯不着招惹别人的准新娘,更犯不着跟别人的女人不清不白的。”熙华耸耸肩,坦言的道:“你可以任性,我可以宠溺,但它是有个度的,我不能一味的纵容你,那只会让你变得嚣张,让你变得看不起我。”他看着她的眼泪,全身都有剧烈的刺痛感,柔声的说:“我承认我爱你,我不愿意你嫁给别人,既然你要胡闹,我可以做到离你远远的,免得你的名声受损。” 听到他温柔声说的那句话,佳琳激动的露出了欢喜样,整个人顿时充满了活力,嚷道:“那你求我啊,只要你求我一次,我就去跟父皇推了赐婚。” 熙华直接说道:“我不会求你的。” 佳琳被泼了一盆冷水,刚暖起来的心就被冻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失去你。”熙华看着她的眼睛,“只要你一旦嫁给了别人,我绝不会跟你有任何的纠葛。” 佳琳蹙起了眉,她迎上的是非常认真的眼神,他说的话不是威胁,更不是赌气,而是一种洒脱的直言相告,并且很严肃。 熙华站起身,脉脉的凝视着她,道:“佳琳,你自己决定。” 佳琳已经决定好了,当她一次又一次的求见景玄默,想找到熙华时,她就决定好了。她咬着唇,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脸颊酡红的投进了他的怀里。她用行动告诉了他。 熙华松了口气,舒服的笑了笑,他确实有些担心她会继续胡闹。想必,景玄默故意多次不见她,便就是耗耗她的性子,磨平她的棱角,使她更能明确的知道她要跟他在一起。 美人在怀,熙华心潮澎湃,可他不仅没有拥住她,反而是将她轻轻的推开了,道:“你有婚约在身,我不能碰你。” 佳琳吐了吐舌头,眼珠子转啊转的,喃声问:“如果我让父皇收回赐婚呢?” 熙华毫不犹豫的道:“我会求你嫁给我。” 佳琳笑得很愉快。 熙华道:“我还会求太子殿下准许我成为你的驸马,明媒正娶你。” 佳琳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扭头就跑了,丢下一句话:“我等你的明媒正娶。” 熙华也笑了,悄悄的追了出去,远远的跟着她,只为多看她几眼。四十七天没看到她了,真的太想她。他虽是想她,却没有偷偷的去看她,毕竟这一次是她胡闹得的过分,竟然央着景盛帝赐了婚,他不能轻易让步,否则,她会得寸进尺的没完没了。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错过彼此。 佳琳出了皇宫后,回公主府命人准备了马车,带着府中的侍卫,就直奔祈山。她知道父皇在祈山已经有二十余天了,她要赶紧见到父皇,求父皇收回成命。 就这样,佳琳到了祈山后,传回了一个举国震惊的消息:景盛帝驾崩了。 当这个举国震惊的消息刚刚传到皇宫里,另一个举国震惊的消息从祈山传出:徐知达皇后追随景盛帝而去。 在朝堂之中,当着百官的面,从祈山归来的六皇子与七皇子沉痛禀告:“父皇是在睡梦中龙御归天,神态安详。母后伤心,在父皇榻前薨。” 殿内弥漫着肃哀之气,百官们的胸腔由衷的悲恸,一代勤勉为政的皇帝,就此宾天。 虽说景盛帝驾崩的有些蹊跷,可朝臣们也说不出有何处异样。毕竟祈山一行由六皇子和七皇子陪同,太子已被授监国权,无任何势力有谋逆的迹象。 景玄默就是要让景盛帝和徐皇后看似死在了祈山,并且是有六皇子和七皇子陪同,如此一来,朝臣们即使是怀疑,也制造不出大的非议,更不会出现朝局的大震荡。 时值八月十二日,景盛帝驾崩,天下一片缟素,万民居丧。 景玄默最后批复,景盛帝谥曰:天圣皇帝。徐知达皇后谥曰:顺圣皇后。两人合葬昭陵。 当歌细黛得知后,先是一怔,不禁就明白了。景玄默的意思很明显,就皇权而言,景盛帝是天圣皇帝,与天圣皇后相配的。然而,景玄默还是没有成全景盛帝的遗命,没有能让他与天圣皇后合葬,因为不相配,却是让他与陪伴他朝政十五年之久的顺圣皇后合葬。 九月五日,也就是天圣皇帝诏书中禅位之日,景玄默即位为皖国的皇上。 十月三日,新皇登基大典与皇后册封仪式依次进行。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景盛帝登基为皇上,歌细黛为皇后。 飞龙在天,祥凤至。 一次阴阳相隔后,歌细黛重新回到了安佑宫,皇后所居之处,上一世她便是死在此处。一袭凤袍,头戴九尾凤钗,她岿然伫立在安佑宫外抬首看着,手指在暗暗的捏着,捏得很紧。 若是别人,或许认为这是归宿,而歌细黛却认为,这不过才刚开始。要踏实的坐在皇后之位上,大不易。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目光越来越坚定。 忽然,她的手被一只大而暖的手握住了,她的心跳得很快。这只大手牵着她,将她牵进了安佑宫,牵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得很稳,走向属于她的皇后之位。 正殿中,一切焕然一新。 景玄默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俯首瞧着她,抿嘴笑道:“很不安?” 歌细黛并不否认,道:“很不安很不安。” 景玄默双手温柔的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深情的一吻,呢喃道:“我一直不理解你何来的不安,你的不安强烈到让你清醒的匪夷所思。” 歌细黛缓缓地道:“我只是想踏实的在你身边,伴你左右。” “我知道,”景玄默拥着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道:“你害怕世事多变,担心有朝一日我有我的无能为力,你还想‘在这朝堂之中,你我的势力各持一半,一起稳坐江山,一起造兴社稷。’我都记得。” 歌细黛笑了笑,这些是她在大婚前夕对他说过的话。 景玄默问:“你想好了怎样去做?” 歌细黛颌首,郑重地道:“想好了。” “告诉我。” 歌细黛将她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很坦诚很直接,条理很清楚。她没有对他有任何的隐瞒,因为,她需要他的配合。 景玄默一直在认真的听,边听边沉思,待她说完后,他还在沉思。 歌细黛将脑袋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静静的等待他的决定。 半晌,景玄默隐隐一叹,道:“这意味着我们会分开两年。” “或许是一年半。”歌细黛冲着他眨眨眼。 “你真狠。”景玄默咬了一下她的鼻尖,怨念的道:“你一直都狠。” 歌细黛一脸认真的说:“我有些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话毕,她就吻住了他的唇,温柔给他看。 她不仅温柔,还能热情,跨坐在他的腿上,极尽纵情的对待他。 他低低笑着,双手箍住了她的玲珑腰身,享受她仅为他而生的媚态。 良久,她轻声的问:“你同意了,对不对。” 他喘着粗气,道:“我很不情愿,只有同意。” 她紧紧的拥着他,胸腔里散开无数细碎的疼意,柔声的说:“我知道你对我好。” “等佳琳和熙华的大婚后,你再出发。”景玄默与她十指相扣,眸光微沉。 为了能让歌细黛心安踏实,景玄默答应了歌细黛的请求,并且全力的支持和推动。 十二月二十八日,在景盛帝驾崩的百天之后,佳琳公主下嫁一品官职的殿前贲卫魏嘉。 新年伊始,改年号为乾坤。 乾坤一年二月三日,景玄默颁布诏旨,由歌细黛皇后代为他巡查江南的水利。 此乃史无前例,一片哗然,有朝臣上书劝谏,景玄默道:“朕的决定不可动摇。” 在朝臣的质疑声中,歌细黛恭然领旨,率数千精军,低调简朴的前往江南。一道圣旨从朝廷颁下:南巡途中的一切举措,皇后娘娘可先行后奏。 自京城到江南的潘洲,有千里路程,地方的官吏已陆续得知了消息,有些官吏就想着在皇后娘娘面前表面一番。 建州的郡守张大人为讨皇后的欢心,得知皇后的会经过,便声势浩大的迎接,连夜为皇后修建歇息的行宫。歌细黛见状,便随着张大人进了行宫,行宫之中富丽堂皇,可见张大人对皇后的隆重款待、绞尽脑汁。 歌细黛身在行宫,不曾露出一丝笑容,随及,她提议前往张大人的府邸。在府中,张大人还特意准备了几件极其贵重之物,进献给歌细黛。她参观了一番张府,见张大人建私家林苑,家藏甚富。歌细黛立刻严厉的斥责,痛喝张大人的奢侈铺张骄奢靡费,因由景玄默先行后奏的圣旨,她当即将张大人搁职,清查全部家产并没收。 查抄了贪官建州郡守,歌细黛便继续南下,进了琢州,查抄当地大肆搜刮敛财的恶霸。此恶霸仗着朝中有权臣亲戚,上贿地方官员,下欺黎民百姓,在当地名声极坏。歌细黛一声令下,一批官员被搁职,均量刑处罚绝无幸免,数年积累的民怨得以平息。 歌细黛南巡的途中,有四名贪污*的三品以上官吏被罢免抄家,两名恶霸被赐死抄家,八十三名结党营私的官员被或降或黜,共上缴到国库的财产高达百万计,相当于全国七个月的税收。 一时间,皇后娘娘的雷厉风行在百姓口中传开了,也都知道皇后娘娘禁止奢侈铺张,倡行节俭。 其实,贪官与恶霸的名单都是景玄默提供给歌细黛的,他本是想等着登基后,他一一的查抄论罪,树立名望。他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歌细黛,使歌细黛的形象在天下广为流传。不禁,歌细黛严罚铲除贪官的举动,让朝臣们佩服,让百姓们称赞。 途中有贫困郡县,歌细黛都依照具体情况,当即决定减薄赋税。 歌细黛到了江南潘洲,鼓励百姓开垦荒地闲田,百姓开垦的荒地可减免十年的税。同时,大兴水利建设,疏浚河渠。并在气候干燥之各地,大力的扩建粮仓用于屯粮,让百姓看到朝廷对农耕的重视。 诸多利民的诏令颁布,百姓们都欢呼喜悦,沐浴在皇后娘娘的恩典里。 在朝堂之中,有官员只上书过一次,提出请皇上纳妃。景玄默也只说了一句:“天下再无比皇后更能令朕尊重、挚爱的女子,朕拥有她已足够。”此言一出,便无官员再提纳妃一事。至此,后宫无嫔妃,只有一帝一后。 乾坤三年三月二十三日,歌细黛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返回到京城,景玄默出城迎接。 两个相视而笑,久久的沉默,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眸中溢着深切的思念和浓浓的柔情。他们所有的一切情愫,都化作红帐软榻上的热情回应。 “此后,你再不可与我分离一日。”景玄默的言辞异常认真,字字透着酸楚。 “我绝不与你分离一日。”歌细黛笑中有泪,是他在她的背后给予的最坚实的支持,使她在朝臣与百姓心中奠立了稳实的根基。 “佳琳已经怀上第二个孩子了,你……看着办。”景玄默低声笑着,眼神很温柔。 歌细黛挑眉,笑而不语。然后,她足有三日三夜未踏出过寝宫,当她踏出寝宫时,她的肤色特别的红润细腻,气色很好。 有人心之发现,自皇后回宫后,常常态度冷硬的景玄默,变得和气了些。 一个月后,经查,歌细黛已经怀有了身孕,景玄默开心的有些失态。 为了让歌细黛能更加的踏实,景玄默继续为歌细黛树立民望,让万民知道她的贤德。皇上决定采纳皇后的建议:删减死刑条款律令,减少死罪。削减酷刑,重罪从轻,疑罪从无。 乾坤四年一月一日,小公主降临,被封为喜乐公主。 乾坤六年三月九日,小皇子降临。 乾坤九年五月二日,二皇子降临。 在这段时间里,景玄默一边与歌细黛甜蜜的相爱,一边推崇着歌细黛在皖国历史上的地位。 景玄默下令,由歌细黛皇后负责主持编纂一本百科典书,是分门别类的收集天下书籍,并设有详细备注。歌细黛领旨,设立专门的机构,选拨任命合适的官员编纂誊写。 歌细黛需要广纳人才,在景玄默的授意下,由她出面,在全国各地大力的兴办学堂,培植人才,恩惠贫寒子弟。 同时,歌细黛开创人才自荐制度。每日的卯时,在皇宫的北门就准时出现一匹大理石雕刻的骏马,马背上铸着一扇镜子,镜子的边缘镶着明珠。骏马的正前方摆着一座房屋大梁形的箱子。有看清自己、千里马、沧海遗珠、栋梁之才的寓意。有志之士,自认为有才能胜任某一具体的官职的,可详细的罗列出理由,以密件投入箱中,让无出路的人才有了一展才华的通道。这批自荐的密件都将直接送往安佑宫,先经过歌细黛过目,选出出类拔萃者,再转往吏部。最终由吏部决定是否任用。此举,但凡是自荐成功者,都是念及皇后的赏识。 只要是有利于百姓的举措,景玄默都会言明是皇后的意思,将功劳让给歌细黛。当然,歌细黛能将所有的举措实施到位,让朝廷看到成效。通过九年多一系列的推动,歌细黛在朝臣与百姓的心中,地位几乎与景玄默同等。 这日,正是乾坤十年的立春,景玄默与歌细黛大婚的第十一年。 晨阳下,歌细黛站在梅花树旁,含笑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玩,他们玩得很快乐。 一阵风吹过,枝上的雪花落在了她的鼻尖,凉凉的。她笑了笑。她的眼睛依旧很明亮,气色很好,容貌娇艳得令人赏心悦耳,可见她过得很满足,是自内而外的浸染在幸福之中,整个人显得温和恬静。 歌细黛闲步走开,去找景玄默。他们有约定,每一年,在她的生辰之日,他会放下所有的朝政,他们单独在一起过。 刚迈进殿中,她就撞进了他等待已久的怀里。他拥着她身子一旋,将殿门关好,把她抵在了门上,不由分说的,湿润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瓣。 他的吻,缠绵而温柔,一点一点的轻叩在她的心脏,印上细密的痒。他对她的热情多年间丝毫不减,反而还变得狂热,他给予她美妙享受的同时,深深的陶醉在她的温软里。 只有一个眼神,他们的呼吸就会变得急促,有无数的震颤流窜在每一根神经里,熟稔卷起一波一波的愉悦。 他们大婚后已有十一年,还像是新婚燕尔般。他在天下人的面前,对她一言一行里都是尊重,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对皇后的珍爱,从而让别人也都敬畏这位皇后。而单独的两人在一起时,他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缠着她,绝对是有血有肉的男人。 “皇后娘娘,”景玄默凑到她耳畔,在她的耳朵里轻吹了口气,“朕求临幸。” 歌细黛舔了下唇,攀着他的脖子,抛了个媚眼,“本宫给你。” 景玄默笑了,笑容里尽是溺爱,他还要继续溺爱她,溺爱到极致。他捉住她灵巧的手指,柔声的道:“等一等。” “嗯?” “等你吃完长寿面,有充足的体力。” 景玄默牵着她到了案旁,将她按放在木椅上坐好,便用清水洗手,开始揉面。 歌细黛翘首望着他,他的神情专注,容颜还是那么明净。这些年,他勤于政事,为国为民,秉行仁政,皖国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朝廷之中人才济济,谏言如流。 是他一再的捧着她,将她捧成了天下人眼里的一代贤后。 她曾问他:‘利国利民的好事都冠上我的名义,你怎么办?’,他说:‘你能踏实幸福,百姓能安居乐业,有比我更成功的皇上?’ 就在此时此刻,景玄默一丝不苟的做着长寿面,歌细黛又回想起了那个对话,她莫名的为之动容,他不仅是位好皇上,还是个好男人。 长寿面做好了,景玄默将它盛在碗里,端到她面前,祝道:“福寿康健。” 歌细黛笑得幸福极了,接过碗筷就大口的吃着。 “慢点吃。”景玄默每次看到她吃长寿面时欢快的样子,都不禁欢喜。 “我要快点吃,”歌细黛笑着看他,慢吞吞的说:“也要快点怀上我们的第四个孩子。” 景玄默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脉脉的凝视她,就是这个女人,让他一动心,便是一生一世。 百姓生活安定美满,官场清明,十七处粮仓满,皖国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将歌细黛推崇成一代贤后,景玄默也因此成为了千古明君,帝后恩爱伉俪情深,羡煞天下人。 歌细黛得到了最为无量的荣华,是景玄默给予的,以爱之名。恰好,歌细黛值得拥有荣华无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此完结了,感慨良多,说两点: 1:十分感谢一直支持我的美人们,鞠躬致谢-- 2:我知道在古代皇宫里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种不可能,我还是想写这样的小说,写一个女主,她有资格有能力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然男主也要有资格有能力被女主钟爱-- ━━━━━━━━━━━━━━━━━━━━━━━━━━━━━━━━━ 本文内容由【陌晁凤】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