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鲜儿】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之极品宝镜 作者:宝镜 内容介绍:   纵观徐宝镜一生,她都在与“天煞孤星”的恶名抗争:   十二岁,先丧父,后亡母;十六岁,收养了她的堂叔在一场意外中落得终生残疾;二十二岁,新婚前夕,未婚夫离奇失踪再也不曾出现过……四十四岁那年,徐宝镜孤零零一人,饥寒交迫,死在了脏乱的地下室!   死不瞑目的徐宝镜再一睁眼,发现自己重生到了1980年。   这一年,徐宝镜11岁。   这一年,徐宝镜父母俱在。   这一年,徐宝镜还没有弄丢与她同名的传家宝,她白嫩的脖子上,带着一面小铜镜……   …………   这一世,她不会再弄丢属于自己的机缘,手持家传宝镜,她一步步踏上人生巅峰:   以镜探灵,在赌石界,她是断玉识翠的徐先生!   以镜鉴物,在古玩场,她是声名鹊起的徐大师!   以镜观人,在医学界,她是口口相传的徐神医!   徐宝镜:重生一次,我要做学霸,做精英,带领全家发家致富,做个内外兼修的白富美,出任CEO,迎娶高富帅! ================== 第一章 宝镜归来 “小镜儿,小镜儿,快醒醒……” 温柔的女音在耳边低喃,略带薄茧的手掌拂过她的脸颊。 徐宝镜在睡梦中露出笑意,她有许久不曾梦见过母亲啦,如果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小镜儿,你还不起床,你爸去上班了你只有走路上学!”母亲的声音拔高,还隔着棉被拍打她的小屁股。 好痛! 徐宝镜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格子窗棱将阳光分割成块状,照亮了小小的房间,和盖在她身上鸳鸯戏水的红被面。 年约三十的女人将炉子旁烤的温热的毛衣塞到她枕头边上,又转身出去了。房门打开着,能看见外面有个小厅,女人将稀饭和榨菜摆上,扭头看徐宝镜还呆呆望着自己,忍不住佯怒: “小懒虫,你都多大了,还等着妈给你穿衣?” 嘴里嗔怒着,行动却很溺爱,果然亲自来给徐宝镜穿毛衣。徐宝镜将自己的手高举着,任由妈妈将毛衣套进她脖子。 是梦?还是死后来到了天堂? 这间房间,是爸爸单位分给她家的小套间,她二十二那年准备结婚男方家要求的嫁妆不少,早已被她卖掉;给她穿毛衣的人是她妈妈李淑琴,十二岁夏天徐爸爸意外过世,妈妈也随之而去……早被卖掉的家,早已死亡的妈妈,徐宝镜记得自己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除了梦和死亡前的幻觉,她想不出其他情况来解释醒来后看见的一切! “宝镜还没起床呢?” 房门被推开,冷风刚灌进来一点,徐海东赶紧关门。 他手上还提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抬眼一看他的宝贝闺女皱着一张小脸,眼泪像黄豆样大颗大颗往下滚,急得徐海东赶紧扔了包子上前。 “淑琴,闺女咋了?” 徐海东摸了摸宝镜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可闺女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这个一米八的汉子急得面如土色。 李淑琴也很茫然,两口子又是哄又是逗,徐宝镜却只是哭,压根儿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徐宝镜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仿佛只有哭泣,才能发泄完她上辈子活了四十四年的所有委屈。 她白嫩的脖颈上系了一根红绳,一面小而精美的镜子被红绳拴着,徐宝镜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沾失了铜镜,雾蒙蒙的镜面发出淡淡白光。 …… 徐宝镜这日终究是没能去上学。 年关将至,徐海东单位特别忙,李淑琴也只能请到半天假,给徐宝镜做了午饭后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家里。 徐宝镜哭了半天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等李淑琴走了她从床上连滚带爬下地。 摸摸窗前的红漆书桌,摸摸起了毛边的厚字典,摸摸饭桌上缺了小口子的大碗,看着墙上撕得只剩薄薄一层的日历,1980年1月24号,徐宝镜觉得自己鼻子又要发堵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她也不是到了天堂,而是回到了1980年。 自己的生日是元宵节,现在还没过春节,也就是说现在才11岁?徐宝镜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又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不禁轻轻一震。 没有疤痕,自己还没有被监狱中的女犯人毁容……呸呸呸,重回一世,她难道还会因为被诬陷挪用公款而坐牢么! 没在自己脸上摸到那道狰狞的疤,徐宝镜还是不放心,可找遍屋里也没发现玻璃镜,她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啊,是那面小镜子! 徐宝镜手忙脚乱将红绳解下,事隔三十余年,她终于又见到了这面镜子。 这面自她出生就挂在脖子上的小铜镜,会在明年元宵节被她不小心遗失在省城,父亲正是为了寻找铜镜才出了车祸,而母亲随后也……徐宝镜心如刀绞,此刻真恨不得砸碎这面破镜子! 可她举起榔头还是没能下手。这面巴掌大的铜镜,父亲视若珍宝,在她出生后将它郑重系在了脖子上,望镜如视女,她也因此名“宝镜”。上辈子,遗失了镜子父亲并未怪她,却独自返回省城寻找,最后出了车祸,死前也没能闭眼。 不能砸,又不能扔,徐宝镜将镜子胡乱仍在床铺上,冲出了家门。 腊月的寒风像刀割一样,南县地处盆地,冬天最低温度不过零下几度,却有一种折磨人的湿冷,冬天的寒风能让人骨头都发疼。 筒子楼是80年代最高等的单位福利房,徐家三口人所在的“家”不过才四十几平方,还是靠徐海东的工龄和技术才分到。厕所和厨房都是公用,每户人家烧水做饭用的蜂窝煤都堆在门口。 徐宝镜被寒风吹得缩脖子,隔壁的老妇人已经瞧见了她。 “小镜怎么出门了?你妈说你病了,托我看着你呢,你这丫头,快回屋躺着去!” 头发花白,穿着褐色棉衣,一双尖尖小脚,看上去最和蔼不过的老妇人。 徐宝镜吸了吸冻红的鼻子,虽有二十多年没见,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起了这位老人。 “张奶奶,我没生病!” 张奶奶笑得很慈祥,点头道:“没病?那就是不想去上学,这可不行。” 一边说着,一边将徐宝镜推回屋内。 徐宝镜呐呐无言,她都离开学校多少年啦,之前沉浸在重生的冲击中,现在张奶奶一说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年似乎是上五年级? 张奶奶把徐宝镜推回屋,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水果硬糖塞给徐宝镜:“喏,没去上学就没去上学呀,小镜别难过。听大鹏说你们快考试了,小镜乖乖在家做作业吧。” 粉红色半透明的糖纸,糖是水蜜桃味的,徐宝镜长大后吃过的高级糖果虽不多,但远比这水果硬糖高档,可张奶奶给的这颗糖让她甜到了心里。 徐妈妈既然托张奶奶照顾她,老人就一定会尽心尽责,这不,她为了防止徐宝镜偷溜出去受凉,干脆将针线筐搬到了徐家,在徐家的小客厅里纳鞋垫。 徐宝镜没办法,只得找出了课本。 80年代的小学课本远比不上后世精美的印刷制品,在徐宝镜的看来却带着回忆的温馨。 语文和数学都是五年级上册,徐宝镜这才想起来自己上小学时还是五年制,1月24号,张奶奶说得没错,还有两天就期末考试了。 翻出作业本,徐宝镜不禁小脸微红。 时隔三十年,她都忘了自己小学时成绩并不算好。看这简单的四则运算她都能出错,整个本子上可有不少“红叉”。 张奶奶也瞧见了,老太太不识字,还表扬她:“小镜成绩可比我家大鹏好,看这满篇的红勾勾。” 徐宝镜羞得想把脸埋到桌子下,张奶奶这是拿张鹏衬托她呢。冷静下来记忆慢慢复苏,徐宝镜已经想起了张奶奶口中的“大鹏”,张鹏可是她小学五年的同班同学,整个年级有一百多人,张鹏永远在最后十名里! 张奶奶人多好呀,徐宝镜再没心没肺也不能拿实话来打击她呀,最终只能生自己的气。 仔细想想,自己小学时成绩的确不太好,一直在班里中游水平并不是毫无原因的。 国家恢复高考才三年,动荡的十年期间多少人丢了课本,全国都没有学习的气氛。爸妈都很疼爱自己,上学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徐宝镜又不是顶聪明那种人,成绩怎么可能好呢? 上辈子真正开始努力学习,还是上了初中吧,那时疼爱自己的父母不在世了,自己才一夜间变得懂事起来。 而如今这多活的一辈子,自己总要更加珍惜才是! “张奶奶,我不是逃学,是我家表姐告诉了我一套新的学习方法,我准备自己在家复习呢,要是有用,我就告诉大鹏哥!” 徐宝镜刷刷翻完了语文和数学,内容简单到令人发指,她倒不是胡乱向张奶奶许诺,要是五年级的题都能难住她,上辈子四十余年真是白活了。 “你表姐,在省城读高中的那个表姐?” 徐张两家做了好几年邻居,两家各有什么亲戚都互相了解,要说徐宝镜自己有什么新学习方法张奶奶可能不重视,可若是徐宝镜表姐给的,张奶奶都顾不上纳鞋垫了。 徐宝镜点点头,“恩,就是大表姐给我的。” 徐宝镜的大表姐在省城读高中,80年代学习好的人大部分会选择中专,大表姐在省城读高中,是因为她属于成绩特别好的那一小部分人,很有可能考上大学! 张奶奶大字不识,可人老成精颇有见识,听说徐宝镜有高材生表姐给的学习方法,立刻就琢磨着让孙子一块儿来学学。 不过,这事儿得和大鹏他爸妈商量商量,还得征求徐宝镜父母的同意。张奶奶心里存了事,立刻和徐宝镜一样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傍晚六点过,天已经微黑,徐妈妈提着一小块猪肉和一捆芹菜回家,望穿秋水的徐宝镜飞快扑倒她怀里。 “这孩子,都大姑娘了还撒娇呢!” 当着外人,徐妈妈不好意思,徐宝镜哪里管笑不笑人。 这是妈妈的怀抱呀,在徐妈妈看来母女二人不过半天没见,可徐宝镜却有三十年没有抱过妈妈了! ——我,徐宝镜,回来了! ------题外话------ 新人,求大家包养! 第二章 来,叫声老师 徐宝镜无端大哭吓坏了徐家父母,李淑琴特意买了肉和芹菜回来,就是想给宝镜包饺子。 “多大个人呀,还馋肉馋得哭?” 徐妈妈擀着面皮,徐宝镜像个小尾巴跟在她身边。徐宝镜哪有心情馋肉呀,可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吧?能让徐妈妈相信的借口,就是她说自己馋肉了。 80年猪肉一斤才九毛钱,听起来便宜极了?徐家父母是双职工,可俩人工资一个月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妈妈李淑琴是城里姑娘,爸爸徐海东却是农村来的,每个月工资大部分要送回爷爷奶奶家,想想上辈子小时候,自己的确不能常吃肉。 妈妈包的饺子,徐宝镜想起记忆中的味道,看着徐妈妈灵活翻飞的擀面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饺子还没下锅,徐海东顶着月色回来了。 “宝镜好了?” 他塞给徐宝镜一包东西,用红布包着,解开来居然是三本小人书! “西游记!” 徐爸爸哄闺女的技能毋庸置疑是点满的,西游记连环画的小人书是徐宝镜小时候的最爱,没有之一! “又乱花钱,你那工资才多少。”徐妈妈嗔怒,一本小人书就要两毛钱,三本是六毛,今天她买的猪肉也才这价呢。 徐海东瓮声瓮气反驳:“我不抽烟不喝酒,攒钱还不能给我闺女花?有钱难买我乐意!” 两人拌着嘴,徐宝镜笑眯眯听着,觉得这画面太温馨。李淑琴又说宝镜没良心,她也不反驳,跑屋里翻她的连环画去了。 这天晚饭徐宝镜吃了一顿美味的芹菜饺子,幸福感似要撑破她胸腔,一直在噗通噗通的狂跳。 上天让她重回一世,就是让她来改变一家人悲惨命运的吧?想通了这点,徐宝镜便能正视那面上辈子害她“家破人亡”的小铜镜。 在柜子里翻出红线,重新打了个特别结实的绳结把小铜镜系上,又依旧挂上了脖子。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将小铜镜弄丢,也不会将父母,将自己的幸福生活“弄丢”了! 夜里,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古旧的铜镜上,那雾蒙蒙的镜面似乎又清晰了些,若徐宝镜能看见此幕,少不得要心有遐思。 可惜,徐宝镜今日情绪起伏过大,此时便是耳边打雷也唤不醒她! …… “小镜儿,你兰兰表姐什么时候给了你学习方法?” 一大早,徐妈妈就满是狐疑叫醒了她。 徐宝镜面不改色撒谎:“就是上个月去舅舅家吃饭那次啊,兰兰表姐不是从省城回来了吗?那方法我一开始自己都没想明白,整理好了我才敢说。妈妈,是不是我不能告诉张鹏?” 徐妈妈揉揉她脑袋,“傻丫头,你这是乐于助人,妈妈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妈妈是怕你自己没弄明白学习上的事,去误导人家张鹏多不好意思?” 徐宝镜故意撅着嘴,“不信您考考我!” 李淑琴当年也读过初中,闻言还真的翻出了徐宝镜的数学课本问了几个较难的问题,徐宝镜几乎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李淑琴态度立刻不一样了。 “看来还真有用!” 女儿的成绩李淑琴怎么会不了解?以前给她辅导功课,一讲到数学题徐宝镜心窍至少糊了有一半,现在回答问题却思路清晰,答案也完全正确。 李淑琴一下就高兴起来,“可真要好好谢谢你兰兰表姐!妈上班去了,你和大鹏就在咱家复习吧,中午饭也在你张奶奶家吃。” 徐宝镜点头,徐妈在供销社上班,一到年关买年货的人特别多,她记得自己每年这段时间常在张奶奶家蹭午饭的。 经过徐妈妈检测,徐宝镜的水平被认可,李淑琴刚走没多久隔壁的张鹏就来了。 张鹏只比徐宝镜大一岁,身高却比甩她一整个脑袋,有着圆滚滚的身材,像个鼓起来的白面圆子。 “小镜子,你昨天又逃学了,老师让我告诉你家庭作业,27号期末考试前要检查的,不写完不让考试!” 张鹏勉强算是徐宝镜的竹马,他这人头脑简单四肢也不算发达,长大后混得也不算好,可张鹏仗义啊,她遇到的那些不平事,张鹏知道了总会冲上前帮她。 这辈子,她不会让竹马长大后依然混迹在社会底层,改变,就从现在开始吧。 徐宝镜拿书戳了戳他脑袋,“小镜子,小镜子,听起来就像个小太监,以后不许喊了!” 张鹏挠头,“什么是小太监?” 徐宝镜一时语塞,她竟忘了现在不是信息爆炸的后世,12岁的张鹏比白纸还纯洁,她一小姑娘怎么向他解释什么是“太监”啊! 徐宝镜含糊道:“反正不准喊小镜子,你懂不懂尊师重道啊,以后我就是你的补习老师了,你得叫我徐老师,对对对,徐老师。张鹏啊,叫声老师来听听?” 张鹏大怒:“臭丫头你连哥都不叫了……啊,好痛,谁打我?!” 一直在门口偷听的张奶奶冲进来就敲了张鹏一下,“小镜说得没错,跟着小镜好好复习,中午奶奶再叫你俩吃饭。” 张鹏虽不聪明伶俐,可他最孝顺他奶奶,只得委委屈屈叫了“徐老师”。 小徐老师笑眯眯从房间里抱出一摞书,小手挥斥方遒:“咱们把这些书全过一遍,期末考试你要是进不了前十名只能怪你自己笨!” 小学语文一年级上册,小学数学一年级上册,小学语文一年级下册……一个学年两学期就是四本书,到五年级上册,不多不少十八本,要在两天之内复习一遍?张鹏嘴巴大张着能塞进一枚鸭蛋,他想或许徐宝镜昨天没逃学,她是真的发烧了吧?! 第三章 期末考试啦 1月27号,徐宝镜重生回来的第三天,也是南县一小高年级期末考试的时间。 一大早徐妈妈给徐宝镜冲了牛奶,高规格待遇是让徐宝镜能在考试时保持体力。不仅是徐妈妈紧张,其实宝镜自己也挺在意,她将这场考试看做是改变上辈子悲惨命运的第一小步,考一个令父母骄傲的成绩回来,是人小力微的宝镜现在仅能做到的。 “徐宝镜你在家复习了吗?” 刚走进教室,同班的何珊珊就拉住了她,小姑娘是徐宝镜小学和初中的“密友”,现在言笑晏晏天真无邪,可她若是无法改变重生后的命运,再等十一年,这个密友就会在自己布满悲剧的命运里再捅上一刀……呵,和自己的未婚夫私奔,还写信回来让自己成全?! 盯着状似关心的何珊珊,徐宝镜笑了。 上辈子她是有多蠢,看不出何珊珊的虚伪呢?就好像现在,看似在关心自己,其实是怕自己超过她吧!何珊珊的父亲会在90年代的经商浪潮中先富起来,何珊珊也会成为南县的富二代,思前想后,上辈子自己唯一能压过她的,大概只有样貌吧,后来还加上个学习……宝镜心念一动,垂头丧气道: “病得在床上躺了两天,只有张鹏来陪我复习了,要是考不好我妈又得念我!” 果然,何珊珊此时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哪里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听到宝镜的话,她眉毛已经忍不住扬起:张鹏是年级倒数,有他复习,只能拖后腿吧,看来徐宝镜这次又考不过自己了! 何珊珊正要说什么,监考老师已经抱着卷子走进教室。 “课桌上贴了小纸条,大家都按照自己的名字坐下,考试中不要交头接耳。” 徐宝镜在靠窗的第二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第一场考语文。 她拿到试卷看一遍,嘴角露出隐隐笑容。 题不难,有很大部分都是她让张鹏重点复习过的,这次期末考试不仅自己能让众人吃惊,想必张鹏的成绩也会突飞猛进。想起张鹏经过两天“地狱复习”后眼神仿佛蚊香圈儿般打转,徐宝镜唇边的笑意不禁加深——上辈子真心待她的人,今生她必百倍回报! 宝镜的视线微转,落在一旁的何珊珊身上,上辈子背叛她的人,今生,她同样会百倍“回报”。 何珊珊见宝镜久久不下笔,还暗暗得意,宝镜哪里会理会?她在试卷上工整写下自己的名字,开始答题。 做完卷子检查了两遍还没到时间,徐宝镜干脆趴在课桌上补眠。见她如此,监考老师是怒其不争,何珊珊大概是暗暗高兴吧。 终于,交卷的铃声敲响,没等何珊珊有机会发表言论,宝镜径直走出了教室。 张鹏在隔壁考试,一交卷他就飞奔而来。 “小镜……不不不,小徐老师,我说你也太厉害了,好多题都是你让我背的!” 张鹏的兴奋难以言表,宝镜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一路上都在听张鹏讲哪些题他又做对了云云,要是有老师看见此幕,一定会吃惊于差生的转变。 照例在张家蹭了午饭,下午还是搭张鹏的车到学校。轻轻松松考完数学,宝镜上午在考场睡足了,干脆提前交卷出了考场。 徐妈妈今天给了一毛零花,宝镜在校门口买了水果糖,咔嚓咔嚓吃完好几颗才看见张鹏出来。 “喏,给你!” 将剩下的糖都扔给张鹏,徐宝镜拍拍手,身后就传来控诉的女音:“宝镜,你怎么只请张鹏吃糖,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 何珊珊又馋又恨,泫然欲泣立在那里,惹得附近几个同学频频看来。 宝镜佯装惊讶,“我们当然是好朋友呀,可老师说好朋友要相互帮助,每次都是我请你吃糖,珊珊你什么时候请我?” 何珊珊急红了眼,她家虽然是工人家庭,可她不像徐宝镜是独生女,家里还有妹妹弟弟,何珊珊几乎没有零花钱,这也是她为何要与徐宝镜做“好朋友”……奇怪,徐宝镜怎么忽然变得小气了? 何珊珊还在想宝镜是不是哪里恼了她,那厢宝镜已经跳上车走了,剩下她气得跺脚。 张鹏奋力踩着自行车,还不忘埋汰宝镜:“我早就说过何珊珊那丫头就是跟着你骗吃的,你还拿她当好朋友!” 宝镜把手放在他腰上掐得张鹏嗷嗷叫,“要你管。” “不识好人心!” 张鹏在面对学习时特别笨,其实心里还算明白,起码比自己有识人之明吧,宝镜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他还是很有改造空间的嘛。 大概是徐妈妈特意嘱咐过不要给宝镜压力,晚上时两夫妻都没问徐宝镜考试如何,宝镜想过两天就能领成绩单,正好给爸爸妈妈一个小惊喜,也没特意去说。 徐家夫妻见她不像以往一有了点进步就咋咋呼呼四处宣扬,暗暗怀疑徐宝镜多半是考砸了,两口子更不敢提成绩。 “小镜儿怎么不出去和张鹏他们玩了?”第二天早上徐妈妈大概实在憋不住了,还委婉安慰她,“一时的成绩不说明什么嘛,你兰兰表姐也是越大越认真,学习成绩稳定上升,你瞧她现在,后年肯定能上大学!” 宝镜苦笑不得,“妈妈,我考得挺不错。” 徐妈哪信,给了徐宝镜一毛钱推她出门“散心”。 1980年的南县,整个县城都没两条街,没有滑冰场,没有网吧,没有步行街,徐宝镜拿着钱除了买糖吃也没处花。 一毛钱全买糖吧,购买力足够让院子里几个小学生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转: “宝镜姐,我有纸青蛙。” “小镜姐姐,我有铁环,给你推啊!” “宝镜姐……” 徐宝镜发出去一块块糖块,收回了一枚枚崇拜感激她的正太和萝莉,看他们在院子里瞎跑,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灵魂的她不禁遐思。 1980年,国家已经在沿海设立了四个经济特区,要想有幸福人生,经济条件也是必须要保证的,自己能在眼下做些什么,积累起第一桶金呢? 第四章 铜镜异变,前世之悲 十一岁的女孩子,就算是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在经济落后的南县要想赚取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也是千难万难呢。 这时候做小买卖是要被人嘲笑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徐爸爸是机械厂的高级技工,徐妈妈是供销社的员工,两人都不可能放弃工作去做小买卖。 徐宝镜想来想去,她能把握住的机会,似乎只有今年年初发行猴票?这才一月份,也不知猴票发行没有,明天可以去邮局问问。80版的猴票今年只要八分钱,到她重生前,单枚价格已经破万,一整版猴票的成交价则高达百万人民币。 “醒醒吧徐宝镜,八分钱一枚你也没钱买啊。” 赚第一桶金也需要本钱,徐宝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颈上的红绳纠缠到一起,她把小铜镜解下来放在手心。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这面青铜镜样式古朴,花纹精美大气,一看就是货真价实的古董。 可惜,此镜上辈子遗失造成了她一生的悲剧,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卖了镜子换起步金。 “爸爸为何如此看重你,只因为是古董?” 将铜镜翻来覆去琢磨,从小戴到大的东西,又能看出什么新花样了?正要将铜镜收起,某个角度镜面正好于一束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的月光相对,异变陡升! 灰蒙蒙的铜镜表面忽然腾起翻涌的白雾,雾气形成漩涡贪婪地吞噬着月光,雾气蒙蒙中,镜子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一条挂满灯笼的大街,年轻的夫妻牵着小女孩在人群中穿行,美丽的灯景是小女孩生平仅见,她兴奋极了,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般到处看灯。忽然,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撞上了小女孩,女孩倒地痛呼,父母将女孩抱起细声细语安慰…… 徐宝镜必须要用小手捂住嘴巴才不会惊呼出声,这画面虽朦朦胧胧,可那画中三人,分明是徐家三口啊!月光照在铜镜上,镜面发生变异,竟让她在镜中看见了自己和父母的身影。 元宵灯会,这是上辈子徐爸爸带着她去省城看灯,弄丢了传家宝,从而害的父亲害命,是一切悲苦的开始……镜中画面仍在流转,宝镜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搅。 只见画面一转,徐家三口的身影已从镜中消失,随着出现的是撞了宝镜的青年。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走过热闹的灯会,来到僻静的街角。 不远处的繁灯将这无人角落照亮,有一辆红旗轿车静静等候。年轻人左右打量走上前,车窗摇下一半。 徐宝镜只能在画面中瞧见一个小而精致的下巴,翡翠镯子套在纤纤素手上,递给年轻人一叠面值十元的“大团结”纸币。 年轻人收了钱便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车内之人,那双带着翡翠镯子的纤纤素手接过了古朴精致的小铜镜的那一刻,画面戛然而止! 竟是如此么? 不知不觉,徐宝镜早已泪流满面。 她以为自己上辈子不小心弄丢了传家宝,从而一生悲苦,原来不是啊,原来不是……泪水模糊了徐宝镜的视线,她想,原来不是我! 前世的悲剧,不是天意,是人为! 是有人觊觎这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指使贼人盗走,那辆看不清车牌的红旗轿车,那个侧面,那只带着翡翠镯子的手,那个嘴角有黑痣的小偷,徐宝镜一边无声哭泣,一边强迫自己将这一切关键点牢牢记住——如果传家宝是被人所盗,那么父亲的车祸会不会是人为? 十六岁那年,收养她的小堂叔遭遇意外,会不会也是人为?被人抛弃是自己识人不明的话,后来被陷入狱,最后只能孤零零死在脏乱的地下室,这所有的不幸,难道真是自己命中带煞,注定要孤苦一生吗? 上辈子,自己不仅丧父失母,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只会有不好下场,那时徐奶奶怎么骂自己的?天煞孤星,呵呵,真是可笑,这恶名,上辈子背负了二三十年,却原来是人为——悲痛和愤怒让徐宝镜眼底燃起熊熊烈焰,这辈子她不仅要和父母生活的幸福美满,还要揪出上辈子害了自己一家的凶手! 饱含着复杂情绪的泪水落满小铜镜,它依旧不言不语,但镜面似乎又亮堂了一些。 紧紧握住了铜镜,它能让自己看见前世的画面,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但宝镜隐隐觉得,它还能带给自己更大的惊喜。 徐海东夫妻工作忙碌,虽然只隔着一道帘子,两人也未发现夜晚的异像。倒是早晨起来徐宝镜双目通红,徐妈妈还以为宝镜仍在为期末考试伤心,虽然常常嫌丈夫乱花钱,徐妈妈其实更溺爱女儿。 “过几天放假了,妈妈带你回姥姥家好不好?这两天你就在家附近玩,找大鹏,找你那好朋友珊珊也行,答应妈妈不乱跑的话,就每天给你两毛零花钱!” 两毛钱徐宝镜还真瞧不上眼,本想拒绝,忽然想起了“猴票”。两毛钱不多,可也能买两张猴票有剩余,人小力微,徐宝镜也只能慢慢积攒本钱。 “闺女,爸爸晚上给你带好吃的回家!” 徐海东穿上军大衣,拿胡子扎宝镜的脸,李淑琴嗔怒捶他,把两毛钱给宝镜,两口子一块儿上班去了。 气温又比前两天下降了些,邮局离宝镜家挺远,她想了想去隔壁叫张鹏。 “张奶奶,我给兰兰表姐写了封信,能让大鹏哥带我去邮局吗?” 张家正在吃早饭,张奶奶打开门就递给徐宝镜一根油条,又要拉她进屋去喝豆浆。宝镜在门口跺脚,张鹏嘴里咬着油条出来,一脸得意洋洋。 这小子一路都在笑,宝镜猜多半是那声“大鹏哥”。等张鹏踩着自行车把宝镜带到邮局,哪知宝镜所知道的“猴票”此时尚未发行,她不禁有些气馁。 宝镜为了寻找商机没搭车,张鹏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她则四处打量着南县破败的街道。 “小镜子你要找什么?” 宝镜眼珠滴溜溜乱转,张鹏挺纳闷。 宝镜随口道:“找商机啊!” “伤鸡?哪里鸡受伤了?真是可惜了,我家挺久没吃鸡了!”张鹏舔舔嘴一脸向往,宝镜却灵光一闪:吃? 民以食为天,真是灯下黑!宝镜想起自己兜里的两毛钱,忍不住看向张鹏,笑眯眯道:“大鹏哥,你存了不少零花钱吧?” 明明无寒风,张鹏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主席作证,徐宝镜笑起来特别可爱,可他心里为啥毛毛的? 第五章 第一桶金(一) “小镜子,咱们这算是投机倒把吗?” 站在南县肉联厂的家属楼道里,张鹏还挺踟蹰。宝镜没理他,眼见着时间快到中午,她决定要坚守在楼道口。 肉联厂的工人们陆续回家,过了许久,宝镜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年约四十,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腋下夹着真皮包意气风发的中年人。 宝镜眼眶微热,男人刚放好自行车,她已像小鹿样蹿出: “大舅!” 李立平也有两个月没见过外甥女了,见到徐宝镜他十分高兴,见她身后没有妹妹李淑琴,反倒瞧见半大小子张鹏叫他“李叔叔”,他不禁微微一愣。 但外甥女甜甜叫着他,李立平便将这疑惑抛之脑后,“走,跟舅舅回家去,我让你舅妈给你包饺子!” 小时候的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馋猫,亲朋好友拿吃的哄她已是惯例,宝镜微微羞涩,很快将目标转移到了正事上:“大舅,您能帮我买一些边角料肉吗?猪皮、猪心、猪肺都行!” 李立平时县肉联厂的副厂长,他平时也会买些平价肉接济妹妹家,这年月有钱不一定能买到肉,肉联厂的副厂长是很有实权的。他只当妹妹忙着上班才让宝镜和张鹏来,并未多想,还觉得外甥女懂事了,便点头答应了。 结果徐宝镜从兜里掏出一叠面额不等的钱币,李立平反而愣了:“你家今年买这么多边角料干什么?” 宝镜将钱塞到大舅手里,正色道:“不是我家,是我买。” 两个半大孩子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李立平能面对厂里的工人侃侃而谈,却对十一岁的外甥女无可奈何。 …… 交给大舅二十块钱,并努力说服大舅接受自己的主意,接下来的时间宝镜搭着张鹏的自行车将整个县城以及近郊好好转了一遍。 三十余年前的记忆中她是用小孩子的眼光来看待南县的一切,现在她则用成年人的目光在审视。 比如说南县农机厂,这间足有一千多工人的大厂,它的食堂并不能容纳所有当班的工人同时用餐,当她和张鹏在路上听见工人们抱怨时,宝镜已经发现了自己要找的商机。 “大鹏你可真有钱!” 差点夭折的赚钱大计,多亏了张鹏丰厚的零花钱,整整六十块啊,搁在后世那可比6000块还多,现在徐爸爸的工资每个月才48。2元,张鹏这小子妥妥的狗大户! “嘿嘿,都是我老叔给的,我爸妈都不知道。” 张鹏的老叔那也是个能人,宝镜记得上辈子张鹏差点成了富二代,他叔叔是南县最先敢往沿海淘金的那批人,在九十年初期就积累起了可观的个人财富,可惜上辈子折戟沉沙于“南岛泡沫”……宝镜微微失神,张鹏的老叔从风光鼎盛到日落西山不过是短短两年,就像她的大舅舅,从手握实权的副厂长到万人唾骂的阶下囚,也不过只用了半年。 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么?不,自从在铜镜中窥视过悲剧的起源后,宝镜细细想过许多,既然父亲会因为追寻铜镜的下落被“车祸身亡”,舅舅沦为阶下囚也并不奇怪。 距离大舅那件祸事发生,还有整整半年……宝镜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回忆中抽回,只有专注于现在,只有像大人们证实自己的价值,她所说的话才能被重视,她才能扭转今生的命运! 蹲在农机厂门口统计了半天人流量,宝镜揉揉眼睛站起来。张鹏这小子又出钱又出力任劳任怨,宝镜都有点不好意思,她忍不住承诺道:“大鹏,等咱赚了钱,我只要三成,剩下七成都给你。” 张鹏翻了个白眼,“你都帮我补课了,我能这么不要脸吗?我出钱,你出主意,大概最后也是你出力,我老叔说做商人要讲究长远合作,等赚了钱咱俩平分呗!” 宝镜抿嘴一笑,也不反驳。 倒不是她有意占小朋友便宜,这生意在她看来只是起步,以后她一定会领着竹马赚更多的钱,现在的一点小钱也不必争来争去了! 第二天,宝镜向徐妈请示过,领着张鹏再次来到大舅家。 舅妈今天去了省城看表姐,大舅也去了肉联厂,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大舅帮忙采购的一堆材料,上楼前宝镜还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三轮车,那也是舅舅替她借来的。 “两副猪肺,三颗猪心,猪脚两只,大肠两副,土豆……恩,还有黄豆,大鹏,成功的第一步,必须从削土豆开始啊。” 面对徐宝镜,张鹏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这个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认命般开始削土豆,宝镜猜,这要是张鹏他妈瞧见了,估计能直接晕过去。 第六章 第一桶金(二) 上午十点,南县肉联厂家属区某栋单元楼内慢慢飘出阵阵异香。大料与辣椒的碰撞激荡起奇异的化学反应,物资不丰盛的1980年,这样的肉香能让人口腔中迅速分泌出满满的唾沫。 饶是张鹏力气比同龄人大了不止一倍,也跑了好几趟才将三个铁皮大桶从舅舅家搬下来。 三轮车上还放着舅舅给她准备的小炉子,在徐李两家长辈中,也唯有当副厂长的舅舅不仅因疼爱而纵容她,还思想开明能被她说服! 张鹏是不会骑三轮车的,徐宝镜上辈子也不会,还是后来为了赚大学学费,她在夜市摆了两个月宵夜摊,像个女汉子般风里来雨里去,除了骑三轮车,倒让她练出了一手厨艺。 宝镜昨晚回家前还在早餐铺子定了四百个馒头,顺路取了,她骑着三轮车在前,张鹏踩着自行车跟在后面,两人往农机厂赶去。到了那里还不到十二点,两人把小炉子引燃,铁皮大桶搁在炉子上慢慢炖着。 看工人们还没有下班,宝镜和张鹏拿了几个馒头填肚子,宝镜舀了两碗大铁皮桶里的土豆烧猪杂和黄豆猪脚汤,吃得张鹏满嘴流油,一连干掉了四个大馒头! 两人还没放碗呢,农机厂大门开了。 下了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有人推着自行车经过小摊子,宝镜赶紧将铁皮桶的盖子揭开。 “咦,什么东西好香!” 不少人拉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来,张鹏第一次摆摊,被众人围观不禁脸红,宝镜却毫无障碍笑眯眯喊道: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大家为四化建设服务幸苦啦!快来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有香喷喷的猪杂烧土豆,有炖得烂软的黄豆猪脚汤,还有又大又软的白面馒头咯……” 寒风瑟瑟,宝镜的声音清脆悦耳,口齿清晰伴着食物香气,许多要回家的工人还真围了上来。 “哟,这谁家小孩,家长也放心让他们出来卖吃的?” “是啊,还是小孩子呢。” “好吃不,不知道贵不贵,肚子还真饿了。” 张鹏听见工人们质疑,虽涨红着脸,还是握拳大声抗议:“小孩子怎么不能出来卖吃的了?我们这是勤工俭学,是为人民服务,也是在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 听张鹏说得头头是道,那圆圆的小脸憋得通红,工人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宝镜趁机拉了他袖子,自己上前一步,拿着一个大勺,从桶里舀起满满一勺菜: “一勺猪杂烧土豆只要一毛五,一勺猪脚黄豆汤也是一毛五,馒头两分一个,大家买两个馒头再配一份菜就是一顿营养丰富的午饭了!” 宝镜拿着的是吃大锅饭才能用到的大勺,满满一勺菜的确不少,还是荤菜,却只要一毛五,馒头更是她从早餐铺子批发来又原价卖出,优惠的价钱着实挺吸引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工人在寒风中跺脚,“这鬼天气,骑车回家吃饭得多冷呀,厂里食堂的菜可真难吃,小朋友,给我来两个馒头一份猪脚汤,喏,这是我的饭盒。” 随饭盒递来的还有三角钱,宝镜将勺子递给张鹏,自己借过钱找零。 靠自己做成了第一单生意,饶是张鹏可以财大气粗提供六十元创业资金,此时也十分高兴。 他给那姑娘打了满满一勺猪脚汤在饭盒里,软糯的黄豆猪脚香喷四溢,看着姑娘殷桃小嘴小口小口吞咽,一口汤一口馒头,那满脸享受的表情惹得围观群众忍不住喉结抖动,很快又有几只手拿着饭盒向宝镜伸来。 “四个馒头,一份猪杂土豆!” “四个馒头,一份猪杂,一份汤,快点我要打包带回家。” “两份猪杂……” 角票和饭盒齐飞,宝镜很庆幸是自己找零,以张鹏此时的心算水平,肯定要大大拖后腿呀! 农机厂里有一千多个工人,十个工人里只要有一人停住匆忙的脚步照顾两人生意,他们的食物就不愁卖不掉。何况农机厂继续往南,更偏僻一些的县郊,还有大大小小的其他厂,南县本来就是蜀省的轻工业大县。 量大,美味,便宜,方便,集合了这四大优点,不到半个小时,宝镜和张鹏带来的两桶食物和四百个馒头一售而空。 “各位对不住,明天我们一定会准备更多的,谢谢大家!” 安抚好没买到食物的工人们,宝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一旁的张鹏也累的快瘫了。 “咱可赚了不少钱吧?”累瘫了张鹏不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怪不得他老叔好好的工人不当,辞职去了南方,做生意赚钱的感觉真的很爽。 “嘘——”宝镜提着一布兜毛票,她可不像张鹏真的是个乐观的小学生,不远处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已经盯了他们挺久,要背着父母悄悄做生意,人身安全也是个大问题啊。 宝镜正愁着,不远处一个穿中山装的身影骑着车过来,她眼睛一亮,满脸的喜悦似要溢出。 “大舅,您怎么来啦!” “说啥傻话,你们两个小孩子带着这么多钱能安全吗?隔着两条街我就人说农机厂外面有两个小孩儿卖吃的,听起来生意不错,就怕有混混惦记你们,我赶紧过来了!” 李立平说着拍拍张鹏肩膀,累瘫了的小子马上像得到鼓励般挺直了腰杆。 三人带着家私回到肉联厂家属楼,宝镜把布兜里的毛票一股脑倒在了桌上,她自去洗刷厨具,留下张鹏一人数钱。 “37块9毛,宝镜,咱赚了这么多钱!” 宝镜噗嗤一笑,没理张鹏,先问李立平,“舅舅,那些边角料多少钱?” “猪心猪肺不贵,一共才用了五块钱,再加上土豆和黄豆,就是你这菜挺费调料,油可用了小一斤吧,七七八八大概十块钱,你给的20块只用了一半。” 大舅舅帮自己计算了一半成本,宝镜这才扭头道: “大鹏哥,做生意是要计算成本的。馒头是批发的,四百个,两分一个,咱没赚钱,那就是8块的本钱,原材料是拖大舅买的,边角料便宜,10块钱都没用到,可是油难买呀,各种香料也不便宜,三轮车也要大舅搭上人情去借……真要让咱自己去做这买卖,只能赚个幸苦费!” 虽然早被还不到11岁的外甥女说服,李立平对宝镜的聪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依然吃惊于她头头是道的生意经。 更别提张鹏了,都被宝镜绕晕了,哪里听得懂所谓的成本计算? “啊,那我们到底赚了多少钱?” 宝镜竖起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冲张鹏比划:“不多不多,毛利小二十,我准备从咱俩人的毛利中各抽出两块给大舅,算下来今天咱俩一人能分个八块钱吧!” 摆手打断了大舅还未说出口的推辞,宝镜将时间留给张鹏自己思考。 张鹏在心里默算了大半天,才忐忑道:“也就是说我给了你30元,只用掉了18元,今天不仅能退给我38元,自己能落下8元,还能分4元给李叔叔?” ——这就是做生意?呜呜呜呜,小镜子说起来挺简单,为啥他自己算起来好复杂! 第七章 打脸啪! “舅舅还能要你的钱?” 李立平虽然吃惊于宝镜人小鬼大,但他当着副厂长,虽然工资不算特别多,隐形的福利可不少,李家并不是缺钱的人家。 宝镜只挽着舅舅胳膊摇:“那不行,您要是白帮忙,我们的勤工俭学就失去了意义,大舅,我可是要做长久生意的呢,亲兄弟还明算账,一次可以让您贴人情,难道能让您一直补贴下去吗?您肯帮我弄到便宜的边角料,已经是帮了大忙!” 宝镜并不是说假话,80年衣食都要凭票供应,如果没有足够的肉票,想要买到肉只有去自由市场上买高价肉,而李立平给她弄到的材料比凭票供应更便宜,她才能赚到比其他商贩更多的利润。 宝镜撒起娇向来无敌,比起精明的外甥女,李立平自然更习惯此时的她,越发无可奈何了。虽然被宝镜说服收下每日分润她的四元钱,李立平却另有主意,早晚要将这些钱换种名目贴补回徐家。 “大舅,明天我要增加一倍的原材料,农机厂外面的生意真的是太好了。” 作别舅舅,宝镜和张鹏在路上对好了口供,等两人回家时张奶奶果然等在门口。 “小镜,大鹏去你舅舅家,没惹麻烦吧?” 宝镜笑着摇头,“大鹏哥可认真了呢,不过兰兰表姐留下的复习资料不少,估计我们还要去挺久呢!” 孙子争气,张奶奶比谁都高兴,老人笑得满脸慈祥,“去你舅舅家还吃肉了?多不好意思,奶奶明天包点饺子,大鹏你记得带去给小镜舅舅尝尝。” 奶奶鼻子可真灵,宝镜还假模假样推辞呢,张鹏可真想给她跪了。 张鹏轻松过关,宝镜也没引起父母怀疑。大舅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既然答应了保密,宝镜也不怕秘密泄露,心安理得对父母说着善意额谎言。 自从铜镜在夜里产生过异向后,宝镜每晚睡觉都会将它放到枕头边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两个晚上过去铜镜尚无新的变化,但她相信这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镜子一定会给她新的惊喜,现在需要的是慢慢等待! 次日,宝镜依旧和张鹏用“去舅舅家看学习资料”的借口偷偷做生意,食物增加了整整一倍依旧供不应求,这日两人赚了四十多块,除去给大舅的幸苦费,每人还分了有二十块。此时宝镜身上已经有差不多三十元现金,就算不叫上张鹏,她也能独立垫上小摊的前期成本,但她并未和张鹏拆伙。 靠她一个人不是不行,可这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重回一次,宝镜想要自己身边那些曾经善待过自己的人过得更好,此时人小力微,她也仅能带给张鹏一些改变罢了……这种改变是否真的适合张鹏,宝镜自己也不确定。 因生意太好,第三日送去农机厂的食物已经增加到五个铁皮桶,这也是两人的极限了,大舅家里的锅不够大,她也载不动更多的食物。 张鹏当小老板当的乐不思蜀,第四天两人却没办法再去农机厂摆摊——虽然两人在三天时间里赚了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可他们还是五年级的学生,2月1号,学校该发成绩单了! 尽管考试后感觉良好,在去学校的路上张鹏也挺忐忑,毕竟给他补习的宝镜从前也不是学霸,他自己更是个彻彻底底的学渣,两人考试完比对过的答案,一定是正确的? 一想到要面对考试成绩,学渣就缩手缩脚,那怂样把宝镜都给气乐了。 到了教室,班上同学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期末考试那天来去匆忙,时隔三十余年,宝镜再见到小学时的同学,大多数都没什么印象。 何珊珊来得挺早,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宝镜冷不防走到她身边吓了她一跳。 “何珊珊,又说我坏话呢?” 宝镜不过是略一挑眉,何珊珊已害怕的往后躲,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看不顺眼,拉住了何珊珊胳膊: “珊珊说你变了我们大家都不信,徐宝镜你吃错药了吧,从前你和珊珊多要好呀,现在怎么开始欺负她了?!” 这女生一双眸子狭长妩媚,不过才十二岁,胸前却有了起伏的曲线,简直是一堆平胸萝莉中间的异类……再过十年,她也的确是个异类,宝镜已然想起了她,现在叫林春燕,十年后会改名为林秀芝,成为南县走出的传奇女子! 上辈子,林春燕后来的成就宝镜只能仰望,可这并不代表她重生后见到对方只能要立刻跪舔。上辈子两人交情平平,宝镜没有提前抱大腿的想法,面对打抱不平的林春燕,她只是摇头: “我可没有和何珊珊做好朋友的福份,林春燕你不了解事实就不要拉偏架。” 林春燕长眸一扬,正要骂宝镜几句,班主任王老师走进了教室。 “学生就是要比成绩吧,拿人家珊珊家境说什么事儿,不就是双职工家庭,有什么可得意的!” 路见不平的林春燕到底是嘀咕了一句,何珊珊眼神躲闪,宝镜只当是有蚊子在飞,不过何珊珊如何在班里挑拨是非抹黑她,期末考试的成绩都会给其一个重重的耳光! 在小学生眼里,老师可是比父母更神圣的存在,王老师一进教室,窃窃私语便全部消失。 王老师挺满意他们的听话,不过更让他满意的是班里学生成绩显著进步,清了清嗓子,王老师开始发成绩单: “这次期末考试出题注重基础,有些同学因为粗心马虎,成绩并不理想,当然也有考得好的,进步显著!考得不好的同学不要气馁,还有一学期,你还有追上别人的机会,考得好的同学要切记自骄自傲,希望能继续保持,好了,现在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自己的成绩单。 郭虎,语文88分,数学86分;赵晓梅,语文91分,数学……” 油墨打印的一张纸,语文和数学两个科目下用红笔手写的分数,小小的成绩单上承载了不少喜悲。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儿就算早熟如何珊珊,玩起勾心斗角来还十分生疏呢,大部分人都没有长远的目光,不知道在若干年后贫富差距会陡然拉大,她们这些工人阶级的后代,很重要的一条出路就是读书……此时的所谓悲喜,不过是期末考试的成绩关系着过年的压岁钱! “何珊珊,语文92分,数学94分。” 何珊珊低眉顺眼上台领了成绩单,她这次考得挺好,原以为王老师会大大表扬她一番,哪知老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错”。 见何珊珊不太开心,林春燕还安慰她,“你考得挺好了啊,肯定是比某些人好的。”说完瞥了宝镜一眼,眼神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宝镜根本懒得理林春燕这样的棒槌,你说她有多大的恶意吧,都是小学生,杀人放火的念头她们大概是不会有的,也不会有伤害她的行为,有得只是同龄人间幼稚的勾心斗角,宝镜厌恶的只有何珊珊一人。 林春燕几人还在安慰何珊珊,台上王老师提高了声音: “大家静一静,这里我要特别表扬下班里两个同学,他们的努力学习在考试中得到了回报,此次进步显著,值得大家学习。张鹏,语文93分,数学95分,上来领成绩单吧,你是班上的第五名!” 张鹏人都懵了,被几个男同学推着上台。 王老师平时只有批评他的,此时的和颜悦色让他手足无措,视线在教室里乱扫,直到看见宝镜鼓励肯定的眼神他才渐渐镇定下来。 听到张鹏的成绩,林春燕几人顿时像被打了一巴掌,她刚才还说何珊珊考得不错,转眼张鹏这班里有名的差生都比何珊珊考得好,可不是太打脸了? 小白花一样楚楚可怜的何珊珊心中则有一种不妙感,忽然想起来宝镜说自己是和张鹏一起复习的,现在张鹏是第五名,那徐宝镜呢? 王老师拿起了一张成绩单,还特意清了清嗓子,语气愉悦念道:“另一位同学是……” 第八章 为女骄傲 己考了班上第五名,那帮他复习的宝镜呢?张鹏心里隐隐有了预感,但老师还没把成绩单发下,那预感就不会尘埃落定。 何珊珊藏在课桌下的手使劲揪着,一如她的心情。 林春燕几人的神情也有不屑慢慢变得凝重。 只听见王老师声音愉悦激昂,“要表扬的另一位同学……语文100分,数学100分,她进步显著,不仅是班上的第一名,是年级的第一名,也是南县三所小学纵比第一,她就是咱们班的徐宝镜!”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南县第一,徐宝镜! 这几个字似重锤落下,砸得整个班级鸦雀无声。王老师还在继续表扬宝镜,大家都将目光转向那个安安静静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女孩儿:白白瘦瘦的小姑娘,脸上并无狂喜,而是像大人般宠辱不惊,从前成绩在班上是中等,性格也不是特别外向,此时她的形象似乎变得高大起来…… 直到宝镜上台领成绩单,同学们才从学霸光环的震慑中清醒,一个人率先鼓掌,富有感染力的掌声很快在教室响起一片。 同龄人毫不掩饰的崇拜目光,宝镜也有小小的陶醉,这都是上辈子她从未感受过的呀。 她享受这种感觉,发誓自己要让余生都过的如此璀璨! …… 晚上,徐家。 徐家三口吃过晚饭,徐妈妈洗了碗,和徐爸爸打了半天眼色,两口子谁也不敢开口问宝镜要成绩单。 徐家夫妻一直认为她期末考试考得挺差,宝镜也不解释,就是憋着一口气要给爸妈一个小惊喜。 等徐海东在李淑琴的目光威压下要硬着头皮询问,宝镜也不忍心再捉弄爸爸,主动拿出了成绩单。 “闺女别难过,咱下次重新来过。” 徐海东干巴巴安慰着女儿,一手拿起了被宝镜随意放到桌上的成绩单。 语文100分,数学100分。 徐海东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揉揉眼,红笔写的分数还是没变,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李淑琴推推他手臂,“闺女说了她会努力的,就算考得再差,你也不要这反应啊,孩子看了多难过!” 宝镜本来想笑,不知为何眼眶却湿湿的。这就是她的父母,爱她疼她,从来不忍苛责她! 徐海东回过神来,看了看女儿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将成绩单递给李淑琴。 “语文100分,数学100分,南县小学联考第一?” 李淑琴咋咋呼呼一下失声嚷出来,把宝镜抱着好一顿亲。 瓦数并不大的电灯泡照得屋内橙黄温馨,妻子满心欢喜,女儿微微羞涩,徐海东觉得日子过成这样,那可是真有奔头! 两口子把宝镜好一通夸奖,好不容易放宝镜去睡觉了,可他们却睡不着了。 隔着一道帘子,两人压低了声音交谈。 “小镜儿最近懂事不少,也不和单位楼里的小孩儿打架了,现在成绩竟变得这么好。” “是啊,南县第一啊,搁过去岂不是就是状元了?” 李淑琴喃喃自语,徐海东虽高兴,理智犹在:“别瞎说,只是五年级期末考试,中考第一都算不上状元,起码得高考第一吧?” 李淑琴不服气道,“我闺女多聪明呀,以前只是在学习上不用心,现在知道努力了,小学能考第一,中考也能,高考也……”吹着吹着大概自己也没什么底气,气得锤了徐海东一拳,背对着他气哼哼睡了。 徐海东哭笑不得,明明是件开心的事,他为何不顺着妻子和话,让她开心开心呢?算了,过年时给妻子买一件她一直想要的毛呢外套吧,也给宝镜买套新衣服表扬表扬她……也不知存的钱够不够,过年时回乡下,还有一笔大开支呢。 过了良久,隔着一道帘子,宝镜忽然从梦中惊醒,她刚才又梦见了自己曾在镜中所见的画面,想到一家人悲剧的开端,即使在睡梦中,她也不禁泪水打湿了枕巾。 “距离元宵节,还有一个月,如果有人要夺走铜镜,自己真的能保护好它吗?” 要是别人都看不见它就好了,宝镜隐隐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梦中所流的泪水又沾湿了镜面,雾蒙蒙的铜镜隐有宝光闪过,宝镜总觉得镜子里面有什么在流动,却又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 生闷气的李淑琴第二早上只给宝镜留了早饭,没理徐海东就上班去了。 快过年了,不管是城里的工人还是乡下的农民,大家都乐意把积蓄拿一部分出来买吃穿用品。县城虽不是太繁华,但南县有几个大厂,并不缺少潜在顾客。 供销社的门市里几乎什么都卖,吃的有食盐、米油,各种土特产,穿的有棉布、鞋、成衣,用得则有洗衣服、暖水瓶等等,甚至有手表和缝纫机。 李淑琴忙了大半天才能停下来歇口气,同事刘庆芳却凑上来: “听我家孩子回来说,你们宝镜这次考了整个县第一名,可厉害了呀!” 刘庆芳的口气酸酸的,她儿子也在南县一小,并与宝镜同班,成绩也不错。两位母亲虽然是同事,但刘家儿子成绩好,从前的宝镜哪里会和他有交集?这次宝镜考了整个县城第一,轰动了全校,也让刘家儿子忍不住回家询问起妈妈。 刘庆芳印象里,李淑琴女儿看上去并不聪明,还有些贪玩,谁知道人家忽然争气了?这不,同事们都围了上去恭维起来。 一堆溢美的赞誉堆到了宝镜身上,也落在了李淑琴身上。有孩子的同事都在向她打听女儿的学习方法,李淑琴也说不上来,就算她知道,出于父母的私心,她也不想说的。 “上个月宝镜来供销社玩我还看见她了,那孩子嘴巴老甜了,讲礼貌的很!” “阿琴啊,我儿子读三年级,调皮捣蛋的不得了,再这样下去都要留级了,你可要讲讲是怎么教女儿的?” “可了不得啊,全县第一呢……” 恭维声几乎将李淑琴淹没,昨夜和徐海东的小小不愉快早被她抛到了脑后。在供销社上了快十年班,今天是她最风光骄傲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女儿宝镜带给她的! 第九章 太阴宝镜 李淑琴在供销社受到同事的追捧,回家说给徐海东听,后者今天在单位也听过几个男同事含蓄的羡慕之语,昨晚还和妻子讲理智,今天下班回家心理不知道多高兴呢。 那股为女骄傲的情绪真正达到顶峰,却是在隔壁张家两口子提着礼品上门后——张鹏的爸妈提着一罐蜂蜜和麦乳精来徐家,蜂蜜难得,单有一瓶麦乳精,在80年送谁都是拿的出手的礼物! 张鹏考了班上第五名,张家两口子可不像徐海东那样含蓄,两人差点买了鞭炮到处放,能把万年差生调教成学习进步代表,张家两口子知道那是徐宝镜的功劳,礼物不能表达他们的感激,张父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以后我和海东就是兄弟,你家的事就是我张卫国的事!” 宝镜在屋内听着没支声儿。其子类父,张鹏不聪明,他老子张卫国也只有一身蛮力,在徐海东单位是个车间工人,但张鹏的仗义和他爹是一脉相承的,张卫国仗义大方,更有一个很快要发迹的弟弟张卫华。 托了两人成绩单耀眼的福,宝镜再拿去舅舅家学习做借口,两家大人既不阻拦,也不会怀疑。 可当宝镜骑着三轮车和张鹏来到农机厂外时,发现他们的小摊子竟也有了竞争对手。 改革开放的号角刚刚吹响,投机倒把的帽子在落后的南县还是挺大的指责,宝镜敢干这事儿是仗着她和张鹏年纪小,七八点钟的太阳,没有执法部门会追究两个做生意的小屁孩儿。 大概是他们昨天没做生意,早就眼红的围观着终于憋不住了,今日农机厂外面已经多了三四个小摊子。 “煎饼,馒头包子,小混沌,只有一家也是卖烧菜的……再过段时间,这里得成为南县第一个小吃美食街吧?” 宝镜自言自语,张鹏可急了:“他们是在抢生意,你不生气?” 他都快气死了好吧,特别是那家也卖烧菜馒头的摊子,简直是明晃晃欺负小孩子! 见张鹏真气得不行,宝镜笑呵呵安抚道:“这又不是你家,我们能来摆摊,别人也能来嘛。做生意没有强买强卖,竞争是难免的,只要他们手段正大光明。你看农机厂附近有多少厂子,我们每一次带来的食物都不够卖吧,那为何不能让别人来卖?就算和我们做同一种生意,你看他多做几天,能竞争过我们不。” 宝镜的声音不高不提,好似一股清泉让他怒火慢慢消失。 自从宝镜给他讲过成本计算后,张鹏在学习自己思考,一时想不明白的东西他也不急,只是暗暗观察宝镜的言行,跟着小镜子学学,她总不会害自己的。 见两人摆开了摊子,下了班的工人中就有老主顾上前,“来一勺猪脚汤……嗯,就是这味儿啊,昨天你们怎么没来,那边有人也卖猪脚汤,料没你们下的足,味儿也不够!” 咕噜咕噜喝了汤,老主顾一通抱怨。 宝镜解释说昨天领成绩单去了,热情的主顾问两人考得好不好,张鹏一脸得意,宝镜只是笑笑。 “谢谢您支持我们勤工俭学,一勺汤三个馒头,您一共就给两毛吧!” 宝镜大方拉拢顾客,别人也不好意思占俩小孩儿便宜,虽还是给那么多钱,好言暖人心啊,让人心情愉快! 依旧是不到一小时,宝镜和张鹏带来的食物就全卖光了。 大舅来接两人时,不远处那也卖烧菜的两口子目光很不善。昨天宝镜两人没出摊时,他们的烧菜卖的很不错,今天却少了大半顾客,毕竟不是每个顾客都喜欢吃馒头就烧菜的,别人有了其他选择,他们的味道不够好,料也没宝镜下的足,自然竞争不过宝镜的摊子。 工人稀稀落落散了,他们的烧菜还剩一半呢,可把摊主气得不清:“什么人啊,只让小屁孩儿来摆摊,故意博取同情吧?” 摊主老婆则嘀咕道,“什么叫料不足?谁家有那么多肉票,自由市场上的肉可不便宜,下足了岂不是亏死了!” 摊主眼珠子一转:“那两个小屁孩怎么不亏,不行,得弄清他们在哪里拿货。” 两口子埋头商量要如何获取情报,这一厢,张鹏在半路上已经渐渐想明白了: “就算同样是卖烧菜,别人买不到便宜的边角料,成本降不下去,在质量上就比不过我们,同样的价钱,我们的烧菜更美味实在,所以他们竞争不过?” 他和宝镜能弄到远比市价便宜的原材料,是因为宝镜有个肉联厂当副厂长的舅舅。张鹏忽然明白了,为何宝镜一开始就坚持每次都要分钱给李叔叔,这是两人独一无二的核心竞争力呀! 张鹏恍然大悟,李立平也在问着宝镜:“真考了南县第一?听别人说舅舅还不信呢,我外甥女可真聪明,过年舅舅要好好奖励奖励你……不过宝镜啊,你这小买卖虽然赚钱,可你只能做一个寒假吧?等你开学后,摊子就不开了吗?” 利益对半分润后,一天也能赚小二十,李立平认为宝镜可以告诉父母了,好让妹妹两口子做好接手的打算。 哪知宝镜却摇头道,“以后农机厂外面摆摊的人会越来越多,寒假过完,利润也就没有现在高了,再说国家政策现在还不明朗,我不想爸爸妈妈冒着投机倒把的风险干这事儿。过了寒假,我把摊子交给别人吧!” 做饮食生意赚钱,可也是最幸苦的,没有店面更是风里来雨里去出摊,要不是人微言轻,宝镜自己都不想做这个积累第一桶金,又怎么舍得让父母同样操劳? 李立平见她心里自有主意,也不多言,在80年做小商贩不仅不体面,也不太稳定,他还怕宝镜真的撺掇妹妹或妹夫辞职呢。没办法不担心啊,这丫头嘴巴可真厉害,说服人心上很有一手嘛! 照例去舅舅家分了钱,宝镜才和张鹏回家。 徐家夫妻是发现不了宝镜的小秘密,倒是这天深夜,小铜镜又有异变发生。 大概是吸纳了足够多的月光,小铜镜在深夜时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疲惫沉睡的徐爸徐妈没被惊动,一直睡得不踏实的宝镜一下就被惊醒了。 小铜镜先是发光,然后徐徐上升,停在了宝镜头顶,开始滴溜溜疯狂打转。在它急速转动中,宝镜有一种月光忽然一暗的错觉,小铜镜恍若鲸鱼戏水般将附近的月光吸噬一空,两个古篆大字在背面缓缓浮现: “太阴!” 太阴,这是铜镜的名字?她都舍不得眨眼,眼睛大睁着盯着太阴宝镜,当镜名浮现时,旋转着的镜子也慢慢停下。 她以为镜子会落下时,异变陡生,那拭去岁月铜锈的镜子竟缓缓往窗外飞去,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这如何能行?!宝镜既惊且急,想也未想一下蹦起来伸手抓向镜子—— 第十章 镜之传承 与一家人未来命运相连的传家宝,眼看着要遁空而去,宝镜既惊且急,一下就从床上蹦起,伸手抓向镜子。 或许是上天也可怜她上辈子的悲苦,本要撞破窗户玻璃飞走的太阴镜,竟被她右手牢牢擒住。 宝镜自己都有些恍惚,却下意识牢牢握住了镜子。 不,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把此镜弄丢,也不会再把一家人的幸福弄丢。她因太用力,竟未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已被镜沿划破,掌心流出的鲜血如同月光般被太阴镜吸噬,镜背面的太阴两个字更显得琉璃剔透! “这辈子,再也没有谁能抢走你,也没有人再能算计徐家,迫害徐宝镜……”不知不觉,宝镜再次泪流满面,她的眼泪滴落在太阴镜上,与尚未吸噬完毕的鲜血混淆在一起。 重回一生的不甘与希冀,人至情,则血泪有灵,镜也有灵。 镜子吸噬了她的血泪,代表着太阴镜认可了她……说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不如说是前后两辈子,徐家血脉几代人的蕴养,让太阴镜认可了徐宝镜。 太阴镜既认主,便如她从前所愿,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察觉到右手空落落的,宝镜先是一怔,继而一喜。太阴镜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了她右手的掌心,和她的血肉融为一体,从今以后,她即是镜,镜也是她,再无人能夺走这绝无仅有的机缘。 太阴镜刚融入,一股巨大的信息量就冲向宝镜的意识,一阵剧痛,她不禁昏了过去。 夜凉如水,宝镜于昏迷中畅游太阴镜的时间长河,她时喜时悲,随着太阴镜的经历而情绪起伏。 紧隔着一道帘子,太阴镜觉醒,宝镜捉镜,以及太阴认主,闹出许多动静,徐家夫妻却恍若未闻沉睡如斯,这自是太阴镜的些许神奇之处。 …… 这一夜,不仅是宝镜睡得特别沉,徐家父母也是一夜无梦,好眠到天明。两人没有叫醒宝镜,等她醒来时,爸妈早就上班去了。 宝镜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自己右手掌心。十一岁少女的掌心并不宽厚,是那样的纤细有度,随着她心念一动,一面巴掌大的镜子从掌心缓缓浮现飞出,静静悬空在她面前。 此镜,已由古旧的青铜色,变得琉璃剔透,宝镜已无法再拿它当镜子用,因为太阴镜面已变得半透明。 这才是太阴镜的原貌,它本是一面以太阴之精铸造的神镜,在远古时代,被称作“月神之眼”! 当太阴与宝镜融合时,她已得到了月神之眼的传承。 随着她的心念,悬浮在面前的太阴镜慢慢变大,直到变成一个圆盘大小。此时的太阴镜已不太像一面琉璃镜,更像是圆月从夜空坠下,来到她面前。 把手伸进“圆月”,就如探如了无边的虚空,掌心似乎抓到了什么,再伸出来时,已有两颗“珍珠”静静躺在手心。 这当然不是珍珠,而是太阴镜凝练出的月光精华,“太阴”即指月亮,凝练月华只是它最基本的功能。 不要小瞧这两颗“珍珠”,对女性来说可是绝无仅有的滋补养颜圣品,对身体虚弱的人来说是比人参灵芝更效果显著的圣药,它温和无害,能洗涤人体内积淀的各种有害元素,毒素沉淀多了,人就会生病,换句话说,这些月华珠也是治病的灵药。 三夜,不过才能凝聚出一颗月华珠,宝镜不准备浪费,将一颗月华珠放到嘴里咽下,另一颗她准备留给徐妈……爸爸没有妈妈那般爱美,只有等下一颗月华珠凝练出来再给他服下了。 正要进一步探索太阴镜的能力,外面忽然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小镜子,你又睡懒觉了?” 隔着两道门,张鹏的声音有些沙哑。 糟了,她只顾着研究镜子,忘记了还要去摆摊呢。张鹏多半是在家等不及了,才来敲门。 宝镜本想将太阴镜收回体内,忽然又想试试,外人是否真的看不见它?她快速穿上衣服拉开门,太阴镜围着她慢慢旋转,张鹏果然毫无异样。 宝镜心中松了口气,果真是看不见! “小镜子,咱们今天还去摆摊吗?”张鹏声音有些异样。 宝镜皱眉道:“你感冒了?” 张鹏不好意思饶头,“昨晚睡得太熟,踢了被子也不知道,早上起来鼻子发塞,我奶奶还给我煮了葱须汤喝。” 宝镜当然不是听音辨病,只是她隔着半透明的太阴镜看向张鹏,对方体内沉淀着不少黑色光点,有一部分黑点特别活跃,在张鹏的肺部和咽喉游走不定,毒素病气在肺部和咽喉,还能是什么?宝镜这才想到,张鹏或许是感冒了! 正想研究太阴镜的其他作用,生病的张鹏马上让她有了新发现。 太阴镜还能看病?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用镜子一照,病理在哪里一望既知,若是能被医术高明的大夫利用到,一定是能事半功倍!可宝镜毕竟有私心,太阴镜的秘密她还不知要如何向父母透露,更何况无私提供给其他人使用了。 难道要让这一作用明珠蒙尘?拨弄着手心另一颗没有使用的月华珠,宝镜隐隐有了想法……大概,这功能还得配合月华珠使用,可月华珠虽有灵效,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解决,她还得从长计议。 “感冒了你就不要去摆摊,在家休息一天好了。” 宝镜对张鹏说道,她能理解对方的为难担忧,“今天我会少带点食物去卖,中午舅舅都会去农机厂外面接我,你也不要担心其他,好好在家休息吧。” 宝镜没有给张鹏剩下的一颗月华珠,舍不得还在其次,张鹏的感冒并不严重,看病气的情况,张奶奶给他熬的葱须汤起了效果,到了明天,张鹏就差不多该好了。 没了帮手,宝镜只做了两铁皮桶食物带去农机厂,中午早早卖完,她便收了摊回家,一直在等候父母下班。 徐妈妈本也是家里娇养的女儿,舅舅李立平宠她,外公外婆也溺爱,嫁给徐爸爸后因为经济不允许,加上要养女儿,便由不谙世事的少女变成了节俭的主妇,可宝镜知道,妈妈内心深处爱美的。 哪个女人不想年轻漂亮?生活的重担尚未压垮妈妈,却将她折磨得风华渐失,宝镜有种急迫感,想要亲眼看着妈妈服下月华珠,想要让妈妈重新变得年轻靓丽! 第十一章 哪里来的女明星 “妈妈渴了吧,来喝水。” 李淑琴一下班回家,宝镜就给她端了杯温开水,她心都要被女儿的贴心举动融化了,一杯水喝得一滴不剩才畅快道: “小镜儿,妈妈怎么觉得今天的开水特别甜呢,你放蜂蜜了?” 水中带着淡淡的清甜,李淑琴以为宝镜在水里放了隔壁张家送来的蜂蜜。 见妈妈误会,宝镜也不解释,默认了李淑琴的说法。 李淑琴见宝镜不语,还以为女儿害怕责怪,还摸了摸宝镜的小脑袋:“没事儿,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是我闺女的,你不吃,你爸也会送回乡下,说是孝敬你爷爷奶奶,还不知是进了谁的嘴巴呢。” 听出妈妈话中的埋怨,宝镜也不敢多搭话。爷爷姑且不说,徐奶奶的心的的确是偏的,横竖又看妈妈这媳妇儿不顺眼,又要大儿大儿媳孝顺讨好她,的确很难伺候。 “今年我们什么时候回乡下?” 徐奶奶嫌她是个丫头片子由来已久,宝镜也没有贱兮兮求关爱,她想回乡下,是想见见前世收养了自己的小堂叔徐海昌。 李淑琴掰着指头算了算,“我要腊月二十五放假,你爸单位是腊月二十七,腊月二十八回去看你爷爷奶奶吧!小没良心的,果然是姓徐,和你爸一个德行,你外公外婆对你不好,怎么不提去看他们?” 宝镜跺脚,“他们不是在省城照顾兰兰表姐吗,舅舅说兰兰表姐过两天也该放假了,我到时候再去。” 李淑琴这才满意道:“妈妈知道小镜儿是孝顺孩子,还要特别感谢下你兰兰表姐,要不是她给你新学习方法,你能考第一?” 宝镜把头埋进妈妈怀里,含糊混了过去。 是夜,李淑琴睡得特别香甜,第二日早上醒来发现枕巾上有一大片浅褐色的污迹,徐海东还笑话她太久没洗头,气得李淑琴把脏掉的枕巾扔给他: “臭死你,拿去洗了!” 徐海东捏着鼻子洗枕巾去了,李淑琴发现不仅是枕巾,连睡衣上也有一层汗渍,徐海东又增加了工作量。 将身上的汗渍洗干净,李淑琴站在穿衣镜前自言自语:“奇怪,出了一身臭汗,怎么觉得皮肤白了些?” 听见妈妈小声嘀咕,躲在被窝里偷睡的宝镜心里乐开花。 许是她年纪尚小,体内沉淀的毒素比不上成年人,服用过一颗月华珠对宝镜而言效果并不大。既然自身需求不迫切,宝镜准备接下来凝练出来的月华珠全部供应给徐妈。 宝镜起床不久,张鹏就来了。 “你感冒好了?” 张鹏皱着眉头点头,“我奶奶又煮葱须汤,又煮生姜水,把我按在床上捂着被子发了一天汗,哪儿也不要我去,可我把无聊死了。” 说着张鹏瞅了瞅窗外,特意压低了声音,“昨晚我听到爸妈谈话,说我老叔拍电报报信,过两天他就要回来了。” “哦,你老叔得回家过年呀。” 见宝镜很淡定,张鹏可急了,“那我们做生意的事儿就瞒不了啊,我老叔可聪明了,骗不到他的。” 宝镜想了想,让张鹏坐下来:“大鹏哥,我也要和你商量下,寒假过完,咱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我想把摊子交给其他人经营,咱们干点别的吧。” 赚钱不赚钱张鹏还无所谓,他只是挺享受那种自己亲力亲为的过程,刚刚燃起的兴趣要放下也不容易,听宝镜说不摆小吃摊有点失落,可宝镜马上又有新提议,他不禁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这事儿啊,还得落在你老叔身上……” 两人埋头嘀咕一阵,说得张鹏眉开眼笑,这才结伴往宝镜大舅家去。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五。除了个别单位,所有工人基本都放年假了,宝镜和张鹏也不再出摊,李淑琴也放了假,过了正月初五供销社才会开门营业。 徐海东也请了一天假,一家三口商量好了要去看望宝镜的外公外婆。 临出门前,徐海东偷偷摸摸拿出一个袋子给李淑琴,打开一看,居然是件玫红色的毛呢大衣。 摸着细软的面料,李淑琴又惊又喜:“你怎么想的起来给我买大衣了?我们供销社要卖一百多呢这衣服,可贵了!” 徐海东不好意思,“你们供销社那些同事早就穿上了吧,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没有呀,放心,大衣没供销社卖得贵,我托卫国他弟从南边带回来的。” 李淑琴又哭又笑,换了衣服站在镜子前走来走去。 宝镜却耳朵一动,“爸爸,张鹏他老叔回来了?” “嗯,昨天中午到的,你张奶奶把他臭骂一顿,你卫华叔在县里朋友多,这一走你估计要过年才能见到他。” 张奶奶不待见张卫华这事儿宝镜上辈子就知道,张卫华野心大也敢闯,去年改革开放的口号刚提出来,他就辞铁饭碗南下淘金,张奶奶差点没被气死。 昨天中午她和张鹏还在农机厂外面摆摊,两人都不知张卫华回来了,宝镜也不着急,横竖张卫华得在老家过年,她有的是时间。 李淑琴心情大好,站在镜前换了新衣,还往脸上摸了雪花膏。宝镜在抽屉里翻出李淑琴许久不用的化妆品,撒着娇给妈妈画了眉毛又抹了点口红。 惹得李淑琴照着镜子笑,“我闺女手真巧,把你妈画的怪俊呢!” 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往外公家去,城西的小平房院子里,不仅大舅一家都到了,宝镜不太喜欢的二舅舅一家也在。 刚进屋,眼神不定的二舅妈就对着李淑琴吐酸水: “哟哟哟,这是谁家大明星来吧,瞧那打扮,那毛呢大衣,我说李立德,你啥时候照着你妹妹那身给我也弄一套,我是死都值了!” 二舅妈声音尖刻,惹得院子里众人都看向徐家三口。 只见走在前面的李淑琴穿着崭新的玫红毛呢大衣,扎着头发,画了眉毛抹了口红,不知是不是涂了粉,那脸蛋看着细腻白皙,不仅没见黄气,眼角的鱼尾纹都消失无踪,俏生生站在那里,看上去年轻了六七岁,比出嫁前气色都好,还真像挂历上的女明星! 见众人被妈妈震住,宝镜低头偷笑:这些天太阴镜凝练出的月华珠她全给了妈妈服用,才有了此刻女明星般惊艳的效果…… 第十二章 外公看重 一院子的人都被李淑琴惊艳住了,还是外婆先回过神来。 “淑琴是显年轻了,海东待你好啊,你可要惜福。” 女儿嫁到别人家,过得幸福与否,看气色就知道个大概,老太太挺高兴女婿的表现。 徐海东挺不好意思,妻子嫁给他可吃了不少苦,最近大概真是女儿争气懂事,妻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近半月来真是年轻靓丽不少。 宝镜躲在父母身后,从厨房端着水果出来的李兰芯一眼就瞧见了她。 “小镜,来吃苹果!” 身材纤细高挑的少女,沐浴在冬日的早阳中,眉目间和妈妈李淑琴有几分像,正是宝镜记忆中的大表姐。 “兰兰姐。” 宝镜贪婪得望着少女有朝气的面容,十七岁的李兰芯不仅面容娇美,身高165厘米的她恰若出水的芙蓉花,亭亭玉立,浑身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书卷气。 这是表姐李兰芯最美好的年纪,两年后她更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帝都名校,却在大四毕业前夕被某个二代始乱终弃,带着腹中三个月的骨肉跳楼自杀! 想起前世,宝镜眼眶微红,她为了掩饰,赶紧上前挽住了李兰芯的胳膊:“兰兰姐,我好想你。” 李兰芯塞了块苹果在她嘴里,又捏了捏她脸颊:“小没良心的,想我是假,想我的礼物才是真的吧。” 宝镜微怔,依稀想起来这年寒假,表姐似乎真给自己带了礼物? 闻言,二舅妈又泛起了酸:“兰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宝镜有礼物,你表弟的呢?” 李兰芯还没说话,在屋里的大舅妈走出了,递给二舅妈一个袋子:“有宝镜的,自然就有小雨的,哪次兰芯待妹妹弟弟们不公正了?” 说完,给了宝镜一个长条盒子。 二舅妈翻了翻袋子,见里面装着个最新款的文具盒,还算满意,又伸长了脖子去看宝镜。 宝镜如她所愿当场打开了盒子,红绸布上静静的放着一支口琴! “谢谢兰兰姐,谢谢大舅妈!” 是了,表姐正是送了自己一支口琴。李兰芯很会吹口琴,宝镜记得上辈子自己为此缠了表姐很久,表姐便答应送给她一支新琴。 口琴自然是比文具盒更贵,二舅妈十分不满,嘀咕道:“哪里公平了?再说小雨姓李,一个姓徐……” “住嘴,哪里来得这么多话?” 大概看闹得实在不好看,一直没有存在感的二舅终于喝斥了二舅妈。 外婆也有些生气:“不想呆在这里就出去,姓李姓徐,都是老婆子的孙子孙女!” 李淑琴还没出嫁时就和二嫂不对付,见她挤兑女儿早已忍无可忍,可老人年纪大了就图个儿女团结安乐,听见宝镜外婆训斥二嫂,她的郁闷稍散,让徐海东将礼物拎到了母亲面前。 “妈,这是海东托人从南边儿带回来的东西……” 宝镜则被表姐拉进了屋内。 小书房里,外公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在临窗的书案上练习书法。外公曾是省城的教师,也是李徐两家活着的人中最有文化涵养的老人,大表姐就是外公一手带大,他将大表姐教导的十分出众,在这小小的南县恍如芝兰玉树,是一群土鸡中的白鹤。 徐宝镜是他最小的女儿生的,老人也曾想把宝镜一同带着,可从前的徐宝镜论调皮贪玩当属第一,要让她和表姐那样跟着外公学习她是静不下心的,二来二舅妈对外公外婆的偏心颇有微词,外公也就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不过,听说了徐宝镜最近的表现后,老人显然有了新想法。 “听你大舅舅说,最近你瞒着父母做了件不小的事?” 大舅可能会帮她瞒着父母,却绝不会瞒着李家的大家长。宝镜上辈子挺怕性格严肃的外公,再世为人,她却能坦然面对老人的询问。 “是的,我和同学一起在农机厂摆摊,勤工俭学呢。” 听小丫头着重了“勤工俭学”四个字,老人暗暗发笑,可脸上表情依旧严肃:“哦?那你说说,勤工俭学赚了多少钱了?” “摆了半个月,赚了有280吧,寒假结束了,我那摊也不准备摆了。” 宝镜说的若无其事,可在1980年,南县的工人人均月收入大概在40元上下,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却在半个月里赚到了人均工资的7倍——李兰芯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估计着外公在场,没有吱声儿。 听到大儿子转述,和听到宝镜本人给出的具体数字,给老人的感觉终是不同,也让他更加重视。 “这么赚钱的摊子,寒假过后你舍得丢开吗?你现在就有了280块钱,过完年还能摆至少十天,那你大概一共能赚500元,你准备怎么花这500元,那可是能堆满你房间的2500本小人书,你最喜欢吃的芹菜饺子,也能放开了吃500顿!” 十七岁的年纪已经对金钱有了直观的概念,虽然家庭条件不错,父母也对自己足够大方,可李兰芯手里的积蓄不会超过五十块,她也很想听听,11岁的小表妹会如何去花费她所赚到的500元。 冬日的晴天,只听得宝镜清脆的声音在老旧雅致的书房娓娓而谈:“不,外公,我并不打算现在使用这笔钱。2500本小人书或许很多,可终有一天要被看完;500顿芹菜饺子听来也很诱惑,但每天吃一次,也不用两年就会吃完……那之后呢,让我又去勤工俭学摆摊赚钱吗?不,我不会那样做,我会用这500元去赚更多的钱,直到有一天我想收藏多少小人书就收藏多少,想吃什么就能吃到。” 想要给家人满满的爱,想要让他们不会因物质需求而生忧愁! 宝镜尚有所保留,饶是如此,她的话也震得表姐李兰芯目瞪口呆,外公更是皱眉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合理赚取财富并无不可,你在经商上的确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可你万万不能因此自满骄傲!时代的发展日新月异,你也不能放弃学习,只有学到自己脑中的知识,才是谁也夺不走的。” 在思想僵化保守的80年,外公的思想已经十分超前,即使是重生,她也得佩服老人的深远见识。 见宝镜郑重应下,老人的眉头稍展,沉吟道: “这样吧,从下学期起,每个周末你都抽出一天来,到我这里来学习。” 老人的话,像是一颗石子砸入水中,在李徐两家荡起不小的波澜。 这辈子,自己竟也有机会跟着外公学习么,是不是,命运已经改变了一小步?宝镜犹自呆立当场,表姐李兰芯已推了推她: “傻丫头,还不谢谢外公。” 第十三章 奶奶偏心 听说外公要亲自教导宝镜,不止是二舅妈,就连二舅李立德表情也有些不渝。 在二舅两口子看来,李兰芯是个女孩儿,只有他们的儿子李明雨才是李家的唯一继承人。偏偏老爷子横竖看不上李明雨,从前一心教导李兰芯,现在还要加上个外姓人! 大舅一家都挺为宝镜高兴,徐海东两口子都知道老爷子是有学识的人,更为女儿骄傲。 宝镜被众人的高兴所感染,自己越想越高兴。 然而这份高兴仅仅过了一天就戛然而止,腊月二十八,宝镜一家人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急着赶回乡下老家,一大早,小姑就让人送带信来,说宝镜的爷爷病了。 “病了就该送医院,小妹他们是怎么回事!” 徐海东挺急,李淑琴也有些拿不准真假,婆婆是习惯性装病,每每有什么过分要求,婆婆就会拿生病和孝道来要挟,但公爹却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先回去看看吧。” 相比父母的着急,宝镜挺淡定。倒不是她不孝顺,有些事上辈子就经历过一次,宝镜心中早已有数。 一家三口匆匆往老家敢,李淑琴向隔壁张家借了辆自行车,徐海东骑着自己的车带着宝镜,乡路颠簸,冷风呼呼吹在脸上,宝镜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骑了一个多小时,才瞧见徐家村。 徐海东心急火燎把自行车停下,发现自家的黄土墙院子里静悄悄毫无人音,让他心里七上八下飘荡在半空落不了地。 “爸,爸!……妈,妈,我爸怎么了?!” 正要往屋里冲,门帘一掀,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红底白花的棉袄,颧骨高耸,嘴唇薄而紧抿,正是宝镜的小姑,徐海东的妹妹,徐海霞。 “海霞,咱爸怎么了?妹夫带信也没说清楚,到底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腊月天气,徐海东急的一脑门儿汗。 徐海霞眼神有些闪躲,含糊道:“昨晚有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爸知道你们要回来,下地割菜去了,是小伟他爸带信时没说清楚吧。” 徐海东松了口气,李淑琴还好心好意道:“要不带咱爸上县医院好好检查?” “我看行,海霞,你去地里把爸叫回来,才刚好又出去冻着了咋办,我这就带他去医院。” 到了老家,宝镜就没说过话,一直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一切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爸妈的应对,以及……屋子里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老大回来了?” 徐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徐海东下意识“哎”了一声。 掀起门帘进屋,徐奶奶头顶缠着毛巾,合衣躺在床上正唉声叹气呻吟,他弟弟徐海南正是殷勤给老娘掖被子。 “妈,您不舒服?” 徐海东的孝顺倒是不掺水,随后进屋的李淑琴进屋一瞧,心里就有了几分明悟,脸都气红了:什么公公病了,多半是婆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宝镜轻轻拉了拉妈妈的手,李淑琴见女儿冲她比比嘴,勉强没有当场发作。 那一项,徐奶奶已经开始了念叨。 “海东,你弟弟这都二十八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可怎么办啊,老婆子日夜操心,就是你爹也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和你爹能再活几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弟弟成家,哎呦我的心,咋就那么疼……” 徐海南闷声不开腔,宝镜瞧着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小叔这人吧,你说他是个坏人那不至于,以宝镜成年人的眼光来看,他就是自私懒惰。好歹也是个初中生,可他就是死活赖在乡下,偶尔打点零工,还不够他自己花销,人又长得其貌不扬,还死活要娶城里媳妇……二十八了还是孤身一人,在乡下的确是件被人嚼舌根的事儿。 想起小弟的情况,徐海东也只能叹气:“妈,您别太操心了,我让淑琴在厂里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小弟介绍介绍。海南,不是大哥说你,你也该找个正事了,没有工作,哪个城里姑娘肯跟你?” 徐海南浑不在意,“哥,你给我找的那是什么工作啊,烧锅炉的,整天累得要死,人脏的像块碳,能找到对象吗?” 李淑琴撇撇嘴,就她小叔那条件,人懒脸不俊,也要有城里姑娘肯下嫁啊。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徐海东身上,宝镜和妈妈被彻底忽略,也让宝镜更方便躲在身后观察众人。 听完徐海南的埋怨,爸爸脸色不太好,小姑却和奶奶对视一眼,彼此有些难言的默契,小姑眼珠子乱转,清了清嗓子道: “哥,其实我倒有个人选,姑娘是小伟他爸那边的亲戚,今年才二十岁,在县招待所里当服务员,人长得可漂亮了……就是家境差点,姑娘已经和小弟见过了,对海南挺满意,就是要求咱家建一栋新房子。” 肉戏来了! 不仅是宝镜,说到和钱有关的事,李淑琴也雷达全开,竖起了耳朵听得全神贯注。 徐海东虽是搞技术的,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可他能看得懂图纸,人却是不傻。见老娘、妹妹和弟弟,三人齐刷刷望着他,也叫他无法继续装傻,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凝重: “一栋?这么说是要建小楼了?那可得要不少钱吧。” 徐海霞紧抿的唇微微扯开,努力挤出点笑: “我和妈算过了,咱家就三兄妹,既然要修新房子,不如建栋三上三下的二层小楼,建好后咱三兄妹每家分个房间,小弟是要留在家给爸妈养老的,他那份钱就算了,爸妈这十年的积蓄也有两千块,我和小伟他爸商量过了,家里的存款都拿出来有一千……大哥,剩下的三千块,就要你来想想办法了。” 来了,这就是上辈子悲剧发生前,父母最大的矛盾,1980年的三千块人民币,靠死工资吃饭的父母哪里会有?更别说,爸爸每个月的工资,基本都花在了老家,爷爷奶奶所谓的积蓄,绝大部分都是爸爸每年拿给他们的钱吧。 望着沉默的爸爸,宝镜有些心痛。 上辈子,因为这三千块,爸爸和妈妈没能过个好年,从没红过脸的两夫妻闹了许多天矛盾,直到元宵节,妈妈和爸爸缓和气氛,两人借着给自己过生日当台阶,相约去省城看灯会…… 徐海东怎么不知道家里的情况,经济基本靠妻子支撑,他已经十分内疚了,哪里有3000积蓄?面对亲人希望的眼神,这个孝顺的男人不禁无力低下了头。 李淑琴早就忍无可忍,推开宝镜的手上前一步: “妈,海东每个月的工资花到哪里去了您最清楚不过,我们哪里能拿得出3000?小叔子的终生大事重要,可咱有多大脚穿多大鞋,先建个平房不行吗,也不用给我和海东留房间!” 徐奶奶根本不搭理她,只看着儿子哎呦哎呦呻吟。 “海东,你就帮帮你弟弟不行吗?你俩可是亲兄弟,一个人爹妈生的亲兄弟啊,他过的不好,你这当哥的,咋就能安心在城里带着媳妇儿住着楼房过着好日子?你家就一个女娃娃,你弟可要传宗接代的,老徐家的香火还是要靠他以后生的儿子传下去……” 徐海东被母亲指责得脸发白,脚步发虚,几乎不能站立。 言如利刃,诛心杀人。 哪怕一早就对奶奶不报什么希望,宝镜也忍不住想哭,不是为自己所有的不幸,是为了此刻站在她身前,仿佛佝偻了腰杆的父亲——他虽然最孝顺奶奶,可奶奶的那颗心啊,早就偏了,也一辈子不会替他考虑! 第十四章 替父上阵 为人子女者,怎可见至亲为难? 徐海东孝顺母亲,明明知道这些年母亲的要求有多不合理,他都只能接受,还要劝妻子接受。同样,宝镜也是他的女儿,又怎肯眼睁睁看着记忆中如山般伟岸的父亲直不起腰杆? 既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轻轻放开妈妈的手,宝镜上前两步,先是忍着心里的恶心,甜甜叫了一圈儿长辈,然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定定望着小姑徐海霞。 “姑姑,您刚才说的事,侄女有些地方听不懂,不知姑姑可否当着大家的面解释下?” 不过了两三个月没见,徐海霞忽然发现天真任性的侄女儿有了些小大人模样,她眼神匆匆闪过宝镜脖子,面色下沉: “大人说话,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嫂子,你就是这样教导宝镜的!” 女儿站出来解围,徐海东不是不感动,可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又能起什么作用?听见妹妹指着妻子,徐海东下意识想反驳,另一边,李淑琴却像个炮仗,一点就着: “既是为了老徐家的事,宝镜不姓徐吗?小姑子能说得,宝镜咋就没资格插嘴了!宝镜,你放心大胆的说。” 李淑琴巴不得让女儿胡搅蛮缠一番堵得婆婆和小姑说不出话来,不是她做媳妇的不孝顺,实在是3000块钱太多太多了。 得了妈妈的支持,宝镜也没有骄狂,却也更加有恃无恐,她的声音依旧甜美,话中却带上了威胁;“如果姑姑认为宝镜没资格开口,那现在当家作主的爷爷也不在,我们不如等爷爷回来再说?” 不仅是徐海霞,躺着的徐奶奶都吓了一跳。 两人把徐海东一家骗回,又把宝镜爷爷支出去,就是为了拿捏孝顺的徐海东,宝镜爷爷在场,许多话就不好说了。 彼此交换了视线,徐海霞不得不不耐着性子赞同:“是是是,就当小姑姑做了,咱们宝镜也是小大人了,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宝镜也一定希望小叔快点给你找个小婶婶对吧?” 宝镜压根儿没搭理小姑话中的陷阱,反客为主道: “小姑姑,你之前说,已经给小叔叔介绍了个对象,那位阿姨要求咱家建新房子,才会嫁给小叔叔对吗?” 看向徐海南的目光中多少有着不屑,得有多窝囊自私的男人,才会一言不发,任由母亲和小妹算计自己大哥。 徐海霞高耸的颧骨微微抖动,不耐烦敷衍道:“是啊,娶媳妇娶媳妇,男方要拿出诚意来才能娶到好媳妇,你是小孩子,还不懂。” 好媳妇?宝镜唇边荡起讥讽的笑,那位“小婶婶”进门后,表现可真是好极了! “哦,那未来的小婶婶说了,要三上三下的小楼了?” “那倒没有,只是我们三兄妹,三上山下的小楼,每人正好能分一间……” 宝镜一听,笑得意味深长,有意拖长了声音,娇娇嗔道: “不是未来小婶的意思,那就是小姑您的意思了?这么说,房子也不全是为了小叔结婚修的,按小姑的意思,三上三下的小楼以后是要爸爸、小叔和小姑您均分的……小叔要给爷爷奶奶养老,所以他那份由爷爷奶奶替给了,我们暂且不说。也不提出嫁女不能回来分娘家的财产的旧习俗了,那是封建残余嘛,那么问题来了,既是日后均分的房产,为何小姑姑您只出1000元,却要我爸爸妈妈出3000?!” 一屋子都呆呆的,想不到能从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如此条理清晰,丝丝入理的话。 还是徐海霞最先醒过神来,脸颊微红分辨道:“那怎么一样,我是妹妹,你爸爸是老大,按照旧例本来就要给你爷爷奶奶养老的,他多出一点很正常!” “哦——”宝镜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环视众人,看得她那老装病的偏心奶奶不自然将头瞥向一边,看得她那游手好闲的小叔拿眼睛当武器瞪她,最后又落回小姑身上: “小叔结婚要建新房子,姑姑您说他要给爷爷奶奶养老,所以他那份钱由爷爷奶奶代替给了;姑姑你说新房子要均分,可你是妹妹,我爸爸本该要给爷爷奶奶养老,要让着你和小叔,所以他应该多出点,结论就是同样只分一间房,小叔一分钱不用出,小姑你只要出1000,我爸爸得出3000对吗?明明很不公平的事,被小姑您巧嘴一番,倒好似我爸爸占了大便宜,是不是还要我爸爸感谢下小叔,替他赡养了爷爷奶奶?” 许多不平纷涌而来,宝镜不禁拔高了声音:“我爸爸每个月的工资都拿回了老家,小姑您说说,他去哪里变3000块出来,是偷还是抢?” “可以借……” “向谁借,向我外公外婆借?那小姑怎么不向小伟的爷爷奶奶借,小姑夫家也是县城人,家底不薄,这钱是能拿出来的。您也出3000块,就当孝顺爷爷奶奶,帮助小叔成家立业了!” 徐海霞脸颊抖动,气哼哼道:“你个小女娃懂什么?女人怎好用婆家的钱帮助娘家,说不出去都要被戳脊梁骨,小姑我是有心无力。” 宝镜呵呵轻笑: “那男人就能挖岳家的钱养弟弟?这又是哪里的规矩,不如我们问问四邻近亲!还是小姑您就想让我爸爸当个被人瞧不起的人,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吃软饭!” 一点点驳回,一点点扯下小姑徐徐海霞兄妹情深的虚假面皮,宝镜知道爸爸此时一定很难过。 她回头望向父母,爸爸眼眶发红,妈妈同样眼眶红红,却紧紧握着爸爸的手:是该狠狠心,一把敲醒执迷不悟的爸爸了,他所孝顺的母亲,疼爱的弟妹,何曾把他当做是可敬可亲的大哥了。 “小姑姑,您是想让您的大哥,我的父亲,背上吃软饭的名声吗?小叔,你真要逼着亲哥哥问岳父岳母拿钱,给你娶老婆?” 面对宝镜咄咄逼人的质疑,徐海霞和徐海南都无法回答。 屋里静的可闻针落,过了良久,徐奶奶顾不上装病,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够了!老大,你也不用指使个小丫头来气老娘,只问你一句,这钱,你是拿也还是不拿?” 徐海东要说话,李淑琴牢牢拉住他,强势直率的她看到丈夫被逼到这份上,也不禁声音哽咽,为其心疼:“妈,我们是真没有那么多钱……” 被宝镜驳得哑口无言的徐海霞闻言却眼睛一亮,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意急忙开口:“不,嫂子你误会了,其实不用向宝镜的外公外婆借钱,你和我哥也是拿得出这笔钱的!” 见小姑不怀好意总是偷偷瞥向自己,宝镜也有些心惊,小姑信誓旦旦肯定自家能拿得出3000块,难道是自己在农机厂外摆摊的事被她发现了?!——不,小姑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对劲,那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题外话------ 虽说点击收藏都在涨,宝渣十分怀疑真的有人在追文看书吗?挥动你们的手臂,让我看看你们在哪里啊,呜呜呜 第十五章 小姑作妖?(首推求收) 徐海霞不怀好意盯着宝镜,看着自己侄女的眼神好像看着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垂涎欲滴。 直到把宝镜看得心里发毛,徐海霞才扭头对她大哥笑了: “哥,咱老徐家不是有一面传家古镜吗,咱爸偏心,一早把那镜子给了你……前几天我和小伟他爸去省城,发现有贵人想收购古镜,我瞧着那要求那描述,和咱爸给你的那面很像,大哥,那贵人可是真大方来着,小小一面镜子,就给4000元,让小伟他爸帮你卖了,不仅建房子的钱有了,还剩下1000呢!” 徐海霞的话语中不仅饱含蛊惑,也有着嫉妒。从前想着不过是一面破镜子,哪曾想还能换这么多钱?她和男人在省城偶然撞见了这消息,急忙忙赶回家和老娘商量,两母女嘀咕了两天才找出一个现成的妙计。 什么?小姑姑真正的目的,是谋求太阴镜?宝镜的心忍不住狂跳,她想起了曾在太阴镜中窥视过的画面,那个坐着红旗轿车的女人,是不是小姑口中的“贵人”……上辈子,自己和父母回到老家,就去了村子里玩,没有直面现场,并不知小姑徐海霞还打过太阴镜的主意。 徐海霞说得理所当然,徐海东却一反隐忍的常态: “不行,那古镜不能卖,那是……” 徐海东的怒火毫不掩饰,徐海霞被他大动肝火的模样吓得后退两步,宝镜奶奶脸色难看极了:“海东,一面镜子而已,还不比你弟弟成家重要?你还把他当亲弟弟吗?” 徐海东双目赤红,宝镜整个人也在微微发抖,这让她忽略了徐奶奶语气中的古怪。 为什么?妹妹不知道那面古镜对自己有多重,母亲却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还要算计它?有那么一瞬间,徐海东也想不顾一切质问:您有把我当亲儿子吗! “够了!” 屋外,陡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喝斥。 门本人大力推开,扛着锄头的老人面色难看走进屋,正是宝镜的爷爷。 也不知道徐爷爷站在屋外听了多久,这位老人夹杂着满身寒气走进来,放下锄头抬手就给了徐海霞一巴掌。 “我徐老根就是这样教你的?徐海霞,你还要不要脸,你能嫁到城里,是你大哥给做的媒吧,你男人找工作,也是你大哥跑前跑后,现在你连一点脸面都不顾了。走走走,你赶紧回你婆家去,我徐老根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徐海东的怒火一下被熄灭了。 不管怎么说,是父母养大了他,不管怎么说,这家里,还是有人认可他的付出,会站在他的立场的。 “爸!” 瞧见三十几岁的儿子一脸委屈,徐爷爷也挺不自在,他把锄头重重往地上一放: “哼,老头子早就说过,不管那镜子是一毛不值的破烂,还是能卖几千块的古董,它就是老大海东的,你们要是想抢,除非老头子死了!” 徐爷爷的话,比宝镜的维护更有力,更是重重扇了奶奶和小姑的巴掌。徐海东的委屈烟消云散,就是李淑琴也破涕而笑:她就知道,在徐家,只有公爹是最公正的! 那一耳光,虽是打在女儿脸上,其实也是打在自己脸上。 徐奶奶这下真是气得心肝都在疼,仰头往后一栽:“哎呦呦,我嫁进老徐家几十年,什么苦没吃过,临进棺材了,还不给老婆子脸面……” 徐奶奶又是哭又是闹,爷爷大概也觉丢尽了脸面,将一屋子人都撵走。 “让你们娘自己歇歇!” 宝镜就这样被推了出来,她小姑捂着半张脸,也不知那些学来的厚脸皮神功,竟还有脸找大哥大嫂搭话。 不过一向疼爱她的大哥神色淡淡的,大嫂更是不拿正眼看她,徐海霞有些讪讪,不过她要是轻易放弃的性格,当年怎么会成功嫁到县里去? 徐海霞换了副面孔,把宝镜拉到了一边:“都是小姑姑不对,走,姑姑带你去服务店买糖吃。” 李淑琴暗暗骂了句不要脸,可当姑姑的要亲近侄女,她也不好说话,只盼着女儿不要被随便糊弄了去。 宝镜内里又不是真正的11岁,哪里看不出小姑是想套她话?不过正好,她也正想好好问问这个小姑,到底是谁想要买太阴镜,那人,很可能就是上辈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徐海霞领着宝镜到了村里的小服务店,她也不客气,胡乱指了一堆东西,足足花了几块钱,把小姑气得脸发绿,再买下去估摸着小姑就要翻脸,宝镜才略带遗憾停了下来。 “宝镜,下次姑姑带你去省城玩好不好?” 大冬天的,宝镜穿着妈妈亲手织的高领毛衣,细长的脖子只露出短短一截,隐约能看见一抹红线。 徐海霞知道,那面有人高价求购的铜镜,一定就挂在宝镜的脖子上。她的目光贪婪而直接,宝镜一个小丫头不是她对手,要不是担心真的被老父打死,徐海霞都想直接把镜子抢去。 宝镜嘴里包着糖块,漫不经心答道:“省城?我是很想去啊,一定很好玩吧,可是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徐海霞打量着刚才语出惊人的侄女,似乎也不是很聪明啊,也是,一直以来成绩也不怎么好,怎么可能一夜间变聪明了,刚才的话一定是嫂子教的! 想起省城那位贵人给出的价钱,徐海霞心中一片火热,忍不住“怜爱”摸了摸宝镜的头发:“不怕,小姑偷偷带你去。” 宝镜点点头,甜甜笑了:“谢谢姑姑!” 一个真蠢货,一个小狐狸,彼此都对姑侄间的深情满意极了。 走到家门口,徐海霞推了推她,“你先回去,姑姑再去服务店割点肉回来。” 小姑舍得割肉给自家吃?就算是算计宝贝的前期投资,也太不符合小姑的性格了。宝镜并没有进屋,反而悄悄跟了上去。 ——若前世的悲剧,有小姑从中作妖的缘故,自己就要亲手收拾了她! ------题外话------ 亲们,本书还是小幼苗,宝渣也是潇湘新人,现在很担心首推成绩啊……听说首推成绩不好,就没机会上架,恳求看文的各位读者大大看后随手加入书架,一定要收藏哇,藏着藏着,小幼苗就长大鸟~ 第十六章 偷情出轨,宝镜遇险(二更求收) 徐家村宝镜可熟悉了,加上她人小小的,往哪个墙边都能藏一下,走在前面的徐海霞也没发现宝镜跟踪。 不怪宝镜疑心,徐海霞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本身就很鬼祟。 南县本就与滇省相邻,徐家村也是群山环绕,大冬天的,徐海霞也不知道要干什么,竟悄悄往山里摸去。孤身一人跟着她进山?宝镜迟疑了下,对真相的苛求还是压过了对未知危机的恐惧。 所幸,一到山路,宝镜跟踪起来更容易了。 她可以缩在灌木丛或是树后,利用太阴镜偷偷观看。太阴镜能让宝镜看见张鹏体内的病气,也能让宝镜瞧见人体内的生气,反正循着那股气息,她就不会跟丢小姑。 这也是宝镜首次在野外使用太阴镜,和在县城里不同,通过太阴镜却看这山间的万物,那又是另一幅景象……若非身负重任,宝镜定要停留下来好好研究一番。 终于,走走停停的徐海霞停在了一片栗子林中。 “大生哥,大生哥!” 徐海霞冲着密林里小声呼喊,一个男人从树后走出来,宝镜躲在暗处,看清了那男人的脸,脑中“嗡嗡嗡”一片空白,如遭重击——年约三十的男人,看上去流里流气,长得有些俊俏,嘴边有个黑痣十分明显。 这张脸,虽不是原本预想中的小姑夫,却让宝镜过目难忘,此人正是那个她曾在镜中画里瞧见,上辈子在灯会上偷走太阴镜的小偷! 宝镜双目喷火,双手紧紧握拳。 不,我现在不能冲出去,那样不仅会打草惊蛇,荒郊野外,11岁的自己也斗不过两个成年人! 滔天怒火将宝镜的眸子熏染得赤红欲血,她冷眼看着自己的嫡亲小姑,一脸荡漾走向自己上辈子的仇人。 “大生哥,大冬天的让你呆在山上,有没有冻着?” 已有三十岁的徐海霞,望向男人的目光中荡漾着梦幻粉红,若宝镜真的只有十一岁一定会疑惑,可她用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哪里会不明白呢。 “大生哥”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好脸色,但要对徐海霞毫无姿色的脸装出深情款款,的确也挺考验演技。 “阿霞,为了我俩的未来,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对了,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海霞可看不出来她的大生哥说情话时有多痛苦,爱情使人盲目,她眼里只看得见情人的好。听得情人问起,徐海霞不禁将徐海东一家都骂了一遍: “大哥还说疼我,真疼我,还计较建房子谁出的多谁出的少吗?还教他女儿出来胡搅蛮缠,搞到老爷子回来了都没掰扯清!” 大生哥脸色微变,看着徐海霞的目光越发不耐烦了,“你大哥女儿?那古镜就是那小丫头带在身上吧,你连个丫头都斗不过,阿霞,你是不是后悔跟我了……” 宝镜听得真切,不禁暗暗呸了一声,果然是狗男女。 徐海霞急了,忙向情人表态:“大生哥,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虽然这次失败了,可我那侄女才十一岁,不行我们就把她骗到省城去,再哄她卖了古镜!” 大生挺满意,摸了摸徐海霞颧骨高耸的脸颊,笑得很温柔:“阿霞,有了那笔钱,我就能带你远走高飞了……” 徐海霞顺势一倒,娇嗔一声扑进大生怀里。 大冬天的,又是到处是刺儿的栗子林,两个狗男女也不讲究,情话浓浓几句,已经开始相互撕扯着衣服。 宝镜可没兴趣看活春宫,她怕瞎了自己纯洁的眼睛! 听得两人喘息渐渐粗重,宝镜蹑手蹑脚离开了。狗男女见面偷情的地点选的十分隐蔽,对于徐家村附近山头,她已是上辈子的记忆,宝镜心里存着事儿,憋着一口气沿着小路越走越远,也越来越慌。 冬日里,她出了满头汗。 左右张望,发现一条溪涧。80年代,落后的徐家村还没有工业污染,山里的溪水是能直接入肚的。 持续使用太阴镜跟踪偷听,此时的宝镜很疲惫,刚蹲下准备捧起水喝,只觉身后劲风一闪,一个冷硬的管状物已经抵在了后腰: “想要命,就不准动,也不要喊!” 冰冷无情的声音,比这天气还叫人发寒。尽管没有回头,拥有了太阴镜,她的五感都比常人敏锐,身后之人浑身戾气,手上一定沾染过人命! 太倒霉了吧?! 两世为人,宝镜都没遇到过这种被枪抵着腰的情况,一时僵手僵脚,根本不用演,说话就结结巴巴了:“好、好,我不动、肯定不动,别杀我。” 太阴传承里为何没有武技?自己重生回来第一件事为何不是学习搏击?此刻的宝镜后悔极了。 她以为自己表现的足够战战兢兢,殊不知身后的男人其实也心中诧异。若不是肩负重任,他怎会如此没有节操威胁一个小姑娘,可这丫头还未转身呢,竟给他一种平和可亲的信任感,真是怪异! 男人心中一凝,声音更冷了:“说,你是谁,是不是有人派你来的!” 宝镜渐渐冷静下来,闻言真想骂娘:妈蛋,你是猪吧,谁会派个小姑娘来杀你不曾! 冷静下来,宝镜也发现了不对劲,身后传来的血腥味太浓了,那歹人受了重伤?她微微扭头,拼命挤出笑脸:“这位叔叔,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家里有草药,能替你包扎哦!” 一声叔叔,叫得男人气血翻涌。 他正要抬头将宝镜打晕,却闷哼一声,捂着腹部缓缓倒下。晕过去前,男人冷冷丢下一句:“敢异动,必杀你……救我!” ——啥,他说啥?有求于人还这么酷帅狂霸拽? 宝镜忍不住慢慢回头,誓要好好看看这个厚脸皮悍匪。哪知,不过惊鸿一瞥,就叫她心跳加速! 第十七章 这个看脸的世界! 宝镜本是怒气满满扭头打量挟持她的悍匪,可是一扭头吧,满腔怒火便像三伏天里被浇下一盆冰水,哧哧哧哧,火气消融了大半——不是她忽然大度起来,而是那晕倒的悍匪,实在是宝镜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的极品美男。 不管承不承认,这个操蛋的世界是看脸的,美女往往持宠而娇,美男再混蛋,也总有女人不要命般往上扑。 宝镜算不上花痴,但美色当前,她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晕倒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昏迷中的仍然戾气不减,包裹在迷彩服下的身躯可以隐隐窥得精干有力的轮廓,宝镜用手比划了一下,男人虽然躺在地上蜷缩着,身高起码有一米八以上。 虽然人家昏迷了,宝镜的视线也只是飞快从从他脸上。多看一眼她心虚啊,这男人生得太好了。 不能仅用帅来形容,剑眉浓而上扬,鼻子挺直,刀削斧刻般的脸部轮廓,嘴唇生得美而多情,这样一个俊美的人物,偏偏又满身戾气,让人忍不住去遐想,当他睁开眼时,会是何等耀眼! “呸,长得帅就能欺负小孩子了?” 宝镜回过神来就忍不住踹了踹昏迷的男人,刚才抵在她后腰的,哪里是什么枪呀,分明是一块长石头。身上的迷彩服破破烂烂,腰上缠着一圈纱布,渗出一大片血迹。 男人脸色苍白,眉头紧皱似在忍耐剧痛,看来是腰间伤口崩裂了,失血过多导致了昏迷。 “不会是死了吧?” 见他胸膛没有起伏动静,宝镜忍不住用手搭上了他的脖颈。哪知还没摸到皮肤,她的小手就被人大力擒住。 “放开我……我不是要害你!” 宝镜差点没吓死,可男人好似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宝镜的挣扎让他更加痛苦,可他依旧牢牢擒住她的手腕,用尽了全身余力说道: “救我、任务……滇缅毒枭……完成任务。” 宝镜终于挣脱,不敢再呆下去,反身往回跑。在山道上跌跌撞撞跑了会儿,她才开始思考男人的话。 是悍匪?不,更像是军人气质。男人快死了还在强调什么任务,滇缅毒枭之类的词,该不会真是肩负重任的国家军人吧?宝镜有些迟疑,要是真是个打击毒贩的军人警察之类的,岂不是死的冤枉么。 不管了,反正那男人此时也没有杀她的能力,宝镜终是返回了小溪涧。 “遇见我,算你命大!” 被人威胁始终不是件开心的事,宝镜从太阴镜里取出来两颗月华珠时,真的很肉疼。这人运气的确很好,两颗月华珠本是她攒着要给爸爸的,现在只能先救人了。 捏开男人嘴巴,宝镜把两颗月华珠都给他服下。这么重的伤势,仅靠着月华珠当然不行,最重要是要止血消炎。依稀记得徐家在山腰处是有片玉米地的,爷爷为了防止野猪糟蹋玉米,还在那里修了间木头小屋。 宝镜咬牙扶起男人,一大一小两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慢慢在山间小道上前行。好不容易遥遥望见那记忆中的小屋时,男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若非宝镜事先喂下的两颗月华珠,男人绝对撑不到现在。 推开门,将男人放到小木床上后,宝镜已然筋疲力尽。 但她现在还不能休息,强迫自己爬起来,在不大的小屋里四处翻找,终于在一个小袋子里找到几块褐色像干姜的植物根茎。 “果然有这东西。” 宝镜大喜,南县毗邻滇省,自然也出产滇省闻名的中药田七,田七粉末可是止血的好药,徐家村家家户户都会备上。宝镜赶紧把男人腰间纱布猜掉,给他敷上了厚厚一层田七粉。 又煮了爷爷留在小屋的烧酒,给男人擦拭身上的其他伤口,做完这一切宝镜才真正松懈下来。 “希望你能活下来吧!” 不守妇道的小姑徐海霞也算无意间做了件好事,她给宝镜买了许多零食,糖块可是补充体力的好东西,宝镜把所有零食都留在了小屋内,一来是救人,二来,80年的零食真没有什么好吃的啊。 轻轻带上门时,疲惫不堪的宝镜没发现,本该昏迷的男人睁开了锐利如鹰的双眸—— …… “你这熊孩子,跑哪里玩儿去了?担心死你妈了!” 眼看着都要吃午饭了,宝镜还没回来,李淑琴都快要扯着先回家的徐海霞衣领讨要女儿了。两姑嫂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就连徐海东也用不善的眼神看待妹妹,宝镜终于回来,徐海霞先炸了: “不是早让你回家了吗?你妈还以为我把你卖给了人贩子,这倒霉丫头!” 小姑和她大生哥在栗子林里滚了半天,此时依旧眉梢带春,宝镜忍着恶心,笑着问她姑:“小姑,你买的肉呢?” 徐海霞立刻不自然起来,哼哼两句,众人也忘了追究宝镜的去向。 吃午饭时,小姑夫骑车带着表弟邹晓伟来了。 瞧着小姑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吃饭,宝镜都得给徐海霞强大的心理跪了。不过小姑夫那样,虽然帮着小姑算计自家,可还不知道老婆给他带绿帽子的事儿吧?想到小姑伙同他人要诓骗自己去省城,宝镜心生一计。 先收拾小姑,再搞定她那个奸夫,顺着奸夫挖出上辈子买太阴镜的凶手自然更好,一时宝镜只觉得心中阴郁散去大半,真是吃啥啥香! 照例,宝镜家三口是要在老家住一晚的。 虽然白日里闹得很不开心,看在爷爷面上,徐海东也没提回城里,一家三口在老家住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宝镜借口锻炼身体,早早出门往徐家的玉米地而去。 推开门,木屋里冷冷清清,似乎昨日的一切只是她白日做梦的臆想,留下的零食未被带走,那受伤的男人也不见了。 “什么人啊,面对救命恩人都不说声谢谢?” 宝镜嘀咕,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来回扫视,陡然一亮。嘻,少了两颗水果糖,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题外话------ 文会越来越精彩,宝渣写的用心,希望各位看官随手把文加入书架,收藏啦收藏啦收藏啦,拜谢(*^__^*) 第十八章 前世养父,今生堂叔 既然能独自离去,想来伤势也无大碍了吧? 不管怎么说,做好事还是能带来心灵愉悦的,昨天没时间好好体会,宝镜这时干脆将太阴镜祭出,仔细体会着冬日山岚的韵味。 植物成长需要阳光,太阴镜凝练出的是月光精华,古人认为太阳为正,太阴是负,太阳和月亮合称“阴阳”,可现代天文研究却表明,月光仍然是太阳光,是阳光照到月球上,又反射到地球。 凝练月光的太阴镜,与吸收阳光的绿色植物总有着亲密的联系,当唤出太阴镜时,再看这冬日群山,宝镜神清气爽。 “果然没看错,的确是有光点与众不同。” 昨日在跟踪小姑时,宝镜就发现了能在太阴镜中看见某些特殊光点,当时没有细究,现在,她又看见了。 沿着光点找去,宝镜在山坳的东坡发现一片野生田七。 “太阴镜还能找到野生药材?” 蜀中境内可不产人参,就是长白山野参,在80年也卖不上价钱,只有公家会收购。田七虽也不便宜,宝镜还真瞧不上这点幸苦钱。 留了个记号,她准备让爷爷有空来挖。 不过,太阴镜的功效这么特别,难道真要自己往医生靠拢?用以遍地,名师难求,宝镜对医术半点不懂,只能靠日后的机缘了。 下山时,宝镜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带着几分忐忑,她小心靠上前,迟疑着喊了声“海昌叔”。 徐海昌穿着洗得褪色的蓝色棉衣,衣肘处还打了两个硕大的补丁,他明明比爸爸还年轻两岁,看起来却有四十左右,脸庞黝黑,额头上有深深的沟壑,可见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徐海昌凝神看了会儿,才老实巴交笑了:“是宝镜啊?这都成大姑娘了,叔差点没认出来,是跟着你爸妈回来的?正好,我在山上捉了只野兔子,晌午来叔家吃兔子肉。” 海昌叔提着的野兔子拢共没几两肉,他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却大方的人。徐家村不富裕,海昌叔家更不富裕,可是上辈子,在父母相继去世,外公家也陷入危机后,奶奶不愿意再供自己读书,是这个老实巴交的隔房堂叔站了出来,把自己揽到了他家户口本儿上。 那年,自己十五岁,考上了省城的重点高中。可不是当地户口,在学费以外还需交一大笔钱,是海昌叔二话不说背着一床被子离乡打工。开学前,一叠粘着黑灰的钱寄了回来,自己如愿坐在了省城高中的教室中……直到第二年发生意外堂叔落得终生残疾,才知道那钱,竟是海昌叔在黑煤矿里做苦力赚的! 前世的养父,今生的隔房堂叔——宝镜怕吓着对前世一无所知的老实堂叔,把眼泪拼命眨巴回去,“恩,我回去就告诉爸爸。” 徐海昌也只是憨笑,让他哄小姑娘是不会的,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宝镜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宁。 “一定要叫你爸妈来吃饭啊,宝镜。” 在家门口分别,徐海昌还扬了扬手里瘦巴巴的兔子。见宝镜笑着点头,他心中的紧张感丝毫未减:海东哥是读过叔的城里人,他闺女也老斯文了,和乡下的脏丫头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搞得他老紧张了。 上辈子,堂叔对她的恩重如山,今生,宝镜还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感,还没想到要如何面对,却已然在山脚偶遇。 堂叔家的经济条件很差,小堂妹现在都八岁了,还没上小学,留在家里干农活……如此差的境况,宝镜想,自己不能再视若不见了。 中午,徐家三口人来到堂叔家。 不用宝镜提醒,李淑琴就在服务店割了两斤猪头,徐海东还卖了两瓶白酒。 堂叔家已经飘出了阵阵菜香。 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从院子里窜出来,差点把宝镜撞倒。 “小花,你怎么不叫人?” 海昌叔见女儿横冲直撞,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宝镜定眼一看,那留着鼻涕的小丫头可不就是她的堂妹徐宝珠吗?哦,现在小堂妹还没上学,还没取大名,徐家人都叫她小花。 “徐小花,你不记得姐姐了?”宝镜一把拉住她,揪了揪她的小辫子。 小丫头吸吸鼻涕,一双大眼睛在脏兮兮的小脸上乱转,见宝镜空着手,心中很失望,“宝镜姐姐,你没给小花带好吃的?” 宝镜逗足了小丫头,才从兜里掏出水果糖。 小花一下子高兴起来,紧紧牵住了宝镜的手。徐海昌在旁边挺担忧,生怕女儿张兮兮惹人嫌。他也是没办法,妻子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他爹妈也不在了,又没个兄弟帮衬,地里的活儿都要自己一人操持,哪里顾得上女儿的个人卫生? 幸而,海东哥家的宝镜,笑嘻嘻牵了女儿的手,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 屋里,旧方桌上已是摆好了饭菜。 土豆焖野兔,小葱炒鸡蛋,一盘炒青菜,一大碗萝卜汤,三碗白米饭,这就是堂叔家待客的饭菜。婶婶怯生生躲在厨房,接了李淑琴递给她的两斤肉,呐呐无言,只是脸都红了。 堂叔更是急的连摆手,“海东哥,是我请你吃饭,现在又让你破费怎么行,小花她妈,肉不能要,不能要。” 徐海东拍了拍他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兄弟的,就坐下喝酒!” 宝镜一家三口是坐下了,小花和婶婶却躲在厨房端着碗只吃饭。宝镜走过去一看,两人碗里的饭并不是白米饭,而是苞谷饭,就是玉米捣碎了蒸熟,后世偶尔吃那是情调,顿顿吃,玉米粒可噎人了……她不禁抬头唤了声“爸爸”,不知为何眼泪再也忍不住。 徐海东过来一看,哪里还不明白? 他沉默了很久,才对徐海昌道:“海昌,你日子过得太艰难了,当哥的帮不了太多,等过完年你就进城来,不管是烧锅炉还是扫大街,总是能赚些钱……弟妹的病得去大医院看看,你家小花,也到了读书的年纪!” 噗通一声,老实巴交的徐海昌不知该如何感谢堂哥,竟一下跪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 首富?未来的!(首推求收) 从堂叔家离开后,不仅宝镜心里不好受,就是李淑琴也眼眶微红。物资匮乏的80年,徐家村还没实现包产到户,在李淑琴看来家里只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吃饭,已然是过的十分拮据。 可在徐家村,她们一家三口过的日子却是让人羡慕的幸福好日子。 “唉,都是一个姓的兄弟,不是我说,海昌可比海南踏实多了。咱家不过是偶尔记得他家,海昌却每年都要给咱提一桶菜籽油来。” 听见妻子感叹,徐海东重重点了点头。 宝镜其实早有打算,只是没找到机会私下和堂叔讲。堂叔又老实巴交的,冒然让他改变生活环境恐怕也不适应,正巧爸爸想安排堂叔进城,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一家三口要回城时,徐奶奶避开众人,悄悄把徐海东拉倒一旁:“你爸是好面子,海东,你可就一个弟弟,他的终身大事要放上心啊,修房的事儿……” 徐奶奶偏心偏得明目张胆,她放软了态度软语央求,搞得徐海东心里也不好受。 李淑琴一口气憋着,回到家就和徐海东大吵了一架。 宝镜见爸爸被批评的耷松着脑袋,也觉得该让妈妈治治她爸愚孝的毛病,她也就悄悄溜了。 事情其实也不难解决。 蹦跶最欢的人的是小姑徐海霞,若不是她怂恿,徐奶奶一个住在乡下的农妇,哪里会想到修小楼?再说了,小姑介绍那姑娘,在县招待所是出了名作风不正,上辈子嫁到了徐家后七个月“早产”生下个儿子,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妈,徐奶奶差点提刀砍死了小儿媳。 釜底抽薪是解决小姑,治标是解决上辈子的小婶……两个主意都棒棒哒,宝镜很满意。 “小镜,过来。” 隔壁,张鹏探出了脑袋。 等宝镜走近了,这小子贼眉鼠眼四处张望,压低了声音道:“我老叔说要见见你,走,跟我出去。” 腊月二十九了,张卫华还躲在外面。 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张卫华最风光的两年,个人资产在南县绝对能算首富。现如今,这个未来的首富借宿在朋友家,穿着皮夹克,裤子是喇叭裤,手里夹着一只烟没有点燃。 宝镜瞧见这位未来县城首富时,他正在向几个朋友炫耀手里的外文香烟,“知道这叫啥不?旺宝路,外国人才抽得,只有香港那边能买到……” 宝镜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Marlboro,的确是很有名的外烟,80年能在大陆买到的都是走私货,不过译名万宝路,而非张卫华说的“旺宝路”。 宝镜一笑,把张卫华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十一岁的小姑娘还有着婴儿肥,和他那傻侄儿并肩站着,却让人不可忽视。莫名的,正吹着牛的张卫华有些讪讪,轰走了几个从前的兄弟,才走过来。 “老叔!” “张叔叔。” 张卫华把烟夹到了耳朵上,冲着张鹏点头,又打量宝镜,“你是海东大哥的女儿宝镜把,听说是你带着张鹏做生意,小小年纪,还真有出息。” 宝镜腼腆一笑,“我和大鹏哥胡闹呢,卫华叔做的才是大生意。” 宝镜随口拍的马屁,张卫华不置可否,而是很正经问道,“张鹏说你们俩想和我做生意,你们有多大的本钱?” 宝镜不答反问道,“在回答您的问题前,我可以问问,卫华叔打算多久离开南县吗?” “这很重要?大概得过了元宵节吧。” 宝镜心中大松,“那我和大鹏哥加起来,有一千的本钱。” 张卫华听得发乐,“一千就一千吧,我刚去南方时,身上还没有这么多钱。你们想进什么货,我只收本钱,把货打包上火车顺路就给你们发回来了。” 80年什么最好卖?应该说,在80年,就没有不好卖的东西。虽然大部分人仅能吃饱肚子,还是有人愿意勒紧裤袋挤出钱来享受物质。 “衣服好卖,要分尺码,卖不出去的还要压货,我俩都要读书,可没人有空去租店面……就帮我们进点电子表,蛤蟆镜之类的小东西,卫华叔你觉得行吗?” 宝镜迟疑着,对于做生意,她不过靠着先知先觉,纸上得来终觉浅,并不是很自信。 但她的点子却得到了张卫华的赞同,“蛤蟆镜我不知道,电子表肯定是很好卖的,计算器你们要吗?” 宝镜也不解释,就在今年,电视里会播出一部美国电视剧,一时全国赶时髦的年轻人都以拥有一副蛤蟆镜为荣。 见宝镜信心满满,张卫华也不多说,尽管他侄子也要投500元本钱,做生意嘛,要是没有吃过亏,永远是不会进步的。 兜里有钱,张卫华十分大方,叫了几个在县里混的兄弟,带上宝镜和张鹏,一行人浩浩荡荡跑去老农家吃羊肉。 早就宰好的南县山羊,一只足有五六十斤,老农收了张卫华的钱十分尽心,院子里搭了临时灶台,一口大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奶白的羊肉汤里一块块肉都切得有婴儿拳头大,谁肚子里不缺油水啊,连宝镜都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兄弟们,都坐下,我来给大家介绍下,这个呢,是我哥的儿子叫张鹏,另一个小妹子可不得了,她可是南县联考的第一名……别看这俩家伙年龄不大,如今也要学我张卫华折腾着做生意,在南县地界,哥几个都是街面说得上话的人物,可要替我照顾好两个晚辈!” 张卫华交友遍南县,他本人不受束缚,教的朋友也三教九流,今天来的人里有县派出所的,也有街面上的大混混。 张鹏还迷糊,宝镜可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张鹏招呼了一圈儿“叔叔好”,甜美的笑容,诚恳的态度,收到赞扬无数。 张鹏他叔可太给力了,拉着竹马做生意果然是对的,这不,多好的靠山啊! “卫华哥,我这下信了,小姑娘不愧是优等生啊,脑袋瓜子没得说。”混混李三,一边往嘴里塞着羊肉,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张卫华也很得意,虽然侄子不算出彩,可自己带来的这丫头真是会来事儿,他也是去南边见过世面的人了,还没见过类似宝镜的小妖孽,对,就是小妖孽。 明天就是腊月三十了,自己要不要也弄条羊腿回家过年?小妖孽徐宝镜埋首奋斗着碗中羊肉,和未来首富搭上了线,提前享受下也没啥吧? 可爸妈那里不知要如何解释,唉,多好的主意呀,只得作罢! ------题外话------ 首推最后俩小时了,希望喜欢这本异能文的亲们能将本书加入书架,你的每一个收藏,都决定了“宝镜”的命运,还有许多的精彩,许多美男,许多高潮在后面哇,一定要让宝渣把这些呈现给大家,鞠躬(*^__^*) 第二十章 初一,省城行 腊月三十,除旧迎新的日子。旧的一年走到了尽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便是新岁。 今年除夕又过得特别热闹,张卫华神通广大从南边弄回一台彩电,近邻比远亲香,张家两兄弟便诚邀宝镜一家一起守岁。徐海东正是不被妻女待见的时候,欣然同意。 张家的房子可比宝镜家宽敞多了,当初分房子时张卫华已经有了辞职的心思,他的份额便和他大哥分到了一起,张家的格局便是小小的三室一厅。 大圆桌上,摆着五香瓜子儿,豆腐香干,大米炒的爆米花,果盘里装着橘子、苹果、香蕉,就算是过年,也是很高的规格了。 李淑琴提着自己包的芹菜大饺子,递给张鹏他妈,除了饺子,还有一包牛肉干,这可是有钱难买的好东西,算是供销社发给员工的新年福利。 “小镜,和张鹏看电视去,臭小子都霸占了电视机一整天了!” 80年,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许多宝镜记忆中的经典都还没出现,没有《西游记》,没有《新白娘子传奇》,没有《射雕英雄传》……但彩色的影像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仍让张鹏移不开眼。 宝镜坐在他身边时,张鹏意犹未尽,恋恋不舍问宝镜想看什么。 “不看,以后戴个眼镜多难看。” 说着,又拉张鹏起来做眼保健操,做完操他电视瘾也散了些,从房间角落搬出一堆炮仗,“走,放炮去!” 这是宝镜从前最爱的节目,伙同单位楼的小伙伴们拿着炮仗往街上行人的脚下扔,在行人的骂声中笑嘻嘻跑开。每个小孩子都喜欢除夕夜,上辈子的宝镜也不例外。 “老叔带你俩出去玩。” 屋子里,张卫华也坐立不安,今天张奶奶虽然也叫他败家子,可小儿子给家里买回了大彩电,整栋单位楼的邻居都在恭维她。小儿子辞职时她担心他没钱吃饭,赚钱了,又操心怎么还不娶媳妇儿……在南县也有几分名号的张卫华面对老娘的念叨无能为力,抓住侄子和宝镜当借口,赶紧溜了。 “小镜,明天卫华叔要去省城办事儿,带你和张鹏去玩玩?” 张卫华扔了个炮仗吓得街上的大姑娘拿眼睛横他,一边问着两小,在他想来小孩子就该见见世面才好。 张鹏傻呵呵直乐,能去省城他期待极了。 宝镜本能的抗拒省城,可转念一想,上辈子的悲剧真要让它变成今生的心魔?不行,就得去面对,省城是早晚都要去的! “我爸妈会答应吗?” 张卫华都忍不住笑了,“别让叔小瞧你呀。” 多好的眼力劲儿呀,能在他几个三教九流的朋友中游刃有余,还摆不平老实的海东哥夫妻?说起来海东哥两口子才是可怜,大概两家几辈子的福气都落宝镜丫头身上了,小小个人儿,贼精明! 话说到这份儿上,宝镜也不好意再推辞。 夜半烟火四起,宝镜忍不住将太阴镜唤出,在这份只有她才能看见的流光溢彩中,新年到了。 说服父母并不难,两口子都对宝镜很溺爱,更别提女儿现在努力懂事,加上有大人带着,更不用担心。 “去省城好好玩儿,过了寒假可就小学最后一期了,到时候就要收心学习!” 徐海东送了妻子毛呢大衣,宝镜的新衣裳一直等到大年初一早上才给她穿上。嫩黄色的太空棉衣服,红色的小皮靴子,衬得宝镜一团孩气,脸蛋白里透红想叫人掐一把。 李淑琴还死活要给她扎俩小辫子,宝镜好不容易才挣脱妈妈的审美,自己扎了个马尾出门。 “嘟嘟——” 张卫华不知道哪儿借来了一辆东风汽车,让宝镜和张鹏挤在了副驾驶位。80年,整个南县都很难见到小汽车,能借辆东风大汽车都是张卫华才有的本事,可想而知张鹏得有多兴奋。 “等我长大了,我们赚的钱能买俩这车吗,小镜子?” 宝镜斜斜瞅他一眼,也不打击张鹏,反正等他们长大后,那满街跑的各种豪车会让张鹏自打嘴巴子的——别的富二代都开玛莎拉蒂,开兰博基尼,张鹏的梦想是东风汽车,哈哈哈哈! 80年的省城还不如后世的三线城市繁华,若和如今的南县比,那又是让人目不暇接的。张卫华将车稳稳停下,下了车宝镜也愣了。 张鹏嚷嚷,“老叔,大年初一,你开了这么远车,就带我们来买笔?” 不,这里并不仅仅是卖笔墨纸砚的地方!宝镜思绪遥飞,张卫华已然拍了侄子的脑袋; “臭小子。你老叔看着像初一来买笔的文化人吗?走,跟老叔进去,也见见世面!” 一整条小巷,都是卖纸笔砚台的店铺,在大家都追捧钢笔的80年,大年初一这些卖毛笔卖宣纸的店铺简直是门口罗雀。 可宝镜知道,它们并不是靠卖纸笔为生。 张卫华带着两人挤进一家铺子里,店里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陈纸旧墨的老味道。张卫华不以为意,对着个在柜台上打瞌睡的糟老头儿陪着笑,“祁老,我定的那东西,可是有货了?” ------题外话------ 啦啦啦,发现有个很爱出现吆喝的妹纸“痴柔情”,谢谢,么么哒!还发现有个默默潜水的读者“qianer112”送了朵花花给宝渣,也么么哒~是我在潇湘收到的第一朵花呢!PS:明天有两更! 第二十一章 玉璧无暇(第一更) “祁老,我定的那东西,可是有货了?” 打瞌睡的老头儿一下被惊醒了,揉了揉浑浊的眼睛,过了会儿仿佛才认出眼前的张卫华。 “是你啊,这两个是?” “呵呵,是我侄儿侄女,大年初一,我带他们来见见世面!” 张卫华向祁老陪着笑脸,隐隐明白了其打算的宝镜也难忍好奇,竖着手保证,“祁爷爷,我们保证只看,不会乱动您的东西呢。” 或许是祁老大年初一想讨个好彩头,或许是宝镜看起来挺乖巧,张鹏又傻乎乎的,老人家还真同意了张卫华的要求。 “行吧,不过你要嘱咐两个小朋友,出去后不要乱说!” 祁老把三人带往后院,张鹏都被这紧张郑重的气氛吓着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问宝镜咱不是在搞地下党接头吧,又恐叫外人看了笑话,心里七上八下的。 乱糟糟的铺子后,是个别有洞天的小院子。 圆拱门,青石砌成的多宝阁,上面摆着几个灰扑扑的罐子,一支细颈美人瓶里插着一朵孤零零的水仙。院子里一株香樟树大的要两人合抱,砌花坛的砖上有若隐若现的浮雕。 到处都是老旧的气息,一砖一瓦里都含着故事。 宝镜为岁月的沉淀而着迷,志不在此的张卫华只想快点拿到他的货,而张鹏真的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欣赏这种含蓄的美? 宝镜在打量院子,祁老也在悄悄打量她。 老人家带三人到了个堂厅,太师椅和青瓷盖碗茶,稍后从屋内取出一藤木箱子。 “你要的货。” 张卫华心情激动,正要上前开箱,宝镜却拉住了他:“卫华叔,在主人家的地盘,得让祁爷爷开箱子才好吧?” 宝镜年纪虽不大,行事却有章法,张卫华立刻迟疑了。 祁老冷笑,却不是因为宝镜的提醒,而是张卫华的冒失:“就你这样的性格,以后不跌个大跟头,大概是不会接受教训。小姑娘,你给你叔讲讲,你为啥不要他开箱?” 张卫华和张鹏都好奇地盯着宝镜,她没想到祁老说话如此直接,只得讪讪道:“我听外公讲过,这是古玩界的规矩。”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没错,张卫华带着宝镜两人来的地方,表面上看是卖毛笔砚台的,其实是省城存在已久的古玩街,十年动乱时破四旧,全国古董文物市场都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而今,改革刚刚开始,这些古玩老店也遮遮掩掩又开张了。 “家学渊源呀你这是,我看你不是他亲侄女,那边的小子才是他亲侄儿对不?” 祁老摇头晃脑,将张卫华说得挺不自在。 “宝镜,这是啥规矩?” 宝镜自然要化解尴尬气氛,“我听外公说过,容易损坏的古董像瓷器,玉器,珠宝等物,既不会手递给手传看,玩主将之取出时,更要放在固定位置,并第一时间证明它的完好性。” 其实不是外公告诉她的,后世的全民收藏热潮,电视节目,出版物,整天都在鼓吹古董收藏,宝镜少不得也学到了些常识。她那时是梦想过或许自己也能捡个大漏,一扫颓气,可惜学费是交了不少,至死也没能淘到过真品。 听了宝镜的解释,张卫华恍然大悟,祁老则目露欣赏。 “没错,古物娇贵,若出了点岔子,谁能负责?还是让我这遭老头子来开箱吧!” 祁老说着,亲手将藤木箱打开。 厚厚的一层黑绒布上,放着两块拳头大小的玉璧。比白瓷更添贵气,比宝石多了内敛温润,两枚玉璧皆由白玉雕成,搁在黑绸布上,真是浑然天成,美得毫无瑕疵! 张卫华挺激动,“可算是找到了,祁老您可帮了我大忙!” 张卫华在南方结识个一位颇有权势的大人物,正是靠着那人提携,他才能在短短的一年里起步,不久后便是大人物母亲的寿辰,张卫华特意委托了祁老寻来这样的珍宝,就是为了送礼! “仔细看看,货要是离开了老头子的店,那可就不负责了。” 祁老递给张卫华一个放大镜,张卫华想了想,却转手递给了宝镜。 宝镜吓了一跳,张卫华却面露恳求之色,“大侄女,老叔对这玩意儿可是一点都不懂,你给我瞧瞧,放心大胆的瞧,算老叔欠你一个人情!” 未来首富的人情?那的确是值得冒险的,再说珍宝在前,宝镜的心本就蠢蠢欲动。 她接过放大镜低头看了起来,一直不敢说话的张鹏放缓了呼吸,生怕打搅了宝镜。 两枚玉璧看起来像是一对,雕刻风格细腻写意,一枚上雕着“二郎救母”,另一枚则是“麻姑献寿”,亏得宝镜有些底子,否则第一步就要丢个大脸。 “是羊脂白玉!” 在放大镜下,玉璧仍旧毫无瑕疵,宝镜不禁低呼出声。 再过一些年,羊脂白玉早已真品难求,市场上更是论克来卖,如此两块同样大小的羊脂白玉壁,主题明确、风格相同,算是难得一遇的玉器珍品了! 张卫华大喜,“是真的羊脂白玉吗?那我就付钱了。” 祁老眼底却闪过一抹失望,宝镜恰好捕捉到了,不由沉思起来。 自从太阴镜认主后,她的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对植物亲近,对玉石这样的天地灵物更是敏感,若玉璧有假,她应该很排斥才对……可祁老眼中的失望,又是为何?! ------题外话------ 走过路过的童鞋,要顺手收藏哇,能不能过VIP审核,这书能不能上架,就全看你们的支持了~ 第二十二章 何谓真假 (第二更) 见张卫华兴奋得拿出钱来要付款,宝镜不由急了:“卫华叔稍等,让我再看看。” 祁老也不急,张卫华只得厚着脸皮把钱暂时捏着。 表面上在使用放大镜,其实宝镜已经唤出了“太阴镜”以辨真假。在场之人无法看到太阴镜,只能瞧见随着时间流逝,宝镜秀气的眉头渐渐皱起。 是拿不准了? 不仅是张卫华担心,祁老也在关注。 宝镜皱眉并不是因为拿不准,反而正是拿准了: 在太阴镜下,两枚羊脂玉璧仍然毫无破绽,当然,以“月神之眼”来看凡世之物,多多少少是有些瑕疵的。肉眼不可见的些许灰絮就在玉心深处,这并不影响羊脂玉的价值,也不会是祁老失望的缘由! 那会是什么? 宝镜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让张鹏有些心烦意乱。自打宝镜给他补课让他一举夺得班上第五名,俩人又合伙赚到了大人都无法赚到的钱,在张鹏心目中宝镜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了。 这世上还有事情能难倒她吗?张鹏心里十分不痛快,不自觉为宝镜深深担忧。 在赌石界,向来有“神仙难断寸玉”的说法,实际上在古玩界玉器也是最难断代的。只有高明的收藏夹才能通过不同的雕刻风格,每个朝代特有的印记,以及玉沁的颜色等等来综合判断,两枚玉璧只有肉眼难见的灰絮,并无玉沁,可见这么多年来它们在藏家手中辗转保存,并非陪葬出土之物。 宝镜自己也挺忧愁,她靠着半吊子水平,能辨明真假就不错了,从雕刻风格上断代,她可不会! 张卫华期冀的目光让宝镜心绪微乱,她不由胡思乱想:要是如在太阴镜中看见前世画面般,也能看见两枚玉璧制造时的情景,一切不就迎仍而解了吗? 真是痴心妄想吧,宝镜正暗暗唾弃自己的贪心,谁知,让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太阴镜发出柔和的白光,半透明的镜面如水波裂开,画面流转,镜中出现了一个老人……天啊,那是比现在稍显得年轻的祁老,只见他慌乱将两枚玉璧藏在了木箱夹层中,一群年轻人就冲进来,在屋子里四处打砸。 宝镜又凝神细看,太阴中的画面已经变了,时光在倒流,不停往前追溯着玉璧的来历。此枚“麻姑献寿”的羊脂白玉壁,民国时曾被一戏曲大家收藏,清代是官宦人家的私藏,再往前,明代时是某位闺中小姐的嫁妆。 再继续,便是玉璧的源头。 从和田运到杭州的玉石籽料,用解玉砂细细研磨了十天半月,方剥去了不起眼的外皮。拳头大小的玉料在匠人的巧手下一点点蜕变,惟妙惟肖的麻姑,栩栩如生的寿桃,凝聚了匠人心血,整枚玉璧所蕴含的浓浓祝福情谊…… “真美!” 宝镜心驰目眩,不仅为玉璧的美,更为其在历史长河中蕴含的悲欢离合,这就是古玩的魅力啊,她何等有幸,竟然拥有了神奇的太阴镜,竟然能窥见那些无人所知的历史沉淀! 收回心神,宝镜又看向“二郎救母”的玉璧,太阴镜给出的画面,十分出乎宝镜意料……怪不得祁老神色有异! 连续使用太阴镜,让宝镜心神俱疲,现在就算是再有一件珍品摆在面前,宝镜也无力使用太阴镜了。 拭去额头的汗迹,宝镜的态度很肯定:“祁爷爷,这枚麻姑献寿的羊脂玉璧,应该是明初之物吧?” 祁老倒是真的惊讶了,能认出真玉不难,见惯了好东西的小姑娘,可以解释为家学渊源,为玉器断代可就十分不容易了。 “你说的没错,那另一枚二郎救母的玉璧呢?” 见祁老认可宝镜的判断,张卫华十分激动,张鹏更是差点没忍住要为宝镜鼓掌了。 宝镜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扭头问张卫华,“卫华叔,你买两枚玉璧,一共多少钱?” 张卫华看了看祁老,见他老人家不反对,冲宝镜竖起了一只手,五指大张:“5000元,这和玉璧真假有关吗?” 80年,张卫华就能拿出5000元买玉了,不愧是未来首富,有钱就是任性! 这下,换宝镜不回答他的问题了,“祁爷爷,5000块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是很大一笔钱,但能买到这样两枚有故事的玉器珍品,已经是物超所值了吧!我们又何必去深究其中的隐情呢,您说对吗?” 短暂的沉默后,祁老哈哈大笑: “小丫头,你很对老人家的胃口!你说的不错,何为真,何为假,两枚玉璧珠联璧合,是匠师的心血,也是藏家的心头肉,送来送礼,是对收礼人美好的祝福。” 一直没说过话的张鹏急了,“那另一枚二郎救母,真是假的吗?” 宝镜笑而不答,反倒是祁老十分豁达,给三人重新往茶杯里蓄满水:“说起来,就是一段老故事了……” ------题外话------ 第二更送上!老调重弹,看文不要忘记收藏!“bb5886”童鞋向本书投了5热度的评价票,“孤鸿颜”妹纸则又向本书送了5朵花花,么么哒两位(PS:我看了看,还有打赏,钻石还没有人抢占第一次?那就厚脸皮也求求吧,不要揍我,遁走~) 第二十三章 老店,枯木逢春? 古玩界并不缺故事,许多藏家卖主为了增加古玩的身价,还会牵强附会给藏品编造一个不俗的来历。 氤氲的茶雾中,祁老给三人讲了个不算特别离奇,甚至有些平淡的故事: 四十多年前,省城有一家老字号古玩店叫玲珑珍宝轩,在业界也颇有名望。老板不缺钱财,年近六十只有一件憾事,缺个继承祖业的儿子。 老板夫妻只有一个独养女儿,娇宠着长到十八岁,生得如花貌美又上过洋女学,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大小姐本该嫁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因不忍父母为继承人忧愁,便决定要找个上门女婿。 她找上了玲珑珍宝轩里的一个自卖自身的小伙计,小伙子无父无母,从小就是吃着大小姐家的饭长大,自然不会拒绝大小姐,两人便拜堂成了夫妻。 没两年战火燃起,老板夫妻也渐渐年迈,大小姐便做主歇了玲珑珍宝阁,一家人商量着,将大部分资产都捐献给了抗日军队,大小姐只留下了一枚她极为喜欢的羊脂玉璧。 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没有负心背叛,也没有复仇桥段,烽火四起的年代,这的确是四处都在发生的平常故事。 然而,就是情窦未开的张鹏,都听出了他意,“大小姐留下的玉璧,就是老叔买的这个?后来呢,大小姐和小伙计他们过得好吗?” “去去去,小孩子别乱打听。”张卫华才不会承认自己也好奇极了,因为这家伪装成笔墨铺子,名字就叫玲珑书铺。 宝镜却心中了然,若说祁老就是当年的小伙计,那被大小姐留下的羊脂玉璧,就是那枚“麻姑献寿”了! 张鹏瞪圆了眼睛,一脸求知若渴,祁老不由会心一笑。故事中的小伙计,就是在这样的年纪到了玲珑珍宝轩,而小伙计记忆中的大小姐,似乎和宝镜一样,恬淡内敛,又有寻常男儿不能比拟的勃勃英气。 “小伙计得大小姐垂爱,又喜又卑,与他而言,大小姐就是枝头凤凰高不可攀,他就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又岂敢多做他想?婚后,他还是玲珑珍宝轩里兢兢业业的小伙计,终其一生,他都不敢觊觎更多。 一晃多年,岳父岳母逝去多年,大小姐也衰老生病,临终前将自己珍爱的羊脂玉璧放在了小伙计手心:待我逝后,你将它配成一对吧,人有情,玉也是有灵的,孤单单一枚,终难成璧。 小伙计恍然大悟,他胆小懦弱了一生,也蹉跎了一生,竟猜错了大小姐的心意!岁月如水,往事难追,他用尽全部积蓄寻到一块羊脂玉料,临老了才学习玉雕,花费了五年时间,终于雕成了另一枚足以匹配的玉璧。” 听完,粗心的张卫华都静默无声,一时再去看那黑绸布上两枚玉璧,竟再也无法如之前般将它们看做是金钱能购买的礼物。 宝镜更是喃喃自语,“莫怪乎,世上的有情人,又被称作是璧人。” 没错,她在太阴镜中,看见了“麻姑献寿”的传承,再去看“二郎救母”,却是由年轻些的祁老亲手雕刻! 懵懂的张鹏也察觉到了屋中淡淡的感伤,祁老却浑不在意,“只是听个故事罢了,既然玉璧的主人能将它们出售,表明他已经想通了,你们又何必因此感伤呢?” 匆匆数十载,妻子已逝,又无儿女,祁老的确是真心想为一对玉璧找到会珍惜它们的藏家,故而才肯售出。 “祁老,您看这?” 张卫华深感不妥,祁老却只道两人已银货两讫,“你就是它们的新主人了,如何处置它们,都是你的私事,与老头子再无干系。” 宝镜挺唏嘘,祁老看重的不是钱财等身外之物,老人家到了这年岁,连寄托着夫妻情谊的玉璧都售出,看样子情况有些不好呀。 略加思索,宝镜忽而抬头道: “祁爷爷,现在政策越来越开明,随着国内经济的快速发展,收藏界必然也会迎来复苏,您有没有想过,重开玲珑珍宝轩呢?” 祁老一愣,半晌才黯然道,“老头子无儿无女,愧对岳父岳母,就算重新将玲珑珍宝轩开张,又有何人为继?” 宝镜抿嘴微笑,“在您看来,玲珑珍宝轩那位上过洋女学,行事比男人更果断开明的大小姐,她会在意继承人是否为自己的血脉吗?百年老店,是几辈人经营的名声、树立的精神,店可以毁于天灾人祸,只要有人仍然用祖辈的理念经营,就不算断了传承吧。” 祁老若有所思,“小丫头的意思,是让老头子收个徒弟,把玲珑珍宝轩传承下去?可我如今又去哪里寻找合适的继承人!” 不知为何,张卫华叔侄忍不住瞥向坐在那里的宝镜。 十一岁的小姑娘挺直着腰背,看上去再严肃不过,声音清越上扬,眸中自信满满: “祁爷爷,我想正式向您介绍下自己:我叫徐宝镜,家在南县,今年11岁,特别喜欢古董珍玩……您看,我合适吗?” ------题外话------ “痴柔情”妹纸,送个宝渣5朵花,还投了一张评价票,乃对我一定是真爱,握拳! 另;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编辑通知,本文过了VIP初审,如果收藏继续增加,这本书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如愿上架啦,大家不用担心文会太监了…… 第二十四章 师傅,来头很大! “啊?问我有什么优点,年龄小可塑性高算不算?” “记忆力也很不错,我是南县小学联考第一嘛!” “我对古玩珍宝是由衷热爱,把兴趣转化为学习动力,想想也很激动。” “……最重要的是,祁爷爷,您真的没有看出我骨骼清奇,正是您寻觅不遇的衣钵传人?!” 走出玲珑书铺,张鹏还在发昏,饶是张卫华也是在南方见过世面的人,也不时偷偷打量宝镜。 “你这丫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叔这般大年纪了好些话呀都没听过!” 宝镜不以为意,“做生意要推销物品,想要拜个名师,自然得推销自己啦。” “推销自己?”张卫华捉住四个关键字,若有所思。 80年的人们是很淳朴的,工作是国家分配,商品是定额定价……而后世不论是商场还是职场都竞争激烈,打工者要是学不会包装自己,连面试一关都过不了,企业主不会推销自己,谁知道你有实力? 张卫华车子都快开到南县了,张鹏才反应过来追问,“那祁爷爷最后也没说收不收你呀!” 正在开车的张卫华都快愁死了,为啥和海东哥的女儿一比,自家侄子就是个蠢蛋呢。 宝镜则耐心解释道,“你看过西游记连环画吧?孙悟空的师傅要传授他秘技,不是特意做了暗号吗?咱们走去,祁爷爷说什么来着,你仔细想想。” 啊?孙悟空师傅好像敲了他三下? “在你说完自己骨骼清奇后,祁爷爷好像骂你人小鬼大,说你自作主张回家后小心挨打?” 张鹏好疑惑,哪里有什么暗号了。 宝镜和张卫华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等宝镜回家和爸妈一说,李淑琴都乐傻了。她或许不懂什么古玩收藏,更看不到这个行当在未来的潜力,在她看来有其他人认可自己闺女,那就是闺女的本事! 倒是徐海东有些迟疑,“不会是骗子吧?再说你一小姑娘,以后和一堆古董打交道,懂行的人不说,大部分普通人懂什么呀,还不得说你是搞破烂的?” 宝镜还没说话,李淑琴已经闹起来,大年初一还没过,又提起了3000块的事,简直像戳着了徐海东的肺管子,他立刻无话可说。 见宝镜坚定了要拜师学习古玩知识的心思,两口子只得心平气和坐下来,商量着准备拜师礼。 “恩,妈妈你看着准备吧。” “胡说,不是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搁过去你得给你师傅养老送终的,可不能马虎……反正明天也要去你外公家,那就问过你外公再做决定。” 李淑琴一锤定音,宝镜心想,若师徒之间相处得当,搁以后,她也是要给师傅养老送终的嘛,也就不再反驳。 大年初二,一家三口又去了外公家。 一番寒暄后,外公还真的挺诧异,“你是说玲珑书铺的祁老要收你当徒弟?” 宝镜有些心虚,难道她随意耐上了一位老爷子,就是也业界大牛么。 看她懵懵懂懂,严肃的外公也忍不住失笑,“你啊,还真是无知者无畏,祁老先生早年就是蜀川大学的特约教授了,不要说在省城古玩界,就是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 李淑琴一听,喜笑颜开,就是兰芯表姐也挺羡慕。 宝镜差点没被口水呛死,祁老爷子,您干嘛只讲自己曾经是个自卖自身的小伙计呀,真是真神不露相,亏得自己还以为您老已了无生趣,死皮赖脸想要拜师! “那现在咋办,箭都在弦上了,拜师礼看来要更郑重些才行呀。” 李淑琴盘算了下家里有限的存款,想着钱不给女儿花还不是要去养小叔子,咬牙道,“就照古礼那一套来,小镜你未来师傅喜欢古董,咱们就买一件古董当拜师礼,以后一年四季按照各种节气礼数走动!” 宝镜都被妈妈的大手笔惊呆了,外公更是无可奈何喝斥: “真是胡闹,当初叫你多学习,年纪小小就不爱念书,现在什么都不懂!” 李淑琴也是三十往上的人了,亏得她向来没心没肺,否则被老父当着侄女和女儿训斥,还不得羞愤致死。 “不过,拜师礼是要当成一件正事来办。这样,吃过午饭,小镜先跟我到省城去,你和海东明天再来。” 外公决定了的事,家人都习惯性不敢反对。 宝镜挺好奇,不知道外公要如何解决拜师礼。闲来无事,她又缠着外公追问了一些祁老的事情。 外公知道的不算多,但只言片语中,也可窥得祁老不同寻常的地位。国内多座名校的可做教授,参与过许多重点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编写的相关书籍都被业内奉为指导手册……宝镜很庆幸,在她大放厥词时祁老没有当场打脸,真是太善良了。 外公早年在省城教书,虽然已退休,学校也不会把分配给他的房子收回。表姐李兰芯在省城上学就住在这里,宝镜晚上便睡在表姐的床上。 第二天,不过是凌晨四五点,外公就叫醒了她。 80年可没有通宵不熄的路灯,从窗户看出去,外面还黑漆漆一片呢,这是要去哪里? “去给你找拜师礼。” ------题外话------ 小镜子的第一位师傅就快收入囊中了,祁老爷子可是后续情节很重要的推动者,乃们不要看他年轻时是个小伙计,老了又是个糟老头子就轻视人家,嗯哼,亲耐的读者们,你们啥时候被宝渣收入囊中呀~ 第二十五章 鬼市朦胧 外公在前打个电筒,带着宝镜走在街上,凌晨四点过,只有扫街的环卫工人刚出门儿。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宝镜已经双腿发软,天色也朦朦微亮。 祖孙两人穿过几条小巷子,来到了一处围墙倒塌无人居住的荒废地带。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蹲在地上,同样打个电筒或提盏防风灯,地下铺着报纸或布,各种瓶罐杂乱摆在地铺上。 宝镜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离诗圣草堂特别近。 如果说祁老玲珑书铺所在的文化街今后会成为省城最大,全国第三的古玩交易市场,外公带自己来的地方,就是后世财力不丰厚的藏家们最爱的淘宝地了。 而现在么,宝镜忍不住低声道,“鬼市!” 外公微惊,没想到她还知道这词儿,看来还真的挺喜欢古玩收藏的行当,做了不少功夫呀。 “别小看这里,有眼光的人还是能挑到不少好东西的。” 宝镜点点头,古玩鬼市的存在早在民国就有,从50年代起销声匿迹,她记得前世看资料说是要等到80年代末期才会在明珠市出现,没想到此时在省城也能看见。 和外公打着电筒走在摊贩间,宝镜不由心中微热,与后来赝品为主的所谓鬼市相比,提前三、四十年的古玩鬼市,或许还真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外公您是想叫我自己在鬼市挑件古玩当拜师礼?您也不怕我挑到假的……”宝镜觉得自家外公心真是挺大的。 老人显得很无所谓,“假的就假的吧,那就表明你们没有师徒缘分,你也趁早收心,好好学习!” 吐了吐舌头,宝镜还真的一家家蹲下来费力挑选起来。 虽有太阴镜在手,但使用太阴秘法回溯古玩的历史是有限制的,大年初一在玲珑书铺鉴定了两枚玉璧后,到了今天早上她的疲惫感都没有消失,如今,大概只能勉强使用一次吧。 所以,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得很大把握了才能下注。 天光大亮时,这些摊贩就会如鸟兽般一哄而散,没入白雾茫茫的小巷中不见踪影,留给她挑选的时间并不多。 老爷子自顾自闲逛,还真的没说帮帮外孙女。 宝镜也不麻烦老人家,也不问价,走马观花般在每个摊位上逛逛。见她是个小姑娘,摊主都懒得搭理,也不至于开口赶人,可宝镜慢慢看着,眉头渐渐还是皱起来:鬼市上东西,真假各有一半吧,有些真的东西给她感觉十分不好,应该就是所谓“生坑货”,即指刚出土的东西。 生坑货宝镜不想买,上面的气息既让她不舒服,大概对人体也没有好处。只是匆匆一扫,除了生坑货,二十多个地摊竟没两件珍品。 有个笔洗还挺精美,摊主说是乾隆年间的,宝镜那三脚猫的古玩眼光可辨认不出,她正迟疑着要不要使用太阴镜,巷口竟有人吵了起来。 “先来后到懂不懂?走开,别以为年纪大就能倚老卖老。” “对不起……” “走走走,一边摆摊去。” 苍老的声音有些虚弱,争执很快停下,宝镜走进了才发现是个年纪不小的老爷爷提着个破包裹,被先来的摊主排挤了。 棉布袄露出了黑乎乎的棉絮,老人哆嗦着在角落中选了个位置,解开了包裹,一件件摆弄他的货品。 见有人蹲下来查看,老人眼神一亮,恍若浊夜中的一盏灯火。可看清了宝镜模样,他的眼神又瞬间黯淡下去,也没有搭理正挑选东西的宝镜。 “大爷,您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破布上只摆了寥寥几件东西,看过之后宝镜挺诧异,这些东西或许不精致,年代也说不上太久,但还都是真的……也没有令人讨厌的气息。 只是,用来送给祁老,宝镜还是不太满意。 老头儿有些迟疑,左右打量一番,“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外公也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丢下正在看的东西过来,瞧见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大爷是摊主,也挺唏嘘。 “宝镜,你看好东西了没?” 宝镜摇摇头。 “你们等等!” 大概是见小丫头有了大人做主,老人迟疑了片刻,从左兜里掏出一团东西,解开层层包裹的旧手绢,一枚栩栩如生的玉蝉在电筒光下晶莹剔透,竟美得有些失真……短短两三日,这竟是她所见的第三件羊脂白玉珍品! ------题外话------ 不要嫌弃字数少,一切都是为了攒更多收藏上架,么么哒 第二十六章 买玉蝉,日行一善 玉蝉陡现,叫宝镜微微失神。 白肚皮,微黄的蝉翼纹络毕现,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使玉蝉看上去灵动鲜活。无玉沁,却有包浆,必是被人常常放在手心把玩的爱物。 “老爷爷,这个玉蝉多少钱?” 老人迟疑了下,竖三根手指,宝镜外公微微皱眉:“三百?太多了,不值。” 说实话,就算以此时的物价来说,三百元买一块好玉也并不贵,但能来鬼市淘宝的哪有什么大卖家,宝镜也不禁微微摇头,她是拿不出三百块来的。 “价钱太高了。” 老人在寒风中跺脚,袖口露出的棉絮随风摇摆,看样子条件实在很差,虽有犹豫,他还是勉强收回了一根手指:“两百,再少了,就不能卖。” 两百块不算少,所幸宝镜自己就能拿出。 可她的钱还没拿出来,外公已经替她给了钱。宝镜来不及把钱给外公,刚才和老大爷抢摊位的人就冷笑道:“两百块卖个破蝉,有的人就是为老不尊,欺负别人小姑娘不懂事,连小孩子的钱都骗……” 明明是隔壁摊主眼红不忿,老大爷却仿佛做错了事般,手里虽紧紧抓着那叠大团结,眼睛却不好意思看宝镜祖孙俩,呐呐无言半晌,从右边兜里掏出一团东西,硬塞到宝镜手中 “对不起,钱我有急用,这个送给你。” 老大爷胡乱收拾了低下的摊子,飞快消失在了巷子里。 两百块卖下玉蝉并不亏,不管老人家送的是什么,值钱与否她都没有当场验看,萍水相逢银货两讫,何必要将一位老人的自尊硬生生踩在脚下呢? 外公一直没有说话,宝镜想他应该是赞同的。 见祖孙俩爽快花了两百块,隔壁摊主嘟囔道:“真是冤大头,我摊子上也有不少玉件,还用不了两百块!” 宝镜暗暗摇头,这人摊子上的确有不少玉器摆件,有两件不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上佳,还不是玉蝉般的小件,可惜那上面沾满了让宝镜不舒服的气息……要么就是从大凶之地起出的陪葬品,要么就是出土时间超不过三天! 天色渐亮,不管开没开张,集聚在此处的商贩们开始飞快收摊,宝镜也跟着外公回家。 省城有家极出名的肥肠粉,祖孙俩还逛着去吃了个早饭。 回到家宝镜数出两百元递给外公,老爷子却拒绝了:“百密一疏说得就是你这个小丫头,你给了我两百元,一会儿你爸妈来了一问,你钱从哪儿来得要如何说?还是你打算要告诉你爸妈真相了?” 告诉爸妈真相?不,现在可真不是个好时机,先不说她妈知道后得有多心疼,她爸知道了,就是整个老徐家知道了,宝镜不想自己沦为替别人赚老婆本的可怜虫。 “那还是算了吧,先让我爸妈给了,以后我肯定会好好孝顺他俩,还有外公外婆,大舅舅妈,兰兰姐……” “马屁精。” 屋外,徐海东停下了自行车,李淑琴的大嗓门穿透门窗:“我瞧瞧,哪里有马屁精?该不会是我家宝镜吧!” 宝镜赶紧将桌上的钱藏起来才给爸妈开门,李淑琴一进门就瞧见了桌上绒布上放着的玉蝉。 “哟,这可真漂亮!得花不少钱吧?” “本来是带着宝镜去捡漏的,你家女儿心太软,花了市价买下,足足两百元,若是淑琴你现在困难,这笔钱就由老头子我出吧!” 外公三言两语交待了前因后果,他也不算说假话,那老人看样子急需用钱,再压压价,不说几十块,一百元肯定是能拿下的。 夫妻俩一愣,李淑琴怕徐海东有意见,赶紧将闺女搂在怀里:“没事儿,咱家有钱。” 说着打开一个随身携带的手帕,里面一卷钱,有五块的,有十块的,怕是有三四百块。 宝镜看了看爸妈,猜想这应该是家里全部的存款,可不不管是谁,脸上都没有半点舍不得,她不禁把头埋进妈妈怀里蹭蹭,喉间似有千言万语,却尽在不言中。 “好了,收拾收拾,你们去拜访祁老吧。” 李淑琴数出两百块,外公还真的收了。老人洞悉世情,虽然从不为难女婿,甚至不计较女儿的工资用以养家,可也不会无限制贴补,就是因为他通晓古今,从来女方倒贴都没啥好下场,反而会影响夫妻感情! 幸而,宝镜的爸爸并不是那等想占岳家便宜的软饭男,徐海东的骨气还颇得老人欣赏。 玉蝉是宝镜挑选的拜师礼,李淑琴还格外准备了肉和几尺布,一袋白糖,一篮子鸡蛋。 到了玲珑书铺,祁老正擦桌子,见到宝镜一家人三口来了,他浑浊的双眼闪过一缕喜悦,很浅很浅,却是丝毫不掺假的。 “您就是祁老吧?晚辈徐海东,女儿顽劣,几日前打扰您老了。” 徐海东是一家之主,自要上前交际。祁老哪里在乎虚礼,请一家三口到了厅上,看也为看李淑琴准备的礼物,只对宝镜正色道: “小丫头,你可要想好了,是否真要入古玩行,并且拜我祁震山为师?” ------题外话------ 抱歉,更新晚了些,明天我会早点更新哒,爱你们,爱又给我投了七朵花花的“孤鸿颜”妹子,你对我一定是真爱,不解释! 第二十七章 意外惊喜 是否真的想要拜师学习古玩知识? 一开始是因见祁老颇有了无生趣的厌世感才动了心念,但不可否认,宝镜是真的很喜欢这一行,不论是上辈子,还是拥有了太阴镜的今生。 “是的,祁爷爷,请您收我为徒!” 祁老爷子背着手不苟言笑,没说同不同意,宝镜见他手边一盏香茶,福至心灵赶紧端起: “师傅在上,徒儿徐宝镜敬献。” 祁老眼中隐有笑意,并未为难宝镜,还真的接过茶喝了一口,搁下茶杯方道:“祁震山无师无派,你当了我弟子也没有什么门规,将来你若作奸犯科不走正道,老头子年老体衰也治不住你……我们师徒自然缘尽。” 宝镜点头称是,李淑琴忍不住小声道,“小镜儿可乖了,以后也不会干坏事。” 李淑琴心直口快,祁老看上去也不气恼,宝镜赶紧趁机送了个拜师。 “咦,这小东西你怎么淘来的?” 宝镜三言两语将今晨去鬼市的经历讲了,祁震山把玩着玉蝉:“是个不错的小件,既有了实物,就来给你上第一课吧。你说说,当时为何要将玉蝉买下,除了玉料不错之外,喜欢它哪里?” 喜欢哪里? “第一眼觉得玉蝉栩栩如生,一开始以为是蝉翼雕的好,再看发现时蝉眼特别灵动。” 祁震山挺满意,微微颔首,“不错,这只玉蝉的好坏,就在于一双眼睛,点坑做眼动物就能活起来,刀工繁简得当,简练传神,又是花鸟虫兽主题,我初步判定这是枚宋玉。” 一老一少,祁震山讲得细致,宝镜听得如痴如醉,很快进入了旁若无人的境地。 徐海东和妻子对视,很有默契不曾打搅。 宝镜拜师成功,李淑琴也不见外,看快到饭点了,她和徐海东就去了厨房。还没过初五呢,厨房里只有发黄的几株青菜,油盐酱醋调料虽全,灶台上积了一层灰,可见祁老平日里孤身一人是不常做饭的。 幸而厨房里还有些木耳还带等干货,李淑琴还带了肉蛋,整治出几道菜不难。 “你说,祁教授一个人住在省城哪里方便了?要不要劝他去南县住一段时间,宝镜也不用来回跑,我们也能顺便照顾下祁教授?” 徐海东皱眉道,“胡说什么呢,从来只听过徒弟迁就师傅的,哪里能劳烦师傅迁就徒弟?以后周末我负责接送宝镜,早点起来不就行了。” 厨房外,循着饭菜香味找来的师徒二人恰巧听见了,宝镜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反对着她师傅谄媚道:“师傅您觉得呢,我妈的建议不错吧?” 祁震山没表态,宝镜却猜师傅大人有几分意动了。 下午,徐家三口离开了玲珑书铺,宝镜还收到了她师傅给的礼物:一枚翡翠平安扣。 李淑琴欢喜得当场给宝镜挂在了脖子上,理了理衣领忽然奇道:“怎么不见你那面小铜镜了,从前不都贴身戴着么?” 见徐海东也投来疑惑的眼神,宝镜心中微惊,脸上却显出几分委屈,“小姑不是说要卖了咱家的宝贝吗,我怕、怕她……把铜镜藏在家里了。” 李淑琴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又想起了徐海霞把宝镜“诓骗”出门,却将宝镜单独撇下的事儿了。 徐海东面有愧色,宝镜默默在心里对老爸说了声抱歉。 天色不早,徐家三口也没有立刻返回南县,便在外公的房子里借宿一宿。嫁出去的女儿很难有机会在娘家过夜,别看外公板着个脸,宝镜能感觉到其实老人挺高兴。 “小镜,去把你大舅泡的枸杞酒倒些来,老头子陪你爸爸喝两杯。” 徐海东受宠若惊,连忙给老泰山斟酒。 几杯白酒下肚,徐海东也没那么拘束了,宝镜外公和他谈了谈引起夫妻俩争吵的“3000元事件”,“海东,淑琴为你和小镜的付出,以及对整个徐家的付出,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该出那3000元,老头子还有些积蓄,可以先借给你们。你是个孝顺孩子,希望你能分清孝顺和愚孝的差别。” 老泰山虽然点到为止,徐海东已羞愧难当。 “爸爸,我以后不会再叫淑琴吃苦了……徐家养育了我,再深的恩情,都该由我自己承担!” 厨房里,一直在偷听的李淑琴低声叹息,摸了摸宝镜的小脑袋。 不让老爸孝顺父母?宝镜摇摇头,这事儿她也做不到啊。回到表姐的房间,早上她把卖玉蝉老人赠送的东西随手搁在了桌上,不由拿起来查看。 硬邦邦的,该不会是钱币吧?尽管有的古钱价值不菲,宝镜也没有太在意,随手解开帕子,却叫她愣在当场……天啊,这也太像了?! 短暂的错愕后,忽而生出一股狂喜,这就是好人有好报?想起咄咄逼人的小姑,步步算计隐藏在前世今生的幕后黑手,她当即有了个主意。 第二十八章 转变经营,堂叔来城 刚看见帕子包裹着的物件时,宝镜也吓了一跳。 无他,帕中之物赫然是一面铜锈斑斑的镜子,若非背面并无太阴两个篆字,她都会怀疑这是世上第二枚太阴镜! “这么像,难道真是老天相助?” 宝镜嘀咕道,翻来覆去检查,甚至唤出了太阴镜查看,此铜镜由青铜所铸,回溯本源,不知是不是因为精力不济,她只看到了唐代的画面,看样子铸造时间更在唐以前。 不过的确只是一面普通的古镜,并无异样,太阴传承中也没有提到世上还有另一面太阴镜。 “那就,以你为饵吧,我倒要看看,能钓出什么鱼来!” 宝镜干脆将仿品挂在了脖子上。 年初六,一家三口返回南县。虽然才年初五,已经有厂子陆续开工,张鹏想着500块本钱还差一大截,对宝镜的归来是望穿秋水。 “我让老叔去看过了,农机厂外面昨天就有人摆摊,卖烧菜的都多了两家,咱们现在去了哪有位置,赶不上午饭了?” 宝镜心思都还在别地儿,闻言随口道,“烧菜不好卖,那我们就卖别的呗。” 张鹏摇头晃脑,“小混沌,面条,馒头包子,烧菜稀饭……能想到的小吃,那里都有人摆摊了。” 宝镜终于有点吃惊了,她没想到南县人民不仅大胆,脑筋也挺活嘛。不过,张鹏眼里的困境,对后世吃遍南北美食小吃的宝镜来说,还真不是个事儿。 “走,去我大舅家,给你做点从没吃过的。” 张鹏闻言,遐想连连,不由舔了舔嘴唇。 大舅家只有表姐在家,别的工厂都放假,唯有南县肉联厂春节仍要开工,大家积攒了一年的肉票需要兑现,李立平忙得脚不停歇。 幸而,那些边角料李立平都攒着,宝镜骑着三轮车和张鹏到菜市场买了不少菜,年初六菜市场生意好极了,宝镜也不嫌弃多寡,每样菜只买一点,倒也差不多。菜好买,地瓜粉属于粮食产品,没有大舅帮忙却不好弄。 就在宝镜发愁时,竟在街上遇到了海昌堂叔一家。 老实巴交的徐海昌带着妻女,提着两个蛇皮袋,站在县城街上茫然四顾。 “是宝镜姐,爸爸你看!” 徐小花在街那面大喊,宝镜赶紧骑着车过去。 “大鹏哥,帮我堂叔把东西搬上车。”瞧见堂叔一家,宝镜一下想起来,上次吃饭时爸爸叫堂叔进城找工作,约定的可不就是年初六?因为初七徐海东就要上班了,担心没有空闲安顿堂弟一家。 “海昌叔,我先带你回家去。” 宝镜拍拍三轮车,徐海昌哪里好意思叫十来岁的侄女载,推辞不过只把徐小花抱上了车。宝镜死活又劝,堂婶才坐了上来。 “谢谢小镜。” 堂婶小声谢过,声音还是像宝镜记忆中那样温柔。 幸好,堂叔是会骑自行车的,张鹏坐到了后车座。宝镜都顾不上做生意的事儿,载着堂叔一家往回走。 李淑琴从省城回来就有些不舒服,大年还没过完她不愿意去看病,觉得晦气。瞧着女儿去了大哥家,徐海东也出了门,她就想着中午随便对付一顿,还没开火呢,就见宝镜载着徐海昌一家回来了。 “嫂子,给您添麻烦、添麻烦了。” 堂婶很不好意思,堂叔也只会站在原地搓手,两口子来投奔堂兄都觉得很羞窘。唯有徐小花不怕生,甜甜叫着婶婶。 “妈,你不舒服?” 李淑琴脸色有些发白,宝镜正要唤出太阴镜看看,徐海东提着一块肉回来。 瞧见宝镜骑在三轮车上,车斗里装了不少菜,徐海东乐了,“闺女可真懂事,我还愁没买到菜呢,菜市场可热闹了,你爸愣是没挤进去。” 宝镜和张鹏偷偷对视,真是无巧不成书,反正今天也做不成生意了,姑且把幸苦抢购来的菜让出去咯。 一打岔,宝镜就忘了她妈脸色不好的事儿,一家人将肉菜搬上楼,徐海东亲自下厨,做了挺丰盛一桌。 因下午有正事,两兄弟都没提喝酒,宝镜一双筷子挺忙碌,不住给徐小花夹菜。 “爸,小花是要在县里上学了?” 徐海昌点头,“我下午带你海昌叔去厂里看看,事情顺利,他们一家三口就在县里安顿下来,过完元宵节,也让小花去南县一小上学。” 宝镜摸摸堂妹的脑袋,心里十分欢喜,“小花都上学了,是不是要给她取个大名?我叫宝镜……妹妹叫宝珍,如珍如宝,好听吗?” “哪有让你取名的,真是胡闹,你堂叔还没发话呢!” 徐海东瞪眼,徐海昌却连连摆手,“就让小镜取,我们两口子都没文化,在乡下可以叫闺女小花,到了城里别让同学笑她。宝珍好,我们兄弟是海字辈,下一代女孩儿们就是宝字辈。” 如珍如宝?多好的寓意呀,堂婶眼里水光粼粼,只愿女儿一辈子真的越过越好,被人像珍宝般对待。 “徐宝珍?宝珍,咯咯……我有大名啦,我要上学了!” 宝珍拍着手,笑得滚到宝镜怀里。 本来有些不舒服的李淑琴,看得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也不禁心里高兴,夹了一块肉正要吃,却觉得喉咙发痒,胃里翻滚不停,不由捂住嘴冲了出去。 ------题外话------ 么么哒大家,收藏破500啦,请大家继续收藏支持~感谢痴柔情妹子,又送了5朵花! 第二十九章 试吃新品,夜半偷听 正吃着饭,李淑琴忽然捂嘴冲了出去。 宝镜赶紧推开怀里的堂妹,唰一声站起来,徐海东已是三两步踏出门,“淑琴,你咋了?” 李淑琴干呕了几下,却又没吐出个啥名堂来。 “会不会是昨天早晨去省城吹风受了冻?别大惊小怪了,海昌他们还在里面坐着呢,去去去,你先进去。” 宝镜一脸担忧跑出来,已经唤出了太阴镜。 从镜中看去,脸色苍白的李淑琴气血旺盛,因服过好几颗月华珠,体内沉淀的杂质病气要比普通人少得多,气血通畅,又则会生病?她不是真的只有11岁,想到李淑琴莫名其妙干呕,她目光下移,落在了妈妈的小腹位置: 一团朦朦胧胧的,自成一体的生机正在孕育。 宝镜脸色陡然发白,似被重锤狠敲,天啊,妈妈该不会是怀孕了吧?!宝镜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上辈子妈妈是否也曾怀孕过,可惜,却没有机会生下肚子里她那不被知晓的弟弟或者妹妹……心中一时喜忧皆有,还得若无其事道,“妈妈,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了?下午还是去医院吧。” 李淑琴心里也七上八下,可有些话毕竟不好对女儿说,只得胡乱点头。因徐海东下午要带堂弟去找工作,李淑琴也没和他多说。 然她毕竟是有些心烦气乱的,有些话只有女人才懂,她便让宝镜带堂妹出去玩,自己留在家里和海昌媳妇拉家常。 “那好吧,妈妈再见,婶婶再见。”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大人没商量出个结果前,自己大概是不被允许探听的。可若事情真如猜想那样,自己却不得不未雨绸缪,起码,要保证好家庭经济……毕竟,那为数不多的家庭存款,又刚刚因为自己的拜师礼,花掉了200多块啊! “宝珍,我带你吃好吃去,你保证要乖乖的好吗?” 宝镜把堂妹抱到了车斗里,小宝珍一向很听她的话,听说有好吃的,小脑袋点的更欢快了。 张卫华虽觉得俩小的生意是小打小闹,但张鹏缠得他紧,午饭后他还是给侄子弄回了一大袋地瓜粉。 三人又骑着车来到宝镜大舅家,宝镜指挥两人择菜,她也开始挽袖子忙活起来。 大舅给她攒的棒子骨,正好剁碎了熬汤。 地瓜粉用凉水调和成糊状,再把一锅烧好的开水直接倒入,一边不停的搅动,很快地瓜粉就被烫熟至半透明。 等水温冷却到四、五十度,再加些地瓜粉,一直揉到不粘手才行。那一边,骨头汤熬得喷香乳白,咕噜噜冒着气泡。 宝镜便开始炒料,茴香、八角、大料……加上一大勺辣椒酱,不停翻炒,再放一把姜蒜,最后往锅里倒骨头汤。 一种让人咽唾沫的辣香在屋内弥漫,不仅是张鹏和宝珍眼巴巴垂涎,连在屋内预习课本儿的李兰芯都静不下心了。 “小镜在做什么?” 宝镜见锅里底汤煮开了,翻出个漏勺,把揉好的粉团放在漏勺里用力捶打,“兰兰姐,你来尝尝,看看这东西有市场吗?” 粉团变成丝丝的粉丝从漏勺落入锅里,宝镜扔了一些蔬菜进去,因是自家人尝鲜,她不吝惜荤菜,还烫了切片的猪肝儿和猪心。 不到两分钟,三碗热气腾腾的火锅粉端上了桌。 “荤菜太少了!”张鹏用筷子搅了搅,就大口吃起来。麻辣鲜香,脆脆的素菜,有劲道的粉条,张鹏的速度简直是风卷残云。 宝珍面前放的是小碗,她垫高了身子,努力夹着粉丝往嘴里塞。又麻又辣,喝口水又忍不住想吃。 “咦,豆芽,土豆,莴笋,白菜……有荤有素,挺丰富的呀!”家庭条件不差,李兰芯当然吃过火锅,但表妹的做法又有所不同,底汤特别香,吃法也很便捷。 不知不觉,饭量不大的李兰芯竟将一大碗火锅粉吃完了,姣好的面容泛起红晕,辣得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嘴里却还在回味那滋味。 “小镜,这是你准备要卖的东西吗?味道很不错呢,要是在我们学校门口支个摊儿,肯定很受欢迎。” 新产品受到一致好评,宝镜也挺得意,炒料的手艺可是她前世特意学来的,为此在火锅店打了半年工。 试吃了新品,她又再三嘱咐小堂妹不准说漏嘴,三人骑着车在县里转一圈儿,等味儿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去。 徐海东给堂弟找了个烧锅炉的活儿,工资虽然才三十,徐海昌已经挺满意。看在徐海东的面子上,厂里还分给他一个单间平房暂住,堂叔两口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等着堂妹回来呢。 “房间靠近锅炉房,不太冷,先从我家搬两床被褥回去,你们一家人今晚就直接在那里住下了。” 听着堂兄的交待,徐海昌不住点头。 等徐海东帮堂弟一家安置好了回家,宝镜早就上床睡觉了。 李淑琴估摸着女儿早该睡熟了,憋了一天的话终于按耐不住吐: “海东,我那个都迟了半月,今天闻着荤腥又想吐,你说该不会是有了吧?” 徐海东吹了半晚上风,脑子还不太清醒,不由呆呆道,“有什么了?” 喜忧参半的李淑琴都要被气死了,“有什么?你是笨蛋呀,我是说我可能又怀孕了!” “啊?!” 徐海东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在短暂的呆滞后,狂喜无比。 ------题外话------ 你们看到更新时是中午,可怜我大晚上的,写火锅粉写得这么详细,我真是作死啊……饿到发疯咽口水我会讲? 第三十章 确定有孕,孩子去留 猛然听到妻子再次有孕,短暂的呆滞后,一种狂喜袭上徐海东心头:很快,他又要拥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了! 可他还来不及手舞足蹈,妻子一盆冷水便浇下。李淑琴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语气中带着难以言诉的惋惜与不舍,“海东,我想过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咱们不能留下他。” 爽直的李淑琴不由眼眶微红,生了宝镜后她一直没有再孕,婆婆也少因此给她脸色瞧。一度也很想给女儿添一个弟妹,即便是73年国家在计划生育上提出“晚、稀、少”的口号,只要两胎间隔四岁,也是符合规定的。 但是……“海东,先不说供销社要求职工要当遵纪守法的标兵,只生一胎的口号已经开始提出,若为了肚子里这个,我有很大可能会丢掉工作,到时候咱们拿什么来养肚子里的孩子?” 李淑琴眼里衔满泪水,“更何况,我们还有小镜。你看她现在不仅学习认真,又拜了祁教授为师,咱家这经济,都没办法保证能给小镜最好的条件,哪里还能生第二个?” 在省城时,父亲也向自己普及了不少古玩常识,这可是个烧钱的行当,不撒真钞票,不见真东西,哪里能学出个一二三出来? 狂喜中的徐海东被妻子三言两语击毙,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怀孕了,却不敢生下来。 一贫如洗的乡下,人们还敢多生两个,而两口子双职工家庭,却不敢生育二胎。徐海东抱着头痛苦蹲下,说到底,都是他没本事不说,还得贴补老家,拖累了妻子这个娇娇女! 没错,就算为了宝镜,也不能生育二胎。 皎洁的月光下,望着女儿恬淡可人的睡脸,徐海东才从满腔苦涩中找回一丝安慰:他们的女儿如此优秀,值得他和淑琴倾力培养。 月色皎皎,“睡梦中”的宝镜翻了个身。 面对着墙壁,她于暗夜中睁眼。 每到了深夜宝镜就会使用太阴镜凝练月华,又怎会早早睡着?爸妈的话她不仅全部听见,天知道当她听说妈妈也怀疑自己怀孕时,心情是如何激动呀。 可一转瞬,妈妈却决定不要这个孩子。 不仅是因为经济和工作,更因想把一切资源都留给自己! 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再软弱,此时此刻,宝镜也忍不住想要流泪。就是不借用太阴镜时光回溯的能力,也能猜到,上辈子同一时期,她大约还是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的。 上辈子,因为老家要求爸爸出3000元的事引发父母争吵,在元宵节以前妈妈的脸色都很不好,可笑重生后的自己还认为那是妈妈在闹情绪……如今仿佛有一条线把一切都串联起来,妈妈的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都少有,怎么会在爸爸出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是因为上辈子,同一时间,妈妈去做了手术吧! 短时间内,她先失子,身体还没有调养休息好,又遭受丧夫的重大打击,还得强撑着操持丧事——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宝镜咬着牙没有哭出一点声音。 明知道堕胎手术会让妈妈承受到很大的伤害,宝镜怎肯让她再承受一遍?不,必须要阻止,必须留下这个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黑夜中,宝镜睁着眼睛,开始想着如何说服爸妈改变主意。 第二天清晨,徐家的气氛有些压抑。 李淑琴眼皮微肿,徐海东更是眼眶青黑一片,只有宝镜精神奕奕,像个随时都能奔赴战场的斗士。 “小镜今天还是去舅舅家玩吧,今天爸爸要上班了,你妈也有事儿不能照看你。” 徐海东哑着嗓子,整个人似苍老了好几岁。 宝镜点点头,并没有揭穿父母的心不在焉。果然,吃过早饭后父母前后脚出门,徐海东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和妻子去了县医院,宝镜便远远跟在后面。 挂号,验血,两口子很快拿到了结果。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挺和蔼,笑着恭喜二人,“孩子有两个月了,很健康,恭喜你们。” 徐海东脸上忽喜忽忧,李淑琴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声音却控制不住低落:“大夫,我们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肚子里这个,不准备要。” 女医生一愣,眼神在两口子身上扫来扫去,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开了个单子,“如果不想要,可以选择药物流产,现在月份还小。只是你们要考虑好,流产是很伤女人身体的,你们也符合政策,回家再商量商量吧。” 不知道如何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徐海东一脚轻一脚重,一路走得极不踏实。 与两人对比强烈的,是其他确诊怀孕后满脸喜悦的夫妻,不时从两人身边进进出出。 李淑琴泛红的眼眶渐渐积满水汽,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一颗颗硕大的泪珠砸在地面,不时就有一小团水迹,徐海东的心脏似被人重重握紧,在妻子无声的眼泪中,这个男人做了一个决定: “淑琴,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吧!” 李淑琴抬头,布面泪痕的脸上不掩惊愕。 徐海东却仿佛得到了鼓励,“对,我们留下这个孩子,给宝镜再添一个弟妹……她一个孩子得多孤单,我只有你们两个亲近的人也孤单的够久了。” 他握拳,因情绪激动而挥动双臂:“你不要担心家里的经济,我不画图了,我辞职,跟着卫华兄弟去南方淘金!好男儿有手有脚,我徐海东就不信,自己养不过你和孩子们!” 不管孩子最后是否能留住,此刻的徐海东是顶天立地的,李淑琴泪痕犹在,一抹喜悦却爬上眼角。 不远处,躲在大门柱子后偷听的宝镜,亦是悄悄裂开了嘴角。 ------题外话------ 好可怕,收藏居然掉了,嘤嘤嘤……哭累了,还是感谢下“密林的赞歌”妹纸351潇湘币的打赏(哼,不要以为我没发现,有一笔打赏是250潇湘币,友尽),“碧水隐雪”送花1朵,“悦夏美人”投了一张评价票,么么哒你们,爱你们! 第三十一章 混混李三 徐海东已是斩钉截铁要留下李淑琴肚里的孩子。 不仅是李淑琴为之动容,躲起来偷听的宝镜更是心中大定。甭管她爸徐海东在面对奶奶时是否愚孝,在宝镜的记忆中,徐海东说话那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 “只是,爸爸辞职?” 宝镜轻轻皱眉,爸爸虽然只是高中毕业,却自学了机械设计,在厂里摸爬滚打多年,才有了“徐工”的称谓。在80年工资虽然算不上高,却是很有社会地位的职位,更重要的是,徐海东本身就很热爱这一行。 让他去和张卫华南下淘金?宝镜暗自摇头,爸爸的性格可不像是商海淘金的弄潮儿。 知道爸妈暂时决定留下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后,宝镜终于决定要和张鹏去出摊了。 有底锅汤料,她的小生意并不太费时间准备。 幸好这时候的工人们流行自己带饭盒,宝镜不用发愁准备碗筷,反正一大碗火锅粉,里面又有粉丝,又有菜,还能有几片荤腥点缀,女客人可以点小份的只要两毛,食量大的男工人也不过是吃个三毛钱,已经是极其丰盛的午餐了。 快捷,方便,最重要是火锅底汤的香味比烧菜诱人。 宝镜和张鹏还没吆喝呢,已经有人循着香味发现了他们。 “哟,两个小朋友又来勤工俭学了?这是卖的什么,不卖烧菜啦你们,怪可惜的。” 架在炉上的大铁皮桶里,红彤彤的火锅底汤在“咕咕咕”冒着泡,那香味能迎风飘出一里路。 “是新小吃,火锅粉,小份两毛一碗,您要尝尝吗?” 见对方迟疑着点头,张鹏已是手脚麻利去抓粉,宝镜让客人点菜。女工人伸长了脖子,挺惊喜:“还能挑自己喜欢的?我要海带,土豆,和白菜。” 比起试吃新品那天,今天正式营业,宝镜准备的菜品更是丰盛,像海带,石花菜,在80年的内陆小城是不常吃到的。 就像她和张鹏第一次在农机厂外面卖烧菜,当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剩下的事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她和张鹏都不知道收了多少钱,一大堆毛票全部塞在布兜里,满满两大桶红薯粉丝差不多都卖完了,到了最后许多菜都没有了,还是有人愿意只吃粉丝。若不是宝镜想带些回家给爸妈尝尝,那是一点都剩不下的。 “小镜子,这可比卖烧菜赚多了!” 张鹏呵呵傻笑,不停的烫粉,他手酸的要死。 宝镜暗想可不是太赚了,瞧着周围的同行们眼光有些不对劲,特别是从前抢他们生意的那对夫妻。 眼神中恶意满满,宝镜不得不引起重视。 偏偏大舅厂里又特别忙,她和张鹏都收摊了,还不见李立平的踪影。 正张望,几个混混摇头晃脑走过来,宝镜心都紧了。正要拉着张鹏跑到农机厂里躲躲,混混让出条路来,一个穿着花衬衣的男人走上前,盯着两人笑了: “哟,这不是卫华哥的大侄子和大侄女儿?” 宝镜一怔,也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前的混混,却是同在老农家吃过羊肉的。 “李三叔!” 宝镜笑出来,张鹏哪知道刚才的惊险,也没心没肺叫李三叔。 混混李三使劲拍了拍他肩膀,痛得张鹏呲牙咧嘴,李三却得意大笑:“好小子,身体还挺壮实!” 对着两小和颜悦色的李三,一转头,眼神却冒着寒光环视四周,眉上的刀疤越显狰狞:“卫华哥的侄子侄女,就是我李三的晚辈,你们几个睁大了眼睛瞧清楚了,以后有谁欺负我李三的晚辈年纪小……你们就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混混哄然叫好,此时工人都回工厂了,听见李三放话的只有宝镜和张鹏的同行们。特别是嫉妒宝镜生意的两口子,在李三的威吓下,眼神躲闪畏惧,双腿发软。 李三在县里是有一些威名的,他为人讲义气,受了张卫华的托付就打定主意要来走这一趟,此时看来,效果还不错。 宝镜心中有些感动,仗义每多屠狗辈,李三是有心来帮她和张鹏两个小屁孩儿,自己不能不知好歹。 再看向李三时,宝镜眼神就有了些亲近,“三叔,我给您煮碗粉?” 李三还没点头,他手下几个兄弟可馋死了,李三见他们那馋样大感丢人,便踢一人去寻碗筷。 宝镜把三轮车摆顺,张鹏亲自煮粉。 几个混混寻来大小不一的碗,吃得满嘴流油。李三也竖起了大拇指,“味道的确不错,怪不得你们生意好……摆摊可幸苦了,怎么不开个店,等你们开学了还能请人帮忙,我看那几间平房空着也空着,你们要想租,三叔可以帮忙问问。” 李三说的,是农机厂斜对面的几间平房,也不知从前是做什么的,孤零零三间平房杵着,也没见有人进出。 宝镜大喜,她早就瞄上了那三间平房,没想到李三有这门路。 “三叔,这事儿可全拜托您了!” 李三放下碗,摆摆手,“小事一桩,先不说这个。你们这生意虽小,可有人眼红来着?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我就是为此事才来的。” 宝镜悚然一惊,直觉事情没有李三想得那般简单! ------题外话------ “悦夏美人”投了一张评价票,“神凌么么哒”送了一朵花花……一个是书评区积极份子,一个是刚冒泡的新妹纸,我爱你们哒 第三十二章 引蛇出洞,小丑蹦跶 宝镜心里存了事儿,面上还是绷着,但脚步下意识移动,此时她和李三所在的地方谈话,张鹏就听不见了。 “三叔,您能仔细说说,是什么人在打听我吗?只是打听我,不是张鹏?” 李三本以为是件小事,看宝镜的模样,他却不得不引起重视了。 “被你一说,这事儿的确透着古怪。” 李三眉梢的刀疤都皱到了一起,暗想,难道真是徐家惹到了什么仇人,道上有人要对宝镜一个小丫头动手?若隔别人,就算受张卫华托付,了不起把此事通知宝镜家大人便罢。 李三一个混混,能和张卫华引为知己,更不避讳和官家人一起吃酒喝肉,却是因他有其他混混难以比拟的优点:仗义,且不是一般仗义。 “不要担心,三叔帮你查查。” 混混头子的保证,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宝镜觉得分外可靠。她踮起脚尖,李三不由身子微蹲,宝镜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说得李三不停点头。 “恩,主意不错,你等我消息。” 几个混混们吃完了粉丝,张鹏收拾了家什凑上来,宝镜赶紧站直了身体,“三叔再见,真是太谢谢您了。” 张鹏都不知道发生啥事儿了,赶紧跟着说再见。 这一日,张鹏数了数一堆毛票,按宝镜所教扣掉成本,不由眉开眼笑:“小镜子,咱们赚了四十几块呢,明天要是多做点粉丝,可比卖烧菜还赚。” “是呀,挺赚的。” 宝镜有些心不在焉,回了家,发现李淑琴乐呵呵的,她爸爸徐海东更是时不时傻笑,她的心情才渐渐好起来。 “妈妈,咱家有什么喜事吗?” 李淑琴见女儿一张粉团样的小脸,忍不住想把再孕的喜事立刻告之,只是想到单位上还不知要如何处置自己生育二胎,她又恐宝镜年龄小不知轻重传出去,便克制了自己的激动。 “看到咱家宝镜又聪明又懂事,妈妈就忍不住开心呀。” 瞧着爸妈一脸喜悦,宝镜也没打算揭穿。反正爸妈暂时决定要留下孩子,那她也不用担心妈妈身体了。 是夜,等兴奋的父母睡着后,宝镜从太阴镜里取出三颗月华珠端详。光洁的月华珠神光内敛,她并不打算马上服用。 “还是太少了……” 太阴镜与她相融后,宝镜早已发现自己的变化。这些日子,她不仅长高了,变白了,五感更是敏锐不少。但这些还不够,一颗月华珠既没有太大效果,她准备多攒些,看看服下后会不会发生质变——李三今日带来的消息,让宝镜心中蒙上浅浅的阴云,她需要更强的力量来保护家人,保护自己! 为了配合李三不打草惊蛇,接下来的两天里,她继续在农机厂门外摆摊卖粉丝。 没想到,李三还没给她带来消息,想钓的鱼没出现,她小姑姑徐海霞倒是先蹦跶了出来。 徐海霞跳的时机很准,大中午的,她和张鹏正忙得昏头转向,尖厉的女声忽然炸响: “好你个臭丫头,赚得可不少吧?大哥也真是,为了不出钱给爹娘建房子,有了财路都不敢亲自出面,还是被我抓到了吧!走,和我到你爷爷奶奶面前,把话说清楚!” 徐海霞颧骨耸动,怒容满面,抬手就打翻了一盆切好的土豆片。泡着水的土豆片滚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盆里的水更是泼湿了一个女工人的裤脚。 “你谁呀,来欺负小孩子?” 女工人跳脚,其他人都跟着嚷嚷起来。 李三的两个兄弟本来远远在街对面看着,忍不住要过来,宝镜冲他们轻轻摇头。 一转头,她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张鹏也被徐海霞的泼妇行径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立刻一脸警惕挡在宝镜面前,双拳紧握,一副势要拼命的模样。 其他工人见宝镜似哭不哭,都批评徐海霞。 徐海霞肚子都快气炸了,忍了又忍,才冲着围观的工人们嚷道:“我是谁?我是她姑姑,臭丫头,偷偷赚钱了,翅膀硬了吧?你敢不敢对着老天爷发誓,说你不是徐家人,说徐海东不是你大哥,说我不是你姑姑!” 宝镜哇一声哭出来,“姑姑,我没说不认您呀。” 还真是家务事,工人们不由熄火了。徐海霞满脸得意,“都说了是家务事了,你们还不散开……哼,臭丫头,跟着回去,当着你爸的面,我可得让大哥好好解释解释,他一针一线哪样不是得自徐家,又是哪里来得饮食方子?” 恶声恶气的对一个小姑娘凶,哪里像当人家姑姑的样子,围观的工人们都暗暗替宝镜担心。 宝镜哭得一抽一泣,颤巍巍睁大眼睛,一脸惊恐: “姑姑您在说什么,东西都是大鹏哥做的,我只是来勤工俭学的……奶奶问爸爸要3000块修房钱,爸爸拿不出,奶奶说要给小叔娶小婶婶,她从前就嫌隙我是个丫头片子,我怕自己下学期就要没钱读书辍学了,才跟着大鹏哥来摆摊的。” 张鹏早就忍无可忍,他都快气炸了,怪不得小镜子好端端要借钱做生意呢,原来是这样! “没错,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出钱准备的,你是不是想抢?那就来找我,不关小镜子的事儿!” 张鹏挺身而出,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徐海霞正要给这坏自己好事的臭小子一巴掌,一双手忽然伸出来,牢牢钳住了她手腕。 “怎么,要打我家人,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张卫华是谁?” 一身时髦打扮的年轻人,手里转动着在80年极其少见的车钥匙,的确有嚣张的资本。在张卫华的冷笑声中,徐海霞不由缩了缩脖子。 ------题外话------ 平安夜,祝大家看文愉快,万事平安~ 第三十三章 仗义出头,穆家兄妹 徐海霞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同时也是个窝里横。 她敢对大哥不尊敬,敢对小侄女嚣张,是仗着徐老太在老徐家的地位。但在外面,徐海霞是很懂得看眼色的——张卫华不仅穿戴和周围灰扑扑的工人们不同,更重要是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 80年就算是货车司机都是被人羡慕的职业,大东风卡车尚且难寻,别说小轿车了。 被张卫华抓了现行,徐海霞心中害怕,想要使劲挣脱,却换来张卫华的冷笑: “你要是再敢来打搅我侄子勤工俭学,那就别怪我张卫华翻脸无情!” “徐宝镜是我侄女……”徐海霞试图争辩,终是心虚。 几米远的车窗陡然摇下,探出一个和宝镜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和宝镜的清秀粉嫩不同,小姑娘长得极为艳丽,她眼带讥讽望着徐海霞嗤笑道:“这可真是亲姑才能干出的事儿,不就是眼红嘛,多大脸!” 看热闹的工人们哄笑起来,纷纷指责徐海霞。 徐海霞使劲挣脱张卫华的钳制,恨恨盯了宝镜一样,挤入人群溜走了。 宝镜泪眼朦胧向众人道谢,一边却给李三的两个兄弟打眼色。 两个混混很有眼色跟着徐海霞消失在小巷里。 “卫华叔,又麻烦您了一次。” 张卫华刚从南边儿回来,并不知宝镜另有打算,只是直觉宝镜不会摆不平一个泼妇,用得着哭吗? “来,给你们两个小家伙介绍下。” 见有大人做主,工人们也渐渐散去。几米远外的小轿车车门打开,刚才那个帮宝镜说过话的小姑娘先走下来,又下来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男人。 没等张卫华介绍,小姑娘已经先伸手,“你们好,我叫穆艳,这是我大哥穆清远。” 她说着,还递给宝镜一张泛着香气的纸巾。 瞧张卫华那样,对穆家兄妹都颇为恭敬,宝镜一时也不知该按什么辈分称呼,还是穆清远先微笑道:“你们年龄和小艳差不多,就跟着叫我一声穆大哥吧。” “穆大哥!” 穆清远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年轻人,和妹妹艳丽的五官不同,他长得并不特别出众,浅谈几句却叫人不由自主想亲近。 寒暄了几句,穆清远便说明了来意。 “日前张先生为我奶奶寻了一双玉璧做寿礼,我奶奶特别喜欢,家父听了玉璧的故事后颇有感概,商量后,我们兄妹决定亲自来南县,见见割让玉璧的祁老先生,以表达谢意。” 穆艳更是很热情挽了宝镜的手,“听说你还拜了祁老先生为师?你可真了不起。” 张卫华向宝镜投来哀求的目光,她不由轻轻叹息:看来穆家就是张卫华在南边的靠山了,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她靠山的靠山,岂能不好好招待? 两世为人,宝镜想要讨好一个小姑娘,那是不用心计的。只要落落大方和对方相交,在人们都还很含蓄羞涩的80年,已经足够了。 很快,她和穆艳就有说有笑起来。 两人竟是同年的,不过穆艳的生日是在六月,她也很爽快叫着宝镜姐姐。 “今天看样子你们也摆不成摊了,等收了东西,咱们一起去趟省城吧?” 张卫华说是提议,宝镜又哪有立场拒绝了?少不得要先将三轮车骑回大舅家楼下。 等宝镜和张鹏走得远了,原本热情的穆艳笑容微敛,对穆清远嘟嘴道,“还不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哪里有什么特别了?” “背后议论他人,穆艳,你的家教去哪里了?”穆清远皱眉喝斥。 笑嘻嘻的穆艳一瞬间红了眼睛,明媚的眉眼带着一丝阴郁:“有人生没人养,我哪有什么家教!” 羊皮小靴子在地上猛跺,不等她哥哥喝斥,自己转身跑车上去了。 穆清远无奈摇头,紧皱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舍妹不知事,让张先生见笑了。” “哪里,哪里……”张卫华连忙摆手,他恨不得啥都没看见听见,你说这是啥事儿啊,都怪他在路上多赞了宝镜几句,惹得穆家的千金不服气。 等小轿车绝尘而去,早该离去的徐海霞却在小巷口探头探脑。 “哼,原来臭丫头认识了大人物,怪不得有底气。” 嘴角有痣的“大生哥”一把将徐海霞搂在怀里,“那算什么大人物,说不定就是南方来得暴发户。只要能拿到古镜,过几天我带你去见见,真正的豪门人物!” ------题外话------ 书友“1115228922”,你的角色“穆艳”已经出场,请注意签收哦~祝大家圣诞愉快,求收藏求收藏,收藏就是最好的节日礼物! 第三十四章 三年之约,宝阁归属 徐海霞和奸夫鬼鬼祟祟,想要做捕蝉的螳螂,却没想到还有黄雀在后。两个混混将两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不敢做主,飞报李三。 那一厢,宝镜随穆家兄妹前去省城。 不知是否错觉,同坐在车子后排,穆艳对她已是不复刚才的热情。 宝镜不以为意,还是淡然自处,倒叫故意冷落她的穆艳暗暗生气,穆清远从后视镜里瞧见了,不禁摇头……与南县小城出身的徐宝镜比,他妹妹还是急躁了些。 玲珑书铺里,祁震山正在逗鸟。 收了颇有灵性的徒弟后,老爷子又焕发了新生机,养了一只白画眉在廊下,最近两天照顾得可精心了。 “啾啾~”白画眉冲着门口方向叫的欢快,祁震山一转头就瞅见他小徒弟笑嘻嘻站在门口。 “师傅,弟子又来看您啦。” 宝镜声音脆生生的,落在祁震山耳中比白画眉的鸣叫更甜丝丝,老人心里挺高兴。 “不是刚回南县,怎么你一个人又来了?” 宝镜正想说她师傅误会了,站在门外的张卫华满脸堆笑挤上来,“祁教授,咱又来聆听您的教诲啦!” 见了油滑的张卫华,祁震山的笑意一敛。等见张卫华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人,祁震山的不悦就更明显了。 穆清远按照古礼上前拜见他,又奉上了精心准备的谢礼,祁震山的情绪依旧不高。穆清远何等精明能干,赶紧微笑着致歉: “是清远冒失了,只是祁教授您割爱的两枚玉璧甚得祖母喜爱,家人都十分感激您,不亲自南县,不足言谢。” 穆清远说明了来意,祁震山脸色也不见个缓和。俗话说老还小,老小孩,人一旦上了年纪脾气就益发随心所欲,到了祁震山的年纪地位,已经很少有人能叫他虚伪奉承了。 无往不利的哥哥受了冷遇,穆艳哪里还高兴的起来。张卫华只能站在原地讪笑,还是宝镜见气氛僵得厉害,上前挽住了祁震山的胳膊。 “师傅什么时候养了只画眉,挺好看的。” 祁震山眉眼的皱纹都舒展一半,“嘴甜也没用,可不敢给你养,这小东西精贵着呢。你如今年龄还小,养鸟逗乐只会消磨你的志气毅力。” 师徒俩有说有笑走进去,宝镜偷偷在背后比了个“跟上”的手势。 张卫华欣喜,穆清远也有淡淡的笑意,穆艳小公主是挺不服气的,唯有拿她的小羊皮靴撒气。 走到客厅,祁震山被宝镜哄高兴了,脸色便好看了。 将宝镜支走去给众人泡茶,他才道,“看两位衣着举止也不是普通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从南边儿赶来,总不会是只为了一声谢吧?” 穆清远本也没打算隐瞒,祁震山把话说破,他也很干脆直言来意:“祁老教授,您之前已经隐退好几年了,现在新收了个入室弟子,是否代表您又再次出山了?” 从客厅的雕花镂空窗户望去,正好能瞧见宝镜在水井台上忙活,既然收了她当弟子,祁震山的确有重建玲珑珍宝阁并将之传给宝镜的想法。 穆清远也是人精,见状拱手道,“您既然重新出山,那晚辈便得依照行规叫您一声祁师伯了。这是家师送上的书信,请祁师伯一观。” 三两下看完薄薄的两页纸,祁震山已然是面色铁青。 “祁易水是你师父?他倒是命大,居然还活着!” 知道祁易水还活着,他一时也说不清是欢喜多些,还是怨恨多些。只是争了一辈子,在垂垂老朽的年纪知道世上还有个老对手,似乎还挺怀念。 当然,一想到信纸中的内容,祁易水的言辞又摧毁了他的一份怀念。 “哼,当年祁易水是被赶出去的,如今倒好意思回来争夺玲珑珍宝阁的传承,真是厚颜无耻!” 张卫华都惊呆了,他此时隐隐有种不祥预感,大概从他买玉开始,就已经被穆家这位贵公子算计了? 祁震山拂袖大怒,穆清远恍如未闻,仍恭敬道:“师傅与师伯的恩怨,请恕师侄不知详情,故不好评价。师傅说您既已收了弟子,三年之后,将派师侄做代表,鉴宝赏玩,与您的弟子一决高下……好叫师伯得知,小侄拜入家师门下已堪堪五年,三年后与徐师妹对战,倒是胜之不武了。” 他目光转至门外,宝镜端着茶静静站在那里,面上没有悲喜,也不知听去了多少内容。 穆清远唇边荡出一抹真挚的笑容,因胜券在握,故居高临下般善解人意: “若徐师妹觉得不公正,我们不妨将时间再延长三年。” ------题外话------ 么么哒大家,今晚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三十五章 待百舸争流,谁风流? 宝镜一直在奇怪,张卫华一看便不是文化圈儿的人,是如何找到师傅买玉的?政策不明的80年,敢交易古董的,莫不是熟人介绍熟人,你连门路都摸不到,谈何买卖! 却原来,一开始的买玉,就是个圈套呀。 卫华叔现在脸色也十分尴尬,他大概是真不知道穆清远与师傅看起来是有旧怨的。或者本来只是穆清远师傅一次试探,却因自己这个变数,对方提出了三年赌约。 宝镜面上似乎毫不介意,实则心中冷笑;穆清远已经学了五年,又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而自己呢,再过三年不过也才14岁……穆清远的师傅好意思提出赌约,可真够不要脸的。 可惜,自己还握有一个老天爷赐予的大杀器! 一念至此,又听得穆清远居高临下般提出将三年之约延长至六年,宝镜唇边不由荡出一抹讥讽: “玲珑珍宝阁从前既是我师傅的,今后,自然只会是我的。” 她径直走进屋,放下茶杯,双眸轻飘飘扫过穆清远,“不过有人觊觎我的东西也不错,百舸争流,才能看出是谁真正引领风流……三年之约,我替师傅,也代表玲珑珍宝阁应下了!” 稚女豪言,祁震山既担心宝镜是被激怒了才口中狂言,心中又有一种自豪:他祁震山的弟子,自然该由此信心的! 短短时间的交涉,祁震山已看出穆清远的确很优秀,祁易水找的弟子是能继承其衣钵的……可他祁震山找的弟子,尽管站在穆清远面前,还不到他肩膀高,却丝毫不见畏惧。 见惯世情,祁震山看人的眼光何等毒辣,小徒弟最大的优势不仅是她聪明,也不仅是她努力踏实,而是她拥有着亲近自然的气质,这样的人,总能从故纸队里找到真迹,总能从破砖烂瓦中发现历史沉淀的美。 要让祁震山评价,宝镜天生就像是要吃这行饭的,看看廊下的白画眉,多么喜爱这个小姑娘! 祁震山的思绪瞬息万变,说起来累赘,事实上只有短短一瞬,老人已站出来支持小徒弟:“宝镜所言,就是我的意思。三年便三年,当年老头子能打败祁易水,三年之后我的弟子也能后来居上,打败祁易水的传人。” 片刻失神,穆清远很快又恢复了文质彬彬有礼模样,他甚至还微笑拱手赞道,“徐师妹志向远大,师伯真是收了个好弟子。” 对方一直叫她师妹,宝镜直到祁震山勉强点头,才用更勉强的态度,皮笑肉不笑道,“哪里哪里,三年之后,还等穆师兄承让。” 穆清远本人城府深厚,对师徒二人的不善态度不以为意,穆艳在旁忍了又忍,却几乎气炸了肚皮。 “三年之后凭你也能追上我大哥?还不如现在痛痛快快认输的好。” 张卫华虽想让穆家作靠山,可现在穆家当家做主的人还不是穆清远,更不会轮到穆艳,任谁被涮了一次都难免生气,此时穆艳再出言不逊,他终于皱眉道,“穆小姐,三年之约对宝镜丫头来说已是极不公平,你现在何必要欺人太甚?” 张卫华一开口,宝镜心落到了实处,她并没有看错发小的叔叔,卫华叔的确是个值得交往和依靠的长辈。 穆艳则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中,张卫华是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对穆家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这还是首次,反驳穆家人吧?还是,他根本不将自己当成是穆家人……穆艳不禁涨红了脸,看向张卫华的目光有如实质,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狠辣。 穆艳年纪虽小,身份也尴尬,在穆家却是极为受宠的。 得罪了对方,说丝毫不后悔是假的,但张卫华觉得值,老张家可没教过他,为了发财就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 尴尬时分,宝镜噗呲一笑,打破了屋里凝重的气压。 她似笑非笑盯着穆艳,“穆小姐似乎觉得,我没有资格与你大哥做对手吧?既是如此,我们不妨先小小赌上一场,且试试双方水平如何?” 三年后都没有资格,难道现在就有资格了?想要拒绝吧,穆艳又担心宝镜污蔑她大哥怯场,一口同意吧,又不愿照着宝镜的步调走! 她正进退两难,穆清远已是眼神微亮:“徐师妹想如何对赌?” 宝镜似凝神沉思,片刻后抿唇一笑,“正月十五元宵节,玲珑书铺所在的文化街便有极其热闹的灯会,那天晚上文化街所有的铺子都不会关门,我们以文化街为界,谁能在天亮前,花最少的钱,找到最有价值的古玩,谁就是赢家!” 第三十六章 恼羞成怒,铤而走险 “大哥你怎么答应了徐宝镜那丫头元宵比试的事儿,那我们岂不是要在南县耽搁好几天么!” 一出了玲珑书铺,穆艳就一肚子牢骚。 广省的首府羊城可比眼前的小县城要发达许多,元宵节时市里还会举办文艺晚会呢,今天才初九,到正午十五还有六天,穆艳一点都不想留在南县,更别提得过了元宵节才能返回。 穆清远怜惜这个妹妹的出身,对她一向多有宠爱,此刻也被她闹得头疼,“你若不愿意留下,我让张卫华送你回羊城?” 穆艳顿时闭紧了嘴巴,孤零零一人回羊城有什么好的,父亲那么忙,又哪里能抽出时间陪自己过节了。可除了父亲和大哥,穆家大宅里又有谁会对自己真心疼爱呢? 妹妹不在吵闹,穆清远便心情畅快起来:“你且忍耐几日,等回到羊城,大哥带你去海关挑东西。” 闻言,穆艳真正由怒转喜。在羊城海关,堆积着大量查处收缴的走私物品,小到精美的钱包、皮夹,大到各种紧俏的家电,甚至是进口小轿车,只要你有钱有关系,那里简直是购物的天堂。 穆艳生气,不过是因大哥对与她同龄的徐宝镜另眼相看。可仔细一想想,她能得到的一切,偏远县城普通工人家的女儿,只怕连听都没听说过吧。不羡人有,只比人无,一旦冷静下来,大哥和父亲的教导又被记起,穆艳随即又嘻嘻哈哈了。 “呆几天就几天呗,大哥我们是不是要拍个电报回羊城?” 穆清远点点头,目露赞许,“不错,大哥最喜欢懂事的小艳了。” 兄妹俩言笑晏晏,和好如初,钻进车里离开了文化街。 书铺内,张卫华可是腆着一张老脸在向祁震山道歉:“祁老,天地良心,我可真不知道您和穆少爷的师傅还有牵扯,当初也是羊城一个朋友指点我来玲珑书铺求购美玉的,看来,还真是设了个套给张某人钻啊!” 提起两枚卖出去的羊脂玉璧,祁震山觉得心肝都在疼。 “不怪你,是祁易水太阴险。” 大小姐当初多喜欢那玉璧啊,祁易水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祁易水想要,就算给五万自己都不会卖他,可张卫华却是个毫不相关的人,自己当时心灰意冷,想为一双玉璧找个妥善的藏家……兜兜转转,定情信物却落入当年的情敌手中,祁震山没有当场吐血都是涵养好! 师傅的脸色可不缓和,宝镜眼珠一动,上前劝到:“师傅穆清远师徒空口白牙就要和我们对赌玲珑珍宝阁,咱们是不是也该要求个赌注?我看羊脂玉璧就很不错,待徒弟赢了穆清远,定帮师傅把两枚玉璧讨回!” 祁震山也反应过来,想起穆清远的言行,由衷不喜:“哼,那小子极为小看你,料定你赢不了他,竟只提赢了后要夺走玲珑珍宝轩传承,半点没说输了之后要如何。” 宝镜眼睛微眯,“轻敌?那也好呀,我定会让穆师兄栽个大跟头。” 祁震山屈指一弹她脑门儿,“还说别人,我看你也休要大意。” 想起元宵节还有个小比,祁震山心里也没底。是不是该让小徒弟留在省城,好好恶补几天? 旋即又自行否定,宝镜父母得担心吧。罢了,还是自己去南县好。 老爷子一旦下了决定,行事颇有些雷厉风行,他当即收拾了简单的衣物随宝镜和张卫华返回了南县。 南县不大,正规的招待所可不是只有一家么,老爷子入住时,又瞧见了早先一步抵达南县的穆家兄妹。穆清远对“师伯”起码态度上是恭敬的,穆艳对宝镜可不那么友好了。 宝镜暗暗摇头,女孩儿心也是海底针嘛,瞧瞧之前多亲热啊,也就一转眼功夫。可她随即就没功夫感叹别人了,因为祁震山给她开始了特训。接下来几天里,宝镜连摆摊儿都没时间去,除了按时回家睡觉,一直呆在招待所里接受“特训”。 眼看元宵节渐渐临近,宝镜父母还不急,她的对手穆清远也不急,一直守株待兔的小姑徐海霞可急死了。 “大生哥,那臭丫头都好几天没来农机厂外面了,我们可怎么办?” 情人给她分析过利弊后,徐海霞狠心决定要忍一时之气,等把古镜哄到手再说,偏偏接下来几天,两人都没发现徐宝镜的行踪。 那令人眼红的小吃摊,还真是那男孩儿一个人做主,徐宝镜连人影都不见,她要到哪里去骗? 眼看与买家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大生更是心急。 “我们找不到你那侄女,她总不能插着翅膀飞了吧?南县地头上,还是有不少有能力的人物……只是,手段没有那么温和了,阿霞,你可舍得?” 徐海霞早被情人哄得迷了心窍,一心一意想着拿钱私奔。 就算是亲儿子邹晓伟必要时她都舍得抛下,何况是宝镜这个一向不喜欢的侄女? “大生哥,我听你的!” 徐海霞满心信任,大生心里也挺忐忑。比起骗财睡女人,他所谓不温和的手段,那就是明确的犯罪了。 但要赚大钱,咋能不铤而走险呢,妈的拼了,大不了得手后远走高飞再不回南县! 第三十七章 元宵心魔,亲人作祟 “小镜儿这几天可幸苦了,瞧她眼眶黑黑的,心里挺有压力的吧?” 怀孕的李淑琴已经上了几天班,她肚子还看不出来起伏,肚子里的孩子大概是体谅父母的经济窘迫一点也不折腾人,平时里毫无孕吐反应,供销社并不知李淑琴已经怀孕了,虽有些不厚道,想到家里的经济环境,她本人也想拖一拖再告诉单位实情。 听得妻子担心女儿,徐海东也不知该咋办好。 “要不,我去割点肉,包芹菜饺子给你们娘俩儿吃?” 李淑琴努努嘴,“我可没那么馋……不过你多买点肉,我包些饺子,也给宝镜师傅送些。” 等徐海东买回了肉菜,李淑琴擀面皮他剁馅儿,两口子包了许多饺子,煮熟了用饭盒装好了,徐海东便骑着车往南县招待所去了。祁震山收下他送得饺子,见天色不早了,便让宝镜和她一起回家。 “小镜要和那个姓穆的比试,就是在明天吧?省城的灯会也挺好看的,要不咱俩也去看看。” 载着闺女回到家,徐海东便和妻子商议。 宝镜闻言一怔,她看上去的确有些精神不足,眼底一片青黑,偏偏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父母以为她是为了和穆清远的比试,只有宝镜知道自己对元宵节的恐惧……可是,不去灯会,上辈子所有悲剧就不会发生么? 宝镜暗暗摇头,想起李三派人来告之的消息。 不管她去不去省城,家人在何处,有些算计一家三口的黑手,还是依着上辈子的时间有了动静。 比起前世的懵懂无知敌暗我明,起码如今,她已经有了准备。 “那就一起去吧,师傅家的后院有个小木楼,站在上面往下看,整条街的景色尽收眼底,到时候灯火万盏齐明,一定美极了。” 女儿笑着建议,灯光昏暗,夫妻俩都没注意到宝镜眼神的异样。 第二天,正月十五,元宵节,民间俗称“过大年”。 这一天单位是要放假的,吃过午饭,徐家三口出现在南县招待所。 祁震山已是穿戴整齐收拾好了行李,宝镜到时,穆家兄妹也正要出门儿。 穆清远还特意摇下了车窗,“师伯,徐师妹,我带你们一程?” 祁震山冷哼一声,宝镜则笑眯眯摇头,“坐不下吧?我爸妈也要去呢。穆师兄先走,咱们省城再见。” 穆艳皱眉,小声嘀咕道:“有小车不坐,你们不会是要骑车去吧,真是浪费我大哥的时间。” 她话音刚落,“吱——”一声,轮胎和地面摩擦的急刹车,一辆八成新的红旗轿车停下了,打开车门,张卫华从车里下来。 “祁教授,海东哥,嫂子,小镜儿,上车吧。” 穆艳气个半死,真是怎么看宝镜一行人怎么不顺眼。等张卫华开车走了,落后的县城街道环境能有多好,原地扬起漫天灰尘,她咳嗽了好几声:“大哥,张卫华那是故意的吧?等回了羊城,我一定要在父亲面前告他一状,看他还敢不敢吃里扒外!” 一直文质彬彬的穆清远也微微皱眉,张卫华此举,可是真打脸。为了一个小丫头,那张卫华还真打算和穆家翻脸不成?高高在上的穆大少,受到政治家族的熏陶,认为世间一切都可以归纳为利益交换。 小人物心中的义气啊,骨气之类,在穆清远眼中是很幼稚可笑的。 看起来,张卫华的确有些志大才疏,回羊城倒真要和父亲谈谈,过分倚重一个外姓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 吃过午饭,一般就是李三哥巡视地盘的时间。 他手下聚集着十几号人,南县有好几家厂子,李三有时倒卖下公家财产,看上去过得十分风光,谁不知道他们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混子?不过去年张卫华给他出了个主意,又找到门路让他租了几辆东风车,李三如今的主业就是搞货运。 80年手里有辆东风车,一家人都能过上滋润的日。更别说他的货运队规模不小,经过一年的发展,李三垄断了周边好几个县的短途运输市场,日子着实过得不错,在南县的地界上,“刀疤李三”的名号也更响亮了。 这不,像黄继生类似的靠骗女人钱为生的小白脸,有棘手的事儿,还得找上李三。 李三正坐在院子里剔牙,黄继生畏畏缩缩的走进院子,先给李三敬了烟,才说正事儿。 “三哥,我昨个儿说的事,您看……” 李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骗女人的钱就算了,我说黄继生,绑架儿童那可是犯法的事情,小白脸你这是想拖我下水吧?” 李三的两个手下也骂骂咧咧,对他推推打打。 黄继生抱头求饶,“三哥饶命,我姘头要和那臭丫头的爸爸争家产,只是绑了她吓唬吓唬,我保证不会牵扯到三哥。” 李三冷笑,“吓唬吓唬不是不可以,你拿两千块来,我帮你搞定!” 他一打眼色,手下便将黄继生推出了院子,砰一声关紧了大门。 等候在角落的徐海霞迎上来,“大生哥,他们答应了不?” 黄继生眼珠子一转,做出伤心的模样,“阿霞,或许我们真是有缘无分吧,倒卖古镜的事大概不成了,李三要我们给三千元,才会出手相助……我哪里去找?哎,那古镜咱们再抬抬价,肯定能卖到一万块吧,真是可惜。” 三千?徐海霞倒退一步,心疼的慌。 情人的落寞让她脑子发热,她忽然想起来,为了给小弟娶上媳妇儿,她妈可是攒了不少钱的。 徐海霞一咬牙,“大生哥你等着,我去凑钱!” ------题外话------ 今天掉收藏掉的厉害啊,难道是我更新太晚,还是情节太毒太雷?大家不要抛弃我,这几天有事,我明天一定早早更新,如果是文情节问题,欢迎大家留言一起讨论,感谢“咬口苹果真心复活”送得5朵花! 第三十八章 螳螂捕蝉,谁是黄雀(一) 徐海霞向情人保证自己能凑到钱,随即风一般跑到县招待所。 “同志,我找郑润芬。” 在她焦急的等待中,郑润芬姗姗而来。她年约二十,留着一头齐腰长发,人高挑丰腴,穿着县招待所的红色制服,嘴唇涂抹得红红,脸蛋抹的白白,在80年的小县城是十分洋气时髦的。起码在徐海霞眼里,郑润芬是够资格当她弟媳了! “海霞姐,人家得上班呢,找我什么事呀。” 徐海霞把她拉到门外,左右张望,“大妹子,你请个假,今天陪我回徐家一趟。” 郑润芬眼神闪烁,徐海霞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冲她眨了眨眼睛。 “见一见我父母。” 郑润芬哦了一声,手不由自主拂过小腹。 拉上了未来弟媳,徐海霞风风火火往乡下赶,到了徐家,徐海南一觉睡到下午刚起床,打扮得人模狗样正要出门鬼混,发现他姐带了个年轻姑娘回家。郑润芬年轻高挑,打扮时髦,徐海南当即看呆了。 “姐,这是……” 徐海霞笑得意味深长,“海南,你带润芬四处逛逛,我找咱妈有事。” 徐海南克制着激动,带着一脸害羞的郑润芬走了,徐海霞掀开帘子进屋,徐老太正扒着窗户缝偷看,见闺女进来了,老太太还直乐:“长得不错,不知道海南中意不?” 又问徐海霞怎么忽然回来了。 “人家润芬在县招待所里上班,妈您以为随时都能请假,可不得要抽空嘛!” 她伏在徐老太耳边嘀嘀咕咕讲了许多,徐老太瞪圆了眼睛:“两千赚一万,真有这么好的事情?” 徐海霞信誓旦旦:“那可不,到时候还给您两千,剩下的钱都能盖座大房子,免得我大嫂斤斤计较,您也不必去看他们两口子的脸色。” 徐老太脸色还有几分迟疑,“要是让你爹知道了……” “咱们又不出面,爹咋会知道?您就放心吧!” 徐海霞努力游说,徐老太还是动了心,“只是吓唬吓唬她?你大哥可宝贝那丫头片子了,小心他与你翻脸。” 徐海霞又赌咒又发誓,徐老太终于答应出钱。 老太太从床垫下翻出一叠大团结,又从坛子里取出一些被油布层层包裹的钱,差不多就是两千元。 徐家两个老人基本上没啥经济收入,徐海霞知道她老娘攒下的钱是她大哥平时给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等把古镜弄到手卖掉,她就把钱还给徐老太,转瞬,她又打消了此念头……反正有她大哥在,总会管着父母衣食的,她和大生哥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南边儿,手里钱不够,人哪有底气? 把两千块藏好,一脸满意的徐海南领着郑润芬回来了。 “海南,姐姐还有点急事,你留润芬吃了晚饭再送她回县城行不?” 徐海南还以为他姐是帮他创造相处时间呢,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倒是郑润芬脸上闪过一丝不乐意,又勉强按捺下来。 徐海霞匆匆走了,根本不知道郑润芬吃过晚饭后不仅没回家,还和她弟徐海南滚到了一个被窝里。 对此,徐老根觉得未来媳妇很轻浮,徐老太却觉得儿子有本事,恨不得到村里四处宣扬一番,要是郑润芬坏了名声,可不就剩下老大一笔聘礼了。 徐海霞赶回县城没有马上去找黄继生,而是回到了自己家。 她和丈夫都是不爱存钱的主儿,翻箱倒柜,把小家的私房钱洗劫而空,才勉强凑够三千块。 想着事发后的境况,徐海霞心一横,干脆收拾了两件常穿的衣物,打算钱得手后远走高飞。想了想,徐海霞还是把儿子照片塞了一张到包里,她急匆匆出门,与婆婆撞了个满怀。 “妈,我回娘家住两天。” 见徐海霞支支吾吾,她婆婆满脸怀疑。看见屋里像遭贼一般翻得乱糟糟,老太太拍着大腿懊悔,“晓伟他妈该不会打算跟人跑了吧?不行,得去叫晓伟他爸回家!” 徐海霞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没心情掩饰自己露出的破绽,整个人在瞧见等候在李三门前的黄继生时,才松懈下来。 “大生哥,你看,钱我凑来了!” 黄继生摸到厚厚一叠大团结,真心欢喜。他没想到李三开口就是两千元的“辛苦费”,更没想到自己随口加了一千块,徐海霞很快就给他凑齐了。 黄继生少不得又许下无数甜蜜的诺言,哄得徐海霞忘了心里那些许的愧疚感。 再拍门,黄继生就有了底气。 果然,当他带着钱进去时,李三说话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呵呵,你昨晚让我们查的,有消息了。那家人去了省城看灯,灯会人多混乱,就是个好时机嘛。” 黄继生不由心痛起来,早知如此,他干嘛要多出两千块,自己下手就行了呗。 可他哪里敢叫李三退钱?还得恭恭敬敬请了李三几个手下同行,一行人搭李三的东风车去省城。 奸夫淫妇走得远了,李三捏着手里的大团结,不由得冷笑,“你们去个机灵点的人,告诉姓邹的绿帽乌龟他老婆的行踪,要把握好抓奸的时机。” 第三十九章 螳螂捕蝉,谁是黄雀(二) 正月十五,吃元宵,过大年,望团圆。 省城的热闹不言而喻,特别是晚上还有灯会,一到下午大街小巷的人可多了。 张卫华开着借来的小汽车送徐家三口和祁震山到了文化街,他还得赶回南县去,张鹏奶奶做了芝麻馅儿元宵,每年一家人总要围在一起吃一碗,才算过了大年。 “卫华兄弟,真是太麻烦你了!” 徐海东心中有了其他打算,不免对张卫华更添了一两分亲近。 张卫华笑呵呵给众人告别,由他买玉引发的一系列算计总叫他心里不安,可宝镜要面对的对手是穆家大少爷——那可是在广省羊城根深蒂固的政治家族呀,他张卫华所能补偿的,还真不多。 多了宝镜一家三口,祁震山的老宅子似乎也活过来了。四个人围在一起用糯米粉儿包元宵,空气中飘散着红豆沙的甜香,祁震山忽然也想尝一碗热乎乎的元宵。 在蜀省无亲无故,并不意味着穆家兄妹的元宵节就会过得孤单落寞。 离开南县后,穆清远直接驱车带着妹妹到了省城的锦江宾馆。这座足以接待外宾的高级宾馆,有漂亮大气的花厅,只要你有足够的权势和金钱,在物资匮乏的80年也能享受到顶级牛排和澳洲龙虾。 喝红酒,吃牛排,普通人也许会因此而激动不已,但对穆清远来说,带妹妹来吃一碗由宾馆主厨亲手做的肉馅儿元宵,那才是更有格调的事。 “大师傅手艺不错,你尝尝。” 穆清远并不是第一次来锦江宾馆,把美食分享给妹妹,让他脸上不免带着淡淡的笑容。 在80年能在锦江宾馆入住或用餐的无疑属于少部分特权阶级,他们大多数衣着考究,气质不凡,和常年蓝色工装的广大工人阶级,和终日灰尘仆仆的乡下农民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就算在这样一群人中,穆家兄妹依旧是叫人难以忽视的,穆清远的温文尔雅,穆艳的明媚脸庞,都引来不少注视的目光。 二楼,一只纤纤素手搁下了手里的调羹。 她穿着一身黑呢双排扣大衣,同色的礼帽斜斜戴着,垂下的黑网纱盖住大半张脸,只能看见精致的下巴和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的目光扫过大厅,在穆清远身上短暂停留,看了五官明媚的穆艳心生不喜。 一招手,一个穿着黑西装站在屋角的男人走上前,“小姐,请吩咐。” “去打听下,穆清远怎么跑蜀省来了。” 穆清远的长辈们占据着要位,意味着大年初一穆家长辈们总是会出席各种官方场合,正月十五才是穆家家庭聚会的时间,女子恰好知道这一点,因而感到奇怪。 男人很快领命下楼,穆家兄妹就坐在一楼用餐,也不知他像谁打听的消息,不过二十多分钟,就返回了二楼。 在女子耳边低语数句,女子不由秀眉微皱:“你说他留在这里,不参加穆家的家族内部聚会,是为了替他的古玩师傅争师门传承?真是不知所谓,怪不得穆家山河日下,只能在广省偏安一隅,早晚也会被其他权利家族吞噬。” 男人是不敢接话的,女子也早就习惯了自言自语,她目光所致,楼下的穆清远正一脸温柔给穆艳夹菜,女子唇边便有了讥讽,“那个小姑娘,就是穆帅的私生女了?穆清远倒是会讨他爸喜欢,我不信他真有那么喜欢那个外室生的女儿,真是够虚伪……不过,这才是大家少爷的做派嘛。对于会和自己强夺资源的兄弟姐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培养感情,就是浪费时间!” 男人恨不得把脸埋到地上,如此便听不到女子的惊人言论了。 可惜,女子很快将注意力从穆家兄妹身上收回,转而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了,今晚我就要把东西拿到手。若是假的,我们便直接返回帝都,若是真的……那就要好好查查那家人了。” “小姐您吩咐过不要惊动他人,属下便放出风声只是藏家在寻觅古镜类珍玩,今晚,那物件一定会送到您的手中。” 女子颔首微笑,“很好,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办事不利的人了……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轻声曼语的调笑,却让男人心中发寒,他半弓着身体,退了出去。 等男人身影消失了,望着楼下言笑晏晏的穆家兄妹,女子唇边的微笑慢慢凝结。 她轻轻拨动着手腕上绿汪汪的翡翠手镯,“争师门传承?哼,哪有如此巧的事。穆清远,不管你是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若你坏了我好事……别怪我不念世交之情!” ------题外话------ 感谢书友“859110207”投了一张月票,感谢亲爱的“密林的赞歌”又向本书投了10朵鲜花,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2015元旦啦,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四十章 螳螂捕蝉,谁是黄雀(三) 穆家兄妹在锦江宾馆享受着餐厅主厨的精心服务,一直到了傍晚才离开。 走出门,穆清远忍不住回头往二楼瞥了一眼,方才半空的镂空花窗紧闭着,他怀疑是自己眼花。 “哥,你在看什么?” “哦,像是个故交,你不认识。” 对于大哥的故交穆艳可不敢兴趣,她现在满心想着等大哥轻松赢了徐宝镜,不知道到时候那丫头脸上的淡然自信还绷得住吗? 也不知,徐宝镜那丫头,现在是不是已临阵退缩,吓得躲起了呢! 文化街。 精美的花灯盏盏点亮,祁震山受不住宝镜撒娇,从库房里翻出几盏旧式的琉璃花灯,挂在了铺子前的横梁上。 “真美,妈妈,我想去逛逛街,听说有灯谜呢。” 见女儿满脸雀跃,李淑琴怎会拒绝?只是她怀孕不足三个月,此时倒不方便去和他人拥挤。幸而玲珑书铺里有个高高的木楼,居高临下能将街景尽收眼底,宝镜坚持要一个人独自猜灯谜赢奖品,李淑琴也不好坚持不允。 “要早点回来,知道吗?” 宝镜点点头,飞快奔下楼去。三个爱护她的长辈,一直用目光追随她的身影。一开始还能见宝镜一时猜谜,一时又停在小混沌摊前吃东西,只是人群越来越多,宝镜的身影也时隐时现起来。 “要不,我去把小镜儿叫回来?”徐海东心里隐有不安。 祁震山失笑,“无妨,在文化街老头子的弟子还出不了事。” 宝镜手持着一盏琉璃花灯,被挤到了人群外,街道阴影处,一双大手忽然从背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巴。 琉璃花灯摔在了地上,大手的主人捂住她嘴巴,飞快往小巷里窜去。 卖字画的摊主见那眉飞色舞的小姑娘眨眼不见,心里犯了嘀咕,拉住身边的小伙计,“刚才祁二爷的小徒弟还在摊前看画儿呢,一下就不见了,你带人人去找找,小姑娘水灵灵的,要是被流窜的人贩子盯上了,祁二爷非得发疯不可。” 小伙计点点头,挤出人群再站直身体,那张努力向顾客推销伪劣字画时谄媚的脸忽然就多了股匪气。 随着他四下打招呼,文化街很快变得暗潮涌动。 此时,宝镜已被人带到了几条街外,灯火不及处一间废弃的破房子里。 “就这丫头?” 李三手下两个混混将宝镜放在破桌子上,用手电筒该一照,徐海霞飞快扑上来,发现宝镜不知人事,她也吓了一跳。 “你们不会把她杀了吧?” “两千块就想我们兄弟替你们杀人?想得倒美,只是迷昏过去了,你们快点,她可说不定啥时候醒。” 混混口气不耐烦,徐海霞也不敢耽误,上前翻了翻宝镜的衣领,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子。 一面巴掌大的青铜小镜子被她攥在手心,黄继生从裤兜里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仔细对照,心中大喜,“就是它了!” 徐海霞一用力,将青铜古镜使劲扯下。 “大生哥,咱快把镜子送过去。” 一想到有一万块钱,徐海霞握着镜子的手都在哆嗦。 黄继生却一把夺过古镜,用脚尖踢了踢昏迷的宝镜,“你留下,快把你侄女儿送回去,要是她醒来看见我们的脸,就是不杀她都不行了。” 徐海霞也不敢放黄继生一人离开,急道:“把她扔在这里不就行了?夜长梦多,我们拿了钱就离开省城。” 黑漆漆的夜色中,黄继生眼中闪过厌恶,又怕徐海霞关键时候闹起来破坏他的好事,终是同意带徐海霞一起去送古镜。 两人匆匆离开,李三的手下们也松了口气,若是奸夫淫妇不按照李三吩咐的剧本来,他们可没有临场改戏的急智,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两个混混正要跟上去,却被一个黑影一脚踢回破屋里。 “胆子够大呀,敢来咱文化街绑人,在下义字旗十排老幺贺小刀,你们是哪旗哪排的?” 两个混混傻眼,他们不过是小县城里跟着李三混饭吃的无业青年,那听懂行话。 没答话,看来并不是同道中人,贺小刀也挺傻眼,还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他比了个手势正要将两个混混一举拿下,“昏迷中”的宝镜一下子从地上翻起来。 “贺伙计?” 太阴镜在手,不妨碍宝镜在黑暗中辨认来人。 贺小刀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两位兄弟,给我们哥老会一个面子,把这小姑娘放了如何?” 哥老会!在川渝地区又被叫做袍哥,是清末就存在的江湖组织。宝镜一怔,不知道自己怎么惊动袍哥来相救,李三的两个手下则是欲哭无泪。 “贺伙计,你误会了,他们并不是要害我,而是要帮我。” 宝镜赶紧解释,贺小刀心中一动,“真凶莫非是刚才离开的那两人?” 宝镜哪里顾得上细说经过,她心念一动,太阴镜从手心浮现,慢慢升到了半空,不断扩大,将方圆数里内的一街一景尽数倒影其中。宝镜努力辨认,终于看见了正离去的徐海霞二人。 “走,咱们跟上去。” 两个混混跟着宝镜赶紧离开,贺小刀手一挥,两个藏在暗处的帮手也跟了上去。 “祁二爷的小徒弟看来要做黄雀了,卖假画可真无聊,我也去看看热闹。”灯火朦胧,贺小刀远远跟着,兴致勃勃。 第四十一章 急人所急,袍哥情义 “师伯,现在都快八点了,徐师妹的人呢?”玲珑书铺内,不见宝镜,穆清远忍不住相询。 祁震山看见祁易水的徒弟心情就不好,李淑琴也悚然一惊,“小镜儿出去挺久了,是该找找她,海东,咱俩去找找吧!” 不见了女儿,灯会再美,李淑琴哪有欣赏的心情。 两口子正要出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门口张望,进来对祁震山行了礼,小声汇报了几句,祁震山不由微微皱眉。 “宝镜有些事耽搁了,你们先等等,我去去就回。” 李淑琴心中着急,可祁震山十分坚持:“那是我的弟子,老头子怎会罔顾她的安危?你们两夫妻放心,老头子会把宝镜儿安安全全带回来。” 祁震山背着手站直了身体,浑浊的双目精光闪动,连他身后灯火辉煌的街景都因此染上两分肃穆,这个老人忽然就有了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徐海东夫妻俩哑口无言,穆清远却饶有兴致:他这个师伯,的确不是什么简单人。 祁震山走出玲珑书铺,从街头到街尾,已有数十名青壮男子从街边寻常的店铺中钻出,当他们褪去小商人的伪装身份后,一个个站直了身体好似一杆杆标枪,齐聚在祁震山身边,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祁二爷!” “二爷有何吩咐?” 祁震山冲着众人拱手,“我日前收得一名甚是贴心的女弟子,此番弟子有难,老头子也寝食难安,还请会中诸位兄弟相助!” 众人齐道,“愿从二爷吩咐!” 祁震山再次拱手,众人便拥着他,往街口涌去。 一辆小汽车从院子里驶出,众人恭请祁震山上车。一辆辆自行车靠在墙边,汉子们身手灵活,骑着自行车飞快穿行在大街小巷,一点也不比汽车的速度慢多少。 书画摊上的贺老板亲自给祁震山当司机,见祁二爷面色凝重,他忍不住安慰道,“二爷,有小刀跟着呢,在省城能出啥事,您别忧心。” 祁震山面色稍霁,仍是摇头,“老贺啊,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前,咱们袍哥能在蜀省称霸的时期喽,时代在进步,袍哥的影响力在不断消弱,谁掌管了军队谁就有话语权……如今的省城日新月异,哥老会惹不起的存在并不是没有,若为了老头子一己私欲,把大家都拖下水,叫我何以安心?” 老贺急了,“做袍哥,那就是一辈子兄弟,兄弟有难,就是整个袍哥堂口有难!” 祁震山也不与老贺争辩,一时追不上宝镜等人,他干脆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起来。 那么此时的宝镜,又在何方呢? 太阴镜悬浮在半空,以镜窥人,宝镜带着李三两个手下,得以远远跟在黄继生和徐海霞身后。 两人怀揣着古镜,一路往市中心赶去。 在人民南路的岔口,一辆红旗轿车静静停在那里,一身黑衣的男人注视着黄继生和徐海霞出现在他视线中。 “阿霞,你站在这里别动。” 被男人毫无感情的目光一瞥,黄继生不由得脖颈发凉。 徐海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窝里横,在察觉到对方的气势后,她也怕得不敢上前,但她又不愿意放黄继生一人上车……对于自己的姿色,徐海霞是了然于心,黄继生有了钱,她怕对方跳上车就走,抛下自己而去。 两人拉拉扯扯,男人心中不耐,径直开门下车,大步上前,手起手落,并指为刀,砍在徐海霞后颈窝,她当即晕了过去。 两个男人都没理会晕过去的徐海霞,黄继生往车里张望,“大小姐呢?” 男人嗤笑,“大小姐是你能随便见得?镜子拿来,若是真,一万块你收下即可。” 黄继生有几分警惕,“与照片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是假?” 男人没和他废话,直接从胀鼓鼓的腰间掏出一把枪,指着黄继生额头。 “拿来。” 黑乎乎的枪口就在自己面前,黄继生吓得双腿发软,哪里还敢嚣张,赶紧将怀里的青铜小镜献出。 男人仔细查看,的确和照片一模一样。 他也不担心有人作假,皆因大小姐吩咐过,要不惜以任何代价得到古镜——区区一万块,大小姐并不缺,他也不会放在眼中。随手扔了一个胀鼓鼓的书包给黄继生,后者还来不及欣喜,男人已持枪指向黑漆漆的街口:“是哪位朋友暗中窥视,何不现身一见?” 宝镜心中大惊,隔了这么远,对方居然也能察觉她的行踪,果然不容小觑。 从太阴镜里,她能看见对方手里持枪,她和李三的手下现身不过是送死。宝镜正懊恼,一只手忽然拉住她。 瞪大了眼睛,却原来是贺伙计? 贺小刀冲她眨了眨眼睛,“嘘……” 随即大步流星走出了阴暗处,几个年轻人也从藏身处走出。 “阁下在我们袍哥地盘活动,可曾向我们打过招呼?” 贺小刀双手插在裤兜,看似吊儿郎当轻松写意,熟悉他的手下们却知道,他一定是握住了可杀人致命的武器——贺小刀的“小刀”,是道上鼎鼎有名的存在,正是靠着这一手功夫,年轻的贺小刀才能跻身袍哥堂口“十排老幺”,一遇机会,便可问鼎堂口头排大哥。 握枪的男人无意识手指微动,差点在一瞬间扣动了扳机……不行,杀了哥老会的人,会把事情闹大,大小姐的行踪也会暴露! ------题外话------ 感谢书友“wawal52526”送得一朵鲜花,么么哒! 第四十二章 冲突迸发,耳光打醒 “袍哥的名声我听过,解放前,你们就是盘踞在蜀省的土皇帝……但现在可不比几十年前了,你们确定要管这个闲事?” 男人脑中的念头飞快转动,表情却更加冷峻,态度甚至愈发强横。 他用枪点了点贺小刀,“你在裤兜里藏了什么武器?那些古老落后的暗器,它们会比子弹更快?” 男人话中的蔑视不言而喻,贺小刀额头迸起的青筋可见其愤怒,可他偏偏忍住了没有出手——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个挑拨他的黑衣男人手很稳,就像他摸到小刀时的情景,黑衣男人一定是个用枪的高手! 贺小刀一脸怒容,黑衣男人复又冷凝望向黑漆漆的巷子:“鬼鬼祟祟,这就是你们袍哥的作风!” 动了枪械,李三的两个手下终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混混,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色中无法完全掩饰,黑衣男人已经发现还有人躲在暗处。 两个混混腿肚子都在打转,想起李三的吩咐,还是打着胆子把宝镜护在身后。 贺小刀更是喝道:“胡说八道!” 黑衣男人冷笑,忽然扣动扳机“砰、砰、砰”往宝镜藏身的地方开了三枪。 “贼子!” 贺小刀大怒,一挥手已是扔出了几把银光闪闪的小刀,黑衣男人顺势往地上一滚,小刀叮叮当当全被钉在了地上,而男人也趁机滚到了小车旁,跃进了车内,一踩油门,小汽车绝尘而去。 贺小刀脸色铁青,地上不仅有银光闪闪的小刀,还有斑斑血迹,黑衣男人应该是受了伤,贺小刀却不觉得高兴。 他大步走入阴暗处,“喂,你没事吧?” 两个混混东倒西歪从地上爬起来,要不是宝镜仗着太阴镜先知先觉预警使劲拉倒了二人,此时三人早已变成了三个死人! “三哥也没说会有枪械啊,太危险了。” 混混们煞白着脸劝慰,宝镜哪里肯就此罢休? “不行,我要追上去!” 追着那辆小汽车,那个厉害黑衣男人口中的“大小姐”,一定就是前世今生两辈子以来想要谋夺太阴镜的买家,只要紧跟着黑衣男人,她一定能找到幕后黑手! 贺小刀冷冷一瞥,“你是不是发疯了?人家手上有枪,你小胳膊小腿儿的,拿什么与别人拼?不行,你得留在这里,等祁二爷来了,我要亲自把你交给他老人家看管。” 宝镜急红了眼,为了今夜,她已经竭尽自己所能做好了所有准备,又岂肯放弃! 上辈子所有的悲剧都似被一层浓雾笼罩,宝镜觉得自己如今只要顺势查下去,就能揪住那藏在迷雾中的真相……贺小刀皱眉,干脆叫几个手下把宝镜三人看管了起来。 “你们是谁,放我离开……”黄继生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色厉内荏嚷嚷。 一肚子气的贺小刀哪里会与他废话,飞起一脚使劲往黄继生踹去,将他踢得倒地呻吟,才恨恨道:“最烦你们这些连小孩子都拐的人贩子,再叫,就给你一刀。” 太阴镜能俯瞰的面积毕竟有限,宝镜很快失去了小汽车的踪迹,她心中大急,忍不住想要将太阴镜放得更大,却闷哼一声小脸瞬间雪白。 “贺伙计,我真的有必须追下去的理由……” 小姑娘一脸苍白,贺小刀也有些不忍。 随即,却是一阵刹车声。祁震山大马金刀走下来,不由分说打了宝镜一耳光。 宝镜捂着脸,完全被忽然出现的师傅抽懵了。 祁震山怒道,“小小年纪,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你深夜去追踪一个手持凶器的成年男人?你做事前,有没有想过在玲珑书铺等你回去的父母!你要是被人枪杀了,糟老头子最多不过是失望没有继承人,而你的血脉亲人,却该何等伤心?” 宝镜一怔,听了师傅的指责,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的确,是她冒进了。 心中那股执念,让她不顾自己只是个稚童身躯,也没顾双方实力的差距:在80年,能坐小车,手下也配枪的女人,又哪里是她如今能对付的?默默跟踪还好,现在既已打草惊蛇,她又哪来的自信不会暴露自己,让一家三口又置身于危机之下?! 宝镜满脸羞愧,祁震山还要再骂她几句,老贺上前打着圆场:“还是小孩子,二爷好好教,小姑娘又不比皮糙肉厚的混小子,不要打骂。” 师傅眼中的担忧,如今兴师动众来寻她,宝镜羞愧低头,“我错了,师傅。” 她以为祁震山不会轻饶,哪知祁震山冷哼一声,却画风一转: “看你这样,到底是惹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仇人,我祁震山却要好好查查!” 老贺也呵呵笑了,“对嘛,在我们文化街,要是二爷您的弟子都能被绑走,那还真是颜面扫地了。” 江湖人,可以朝不保夕,可以穷,可以富,人生能大起大落,有一口气却不能泄掉,人要是没了面子,也快连里子都会被敌人踩在脚下! 宝镜陡然发现了四周的异样,一辆辆自行车在巷子里停下,那一张张面孔都是文化街曾见过的,他们此刻俱都静默无色,又杀气腾腾。 ------题外话------ 昨天有事没能按时更新,对不住追文的各位,我会把欠的一章补上的,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十三章 错失交臂,能取能舍 黑衣男人将红旗车随意扔在了街上,咬牙步行回了锦江宾馆。 大腿上插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男人随手拔出,撕碎衬衣紧紧裹住伤口止血。 精致而贵气的大小姐正在二楼等他,男人一脸愧色,“大小姐,属下引起了当地袍哥堂口的注意,我们须得尽快离开蜀省。” 大小姐却根本不当回事儿,“一群泥腿子乌合之众,没什么好怕的。东西呢,可曾拿到手?” 男人万分慎重将怀中青铜古镜取出,大小姐拿起小镜,翻来覆去验看,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欣喜。但她没有将古镜收起,仍将之交给男人:“让我舅舅那边,尽快给它安排个出身,随便说是某个古玩市场买回,或是在港城拍卖公司找到的都行,不要叫人联想到蜀省就行了!” 男人点头,待将古镜收好,大小姐似乎才发现他腿受伤了。 “你没事吧?” 男人冷峻的脸上浮现出激动,“一点小伤,大小姐不必担心。” 大小姐点头,眉眼俱藏在小礼帽下不辨神色。男人为她的些许关心而兴高采烈,哪里知道她本人的不屑呢?赝品就是赝品,就算五官气质有些像,却哪里又比得上正品了——唯一的优点,大概就剩下对自己忠心耿耿,不过,找回了古镜,正品也不再是遥不可及,大小姐一时嘴角又荡出两分甜蜜。 见男人一脸痴迷望着自己,大小姐笑容一收,声音冰冷: “既然找打了镜子,如今也没时间仔细查证那徐家人的来历,你安排人尽管处理掉他们,要做的没有丝毫痕迹。”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仿佛方才吩咐男人除掉徐家人,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现在,来说说你引起袍哥堂哥注意的事情吧,是怎么回事?” 男人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了,大小姐也有些脸色难看起来。 “袍哥堂口是在替那拥有古镜的徐家小丫头出头?” 明明俩月前,还是极普通的一家人。她因不想引起上京那边怀疑,在有了古镜线索后才只骗去没有豪夺,哪曾想不过短短两月她按时前来取走古镜,却有了袍哥大堂口要替徐家人出头。 女子嘴里不屑袍哥组织,事实上她心知在蜀中省城,这是一股很难对付的地下势力。 她正思索时,锦江宾馆外面忽然热闹起来。 从窗外看去,黑漆漆的夜色中多了几分光亮,若干青壮男子骑着自行车将宾馆围住,他们不前不进,仅仅是默默站在原地就让宾馆内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人,怪吓人的!” “是啊,警卫呢,怎么不驱走这些人。” “嘘……” 客人们的议论让大小姐有些烦躁,她冲着男人招招手,“去,给军区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接我……你强调一下,这是个人交情,不要惊动上京方面。” 男人也面色凝重,飞快去打电话求助了。 宾馆外面,祁震山坐在车内,宝镜被他的眼神紧紧按捺在座椅上。 “不要急,既然人进了锦江宾馆,总有按耐不住要出来的时候。” 就算不出门,哥老会的人也会排查宾馆内客人的身份,总能找到小徒弟要追踪的对象。 宝镜面色发白,她几次想动用太阴镜直接扫描宾馆内情景,但刚才强行放大太阴镜俯瞰范围似乎伤了精神,如今太阴镜龟缩在体内,她试图指挥,只会换来脑袋刺痛。 祁震山安慰着小徒弟,贺小刀的人已经和锦江宾馆后厨的工作人员拉上了关系。 然而消息还没有送出来,一阵大喇叭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十分刺耳。 宝镜扭头望去,一辆军用绿卡开着大灯照射着人群,几十个持枪的士兵从车上跳下,警惕地望着他们。宝镜心中一拧,有了不详的预感。 宾馆的门忽然开了,那个带走古镜的黑衣男人正大光明走出,他身后护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倩影。 衣着考究精致的女子低着头,数名持枪护卫将她围在中央走向绿卡。 借着宾馆的路灯,视力极佳的宝镜能看见对方斜插在双排扣黑大衣兜里的手腕,一抹水汪汪的绿色显而易见,是极品的翡翠手镯! ——这个女人,一定就是太阴镜画面中,上辈子偷走太阴镜的黑手! 宝镜一眼不眨紧紧盯着对方,黑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冲这个方向丢了一个不屑的冷笑,然后被人簇拥着,上了绿卡车。 祁震山面黑如锅底,贺小刀诸人也都十分生气。 有个军官模样的人取出大喇叭,“军区执行任务,无关人员请迅速离开,如有暴力冲突,我方将立刻击毙暴徒!” 公器私用! 所有人脸色都难看极了,祁震山暴怒,却被宝镜紧紧拉住。 “师傅,不要!” 宝镜双目通红,冲着师傅摇头,眼底是浓稠如墨的刻骨仇恨,和一种成年人都难以做到的冷静取舍! ------题外话------ 么么哒,这是补更,今天还有一更哒,爱你们 第四十四章 赌约添头,渣姑报应(一) 宝镜紧紧拉住师傅的胳膊,祁震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半晌后老人无奈苦笑,“老头子还批评你冲动冒失,刚才自己却差点把大家都带入了阴沟里。” 宝镜也不知道她师傅为何能调动这些人,但她不愿意老人家和帮助她的人们有伤亡,袭击现役军人的后果,再大的江湖组织都承担不起,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绿卡车消失在视野中。 “师傅,我想问问抓住的那个男人!” 贺小刀已经在锦江宾馆里查过了,对方根本就没使用真实身份入住,那辆红旗车也是锦江宾馆为贵宾客人提供的,查不出什么线索。 “刚才那军官,军衔不低,是个团长?查查省城军分区或许有收获。” 老贺一边开车,一边建议着,师徒俩都不禁点头。 一行人返回文化街,贺小刀把黄继生扔到一个黑漆漆的屋里。 “说吧,谁让你来对付一个小丫头的?” 黄继生之前被贺小刀踹了一脚一直在呻吟,被扔到破屋还想装死,贺小刀直接用刀在他喉咙处比划,黄继生都快吓尿了:“……不是、不是对付谁,是有人要买徐家的家传古镜,我只想拿那镜子。” 贺小刀一把夺过黄继生怀里抱着的书包,倒出一堆大团结,也挺惊讶:“得有小一万吧,什么古镜这样值钱?” 在文化街卖假字画,贺小刀自然了解行情,祁镇山卖出一对拳头大的羊脂玉璧可只要了张卫华五千,就算是战国铜镜,它现在也值不了一万吧?不过事关徐家隐私,贺小刀尽管好奇也没多问。 宝镜和祁震山就躲在墙后倾听,在贺小刀使了些手段逼问下,黄继生不得不交待了实话。原来他和徐海霞早就勾搭成奸,两个月前两人相约到省城幽会,在青年宫电影院,等候电影播放的途中,徐海霞怕人笑话她是小县城人,便在一群省城人面前吹嘘徐家的历史。 “怕那些省城人不信,阿霞还特意提到了她家有一面古镜,当时说说也不当回事,哪知道电影放完,就有一个黑衣男人拦住我们,递给阿霞一张照片,问她是不是同样的古镜。” 黄继生有些惊慌,他真的是只想骗了古镜换钱,哪知道今晚又是刀又是枪的。 “就是今晚那男人?你知道他姓名吗,和他一起的女人又是谁?” 贺小刀的追问,黄继生一概摇头。 徐海霞胆子很小,后来和黑衣男人接触的只有他一个人,至于那位“大小姐”,黄继生从头到尾更是只见过一个模糊的背影。 见逼问不出什么猛料,贺小刀干脆也敲晕了黄继生。 “丫头,你打算如何处理两人?” 奸夫淫妇晕在一块儿,想到小姑做的一切,宝镜没法把对方当成亲人。若不是她恰巧认识李三,谁知道黄继生和徐海霞绑了她后,会不会顺手要了自己的小命。 宝镜不会亲手杀人,但她更不会轻易放过徐海霞两人。 “徐海霞毕竟是我小姑,看在我爸和爷爷的面子上我不能真杀了她,可放任她安然离去,心中的气也消不了……我想送他们一份大礼。” 宝镜毫不掩饰把自己的“大礼”说了。 祁震山暗暗摇头,他只当小徒弟灵动聪慧,今夜却发现隐藏在少年老成下的戾气。 “等你想告诉师傅了,再把来龙去脉好好讲讲吧。我之前还不懂你为何要挑衅穆清远,画蛇添足加个元宵节赌约,看来是为了今晚的行动做掩饰了?现在你的谋划失败,可穆清远还在玲珑书铺等着,一场小比,看来是无可避免了。” 宝镜精神有些萎靡,却没有出言反对。 暂时不能使用太阴镜,她还真的只能靠师傅几日来的“特训”来对赌了,虽然为赌局增加了变数,却又激起了宝镜的好胜心。 谋划失败,她还真需要转移下自己的悲观情绪! 玲珑书铺内,见宝镜完好无损回来了,不知道实情的徐家夫妻少不得要抱着女儿念叨几句。 祁震山还配合道,“看你还贪玩不,让你爸妈多担心!” 今夜暗潮涌动,能瞒过徐家夫妻,却瞒不过精明的穆家兄妹。穆艳偷偷将宝镜拉倒一边,“听说你被绑架了?” 宝镜横了她一眼没搭理,穆艳小声含糊埋怨了两句,之后对宝镜的态度却正常了许多,既不像刚见面时热情到虚伪,也不横眉竖眼了。 “徐师妹可要休息一会儿?” 穆清远的出身教养让他待人永远这么温柔体贴,宝镜摇摇头,“现在就开始吧,过了凌晨十二点,谁先带着最好的收获返回,谁就获胜!” 说完,她转身跑向了热闹的灯会,此次,徐家夫妻紧紧跟上了女儿。 …… 一伙人浩浩荡荡往省城赶来,中途甚至要打着火把照明。 队伍中,两个老太太相互指责,一个骂对方儿子好吃懒做,骂女儿婆婆黑心烂肺冤枉人,另一个则骂媳妇偷人养汉,徐家全家都臭不要脸。 在两个老太太经典的国骂声中,徐李两家的人终于走到了一处破平房前。 “那黄继生就在这里落脚,邹建波,你答应的报酬可要兑现啊!” 邹建波哪里还顾得上和人扯皮,他推开众人,一脚将禁闭的房门踹开:火光通明,只见他老婆光着身子和一个男人搂作一团…… “海霞?!”看清房内的情景,徐老太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题外话------ 补更完毕,感谢书友“1162098562”投了一张月票! 第四十五章 赌约添头,渣姑报应(二) 此时已然午夜十一点,灯会热闹的人群散去大半,留下来的行人中不乏真正的“买家”,像老贺的摊位上,不免也要在一堆假字画中放上一二精品,等待有眼力的客人将它们从糟粕中挑走。 穆清远就对老贺的摊位挺感兴趣,他一眼就看中一副空山新雨图,正鉴定那印鉴呢,老贺撩了撩眼皮:“好眼力,这可是真品,你给四千,画就拿走!” 四千块?平时里他给穆艳的私房钱都不止这么多,穆清远此时却摇头,就算画真的值这么多钱,他花四千买下,可是赢不了宝镜的。 两人的小比,说白了就是拼眼光捡漏,摊主都知道价值呢,还有什么漏可言? “徐师妹觉得呢?” 宝镜笑着摇头,“书画我不了解,再说我也拿不出四千块。” 李淑琴二人不懂得那是什么画儿如此值钱,被四千块的高价吓了一跳。徐海东晕乎乎的,一栋小楼房换一幅画?他女儿进得行当太吓人,和卫华兄弟谈南下淘金的事儿看来不能再拖。 师伯的小弟子倒是实诚,穆清远见她直奔别的摊位去,也不再耽搁时间。 两人一开始还结伴而行,毕竟心里有忌惮,看了半天都没有出手迹象,不由心照不宣兵分两路。 穆清远在文化街乱转,未撤去的灯笼照得街上亮如白昼,他一眼就看众人围着处摊位不知在看什么。 拉着妹妹挤进去,原是个卖石雕的中年人。胡子邋遢,不辨样貌,正埋首雕着一块芙蓉石。 “像,真是好手艺。” “瞧瞧那猴子,哟,看着像田黄?” 穆清远仔细一看,心里直乐。老话说“一两田黄三两金”,自明清以来,寿山田黄石就是文人墨客最喜的“印章之王”,这摊位上却零零散散摆放了数十枚田黄印章,围观的群众都忍不住出言调笑。 摊主恼了,“一百块一件,随便挑!” 一百块能买到一块田黄印章?穆艳都觉得假,但灯光下,众人指指点点的那块猴子印章的确挺漂亮,猴儿憨态可掬,穆艳忍不住拉了拉她哥的袖子:“大哥,把那猴子买下来玩玩,不算做比试的物品。” 穆清远拿她没办法,蹲下身将那硕大的“田黄印”放在手上掂了掂。 “这也一百块?” 摊主轻飘飘瞅了瞅穆家兄妹,大概看出是两只肥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雕得东西只要一百,你手上拿的可是老物件,至少要五百!” 穆清远暗暗冷笑,什么老物件,分明和其他印章风格统一,是出自中年男人之手——雕工还看得过眼,石材可太差了,五十块都值不起。 他随手将猴印往地上一放,却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这是遇上碰瓷的了?可摊主好似没听见猴印摔裂,还在向他人卖力推销呢,穆清远仔细一看,发现在假的出奇的“田黄”石料下,竟有一片腻红的光泽。 他心中微动,扭头看向妹妹,“你真的想要这枚猴印?” 穆艳使劲点头,穆清远暗喜,觉得这个妹妹大概是真的和他血脉至亲,无意中竟也能帮上他。 “老板,五百块,我要了。” 穆清远不由分说递给中年男人五百块,把猴印握在了手里。 宰了两头肥羊,老板可高兴了。 围观群众们无声目送“冤大头”离开,穆艳觉得她哥是真好,走得远了,穆清远却笑了:“走吧,我们回玲珑书铺。” 穆艳满脸迷惑,不买东西了吗? 穆清远笑而不语,他已经挑到对赌的珍品了。 两兄妹在玲珑书铺前正好碰见宝镜回来,穆清远买了一枚假田黄印,宝镜更夸张,手上端着果盘就回来了。 “徐师妹看上去很有信心?” 宝镜眉毛一挑,“穆师兄也彼此彼此嘛。” 穆艳轻哼,“你一句话就让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好些天,要是我们赢了,是不是三年后的赌局也不必进行了,你直接认输算了。” 宝镜做思索状,“是该有个添头,谁赢了,对方今晚参加赌局的物品就归赢得一方如何?” 穆艳气得吐血,这算什么添头,难道她大哥还稀罕一个破果盘?徐宝镜真是太奸诈了! …… 小破平房里。 最初的震撼和气愤过了,邹建波的老娘找来水泼醒了徐海霞两人。 徐海霞和黄继生悠悠转醒,黄继生早被邹建波带来的帮手围住暴打,徐海霞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尖叫连连。 邹奶奶脱下布鞋冲上前,拿鞋底抽她脸,“你还有脸叫,臭不要脸,偷人的女人,浸猪笼的淫妇……” 因为生了孙子,邹奶奶平日里对媳妇不薄,此时才格外气愤,她使出了浑身力气抽打几下,徐海霞满脸都是血。徐老太也顾不上装晕了,扑上前护住女儿:“亲家母,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徐海霞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血中夹杂着两颗牙,只知道捂住脸呜呜的哭。 邹奶奶和徐老太撕扯到一起,邹建波将黄继生打得半死,又一把扯住徐海霞的头发,后者吓得抱头尖叫,邹建波十分失望,“看在晓伟份上,你和这个男人断了,咱们依旧凑合着过吧。” 徐海霞使劲摇头,见情人被打得半死十分心痛,“不,我们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邹建波脸色狰狞,气氛到极点忽然笑了:“离婚?不,阿霞,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你离婚的。” 火把照耀下,丈夫的笑容异常诡异,徐海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四十六章 昌化鸡血,雍正粉彩 徐海霞被邹建波强行带走,夜深人静小破平房里只留下一声惨叫。 徐海霞的执迷不悟刺激了邹建波,怒火沸天之下,他亲手打断了黄继生的两条腿。当消息传回宝镜耳边时,她正要与穆清远斗宝,“就先这样吧。” 不杀人,不医治,黄继生的余生,大概只能拖着两条残腿乞讨了! 穆清远将田黄猴印放在了桌上,众人都好奇围观。 “徐师妹请品鉴。” 品鉴,品鉴什么?就是不动用太阴镜,宝镜也知这是一块假的不能再假的田黄印章。 “雕工不错,穆师兄花了多少钱买下?” 穆清远伸出一掌,“五百。” 不要说宝镜,连穆艳都急了,不知她大哥怎么把猴印当做了比试品,难道想要故意输给徐宝镜? 被穆艳瞪着,宝镜反倒引起了好奇心。穆清远可不像傻子,虽然钱不少,不至于花五百块买个假印章。他一定是觉得,这块猴印的价值远大于五百元。 宝镜也留心细看,只见印身上还刻了两行小字,她忍不住念了出来:“开卷神游千载上;望帘心在万山中——完白山人。” 雕印的人还挺风雅,“完白山人”是清代著名书法家邓石如的号,若不是师傅几日特训,宝镜连“完白山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何辨认真假! 可这样一来,此印就显得更假了。 猴印虽雕工不错,两行小字却虚浮无力,印石更无包浆等岁月痕迹,明明是新品,还要攀附上邓石如。 不对,假的这样出奇,还能让穆清远花五百元?穆清远不说明来历,分明是在考验自己。 “师傅,有工具吗?” 祁震山给她个放大镜和电筒,在强光照射下,假田黄的料子中心居然有块黑影。 在放大镜的帮助下,宝镜很快发现了石印地部的缝隙,一片腻红映入眼中,“咦,假石藏宝?” 用小镊子轻轻将缝隙拨开,假石印当中咕噜噜滚出一枚鲜红的方形石块,祁镇山已经快走拿起,把玩了片刻,老人家叹息道:“色艳如血,质地清透,是块上好的昌化鸡血石。” 虽是尚未雕刻的石料,但足以雕成一枚小印,血满如虹,只见鸡血之色,不见昌化石部分,正是十分上品的昌化鸡血“大红袍”,他的小弟子,不知要找的那种珍品才能取胜了。 李淑琴见祁震山不住叹息,不仅为女儿担心,“什么红石头,这样精贵?” 徐海东倒是要多些见识,“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自从鸡血石料掉出来,穆艳满脸喜悦觉得她哥赢定了,此时心情大好解释道:“72年中日建交,总理就曾赠送过两枚鸡血石印章给日方,此后鸡血石在日本、港台地区,以及东南亚大热,你们说精贵不精贵?” 穆清远笑得挺矜持,其实也暗暗得意。 鸡血石料怎么会藏在猴印中并不重要,这里面的故事可能十分曲折,重要的是他在看见缝隙中露出的腻红时及时作出了正确判断:假石中藏宝,这在收藏界并不罕见。历史和人物的原因,让藏品在传承过程中,有时会被人为造假掩盖掉真品,这是为了保护藏品的特殊手段。 “徐师妹买下的,就是这块果盘吧?” 宝镜点头,李淑琴瞧着那脏兮兮的盘子,都替她闺女臊得慌。 艺术的美是不分内外行的,她或许不懂昌化鸡血石的珍贵,但那小块方形石料的确色泽动人,质地出众,还未打磨雕刻便赏心悦目。 宝镜的果盘……咳咳,上面还粘着果皮呢,看上去脏兮兮的。 祁震山却不信小徒弟如此胡闹,他亲手将果盘擦拭干净,不仅轻咦了一声:“好正的釉色!” 的确,盘子四周绘有枝叶连绵相缠的粉彩花卉,盘中央则有一小鹿在溪边嬉戏,简单图案,色彩鲜艳,意境悠远。 “是清代粉彩呀,怎么会被你捡漏?” 以祁震山的眼力,一看就看出此盘的来历。他一翻底部,居然无款无识,再细看,不禁笑了:“你们是遇到了同一种手段!” 他从房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也不知在盘底抹了什么药水,不一会儿,有一处地方就变色了,再用小刀轻轻一刮,红色的款印就露了出来,大清雍正年制。 “是雍正官窑粉彩!” 祁震山一锤定音,脸色浮现喜色。 宝镜也挺激动,幸好没有买错。唯有穆艳不忿,“有昌化鸡血值钱吗?” 穆清远面色微凝,“上个月,香港苏富比刚拍出一件雍正粉彩的雕花鸟宝瓶纹六方瓶,成交价是25万港币,徐师妹的粉彩大盘虽不如六方瓶,价值也不会低于昌化鸡血石。” 他话锋一转,“不知徐师妹出价几何买下?” 宝镜伸出一根手指,穆艳不服气道,“一百块?骗人吧,作弊!” 宝镜摇摇头,自认笑得挺羞涩,“不是一百,我是以买果盘的价格买的,花了十块钱买个果盘,不太会讲价。” 她自认羞涩的笑容,落在穆家兄妹眼中,是多么欠揍啊……噗,只花了十块! ------题外话------ 雍正粉彩的“雕花鸟宝瓶纹六方瓶”在香港苏富比拍卖出25万港币是真,不过是在82年,情节需要,把它挪到这儿来了。宝镜是怎么发现果盘的,下章就告诉大家~ 第四十七章 前世之漏,启动资金 十块钱买个雍正官窑粉彩大盘?任谁听到有这种好事,没得说,肯定也得买买买!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那粉彩大盘,宝镜的确只花了十块钱——这本是其他人的机缘,大概是五年后,有人在文化街的店铺里买下这雍正官窑的粉彩大盘,再过了十来年,掀起了全民收藏热潮,粉彩大盘的主人带着它上了鉴宝节目,有一个瓷器专家当场验出了粉彩大盘的真假。 以假掩真,剧情高潮迭起,在媒体上很是炒作了一阵子。粉彩大盘的主人对于自己的眼光很得意,多次在媒体上详细说了粉彩大盘的来历:它在文化街某间旧物铺子里明珠蒙尘,店主只把它当成装瓜果的盘子。 那时宝镜大概刚出狱,正处于四处碰壁的阶段,看了新闻恨不得捡漏的人就是她自己,执念颇深,倒是把细节都记住了。重生后惦记着改变一家人命运的元宵灯会,虽机缘拜了师傅,一时还真没想到这离自己最近的“漏”。 若非今夜和穆清远对赌,她又不能使用太阴镜,也不会想到粉彩大盘上。 讲完了自己如何在旧物铺发现粉彩大盘,她不仅露出真诚的笑容:“还要谢谢穆师兄,让我能把一珍品收入囊中。” 穆艳气得眼眶里泛起水汽,穆清远倒是很快又打起精神,亲手将昌化鸡血石奉上:“愿赌服输,今夜小比,徐师妹赢了。” 穆清远没有质疑小徒弟弄虚作假,让祁震山对他也不再板着脸。 输了比试,穆家兄妹在玲珑书铺继续呆下去也怪怪的,很快告辞了。 老人家高兴着呢,宝镜赢了祁易水的弟子,祁震山觉得面上有光。 李淑琴和徐海东也为女儿高兴,今晚灯火灿烂,真是个难忘的元宵节。等李淑琴说出来,大家才知道元宵节还是宝镜的生日,祁震山摸着胡须道,“你这生日过得可真难忘。” 宝镜面色发红,师傅说的是她冒失跟踪之事,可见着笑容满脸的父母,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生日虽然过了几个小时,你可想要什么礼物?” 宝镜本待推辞,想起今夜所见一切,师傅身份应该不简单吧?她心念一动,“我还真有件事要求师傅。” 见爸妈目露不赞同,宝镜赶紧保证,“我发誓,不是要师傅给我生日礼物!” 小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李淑琴追问不出,心知宝镜越来越懂事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孩子,也随她去。两口子都没想到,宝镜虽然不要礼物,私下里却向祁震山提出了个挺为难的要求。 “师傅,我想学武!” 贺伙计那手扔小刀的功夫可俊了,他对师傅又这么恭敬,宝镜坚信她师傅肯定认识会武的高人! 小徒弟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不符合年龄的执拗,祁震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偏爱打打杀杀? 不过,与小弟子结怨的人物来头很大,的确是要有些防身手段。 祁震山没有立刻拒绝,宝镜便知道他同意了,十分高兴。 …… 正月十六,小学得报名了,徐家三口必须返回南县。 临出发,贺小刀提着个新书包塞给宝镜,“要开学了?送你的。” 宝镜接手觉得沉甸,心里猜到了几分,只是当着父母面不好解释,也没有和贺小刀拉扯。 “谢谢贺大哥!” 宝镜只介绍了贺小刀家的铺子也在文化街上,和祁震山关系不错,徐海东夫妻俩都向他道谢。贺小刀哪里耐烦,放下书包很快走了。 返回了南县,堂妹一家人早早等候着。 今天,不仅是宝镜要报名,堂妹徐宝珠也要去南县一小入学。 “别怕,我不是教了你一些简单的字了吗?一年级的课本不难,我再给你补补课,你很快就能追上同学的进度啦。” 徐宝珠年纪不小了,要是推到明年上小学又得浪费大半年,两家人经过商量便决定让她直接插班一年级下期,宝镜也提前做了些辅导,她记得堂妹还挺聪明,应该能跟上。 徐宝珠紧紧握着她的手,十分依恋,听得姐姐安慰,她慌乱的心渐渐有了底气。 海昌堂叔还是那样不善言辞,烧锅炉的活儿十分辛苦,他脊背依旧微微佝偻着,但女儿顺利报上名领了新书,他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从学校回来,宝镜才打开贺小刀送的书包,里面满满一兜大团结,正是黄继生将古镜卖给黑衣男人后换来的一万块。 在80年的南县,一万块钱可是一笔不小的启动金。 想了想,宝镜先将书包合上,她也得适当和父母交底了:不说那黑手在得到伪古镜后是否还会针对徐家人,徐妈妈怀孕,供销社的工作大概很快会不保,总得让妈妈没有了后顾之忧才是……若不能说服父母,她也帮不上堂叔一家的忙。 先得找李三,把平房的使用权落实下来。 第四十八章 购置平房,对母坦白 本以为书包里有一万块,哪知数了数却多出一千来,宝镜猜多的一千元也是贺小刀从黄继生身上搜出,她拿着也没啥压力。 不仅如此,等宝镜放学后去找到李三时,他又要给宝镜两千。 哪能要呢,只得死活推辞:“三叔,大家这样帮我,茶钱也要分分吧,这钱我可不能要。” 她不仅没要李三从黄继生手里做套子骗的两千,还将书包里多出的一千元取出,点名了要额外分给那晚陪她去追敌的两个混混:名曰压惊。 “行啊,大侄女做事大气,那咱都爽快点,三叔帮你把平房的事儿办了。” 不过半天功夫,李三便帮着搞定了平房的主人。 “若是租呢,一年两百块,若是买呢,三间房你起码要给两千块。” 房子的主人一开价,李三不禁瞪眼:“三间破平房你要两千?就是租,一年两百也太贵!” 李三板起脸来十分吓人,亏得房主为了利益没被吓退,他赔笑道,“坑谁也不能坑您呀,李三哥您来瞧瞧,平房后面还带了老大的院子呢。” 平房不仅破旧,还积满了厚厚一层灰,不仅是李三嫌弃,宝镜一开始也没有必买的决心。 可等房主带两人去了平房后院,宝镜就动了心。 无他,三间平房可以做门面,后面带着个至少两亩地的院子——95年左右南县迎来了第一轮发展,许多破旧的平房被推倒重建,县城的中心不断扩张,那时候农机厂也垮了,此地段被开发成了商业住宅,可是催生出了第一批拆迁富户。两亩地,那得换几套房呀?买下才两千块,不说做生意,就是放着积灰尘都要赚死! 宝镜既已动心,李三哪里看不出来。 房主看在李三面上又少了一百,到了签合同时候,却必须要徐家大人出面了,因为宝镜还没有身份证。 交了定金,宝镜终于决定回家向她妈坦白了。 趁着徐海东不在家,宝镜给李淑琴打着边边鼓,“妈,我要是有事瞒着您,您会原谅我不?” 李淑琴头都没回,“你干啥了,不会是寒假作业没写完,老师第一天就叫你请家长吧?丢脸的事我可不去,缠你爸去!” 宝镜拿了三叠大团结放桌上,李淑琴一回头吓了一大跳:“哪里来得?” 没等女儿回答,她放下铲子分开把门关上,板着脸拉着宝镜胳膊,“你到底干啥事儿了呀,这么大一笔钱,不说清楚是想急死你妈吧?!” “妈妈,我就算是干坏事儿也弄不到三千块呀。” 三千块!李淑琴一怔,忽然想到了婆婆和小姑姑怂恿丈夫卖掉镜子修楼房的事儿,“不会是你爸把铜镜卖了吧?他可稀罕了……” 宝镜没否认,“要是真用铜镜换了钱,妈妈你会拿给小姑和奶奶吗?” 李淑琴白了她一眼,“当你妈傻呢,给了那是便宜你游手好闲的小叔叔,有钱我不知道给闺女花,你这孩子!” 李淑琴戳了戳她额头,宝镜反而笑起来:“那就先别告诉爸爸。” 李淑琴迟疑了片刻,想到自己不仅有女儿,肚子里还有个,不禁缓缓点头。 宝镜便从她小姑徐海霞骗她讲起,“小姑说要带我去省城玩,我知道她是想骗咱家的小铜镜。见我没上当吧,她还找人帮我绑了,妈妈你别急,我不是没事儿吗?小姑不仅没得逞,还栽在我手里亏了几千块……您别担心,咱家的铜镜没丢,小姑骗去的是赝品。” 随着宝镜的讲述,李淑琴又惊又怒,小姑子居然找人绑架女儿,她几乎想要立刻夺门而出找到徐海霞理论。 “你咋不给妈讲?想担心死我么!” 一把将女儿扯到怀里,性格泼辣的李淑琴哭起来,宝镜只能笨拙地拍拍着她背安慰,“我真的没事……” 等她妈发泄够了,宝镜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妈,反正这笔钱闲置着,被爸爸知道了,万一又便宜了小姑和奶奶呢,不如咱们拿去投资。” 李淑琴眼泪还没干,犹自瞪眼:“他敢!虽然你没事儿,这笔账我还得找徐海霞算算!” 宝镜微微一笑,附在李淑琴耳边嘀咕了几句,把李淑琴都惊呆了,小姑子偷人被捉奸? 不过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些,瞧老妈又板着脸,宝镜赶紧转移话题,“至于投资,我是这样想得,农机厂对面有几件平房,咱们买下来开个小吃店,不仅能钱生钱,还能请堂婶帮忙看店收收钱,也让堂叔家增加笔收入,宝珠也不用有随时辍学的危机了,您看行吗?” 被女儿灌输了太多消息,一时也难以消化,李淑琴没说行不行,她摸了摸宝镜的头发,“小镜很喜欢宝珠一家人吗?” 宝镜撇撇嘴,“有钱给小叔叔修房娶媳妇,不如支援海昌堂叔呢,海昌叔人可好了。” 别的李淑琴不好判断,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深以为然,比起没有良心的小叔子,徐海昌才是真把丈夫当兄弟的。 ------题外话------ 感谢“密林的赞歌”打赏“233”潇湘币……这数字,乃是在调戏潇湘打赏系统吧?2333333 第四十九章 筹备新店,极品来袭 李淑琴不仅有身份证,还在供销社有正当工作,涉及到较大金钱数额的交易让她出面最合适。 人熟好办事,不过两日,那三间平房带着两亩地的院子都纳入李淑琴名下。宝镜娘俩偷偷干完正事儿,徐海东还瞒在鼓里,他这几日正找张卫华谈心呢。 听说徐海东想辞职南县,张卫华没有立刻表态。 “海东哥,辞职可是大事,您和家人商量了吗?”张卫华自己敢南下闯荡,因他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有大哥侍奉老母亲,所以没有顾虑。徐海东却和他情况不同,张卫国在家里不止一次讲过,徐海东很受厂子里重视,不仅是技术骨干,也是单位领导看重的后备干部,张卫华可不敢随意拖其下水。 “你淑琴嫂子是知道的,还要如何商议?” 张卫华使劲摇头,几次想说你得和女儿商量下呀。 徐海东却仿佛被提醒般,自己想要辞职,徐家二老恐怕第一个不答应,特别是宝镜奶奶,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离开南县呢,听到消息还不知要如何来闹张家,自己的确是有欠考虑。 徐海东心事重重回家了,家里却冷清清的不见人影,今天是星期六,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了。他正打算随便做点吃的糊弄下肚子,开门想添个蜂窝煤,却见他弟弟徐海南在楼下探头探脑。 “海南,你怎么来了,还没吃午饭吧?” 弟弟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做点肉菜,哪知一向喜欢喝两杯的徐海南一脸急色,根本顾不上吃午饭。 “大哥,家里出事了,妈叫你赶紧回去!” 徐海东一顿,宝镜奶奶大概还是铁了心要找他要三千块?可若万一不是呢,他忧心忡忡,顾不上吃饭,骑上自行车就跟着徐海南走了。 两家就隔了一栋墙,张鹏在屋里听得清楚,微圆的脸垮着,简直要和徐海东一样愁。 小镜子她姑姑厉害着呢,该不会是要把他们在农机厂外摆摊的事儿说给小镜子她爸听吧?张鹏从锅里摸了两个包子,一溜烟跑出了家门。 宝镜自然不是在外公家。 平房买下了几天,李淑琴请人拿石灰粉了墙,又弄了水泥地,还定了些桌椅板凳和餐具。三间破平房看上去挺整洁大方,母女俩才将海昌两夫妻请到店外。 “弟妹,事情吧也给你说了,你瞧我有工作,宝镜要上学,店里不找个放心的人看着也不行……活儿不重,其他事都有人做,你就负责收钱行不?” 堂婶迟疑,徐海昌却急了,“月琼,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嫂子的忙咱得帮!” 王月琼轻轻瞪了他一眼,这个傻子,明明是堂哥家有意帮补,他还当淑琴嫂真缺人帮忙。哥嫂已经帮他们一家很多了,想到女儿宝珍要在城里读书,靠海昌烧锅炉的工资的确很紧巴,自己的身体常年气虚,除了靠哥嫂的怜悯,又能去哪里找到一份工作呢? 王月琼暗自叹息,鼓起勇气应了下来。 “我会看好店的,嫂子放心。” 堂婶十分腼腆怯弱,宝镜心知以她的性子是鼓了大勇气才应下,十分高兴堂婶能迈出这一步。 李淑琴则牵了她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看看第一个月做下来生意如何,我再给你算工资,还有宝镜提得那什么分红!” 四个人站在还没开张的店外,正兴致勃勃展望未来,张鹏来了。 “小镜子,你小叔叔把你爸爸叫回乡下了,你要回去看看不?” 难道是开店的事情被宝镜奶奶发现了?李淑琴心中一急,宝镜却握住了她的手。 “妈妈,这时候你回去干什么?” 肯定是小姑的事在徐家村闹开了,老家一团乱,妈妈怀着身孕被推挤出了意外可没处讲理。 女儿不赞同,李淑琴也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若是丈夫仍旧愚孝,不替小家考虑,不管她在不在场,又有什么用呢?李淑琴将手放到小腹上,无奈和担忧在心中交织,她终是慢慢下了决心:小镜儿刚满十二岁,却要为这个家操心,背着自己和丈夫在农机厂外面摆摊,吃了多少苦呀?徐海东要是再分不清轻重,那就连小镜儿都不如,她将来恐怕也不能全然倚靠他了。 妈妈明明担心着爸爸,却又有顾虑。 宝镜不由得叹气,“还是我回去一趟吧。” 老爸,你现在肩膀上可扛着咱一家四口呢,千万不要再耳根子软了!小姑徐海霞现在应该极为不好过吧,想到她对自己做的一切,宝镜不由幸灾乐祸,还真迫切想瞧瞧现场直播。 第五十章 愚孝不愚,身世疑云 毕竟是徐家丑事,宝镜虽不在意张鹏看热闹,就是担心会污染张鹏幼小正直的心灵。 “我让李三叔送我回去吧。” 闲置的东方大卡只能将她送到大路的尽头,饶是有段小路需要步行,宝镜到达徐家村时天色尚早。村子里徐姓长辈不少,她一路甜甜叫叔婶哥嫂,淳朴的乡民们对着有礼貌的小姑娘却不由目光躲闪。 “小镜回来了?你奶奶家正乱着,去三爷爷家玩不?” 善良的徐三太爷想叫宝镜避开乱糟糟的脏事儿,她装作啥也不懂的懵懂迟钝,婉拒了徐三太爷的好意。 远远瞧见奶奶家的泥土砖围墙外,里里外外围了有小三层看热闹的村民,宝镜也不急,反正土砖围墙只有半人高,她也不急着进去,躲在人群后看墙内进展。 土围墙内,爷爷徐老根好似被霜打过的茄子,无精打采坐在矮板凳上,脚下老大一堆旱烟灰烬。 小姑徐海霞跪在院子中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小姑父邹建波趾高气昂,小姑的婆婆正在院子里叉腰大骂,围观的村民证实被她的经典国骂引来。不见小叔徐海南和徐奶奶,只有徐海东面带愧色,正在劝着小姑父: “建波,毕竟是夫妻一场,看在晓伟的面上,给阿霞留条退路吧……你要是实在不想过,离婚也成。” 他话音刚落,躲在屋里装死人的徐奶奶忍不住跳了出来:“离婚?不行,我们老徐家丢不起这个人!” 徐老根也不赞同,徐海东十分无奈,妹夫将事情闹大了,两口子又怎么过得下去?离婚才是小妹唯一的出路,奈何二老都不同意。 邹建波狞笑,“大哥,我邹建波虽然不算个人物,但我承认,整个徐家就你最有出息,你人品作为也当得起一声大哥。别说我不顾晓伟的情面,徐海霞不仅要和人私奔,还卷走了家里一千块的存款,想要我妈不要再骂,您不如先叫徐海霞把一千块拿出来!” 徐老太一阵阵发晕,被抓奸后徐海霞一言不发,她还是刚听说女儿还拿走了邹家的存款,徐老太想起自己压箱底的两千元,不禁急怒攻心。 “阿霞,你把钱都弄哪里去了?你快说啊!听妈的话,咱把钱拿回来,你还和晓伟爸好好过日子行不?” 儿子戴了绿帽子固然丢人,事情都发生,晓伟奶奶最想把家里的存款找回来,这才和儿子闹上了徐家村,此时不禁停下了骂声仔细听着。 不仅是她,围观的村民们也看得津津有味。 徐海霞不吭声,徐老太忍不住抽了她两下。 后者终于缓慢抬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本来就不美貌,不过几天更像老了好几岁,唯有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尽是怨毒。 “钱?我没有钱,钱都不见了……大哥,你为啥不将古铜镜让我卖掉,卖掉了我就有钱了!” 她不恨怂恿她的情人黄继生,也不恨发现奸情后殴打虐待她的丈夫,居然恨起了徐海东! 假如大哥一开始就同意卖掉古铜镜,她和黄继生早转手赚了几千块,此时或许已在南方快活无比了,又怎会落入今天的境地……人群外,宝镜已经给她小姑的神逻辑跪下,啥样的厚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 徐老太一阵嚎哭,“养个儿子有出息了,却不拉扯弟妹,活该我老徐家让人看笑话,被人欺负……” 妹夫和小妹婆婆态度嚣张在逼要被卷走的存款,老母亲一开口就是偏心的哭诉,小弟则自私懦弱根本不会出现,小妹怨恨自己没有早点将古铜镜贡献出来。徐海东忽然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可笑,就算早已习惯了妹、弟犯错都需要自己来抗,可现在的一切源于小妹出轨,这总不能是他逼着出轨的吧? “妈,天色不早了,我还得回城,你多劝劝海霞吧。” 早就绝望过了,又何来希望?徐海东瞧见眼前的闹剧,出乎意料竟没觉得特别难过,他甚至带着种冷漠提出告辞。 徐老太愣了,徐海霞怨恨,邹建波母子也愣了,怎么最有担当的徐海东没有主动认下这笔丢掉的钱? 唯有人群外的宝镜,笑容爬上嘴角:愚孝的爸爸忽然不愚了,极品再也不能算计他们一家三口,这总是让人高兴的事儿!她正要挤出人群,站在徐海东身边给予支持,一直沉默抽着旱烟的徐老根忽然站了起来。 “臭丫头,我叫你偷人,叫你骗钱!” 暴怒的徐老根抡起旱烟杆冲着徐海霞没头没脑一顿抽打,徐老太尖叫,上前抱住了他的脚:“你要打死她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嫌弃她是个闺女,嫌弃我没养活大儿子……你捡回来的那个又如何,他连面破镜子都舍不得,害我阿霞吃苦,害我海南娶不上媳妇……” 嗡嗡嗡,奶奶的哭诉又尖又响,似闷雷打在宝镜头顶。 什么叫,捡回来的那个?谁,是被捡回来的? 看热闹的村民一下子喧哗起来,大家都在议论忽然爆出来的真相,隔着数十步距离,宝镜瞧见她爸爸徐海东煞白着脸,失魂落魄呆立当场。 ------题外话------ 感谢“碧水隐雪”妹纸送鲜花一朵,感谢“密林的赞歌”送钻石5颗,“孤鸿颜”送钻石2颗,你们的鼓励是我码字的动力! 第五十一章 难弃养恩,古镜来历 恍若漆黑的夜空,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在跳跃。 前世今生,许多懵懂不解的谜团,此刻都化作了光点,似萤火虫舞动在漆黑的夜空,尽管微小,却是那么叫人无法忽视——千万种解释,都比不上那句重磅炸弹,她的父亲,难道竟是徐家捡回的孩子么? 不是亲生儿子,徐奶奶的偏心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宝镜震惊之后,只有浓浓的解脱畅快:没有血缘羁绊,她也不用再和一窝极品相互算计了,真好! 但与她前世今生看穿徐家人极品属性不同,徐海东对徐家人是很看重的。 乍然被徐奶奶口不择言当众喊出自己是捡来的,徐海东的难过和落寞任谁都无法忽视。宝镜轻轻叹气,小跑几步,来到徐海东身边,拉起了老爸的袖子。 徐海东神情恍若,白着一张脸,好半天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他闺女。 “小镜儿,你怎么来了?” 宝镜拉着他衣袖,满脸都是小女儿的依赖:“爸爸,我们回家吧。” 徐海东一怔,“回家”两个字化作了活力注入他僵硬的身体,是了,他也是有家的人。 他有家,有聪明懂事的女儿,贤惠美丽身怀有孕的妻子,徐海东慢慢醒过神来,重重反握住女儿的手,“恩,我们回家。” 他牵着宝镜,还真不管不顾,丢下了徐家人,丢下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径自和女儿离开。 徐海东心不在焉,彻底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拉着女儿走了老远,自行车忘记在了老家,此刻他根本不想返回。 “咱们父女俩得走路回县城了,宝镜怕不怕?” 宝镜自是不怕的,说实话,她还奇怪面对这重磅炸弹,爸爸似乎接受的太快。 父女俩并不是倒霉到家,走了小半路程遇上辆要进城的拖拉机,得益于淳朴的社会风气,父女俩搭了个顺风车。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李淑琴做好了饭正等着。 “好香啊!” 徐海东一进门就忍不住感叹。小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板栗焖鸡,莴笋炒肉片,泡椒猪肝,还炖了黄豆汤,真是无比丰盛的一餐。 宝镜也忍不住咽口水,她重生也有两个月了,家里吃得最丰盛的一餐就是现在了。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淑琴笑笑,“什么日子都不是,你大舅下午来过,外婆让他带来的鸡,咱家哪有地方喂着,不如杀了吃肉。” 她看向丈夫的眼神很甜蜜,徐海东微惊,立刻明白过来,妻子再次怀孕的事一定是被岳家得知了,岳母才会让大舅子送鸡来。 宝镜早就知道她妈再孕的事儿,可父母暂时不告诉她,只得装作听不懂。 “外婆真好,我都好久没吃鸡了。” “那就多吃点。”李淑琴一脸笑,往女儿碗里夹了好几块鸡肉。她能舍得把大哥送来的鸡马上杀掉,母女俩刚买下的房产和未来的生意才是底气,李淑琴人逢喜事精神爽,都懒得去过问婆家的那堆糟心事。 妻子没有追问,饭菜的香味让徐海东彻底松懈下来。 一家三口吃了饭,李淑琴借口蜂窝煤不够了让徐海东去借煤球,这才一把将女儿扯到一边。 “说吧,在徐家村到底发生了什么,瞧你爸那样,像被谁重重打击了一般?” 宝镜将徐奶奶的言论以及她爸当时的反应说了,李淑琴又惊又怒,“我说呢,你奶奶一直对我们一家三口横鼻子竖眼睛的,原来你爸不是徐家亲生的!” 李淑琴既为丈夫心疼,又特别生气。 虽说不是亲生的,可徐海东对待徐家二老,可比徐海霞和徐海南用心多了。又贴钱又出力,怎么就捂不化徐老太那颗硬邦邦的心肠? “我还以为是你小姑绑架你的事儿,被你爸知道了呢!” 想起徐家人,李淑琴真是一肚皮火气,说话声音不由大了许多。宝镜正想捂住她妈的嘴,门口传来咕隆一声,徐海东借来的蜂窝煤球滚落一地。 他铁青着脸大步进屋,“你刚才说谁绑架了宝镜?” 李淑琴可不怕他黑脸,憋了许久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还能是谁,不就是你见钱眼开六亲不认的妹妹徐海霞吗?我说呢,哪有亲小姑那么歹毒,原来不是你亲妹妹!” 徐海东被妻子怒骂一顿,反而更难过了,他倒退两步,喃喃道:“不,海霞不知道我是抱来的……你说得对,不管她有没有当我是亲大哥,都会这样干。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这件事我应该早点坦白的。” 大概实在心中压抑了太久,徐海东当着宝镜的面讲起了往事。 在他十八岁的某一天,从学校请假回家,不小心听到了徐家二老的谈话,因不知道他在门外偷听,徐奶奶言语间并不掩饰对大儿子的冷淡,听见母亲说自己不是亲子,徐海东吓得失魂落魄,匆匆忙忙返回了学校,并将此事压在了心底。他一直说服自己那只是听错了,可从此这事儿就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读了高中,他不敢继续求学,只因不是亲生,没底气再让父母辛苦供养。 工作了成家了,他面对徐奶奶的不合理要求不能拒绝,也只因不是亲生,徐家二老养大了他,他得报答养恩。 将往事倒出,徐海东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低声道,“宝镜的爷爷奶奶养大了我,我是要给他们养老送终的。要我工资我舍得,钱用了能再赚,两个老人家又能享几年福?唯有古铜镜不能卖,那是我亲生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和凭证!” ------题外话------ 老读者还没收藏滴,赶紧将本书加入书架吧,走过路过的新读者,请大家赏个收藏呗~ 第五十二章 围炉夜谈,外公授课 家传的古铜镜,原来包含了父亲的身世线索! 若是宝镜不知道此事,还可以将发生的一切讲了,她既知道了,就没法再隐藏下去。 这夜,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进行了宝镜重生后第一次恳谈。 除了重生的事不能讲,宝镜将一切都讲了,包括元宵节遇险,甚至含糊说了太阴传承,她将自己的“开窍”归功于太阴传承。 今天的冲击太大,徐海东消化完女儿说的话不由大怒,“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爸爸妈妈?” 宝镜哪敢说自己曾在太阴镜里窥见了前世画面,预知到了元宵夜的危险,故意想要伏击幕后黑手?面对暴怒的徐爸爸,她只能撒娇蒙混过去,“我哪知道还有那么厉害的人物在背后呢,只是想着不把古镜让小姑骗走。” 李淑琴则将女儿护住,“徐海霞黑心肠你不怪,还怪我女儿!” 徐海东苦笑,“现在老徐家已经乱成一团,看在你爷爷的份儿上,咱们就算不追究你小姑,她以后也讨不了好。” 李淑琴仍不依不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妹妹要是再害宝镜呢?” 就算是十几年前,自己偶然听闻“真相”后,依旧将海霞当做亲妹子,自问没有丝毫对不起她的地方。可为了钱,她能绑架宝镜,徐海东心很凉,面对妻子的质问,老实人斩钉截铁道:“我从此没有这个妹妹,宝镜更不必将她当成姑姑!” “哼,先信你一次。” 李淑琴恨不得将徐海霞撕成碎片,但丈夫要报养恩,她只得暂时忍下一口气。除了公公,老徐家就没个明事理的人,他们早晚会磨掉丈夫心中所有的情谊……李淑琴等着那一天。 见爸妈又有吵起来的迹象,宝镜赶紧转移话题,“爸爸,你说铜镜是你亲生父母留下的,那想夺走镜子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徐海东一惊,随即反驳道:“怎么可能?” 宝镜也忍不住迟疑,流落在外的豪门权贵之子?这和她老爸的画风不搭啊!可要不是为了老爸而来,那就证明对方知道太阴镜的奇妙,谋夺的不是身世凭证,而是太阴镜本身,无疑更叫宝镜心塞。 “还是问问爷爷奶奶吧,说不定有啥线索呢?” 徐海东有几分迟疑,最终还是重重点头。 对于亲生父母,他未尝没有想要找到的念头,更重要的是,作为身世凭证的古铜镜已经威胁到一家三口的人身安全,由不得徐海东不重视。 …… 第二日,宝镜早早起了。 昨日耽搁了一天,今天她必须去外公家,履行和外公的约定。 周末,不仅是外公外婆,表姐李兰芯也在。 “你想学什么?” 小书房里,外公将问题抛给宝镜。她摸了摸鼻子,外公没退休前,是在省城教中学数学的,她也不知道大表姐跟着外公具体学了啥。 “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吗?” 李兰芯笑了,递给她一本牛津字典,“我主要是学英语呢,你要不要一块儿学?” 80年,在南县见到大部头的英语字典很不容易,宝镜也是刚知道大表姐居然跟着外公专攻英语,怪不得上辈子轻松考上了京城大学的外语系。 宝镜上辈子也是读过大学的,英文她觉得能日常交流即可,并不打算在此多花心思。 不过,外公不是数学老师么?听起来似乎在外语上颇有建树。 “你性子还是太浮躁,不学语言,就练习书法吧,写字,最能凝神静心。” 宝镜脸颊微红,上辈子好歹也活了四十多,重生后却被外公批评性子浮躁,就算读了大学又如何,她腹内学识不够,应试教育那一套,还是不能增添她的底气。 不像表姐,今年虽然才十几岁,却若芝兰玉树般自带着清贵的书卷气,这是她重生为人也无法比拟的底蕴。 听说表妹要学书法,李兰芯有些失望,“外公还会说俄语、德语呢,你要是学习外语,今后咱们都上外语系,还有机会一起当外交官呢。” 德语宝镜并不感兴趣,可听到“俄语”,她却不由心中微动。 默算了一下,91年北方的庞然大物苏联解体,无数倒爷捞得盆满钵溢。再过十年,她都快大学毕业了,若是一切顺利,别人能借着苏联解体发大财,自己为何不能捞一笔? “那我学了书法,还能学习俄语吗?” 被外孙女亮晶晶的眼神望着,老人家轻喝一句“贪多不烂”,却也终是没拒绝宝镜的要求。 练书法,就得练腕力。 表姐给宝镜缝了个沙袋系在了腕上,吩咐她出了洗澡平时都得戴着。 外公则叫她先学会磨墨。 直到傍晚,宝镜才顶着精神身体双重疲惫回家。 她手腕红肿,连筷子都几乎拿不起来,更别说那些在脑子里窜来窜去声韵拗口的俄语单词! ------题外话------ 本文预定1月26号上架,从今天起到26号每天都是两更,请大家继续支持宝渣,跪求收藏~! 第五十三章 学霸幼苗,京城之遥 周一,宝镜精神有些萎靡。 她忍住服用月华珠舒缓身心的诱惑,顶着黑眼圈和张鹏一块儿上学。 瞧见她那样,张鹏就一愣,随即大叫道:“小镜子你已经够聪明了,学霸还如此努力,你让学渣怎么活?” 学霸学渣等词汇自然是宝镜教的,被张鹏吼得精神一震,宝镜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努力什么?” 很快就要到春暖花开之时,大清早骑着自行车风也不会再割得脸疼,张鹏吸了吸鼻涕,“今天早上要发成绩单吧?” 宝镜不以为意,上周开学第一周,老师进行了随堂测试,上辈子宝镜都快考麻木了,哪会将小学的考试放在心上?不过张鹏新学期还挺用功,她也没有打击其积极性,含糊应了一声。 “卫华叔今天启程了?” 张鹏点点头,“我就只有五百块,老叔说咱们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分配利益,否则时间长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张鹏说得也是道理,男孩儿都是有自尊心的,此次张卫华南下,宝镜手里资金充裕便给了两千,张鹏不再掺合小吃店,两人的新合作,张鹏虽然只出了五分之一的资金,宝镜以张卫华在其中的作用说服他,两人的利益分成最终敲定成了30%和70%。本以为已经说服了张鹏,显然张卫华离开前的说服,又让他改变了主意。 “等货发到了,再说吧。” 张鹏也没再纠结,宝镜琢磨着也要买辆自行车,总是蹭车不是个事儿,南县连公交车都没有,出行太不方便。 到了教室,一道嫉妒的眼神几乎要化箭矢射穿自己,抬头一看,果然是何珊珊那货。 早就撕破脸的假闺蜜,宝镜懒得搭理。 坐下来,宝镜才知道何珊珊的嫉妒从何而来。原来上周随堂测试的试卷已经发到了每个人的桌上,语文数学两张卷子,不出意外,又是双百。 上课时,老师自然少不了对宝镜口头表扬一番。她是没多大感觉,可经过上学期期末考试,和开学的随堂测试,班上同学都知道她期末时考第一并非偶然现象,何珊珊试图孤立她的伎俩,在学霸光环下已经不太能起效。 这不,一下课,已经有两个女生期期艾艾结伴而来,和宝镜搭话了。 虽然心理年龄很大,宝镜也不想自己的学生生涯孤僻到没朋友,她很爽快接纳了两个女生的“投诚”。 何珊珊在座位上气歪了嘴,可林春燕几人早被宝镜用实力“打过脸”,哪会再轻易自取其辱呢。 放了学,宝镜一头钻到了小吃店。 李淑琴要上班,宝镜今天得负责面试几个工人。收钱和看店已经定了堂婶,店里还缺个手脚麻利的“主厨”,说是厨师,不过只要烫烫粉,做点包子馒头搭配着卖,再请一个杂工帮忙,应付小小的三间店铺已是足够。 “这就是老板?” 几个妇女交头接耳,宝镜哪里会管她们的议论?这年头,找不到工作的社会闲杂人员比比皆是,她是不怕招不到人的。 应聘厨子的有两个女人,一胖一瘦,宝镜也不多说,先让两人切萝卜丝看了下基本刀工。又叫她们揉面团,看了下臂力,最后让她们把切好的萝卜丝炒了,尝了尝味道,便指着一个穿蓝裤子,体格偏瘦的中年妇女说,“就你了,一个月先开25块,包三餐,干得好有奖金,你看行不行?” 另一个胖女人落选了不甘心,看宝镜人小好欺负,嚷道:“你都没尝过我的菜,凭啥不选我?” 宝镜懒得理她,“大婶子,您是来应聘厨子的吧?您瞧瞧自己的指甲缝,切菜不洗,揉面也不洗,我担心客人吃出问题呢,哪敢请您!” 几人目光灼灼往来,胖女人不禁老脸一红,将手笼在袖子里气哼哼离开。 “婶子怎么称呼?” 瘦女人也挺满意宝镜给的工资,她没文化技术,干不了工人的活儿,自然不敢想象拿普通工人的工资。25块并不少,再说还包三餐呢! “我姓黄,小老板贵姓?” 宝镜一笑,觉得黄婶子也挺开明,还叫她小老板,“我姓徐,您平时就叫我小镜吧。” 她依样画葫芦,又挑了个杂工,工资只有20,一样包三餐有奖金,杂工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是个矮胖的大姑娘,也没啥异议。 刚搞定招工的事,大舅李立平来了。 “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都下来了,告诉你妈,随时可以开张!” 大舅不仅带来了好消息,还给她带来了一辆粉红色的凤凰自行车。 “这是奖励你听话懂事的!” 宝镜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了,大舅这是在把她和张鹏给的“抽成”,又贴补到了自己身上。望着意气风发的舅舅,宝镜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大舅哪里会缺钱,他的人生目标也不在赚钱上,男人最在意的还是工作前途。 自己一定不会再让大舅的职业生涯像前世那样灰溜溜终结! …… 同一时间,京城某处四合院里。 喜穿黑衣的女子在听了属下的汇报后,虽看上去无碍,手里的劲道却大的像要捏碎茶杯。 “徐家那个小丫头,不仅拜了蜀省袍哥堂口的祁震山当师傅,还和穆家扯上了关系?” 男子点点头,“若是他们一家三口出了意外,在两方追查下,说不定就会查到大小姐身上。” 大小姐“嗯”了一声,“那就缓缓,等风头过去了再说。人生在世,哪能不出点意外呢,谁知道哪天就不小心被车撞了,落水淹死了,你说是不是?” 男人不敢搭腔,大小姐又转移了话题,“我怎么听说,云峥哥要退伍了?” ------题外话------ 二更,为啥没人留言呀, ̄へ ̄,说好的收藏和留言捏,你们在哪里,舞动手臂让我看见大家! 第五十四章 正式营业,迟到礼物 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响过,“好滋味”小吃店就算开张了。 不怪宝镜取名恶俗,朴实的工人阶级就好这口,大家更注重价钱和质量,哪里管什么店名。 有了店面和工人,小吃店就能经营早点了。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粘稠的稀饭,配上一小碟免费提供的酱菜,第一天早上不时有客人进店坐下来用餐或打包,看上去生意还不错。 瞧着客人不少,李淑琴松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还不快上学去!” 母女俩都起了个大早,特意来店里看着。 除了包子馒头,早餐还卖面条。用内部价拿到的猪大骨不贵,熬了一晚上便是奶白色的底汤,面条下得又足,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儿看上去挺有食欲。刷过白灰的墙面使店里看着格外亮堂,透明的玻璃橱窗使厨师的动作一清二楚,宝镜还特意给三人定了统一的蓝制服。 白色的厨师帽防止头发落到锅里,新围裙,新袖套,在80年能带给人视觉上的强力冲击和巨大心理好感度,说不上什么感觉,客人只会下意识觉得这家小吃店与众不同,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专业”。 收钱不算是复杂的事,王月琼脾气温柔,做事也不急不躁,赶时间的工人们在她细声细语的算账声音中也发不出脾气。 妈妈说的没错,小吃店一切都在正轨中,宝镜一抬头,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衣衫整洁的老头儿。 “师傅,您怎么来啦?” 祁震山背着手打量了一番小店,“不孝逆徒,也不问问你师傅吃早饭没有!喏,快给老人家煮碗面。” 师傅怎么知道今天小吃店开业?这这念头一闪而过,宝镜很快又想起那夜袍哥组织展现的力量,一切似乎又变得理所当然。 “煮二两面,多放点肉臊子!” 很快,清汤面端上来,祁震山慢条斯理吃完面,瞧见他小弟子一脸欲言又止憋了许久样,老人家心中暗笑。 “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能不能拿到手,却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搁下筷子,祁震山就甩出一个重磅炸弹。 宝镜心中大喜,“是学武的事情有眉目了?” 可任她怎么缠,祁震山也没有透露更多,只赶她去上学。 宝镜一整天在教室里都挺恍惚,可她是决定要做学霸的人,老师讲得东西毫无难度,她只有开始背俄语来集中注意力。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放学,元宵夜里祁震山曾坐的小汽车果然停在学校门口等她,开车的不是贺老板,也不是贺小刀,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人。 “走吧,我和你妈妈说过了。” 宝镜喜滋滋上了车,汽车往南县以东驶去,很快就离开了南县范围。 一路上也没闲着,祁震山抓紧一切时间教导宝镜,不时考她一些从前的知识,又教授她新的知识。祁震山是在历史系做过客座教授的人,讲起课来很有一套,看似天马行空似乎只教宝镜感兴趣的点,可随着时间推移,他能将所有的“点”串联起来,形成了历史长线。 面对小弟子的疑惑,他总结道:“学古玩,难道只学习瓶瓶罐罐?不,没有史学做基础,你如何能背下世上万千各种各样的古玩珍宝,当你学透了史,了解了古玩们所在的时代特质和故事,你才算真正进入这个行当。” 宝镜恍然大悟。 她能买到雍正官窑的粉彩大盘,靠得不过是捡前世之漏。这种让她印象深刻的“前世之漏”,总过也没几件。 宝镜上辈子想入古玩行,是经济的诱惑,这辈子她是真想干个名堂出来,祁震山这个师傅,她真是误打误撞拜对了!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才停下,柏油马路已经不见了,眼前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一直衍生,再往前,却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山道盘旋往上。 瞅着,有些眼熟呢。 “这是……青城后山?” 再过十来年,青城山的旅游业发达,宝镜记得93年还和同学来过一次。那时前山人满为患,当地的村民们开辟了一条后山游玩之路,是为逃票党准备的——她那时就是可耻的逃票党呢。 眼前的青石山道,宝镜没见过,只是远眺山峰轮廓,依稀就是青城后山。 祁震山点头,“不错,这里就是青城后山,顺着山路爬到尽头,你会看见要找的人。至于他收不收你,就要看你自己了。” 什么,独自一人爬上去么? 瞅着天色,宝镜觉得她师傅在开玩笑,可祁震山表情再严肃不过! ------题外话------ 感谢“孤鸿颜”妹子送钻石3颗鲜花5朵,感谢“密林的赞歌”送花1朵,感谢“紫夜诺”送花1朵,特别感谢“碧水隐雪”妹纸花时间总结“潇湘币获得方法”,帖子已在书评区置顶,希望愿意入V后支持宝渣的妹纸们能抽空看看~么么哒,爱你们大家。 第五十五章 山道艰难,布衣老汉 祁震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让宝镜独自上山前,也看了看天色。 “现在六点十分,你要是爬得快点,或许能赶上那人的晚饭时间,若是慢……”祁震山没继续说,他递给宝镜一个手电筒,一个有帆布背带的水壶。 高人都有些古里古怪,宝镜哪里不明白眼前所见大概是学武前的考验。 没有继续讨价还价,她选择拿着手电背起水壶开始攀爬。青石小道蜿蜒曲折,山上植被茂密,不一会儿,小小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中。 祁震山脸上始浮现出一丝担忧,“阿华,你悄悄跟上去。” “知道了,您放心。” 经过元宵之夜,阿华知道祁二爷很重视晚年所收的弟子,考验是一回事,小姑娘的人身安全也不得不重视,毕竟是山间野道,谁知道会不会有冬眠苏醒的毒蛇。 阿华步子很稳,速度却不慢,走在宝镜看来十分艰难的山道上像如履平地。 很快,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密林遮盖的山道中。 前行的宝镜茫然不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台阶陡峭,开始她还步履轻松,慢慢的,灵活的双脚反应就变慢。 尚不见前路尽头,天就已经微黑,宝镜只得打着电筒继续往上爬。 也不知路程是否过半,青石台阶坡度过陡,她必须将脚抬得很高,走久了,大腿真是酸痛沉重。背着的水壶已经空了大半,乍暖还寒时节,她后背居然都被汗水打湿。 宝镜很想用太阴镜探探路,可惜自从元宵夜她透支精神力使用镜子后,现在竟指挥不动它。除了每晚依旧在炼化月光凝结月华珠,太阴镜的作用被限制了大半。 宝镜心中也挺急,她试过想用充足的睡眠来弥补亏空,但夜里精神总得不到放松。 别看她整天瞎忙和,看上去乐观积极,那在眼皮下消失的幕后黑手就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心间,让宝镜片刻不得放松,又何谈身心得到彻底舒缓呢? 只不知,这世上,可有锻炼精神力的方法……留下太阴传承的人,大概也没想到,最终会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获得了传承。没有基础,对着空中楼阁般的诸多秘法,宝镜只能眼巴巴的吞口水,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没办法涉及传承的核心奥秘! 不过,自己能重生,已然是举世无双的机缘,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了! 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宝镜忽然听到了前方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在那里!” 天色已黑,谁还会在偏僻的山道上行走?宝镜怀疑是野兽,不由紧紧握紧了水壶,铁质的军用水壶似乎已经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强光所到之处,却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穿着白汗衫背着竹背篓的老人! 老人抬手挡住了电筒强光,宝镜心中微拧,将电筒放心稍微偏了偏。 “大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山上?” 若是一个青壮男子,宝镜或许还会警惕,换了是老人,她心中就不是那么害怕了。再说她相信师傅祁震山不会将她放置到危险境地,哪怕是考验,肯定会首先保障她安全。 老大爷没有搭理宝镜,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径自背着竹篓走在她身前。 宝镜迟疑了会儿,还是紧紧跟上。 事情若反常必为妖,她一时怀疑对方只是不愿意搭理陌生人的山里居民,一时又怀疑这场偶遇正是考验的一部分。 可要考验她什么呢? 宝镜想不明白,瞧瞧老人家,背着竹篓一脚一步都是稳稳当当,就算她想做好人好事,根本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逞强帮人? 这样一想,宝镜觉得自己就是那摆在茶几上的悲剧! 稍一开小差吧,老人家走得更快了,宝镜调整呼吸,赶紧咬牙追了上去。 蜿蜒陡峭的山道,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宝镜快要累瘫时,老人家终于停下了脚步。 宝镜弯腰喘气,双腿再难挪动半步。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她能看见眼前的景色。青城山她也来过几次,从来不知道后山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在山岚交汇的地方有个平坦的缓冲地带,石头垒成的小屋看上去歪歪斜斜,老人放下背篼点亮了玻璃罩油灯,宝镜瞧见屋前还开辟了半亩菜地,用篱笆围住。 这,就是石阶的尽头,那白汗衫老人,肯定就是师傅所说的高人了! 可考验又是什么,总不会简简单单爬上山就成吧? 她正疑惑,老人家已经走到面前。 油灯照亮了四周,她放发现,对方虽然白眉飘飘,脸色却极为红润,整张脸连皱纹都不明显,却是个鹤发童颜的人物。 这不是传说中的高人,还有谁是?宝镜心中大乐。 “前辈……” 刚喊出两个字,高人抬手打断她话,“祁震山让你来得?” 宝镜点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高人却根本不吃她卖萌这一套,径自扔给她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指着篱笆旁的一堆木头,“你还没吃晚饭吧,那就是做饭的柴火,早点劈完,早点开火!” 宝镜差点没被斧头砸趴下,瞅见那堆起来比她还高的木头,真想干脆点装昏算了。 ------题外话------ 二更,么么哒乃们,收藏继续涨着呀,啊呀呀呀 第五十六章 萝卜味美,高人之拒 斧头,又钝又重。 木柴,既硬且多。 宝镜刚抡起斧头往后一抛时,差点没被后抛的惯性带翻。 劈柴,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劈柴?上辈子再穷困,哪怕落魄到住在地下室靠烧废纸取暖,她还真没有过需要劈柴的时候……简单来说,就是她完全不会啊! 可高人将斧头丢给她后,压根儿就不再搭理宝镜。 若是真的只有十二岁,大概会委屈哭泣,可萝莉的外皮下包裹着成年人的灵魂。在短暂的迟疑后,她抡起斧头开始劈柴。 “哚、哚、哚……” 一截圆滚滚的木头,需要钝斧劈上数十下才能变成一寸厚薄的木柴片。 登山带来的腿疼没过多久就被忽视,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宝镜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每当意识模糊时,太阴镜总会释放一种叫她重燃信心的安抚力量。 到了最后,她甚至只是机械性抡起斧头,完全忘记自己在做什么。 直到一阵饭菜香味传来,惊醒了呆滞的她。 “可以吃饭了。” 汗衫老人看着她的目光很晦涩。 宝镜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将一大堆木头全部劈完。 石屋前的小圆桌上,摆着几个土碗,灯光昏暗,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碗水煮白萝卜,一碗炒山药,还有几样菜她连食材都不认识。 可是,白萝卜能煮出这种香味吗? 宝镜一瞬间怀疑,师傅给介绍的高人,或许并不是一位武学大家,而是一位归隐山林的御厨之后? 甩开荒谬的想法,宝镜试图端起碗,“咚”一声,她手上却连拿筷子的劲儿都没有,反倒洒了碗中的米饭。高人没说话,反倒默默给她盛了碗萝卜汤。 宝镜最终只能很没形象教养,趴在桌子上用嘴喝汤。 闻起来浓香扑鼻的水煮萝卜,吃在嘴里有股淡淡的药味,再然后疲惫感袭来,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你出来吧。” 白汗衫老人冲着夜色中点头,名叫阿华的年轻人默默走出。 “你告诉祁震山,我是不会再收弟子的,哪怕这个小丫头筋骨资质都是上乘。她精神似乎受过创伤,老话说慧极必伤,小小年纪心思沉重不是好事,我让她好好睡一觉,也免得祁震山白忙活一场。” 说罢,老人一甩衣袖,不再理会这外边的一切走进屋子,将阿华和趴在桌上睡着的宝镜都关在了门外。 更深露重,刚立春,山间的夜露不一会人就打湿了宝镜的头发。 在这样的条件下睡一夜,她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阿华没办法,只得将宝镜背起,慢慢下山。 祁震山一直等候在车里,他似乎预料到了住在山里的人不会轻易收下宝镜,见阿华背着人回来,他没有追问。 阿华开着车,祁震山将宝镜放在车后座,又连夜赶回了南县。 第二日,宝镜是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的。 自元宵之夜后,她竟第一次好眠无梦,沉沉睡了一好觉! 只是,怎么又在家里了? 记忆还停留在喝萝卜汤时,若非在楼下又瞧了她师傅的车,恍惚会将昨夜的登山劈柴当做一场梦。 “你昨夜也看见了,那个人,不会轻易收弟子。” 祁震山规劝道,宝镜却摇头,“师傅,我还想试一试。” 她想起萝卜汤里淡淡的药味,想起自己的一夜好眠,太阴镜似乎也有了松动……那鹤发童颜的老人,必定是一位奇人! 祁震山也没有再劝,只点了点头。 “那好,今天下午,我们再去!” “师傅,您不回省城了吗?” 祁震山叹息,“老头子在省城,你在南县,你还有其他事不能脱身,三年之约,你可没有胜算。我准备搬来南县住一段时间,已经找好了房子。” 祁震山一说地址,宝镜心中欢喜,“那里离我外公家不远呢。” 祁震山微愣,“这倒是巧了,倒可以和你外公结识交流一番。” 宝镜照旧去上学,放学时顾不上去小吃店转一圈,又随着师傅经过两个小时车程,去往青城后山。 这才上山前,除了手电和水壶,祁震山还交给宝镜一个饭盒,无奈苦笑道,“昨晚你还能蹭饭吃,但那人已是拒绝了你,今天上山,你自得吃干粮喽!” 宝镜也挺理解,本就是不速之客,这世上不可能人人都会像师傅般包容她,高人的“古怪”,并不能让她退缩。 再次攀爬山道,比昨日更加疲惫,出于一种志在必得的决心,她速度反而比昨夜快了些。 到达石屋时,宝镜却发现小屋黑漆漆毫无光亮。 昨日她劈出的柴火就堆在屋檐下,看样子够用挺久,今晚自然也理所当然没有劈柴蹭饭的好事。 山林深处,不时虫鸣兽叫,山坳所在地又有阵阵罡风呼啸,四下无人时堪比拍鬼片的环境。不见高人身影,宝镜只得打开饭盒开始吃晚餐,饭团已经冷硬,就着水勉强咽下。 风越来越大,转眼就落下了雨。瞅着雨势渐大,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冲向石屋——并不是为了避雨,方才电筒光照到的地方,她看见几个簸箕晾晒着药材,若是淋了雨,药材大概就得毁了。 ------题外话------ “孤鸿颜”妹纸一次性投了8张评价票,么么哒,抱住亲亲~ 第五十七章 风中劲草,铁石心肠? 簸箕里晒得药材,宝镜一个都不认识。 尽管只能稍微动用下太阴镜,却不妨碍她察觉到那些药材的充裕的生机——它们肯定是在最正确的时机,被人用最佳手法炮制出来的,生机尽可能保存住了巅峰时期的状态。 宝镜与雨势争速,飞快抢收着药材。 雨势渐大,她将几个簸箕重叠放在屋檐下,风雨大作,屋檐并不宽,不时有雨点被风吹得斜斜飘来。 宝镜不禁微微皱眉,想了想,她将外衣解下,盖在了簸箕上。 一直等到雨渐渐停住,宝镜也没瞧见高人的身影。 对方似乎在故意躲着自己? 她想了想,便往山下走去。 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宜人,可她没有了外套,被冻得瑟瑟发抖,不得不双臂环抱,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慢慢挪动脚步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石阶上的水迹让她提心吊胆,路程还没过半,整个人却几乎要瘫倒在地,若倒下,她必然会沿着石阶摔落到山下……一双手忽然伸出来拉住她,宝镜心中一喜,抬头一看,却是替师傅开车的阿华。 “谢谢,你这两天都在跟着我吧,辛苦了。”上辈子,她总得到别人的恶意,今生便特别珍惜别人给予的些许好意,失望的情绪立刻被甩开,她向阿华道谢。 阿华摇摇头,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宝镜身上,换来她感激的笑颜。 贺小刀说过祁二爷的女弟子很倔强,又很冒失。阿华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觉得宝镜有超乎年龄和性别的坚韧,就像劲风下的小草,会随风摇摆,却牢牢将根扎在泥土中……这种品质出现在女孩子身上,总会让人格外怜惜,既然能叫他佩服,早晚也会打动石屋中的高人! 下了山,她对师傅笑了笑,笑容中丝毫不见勉强,祁震山便将劝慰的话咽了下去。 以阿华的身手都没有察觉,有个鬼魅般的身影其实一直在跟着宝镜,好似在护送她下山…… 第二天早起后,宝镜重重打了个喷嚏,浑身火烧火燎,眼皮似有万斤重,明明醒了,却睁不开眼睛。 她不出意料感冒了。 小病如山,重生后的欢喜与忧惧两种情绪起伏交织,早已埋下了病根,一旦发作起来,就来势汹汹。 “额头这么烫,今天不能上学了,海东,快送小镜儿去医院打退烧针。” 爸爸的手臂强而有力,给她裹上了厚厚的大衣。 明明知道父母如何焦急将她送到医院,意识像舟,在朦胧的雾海里游荡,偏偏穿不破迷雾,无法醒来。 迷糊中,她被父母又带回家。 沉沉睡了一觉,大概是药效发作,她觉得浑身火烧感褪去大半。 “她这样,今晚就不用跟我出门了……其实不去也罢,或许真没有学武的缘分。” 是师傅祁震山的声音。 “我也看着小镜儿辛苦,您不知道她腿疼得半夜都在呻吟,我和她爸瞧着都心疼死了——这丫头倔强啊,她下决心的事,又怎么拦得住?若不叫醒她,以后不知道要伤心多久呢。” 妈妈的声音带着哽咽,一字一句,重重落在宝镜心上。 “小镜子病得这么重,怎么还能出门!” 爸爸拍板下了决定,师傅和妈妈默不出声好像都同意了。 宝镜心中着急,若没有实力,就算查到了幕后黑手,也只能像元宵夜那晚般眼睁睁看着敌人消失——不,重回一世,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要保护家人,我要有实力! 风浪中孤舟陡然加速,冲破了层层迷雾。 “师傅,我还要去……咳咳,我不会放弃的。” 宝镜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让屋内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后,祁震山狠心点头。 宝镜脸上便有了真挚的笑,复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体在颠簸。原来她竟伏在阿华的背上,已是行至半山道。 “阿华大哥,放我下来吧。” 阿华迟疑,“你能行吗?” 这点苦,又算什么呢,总比饥寒交迫死在脏乱的地下室要好上许多倍。 宝镜不想认输,更不想借着生病就作弊上山。 在阿华的搀扶下,她还是慢慢迈着脚步,花了比前两晚更久的时间爬到了尽头。 一如昨晚,石屋黑漆漆没有人声。 宝镜浑不在意,她左右打量,试图给自己找些活儿。很快发现昨夜风雨过后,不少篱笆都被吹翻了,更吹倒了篱笆地里刚刚冒头的小菜苗。 宝镜心中一动,“阿华大哥,我手上没力气,你能帮我砍些竹子来吗?” 阿华爽快同意,不仅砍来了竹子,还帮她劈成了竹条。宝镜蹲下来,打着手电筒扎好了篱笆。竹篾锋利的边缘将她手划出了伤口,为了怕师傅发现,她下山时一直将手藏在兜里。 她不仅扎好了篱笆,还准备带些菜种来,将篱笆地里被风雨吹断的菜苗补种上。尽管从来没有种过地,宝镜愿意去尝试。 第四夜,她感冒还是没好,揣着一包菜种上山,石屋依旧灯火熄灭。 可她一走进石屋,根本来不及失望,就闻到了一阵药香。一碗汤药摆在圆桌上,宝镜嘴角上扬,想起了第一晚喝过后一夜好眠的萝卜汤。 ------题外话------ 二更,看在小镜子这么可怜,大家赏个收藏呗~ 第五十八章 扫荡猴票,南货将至 “现在有猴票了吗?” 邮局的柜台很高,宝镜勉强能露出一个脑袋。 邮局的职工也愁呢,今年2月15号正式发行的猴票,过了一个月才下发到了南县,而邮局的职工被摊派了任务,就是销售猴票。无奈80年,经济不发达的南县,将集邮作为爱好的人或许不少,但都是从通信的信封上收集,愿意直接花钱从邮局购买新邮票的凤毛麟角,集邮者们又不是像宝镜般的先知,能预知猴票会大涨。 “有呢,8分钱一张,同学你要几张?” 虽然看样子不像大买主,邮局的女职工也卖力推销着。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柜台外的小姑娘竟十分大言不惭,“有多少?都拿出来吧。” 这不是瞎捣蛋,故意来消遣她吗?女职工正想板着脸将宝镜赶走,后者打开书包,掏出了一叠大团结放在柜台上:“阿姨,这些钱够吗?” 女职工都快晕过去了,哪家熊孩子呀! “不行不行,你把钱都买邮票,你家父母知道了非得来找我退钱不可。” 宝镜哭笑不得,现在吃公家饭的人或许有傲气,但不可否认他们在大环境下的淳朴。柜员阿姨不仅不卖邮票给她,还劝她赶紧把钱藏好拿回家。 好说歹说一番,才叫对方相信,自己是真的来买猴票的。 “全要,你真的要把咱邮局的猴票全买下?” 柜员阿姨一脸难色,宝镜不由得忐忑,“怎么,钱不够?” 柜员阿姨脸色有些诡异,“不,是邮局没有那么多猴票。” 一枚猴票8分钱,一整版有80张,不过才6块四毛,南县的通信需求不大,比不上大城市,摊派下来的猴票自然不多。清空了库存,也才五十版,换成人民币三百多块。付了钱,将五十版猴票收入囊中,饶是她两世为人,也有阵阵幸福的眩晕感——猴票炒到最高峰时,单枚成交价达到12000,整版贵至百万人民币,五十版,那就是三百多块增值到五千万! 一个上辈子穷到要住地下室的人,在面对将来的五千万时,是很难做到冷静的。 当然,这些邮票就算将来要卖,肯定也不能一下子全出手,那会给猴票市场造成巨大的冲击导致市价暴跌。 宝镜正想着是不是再到其他邮局去看看,不用等到最高峰,过两年猴票就会涨,随时都能出手套现的东西自然要多囤些。柜员阿姨却眼神闪烁叫住了她,“小姑娘你是不是还想买?我在其他邮局还认识人。” 卖出的猴票越多,她的奖金也越多。 宝镜一下子笑了,“谢谢阿姨,再有五十版我也能全部买下。” 宝镜是利用中午放学的间隙来购买猴票的,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张鹏和徐宝珍。 “大鹏,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张鹏手里起码还剩几十块零花钱,可他对集邮毫无兴趣,就算宝镜不断暗示猴票很快就会升值,张鹏也不打算买。 堂妹眼巴巴望着自己手里的猴票,宝镜摸摸她脑袋:“等咱们宝珍长大了,姐送你两版邮票当嫁妆好不好?” 徐宝珍不知道猴票将来的价值,也不知道啥是嫁妆,反正宝镜愿意带着她玩,小姑娘就很满足了。 “羞羞羞,小镜子想嫁人了!” 张鹏刮着脸蛋,徐宝珍哪能让他嘲笑姐姐,三人边跑边追打。 自打“好滋味”开张,中午家里已经不开火了,宝镜和李淑琴都是直接去店里解决午饭问题。 今天中午,店里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宝镜领着两人钻入后院,李淑琴已经摆好了碗筷。 不仅是她,徐海东也在,不过后者是首次来小吃店,正一脸兴致打量着店里的情况呢。 “生意可好着呢,要我说你呀也不用再想着和卫华兄弟南下,家里就剩下我和宝镜可不行,没有男人撑着,要有人找麻烦我和宝镜怎么应付?” 丈夫的身世揭穿了,李淑琴也去了心病。反正他们才是一家人,若没了信任,日子过起来难免心生疙瘩,所以便将小吃店的事情告诉了徐海东。 面对妻子的唠叨,徐海东苦笑连连,“我已经够没用了,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你们娘俩开得店上?” 宝镜正色道,“爸爸,这是咱们一家人的店。可您要是用它支援小姑等人……” 妻女轮番上阵,说得徐海东举手投降,“保证不会!” 小吃店每天的营业额都有一百块出头,生意还越来越好,李淑琴已经有了再请一个杂工的打算。她现在虽然还没有主动辞职的打算,但有了经济底气,也不怕供销社发现她怀孕了,最近心情实在不赖。 宝镜和张鹏埋头吃饭,不时交换个眼神。 俩人下午已经做好了逃学的打算,因为张卫华拍了电报,他们得去火车站收货了。 第五十九章 铺货进厂,采购人才 前夜的一剂汤药下肚,晚上盖着被子发了一身汗,宝镜的症状已经轻了大半,否则她也没力气和张鹏去拿货。 张鹏已经学会了骑三轮车,多亏了南县的几家大厂,火车在南县就有停靠的站点,二人不必辛苦前往省城取货。张卫华很贴心将货分装在了纸箱中,拆开打包的绳子,两人就能将货抬上三轮车。 将几个纸箱都拉回小吃店时,宝镜很庆幸她爸妈都上班去了。 两人飞快将纸箱拆了,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就露了出来。有计算器,有电子表,还有蛤蟆镜,一个大箱子里装着的是收音机。 “电子表!” 张鹏喜滋滋捞起一块黑色电子表扣在手上,“这块就从我的分红里扣掉好了。” 宝镜没拒绝,因为她也需要块表。不说别的,每晚要去“爬山”,她都把握不好时间。 从电子表堆里挑出一块粉色的戴上,她还有些惋惜,现在的电子表样式实在太少了,只有颜色和大小的区分,也不知道印点卡通人物。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电子表,消费者也不仅是学生。 张鹏拎起纸箱中的发货单,“老叔说电子表进价3元一个,共有150个,计算器5元,发了100个,收音机比较贵35元,只发了6台,蛤蟆镜2元,他只发了50只,首次货款是1260元。箱子不多,车票只要5元。” 第一次发货,就花了一半的投资,张鹏不由有些担忧,他和宝镜真的能卖掉这么多小商品吗? 张鹏觉得老叔货发多了,宝镜显然还不太满意,“蛤蟆镜太少了。” 张鹏拿了副眼镜戴上,自觉怪模怪样,搞不懂宝镜为啥对它信心很大。宝镜记忆中那部风靡全国年轻人的电视剧很快就会播出,她也不和张鹏争辩。 “电子表暂定12元,看情况吧,10元也能卖。收音机定价100元,计算器15元,这个倒要麻烦些,最好卖给单位和个体户。” 张鹏竖起大拇指,这是在进价的基础上翻两三倍来卖啊,真够黑的。 宝镜不以为意,她妈就是供销社的,这年头货运不发达,商品销售都是定额定价的,别的不说,那收音机供销社去年就卖过,一台差不多两百块,她妈倒是想给外公买一台,看着那价钱愣是没舍得下手。 “不过,这些东西在南县不一定好卖,等周六咱们拉去省城。” 反正都逃课了,宝镜也没打算下午还去上课。趁着有时间,她带了样品跑到肉联厂找李立平。 关了办公室的门,她径自将计算器掏了出来,“大舅,你们厂需要计算器吗?” 李立平失笑,“我就知道你把小吃店交给你妈,自己还是闲不住要折腾的,怎么又卖上计算器了?” “李厂长,您认真点,咱们在谈公事呢!计算器我是准备每个卖15元的,肉联厂要是需要,就算批发价,13块怎么样。” 李立平收起来笑脸,“谈公事?那好,我让厂里的采购员来看看。” 副厂长召唤,厂里的采购员很快就来了,听李立平说完了经过,采购员拿起计算器仔细查看,半晌后抬头,“李厂长,如果每个13元的话,我们厂能买下20个。” 虽然吃惊于计算器推销者的年龄,采购员也不是瞎说。肉联厂涉及到大量的生猪采购和猪肉销售,计算器他们不是没有,多买几个也能用上,反正价钱便宜嘛。 约好了送货时间,大舅手下的采购员还热情将宝镜送出门。 看了看四下无人,他拉住了宝镜,“同学,你手里的计算器,不止20个吧?” 宝镜嘴角微扬,“对,不止20个,您是什么意思呢。” 采购员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我认识许多其他厂子的采购员……呵呵。” 心思活跃的聪明人在哪个年代都有,但在此时的大环境下,采购员想低买高卖还是会不好意思,特别是和一个小姑娘谈生意,总有欺负人的错觉, 宝镜哪里不明白他的潜台词。 她相信采购员没有说假话,在80年,农机厂等机械厂的采购员可能还需要求人,肉联厂的采购员在同行中肯定是被求的那方,收割机一般人用不上,可一般人总是要吃肉的。 “您贵姓?” “呵呵,我叫陈文安,别看我长得出老相,今年才二十岁,同学你叫我陈大哥可以,老陈也行!” 宝镜想了想,“这样把陈大哥,我把计算器按12元一个的价格批发给你,至于你能拿到其他厂卖多少钱,我也不干涉,你看行吗?”发展下线,比零售赚的稍微少点,却解放了她和张鹏的时间,整天逃学可不是个事儿,宝镜认为可以在陈文安身上尝试下。 陈文安面有犹豫之色,可宝镜话中的诱惑他也抵挡不了。这样的计算器,每个卖15元肯定有人抢着要的,凭借他的关系,卖16、7也行,南县的厂子不少,何况他的人脉,不不限于南县。 如果卖出100个计算器,平均赚4块钱,就是400块……陈文安不由咽了咽口水,和他一年工资差不多,不是一笔小钱啊! ------题外话------ 二更,感谢“xiaoxian321”童鞋送钻石1颗~ 第六十章 匆匆半年,小学联考 刚接触时,宝镜就意识到陈文安是个人才。 可她当时也料到,不过是短短半年,陈文安把肉联厂的铁饭碗都辞了,决定要出来跟着宝镜卖电器。 4月底,国内引进的首部外国科幻连续剧《来自大西洋底的人》播出,引发万人空巷观看,主人公麦克的打扮被国内无数引领潮流的年轻人模仿。 一开始堆在那里吃灰的蛤蟆镜大热,宝镜都数不清自己和张鹏那段时间在南县和省城到底一共卖出了多少副蛤蟆镜,一开始10元一副,后来价钱炒到20元都有人抢购,直到其他小商贩看见商机亲自跑去羊城进货,宝镜那边的销售热度才慢慢降下。 可那时,她借着卖小家电铺好的渠道,占据了先机,早赚得铺满钵满了。 李淑琴的肚子已经十分显眼,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 农机厂前的小吃店,她提了之前的厨子黄娟当店长,至于王月琼,则调去负责省城新开的一家分店。 宝镜也在筹划着开分店,积累了两个月原始资本后,她和张鹏早就不折腾电子表之类的小玩意儿了。六月初,她出资一万元,张鹏出资两千,两人在南县最繁华的街上租了店面,开始卖各种家电。 收音机,冰箱,电视机,夏天来了,还有最紧俏的电风扇。 若不是张卫华的业务有一部就是倒腾家电,允许二人先预付一部分货款,剩下的等售后再结算,两间店面要铺满货,宝镜大概只有把那块雍正粉彩大盘送去香港拍卖筹钱。 销售最火爆的电风扇,让二人回流了不少资金。 其次收音机和电视机也卖的挺好,现在的工人阶级攒钱就是为了购买电器大件,就是冰箱太贵,销售得最慢。吃肉都得算计着份量,零星的剩菜哪里需要动用到冰箱,买了才是得不偿失。 倒是小吃店,宝镜给弄了太冰柜,放在店里更能保证肉食的新鲜,夏季遇到食材变质客人吃出问题才是大事。 南县家电店的销售火爆激励了她和张鹏的信心,宝镜打算在省城再开一家家电店,并将经营主市场转向省城。父母商量过好几次,都认为她初中最好能在省城读,毕竟那里有着全省最好的师资力量。 新店还没定下,陈文安跑来说自己辞职了。 “徐老板,我以后就要给你打工了。” 南县的电器点两个销售人员还是陈文安介绍的,她和张鹏都没时间看店,那两个员工还比较可靠,可算帮了两人大忙。陈文安的确是个心思灵活的人才,宝镜早有笼络之心,还没出手呢,对方主动找上了门。 宝镜想了想,“行,我现在有两种方案给你选,一是在省城的店去当店长,每月给你开150的工资,你要负责整个店的运转。二是你拿五千块出来,省城的店算你百分之十的股,还是让你管,每月工资一百块,分红另算。” 领死工资,每年都有1800,就算没有其他福利,也能抵肉联厂三倍的工资收入,不枉他辞职投奔小徐老板;投入五千块参与分红,是工资的1200加上百分之十的分红,意味着家电店一年得赚六千以上……陈文安半年时间里也赚了一笔,但拿出五千块显然也很困难。 “你让我考虑下。” 宝镜也不急,她和张鹏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也是小学毕业考试。 今年是整个省联考,要想起去省城念初中,宝镜并不担心自己的成绩。反而是张鹏,尽管有宝镜替他划重点补课,他现在沉迷于汲取金钱的过程,成绩难免忽上忽下。 “还有一周就是考试了,先把新店丢一边,就是临阵磨枪你也得给我磨磨!” 一周里,张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本想叫苦吧,可瞧见宝镜打着哈欠,他话就说不出口了。她半年来不仅要按时上学,午休和周末还要操心家电生意,跟着她外公学俄语和书法,还要学一门古玩鉴赏……更别提,不论刮风下雨,她每天晚上都要去“爬山”。 张鹏理解不了宝镜的举动,这已经不仅是执着,而是执拗了。 给他老叔写信说了这事儿吧,张卫华还说历史留名的成功者都有一个共同点:无穷无尽充沛的精力。 小镜子的精力真的无穷无尽吗?张鹏见过她疲惫到要抓紧课间休息时间补眠。 “张鹏,你还不抓紧时间答题!” 全省统考,他和宝镜被分在了不同的考室,监考老师却认识他,提醒着张鹏答题。 张鹏不敢再走神,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试卷上,照宝镜的吩咐将试卷从头到尾先过一遍,他不由面露轻松之色。 “……这重点,压得也太准了吧?学霸的世界就是不懂,幸好,这学霸是我好哥们儿,嘿嘿。” 第六十一章 无视挑拨,老少默契 和中考、高考相比,小学毕业考试在许多人眼里甚至不值得一提。 但少部分有见识的家长们则明白“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一个孩子从小成绩优异,他长大成才的几率,总比一些等到十几、二十岁才迷途知返始而奋发的孩子更大。 成为一个顶级学霸,不仅仅是满足宝镜自己的虚荣心,更是因为按现在的国情社会风气,似乎只要“成绩好”,不仅父母会扬眉吐气引起为傲,学生本人也会被赋予许多“特权”。 假如她没有忽然“开窍”,当初购买平房开小吃店的建议根本不会被采纳。 一个学生能把首要任务完成,会被家长认为是能管理好自己,在家庭中的发言权自然会上升。 像宝镜,已经连续小半年,整整143天都坚持下去时“爬山”,深夜乃归,就是她从来没有下降过的学习成绩撑着,父母才没有将这样的行为认为是不务正业。 考完了数学,她在考场外面等着师傅。 既然已经坚持了143天风雨无阻打卡签到,她并不打算在144天时放弃。 张鹏骑着车经过,很自然和宝镜打了招呼,“你昨天带回来的那种野桃子味道还不错,我奶奶可喜欢了,说好多年没吃过了,要是还有,再给我带点成不?” 经过商场的洗礼,傻小子张鹏已经越来越会哄人高兴。 提到野桃子她不由嘴角微翘,那毕竟是高人开始接受自己的信号,若像半年前她剃头担子一头热,张鹏家可吃不到什么野桃子。 张鹏马屁拍得准,女王陛下心情愉悦,俩人便在学校门口顺道商量了下开省城开新店儿的事。 “陈文安成不?我老叔说太聪明的人迟早得出去单干,太笨的人又没法儿托付大事,特别是咱们现在是那啥,创业期?” 宝镜不置可否,在后世,她可看过了太多创业的团队。 80年代商机遍地,有胆识有资金人脉,创业真不是啥难事儿,真正难得是“守业”,比如前世朝达夕败的南县首富张卫华。 “还是说说你的考试吧,考得怎么样?” 说到考试,张鹏的脸不由垮下来,“数学最后一道题太难了,我没做出来。” “只有最后一道题?” 见张鹏很肯定点头,宝镜露出点笑,安慰他道,“没事儿,最后一题是附加题型,已经超出了教材大纲,做出来锦上添花,做不出来也没啥。” 张鹏都不愿意自取其辱询问,徐学霸应该是做对了的。 “难道你做对了?刚才我们问过数学老师了,附加题就算是省城的学生大部分肯定都不会做。” 何珊珊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宝镜心里也挺佩服她,脸皮真是太厚,明明半年来自己已经十分疏远她,何珊珊偏偏能自己找到纯在感。 高挑玲珑的林春燕走在何珊珊身边,半年软磨硬泡,她已经成为何珊珊的新死党。 她冲着宝镜点点头,“徐宝镜、张鹏,我和何珊珊初中可能转到省城去读,咱们都当了五年同学了,珊珊和你有什么不愉快,还是一笔勾销吧?” 何珊珊也要去省城读初中?宝镜心中微动,这倒是和上辈子不一样变化。前世何珊珊成绩一直不好,省城的初中她考不上,倒是靠着她家某个亲戚发迹后,何父才花钱将她塞到了省城某高中,再次和自己成为同学。 那个和何珊珊勾搭在一起的“未婚夫”还没出现,宝镜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何珊珊身上,听了林春燕的话,不过是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嘟、嘟——” 阿华将车停下了路边,来不及和张鹏详谈,宝镜冲他挥了挥手上车。 何珊珊仿佛被羞辱般涨红了脸,本待大发雷霆,可长时间的性情让她习惯了装作无辜来达到自己目的,她眼眶含泪,声音哽咽道:“宝镜这学期来放学都有小汽车接送,怪不得和我玩不到一块儿去了……谁叫我家太穷,不配和她做朋友。” 张鹏捏捏拳头,“再乱说话我揍你了,死八婆!” 林春燕挺身而出,“张鹏你还敢欺负女孩子?我看珊珊就没说错,你和徐宝镜都爱瞧不起人!” 张鹏拳头捏得咯吱响,林春燕挺了挺开始发育的小胸脯,张鹏开始还没意识到,视线下移后忽然脸一红,蹬着自行车落荒而逃。 被何珊珊又趁机抹黑一把,宝镜就算知道了大概也懒得搭理。 现在爬山活动,她不仅要带上手电筒和水,还会习惯性背上竹篓和小锄头。 等她到达石屋时,竹篓几乎都装满了药草。 冯老先生不分春寒酷暑,常年爱穿一身白汗衫,此时正蹲在石屋前捣药。瞧见宝镜来了,冯老先生不会招呼,宝镜也不需要等着他开口,主动蹲下来参与药材分拣。 这是半年来,宝镜风雨无阻的行动才培养出的,被冯老先生认可的默契。 ------题外话------ 感谢“孤鸿颜”的“密林的赞歌”各投了1张评价票,“aaa2526”和“密林的赞歌”各送鲜花1朵,收藏很快破800了,大家再加油! 第六十二章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宝镜分拣药草,也不只有手在动。 她嘴里还不是念叨着,“黄精,补气养阴……车前草,清肝明目、祛痰止泻。” 冯老炮制晾晒的药材不分贵贱,几乎是附近山里有什么他就采什么。相处了半年,她也渐渐摸清了老人的生活规律,要说冯老一身武术有多厉害她还没有见证的时候,可老人家的医术却十分了得,第一次见面时一碗萝卜汤就能缓解她精神的损伤,随后只一剂汤药便能治好西医输水打针都治不好的重感冒。 像她师傅祁震山,哪怕是没啥亲人了日子过得很寂寥,但从来就没缺过钱,好歹也是行内的临头人,走哪儿都有人捧着,更别说师傅手下还有一群很讲义气的炮哥,也就自己无知者无畏,当初死皮赖脸让祁震山收下她,否则她一个南县工人家庭出身的小丫头怎么会和师傅那层次的人物扯上关系?还真以为重生是万能的么。 冯老的情况又不同,宝镜目前还没过加过冯老出手,不知道武力值究竟如何。但仅凭冯老露出来的只鳞片爪医术,想要过上滋润日子又何难?80年代也不缺有钱有势的人家,这样的人更怕死,抓住一个神医还不得供起来呀? 可冯老偏不,他窝在青城山上那是真隐居,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浪费了一身本领,对物资没啥追求,蔬菜基本上自给自足,粮食和盐等生活必需品则全靠老人家在附近山头采药,再背下山卖了,用卖来的钱购买。 为什么要把日子过得这样清苦?宝镜不了解内情,也没资格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能做的,不过是每次上山时从不空手。 有时是一兜鸡蛋,有时是一包白糖,或者是几封挂面……她不缺钱,最近半年赚的钱更是能叫普通工薪阶级望尘莫及,但拿钱砸开冯老这个硬石头?宝镜从来没用过这想法,她内心里对鹤发童颜的老人家是存着敬畏的。 她的示好如此小心翼翼,又带着女孩子才会有的贴心,甚至更多时候都是亲自帮冯老采药,默默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从不越界,更不含丝毫趾高气扬。 老人家的心虽然冷硬,早对祁震山放过狠话。但就是一颗石头心,面对宝镜这样贴心懂事的小姑娘,也得给捂化了。 一开始的冷脸早装不下去了,这死心眼的小姑娘不停送点鸡蛋白糖啥的,他要是不吃,还不得坏掉?他不是那样的人,浪费粮食可是大罪。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时间一长,他对宝镜就没法像开始那样冷冰冰了。背着药篓满山跑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给小姑娘带了些野果子,人的心一软,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覆盆子、桑葚、野桃子……野果子不值钱,可他冷硬的性格,还真想不出什么其他招儿来哄小姑娘。 所幸,宝镜一点也不嫌弃这些野果子,当着他面就能剥了皮放嘴里,吃得时候笑得眼睛眯起来,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喜悦满足。 渐渐的,除了野果子,他也会在炮制药材时嘴里念叨有词。 宝镜知道的那点药草知识,都是冯老“不经意”说得。 祁震山真是好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能收到一个如此好的弟子。冯老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反正挺不是滋味。老人家渐渐也回过味来,就算隐居避世,他一颗心还是会沾染到红尘气息,否则哪会有羡慕嫉妒的情绪? 若说是考验,也考验的足够久了。 见宝镜低头仔细分拣着药草,小姑娘谁不贪睡,让人家跑了半年,他该是做出个决断了。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学武?” 宝镜早就习惯了冯老之间彼此不干涉的默契,没料到老人家不单忽然搭理她了,还是这种问题。 她捏着车前草的手指不由使劲合拢,“是的,我很想学武!老先生,其实晚辈早就想问了,您一直不肯收下我,是因为我资质太差不是这块料,还是其他原因?” 不知道自己身上存在什么短板,宝镜就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弥补,她很想从冯老嘴里听到一句实话。 冯老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 良久的静默,久到宝镜都认为没什么希望了,冯老才迟疑道,“资质?不,你弄错了,我不知道祁震山是怎么讲的,我当初练武是为了学医,他叫你跟着我学武,岂非是本末倒置!” 宝镜呆滞,她师傅会搞这样的乌龙? 可随即很快喜上心头,太阴镜具有发现人体生气和病气的作用,她当初不就是看准了张鹏的“病灶”却无计可施么,眼前可是个买一赠一的机缘,她要不抓住,才是真的傻瓜! “老先生,我想拜您为师,不仅是学武,更是要传承您的一身医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宝镜欣喜磕头拜,却不想冯老首先给她提出个了十分为难的要求—— ------题外话------ 大家太热情了,特别感谢你们:“海儿乖宝贝”评价了本作品、“孤鸿颜”评价了本作品、“雨飞qq123”投了2张月票、“41162098562”投了1张月票、“绿娃”投了1张月票 第六十三章 隐居三年?前世轨迹 宝镜很机灵说要学艺,算是戳中了冯老的心事,老人虽然淡泊名利甘隐山林,对祖传医术却无法任由传承断绝。 若祁震山没将宝镜送到他面前也罢,可半年相处,冯老实则对宝镜的品性非常喜爱。 资质或许很重要,老人却不认为是首要。 昔年他不是没收过资质惊艳的弟子,结果呢……抛开往事,哪怕心里喜爱,冯老面色依旧淡淡的。 “我知道你首先是想学武。老头子也不瞒你,我的功夫就是为了医术服务的,你能把它练到什么样我也没把握,可不论是学武还是学医,都需要消耗你无数的精力……我知道你很聪明,可也就是比普通人聪明。你也不必说拜师的话,我早就发誓余生不会再收弟子,我只教你三年,三年后老头子若不死,必要云游各地完成昔日之愿,你能接受拿出三年来全身心跟随我学习?” 全身心跟随?岂非是说,自己得辍学三年么。 辍学宝镜自己并不怕,她毕竟有前世的底子,自学初中的知识也行,只要入学后和学校沟通好,平时不上课考试时出现,并不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可再过两年半,她与穆清远的赌约便至,这半年来自己的确是学了不少古玩知识,宝镜不敢托大,就此中断学习她就算仗着太阴镜也赢不了穆清远的。 自己的荣辱可以不在乎,玲珑珍宝阁的传承呢?穆清远的行为就是踢馆,若赢了,师傅祁震山就失去了正统。师傅对自己如此看重,宝镜自己的面子可以丢,却不能让祁震山的里子被人踩在脚下。 “前辈,不瞒您说,晚辈已经答应了和别人的赌约,事关玲珑珍宝阁的正统传承名声,晚辈是必须要应战的。” 武和医她可以全身心学习三年,古玩她同样不能放弃。 原来是这样,冯老先生不以为然,“如此,我叫祁震山一同上山便可,他身体暗伤无数,有老人家给他调理三年,祁震山肯定求之不得。” 山上如此清苦,宝镜实在不忍心师傅也过这样的日子。 但冯老说师傅身有暗伤需要调理?对冯老的医术,宝镜十分信任,事情她也不能贸然决定,还是得下山询问师傅的意见。 “如此,晚辈询问过家师再来回禀……前辈,接下来的一周晚辈大概不会再上山了,待处理完家中琐事,再来聆听前辈教诲。” 冯老坚持不收徒,宝镜也没再提拜师之事,师徒不过是一个名分,她心里把对方当成师傅来尊重,老人家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呗。 半年坚持,宝镜总算是得偿所愿,冯老见她笑得一脸灿烂,装作不耐将她赶下山。 宝镜一点都不觉得下山辛苦,等瞧见她师傅祁震山时,哪怕尽量矜持了,那笑意还是遮不住。 “师傅!” 年纪大了,在车里等小弟子下山时,祁震山习惯了靠在座椅上补眠。 睁开眼瞧见徒弟一脸喜色,祁震山哪里还不明白。 “终于如愿以偿了?”徒弟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祁震山心情高兴之下脸上的皱纹纷纷舒展开。 宝镜忍着激动的心情,将冯老的话转述了,转而又关心她师傅的身体,“前辈说您身体有暗伤需要调养?” 早些年时局动荡祁震山没少受伤,最重一次他差点死了,一条命就是冯堂救的,说和冯堂几十年交情吧也算不上,大多时候还是他有求冯堂……冯堂这人吧,特别轴,完全不通世事,祁震山勉强算是他朋友,可人家愣是没理会他那一身暗伤,就当做不知道。 可看在小徒弟的面上,冯堂居然主动提出要帮自己调理暗伤? 一种骄傲的情绪漫延,祁震山觉得自己真是找了个人见人爱的好徒弟。 “师傅,您不愿意上山?” 瞧见师傅走神了,宝镜忍不住开口问道。 祁震山失笑,“宝镜,能叫冯老出手调理暗伤,你师傅啊是捡了大便宜,山自然是要上的,不过那两间破石屋哪里能住人,你别担心,这几天我就找人修整下。” 宝镜点点头,师傅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说是修整石屋,必然有把握叫冯老先生同意。 她现在担心的另一件事。 今生,因为有自己的干涉,不仅用假铜镜鱼目混珠骗过那幕后黑手,父母也平安活着。那么另一件事,还会不会照着上辈子的轨迹发生呢? 回家后,宝镜没有马上和父母商量休学三年的事。 第二天傍晚,宝镜独自在家颇有些心神不宁呢,她妈李淑琴果然红着眼回来了。 李淑琴挺着个大肚子,匆忙翻出些钱揣在身上,居然对女儿视若不见又冲了出去。 宝镜跟着跑出,发现徐海东赶回家将母亲拦下:“淑琴,事情都发生了,你挺着个大肚子急也没用啊,听话,你在家等消息,我去大哥家看看。” 宝镜上前一步,脸色郑重,“爸爸,我跟您一起去。” 第六十四章 食物中毒,问责厂长? 女儿聪明懂事,徐海东夫妻俩也挺重视宝镜的意见,此时来不及掰扯,他还真带上了宝镜。 对于此刻,宝镜早已有了准备,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书包背上,跟着爸爸到了外公家。 大舅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肉联厂发出的一批肉存在质量问题,卖给县自来水厂食堂,工人吃了后倒下了几十个,全部是食物中毒。 自来水厂能负这个责?肯定没人愿意背锅,推来推去,水厂的食材采购一股脑将责任推到了肉联厂身上。 肉联厂调没调查宝镜不知道,反正肉联厂推出来顶罪的就是她大舅李立平。 大舅是中午时被带走的,宝镜对于这天记得很清楚,1980年6月25号,上辈子她大舅被带走后就没能出来,整整坐了十年牢。 外公的表情十分沉重,二舅李立德眉头紧锁,二舅妈欲言又止,一肚子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二舅平时是挺自私的,可他大哥进去了对他们家有啥好处,毕竟有个副厂长大哥,他也能沾光,瞧见徐海东来了,他也忍不住担忧。 “海东来了?你说这事儿来得这么突然,大哥不会真有什么不妥吧?” 徐海东能保证什么?叫他画图吧,能熬个几天几夜攻破难关,叫他理解其他弯弯道道,就是十个徐海东捆起来比不上会玩心眼的人。 “爸,宝镜大舅这事儿您也别太担心,她大舅作风正派,又没贪污受贿,事情调查清楚了肯定是要放回家的。” 二舅妈撇撇嘴,作风正派?就大哥家那生活水平,看样子可不差钱呢。 心里这样想着,她也不能没脑子说出来,宝镜大舅妈正在屋里哭呢。 家里三个男人商量着正事,宝镜溜进里屋。 舅妈果然正靠在外婆身上掉眼泪,自己亲儿子被带走了,外婆和儿媳抱头痛哭。 表姐李兰芯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正打起精神安慰着外婆和母亲,瞧见最贴心的表妹来了,李兰芯都想掉眼泪了。 宝镜把书包放到了表姐手里,“姐,你先拿着。” 拿着书包?李兰芯一拉开,吓了一跳:沉甸甸的书包里居然全是十元面值的钞票,可得有一两万吧。 舅妈也顾不上哭了,“小镜你干什么?” 宝镜握住舅妈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舅妈,你听我说,我妈挺着个大肚子我爸没让她出门,这钱呢您先拿着……我琢磨着大舅的事情肯定另有蹊跷,您指不定就要用上这么钱对不?现在首要的,还是要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要撬开别人的嘴,不用点钱怎么行?” 舅妈被宝镜说得连连点头,别看李立平他家看上去挺殷实,那是因为两口子对女儿舍得投入,肉联厂福利好,说起贪污受贿李立平还真没有,平时花了大部分工资,可不是积蓄就少了?外甥女送来的钱,真能解燃眉之急。 外婆则听得发愣,你说这是谁家孩子啊,说起用钱疏通关系来,那真是一套一套的。 李兰芯只有满满的感动,宝镜从小就黏她,她对小表妹也没得说,记忆中的小表妹半年来一直在蜕变,现在更像个贴心的小棉袄。 “小镜,这些钱姐姐一定会还你的!” 李兰芯抱住宝镜,少女憔悴的脸庞上写满坚强和斗志,宝镜不禁点点头——她不在意一两万块,为了大舅的平安能出更多的钱,大表姐眼中的坚强和斗志感染了她,宝镜希望大表姐能永远保持着眼前的状态,不会走上上辈子的死路。 舅妈将钱交给外婆收起,理了理披散着的头发走出去。 “爸,立平就没干过什么亏心事,这个罪我们可不能咽。” 外公心知肚明,大儿子一心扑在工作上,有质量问题的肉怎么可能经过他的手流出厂?可肉联厂对外统一了口径,现在有两件事必须做,一是撬开知情人的嘴巴还大儿子清白,二来,要联系上被带走的大儿子,绝对不能轻易认罪! “立德……” 外公的话没法开口,他很了解二儿子李立德,志大才疏,让他去干这事儿,真能成?若是失败了,大儿子反而真是洗不掉身上的墨迹了。老人的视线缓缓从女婿徐海东身上扫过,心里暗暗摇头,这也不是个机灵变通的。 宝镜轻轻拉了拉外公的衣袖,在他手心飞快写了几个字,老人的视线便转到了外孙女身上。 宝镜很郑重点头,外公不禁迟疑,真要把大儿子的命运交给12岁的外孙女吗? ------题外话------ 感谢“huang琼”送鲜花1朵~(*^__^*) 第六十五章 单独关押,心理防线 外公为啥看宝镜? 宝镜在外公手心只写了几个字:我知道大舅下落。 小外孙女是很有几分机灵的,胆子也大,老人不知道宝镜消息的来源,可他想来想去,二儿子和小女婿实在不是那块料,还不如就让宝镜去办呢。 “你和你表姐一起去,能见到人最好,见不到人也要把消息递给你大舅:不能认罪。” 他在外边儿活动呢,要是大儿子扛不住压力了把责任扛下来,或者出现了屈打成招的之类的事,那就是白忙活。 李兰芯眼眶仍泛着红意,听了外公的话重重点头,能帮忙搭救父亲,少女此时斗志昂扬。 和表姐一同离开,宝镜径直去了祁震山租住的小院。 祁震山为了教导宝镜搬来南县也有小半年,地方又离外公家特别近,只要步行十分钟转一个弯儿就到。 现在也顾不上冒不冒失了,宝镜知道大舅被隔离在哪里,可她带着大表姐总不能硬闯吧,少不得要求助师傅。脸皮厚点也顾不上,大舅肯定是要救出来的,保底是不坐牢,最好是保住职务。 “兰兰姐,这事儿我要去求师傅借两个人帮忙。” 李兰芯握着表妹的手微微用力,“姐知道现在上门求助很冒失,毕竟这件事和你师傅没关系,可爸爸他……小镜,表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 院门虚掩着,宝镜拉着表姐进屋,不巧,祁震山还有客人在,正陪着他下棋呢。 葡萄藤架上挂满微红的果实,微风吹走暑日的燥热,垂下的电灯引来蚊虫环绕。客人大概有四十来岁,穿一身中山装,正在象棋盘上和祁震山斗得旗鼓相当。 宝镜心里都急死了,还得耐着性子等棋局结束。 倒是客人余光一瞥,瞧见了两个女孩儿脸上的心急,他将前行的“车”按住,爽快认了输,“这局我输了,祁老棋艺我是服气了。” 祁震山眉头轻皱,“你以为老头子看不出来你故意输的?算了,和你们这种人下棋就是没劲。” 客人只是笑笑,丝毫不争辩。 “俩个小姑娘有急事吧?我就不讨人嫌了,正好手上还有事忙,先走了。” 客人吧就慢悠悠走了,借着灯光,宝镜隐隐觉得这人还挺面熟,细想吧又不知是在哪里看过。 她此时哪还有心情去想其他人的事,三言两语将大舅的事说了,祁震山的脸色也不太好。 “食物中毒?” 李兰芯红着眼发誓,“我爸肯定不是那种人,他虽然负责这块,可出厂的肉绝对没有质量问题。” 李兰芯也不是站在主观立场上瞎说,肉联厂要销售肉,首先就要有货源,李立平不是爱坐在办公室吹风扇的人,常常带着手下的人亲自下乡收购生猪,有时一出差就是好几天,喜欢亲力亲为,猪的来源必须要自己亲自看过才放心。 祁震山是什么人,见过乱世享受奢华的人精,他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知道你大舅隔离的地方?” 见不到人,不通消息,最怕的就是被隔离起来的人心理崩溃,胡乱认下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毕竟,这年月被带走隔离的干部,那是不死也要脱成皮。 宝镜点头,“我知道地方,可进不去,师傅您能借我两个人吗,要身手好,人机灵的。” 宝镜一开始也不想叫师傅担心,想过找李三借人。但李三手下的混混吧,经过元宵之夜她就看明白了,真是担不起大事。 “走吧,我去打个电话。” …… 今年的夏天特别炎热,所以宝镜店里的风扇才能大卖。 但宝镜赚钱赚得盆满钵溢时,肯定无从想象李立平在如此高温下,呆在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是什么感受。 李立平被带走的很突然,甚至还没来得急吃早饭,现在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他被关在小房间里从早到晚,别说是饭菜,就连水也没人给送一杯。 幸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还没有限制他去上厕所,要是真的被迫要在屋里解决生理问题,李立平的心理防线说不定还真要崩溃了。 窗户紧紧闭着,黑漆漆的屋子里也没有电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带给李立平唯一的光明。 喉咙似有一团火咽不下去,月光照在李立平脸上,可以看见他嘴唇干裂起皮。 屋子外面明明不时有人经过,脚步的声音清晰可闻,偏偏无论他怎么叫喊,都没有人搭理。 是的,这栋陌生的建筑中,所有人都将李立平视若无物,就算来押送他上厕所时,看守者也不会对他说一句话。李立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人只亮了亮证件,就将他从办公室里带来这鬼地方。 生理上的折磨不算什么,这种茫然无知的心理折磨,换个心理素质的差点的,恐怕崩溃是迟早的。 李立平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为何会被忽然隔离。 贪污受贿?肯定是没有的,总不可能买几副便宜的猪下水就弄出这阵仗! 胡思乱想了一整天,冷不防有人一脚踢开了门。 强光电筒照得李立平睁不开眼,来人冷冷道:“李立平,想明白要怎么交代自己的问题了吗?” 第六十六章 酷热折磨,夜闯兵站 “李立平,想明白要怎么交代自己的问题了吗?” 强光照得李立平睁不开眼,背着光也看不清来人模样,声音自然也不熟。 “同志,我真不知道自己要交代什么!” 李立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依旧清明,关一天他这么回答,就算关十天他还是这答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来人慢慢从黑暗中走出,也没戴个工作牌之类的证件,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李立平不明白这人是那个部门的。 “交代什么?交代你贪污国有资产,以权谋私,将有质量问题的猪肉卖给自来水厂,造成了的食物中毒事件!” 食物中毒?李立平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来人冷笑,声音中带着凝重:“不可能?现在自来水厂的工人有十几个都在医院躺着,刚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两人病情严重去世,你把人命当玩笑,不配当做人民的公仆!” 李立平简直难以置信,这年月没有手机微信等即时通讯,哪怕同在一个县城消息也传递的慢,在他从办公室被带走前,根本还不知道自来水厂员工中毒事件。 听说出了人命,李立平心中很不好受。 可随即,他在不断被逼问下,心里那股难受劲儿过去了,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发生食物中毒的事我很抱歉,可有质量问题的猪肉绝对不可能是从我手里发出去的!” 肉联厂生猪收购就很严格,生猪没问题,怎么可能出现带病的猪肉?说是天气炎热肉变质就更不可能,凭票供应的80年,从来只有肉不够卖,没有肉卖不掉变质的。 李立平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奈何人家根本不理他,只一心想叫他认罪。 认罪?自己又没罪! 李立平心满满往下沉,他觉得自己是陷入某个泥潭了,正在被一团污泥拉扯着往下坠。 “不开口是吧,有你受的!” 男人砰一声关上了门,屋里又陷入了黑暗。 过了片刻,一团火光被人抬了进来。 “你们想干什么?!” 李立平双手被人反向往椅子上扣去,用手铐将他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没有人打他,更没有出现传说中的什么炭火烫皮肉之类的酷刑,毕竟是新时代了,人家有新玩法。大暑天的小房间里给你弄了七八个火炉,又不给喝水,比严刑拷打还折磨人! 李立平一开始还挣扎,不到半小时,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瘫在椅子上气喘吁吁,感觉自己正处在一片荒凉炎热的沙漠中。 自己能走出这片沙漠吗? 李立平精神有些涣散,家里人此时恐怕正陷入惊慌失措中吧。 …… 祁震山给省城打了电话,贺小刀领着个小个子少年不到俩小时就杀到了。 贺小刀的本事宝镜见过,小个子她很陌生,但师傅不会框自己。等人到齐了,宝镜才说出目的地。 “我大舅人在兵站。” 兵站,国情下的特殊产物,比一般县城的驻军规模小的多,但绝对也是严防死守的重地。 祁震山心头微跳,是纪委的人决定把人安置在兵站,还是这件事和部队扯上关系了?若是后者,那可真不是好消息,祁震山莫名想起元宵夜时锦江宾馆外出现的军用绿卡,老贺说临头的像个团长,后来他不死心叫人查了,却找到那人的线索。 夜闯兵站,贺小刀根本不当回事儿,他一掌排在小个子后背,“是个爷们儿咱就不怂,有胆子不?” 小个子带着几分羞涩,“小刀哥,我听你的,我才不怕呢。” 李兰芯脸白得毫无血色,紧紧握住宝镜的手,“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叫别人去冒这个险……我自己去。” 宝镜叹气,“表姐,你连墙都翻不过去,别说不惊动守卫了。” 这事儿真的是很危险,兵站的人可是持枪呢,夜里潜入被发现了,人家可以直接击毙你。 可她能说啥?人都是自私的,宝镜也不例外,要是她此时身手利落,肯定就自己去。 到了兵站外面,随着宝镜的心念,太阴镜缓缓升至半空。 李立平被隔离在兵站,还是上辈子他出狱后才偶然提起的,可他为了不让家人难过,根本没提自己当时吃了多少苦。 太阴镜飞快旋转,宝镜视线扫过一间间房间,终于发现了异常。七八个火炉点着,那里的温度就很灼热,宝镜一看清屋里人的模样,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大舅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宝镜想进一步查看,太阴镜靠得再进些,却发现有股气息在抗拒着太阴镜的窥视。 什么东西?宝镜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那股气息并不令人厌恶,并不是病气死气,有种扑面而来的凌厉之感。 她灵光一闪,莫非是因为眼前的兵站?!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山上救得那个迷彩男人,气息很相近,应该是军人凝聚的凛然煞气。 太阴传承里也提供类似的情况,不过是寥寥数语,传下太阴镜的人也根本想不到它会落入一个普通人手中,连点军煞之气都压制不住。 宝镜只得暂时将太阴镜收回,装作方才是在眺望地形,片刻后压低了声音道,“我给画一张地图吧!” 祁震山心中存疑,小镜儿是哪里来的消息呢?这念头在老人脑中飞快闪过,他的心神很快又关注在了眼前之事上。 “你说详细点。” 宝镜不仅给画了张详细地图,还特意标明了巡逻的路线。 一般人谁敢闯入驻军的的兵站,这地方其实就是外严内松。小个子听说了情况,也不禁松了口气,虽然贺小刀叫他干什么他都会做,人嘛还是想活下去的,谁想自寻死路。 “没问题,我能不叫人发现,你要送什么东西进去?” 宝镜带人绕到了北面,这里离李立平关押的房间特别近。 “就给我大舅带句话,让他千万别认罪,再苦都要撑下去,家里人正在想办法救他……有时间的话,叫他想想,如果那批出问题的猪肉不是他经手的,谁有这个能力陷害他!” 当然不仅是话,想起大舅房间里的火炉,宝镜就恨得牙痒痒。 幸而,祁震山车商随时都带着水壶,宝镜趁众人低头研究地图时,从太阴镜里偷偷取了几颗月华珠放进水里,大舅的情况十分不妙,宝镜害怕人还没救出来,他身体就先垮了。月华珠她一直没舍得服用,现在可攒了不少,用在大舅身上她并不心疼! 小个子研究透了地图,将水壶背上,示意众人不要担心。 “小沐,别逞强。”贺小刀语气严肃,小个子咧嘴微笑,月光下露出两颗小虎牙,腼腆极了。 这个羞涩的少年弓着腰,潜伏在夜色下,一点点逼近高墙。 在他渺小的身躯里潜藏着极为灵活的力量,几米高的砖墙,也不见他如何借力,竟轻轻跃到了墙头。高高的墙头上还缠着电网铁丝,小沐径直伸腿迈过,奇迹般没有惊动警报。 他的背影跃下高墙了,贺小刀才收回视线,“小沐比我灵活。” 他是在向宝镜解释为何不是他自己出手,宝镜哪里会介意,她和李兰芯满心都是感激。 祁震山想了想,摇头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孩子,我竟没有半点印象。” 面对祁震山的疑问,贺小刀很恭敬解释,“不是堂口的人,我救过这小孩儿,他叫沐晨,没练过啥功夫,这灵活是天生的……挺可怜的,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拖着个妹妹,为了养活妹妹偷东西,差点没被人打死。” 祁震山点头,也不知道有啥其他想法。 宝镜忍不住道:“这件事后,他和他妹妹的生活费,我来管!” 她不缺钱,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办事儿,有恩就必须要报。贺小刀摇摇头,似乎不赞成宝镜的说法,此时也不是详谈的时机。 宝镜利用太阴镜远远望着,瞧见沐晨一点点逼近关押大舅的房间。 炉火照得房间里一片火红,目的地很显眼,可屋前有人一直在守着,沐晨没办法潜进屋里。 “贺大哥,我们得帮帮他!” 贺小刀不清楚宝镜为何对里面的情形如何清楚,但还是依言出手相助。他站到了高低,按照宝镜指明的方向,射出了一柄银刀。 “砰——” 屋檐下的电灯爆炸,吓了值守的人一跳。 四周黑漆漆的毫无动静,那人以为电灯自己寿终正寝了,心理想着倒霉,想到屋里的人根本动弹不得,他少不得要借着换灯泡的名头溜达一圈。 等人走了,沐晨轻松拨开了锁头。 进了屋里他也吃惊,就没见过这种折磨人的手段。见李立平都被烤得快昏迷了,他赶紧拧开水壶给人灌下。 李立平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沙漠里徒步跋涉,走啊走啊,又累又渴,却根本走不出沙漠,哪里是噩梦的尽头呢?忽然,天降甘露,一阵甘甜涌入他口中,他贪婪地吞咽着水,四肢百骸也渐渐有了力气。 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脸颊,李立平幽幽转醒,只见一个十几岁的陌生少年站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你外甥女让我告诉你,坚持下去,不要认罪,家里人都在努力营救你!” ------题外话------ 这章有3000字,挺肥哒……感谢“神凌么么哒”送5朵鲜花,“孤鸿颜”妹纸又送花5朵,乃们对我都是真爱妥妥滴 第六十七章 朋友捅刀?书记小情 “你外甥女让我告诉你,坚持下去,不要认罪,家里人都在努力营救你!” 陌生的少年不仅将甘泉送入李立平口中,对方所说的话更像晨钟暮鼓敲在他耳边,李立平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 “你是、谁……” 沐晨抿了抿嘴唇,“我是来帮你的人,她让我问问,事件的责任既然不在你,你认为谁有这能耐把罪名栽在你身上?” 掺在水中的月华珠在慢慢发挥效果,李立平精神稍振。 对对对,这陌生少年问得很对,要把黑锅一股脑推在自己身上,至少在厂里需要一些能量才行! “厂长朱茂春,副厂长郭军……不会是朱厂长,他既不管猪肉销售,也没有立场陷害我,能接触到肉的,还有销售科长。不不,不可能是韩文涛。” 匆忙间,李立平只能想到三个人有能力构陷,销售科长韩文涛和他是十几年的交情,厂长朱茂春又被排除了,他怀疑是副厂长郭军。沐晨搞不懂他的分析,只能用心记住此三个人名。忽然沐晨耳翼微动,已是听到了脚步声渐渐临近,看守人换灯泡回来了! 沐晨将水壶里的水灌给李立平喝光,轻轻退出了房门。 黑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里!” 看守人大步跑来,推开门看见李立平闭着眼被绑在椅子上没动静,他心中狐疑,难道是看花眼了?出于稳妥,他还是将事情上报了。 沐晨已经溜出了兵站,祁震山带着众人飞快离去。 兵站内,审问过李立平的男人仔细检查了屋内,也有几分忐忑,“你怀疑有人进来过?” 这里可是严防死守的兵站啊,谁有那本事不惊动巡逻的哨兵,翻过高墙电网进来接触过李立平?男人有些怀疑是出了内鬼。 “加紧审问,一定要让他尽快认罪,我担心事情有变。” 等待李立平的,是更为严苛变态的问询手段,佯装昏迷的李立平眼皮微动,宝镜说得对,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 李兰芯对沐晨和贺小刀谢了又谢,面对祁震山的安慰她更是数度哽咽。 “大舅说厂长朱茂春不会做这事?” 上辈子事发时父母相继过世,宝镜自己也才12岁,本身就是个浑浑噩噩的年纪,大舅十年刑满释放后整个人非常落魄,只是强调自己是被冤枉的,更多具体的情况却根本不会对她这个外甥女提。 大舅说厂长朱茂春不太可能陷害他,宝镜倒有几分相信。前世大舅入狱后不到一年,朱茂春被调到了另一个效益不好的小厂,坊间谣传他是得罪了县里的领导。 肉联厂根本不是县属单位,得罪县里领导还不足以让厂长调任。 “如果不是厂长要找副手背黑锅,那就要看谁是得利的人!” 祁震山很快抓住了关键点,提醒着弟子。 宝镜心中一震,得利人……没错,副厂子入狱了,总会有其他人在肉联厂的权利班子里得利。宝镜忽然想起来,朱茂春调任后,当上厂长的人并不是另一个副厂长郭军,而是如今的销售科长韩文涛! “会是韩文涛吗?” 祁震山还没答话,一直沉默的李兰芯吃了一惊,“你怀疑韩叔叔?!” 李兰芯认为事情不是朱茂春便是郭军干得,韩文涛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韩文涛和李家太熟了,李立平被纪委的人从办公室带走,消息还是韩文涛通知李家的。 “一个销售科长,怎么能越过正副厂长,在肉联厂里构陷他人一手遮天?” 祁震山缓缓道,“除非,他背后另有他人支持。” 宝镜和师傅对视一眼,“兰兰姐,韩文涛家,有没有什么比较显要的亲戚朋友?” 李兰芯沉思一会儿,无奈摇头,“他和我爸是一起分配到肉联厂的,我们两家逢年过节一直在走动,他有一姐一妹,姐姐嫁在临县,妹妹人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李家。 贺小刀和沐晨没进门,他俩会暂时留在南县帮忙,但并不适合出现在李家人面前。 宝镜把消息说了,众人都很沉默,大舅妈也是赞同丈夫的分析,“不可能是文涛吧,他家也没什么背景,姐姐嫁到了临县,倒是妹妹有二十七、八了,好像还没结婚。” 二十七、八还没结婚?在80年的大背景下可真是罕见的情况。 二舅妈欲言又止,二舅挺不耐烦老婆的小家子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搞这套,有话就说!” “……他妹妹叫韩文敏吧,我听人说她是包书记的小老婆!” 包书记?一家人都沉默下来,南县只有一个包书记最有名,那就是南县的县委书记包知崇! ------题外话------ 感谢“微蓝″缱绻”送钻石1颗,还投了评价票,刚发现“神凌么么哒”童鞋还投了8张月票啊,真是壕~o(∩_∩)o 第六十八章 低调县长?封疆大吏! 包知崇? 就算宝镜对南县的官场并不关注,她也是知道包知崇的。 他是本地派,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仕途上升是没啥希望的,但在南县却盘踞多年,绝对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是借着仕途最后的风光放纵,导致小情人的哥哥也能受惠,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提起包知崇,宝镜的思维不得不延伸到与书记相对应的另一权利职位:南县县长。 和权势赫赫的包书记相比,南县县长不免有些籍籍无名,反正坊间没有什么传闻,流言都是说包知崇很跋扈,和他搭班子的县长被挤兑的没有发言权,他已经弄走好几任县长了。 现在的县长是谁,宝镜没啥印象,倒是她思维一延展吧,忽然想起和师傅下象棋的中山装客人。 她心头狂跳,忽然想起自己是在哪里瞧过那张脸了……比现在更年长,更稳重,时常在省台的新闻中讲话的省委秦书记。 那时她在监狱里关了好几年,出来后自觉与社会脱轨,生活得很落魄,想努力吸收点新信息吧又买不起电脑,出租房里只有房东不要的的小电视,找不到工作只能每天守着电视看,各种新闻她都在琢磨,省委书记的那张脸肯定就看熟了。没错,在师傅的院子里偶遇的客人,一定是将来的省委书记秦善民! 秦善民好像并不是蜀省人,难道这么早他就到蜀省工作了?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南县啊此时。 宝镜瞅着师傅的眼神便挺怪异,省委书记,那可是封疆大吏啊,没想到就和她师傅在破院子里一边被蚊子叮咬,一边下着象棋。 良久的静默后,外公忍不住叹气,“如果真是包知崇,那事情就很麻烦了。” 宝镜也发愁,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包知崇还要风光几年呢,如果大舅的事真是韩文涛扣得屎盆子,而韩文涛背后站着包知崇,李徐两家的确是束手无策。 大儿子的情况很危急,一家人现在暂时将怀疑目标放在了韩文涛上,可想要破局,却必须改变包知崇的立场。 宝镜瞧见外公眉头不展,她自己也是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徐海东摸了摸脑袋,“要找比包书记官大的关系?” 二舅妈忍不住翻着白眼,徐家就是老农民出身,要是有什么高官关系,你徐海东还至于呆在小小南县里画图么。照她想法,还不如去找韩文敏,韩文敏改口了,韩文涛就蹦跶不起来。可这话二舅妈不敢说,说出口了外公肯定饶不了她。 宝镜倒是有一瞬间和二舅妈的脑电波接轨了,想法呢是很美好的,可要让韩文敏放弃帮助她亲哥?那得多少钱才能比得过韩文涛当上肉联厂厂长后的回报啊,把她此时的身家折算,韩文涛稍微远视一点都不会愿意的。 徐海东自然看到了二舅妈眼中的鄙夷,他没争辩。徐海东虽然是农民出身,好歹也是读过高中的人,十几年前,高中学历并不低,他也有同学现在混省城。 “我有个同学在省纪委,我还记得他老家的地址,我亲自去找他!” 徐海东知道自己没啥助力,但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得试试,不说妻子李淑琴会不会伤心,宝镜大舅平日里待他家可不薄。 李立德也叹气,“我也想起来了,有个朋友的哥哥在市局上班,不过是公安系统,或许没啥大用。” 有没有用,徐海东和李立德都得连夜去找人,现在就是在于时间竞赛,要是李立平迫于审讯压力认罪了,想要翻案,比他们现在阻止认罪更难上百倍。 外婆煮了些酒酿圆子,她现在哪有吃东西的心情,可小辈们都在为了大儿子奔波,她不能让大家空着肚皮想主意。 众人都没啥心情,二舅妈不管不顾,一连喝了两大碗,然后说儿子独自在家她得回家守着。 这倒不是假话,外婆能拦吗?还得让二舅先送她回去。 徐海东骑着自行车连夜跑同学老家去了,二舅也没回来。大舅妈被外婆强制性拉走,屋子里只剩下四个人。 李兰芯眼里密布着红血丝,可她是李立平唯一的女儿,怎么能安心去睡觉,十几岁的姑娘首次接触到学校以外的社会残酷面,能做得事情真的很少。 外公想了想,问李兰芯道,“你是不是有个英语老师姓晁,她父亲是崇县县长,要是能和包知崇搭上线就好了。” 李兰芯很吃惊,“晁老师的父亲是崇县县长?” 晁老师今年二十几岁,因为李兰芯英语好,晁老师对她特别好。李兰芯觉得晁老师平日里很朴素低调,还真想到晁老师的父亲是县长。 外公点头,“你联系上晁老师,具体的事情我来办。” 宝镜觉得挺不靠谱,一直没说话的祁震山终于忍不住出声,“崇县县长?用他的面子来和土皇帝包知崇搭上线,算是隔靴捎痒了……不如直接找南县新上任的县长,我还有几分交情。” 南县新上任的县长?! 祁震山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也没说自己和新县长是哪里来得几分交情,只是点头确认,“没错,新县长秦善民,我们走他的门路。” 宝镜呼吸骤然停顿了几拍,南县新县长居然就是秦善民——包知崇的确很厉害,可仕途也止步于县委书记一职,或许秦善民现在被包知崇暂时压制,可人家是注定要当省委一号的存在! 第六十九章 县长点拨,齐心协力 秦县长住在县政府的旧家属楼里。 别看南县经济不发达,好歹有几家厂子撑着,包书记一手遮天,说要修个家属楼县常委例会上就没有敢投反对票,再说有啥好反对的,新家属楼也是替大家谋福利嘛。 新家属楼是去年底竣工的,二层的红屋顶小楼,绿化做得特别好,外观审美很超时代,学得是美式乡村风。 秦善民是今年才上任的,县政府给他安排的红顶小楼他就没去住,以自己是独身一人为由,就住在了旧家属楼。包知崇私下里说秦县长这是和他划清界限呢,一开始俩人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还怎么搭班子? 当然这些弯弯道道宝镜并不知道,也亏得秦善民不住红顶小洋楼,否则祁震山领着宝镜上门,那话就得传到包书记耳中。 晚上一家人商量好了,再担心李立平,人秦县长又不是你家亲戚,就是挨也得挨到天明才能上门。 李淑琴在家里担心了一夜,第二天还是挺着大肚子赶到宝镜外公家。 外婆数落了她一早上,李淑琴就倔,死不回去:“反正我现在也不用上班,回家干嘛呢。妈,小镜儿人呢?” 宝镜现在正跟着祁震山拜访秦县长呢。 祁震山和秦善民是在京城大学认识的,秦善民不是他学生,只是在京城大学进修,人家出身好,和祁震山能聊到一块儿去,一来一往就成了忘年交。只是天南地北隔着万水千山,祁震山离开京城,两人联系自然淡了。秦善民到南县上任,两人又联系上了,秦善民在南县是个彻底的外来户,又有包知崇像座山一样压在他头顶,在县里就没几个心腹,和祁震山他乡遇故知,以往的交情又浓厚了几分。 李徐两家长辈面前,宝镜可以使劲蹦跶,毕竟是家里人,谁也不会挑宝镜的礼。 但秦县长和她又不认识,祁震山和对方交谈时,宝镜能做的事情就是乖乖倾听,不要自作聪明。 祁震山也没学官场上的做派,和秦善民说话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事情该是哪样就是哪样,思路清晰,听得秦县长也不禁赞同。 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国家干部的工作出了纰漏,食物中毒致使十几个工人住院,甚至还有两人死亡,有点良心的官员都要唏嘘两句的。 秦善民显然就是有良心的那一派官员,他出身不俗,和包知崇这种刮地皮的本地派不同,秦善民不缺钱,年纪也不算大,从部委机关到地方主政,秦善民有的是政治上的追求。 南县被包知崇经营得犹如铁通一般,都上任三个月了,秦县长还插不上手,他没有主政地方的经验是其一,包书记联合其他县常委给他添堵是其二。 老友祁震山带来的消息,秦善民仔细一琢磨,觉得很能利用下。 包知崇满身都是破绽,可他一个空降派根本抓不住。但自来水厂工人食物中毒事件,不仅是市里的领导很重视,省里的领导也在发话严查。 他也想弄清楚里面的弯弯道道,当个县长,总不能自己眼皮子下发生的大事,却一点都拿不准吧? 事情呢,不是李家人想得那样简单。 “有人要陷害李厂长,你们得拿出证据来。有问题的肉是谁经手的,自来水厂那边负责的采购是谁,你们把关键人物找出来,撬出别人肚子里的真相,那蒙在李厂长身上的冤屈,自然就烟消云散……中毒的工人还在住院,你们家也要去看看,” 秦善民的话点到即止,可连宝镜都听懂了。 秦县长这是要帮他们呀,谁不知道要找证人,可没有领导拽你一把,证人的证词能算数么?总不能一家人跑去政府大门外静坐,现在又没网络,消息传播的很慢,人家一伸手就能把消息死死捂住,弄死你一家人的念头只会更强烈。 等祁震山带着宝镜走了,秦善民想了想,还是用内线给京城打了电话。 他堂叔那是不能也不敢惊动的,堂兄却能商量下。 “善民啊,事情怎么办你做主,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能丢,劳动光荣,工人阶级需要干部去关心,人都死了,到底是谁的过错,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有了堂兄的支持,秦善民觉得自己就有了底气。 在电话里关心了堂叔的身体,话题又落到了堂侄身上,“云峥这都回家休息了挺久吧,不准备回部队了?” 堂兄在电话里叹气,“他妈惯着呢,说上次出任务九死一生,真是胡闹,军人不为国家流血流汗,谁来保卫人民!”嘴里说妻子胡闹,心里其实也心疼儿子,脱了衣服那是一身伤疤,那是军人的勋章,看在父母眼中,是蕴含着泪光的骄傲。 秦善民很能体会堂兄的心情,他也很喜欢堂侄,尽管那孩子冷冰冰的,可给老秦家争气呢。 “要么,让云峥来南县散散心?地方虽小,蜀中风光不赖,让孩子四处转转,舒缓下心情。” 秦善民的提议,堂兄也有些动心,但他也做不了儿子的主,话也不能说得太死,还得下班回家问下儿子。 …… 秦县长与兄长的温情脉脉宝镜没机会看见。 经县长大人点拨,李徐两家人终于知道往哪里使力了。大舅妈带着李兰芯就往医院去,年迈的外婆也跟着去了,弱质女流总能叫人看了心软,就是被人怒骂几句,她们忍口气就行。 住院的工人们听说三人是肉联厂领导的家属,虽然还不知道李立平现在是头号嫌疑人,也没给大舅妈她们好脸色。 不幸过世的两个工人,外公亲自上门。 他一说是李立平的老父,家属把他带来的东西全部扔了出门。 “我儿子的那是一条命啊,不是几袋糖和鸡蛋就能买到的……就算给我给万元户我也不当,只要我儿子回来!” 死者的老母亲哭得声嘶力竭,拍打着宝镜外公。 老人家真是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为了大儿子的安危,只能忍了。 忍得心肝脾肺都在一起造反,有啥办法呢,还是得让家属把怒火发泄出来。有什么办法呢,甭管事情是不是大儿子办错的,你就是肉联厂的领导,平时享受了国家干部家属的待遇,有事时,你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 宝镜那边呢,能找谁? 要找自来水厂员工食堂的采购员,没有谁比肉联厂的前任采购员陈文安更清楚了! ------题外话------ 感谢“l6q3j8”、“孤鸿颜”、“bjlxh2011”给本书投了评价票,“爱之宿”童鞋向本书投了2张月票,“神凌么么哒”童鞋送鲜花5朵,本书明天上架入V,今天大封推,应朋友要求,推荐两本新书吧:《妖妃倾城之绝宠宣王妃》,《溺爱帝凰之妃临天下》,都是古言,好这口的童鞋们可有去看看合不合眼缘~ 第七十章 小徐老板,大秦冰块 “我知道那小子躲在哪儿!” 陈文安果然知道,他从南县肉联厂辞职也才一个月。人不在厂里上班了,可他依旧住在肉联厂家属区,他家人都是厂里的老员工,否则也不能给他安排进厂当上采购员。 他是准备选择宝镜提供的第二种雇佣方式,这不一边在省城忙着新电器店的选址装修,一边还得四处筹钱,忙得连家都顾不上回,还没听说李立平被带走隔离的事。 陈文安也想不到,食物中毒的责任,怎么会推到李副厂长身上。 “自来水厂食堂采购那小子,王金顺,他平时没少干以次充好的事……这次肯定是折腾大发兜不住了。” 陈文安嘀咕着,又给宝镜科普了下那些采购们平时里是怎么以次充好的。南县一些单位和厂子在肉联厂拿猪肉是有优惠的,肉联厂发给合作单位的货肯定是上等猪肉,有些采购就会私下里把好肉卖到黑市,再收没人要的病猪、死猪肉以次充好赚取差价,有问题的猪肉混淆在菜里,南县人吃辣热别凶,辛辣味儿一盖,吃食堂的工人们就不容易发现猪肉变质了。 “他家里没啥人了,就一个老舅在赵家集乡下,他以前没少向我们吹嘘夏天上山逮野兔子的经历。” 徐小老板的事,陈文安自然放在心上,再说又是要救之前的领导李副厂长,他说着就要带宝镜去赵家集。 “等等,就我俩去,没用。” 宝镜恨不得将那黑心的王金顺剁成碎肉喂狗,可也不能冲动行事。 她才不在乎行事手段,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能找李三,他毕竟是要在南县地界混的人,再说经营着长途货运,包知崇想要对他事后算账十分容易。一事不烦二主,贺小刀还在南县等着呢,袍哥会在南县有没有据点宝镜不清楚,反正贺小刀肯定能算过江龙。 “把阿华带上。” 祁震山知道宝镜要去赵家集,没反动,但坚持要让阿华开车去。 陈文安瞅见那小汽车,更加觉得跟着小徐老板干是正确选择,你看南县除了政府领导,谁能有车?肉联厂效益够好吧,李副厂长还整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呢。 宝镜一直觉得贺伙计是一代凶神,带着他自己就多了一个人形打手,做事有底气,做人有安全感。 很快她就明白自己错的离谱,一直很低调的阿华……得罪他的人,必须是在自寻死路。 …… 秦部长下班后,家里的保姆早就做好了晚饭。 秦夫人从前是医生,工作太忙实在顾不上家里,后来调任进了卫生部,人清闲了一半,重心便转移到了家庭上。打理丈夫的饮食起居,秦部长工作忙碌,秦夫人就整天操心儿子秦云峥的生活。 秦部长威严日重,回到家就不爱说话。 儿子秦云峥呢,虽然遗传了母亲的容貌长得格外俊美,在京城的二代圈子里很受姑娘们喜欢,可秦夫人依旧很操心儿子的感情生活。 无他,秦云峥白长着一张俊美如铸的脸,整个人就是个大冰块。 不管是哪位姑娘的示好,秦云峥都视若不见,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同龄人都结婚生子了,秦公子的初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高挑的,娇小的,时髦的,朴素的……追着儿子跑的姑娘成堆,秦夫人自己都挑花了眼,奈何秦云峥本人一个都没看上。 “云峥啊,小晴那姑娘稳重漂亮,咱们两家也是世交,你真的不喜欢?” 秦云峥没理他妈,食不言寝不语嘛,等到碗里的米饭全吃干净了,他才搁下筷子:“不喜欢,我们不是一个辈分的吧。” 秦夫人一噎,小晴的确是许世叔的老来女,可现在是新社会讲究破除封建陋习,婚姻可不管什么辈分,两家只是交好,又不是真有血缘关系。 秦云峥的确不喜欢母亲口中的“小晴”,对方年纪虽然比他小两岁,按照两家的辈分,他还要喊她阿姨呢——许晴的心思路人皆知,从早几年忽然就改口叫他“云峥哥”,秦云峥很不喜欢许晴,觉得对方权利心很重。秦云峥不爱说话,并不代表他不懂别人的心思,许晴想和他结婚,固然有着喜欢,未尝没有他是秦家嫡系继承人的原因。 毕竟,她是许爷爷老来独女,许家也不像枝繁叶茂的老秦家,许晴的性格性别都不适合走仕途,一旦许爷爷从位子上退下来,许家声势肯定大不如前。 两家联姻,不过是长辈几十年前的戏言。 许晴出生的太迟,赶不及嫁给云峥的父亲秦部长,云峥肯定也不能自己接收她。 秦夫人唠叨了几句,不提许晴了,又开始说别家姑娘。 秦云峥觉得十分烦躁,“我尽快回部队!” 秦夫人立刻收声儿,呆在家里不找老婆,和回部队去九死一生比起来,那就根本不算大事儿嘛,秦夫人很能分出轻重。 妻子不时冲着自己打着眼色,秦部长也不能继续假装看不见。收起报纸,喝了两口浓茶,他想起了堂弟秦善民的建议。 “云峥,你想不想去南县散散心?修养一段时间也好,不用急着回部队。” 秦部长赞成儿子在部队锻炼,毕竟秦家也是军功起家的,但现在家族重心既然渐渐转向政界,儿子在部队也锻炼的差不多了。 “善民下放的那地方?特别落后吧,在京城不能修养,可不能去。” 秦夫人首先反对,秦云峥没理他妈。 父亲的建议,他是有几分心动的。南县好不好他不太期待,秦云峥回房后,从笔记本里翻出了两张压得整整齐齐的水果糖纸,冷硬的俊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题外话------ 么么哒大家,你们的支持让我一路走过首推,度过推荐观察期,明天本文就正式上架啦,希望大家收藏订阅支持,没收藏的童鞋们赶紧将书加入书架吧,已经收藏的童鞋们准备好潇湘币订阅,我爱大家,新文首定有潇湘币奖励活动,具体情况请看书评区置顶内容,本文预计明日中午12左右上架销售,抢首定赢潇湘币大家GOGOGO! 第七十一章 善恶之审,绝处生机 赵家集。 夏日炎炎,老红旗的空调制冷功能还是很给力的,不给力的是赵家集的道路。 这年月,汽车并不是主流交通工具,乡下的路更是只能供自行车的滚子咕噜转,农用拖拉机都颠簸得厉害,工艺在国内已算顶尖的红旗轿车放乡村道路上,也只能抓瞎。 阿华开车很稳,奈何技术拼不过硬件设施,坐车上的人是真颠。 前后两辈子,宝镜颠吧颠吧已经习惯了,总比坐拖拉机强。 陈文安从前也没少下乡,小徐老板的实力带给他的震撼是能抵消颠簸不适感的。唯有贺小刀,人家就算是混堂口的,那也是堂口培养的接班人,轻易还真没到过乡下。 红旗车到了赵家集就引起了轰动,等驶进王金顺娘舅家的村子时,整个村的小屁孩儿都来围观。泥孩子们拖着鼻涕追着小汽车跑,大人们也忍不住探头探脑。 “王金顺他舅舅家,是在这里吗?” 陈文安捉住一个看热闹的大娘,大娘后退了几步,有些怕蹭花了车子。 “王金顺?村里就一户姓王的,你说的是王大财家不?” 大娘给指了路,以为宝镜一行人是王家哪个富贵亲戚,可热情了。 王金顺已经在老舅家躲两天了,红旗车一到村子他就发现了,等瞧见陈文安的脸,王金顺心里已经有不详的预感。陈文安能知道他老舅家,平日里他没少恭维对方,明明年纪比陈文安小,陈哥陈哥倒是喊得挺顺溜。 现在瞧见了“陈哥”,王金顺却只想跑路,陈文安虽然辞职了,之前可是肉联厂的采购员呢,王金顺现在就怕看见南县肉联厂的人,任何人他都不想见! 宝镜是什么样的视力? 有太阴镜作弊,那是开了挂的眼神,大娘刚指明方向,她就瞧见破泥砖房子里有人从后门溜了。 “王金顺挺矮胖的吧?” 陈文安猛点头,宝镜便指着山坡的方向,“他往山上跑了!” 贺小刀和阿华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山上追。 宝镜拦住了陈文安,“陈大哥,你留下看车吧,我跟上去。” 小徐老板在陈文安心中就是万能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为啥他个大老爷们儿要留下来看车,宝镜一个小姑娘却要亲自去追。 等宝镜跑了,陈文安才一拍大腿。 “小心,他可能带着猎枪呢!” 陈文安心中着急,赵家集背靠着深山老林,青黄不接时全靠山里的野物填肚皮,王金顺不仅有土制的猎枪,他的枪法应该还不错。 泥孩子们时不时想摸摸红旗车,村民们也探头探脑,陈文安还真不敢离开半步,只能在原地等待煎熬。 贺小刀和阿华紧追着王金顺上山,他们不缺追踪的经验,有些本事学到了能受用一生,别管是平地还是丘陵,只要心细如发,周围的环境总能告诉你想知道的信息。 宝镜后发先至,有太阴镜作弊,她反而比贺小刀和阿华更先发现王金顺的踪迹。 陈文安的喊声宝镜很重视,对方是有枪的,宝镜不觉得自己的小身板儿能抵御土制猎枪。她要等着贺小刀两人再行动。 “那混蛋,是想吃点苦头才行。” 贺小刀恨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王金顺慌不择路只往羊肠小道逃,人迹罕至的地方荒草茂盛树枝繁茂,贺小刀脸被挂了老长一道血印子。 摸了下脸,把手指放入嘴里吮吸,血腥味儿让贺小刀眼神变得狠厉。 “他就在前面不远,应该是跑不动了。” 要学武,还没学到,宝镜的体力可比不上贺小刀和阿华。 从太阴镜里,她能看见王金顺矮胖的身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怀抱着土制猎枪,累得像条野狗,王金顺的体重奔跑起来就是负担,他比宝镜更喘得厉害。 贺小刀看着她的目光挺怪异,心想不愧是祁二爷的弟子,你看人家明明学得是古玩,追踪术也像无师自通般很厉害,元宵夜那晚他就发现了。 渐渐走近了,衣服和草丛树枝摩擦总要发出些动静。 王金顺抱着枪大喊大叫,“你们别过来,我手里的枪可是见过血的!” 见血?! 真是好笑,是兔子血,还是野鸡血? 贺小刀眼中闪过讥讽,他相信,照着宝镜在元宵夜表现出来的执拗劲儿,事关其大舅安危,小姑娘不介意让树后那矮胖子见见啥是人血。 “是不是你陷害了肉联厂的李厂长?” 王金顺心虚气短,“滚,你们都滚,我不知道!” 宝镜一边吸引着对方的注意力,贺小刀和阿华很有默契开始行动。 “哼,你和韩文涛合作对不对!” 王金顺咬着牙不说话,手指一直放在扳机上,山林间的鸟鸣和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都叫他无比紧张,随时都会扣动扳机,他的枪已经上膛,一旦走火,贺小刀二人面临的就是呼啸而至的铁砂子弹。 王金顺的精神绷紧到了极限,凭借着以往打猎的惊讶,他觉得有人在靠近自己。 人走投无路了,大概都会变得疯狂。 王金顺忽然抱着枪从树后面转出来,扣动了扳机。 “小心!” 宝镜下意识扑倒,贺小刀和阿华根本没把王金顺的枪法看在眼里,要是被打中了,岂不是说明他俩比傻兔子还不如? 再说了,土猎枪又不是能扫射的机枪,无论是贺小刀还是阿华的身手都能轻松躲过。 贺小刀躲过去了,王金顺就惨了。 贺小刀的武器和他名字一样,银光闪闪的小刀飞出时,王金顺一声惨叫惊飞了林间一群栖息的麻雀。 宝镜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抬头一看,王金顺被两把小银刀将手腕钉在了树上。夏天穿着短袖,正好方便了贺小刀下手,两把小刀透肉而过,王金顺肥肥的手就像圣主耶稣正在受刑般高高挂起,王金顺痛得要死,却根本不敢动弹,一动,穿过手腕的刀口就会将他的肉割得血淋淋。 “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阿华将土制猎枪缴收到手上,看样子是不准备将它还给主人。 宝镜哪管对待王金顺的手段残不残忍,她现在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恨不得逮住仇人撕咬两口。 “是谁?李立平你认识吧,仔细说说,他是怎么被你陷害的,早点说完,你就不用再折磨了。” 王金顺眼神躲闪,他害怕贺小刀,却不见得害怕宝镜一个小姑娘。 这个老油条心中甚至生起了荒谬感,手腕的剧痛在提醒着王金顺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他心中暗骂,老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丫头片子审问了? 王金顺不答话,贺小刀的脾气岂容他嚣张,根本不等宝镜动手,他一脚踢在王金顺肥肥的肚子上,后者弓着腰,当即就吐了一身。 “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老实,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贺小刀说着,伸手把王金顺左手腕的刀拔了出来,在后者感激淋涕的目光中又给原路插了回去…… “啊,痛,好痛,我错了……好痛!” 王金顺杀猪般嚎叫,再也不敢轻视宝镜。 小丫头片子带着凶神一样的打手,他不敢忽视,不过陷害李立平的事他更不敢承认,自来水厂食物中毒的工人,据他所知有两个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他要是承认了,这不是变相的杀人罪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从肉联厂里拿的货,厂里的人吃出问题了,我怎么知道会是李厂长负责,这事儿国家说了算,我说了不算啊!真的,你们相信我!” 王金顺说得言辞恳切,鼻涕混着眼泪糊了一脸。 宝镜皱着眉头,“你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不过你要是觉得自己还受得住,我们不如来点新手段?” 贺小刀没动,一直没说话的阿华却上前两步。 他根本不和王金顺废话,直接出手将王金顺手腕上的刀拔了。 有贺小刀的前车之鉴,王金顺根本不敢奢望眼前的恶魔们会大发善心。王金顺已经尽可能将对方往坏处想,阿华这个他眼中不叫的狗果然更会咬人——阿华脸上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他根本不会出现贺小刀那样的情绪波动,贺小刀今后是要做堂口领导者的人,阿华则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堂口执刑者! 他干了啥? 他只是不言不语,将王金顺胖胖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折断。 第一根时,王金顺还惨叫震天,等两只手的十根手指全部被折断了,王金顺连惨叫都费力。 手腕两个血洞洞,两只手的手指全部以诡异的角度弯曲下垂着,王金顺痛得想一头撞死在树桩上。 偏偏阿华好似看破了他的心思,“你以为这就是痛到极致了?不,人的身体里有206块骨头,我可以把它们都捏碎了重组,你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阿华说着,手已经搭上了王金顺的手臂。 王金顺吓得大叫,“我说,我说就是了……那些有问题的肉不是李厂子发的,肉联厂里发出来的货被韩文涛调换了,他是销售科长,他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把出厂的猪肉换掉,都是韩文涛干得,和我没关系!” 果然是韩文涛! 宝镜根本不在乎王金顺的话是不是狗咬狗攀扯,她只想让王金顺说出真相。 “阿华哥。” 宝镜一叫,阿华又有了动作。 王金顺吓得后退,以为阿华不满意他的说法,还要捏碎他剩下的骨头。阿华出手快如闪电他根本避无可避,出乎王金顺意料,阿华却是将他折断弯曲的手骨复归到原位。 手骨复位的痛楚不下于阿华行刑时,王金顺整个人都虚脱了,等喘过气来却发现自己折断的手指又变回了原样。在他心中,阿华的恐怖已经上升到了顶峰。 “把你和韩文涛狼狈为奸的经过,仔细说说。” 宝镜的问话,王金顺总算引起了重视。 他不服气轻视又如何,眼前的三人中,还真是这小丫头片子说了算! 正如王金顺所说,韩文涛很早前就在干着以次充好的勾当,他和李立平是多年的交情,韩文涛正是利用宝镜大舅的信任,行事越来越嚣张。 王金顺真的很委屈,别看他吃差价吃得一声肥肉,在大家肚子里都没油水的80年,食堂采购的福利就是这样,王金顺废了老鼻子力气才捞到的肥差。李立平亲自上山下乡收购的好猪,上品猪肉被韩文涛倒卖后,拿大头利益的肯定是韩文涛本人,王金顺这样小虾米,也就捞点汤水喝喝。 从前他们干得很顺畅,韩文涛胆子越来越大,直到自来水厂的食堂用了病猪肉,工人大规模中毒,韩科长和王金顺才慌了。 自来水厂的工人有食物中毒现象的,其实也不止十几个,有的人体质强健,食物中毒的反应不过是拉拉肚子或者呕吐几次,大家都讲究额为国家创利润减轻负担,80年没有那么多想占国家便宜的滑头。 只有情况严重的工人才被送到了医院,王金顺当时就吓得半死,跑去找韩文涛,韩科长同样很恐惧。 可等到韩科长外出回来后,他脸上的恐惧消失了,反而有了一种带着兴奋的勃勃野心。 “采购们私下里肯跟着韩文涛干,都是因为有传言说他妹妹跟了包书记,韩文涛也算是书记的半个小舅子!” 王金顺说到这里,身体没那么痛了,想起包知崇的赫赫威名,他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一块儿痛起来。小老婆受宠的话,半个小舅子的韩文涛,肯定比包书记明面上的舅子更受看重! 宝镜隐隐猜到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怕韩文涛背后的包书记算账吧?包书记事后哪里想得起来你这样的小人物,可我们却是认准了你,只有老实交待了,才有你的活路!” 阿华出手,王金顺180多斤的体重在他手里显得轻飘飘,他轻易就拧着王金顺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王金顺吓得半死,不住磕头作揖:“别杀我,别杀我,我还能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韩文涛的妹妹在淮水街有套房子,她平时就住在那里!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我不想死……” 宝镜轻笑,“别担心,我怎么会杀掉你呢。” 王金顺抬着头偷看,小丫头片子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无害。 他根本不敢高兴,果然,宝镜话锋一转: “杀掉你,岂不是没有证人了?” 明明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落在王金顺眼中,宝镜简直比恶鬼更可怕。 …… 淮水街。 淮水街上有条很隐蔽的小巷,平时根本没人会在意它。包书记在南县经营了多年,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很多,包知崇有小老婆的事儿传了很多年,谁也不知道包知崇到底有多少情人,她们平日里又躲在哪里。 包知崇出身不行,没发迹前娶得老婆自然算不上漂亮。 特别是生过孩子后,他老婆根本不管理身材,越来越胖,人也越来越丑。再漂亮的衣服穿在包太太身上都是浪费,包知崇从前一门儿心思想着往上爬,等做了南县县委书记,他隐隐觉得自己的仕途似乎能望到了尽头,没啥好奋斗的了,他的心思就转到了别处。 家里的老婆上不了台面,看久了包书记都觉得眼睛疼,更不提过夫妻生活,简直是像搂着一堆猪肉在睡觉,包知崇根本下不了口——包书记就没照过镜子,他体型其实和夫人不相上下,要别人说,单看肥胖程度两口子那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对老婆厌恶时,包书记在县里的一次文艺演出上,看见了能歌善舞的韩文敏。 韩文敏是县文工团的,皮肤白皙,一张鹅蛋脸,水杏眼,红润的嘴唇轻声细语,俘获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韩文敏那时候已经二十四岁,知道自己长得漂亮,眼光也格外挑剔。 包知崇看上她的美色,觉得年龄虽然比不上十八、九的姑娘那样鲜嫩,可也比十几岁的姑娘更识抬举。包知崇一暗示,韩文敏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年月,工人阶级都不富裕,也就是能吃饱饭。 韩文敏不是没相过亲,高帅高帅的同龄有,还不少。可她的家庭能提供的相亲途径,也就是门当户对的工人家庭,男方长得再好有啥用,连分房都要等呢。 青春苦短,韩文敏想要的生活,不仅仅是吃饱肚子。 包书记既胖又不英俊,年纪也大,甚至家里有老婆。可说一千道一万,南县的县委书记,也只有他一个。 韩文敏很爽快跟着包知崇做了小,随后文工团也不出了,被包知崇养到了淮水街的房子里。 别看巷子破,那只是掩人耳目。 淮水街的房子装修的别有洞天,乳白色的地砖,真皮沙发,大彩电,还有罕见的冰箱等家电,还有一个做饭洗衣服的阿姨伺候着,韩文敏还不用操心包书记的人情来往,若不计较名分和脸面,她日子过得比正牌包太太还舒心呢。 怎么会不舒心呢? 父母知道她给人做了小,一开始根本不认她。 包知崇的权势在南县无人能及,不管是物质享受还是各种便利,韩文敏的待遇在南县都是拔尖的。嫁到临县的大姐条件很差,包知崇伸了伸手,大姐两口子都能调进效益好的单位。 在肉联厂上班的哥哥韩文涛,和他一起进厂的人都干上了副厂长,他还是一个提不起来的办事员。书记姐夫一出手,暗地里活动,韩文涛终于升职了,短短两年时间,就干上了销售科长这一肥缺。 儿子和大女儿一家都靠人家提拔,韩家父母就是不像认包知崇这个便宜女婿,也不得不认了。不仅要认,还得恭维着给包知崇当小老婆的女儿韩文敏。 韩文敏的日子过得很是逍遥,直到前几天韩文涛连夜跑来求救。 听说几十个工人都中毒了,她吓得脸发白。 “二哥,你叫我怎么帮忙,这是人命啊!” 二哥哭着求了又求,韩文涛是韩家唯一的男丁,文敏不敢不帮。把包知崇伺候得舒舒服服了,她才忐忑开口。 包知崇一开始是发了火的,毫不怜惜将韩文敏踹下床。 “韩文涛真是扶不起来的废物!” 贪污不算啥,韩文涛要真是个品行正直的人,包知崇还看不上那种一心为公的傻子呢。可你不过是在肉联厂搞点小钱,居然也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包知崇就觉得韩文涛蠢。 便宜舅子这么蠢,他妹妹的智商又会高到哪里去呢? 包知崇有一瞬间甚至熄了想叫韩文敏帮他生个小儿子的心思,觉得孩子要像母亲那边的智商,生出来也是浪费粮食。 包知崇连夜都没过,韩文敏趴在床上哭了一整夜。 天亮了,她觉得等待二哥的大概只有牢狱之灾,正绝望呢,包知崇大清早的又回来了。 相处了几年,韩文敏又温顺,包知崇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火气消了,包知崇的理智又回炉了,特别是前不久他和市里几个领导聚会,听到了一些消息,包知崇心中便开始算计起来。 “肉联厂的李立平,是不是有个妹妹嫁给了一个姓徐的工人?” 韩文涛和李家走得近,李淑琴结婚时文敏才十几岁,跟着哥哥去喝过喜酒呢。虽说最近几年深居简出,从前的认识的人都断了联系,仔细回忆回忆,韩文敏还能想起来。 李淑琴结婚时,徐家条件特别差,婚礼办得很简陋,十几岁的韩文敏当时就暗暗撇嘴。李淑琴长得也不差啊,却挑了个那么穷的丈夫,把韩文敏给刺激的。 “是嫁给一个姓徐的,就是一个普通工人,家里还是农村的,和李家门户不太般配。” 包知崇若有所思,当时便丢下一句,“你哥的事,要是操作好了,说不定就是坏事变好事。” 韩文敏想不明白有什么联系,包知崇愿意拉二哥一把,韩文敏只会对他更感激。 但韩文涛是明白的。 便宜姐夫找到自己,要拉自己一把,代价是捅朋友一刀,韩科长没考虑太久就同意了。他和妹妹本质上是同一种人,一个为了物质生活可以当人小老婆,一个为了前途,捅朋友刀算啥,李立平不死,死得就是韩文涛自己。 再说了,便宜姐夫暗示过,李立平下马后,他是有机会取而代之的。 韩科长变成韩厂长,多插朋友两刀也行。 也不知道包知崇是怎么操作的,调查组的人带走了李立平。 随即,食物中毒的工人,有两人情况太严重死在了医院。韩文涛吓得在家里缩脖子,心里明白,李立平这下估计被他坑死了。 “收拾人的手段多着呢,就是不见一点伤痕,也能叫他服服帖帖认罪。” 包知崇叫韩文涛安心等消息。 韩文涛心里七上八下,这事情了解内情的,可不止他一个。可他不敢对便宜姐夫吐露,否则王金顺在被宝镜找到前,大概早就被封口了。 市里的领导很满意包书记的知情知趣,包知崇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仕途似乎多了几分生机。 包书记很满意,看小情人也顺眼了。 他肥胖的大手拂过韩文敏光洁白皙的后背,笑得很宠溺: “文敏啊,帮我生个儿子吧!生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儿子,我肯定会给咱们的小儿子最好的一切!” 韩文敏温顺躺在包书记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她都二十八了,是该生个孩子了。只要包知崇活着,她这辈子就别想嫁给其他人,现在包知崇风光无比,韩文敏也不想嫁人。 嫁给穷鬼有什么好? 男人穷,不代表他不花心,他只是没有花心的本钱。 在单位稍有点权力的男人,大部分也会在女工里寻找暧昧对象,韩文敏看得很透彻,嫁给普通人也得生孩子,还得孝顺男方的父母,女人还得出去工作,回家做饭洗衣服,她为得是啥? 不管跟着哪个男人,都要替他传宗接代,韩文敏情愿没名分给包知崇生。 她相信,给包知崇生个小儿子,孩子一定会得到最好的一切! 想到生儿子,韩文敏心中一热,水蛇一样的腰肢,又往身边的男人缠去,双人床上,很快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 …… 宝镜领路,阿华把王金顺像死狗一样拖下山。 陈文安眼皮子直跳,王金顺裤裆湿了一大片,整个人散发着骚味,竟不知什么时候吓得尿裤子了。他手腕上两个血洞洞,不包扎血就止不住,流血流到他胖脸煞白,还是阿华撕了王金顺的衣服替其缠住的。 布条上渗出血迹,王金顺的样子特别狼狈。 陈文安终于意识到,小徐老板平日里总喜欢笑眯眯待人,惹恼了小徐老板,她立刻能变得不是人……呸呸呸,说错了,是变成狠人。 陈文安不敢吱声儿,阿华开车,宝镜坐在副驾驶位子上。 车后座不是特别宽敞,贺小刀大马金刀横坐着,王金顺的体积挤得很辛苦。他不敢对着宝镜三人抱怨,对陈文安却很恨。 恨陈文安领着宝镜三人找到赵家集,王金顺自我感觉躲得很隐蔽,都怪陈文安。 宝镜从后视镜里看见王金顺挤眉弄眼,十分厌恶,忍不住冷笑道: “我要是你,就会感激陈大哥,你该庆幸是我们先找到你,要是高高在上的包书记先找到你,等着你的,就不只是一顿酷刑而已。” 王金顺缩了缩脖子,老实坐着,不敢再瞪陈文安。 宝镜所说也不仅是恐吓,她要是包知崇,肯定会把知情人全部控制起来,必要时甚至能叫王金顺永远闭嘴……王金顺能在外面自由活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宝镜将王金顺带回县城,贺小刀闲得无聊,主动表示可以将王金顺交给他看管。 “我保证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等你需要时,他会主动作证。” 宝镜点头,只要不弄死王金顺,她没啥意见。 不是她心狠手辣,这人借着食堂采购的便利以好充次,已经造成了两人死亡,她实在同情不起来。 王金顺也不懂法,他以为自己不是主犯,作证就作证呗,落到了三个恶魔手里,坐几年牢总比全身骨头别捏碎了重组强。 宝镜不会好心告诉他,王金顺大概不止是坐几年牢的问题,等待他和韩文涛的,是很快就会到来的严打。 摸小手都算强奸的严打时期,王金顺和韩文涛不死也是无期。 将王金顺关起来,宝镜又和沐晨一起抄了王金顺的老巢。 自来水厂最近乱糟糟的,职工宿舍根本没什么防备,沐晨熟门熟路撬开王金顺的房间,在床铺的夹层里翻出一本账本。 狗爬一样的字迹宝镜并不介意,王金顺写得详细。 他倒不是为了防备韩文涛,纯粹是他自己小心眼儿,认为韩文涛分给他的利润少了,他怕自己算不清应得利润,才一笔一笔把他和韩文涛的合作记下来。 宝镜很满意,这一笔笔的,时间和问题猪肉来源都交待的很清楚,韩文涛和王金顺的合作范围挺广,整个南县工厂的猪肉采购他们都作过假,有时附近的便宜差肉不够量,韩文涛还会叫王金顺去外地找。 “这就是铁证!” 宝镜当即托师傅祁震山,将账本的存在告之了秦善民。 宝镜留了个心眼,账本送给秦县长验过真伪后,她还是自己藏起起来。这年头也没个复印店,她就是想给副本也没法,账本只有一本,她并不是完全相信秦县长。 幸而,人家秦县长根本懒得和小丫头计较。 反正双方都得利的事情,他也不在意账本谁保管。 一个食堂采购记下的账本,也得看落在谁手里。在李徐两家手中,那就是一堆废纸,被他利用好了,却是攻城略地的有效武器! 秦善民正想着要如何发动攻击,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京城打来的内线,秦善民调整了下语气,电话那头不是他堂哥,而是堂嫂。 “嫂子最近过得还行吧?” “过得挺好,善民啊,云峥已经去南县了,你帮我看着他,他身体不好,上次出任务受伤后亏损的挺厉害……” 秦善民不住点头,“云峥坐火车过来?” 现在的火车很慢,要是坐火车来南县,最快都要两天,秦善民会先帮侄子安排好住处。说实话,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堂哥真让云峥来了,秦善民挺高兴,一是喜欢看重秦云峥,二是觉得自己说话被堂哥看重。 电话那头,秦夫人一肚子牢骚,她就没同意儿子去南县。 小县城偏远,哪里比得上京城方便,她自己就是医生,可以帮儿子调理身体,再不济也能托情让国手们瞧瞧。可秦云峥不仅出人意料同意去南县,就像狗在身后追着跑一样,没给秦夫人反应时间。 说起来,秦夫人犹自生气: “不是火车,他搭部队的顺风机去的,现在可能都到了!” …… 兵站。 上面逼得越来越紧,审讯李立平的强度便加大了。 昨个人夜里似乎又有异常情况,问询人员更不敢掉以轻心,只得换着花样逼李立平认罪。 两天了,没人给他喝一口水。 没人殴打他,审讯人员却折磨得李立平身心俱疲。屋子里的火炉又增加了,小房间像个高温烤箱,连审讯人员都扛不住,时不时要跑到外面吹风扇透气。每隔半小时他们就会开门问一次,“你到底认不认罪”。 认罪?自己根本没过错,为什么要认罪。 李立平又渴有饿,他现在还没有脱水休克,全靠沐晨潜入偷偷喂给他的那些水。多么甘甜的水啊,每当李立平认为自己坚持不住了,已经到了极限,月华精华的总能缓缓滋润着他缺水的五脏六腑,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不,我不能认罪。 李立平无数次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必须要坚持下去,家里人在奔波,在为自己翻案,在千方百计想把他救出去——一旦认罪,等待他的不仅是身败名裂前途尽毁,肯定还有伴随而来的牢狱之灾。 家里的父母已经年迈,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吗? 妻子性情温柔,能撑起家里的重担吗? 女儿李兰芯洋洋出色,有一个坐牢的父亲,她考大学要怎么通过政审,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还有妹妹李淑琴,外甥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没有自己里里外外护着,难保会有人找麻烦。 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家人。 李立平靠着毅力,咬死了不认罪,他就不信,朗朗乾坤,还能没有国法吗?他就是不认罪,那些人有胆子就弄死他,把罪名推在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身上,食物中毒的事情肯定闹大了,上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陷害他的人,真的丝毫不怕吗?!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李立平昏昏沉沉,在外面吹凉风的审讯人员也是失去了耐心。 李副厂长死不认罪,就说明他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领导心生不喜,他们还有什么前途? “管他是不是自愿的,干脆等他昏过去,拉着他手按上印算了!” 一人说着,将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熄灭,言谈间完全失去了耐心。 另一人有些迟疑,“他醒来后,会闹腾吧?” 吸烟的审讯人员冷笑连连: “闹腾有什么用,到时候判刑了,把他扔到监狱关几年,有的是办法收拾他,出来后他敢说什么?要不办,咱们就不动手,既然动了,那就把案子办成是铁案!” 同伴的狠厉让另一人无言以对,他又没有反抗的胆子,只有同意。 男人很快把认罪词写好了,叫人把火炉撤走。 要按手印,就不能再把李立平绑着,他和同伴解开了李立平的手铐。 同伴心要稍软些,听说这个干部挺正直,可有什么办法呢,领导说什么,他们就只能照办。 “不要怪我,你认罪了,大家才有好日子过。” 李立平浑身无力,连眼皮都不太睁得开。 对方拉着他的手涂了红印泥,就要按下去,他却被“认罪”两个字惊醒。 不行,他不能认罪的。 虚弱的李立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尽全身力气掀翻了桌子,反身跑了出去。 审问的两人完全愣住了,一个不吃不喝两天又严重脱水的人,谁也没料到李立平还有余力反抗。 两人根本没关门! 他们要干的事情不地道,所以支开了守卫的士兵,李立平毫无阻拦跌跌撞撞往外跑,两人反应过来差点没被气疯。 “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抓回来!” 这里毕竟是兵站,有人能给他们开方便之门,也不是人人都是他们那边的队友,事情闹大了,两个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跑,往前跑,跑出这个地方,自己不能认罪,自己是无辜的。 李立平双腿发软,他此时脑中里就只有这个执念。 似乎只要逃出这个地方,他就能获得清白般。 李立平觉得自己跑了很久很远,其实他双脚无力,哪里能跑多远呢?审讯的两个工作员很快追上来,追追跑跑,三人已经跑到了兵站的操场。 “走开,你们干什么,这里很危险,有飞机要降落!” 士兵冲着三人大喊,李立平根本听不见,追着他的两人却不由停下了脚步。他们神智清醒,不仅听见了士兵的喊话,还看见了头顶盘旋着的直升机。 两个士兵飞快上前,将李立平拖到一边,按住了状似疯狂的李立平。 “干什么,不要命了?!” 士兵紧紧按住李立平,后者双眼根本没有焦距,脑子嗡嗡作响,只认为自己被抓住了,完蛋了。 直升机缓缓降下,螺旋桨带起的风吹得操场全是风沙。 等飞机停稳了,机舱的门打开,几个兵站领导模样的人迎上去,一个年轻的军官走了下来。 年轻的军官军装笔挺,穿着黑皮靴,停在了李立平面前。 秦云峥不是管闲事的性格,可脚下的男人太惨了,又被人按到在自己面前,秦云峥不能视而不见。低头一扫,他发现男人的眉眼有几分熟悉,秦云峥很自豪自己的记忆力,忍不住抬头,面无表情问道: “你们的迎接方式可真够特别的,这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上架了,大家订阅啊,月票啊,鲜花啊,钻石,通通扔来,砸死我吧! 第七十二章 案情颠覆,秦徐相见 “你们迎接的方式可真够特别的,这是怎么回事?” 秦云峥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豪,正是因为如此,他语气才特别严肃。 兵站的几个领导面面相觑,他们得到秦云峥要来南县的消息都很重视,兵站的操场都早就清场了,眼前的突发状况根本不在他们的意料中呀。 没人回答自己,秦云峥脸色一黑,低气压往四周威压,气氛有些凝重。 两个审讯人员有什么办法,秦云峥一身戎装,他们想蒙混过关也不行。 留着小平头的审讯人员上前一步挤出一丝微笑,“少校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的,正在隔离审查一名违纪干部,兵站也是配合市纪委的调查工作。” 秦云峥眼底掠过一抹讥讽,兵站配合地方纪委审查隔离违纪干部?对方说的每个字都他都能听懂,组合起来意思却不那么对味儿。 “严刑逼供了?有违原则吧。” 秦云峥说完,抬脚即走。李立平眉眼间的几分熟悉让他暂缓脚步出言顾问,但秦云峥的性格,也仅限于此。他不会越主代庖,去亲自“教导”市纪委的工作员,他还没有那么跋扈。 笔直有力的双腿包裹在裤子中,蹬着黑色军靴,行走间似一头危险的猎豹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少校,并不是特别高大上的军衔,可现在是大环境平和的80年,秦云峥也年仅22岁,他本人的优秀,身后站立的家族,足以让他在小小的县城兵站中反客为主—— 几个兵站领导赶紧跟上,等他们众星拱月般拥着秦云峥消失在视野中走远了,站在原地的小平头发现自己背后衣服都被汗水打湿。 “听口音像是京城那边儿的?不知道是哪家出来的,口气真大。” 小平头伸手往额头一抹,真是一脑门儿的汗水,他对着同伴努努嘴,“走呗,把咱们的李厂长带回去!” 这世道,无亲无故,谁能管谁? 逃跑有啥用,碰到个看起来来头颇大的贵人又有啥用!小平头觉得李厂长缺的就是运气,瞧瞧,南县自来水厂食物中毒的事件,李厂长是脱不了身,好不容易逃跑出审讯室,贵人也没有搭救他呀。 小平头说着,示意同伴与他合力,要将昏迷的李立平拖回审讯室。 认罪证词都写好了,就差李厂长“按”手印了。早点把事情办好了,他落得轻松,李厂长也不必命都丢掉嘛。 小平头想得挺美,可他手还没搭上李立平,两个原本将李立平按在地上的大头兵却往前一站,拦住了纪委的两个人。 小平头愣住了。 同伴也不知道眼前发生了啥。 大头兵将昏迷的李立平挡在身后,说得很简洁:“少校说了,你们有违原则,我们要按照原则办事。” 什么?! 小平头瞪大了眼,那个贵公子模样的年轻军官,不是抬脚就走了么? 原来人家随口留下的一句话,也有这么大的威力。 小平头还想据理力争,给两个傻大兵讲解一下什么是纪委的权责。奈何秀才遇到兵,是讲不清道理的,傻大兵们的表情很严肃,一副纪委要抢人就去找领导说清楚的耿直脸——领导就是秦少校,等少校开口同意了,才能将李立平交出! 小平头傻愣愣的,和同伴眼睁睁瞧着,傻大兵们将昏迷的李立平抬着,送往兵站医护室救治。 “完了,全完了……” 完的是什么,小平头一时也说不清,反正他自己的前途肯定已然黯淡无光。 兵站操场的一幕,在秦云峥眼中只是个小插曲。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一问,已然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穿着军装并不适合行走在部队以外的环境,秦云峥换了衣服,与热情的兵站领导们作别。从兵站里借了一辆拖斗摩托,径自往县政府而去。 他来南县当然不是为了在堂叔秦善民家里休养,但人到了当地,第一时间肯定是要主动登门拜访长辈的。哪怕秦善民在秦家并不拔尖,与家族地位无关,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是秦家应有的家教! 秦云峥的军用拖斗摩托在80年的南县街上是很拉风的,特别是骑摩托的人还长了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就连秦云峥本人异常冷峻的气质,都挡不住街上抛媚眼的大姑娘小媳妇……妹纸们也没有其他想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偷偷瞧两眼就是,觊觎俊男能垂青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不穿军装,秦云峥整个人也与落后的南县格格不入。 他站在县政府门口,哪怕没有揣着介绍信说要找县长,门卫偷偷打量两眼,还是得去通报。 “同志您稍等。” 秦善民一听描述,就知道来人是他侄子云峥。 秦县长没在办公室等,他亲自跑到了大门口,给了侄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秦云峥不太习惯西式礼节的亲密无间,被堂叔使劲抱了抱,他耐着性子才没挣脱。 “走,上去说话!” 秦善民很高兴,根本不介意侄子的冷脸。 秦云峥被堂叔拖着,到了秦善民办公室。 “喝什么茶?” 招待侄子,秦善民准备自己动手,秘书都被他赶走了。 尽管秦大冰块已经尽量迎合他堂叔了,有些生活习惯还是不想将就,“白开水就行。” 秦善民按住云峥,真给侄子亲自到了杯水。秦云峥很无奈,堂叔如此喜欢自己,估计也有移情的作用。秦善民今年三十多了,结婚也有十来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看了样样出色的堂侄,真是视若己出。 把水杯放好了,秦善民一脸笑容:“嫂子已经和我说过了,你身体有些亏空,既然来了南县,就好好休养些日子。部队上的任务是做不完的,缺了你暂时不会出现问题,可咱们家能没有你吗?听叔的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了身体,你想干什么都行!” 任秦善民舌绽莲花,秦云峥自岿然不动。 秦善民知道侄子自小就这性子,近几年更是越发冷了。说话一板一眼的,别说堂嫂操心云峥的感情生活,就是秦善民同样也很无奈。云峥的性格,要真是步入婚姻,不知道内心得多强大的女孩子才能和他匹配!你说再帅的脸,再好的家世,连话都懒得和妻子沟通,也不是个事儿呀。 “就这样决定行吗,你在南县多呆段时间,要是觉得无聊,闲时可以去附近的名山大泽游览下,别看南县小,蜀省的风光还是很美的。现在又是夏季,山上气温清爽宜人,不比北戴河差。” 秦云峥终于点头,“好,我留下。” 秦善民一喜,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给侄子收拾住处呢。云峥可不是和他合住的性格,秦善民自觉县政府的旧宿舍已经足够住了,可他却不想委屈侄子和自己一起挤小套室。 “小侯,你进来一下。” 小侯秘书终于听到了县长大人的召唤,整了整衣角才轻轻敲门进去。 “您有事吩咐?” 秦善民缓缓点头,“恩,这样吧,你去县里找找,看哪里有闲置的房子,不拘是楼房还是平房,要干净整洁,环境清幽的,时间上要抓紧,当成正事儿来办。” 小侯不住点头,他对县长单独招待的秦云峥好奇极了,可秘书的素养告诫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没啥根基的小人物,只有笔杆子还算出色,要不也不会分配给秦善民当秘书。小侯拧得很清楚,包书记风光无比,他不是不羡慕其秘书。可自己一日是秦县长的人,在秦县长在任期间就洗不脱秦系的标签。秦县长有啥背景小侯不了解,他只想跟着秦县长好好干。 一直想向县长靠近,想表表忠心,秦县长终于第一次开口让他去处理公事以外的事情,小侯心里那个高兴呀,简直浑身都是动力。 秦云峥将小侯的动作看在眼中,想到自己在堂叔的办公室也呆了段时间,并没有下面的人来汇报工作。 秦云峥就算是混部队,对官场政治同样很敏感,堂叔很热情,云峥终是主动开口关心了下: “南县的政府工作,很难做么?” 面对侄子的关心,秦善民也不怕丢脸,没有掌控住局面是他能力不足,但主政一方他之前没有经验全靠摸索,县委书记包知崇拉帮结派,秦善民刚找到突破口,面对家里人,也主动谈了谈自己的想法。 他将自来水厂工人食物中毒事件简单说了说,秦云峥暗暗点头,觉得堂叔抓住的,的确是一个契机。 借此为武器,虽然不能将包知崇拉下马,但却能逼得包书记让步。堂叔能压县委书记一次,便有了话语权,总有人会摇摆,渐渐便有了自己的队伍。 “刚下飞机时,我在南县兵站,倒是遇到点异样。” 县里出了大案子,市纪委的人在南县是做什么便不言而喻。至少,秦云峥觉得两者有关联。 侄子将当时的情况讲了,秦善民很气愤,“纪委的人是在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啊!” 这边都准备好了会心一击,要是包知崇那边先将事情办成了铁案,秦善民不知道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是否还能扭转乾坤。 幸而,他侄子横插一手,救下了李立平。 所以说嘛,也不怪秦善民疼云峥,他看自家侄子,真是哪儿哪儿都好啊。 “你这是无心插柳,救了李厂长。不仅是李家人要感谢你,我也要感谢你。” 秦云峥无所谓,“那就让兵站把那位李厂长保护好。” 秦善民得意极了,包知崇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应该是想着南县兵站与世隔绝,能尽快让李厂长认罪,哪知撞到了老秦家手里,这不是把关键人物送到秦家手里么? “就自来水厂的食物中毒事件,县里也该开次县常委例会了。” 秦善民端起茶杯,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 自己是到了哪里? 李立平睁开眼睛,神情有片刻迷茫。 渐渐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李立平忍不住挣扎起来。难道自己还是没有逃脱吗?不,不能认罪的。 “别动,打吊瓶呢这!” 一双手按住了李立平,他心灰意冷抬眼一看,却是一个里面穿着军装,外面罩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同志你这也够惨的了,身体严重脱水,不知道是夸你身体好还是意志力坚强。” 军医没说谎,你说一个小兵站里能有什么好药好仪器,李立平当时的情况真是瞧着严重,他都想报告上面赶紧给送大医院去,哪知输了一瓶葡萄糖,李立平人还慢慢缓和过来了。 “同志你有两天没吃喝了吧?等这瓶葡萄糖输完,我让勤务兵送点稀饭过来,你现在不宜多吃。” 军医见李立平没精神,还安慰他。 李立平心灰气冷,他都被人强迫在供词上按了手印,一切都毁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医生的职业道德使然,军医哪里看不出眼前的中年人似乎没啥求生的意志,他琢磨了半天,试探着问道,“你是在担心之前的审讯吧?” 李立平终于抬头,军医当即笑了,一手指了指窗外:“你担心的情况没发生,秦少校发话了,说市纪委的人是违规操作,你就放心养身体吧。” 顺着对方所指的视线望去,带给李立平痛苦噩梦的两个纪委人员果然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小平头他们也只能探头探脑,两个傻大兵就在医务室外面虎视眈眈盯着,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真的没按手印? 李立平不认识军医口中的秦少校,但并不妨碍他此刻对秦少校的感激。 对方可能只是随手为之,却挽救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李徐两家的将来——不知道家里人现在如何了,老父母身体可好,妻女情绪可曾崩溃,妹妹还大着肚子可不能受刺激,还有外甥女宝镜,她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帮手,竟然安然潜入进了兵站。 纪委的小平头正抓心挠肝儿着急。 他还没想到接近李立平的方法呢,从外边儿跑来两个士兵。 小平头眼睛一亮,应该是自己这边儿的人出力帮忙了吧?两个士兵站在他面前,一开口,大暑天的,好似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两位同志,你们不是部队的人,我们要整顿内务,请两位离开兵站。” 什么?! 小平头好想咆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又是那个秦少校的原因?我们什么仇什么怨! 再不甘,小平头和同伴还是被“恭敬请出”了兵站。 李立平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情一松,终于抵不住身体的疲倦,沉沉睡去。 小平头和同伴在炎炎烈日下,甩着两条腿挥汗如雨走着。 “张哥,不能再拖了,事情我们办砸了,得通知领导。” 同伴的劝说,让张智茫然无措。 通知领导?也是,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反正是死定了。 …… 上任几个月,一直很安静没什么作为的秦县长提议开会? 包知崇无所谓,开就开呗,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分出,权利不会分润给秦县长,一点小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秦县长闹到市里,南县县委的脸面也不太好看。 包书记觉得秦县长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想用开会来彰显下自己的存在感。 哪知列会人员到齐了,秦善民抖出的第一句话就砸晕了包书记。 “我提议,立刻将造成自来水厂工人集体食物中毒事件的首要责任人,南县肉联厂销售科长韩文涛,控制起来。” 控制谁? 出席会议的几个头头面面相觑,韩文涛,那是包书记的便宜小舅子吧?秦县长这是三月不鸣,蛰伏了数月,一开腔就要拿包书记来祭旗么,牛! 包知崇铁青着脸,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快。 程副县长干咳两声,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秦县长,南县肉联厂是市属单位,我们直接干预不太好吧?我听说市领导很重视,市纪委的调查组也下来了,肉联厂的一位李副厂长是主要责任人,正在隔离审查中。” 程县长是在转移话题,根本没提韩文涛的名字。 秦善民目光灼灼盯着他,把程县长看得心里发毛。 “永鸿同志,话不能这么说。肉联厂是市属企业,它是在南县地界上吧?南县自来水厂中毒的工人们,他们是不是南县的老百姓?出了事故,我们不能为南县的百姓做主,那就是不作为,是不合格的公仆!” 程永鸿一噎,秦县长这是要和包书记真刀真枪干上了? 包知崇一直没吭声儿。 纪委调查组那边儿,一直没传来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秦县长一心为民,我们都能理解,但你摈弃调查组圈定的主要责任人,坚持要控制住一个小小的销售科长,是有了什么证据?” 包知崇一脸肥肉,当他皮笑肉不笑说话时,目光阴沉沉的,能叫人看得骨头缝发疼。 秦善民胸有成足点头,“自然是有证据,等把韩文涛控制住了,我就公布证据。” 包知崇不置可否,觉得秦善民简直是在讲笑话!控制?我倒要看看你秦善民,叫谁去将韩文涛控制住,县公安局长是他包知崇的老部下,俩人从乡镇一路干上来,那就是自己最强有力的“打手”。 程永鸿觉得,何必将事情搞得这么尴尬嘛。瞧瞧县公安局长林大勇,老神在在盯着桌子上的茶杯,没有包书记发话,林局长就是个聋子瞎子,根本不会听从其他人的调遣。 林大勇装死,气氛尴尬极了。 程永鸿偷瞄了瞄秦县长,发现对方同样淡定自若,面对会议厅的满室寂静,根本没啥压力般。 程永鸿觉得吧,他和秦善民毕竟是要公事的,包书记能无视秦县长,他老程可没有那么大的底气。正要出言调节下气氛,常委会上从来都当隐形人的县武装部长周斌推开椅子哗一下站起来。 “秦县长,我让人去抓韩文涛!” 周斌四十多岁,是个铁塔般的彪形大汉,也是一名因公负伤后转业到南县的军转干部。 谁也不知道他老家是哪里的,从前开会这人手中的一票大部分时候直接弃权,包知崇觉得周斌没啥威胁力,也懒得拿他开刀。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周斌就和秦善民一样,是准备关键时刻咬他包知崇一口的恶狗! 周斌出言支持秦县长,会议室静的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恩,周部长小心走漏风声。” 周斌瓮声瓮气反驳,“秦县长说笑了,您提出控制住韩文涛,知道的人只有在座各位领导同僚,怎么会走漏风声。” 秦善民和周斌一唱一和,周部长说走就走。 包知崇气得横肉乱抖,指着周斌的背影大骂:“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组织上必须给予严惩!” 整个会议节奏都被打乱,公安局长林大勇趁机溜走。县武装部长,是能指挥动民兵团的。 民兵团这种时代的特殊产物,放下武器他们是民,有需要时他们就是士兵,周斌手下的人马,可不比他这个县公安局长手下的警察少。 双方各为其主,总不能在南县街道持枪械斗吧?林大勇想要赶在周斌之前找到韩文涛。 包知崇没有吩咐过他具体该怎么办,两人狼狈为奸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林大勇很有信心,他要拍包知崇的马屁,无疑需要很了解包书记,恰好,韩文敏给包书记当二房,就是林大勇牵的线。 林大勇坚信,自己能更快找到韩文涛。 事情真的会如他所料吗? 呵呵。 林大勇了解韩家,不过是为了拍马屁。 宝镜大舅妈了解韩家,那是因为两家走动频繁。多年的交情了,她不仅知道韩文涛的家里,还了解他所有的亲戚。王金顺又是个毫无骨气的猪队友,连韩文敏在淮水路的地址都出卖得干干净净。 周斌是事先就和秦善民暗中部署好的,与林局长相比,那是先发制人。 一步快,则步步快。 李徐两家都恨死了韩文涛,徐海东和李立德找的同学朋友根本帮不上忙,他们能做的,就是盯死韩文涛的行踪。 韩文涛是在淮水路的房子里被找到的,他自己也说不上咋回事,随着时间推移,李立平没有认罪,韩文涛真是寝食难安。南县最安全的地方,大概就是小妹家了吧?韩文涛便躲在了淮水路。 周斌强行破门时,煮饭的阿姨大惊之下不禁嚷嚷,“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闯到家里来!” 周斌身形彪悍,人长得又黑,还真的挺像是不良分子。 韩文敏在家穿着睡衣,一群男人忽然闯进来,也惊得花容失色: “大胆!” 保姆护住女主人,梗着脖子嚷道:“这是县委书记的家,你们也敢闯进来,不要命啦,快走,快滚出去!” 周斌哈哈大笑:“大姐你可真逗,县委包书记住在县委的红顶小楼里,书记夫人也住在那里,这会是包书记的家?你们又是谁?” 保姆哑口无言,韩文敏脸涨得通红,憋着一口气,胸脯不禁上下起伏着。 民兵们偷偷看,偷偷吞口水,那女人可真白啊,胸也大,怪不得能当县委书记的情人,啧啧。 男人们赤裸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韩文敏将胸紧紧抱住,眼泪忍不住流出来。 韩文涛像团烂肉样被几个民兵从房间里拖出来,怂货就是怂货,能借着县委书记的胆子干坏事,一旦被抓,他崩溃得最快! 周斌就瞧不起软脚虾男人,韩科长的怂样,和那李厂长比起来差远了。听说李厂长硬挺了两天没认罪,周斌估计韩文涛要不了两小时肯定像倒豆子样把啥都说了。 周斌押着韩文涛走了,留下满室的狼藉。 韩文敏自从跟了包知崇,哪里受够类似的委屈?气得趴在真皮沙发上大哭:“去,给老包打电话,他手下的人造反了!” 保姆给书记办公室打电话,包知崇的秘书听了不敢耽误,赶紧跑会议室悄悄告诉了包书记。 包知崇抬手就把一杯茶摔了,骂了一声“废物”,也不知道是骂韩文涛呢,还是骂林大勇,或许两者兼有吧。 “韩文涛已经被抓捕,我提议,释放之前被误抓的肉联长副厂长李立平。” 摔茶杯就摔呗,秦善民浑不在意。 便宜小舅子就掌握在人家手里,包知崇不知道秦善民是怎么想起来为李立平出头的,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利于自己的。 韩文涛可知道自己不少事,包知崇拿不准便宜小舅子会说出什么话来,深感被动。 他不得不对秦善民妥协,咬牙挤出了一个“放”字。 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脸上都变了。 程永鸿心里七上八下,老包都退步了,难道风向真的要变? 要不要转换下山头?秦县长现在很缺人,自己倒向他,应该会受到重用吧。程永鸿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无耻,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全看利益。 …… “秦县长来消息了,韩文涛招供了,你大舅可以回家了,去兵站接人吧!” 祁震山也是上了年纪,奔波操心了两三天,满脸都是疲惫。宝镜听得消息虽然激动,但也没有完全忘记师傅,她很狗腿帮师傅捶背捏肩,“师傅,让您受累了。” 祁震山摆手,“去去去,献孝心也不是此时,看你心不在焉的。” 宝镜嘿嘿笑,她还得把好消息带回外公家呢。 老人家没少被自来水厂的两名死者家属辱骂,要不是有一颗宠辱不惊的平常心,哪个上了年纪的人能挨下来? 听说大儿子没事了,外公的眉头陡然就松了,疲惫也涌上身,只觉得浑身无力。 宝镜大惊,摸了摸外公的额头,“您是不是中暑了?” 中暑?或许是吧,危急时刻只顾着四处奔波,身体一点小毛病肯定会被忽视。 “立德,你带上你大嫂,还有兰芯、宝镜,都去接你大哥!” 李立德点头,徐海东急道,“我也去。” 外公懒得废话,还是外婆揉着眼睛劝到,“海东啊,你看淑琴挺着个大肚子跟着担忧操心,你留着家里好好陪陪她。” 徐海东讪讪望了妻子一眼,的确是自己太粗心。 李淑琴心情高兴着呢,虽然累,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怎么折腾她。李立平很疼妹妹,李淑琴同样在乎哥哥,“妈,大哥不知道吃了啥苦,我们杀只鸡炖着,等大哥回家就能喝到鸡汤了。” 外婆不住点头,听说吃鸡,二舅妈眼睛发亮。 “妈,我回家接小雨来,他大爹平安回来,做侄儿的也要来看看。” 南县人称呼大伯为“大爹”,李家也不例外。 二舅妈一阵风样走了,看大爹是假,接儿子过来吃肉才是真,这两天她借口婆婆家一团乱,根本没让儿子李明雨出现过。外婆懒得和她计较,二儿媳妇偷奸耍滑她知道,看在孙子的份上,她睁只眼闭只眼。 宝镜一行人在兵站外焦急等待。 李立平被人扶着走出,虽然输了葡萄糖液又喝了两碗稀饭,他双脚还是发软。 他虚弱的样子,大舅妈忍不住哭了。 李兰芯也哭,宝镜不想让自己太软弱,强忍着眼泪没哭。大舅没有坐牢,他平安出来了!宝镜不仅为大舅欣喜,更为自己家人高兴:不管是不是借助外力,她又扭转了一件前世发生过的悲剧! 命运,会变得越来越不同吧? 李立德扶着大哥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哥,你当心脚下。” 二弟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如此亲近过了,李立平甚至想要感谢这场事故,它让一家人变得亲密,更团结。 几个人小心将他扶上车,宝镜最后回望了兵站一眼,眼睛里都是感慨和欣喜。 她眼眸亮晶晶的,好似夜空中闪闪的星子,睫毛眨呀眨,看得站在楼上的秦云峥心神微动。 堂叔所托,他自然是要目送那个李厂长安然离开的。 秦云峥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救下的人,或许是那个小丫头的长辈?尽管有半年没见,尽管宝镜的衣着变了,脸张开了些,身高也涨了几厘米,半年时间,已经有了隐约的少女姿态。 有那么多的“尽管”,也不妨碍秦云峥一眼认出了宝镜。 怪不得,那个无辜蒙冤的李厂长会带给自己熟悉感,他和小丫头大概是血缘较近的亲戚,有几分相像也正常。会是父女么?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秦云峥有些隐隐后悔,早知道如此,他应该出手相助的更彻底些。 毕竟,是“救命恩人”的爸爸嘛,总该有些特殊待遇。 秦云峥当日带着一身伤离开徐家村,找到蜀省军分区的领导,一直咬牙完成自己的任务交接才昏倒在了担架上。醒来后,替他处理伤口的医生很感概,“若非有人替你处理过伤口了,你这伤势是救不活的。” 医生很奇怪,明明有内腑伤口,偏偏内出血也被止住了。医学上的疑惑,说给秦家人听他们也不懂,给秦云峥治疗的医生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差点在边境任务中死掉,母亲哭得昏天黑地,强留他在京城养了半年伤。 要是在任务中死了,秦云峥觉得自己并不会后悔为国捐躯的死亡方式。可父母毕竟只有一个儿子,他谢谢小丫头救他,是谢她没有让父母失去独子,没有让爷爷晚年还得承受如此大的打击。 秦云峥冷峻的脸稍缓,想起了宝镜留在小木屋里的一堆零食。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吃零食?他只带走了两颗水果糖补充糖分,那糖可真甜,糖纸被他紧紧攥着,一直没有扔掉,就那么跟着他回京城。 欠人救命之恩,对秦云峥来说是一种很重的心理负担。 用什么,才能还呢? 为她陷入困境的亲人说上一句话,随手拉一把,并不算是报恩。毕竟,堂叔也借此获利,秦家人不能厚着脸皮把功劳都揽上身,更何况,李厂长的家里人,也在使力。 秦少校觉得,如何报恩,还真是个让人困惑的问题。 秦少校永远不会知道,重生后的宝镜,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果宝镜没有重生,不会跟随徐海霞上山,不会恰巧救下他。不管秦云峥上辈子命运如何,两个人本是完全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可谁又能真正看清,命运原本的模样呢?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无形中有一双大手,在将一切拨回本该有的轨迹:这一世,太阴镜未丢,属于宝镜的机缘仍在,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一进门,宝镜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以为自己也有些中暑,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冰块少校正挖空心思想着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被人念叨,可不就得打喷嚏嘛,宝镜浑不在意。 她现在高兴着呢,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浓浓的鸡汤香味。 大舅平安无事,全家人都很高兴,连看见上辈子很讨厌的表弟李明雨,宝镜也一点都没影响心情。既然大舅的悲剧的可以改变,上辈子长歪了的小表弟或许也能被掰直? 李明雨现在只有八岁,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墩。 他可一点都不知道宝镜正暗自腹议,瞧见大人们都没注意他,悄悄将手伸向了炖鸡的锅里。 李明雨手还没有摸到鸡腿呢,宝镜拿筷子“啪”一下敲了他手背:“李明雨,你的礼貌呢?” 李明雨抱着手,眼睛里含着泪水,瞧着宝镜的眼神满是委屈。 小胖子要哭不哭的,幸而,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向他护短的妈告状。 “镜子姐,我就偷偷吃一块,我保证。” 果然没有上辈子那么讨厌,受气包模样,还挺逗人发笑。宝镜忍住笑,沉着脸摇头:“不行,舅舅还没动筷子呢,你不能吃。李明雨,你大爹对你好吧?现在他身体不好,你不应该把鸡肉留给他吗?” 李立平的确身体虚弱,一回到家,外婆就将他按到了床上休息,现在大人们都挤在房间里说话,才给了贪吃的李明雨可乘之机。 生病了?看上去大爹是很不舒服。 李明雨看着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鸡汤,忍痛割爱向宝镜点头。 宝镜心里也挺高兴,瞧着还没到时间吃饭,牵着李明雨的手道,“走,表姐带你买好吃的去。” 李明雨忍不住咽唾沫,没有重生前的宝镜,性格跳脱,就喜欢和男孩子玩,她从前对李明雨还真不错,小胖子一点都没怀疑表姐。 宝镜也不是爱表现的性格,大舅平安回来了,剩下的琐事自有大人们处理,她乐得当小孩子。 领着表弟玩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跟着父母回家。 李淑琴脸上犹带着笑意,“海东,你都请了几天假,大哥那边没事了,你明天销假上班去。” 大哥出事,丈夫自然要跑前前后,单从这点来看徐海东表现的很合格,事故又顺利解决了,李淑琴自然心情愉快。 宝镜琢磨着,父母此时应该心情都不错,便把她打算休学三年的事儿说了。 简直像在家里扔下颗深水地雷,炸得两夫妻眉毛都发麻。 “你这孩子,抽什么风呢?现在学习成绩好了,也不能骄傲自满吧,开口就休学三年,你不要前途了?”李淑琴先开口喝斥,女儿在跟着张卫华做生意她也知道,更知道她赚了不少钱,吃完饭大嫂就背着人将大部分钱退给了自己,李淑琴才知道女儿私下里给了钱。 可再赚钱,就能不念书了? 李淑琴一千个不同意,她要不是挺着大肚子,都想亲自收拾宝镜一顿,非得打醒她不可。 徐海东拦住她,望着女儿鼓励道,“你说说,有道理我和你妈妈就听听。” 女儿主意大了,对徐海东而言真是甜蜜的负担。宝镜外公曾和他谈过,对待宝镜,不能按照十二岁的小孩子那样要求,教育要讲究方法,家长也不能独断专行,得和孩子沟通。 学医,学武,两个理由都不能完全说服父母。 做父母的,总认为只有读书才是正途,哪怕知道这世上想要获得成功不仅只有读书一途径,可哪里舍得孩子走弯路碰壁呢? 宝镜只有拿成绩来说服父母,“我虽然休学,并不代表不自学,期末考试肯定要回学校考得,要是成绩有下滑,不用你们说,我都会乖乖回学校。” 李淑琴懒得搭理她,徐海东还很正经和她讨论:“哪有学校会同意你平时不上学,考试时再出现?” 宝镜点头,“是没有。不过等我联考成绩出来了,可以去谈嘛。” 谈一谈,不就有了? 徐家夫妻都想给宝镜的理所当然跪了,熊孩子不知道到底像谁的性格,可真自大呀。 按原本计划,解决了大舅的“牢狱之灾”,再领了成绩单宝镜就会上山,现在只是让父母有个心理准备。她也不想争辩,事实胜于雄辩嘛,反正没两天就出成绩了。 在这之前,她得跟着师傅祁震山,再上一次秦县长家。 这次,宝镜可提着礼物。 不算贵重,是她托李三寻的当地特产。纯粮食酿的白酒,山林里找到的野生蜂蜜,农家鸡蛋,深山人家精心保存了大半年野猪腊肉。 秦善民围着围裙,正在炒菜,提着铲子来给祁震山师徒开门。 祁震山见怪不怪,两人在南县重逢后,秦善民还在他家做过几次饭,县长也是人,也得吃饭。宝镜则有些惊讶,她对秦善民的印象,停留在后世那个作风激进的省委一号上,和眼前的形象挺不搭。 “带什么东西?” 秦善民不缺生活物资,优渥的家庭条件让他不稀罕别人送礼。 但宝镜的礼物挑选的很用心,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诚意而非经济价值,秦善民也没拒绝。 “秦叔叔,谢谢您对我们一家的帮助。” 叫叔叔,是跟着祁震山的关系来,而非宝镜厚脸皮。 秦善民自身没有孩子,稀罕侄子,自然也不排斥朋友的晚辈叫他叔叔。他看宝镜的目光变得柔和些许,“姓徐,名宝镜是吧?和你师傅留在秦叔叔家吃饭好不好?” 宝镜觉得不太合适,奈何祁震山并不反对。 在县长大人家里做客,不能理所当然叫县长大人一个人忙活吧?宝镜很有眼色帮忙择菜,秦善民觉得她很乖巧懂事。 他和妻子结婚十余年,并不是没有孕育过。那是妻子年轻不知道保养,孩子四个多月流产,是个成型的女婴,正是流产伤了妻子身体,才一直没有再生育。 宝镜低头掐着菜薹,秦善民也挺恍惚。要是那个女婴没掉,倒和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大年纪。 宝镜不知根底,但她能察觉到对方的善意。秦县长真的挺亲民,一直和她找话题聊天呢。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做好了一桌子菜。 见秦善民拿出四个饭碗,宝镜奇道,“秦叔叔,还有客人吗?” 秦善民笑笑,“我侄子来南县了,他一个人挺孤单,我就叫他常来家里吃饭。” 正说着,门口就有转动钥匙的声音,一个年轻的男人开门进来。 宝镜一抬头,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一面之缘,秦云峥能记住她,是因为得天独厚的记忆力,宝镜能记住对方,肯定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卧槽,还是辣么帅,不对,好像又变美了,真是个妖精啊! 妖孽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宝镜莫名有些心虚。转而一想,她有什么好心虚的,一开始有点不愉快,后来她还救了男人一命,这人偷偷溜走了,应该心虚的是妖孽男才对。 念头通达了,宝镜忍不住挺了挺胸膛。 “这是我侄子,秦云峥。这位是我老友祁教授,他弟子,徐宝镜。” 秦善民一无所知,还乐呵呵给双方介绍。 秦云峥? 徐宝镜…… 两人心情截然不同,却不约而同将对方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 “祁教授好,徐同学好。”姓徐啊,那自己随手帮了一把的,就算不是她父亲了?秦云峥说不出啥原因,还怪失落的。 秦云峥不动声色,落座吃饭。他没想到能忽然和宝镜撞上,惊喜自然是惊喜的,奈何秦云峥就是很能绷得住惊喜的人。一顿饭吃完,他连脸色都没变化过。 落在宝镜眼里,只看见秦云峥的冷静,以及冷淡。 假装不认识就算了,还摆什么脸色?难道以为自己还挟恩求报么,哼。 偶遇的惊喜,让秦云峥吃每道菜都觉得不错,宝镜则恰恰相反,真是吃啥啥不香,满桌子的菜,吃得没滋没味的。 好不容易吃完饭,祁震山和秦善民就着宝镜带来的酒,喝得正欢,秦善民一脸笑,“和大人呆一起不自在吧?我和你师傅喝完酒还要下一盘棋,碗筷不用你收拾,小姑娘活泼点好,去院子里玩吧。” 宝镜觉得秦云峥浑身散发着冷气,和他呆一间屋子很不自在。稍微礼貌谦逊了几句,她还真出去了。 秦善民根本没想到叫侄子带人家小姑娘去散步,云峥的性格,把南县逛完了能说三句话不?偏偏,宝镜一出门,秦云峥也笔直站起来。 “叔,祁教授,我出去陪陪徐同学吧。” 秦善民微愣,秦云峥说走就走,他能反对不?秦云峥带上了门,秦善民还开玩笑般对老友吐槽,“要不是宝镜年龄太小,我肯定会以为云峥看上你家徒弟了……呵呵。” 呵呵你个头。 祁震山眼神微闪,宝镜年纪小,心理年龄还挺成熟。 他看自家的弟子当然是哪儿哪儿都好,再过几年,宝镜品学兼优内外兼顾,配哪个臭小子都行,被你家侄子看上很光荣?祁震山晚年才收个关门弟子,自然看重非常,他不好打击自我感觉良好的秦善民,毕竟对方刚帮了大忙。 傲娇的祁震山能做的,就是默默给秦善民斟满酒。 “喝吧,咱俩今儿喝个痛快,看谁一斤白酒下肚,仍能棋盘上驰骋争锋!” 祁震山比他大一轮呢,豪气冲天放话,秦善民岂能不舍命相陪? “好,干了这杯,酒真是好酒!” 看秦善民爽快饮尽,祁震山傲娇地想,喝吧,喝不死你个自恋货,有侄子了不起了?我家小镜儿压根儿就不稀罕,切! ------题外话------ 抢首订的妹纸们请移步到公告区,对照获奖名单留言领取潇湘币。破百活动则有第101位订阅读者“篵心開始”,和第201位订阅的读者“13776187637”两位获奖,大家尽快留言领潇湘币哦~现在书的订阅不算好,301、401、501……以此类推奖励一直会在,希望大家支持,能让我有送出潇湘币的那天。 PS:明天是书友“神凌么么哒”的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么么哒亲爱的。 第七十三章 以身相许?药不要停! 县政府的旧家属大院能有什么好玩的?堂叔的提议很不靠谱。 秦云峥出去前想着,或许他的救命恩人正蹲在花台边儿上低头数蚂蚁,要么就是郁闷无聊在踢地上的小石子。他也仅能猜测两种情景,小姑娘的世界秦云峥实在不懂……如果他叔知道了肯定要笑喷,拜托,大姑娘的世界你就懂了? 两人前后脚出门儿,差了有十来分钟。 秦云峥一瞧,呵,宝镜已经了大院子里的小屁孩儿们混到了一起,正在树荫下领头玩丢沙包呢。 十几个小孩儿围着徐宝镜兴奋得大喊大叫,全被“神秘高手”的沙包技术折服,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酷炫到停不下来啊!因为激烈运动,宝镜的脸蛋红扑扑的,和一群小屁孩儿玩起来一点都没有心理压力。 抬头望见了站在楼梯口的秦云峥,宝镜抬手用袖子擦去了额上细密的汗珠。 秦云峥静静看着,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确还是个小姑娘呢。长辈们总说他不开窍,其实秦云峥心如明镜,那些总出现在他身边的姑娘们,就是想和他处对象嘛。秦云峥只是厌恶她们为了接近自己使出各种矫揉造作的手段,干脆装作不懂。 徐宝镜才是没开窍的小姑娘呀,反正帝都那些少女肯定不会在自己面前做出有损形象的动作。衣袖擦汗?动作粗鲁极了,秦云峥暗暗摇头。 “徐宝镜。” 秦云峥说话,惯常语调是没有起伏的,可瑕不掩瑜,他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 人帅声甜就能任性?没听见,就是没听见。 宝镜没搭理他,依旧伪装在一群真小孩儿中称王称霸,靠着重生优势欺负人就是好爽。 秦云峥不动气,又提高了声音:“徐宝镜。” 不理? 那就继续叫,一声声“徐宝镜”,很有规律节感。宝镜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小孩儿们觉得秦云峥行为怪渗人。 “姐姐,那个叔叔是在叫你吧?”小屁孩儿指了指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秦云峥,游戏还咋玩下去呢,谁说小孩子们没眼色,这不有人带头抓起沙包,一窝蜂瞬间全跑光。 秦云峥迈着大步走来,宝镜臭着脸。 鼓鼓的脸颊,又刚剧烈运动过,不免气喘吁吁地,秦云峥觉得挺像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癞蛤蟆。 实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估计“救命恩人”真能恨上自己,关键时刻,秦云峥下线很久的情商忽然就上线了。 “干嘛?” 真是个怪人啊,刚才在屋里装作不认识,出来喊了自己这么多声,走近了又不说话,盯着自己脸有啥好看的?宝镜强忍着摸脸颊的冲动,不行,就是脸上有灰尘,也要装作不知道,女人的天性,不能在异性面前丢人啊,特别是异性还比自己美。 真是越看,越像只气鼓鼓的癞蛤蟆。 秦云峥心里想笑,一本正经道:“半年前你在山上救了一个人对吗?那就是我。徐宝镜,我欠你一条命。” 宝镜气什么呢,就是气秦云峥假装两人不认识。秦云峥现在不仅认了,还说欠自己一条命。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宝镜心里的火气就消了。 “我要你的命干啥?你还记得就好。” 真不生气了?只是一句话,对方胀鼓鼓的蛤蟆脸一下就被戳破了,秦云峥又发现宝镜的一个优点:爽快。 他也不想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个作来作去的小姑娘,心肠软点,性格爽快点,也好相处不是? 宝镜等啊等,秦云峥半天没说话。 “走吧。” 走哪儿去? 宝镜疑惑,秦云峥理所当然道,“逛南县。” 他对堂叔说了,徐宝镜的师傅祁教授也听着,秦云峥说过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 宝镜一瞬间又想生气,转而又想,对方这是在尽半个主人的职责吧?真没啥好生气的,她也发现了,秦云峥似乎不太习惯和人相处,肯定也没有带过“孩子”。自己真要是12岁,屁颠颠跟着秦云峥逛南县,那就等着中暑吧,此时正是正午呢。 “不去,太阳太烈,晒得人头晕。” 和妖孽美男逛街,对其他姑娘们来说可能是梦寐以求的福利,感谢宝镜今年只有“十二岁”,她对秦云峥根本没敢想,没其他心思自然不必委屈自己,说不去,就不去。 秦云峥盯了她半晌,自己迈腿走了。 宝镜微愣,却一点也不失落。和一个长得太俊的人呆在一起,她还得时刻紧张自己形象呢。干嘛紧盯着自己的脸,难道真有黑灰?宝镜忍不住把太阴镜唤出来,就当玻璃镜用。 小脸蛋红扑扑的,半年来饮食健康营养充沛,人养得可水灵了,不是顶漂亮,那也是清秀佳人嘛。 也根本没沾灰,秦云峥真是个怪人。 宝镜正腹议,忽然发现秦怪人又折回。 他手里撑着一把蓝格子大伞,正迈着长腿向她走来,那情那景就像在拍电影,真是帅的人神共愤。 他站到宝镜面前,把伞撑到她头顶,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宝镜。 “走吧,不晒了。” 那是一根奶油冰棍儿。 冰棍儿凉凉的,宝镜脸颊却有些发烫,她怎么会认为秦云峥不习惯和人相处? 顶着那样一张能叫人的防御下降到负数的脸,对她这么贴心,宝镜好想呐喊,天啊,我又不是真的只有12岁,萝莉的身体里住着怪阿姨呢,随时能变身禽兽将美男扑倒好伐! 冷静,你现在是小萝莉呢,不要露出一脸猪哥样。 宝镜恶狠狠啃着奶油冰棍儿,咬得卡巴卡巴作响。 秦云峥还真领着她逛了一下午南县。 80年的县城街道的确乏陈可善,宝镜一边无聊逛着街,一边想着,或许她还能开个溜冰场造福下南县的少男少女们? 秦云峥一直没说话,逛街真是纯逛街。 还是宝镜向他介绍了一些南县的事,哪些地方是工厂,哪些地方是卖粮油副食的,哪家国营食堂的饭菜比较好。 秦云峥默默听着,觉得让宝镜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太好? “你救我,我一直记得。只是伤势太重,养了半年伤。” 半年里,被他母亲的眼泪泡着,哪里都不能去,不能回部队报道,也不能来南县找找救命恩人。 他没想过堂叔下放的县就是南县,也没想过很快就能找到恩人,毕竟当初他只知道自己被救的地方是南县地界,不知道宝镜姓名来历,还以为得去那山附件查。 可是偏偏,堂叔就来了南县赴任。 偏偏,他刚来,就找到了徐宝镜。 成长经历和性格使然,秦云峥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实力,缘分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他一直很鄙夷的。 所以说咯,有实力的人,总是能心想事成。 啊?养了半年伤? 这是在解释半年前不告而别后,一直没有再出现的原因么。 伤员必须是要体谅的,除了不爱说话,宝镜觉得自己救的美男似乎并不难相处——她就算有太阴镜,也看不破冰山外表下,快要水漫太平洋的无敌自恋啊,摔! …… “徐宝镜,你有想过,初中在哪个学校读吗?” 和秦冰块逛完街第二天,就是领成绩单的时间。南县一小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做派,校门口贴了老大一张红榜,“徐宝镜”三个字写得牛头大,内容是喜贺徐宝镜同学在全市的小学毕业考试中取得第一名的优秀成绩。 徐宝镜的全市第一没掺合水分。 小学的卷子,能拿双百分的,或许南县一小没几人能办到,可南县又不是只有一家小学。放到整个市里,不知道有多少小学生在同时竞争,宝镜是伪天才,全市的小学生中却不乏真神童,双百分,真的不是太难。 宝镜能脱颖而出,是因为数学试卷的附加题。 那题,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心血来潮填上去,教委还真给通过,不仅仅是超纲,而且超过太多了。三角函数,宝镜没记错,那是初三才会学的知识,那符号,纯正的小学生连认出来的都少,别说做题了。 当然,市里不是没有自学的神童把附加题解出来,神童也不一定样样出色,此类学生不免有些偏科,语文多少要丢点分。数学语文两张试卷,总分是210,一分没丢的,整个市还真的只有徐宝镜。 王老师拿到成绩单也挺震撼,他手里居然教出了个学霸,校长说徐宝镜给南县一小很涨脸,班上的任课老师都得调工资。 荣誉和利益挂钩,王老师自然也很喜欢宝镜。 宝镜想了想,还是对王老师说了实话,“我家人准备要送我去省城读初中,哪所学校,还没选好。” 王老师“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南县一小也有直升的对应初中的。不过她很快又替宝镜高兴起来,“去省城好,省城的教学质量就是比南县高,你在南县读,的确会有被耽搁的风险。老师还等着你中考拿个全省第一,高考拿到全国第一呢!” 宝镜汗颜,时隔多年,她对中考和高考的试卷都忘得差不多了,要靠自己的实力拿第一?全省,乃至全国,那得有多少考生竞争,宝镜有把握一直保持着好成绩,将来考个TOP前三的高校,可她没把握能做到王老师的期望。 面对老师的厚望,她只能说:“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张鹏捏着成绩单挺高兴,他觉得自己考得是真不错,有报考省城初中的希望。 他当然想和宝镜继续做同学,两人现在不仅是发小,还是生意伙伴,同在一个学校读书,办什么事情都方便。 “你准备在哪里读?” 张鹏的声音不小,宝镜发现班上不少人在偷听,其中就有阴魂不散的小白花何珊珊。 她嘴角微扬,“还没想好呢。” 是啊,她还没想好,可大家都知道,按照徐宝镜的成绩,真的是有她挑学校,没有学校挑她的。 何珊珊挺生气,觉得宝镜就是小心眼不想说。宝镜不想说,她还偏偏就想知道,有什么了不起,她虽然考得不好,但家里人已经保证过,肯定要把她送到省城读书——年初,何家忽然有个早年逃亡港城的亲戚找回了老家,亲戚家在港城也是经商的,虽在港城可能资产不起眼,放到人均工资只有几十元的南县,那就是很耀眼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亲戚家做主的是位年长女士,按辈分何珊珊得叫她姨婆。姨婆人老了,就想落叶归根,对仅剩的老家亲戚挺照拂,何珊珊在长辈面前嘴巴很甜,那位姨婆被她哄得很开心,已经保证过会送她到省城读书。 何珊珊暗想:徐宝镜啊徐宝镜,我想和你做朋友,你还不识抬举。省城算什么,说不定还能让姨婆送我去港城上学呢,到时候我是港城人,你就是内地小县城工人家的女儿。听说徐宝镜她妈还丢了供销社的工作,何珊珊觉得解气极了,以后徐宝镜家的条件,真是拍马也追不上何家。 徐宝镜去哪里读初中,自己也得去。何珊珊就想在宝镜面前炫耀下如今的好日子,她可不知道,就算两人同在一所学校,宝镜可打算只考试不上学的,那平时能遇到吗? “春燕,咱们初中还做同学好不好?” 何珊珊拉着林春燕的手腕撒娇,林春燕重重点头。何珊珊哄人很有一套,林春燕觉得除了爱占小便宜,好朋友何珊珊也没啥缺点。林春燕大大咧咧的,占就占呗,珊珊家里条件不好,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宝镜眼神微垂,从她不理会何珊珊后,林春燕似乎就取代了自己曾经扮演的角色。 和何珊珊做死党? 她会一点点占你的小便宜,一次次试探你的底线,好东西她都想要。美丽的发夹,漂亮的皮鞋,甚至喜欢你的男孩儿,宝镜觉得,林春燕的未来和前世的自己一样,很堪忧。 能提醒么,没办法提醒,叫不醒装睡的人,也拯救不了被虚情假意糊住的脑子。 宝镜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走吧,张鹏。” 宝镜没等太久,在当天下午就定下了初中。 她也算一鸣惊人了,别以为80年的学校不懂抢生源,现在考上大学是要到处贴喜报的,学校之间相互挖优秀学生可疯狂了。宝镜是上午才领到成绩单,可成绩单是哪里统计出来的?是省城统一阅卷的老师们,消息早就走漏了,好几家初中都想把“徐宝镜”这个联考第一抢到手,她人到处跑,家总不能到处搬嘛,都在徐家门外等着呢。 最终,省城七中从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宝镜的要求,七中答应的最爽快,还有奖学金和免学费的优惠政策。 奖学金不多,一学期只有100块钱,七中的招生老师直接拍板将三年六学期的都付了,现在徐家的条件,像是能交不起学费吗?可李淑琴那个激动呀,她根本不打算花掉600块的奖学金。钱有时是个大问题,有时它又不算个事儿,最重要的还是荣誉。 “既然学校都同意了,我文化不高,也不能替你做这个主,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李淑琴总是抱怨丈夫徐海东太娇宠女儿,其实最迁就宝镜,在面对女儿时最没有原则性的,还是她。 宝镜抱住母亲,将脸贴在李淑琴的肚子上。 “等您生弟弟时,我肯定要下山的。” 李淑琴拍她脑袋,嗔怒道,“死丫头,你爸都不重男轻女,你还讲究上了?” 宝镜笑得胸有成竹,“反正我就知道,肯定是个弟弟。” 李淑琴将信将疑,都说孩子的眼光纯净,能看到大人不能看见的东西,难道肚子里怀得还真是个儿子?生不生儿子李淑琴不是特别在意,她有了宝镜一个女儿,顶别人家十个儿子呢。 可架不住徐奶奶很在意。 小叔徐海南那个老婆,没过门呢就有了,这下也不蹦跶着要修二层小楼了,赶紧摆酒结婚了事。结婚才四个多月,李淑琴觉得那肚子挺得和自己差不多高,徐老太也是个人才,当着全村人失口叫破丈夫徐海东的养子身份,人家转头又像啥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前怎么待徐海东,现在照旧。 弥补关系?徐老太脑子里更没这个概念,反正事情都说破了,她反而有种理所当然。 你和徐家没有血缘关系,我抚养你长大,你现在过得好,就得回报我。该要钱绝不手软,更可笑的,还领着小儿媳妇郑润芬跑到徐海东面前打饥荒,一开始颠来复去强调徐海霞现在过得不如意,都是徐海东不帮忙的原因,说得徐海东耐性快跑光了,才直奔主题: “海南媳妇肚子大了,村里人都说看怀相像儿子,老徐家有后了呀!反正你也没儿子,海南的儿子可不能不管。” 徐海东人在上班呢,能和养母翻脸吗?老实人逼急了,也要咬人。 他直接将徐奶奶和郑润芬领到家,指着妻子的大肚子,“妈,谁说我没有儿子,淑琴肚子里的孩子肯定要比弟媳先生。淑琴现在被单位开除了,我今后要养两个孩子,家庭压力太大,我还想找您商量商量,以后给您和爸的生活费可能没那么多了。” 徐老太傻眼,郑润芬也觉得自己被骗了。 介绍时,徐海霞明明说过,徐家大儿子两口子都是领工资的,家里只有个丫头片子,以后她生了儿子,老大两口子肯定是要帮着养的。结婚前,徐老太甚至直接和她保证,说徐海东不是家里亲生的,可他也找不到真正的亲人,以后他不仅要帮海南养儿子,徐海东两口子挣下的家产都是海南儿子的。 徐老太当时还挺遗憾,李淑琴家要是没有兄弟,宝镜外公外婆的家产,也会让她亲孙子来继承吧? “淑琴怎么就怀孕了?是怀了个金疙瘩啊,工作说不要就不要!” 自从徐海霞出事后,知道了丈夫的身世,李淑琴还一次都没回过徐家村。徐老太更不会关心大儿媳,直到徐海东点穿,她才知道宝镜妈又怀孕了。 真是个讨债鬼,那么多年不下蛋,偏偏要赶着和海南媳妇一起怀上。 徐海东说自己没钱,那是真没钱。 妻女都能赚钱,已经让他够有压力了,徐海东对养母的孝顺心也算熄了大半,他挣的钱都贴妻女身上了,拼命画图,这个月单位还发了二十块奖金。 想都掏给养母吧,猛然记起自己原本打算给女儿买件新裙子,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来? 徐海东最后也只掏了十块钱出来。 十块钱少吗?不,在农村,粮食是自己种的,菜也自给自足,每月必须要消费的,就是盐和电,电灯大多数人家都舍不得点,电费根本可以忽略不计。要怪,只能怪徐海东从前对老家付出太多,养肥了徐老太的胃口。 “淑琴就算怀孕了,还能生出个儿子来?看她肚子,怀得又是闺女吧,你弟的儿子才是咱老徐家的根,你得负责养。” 徐老太临走前,不仅丢下这句话,还翻走了宝镜姥姥给李淑琴送来的土鸡蛋。 李淑琴都快被气死了,当晚就和徐海东一顿吵。 不过,再生个儿子的念头,还真上了心。儿女双全本就是大福气,生个儿子出来,宝镜的老妖婆奶奶得多失望? 李淑琴自徐老太来闹过一场,便存了心思,现在女儿说她肚子里是个弟弟,李淑琴也有几分渴望和认同。 她快恨死不讲理的婆婆了,更不想将来帮小叔子养孩子。家里的一切,等宝镜先挑,剩下的就是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凭啥要给小叔子的儿子,反正丈夫也不是徐家亲子。 宝镜是不知道她奶奶来闹过,她不是要上学嘛。 要知道了,生气自然是难免的,可她也有话安慰母亲:从儿媳妇肚子里生出来的孙子,姓徐是姓徐了,可他就一定是徐家的血脉吗?上辈子,小婶七月“早产”生下的儿子,不像爹又不像妈,她奶奶家的热闹可有得瞧呢。 女儿坚持要上山住三年,李淑琴挺着大肚子没办法上去看看,她便怂恿丈夫徐海东去。 宝镜一脑门儿冷汗,冯老先生收她收得不情不愿,明明是清修,哪里能让家人都跑去参观?好不容易把她爸劝住了,李淑琴还挺失落。 李淑琴觉得山上大概什么都没有,小吃店赚钱,她也舍得都花女儿身上。 给宝镜准备了满满一箱子新衣服。被褥床单自然也是新的,还有一整箱各种零嘴,她去供销社采购时,有些心眼儿小的同事还挺失落:李淑琴没了工作,却一点也不见落魄寒酸,反而容光焕发出手大方,真叫人奇怪啊。 宝镜不好拒绝妈妈的关心,由得她收拾,自己则另有事要办。 在大舅的事情上,师傅祁震山出力最大,老人家不缺金钱,宝镜只有努力继承师傅一身本领才能回报一二。贺小刀是看在祁震山面子上才出手,师傅也发话了,叫宝镜不必理他。但闯入兵站帮了大忙的沐晨不同,他并不是堂口的人,而是贺小刀的私人交情。 “沐晨哥,这钱是我大舅给的一点心意,你不要多想,他特别感谢你,希望你能收下。” 给大舅妈奔走的钱没用多少,她又将钱退给了小姑子。 李淑琴自然是要还给宝镜的,后者则将其中的一万块钱,放到了沐晨面前,说是李立平的谢礼,防止少年拒绝。 一万块钱有多少呢?80年纸币最大的面值就是十块,一万块搁在一起的高度,就像后世的十万块。贺小刀不缺钱,沐晨肯定是没见过如此巨款的。 他根本就不敢动手,从内心深处讲,那晚夜闯兵站有宝镜拿着作弊器帮忙,少年也没遇到什么大危险。 一万块钱,他自认为受之有愧。 贺小刀冲他点头,“你拿呗,我带你来帮忙,就是想让你赚点外快。徐姑娘不差钱,你不用和她客气。小沐啊,你自己不用钱,你妹妹总要花钱吧?你想要送她继续上学,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贺小刀开口了,沐晨才动手。 他很不好意思,耳根子红透了,只取了五叠,也就是五千块。 “真的太多了,我拿五千已经够了。” 在省城租间小房子,一个月才十几块。有了五千,他不仅能将妹妹从福利院里接出来,还能像小刀哥说得那样,送妹妹上学。5000元,足够兄妹两人在省城安家落户,自己有手有脚,总能养活妹妹……从前行窃,真是逼不得已。福利院待遇很差,妹妹在里面总被大孩子们欺负,他们抢兄妹两人的食物时家常便饭,沐晨自己先逃跑出来,又偷东西去养福利院的妹妹。 宝镜见少年总算肯收下五千元,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和秦云峥有一点本质上很像,就是怕欠人情。欠人情,比欠人钱更有心理负担。 沐晨帮了个忙,宝镜都寝食难安,可想而知,欠她一条命的秦云峥,该生活在什么样的心理压力下了。 领着徐宝镜逛街,秦云峥虽然不说话,却一直在观察着对方。 徐宝镜的衣服穿得干干净净,而且质量不错,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经济补偿?秦云峥首先排除,因为他不知道该给自己一条命估价多少。 一个县城工人家庭的小姑娘,会缺什么呢? 晚上回到堂叔家,秦善民被老友灌得两眼迷瞪,“老祁真是有福气,收了个弟子,聪明懂事,连成绩也好得不得了,怪不得家里人都很宠她,小姑娘人优秀嘛。” 秦善民是酒后吐真言羡慕老友,秦云峥更愁了。家庭美满,经济不差,自身优秀,前途那是一片光明,徐宝镜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缺。 宝镜领成绩单了,祁震山又上秦县长家嘚瑟。 正如意料中那样,南县自来水厂工人集体中毒案子市里的领导们很重视。在如山铁证面前,韩文涛和王金顺两人的处理结果很快出来。包知崇扛不住小情人的哭求,还是给便宜小舅子活动了一番,不活动没办法,他也怕韩文涛觉得没有希望会乱咬人。 所以令人讽刺的是,王金顺判了无期,韩文涛这个主犯反而只有十二年有期徒刑。 12年看似很长,等风头过去了,包书记再使使力,减刑力度大,或许只要几年韩文涛就能出来。 “老祁啊,是我有愧托付。” 政治,总需要人不断妥协。秦家的招牌好用,但天高皇帝远,在和包知崇的政治较量中,他只能做到这一步。过江龙,是难敌地头蛇的,市里的领导并不是全站在包知崇那边,他们期望的是大环境的和谐。 祁震山岂能不了解,保住小徒弟的大舅平安无事是首要,死咬着韩文涛不放,只会彻底激怒包知崇。 秦县长才刚刚崛起,包书记风光的路依旧并不会太短。祁震山的岁数也讲究稳妥,毕竟他可以带宝镜一走了之,可彻底得罪了县委书记,李徐两家能集体搬离南县吗?人啊,越是懂得多,越是考虑细致,越不能随意所欲。 “不过也有好消息,李厂长此次倒是因冤受惠,闯入了市领导的视线。” 调查韩文涛,肯定要先排除之前被隔离的对象嫌疑。一调查吧,李立平不仅没问题,工作还干得很踏实,可谓是一心为公的典范。蒙受了冤屈,家属不吵不闹,还帮着肉联厂安抚中毒的工人们,便有领导特意点名表扬了李立平。 倒是肉联厂的朱茂春,他对谁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有陷害李厂长,然而明明知道韩文涛私底下干的事,却无动于衷当做不知道。朱茂春这种“中庸”,厂子没出现问题是还好,一出现问题反而是大害处。 秦善民所谓的好消息,就是朱茂春在近期内或许就要调任他地,李立平则会由副变正,迎头前进一步。 “事情过去了就算,好坏消息我们都少操心,我来呢,是要给你讲一声。” 讲什么呢?讲自己就要陪小弟子上山清修三年,没时间陪秦县长下棋咯。 秦善民心中微动,“学医?你都肯去陪读,肯定是位国手大家吧?” 冯堂的具体情况祁震山也不了解,他认识冯堂时,自己才三十多岁,对方就长眼前这样儿。过了三十年了,几乎没怎么变老,祁震山私下琢磨冯堂至少得有百岁开外,真是的鹤发童颜,搁过去能称一声“老神仙”,可想而知冯堂的医术。 “是很厉害。” 秦善民就很心动了,厚着脸皮道,“老祁啊,不瞒你说,我侄子呢半年前受过一次很重的伤,身体没调养好,我是担心的不得了,一直在寻访名医……” 祁震山敢替冯堂做主吗?他没那面子。 任秦善民口水说干,祁震山也不应声儿。秦善民也恼了,“行行行,老祁你把高人的住处给我,我带云峥自己去求。” 祁震山瞪眼,他倒是不想给,可他和宝镜明天就要搬上山。如此大的动静,能瞒过一县之长吗? 秦善民自己也想叹气,好容易拿到地址,对方答不答应给治疗都是未知数。 他侄子云峥也很难搞,秦善民觉得自己刚在老祁手里走一回合险胜,还有一场硬仗要和侄子打。 秦云峥会答应吗? …… 一大早,趁着日头不大,宝镜就开始搬家了。 外公的中暑好了,也来送行。特意给宝镜带来宣纸两刀,字帖一本,还有俄语字典。 “不要放弃练字。” 字,不仅是一个人的脸面,练字的过程,也是在打熬一个人的脾气。宝镜点点头,她手腕上戴着的沙袋已经换了好几次新布,她现在的字唬唬外行还是行的,这都是半年里汗水的付出。 堂叔一家也来送行了,小堂妹徐宝珍拉着堂姐的袖子,舍不得宝镜离家。 宝镜只得蹲下来安抚她,“我平时还是能回来的,就是次数少点,我回家就找你玩,咱俩拉钩保证。” 接触的人多了,仅仅半年时间,堂婶王月琼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改变。温柔是依旧温柔,举手抬足间的怯弱却消失大半,整个人自信许多……完全消失就不是自信能办到的事,堂婶是气血两虚,半年里也去省城医院看过病,西医并没有好办法,只建议她补充营养。 “月琼婶,等我出师,回来帮你开方看病!” 王月琼点头,目光温柔,似乎很相信宝镜的保证。 李淑琴敲了她脑袋一下,“就知道自吹自擂,走吧走吧,赶紧走,反正家里留不住你。” 不快点出发,一会儿日头毒了,上山可辛苦呢,李淑琴也是心疼女儿。 宝镜了然,她还有话是对张鹏吩咐的,“两个月好好预习初中的课本懂不,不懂得就问我兰兰姐,要是过不了七中的入学考试,我们可当不了同学。” 张鹏拼命点头,脸皱得像苦瓜。 快走了,李立平一家三口终于赶到。 宝镜赶紧上前扶住她大舅,“您怎么不养着,身体还没缓过劲吧?” 李立平哈哈大笑,“男人可不能怕小病小痛,送送我外甥女儿的劲儿,还是有的。” 都要搞成十八里相送大会,祁震山很无奈,就两个小时车程,你们一家子人至于么?好容易宝镜舍得走了,爬上山都时至中午,还是在行李已经预先送上来的情况下。 一周时间,冯堂的石屋已经大变样。 建材还是那个石料,屋子却重新修砌过,起码墙壁不歪歪斜斜了,屋子看上去坚固许多。 石屋对面,还新建了一栋小竹楼,竹子的青翠都没褪,不知发动了多少人力才赶工完成的。一瞧,就是师傅的手笔,宝镜对竹楼爱不释手,心里对祁震山越发感激。 “师傅,我做梦都想住上一栋这样的小竹楼!” 宝镜没说假话,依山傍水建一栋小竹楼,闲时看看书,养养花,那种安宁生活一直是上辈子求而不得的梦想。 祁震山不太自在,“大热天的,和冯堂挤石屋?我可受不了。” 除了当小伙计那几年,祁震山活了一辈子,物质生活都很优渥,他倒不是在骗徒弟。 “我稀罕你和我挤一屋?祁震山,你自作主张让人把屋子都给我推平重建,你知道弄坏了我多少药材吗?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背后说人口舌,祁震山被抓个现行。 两个老人家加起来不知道多少岁,吵得红脖子粗脸的,不要怪宝镜没良心,她估计双方心里都有不满,上去拉架肯定是火上浇油。宝镜借口看房间,先溜上了竹楼。 床铺都铺好了,谁这么贴心呢?宝镜猜是阿华。 阿华开车把师徒送到山脚下就不见了,宝镜正借着地势四处张望,林子里又有了新动静。 “真累啊!” 秦县长一脸汗,双脚都快迈不开步子。 秦云峥一张脸长得比青山更俊,似乎丝毫不受炎热和跋涉困扰。其实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的,爬上山他呼吸也有些微乱,半年前从阎王殿里捡回来一条命,身体底子亏得厉害。 宝镜微惊,怎么哪里都能看见这妖孽?阿弥陀佛,莫非是道祖派他来坏我修行么。 秦县长带着侄子,是来求医的。 他说服老祁说到嘴皮起泡,说服云峥却出乎意料很轻松。秦善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和老祁一块儿还能借几分面子,所以和祁震山的车是前后脚出发。 “呵呵,老祁,这位就是冯神医吧?” 冯堂很轴,别说秦善民没表明身份,就是可强调了自己是县长,冯堂也不一定会拿正眼瞧他。 “祁震山,你又给我惹麻烦。” 冯堂想把祁震山一起赶下山,宝镜三两下下楼,眼巴巴望着自己,冯堂火气消了些。 他一眼就能看出秦云峥身体亏虚,“你求医?说吧,为什么受伤的。” 打架斗狠受的伤,死了也活该。从前他就是没想通,救了祁震山,简直像救了一张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秦云峥不善于向陌生人阐述自己的功绩,秦县长又琢磨不透神医的脾性,一时不敢搭腔。宝镜觉得冯老先生火气又要上来了,赶紧加一句,“这个我知道,他是军人,是出任务受伤的。” 那就算为国受伤,并不是私人械斗。 冯堂勉强答应让秦云峥留下来。 秦县长想说两句好话奉承下,被冯堂毫不留情赶下山。冯堂还对祁震山发火,“都是你给我惹来的麻烦,走吧,替我去采药!” 两个老头儿走了,屋前便剩下宝镜和秦云峥两人。 山林间的清风吹得竹叶扑簌簌作响,头顶的树荫将烈阳遮去一半,青城后山秀丽如画,秦云峥站着,正如秀丽青山画卷中画龙点睛的那一笔神韵。 宝镜莫名的,觉得脸有些热。 秦云峥又找到了和宝镜独处的时间,他忍不住将心中疑惑出口: “徐宝镜,你到底缺什么呢?我想报恩,却不知道自己可以给你什么。” 秦云峥说得一本正经,宝镜以为他在开玩笑。就算是秦县长的侄子,口气也太大了吧?她忍不住嗤笑道:“我什么都不缺,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别搞这套了。救你了,只是顺手,没出多大力,你不要学古人整个点滴之恩涌泉相报的姿态……古人还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呢,都是胡扯!” 宝镜是瞎说,秦云峥却眼神微亮。 不错,他怎么没想到呢?徐宝镜现在还小,再过几年总要长大吧,她什么都不缺,可不还没有丈夫吗。 “如果你想,那我就娶你好了。” 娶谁也是娶,一辈子不结婚他妈眼睛都要哭瞎吧。要是叫他娶许晴,秦云峥情愿娶徐宝镜,过几年小姑娘性格没长歪,他并不反感娶她! 宝镜正喝水呢,惊得嘴里的水全喷出来。 她鼓着眼睛,受到了惊讶,“你说真的?” 秦云峥很郑重点头,“真的。” 宝镜往后退一步,打量着秦云峥,长得多俊的男人啊,怎么脑子不正常,受伤的后遗症还挺严重? “秦云峥……药不要停。” 此句,宝镜说得很语重心长。 ------题外话------ 说几件事儿: 1、每天更新时间暂定于下午6点,6点前大家不用心急刷新了,6点要是没更,那就是有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更新延迟:比如停电、网络故障。 2、大家打赏的鲜花啊钻石之类的,太热情了,我就不像以前那样每章点名感谢,会影响阅读的,会一个月整理一次感谢名单发公告里,谢谢大家支持。 3、推荐个新书:《重生之凤灵女帝》,作者:白井星罗 PS:还在养文的读者大人们,你们快点开宰吧,明明V收藏不少,订阅咋不给力捏,忧桑~ 第七十四章 学医苦乐,京城许家 宝镜本来是抱着纯欣赏的目光在看秦云峥,景美人俊,比后世的数码高清电视还给力。但一发现秦云峥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同,宝镜就有点不自觉躲他。直到接下来的几天,秦云峥再没提过那话题,宝镜才渐渐放下心来。 是开玩笑就好,吓死她了。 秦云峥是开玩笑吗?当然不是。他不提,并不是像宝镜想得那般是一时玩笑,而是性格如此。反正话说出口了,你听不听信不信他不管,只要他自己照做不就成了? 冯堂带着祁震山外出采药,一走就是两天没踪影。 就剩下宝镜两人留守,她不得不负责起两人的一日三餐。夏天的山林中是不缺食材的,竹楼和石屋中都存有米油,宝镜要做的就是把饭煮熟。 冯唐的菜园子里的白菜正水灵鲜嫩,可也不能一天三顿吃白菜吧?单独相处过了,宝镜也留心秦云峥的一举一动,对方有些动作有几分熟悉。 像谁呢?像穆清远。 秦云峥比穆清远有男人味儿的多,可架不住他们的某些神似,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夜咋富的暴发户们再模仿都领会不了精髓。秦云峥吧,就是坐在小破石桌上吃着炒白菜,也给人感觉是在国宴与领导人用餐。他的用餐礼仪无可挑剔,吃饭时一点异响都没有,一些男人吃饭时爱吧唧嘴,可能还剔牙打嗝,这些怪习惯不可能出现在秦云峥身上。 吃饭的气氛好压抑,宝镜想凑趣两句吧,秦少校贯彻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宝镜说得两句秦云峥没响应,忽然后知不觉反应过来,不免就有些表情讪讪。 重回一次了,她是不是装小孩子装久了,连这么浅显的礼节坚持都看不出来?要不是宝镜脸皮够厚,非得羞愧将头埋到桌子下。 “我洗碗。” 搁下筷子,秦云峥终于回复了宝镜一句。 宝镜偷偷松了口气,她可真够给爸妈丢脸的,没办法,她打小生活的环境并不讲究这些,和秦云峥相处,真的很有压力。 秦云峥就没太往心里去。 秦家吃饭的确就是那气氛,除了他妈偶尔会趁着吃饭时唠叨,秦家的男人都习惯了用餐时沉默。 秦云峥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在部队还有许多来自天南地北家庭背景不同的战友们呢,一起吃饭,各自的习惯都不同,秦云峥又不是想当孤家寡人,至于管那么宽么。 他就是看出了宝镜的窘迫,才提出要洗碗。 洗碗他也是会的,部队里吃饭,都是自己的餐盘自己负责洗,别说他只是少校,将军也得起好带头作用。 秦云峥出身应该很好吧?做派和穆请远如出一辙,张卫华透过口风,穆家人官儿做的可不小。 秦县长是堂叔,那秦云峥家里,会不会更不简单?这些念头从宝镜脑子里飞快闪过,她觉得自己也挺现实虚荣的,秦云峥说要报救命之恩,她就真的能改变命运的寄托在别人身上么。不管秦家再厉害,前世今生,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啊。 两天了,清炒小白菜吃到想吐。 宝镜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林子里寻寻蘑菇之类的改善下菜品,可她有的几手厨艺,还是上辈子被迫出摊时学的,辨认野生食材这种技能,就没有点亮啊……蘑菇好吃,她怕不小心自己毒死自己。 只有抱着希望,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秦云峥。 后者点头表示理解,转身钻进了林子里。过了不到一小时,秦云峥回来,没有采到什么蘑菇,反而提着两只收拾干净的野味。 “是野兔子?” 宝镜大喜,没有蘑菇就没有呗,蘑菇再好也是素,野味是荤呢。 宝镜脸上的笑容太灿烂,秦云峥的心情也不由变好了。小丫头不仅心肠软,爽快,还很容易满足。不就是两只野兔子么,以他的身手并不难抓,野外演戏和出任务时,他还放倒过獠牙尖长体重两三百斤的野猪。 “今晚吃红烧兔子!” 宝镜心情愉悦,想先将兔子肉腌上,秦云峥耳垂微动,将视线投向了林子。 两个老头儿背着满满竹篓的药材,祁震山拨开挡在身前的树枝。 “今晚有口福了,吃了两天干粮,老头子都快吐了。” 硬邦邦的馒头哪里好吃了,山里的泉水甘甜,也不能喝水饱吧。祁震山一听说有红烧兔子肉吃,可高兴了。 “师傅,冯前辈,您们回来了。” 宝镜赶紧将兔子肉放下,跑进竹楼倒水。 秦云峥上前两步,接下两个老人身后的竹篓。冯堂可没有半点感激,他是为了谁去采药的,就是为了秦云峥和祁震山,祁震山吃点苦是活该,秦云峥的举动则是必须的。 “您们两位辛苦了,先喝点水吧。” 宝镜很狗腿,祁震山享受着徒弟的孝顺,心满意足道,“晚上的兔子肉多放点辣椒,这两天嘴里淡的怪没味儿。” 冯堂冷哼,“兔肉生燥,和你们二位的汤药药性相冲突,特别是你祁震山,要忌辛辣。” 他说的两位,当然是祁震山和秦云峥。 秦云峥无所谓,祁震山就有意见了,“老冯,先给小秦治,人家要赶着回部队报到,我不急,反正要陪徒弟在山上呆三年。” 不管怎么说,先得把徒弟孝顺的红烧兔子肉吃到嘴再说嘛。 冯堂不和他争辩,丢下一句“不治就滚蛋”,跑去侍弄药材。 宝镜发现她师傅一和冯堂呆一块儿,什么睿智啊,上位者的霸气啊就会通通消失,精神状态就像回到了年轻时。老还小,老还小,她能咋办,还得哄着。 最终,当晚也只有宝镜和冯堂吃到了红烧兔子肉。 同一桌吃饭,秦云峥就能做到不瞄冒着香气的兔肉一眼,祁震山也只是习惯性要和冯堂抬杠,哪里就真的不能忍了? 第二日清晨,霞光刚刚透出云层,宝镜发现竹楼外就有了动静。 空地处已经架起了柴火,两个大木桶里装满了褐色的液体。冯堂表情严肃,不时将簸箕里不同的药材加到桶里。见宝镜出现,他招手。 “小镜,你来。” 能做什么,自然是帮冯堂放药材。 宝镜有点紧张,这是要小考她一把了? “鲜牛藤四钱五,放左边的桶里。” 牛藤,又名七叶莲。生长在山谷或者阴湿的疏林中,煎汤内服需要晒干后的成品,能祛风除湿,活血止痛,治疗风湿痹痛,跌打骨折。捣烂了敷在患处,还能止外伤出血。 半年来风雨不缀的坚持立刻有了效果,宝镜不仅能认出牛藤,脑子里一下还浮现出它的效用。 可,“四钱五”是个什么鬼?宝镜习惯性想换算成自己熟悉的计量单位,发现换算了也白搭,这里没有秤盘。冯堂脾气不太好,大清早的宝镜不敢触霉头,试探着在簸箕里抓了一小把牛藤。 冯堂眉头一皱,“多了,你想毒死祁震山,就放下去。” 宝镜赶紧放下些,这次又少了。冯堂此时哪有替她带野桃子回来的和蔼,简直是化身暴龙,将宝镜骂得狗血淋头。 一早上,宝镜没折磨得够呛。好不容易把药材放完了,她都快虚脱倒地,可比爬山累多了。 这是她三年学医过程中,冯堂给她上得第一堂课。 “医者,一双手就是最准确的秤盘,掌握不好药材的剂量,关键时刻就会害死病人。” 冯堂丢给她一柄小药秤,示意宝镜今天的学习任务,就是熟悉药材的剂量。 两木桶的药汤自然不是拿来喝的,在火候把握上,连宝镜都帮不上忙,更别说秦云峥和祁震山二人。冯堂坚持了一整天,有内家功夫支撑着,疲倦不见得,就是耐心差点。 冯堂有一点好,只要他接手治疗了,不管之前是什么态度,他从不会将情绪发泄到病人身上。 所以祁、秦二人逃过一劫,承受冯堂情绪波动的,只有宝镜这个可怜虫。 宝镜今天没有功夫做饭,今天做饭的是秦云峥。 大概水掺少了,米饭是夹生的,宝镜吃着可难受了。冯堂给了她一叠比词典还厚的方子,让她按照方子把所有药材分出来包好,宝镜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冯堂三间石屋,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还有一间,全部堆放的是药材。方子上的有些药材宝镜压根儿不认识,捡药时还得顶着冯堂的脾气频频询问。 到了补充体力的时候,吃个饭吧是夹生的,你说一天下来,人的状态能好么? 秦云峥抿着唇,将夹生的米饭一扫而光。 再难的格斗技巧他都能学会,难度系数再大的任务他都不怕。秦云峥不信,他没能在敌人的子弹下倒下,还能在灶台上栽个大跟头? 万事想做到尽善尽美的秦少校,下定决心,要和煮饭技能耗上了。 “药汤煮的差不多了,你们脱了衣服下去泡着。” 宝镜碗一丢,唰一下站起来。 “我去洗碗。” 祁震山也觉得,冯堂你个老不休,小徒弟还在呢,不会等会儿说啊。 冯堂眼皮一撩,“洗什么碗,医者眼里,没有男女,不分美丑。你长在红旗下的小姑娘,比我这个深山隐居的人还老土?现在西医里,不是有很多男医生干妇产科,那他们不得去死一死。你留下来看着,记录下他们泡药汤的反应。” 冯堂累了一天,说不管还真撂手。 宝镜傻眼了。 师傅就算了,卧槽她得观察秦云峥一个年轻男人洗澡算怎么回事?不要以为她只有12岁就啥也不懂好吗,她上辈子活了四十呢……虽然没啥实战经验,好歹接受过后世开放的两性信息洗礼啊。 宝镜目光留恋在簸箕里,自己是准备点牛藤好呢,还是田七粉好,不知道那一种药材对止鼻血更有疗效? 她眼神转过身,祁震山赶紧趁机脱光了衣服剩个大裤衩跳入木桶中。 褐色汤药淹没了身体,天色也发暗,胸膛以下啥都看不见,祁震山总算安心点。 “小秦啊,快脱衣服。” 他冲着秦云峥招手。 秦云峥其实比宝镜还窘迫,自从五岁后,他妈都没给他再洗过澡。 在一个异性面前这样脱光光,真的大丈夫?这个异性虽然才是个小姑娘,秦云峥想对方早晚是要做自己老婆的,心里就挺怪异。 听到祁教授催促,秦云峥转念一想:对啊,反正他将来是要娶徐宝镜的,看就看了,也不是外人。 他忽然想起来,半年前徐宝镜救他时,他可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那些伤口是怎么消毒止血的,徐宝镜早就把他看光了! 秦云峥想通了,慢慢将衣服脱了。 整个人浸泡到汤药里时,因为身形健硕,桶里的汤药都溢出来了一些。 “你们泡好了没?” 冯堂留下吩咐,宝镜还得观察两人泡药汤的情况。冯老先生说得很对,她既然选择了学医,就得淡然看待患者性别,她以后总不能只给女人看病吧。 听说能转头了,宝镜才搬个凳子捧着本子面朝两个大桶坐着。 匆匆一扫,师傅的衣服就乱扔在草地上,宝镜帮她师傅把衣物折叠好,这种琐事就得徒弟干,不然收弟子干嘛? 秦云峥眼神微闪,隐约后悔自己生活习惯太好。 宝镜一瞧,人家秦云峥不愧是军人出身,瞧那衣服,叠得像小豆腐样方正整齐。 “有什么感觉吗?” 先问她师傅,祁震山摇头。都泡了十几分钟了,什么感觉都没有,冯堂是不是瞎糊弄他? 宝镜只得扭头询问秦云峥。 “有感觉吗?” 微光中,宝镜白皙的脸颊有些粉红,她眼睛亮晶晶的,秦云峥不好意思叫苦,只丢出一个字:“有。” 他这边桶里和祁教授那边完全不同,刚泡进来两分钟,药性顺着毛孔钻入早已落疤的伤口。是什么感觉呢,先是伤口发热,发辣,然后就像钻了成千上万只小蚂蚁进去,这些蚂蚁们在他伤口里啃噬吞咽,那种痛苦言语难诉,还不如敌人痛快给他一枪。 宝镜急了,她是要搞记录的,本子上只写一个“有”字,她都能想到冯老先生估计会叫她把写了一个字的纸吃下肚去。 “哎,你说清楚点,到底是什么感觉?” 秦云峥盯她,脱光了泡澡的少校大人凝聚不起“冰异能”攻击,宝镜和他大眼瞪小眼,一点也不肯退缩。 笑话,秦云峥再冷漠,根本干涉不到宝镜的生活,她为何要退缩?此一退,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出于狂化状态的冯老先生比秦云峥更可怕。 木桶下包裹着铁皮,桶下的余火还没熄灭,被宝镜盯着,秦云峥觉得水温似乎过高了? 秦少校浑身不自在,徐宝镜居然不怕他,平常他冷着脸,那些讨人厌的女苍蝇们都不敢扑上来了。 “先是痒,然后痛。” 痒入骨髓,痛彻心扉。 宝镜手下的笔一顿,她想起来半年前秦云峥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 对待病人,应该更有耐心才对吧。宝镜放缓了语气,又问得更详细一些。 秦云峥话虽然依旧少得可怜,总算还能配合。 泡着滚烫的药浴,他额头已有了细密的汗珠,可见忍耐得多辛苦。 那边,祁震山就要直接多了。 “冯堂,你是故意的吧,痛死老子了!” 祁震山大叫起来,差点忍不住从木桶里站起来。他小弟子就在旁边看着呢,穿着大裤衩实在不雅,祁震山只能忍。忍啊,忍啊,忍到忍不住痛呼。 真的是太TM痛了,还来得如此突然! 宝镜顾不上秦云峥了,感觉拿着本子跑过去。 “师傅,您怎么了?” 能坚持住吗,师傅又不是秦云峥那样的年轻人,体质就无法比。 泡在滚烫的药汤里,祁震山痛得一脑门儿冷汗。一开始根本没感觉,除了水温过高,可等他泡的昏昏欲睡,小刀子割肉一样的疼痛袭来。 一刀又一刀,就挨着他的骨头割肉,能不痛? 宝镜急得团团转,奈何石屋里冯堂不为所动,祁震山就只能继续泡着。 说来也怪,等祁震山这边痛起来,秦云峥反而开始慢慢不折腾了。痒痛渐渐没有,一种清凉的感觉滋润着身上的大小旧伤,秦少校忍不住叫宝镜:“徐宝镜,你过来。” 宝镜望了望师傅,还是任命开始记录秦云峥的情况。 先是痒痛难忍,随后却在滚烫的药汤中感受到凉爽?截然不同的药理反应,宝镜不敢忽略。她也理清了,师傅和秦云峥泡得汤药别看是同时熬煮,药材也大同小异,但微妙的差异造成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祁震山那边是先松弛,陡然药效收紧,在到达体内后才大刀阔斧发挥作用。 秦云峥则是先吃尽苦头,药性将他的新旧伤口收拾服帖了,再给他一个甜枣。 宝镜将两种反应变化记录下来。 “可以起来了。” 冯堂的声音忽然从石屋中传出来。 祁震山还没缓过劲来,秦云峥却习惯了雷厉风行执行命令。部队里有没有女的,他想也没想“唰”一下从木桶里站起来。 有力的臂膀,发达的胸肌,纵横交错的疤痕是英雄的勋章,让男性魅力倍增。小腹上隐隐若现的八块腹肌,漂亮的人鱼线,往下是……宝镜打了个抖,她该庆幸,对方穿了内裤,夜色下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么? 秦云峥的忽然起身让宝镜措手不及,等回过神来,只能手忙脚乱丢了记录本,爆红着脸往竹楼上跑。 祁震山黑着脸,姓秦的小子也不讲究了吧? 第二天,宝镜视线一直不敢和秦云峥对上,反观后者,就是能淡定自若。 药汤是只泡一天的,宝镜很庆幸。 冯堂一边煎药,一边检查着宝镜的记录笔记。看完了,他就给宝镜解释两种汤药的详情。药方是如何的,药性又是怎么搭配平衡的,两桶药汤里的药材不少都有毒性,如何利用药材自身所蕴含的毒性化弊为利,充当攻伐病灶的武器,冯堂讲得最细致。 《神农本草经》里说,“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主治病;用药须合君臣佐使。” 冯堂给宝镜讲得,其实就是方剂里“君臣佐使”的关系。不过他要教给宝镜的,并不只有神农本草经里说得那些种药材。时代在进步,冯堂很鄙夷中医没落的说法,历经前人积累,中医应该是进步才对!几千年前的医还没和巫分家,他们治病就那么几种药材能用,能比得上无数人所总结的经方么? 中医没落那是瞎扯淡,有灵性的医者,能随手变化经方,将诸多草药调教服帖,让它们乖乖听话: “天下万物都有其特性,蝎子蜈蚣等毒物也能入药,有时还有大用。” 宝镜不断点头,冯堂又给她讲为何秦、祁二人会有前后不一的反应。 “你师傅的病灶是陈旧的暗伤,外表看去他整个人是无碍的,可若是不理会这些旧伤,一旦发作时,就是神仙来了也难以救回他的命。他的伤埋藏的深,药力就得鞭策入骨,等他全身毛孔都泡开了,药力才能达到深处。” “秦小子的伤呢,就在表体,再早也是几年前的,算是新伤。西医处理伤口的手法老头子就瞧不上眼,你看歪歪斜斜的伤疤,看着都眼睛疼,我先帮他把伤疤处理下,再给他调理亏空,年轻人嘛,底子好,流点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很快就能补回来。” 冯堂授课时也不隐蔽,秦云峥和祁震山就算能偷听几句能起什么作用呢,他细细致致教导宝镜三年,后者还不一定能学成呢,旁人听去一些,根本无法窥得他一身本领的万分之一。 冯堂说秦云峥身上的刀疤丑,宝镜怪不好意思的,又想起了把人家几乎看光的事情了呗。 好吧,半年前救治秦云峥时也看过,那能一样吗?那时秦云峥正生死关头,又是个血肉模糊的血人,宝镜再有旁得想法才是禽兽不如,昨晚秦云峥身上的伤口早好了,又是个大活人……咳咳,打住,打住,阿弥陀佛。 秦云峥也在想,怪不得晚上睡觉时,总觉得身上突起的疤痕淡了些。 冯堂还道,“秦小子,你要是不怕麻烦呢,我把你身上的旧伤口再切开缝合,保证愈合后只有一条淡淡的白线,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宝镜忍不住肩膀抖了抖,冯前辈的治疗方法真是变态啊。 幸好,秦云峥虽然思维迥异常人,对美的追求还没有到变态的地步。他本想立刻摇头,忽然转念一想,“徐宝镜,你会介意吗?” 宝镜正想着切开旧伤口又缝合的恐怖画面,闻言颤抖的更厉害了。 “男人的伤是英雄勋章啊,还是不要了。” “恩,那就不用了。” 未来老婆都发话了不介意他身体上的疤痕,秦云峥也懒得花时间去处理,他不怕痛,就是觉得麻烦。 咦,明明是正常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宝镜甩开诧异,又开始听课。 冯堂看着秦云峥的眼神很惋惜失落,如果对方答应了,他又可以马上给小徐上一堂实践课,这种机会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 宝镜还不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傻乎乎记着笔记呢。 冯堂实在没什么带弟子的经验,讲课不像她师傅,前因后史娓娓道来让人既听了故事,又学到了知识。冯堂的手段很粗暴,更直接。 他让宝镜把昨天称量包好的药材全部拆开,倒在大簸箕中,装了满满几大簸箕,足见宝镜昨天的工作量。 然后冯堂他大手一搅,把所有的药材都混到了一起。 “好了,你再把它们分拣出来,依旧包好。” 此时的宝镜哪里还有重生人生的意气风发,她呆呆道,“前辈,药方呢?” 冯堂不喜,“药方你昨天都看过了,应该背下来了吧?你现在的手感还不行,今天再让你使用药秤,明天就直接上手分,你自己用心点,这些药方都是我替附近山脚下的村民看病累积的,有很多人还要照方吃药,你要是记错了药材或者是弄错剂量,吃死人我不会负责的。” 什么?! 宝镜快急昏过去。 祁震山此时也后悔,他干嘛要介绍徒弟认识冯堂呢,真要学武,堂口里不会内门功夫,教她点外门功夫也行啊,贺小刀那一手就不错,就是练得时候苦了点……可没有冯堂这么变态啊! 冯堂一瞪眼,“祁震山你有意见?你要是想帮忙,就带走你徒弟一块儿下山去。” 说着,还小声嘀咕,“当初整天上山来烦人,嘴里说的话不是什么苦都能吃,分个药而已,就算吃苦了?” 祁震山多好的涵养,仍然被冯堂气得青筋崩起,太阳穴突突颤动。 宝镜的心性更比不上师傅,不然她外公怎么会说她性子燥,要练书法来修身养性呢。宝镜以为自己忍不下来,可是几个长缓的呼吸后,她偏偏忍下来了。 她正是因为曾经失去太多,才格外敏感,能察觉到别人对她的好。 冯堂的严厉,正是他表达善意和期望的方式。 你看那些年轻人考个医科大学,至少是五年制吧,就这样都学得不清不楚。而冯老先生只教导自己三年,她的时间更短,的确需要高压方式。 “前辈,我分。您放心,我不会弄错药方的。” 她现在正处在少年期,正是记忆力最好,脑力活跃的时刻,那些惊世的天才都是在差不多的年纪向世界展现了他们的异常,宝镜此时拥有成年人的意志,少年人的记忆力,药方昨天才看过,她称药时又格外用心,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真正困难的,不是从一堆混乱中分离药材。 而是明天不再有秤盘,叫她靠手感给草药称量。 除了重复无止境的练习,宝镜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掌握此技术。留给她的时间又不多,宝镜赶紧开始工作。 祁震山叹息,“真是倔强的丫头。” 不,倔强有时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形容词。秦云峥欣赏宝镜此时的倔强,他发现自己和徐宝镜相处的越久,越能发现她身上的优点。 石屋前,有药香飘散。 今天两人都没有泡药浴的待遇,等待他们的是冯堂亲自煎服的药剂。 祁震山端着药碗咕噜噜就把整碗药倒入肚子,真是一滴都没浪费。讨厌冯堂归讨厌,祁震山无疑是最了解信任冯堂医术的人。 秦云峥也喝药,他那碗药苦的没法下嘴,喝完了整个嘴巴里一整天都没味道——结果煮饭时,菜自然又炒咸了,宝镜一边恨恨扒着饭冲淡嘴里的咸味儿,觉得秦云峥真是有意折腾她。 煮个饭而已,有那么难么?米饭不夹生了,菜能咸死人。 其实别看冯堂对宝镜严厉,在场三个外人里,他最喜欢的肯定是宝镜。别的不说,当初宝镜第一次上山时喝得那碗内有乾坤的萝卜汤,里面的药材少吗?可冯堂就是把它做得很美味,病也治了。 他给秦云峥煎的药呢,那是完全不管不顾的,能喝就喝,不能喝酒滚蛋,根本比不上当初宝镜的待遇。 当天夜里,宝镜没顾得上睡觉。 她用秤称好了许多不同的剂量,一钱有多重,三钱二惦在手里又是什么感觉,她通通分好了,再用手用心去感觉里面的差异。 一钱,是十分之一两,换成常用的计量单位,就是5g,5g有多轻多微不足道呢,就是值钱的黄金,那也顶多打一副耳钉嘛,耳环是别想。当然,换成5g钻石就很有存在感了,但变成药材,炮制好的药材可能一段上还要掰下来一节儿。 一副药方里,少至几种药材,多至数十种,宝镜也没有信心自己明天能不能接受通过考验,做到完全正确。 一边分药,一边将太阴镜唤了出来吸收月光。 秦云峥从房间里出来,静静做到她身边,没有打搅宝镜。 就是这种感觉,宁静和淡然,属于徐宝镜特有的气息,总想叫人忍不住去靠近。他有时总能梦到那些见过的场面,梦里有血有惨叫,秦云峥的睡眠一直不太好。可是在山上这几晚,或许因为徐宝镜就在他隔壁,他也说不上什么愿意,睡得特别踏实。 尸山血海的噩梦没出现,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是岁月静好。 现在就挺岁月静好的。 “徐宝镜,你这么努力干什么?” 小姑娘,坐在教室里学学课本上的东西,培养点文艺爱好不是挺好的吗。露水打湿了宝镜额前的头发,她低着头不断用手掂重,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看上去很叫人怜惜。 她是用大小不一的小石子替代真实药材的,许多药材是不能受潮的,否则药效会失去大半,连冯堂存放药材的石屋里都做了防潮手段,地上撒着厚厚一层石灰。 知道别人看不见太阴镜,宝镜不在意秦云峥坐到她身旁。 可你不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么,干嘛要出声儿呢。 宝镜头都没抬,“努力不好吗,努力才能生活的更好。” 秦云峥沉默。 两人不一样的出身,他几乎是生来就注定了有和常人不同的生活,就算不努力,也能比普通人活得更舒适。可那些荣耀和待遇是长辈们用血换来的,并不是属于他秦云峥。 他想对得起“秦”这个姓氏,又不希望别人永远只用“秦家子孙”这个标签来看待自己。所以在部队,别人不敢去的任务,他敢去,别人害怕的危险,他敢挑战。 徐宝镜的努力,只为了让她过得更好。 那自己的努力呢,似乎只是在折腾自己,并且让父母担忧?秦云峥忽然想笑,从前他似乎走了不少弯路。 秦云峥陪宝镜坐了一夜,第二天宝镜熬得双眼通红,反观秦少校,似乎神清气爽。 除了命悬一线时刻,这人就没有丝毫狼狈,永远都人模狗样的,人和人之间,真是生下来就存在着不公平,宝镜都快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你准备好了?” 宝镜点点头。 冯堂不置可否,他先将宝镜昨天按记忆包得药包一一拆开,只要放在鼻子下问一问他就能知道里面的药材有没有错,剂量够不够。 检验了一番,冯堂也微微吃惊。 他看中的是徐宝镜的品行,他没想到宝镜的记忆力也如此惊人。 品性合格,记忆力出众,若是早得几十年遇上宝镜,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同意宝镜拜师。可惜可惜,世道弄人,他早就发过毒誓,再也不会收弟子。 “你用秤称量的,没有错。” 冯堂又将药材混到了一起,“现在是最难的,你要靠手分拣。谨慎细致不可缺少,有时也要大胆相信自己的手感。” 宝镜郑重点头,她也想知道,短短一天一夜,是否真的能掌握以手称量的技术。 …… 山上的岁月的流转很慢,山下的时间却过得很快。 一眨眼,韩文涛和王金顺都被丢到监狱里服刑了,李立平身体缓过劲来,也重新回到了肉联厂上班。闹得沸沸扬扬的南县自来水厂工人事件,看上去随着韩文涛二人受到惩罚落下帷幕,可事情真的有如此简单吗? 武装部长周斌带着民兵去淮水街的房子里闹过后,隔天,包知崇就将韩文敏转移到了省城。 省城的房子比起淮水街的楼房更富丽堂皇,这本是包知崇为自己退休后准备的住所,现在却让韩文敏提前住了进来。他这是安抚小情人,也是安抚在监狱中便宜小舅子韩文涛。 县委书记是有配车的,但包知崇觉得自己最近有些走霉运,就不肯在动用公车去会小情人。 包书记有私车,是一辆76年版的进口皇冠。现在国内能买到进口车的人少之又少,但要是手上有外汇卷,那就不成问题。 外汇卷,统称为“外汇兑换券”,是今年国家银行刚发现的一种外币兑换的特殊人民币凭证。 它可以买到国人们无法买到享受到的特殊商品,进口汽车肯定也在其内。南县财政也兑换了一笔外汇卷,这些钱没有入账,包知崇用它订购了一辆皇冠汽车,前几天刚刚到手。为了哄哄小情人,这辆车落在了韩文敏名下。 韩文敏现在正学车呢,教练那是一对一的单独教导,在80年想学习驾驶技术,没点门路你还真办不到。 包书记不缺门路,包知崇安抚好了内宅,还得向市里领导解释自己。 那两个市纪委的调查员注定仕途暗淡,回了市纪委他们就被打入冷宫,一辈子要是没有特殊机遇,估计是翻身无望。包书记可不想步两个调查员的后尘,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向领导表明下心迹的。 那位领导听了包知崇的解释,十分善解人意没有怪罪,还反过来安慰提醒他: “秦善民这个人很有背景,老包啊,你可不要阴沟里翻船。” 包知崇挂了电话,脸色阴沉沉的。 韩文敏用手指转动着车钥匙走进了,亲了亲包书记的脖子,“亲爱的,别发愁了,我去看过二哥。他也是想通了,相信过几年你就能把他捞出来,他现在不急。” 不当销售科长,就赚不到钱了?韩文敏刚收到一辆进口皇冠做礼物,对包知崇的实力又信任起来。起码,老包不缺钱,只要手里有钱,二哥韩文涛出狱了,也能利用钱去生钱,不一定就会落魄,说不定比李立平过得更好。 “文敏啊,我小看了秦善民啊。” 包知崇的确后悔,秦善民的保护色让自己失去了警惕之心。 怪不得武装部长周斌忽然就站到了秦善民那边,原来秦县长来历不凡。一定是秦善民对周斌许诺了什么,周斌才忽然表明了立场。 包知崇现在看谁都像是背叛者。 连林大勇他都很怀疑,当日怎么就是周斌先找到韩文涛?林大勇背地里是不是也被秦善民拉拢了,想要借着更高的山头爬上去。 感谢包知崇的风声鹤唳,让他将李徐两家抛之脑后。 也不知道李徐两家是怎么得罪了市里领导,包知崇顾不上再找他们麻烦,他现在连自己的大本营都要失守了,哪里有心情去拍马屁! 那一边,市领导在挂了包知崇电话后,又打了另一个电话。 “李家人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和秦善民搭上线了,秦善民一日在南县,我就一日不能动他们。” 不顾那边的反应,他很快挂了电话。 就像包知崇想抱着自己的腿往上爬,市领导也想抱上更粗的大腿。收拾两个普通人家不太费力,他随便一两句暗示,都能将他们打落尘埃难以翻身,可代价是招惹上秦家就很不划算了。 他想抱上的大腿,虽荣光犹在,却难有嫡系为继。一旦派系那座大山倒下,麾下的大将们只怕会各自为政,都恨不得把派系的力量掌控完全,谁还会理会“大山”的遗孀呢。 秦家却不同,秦家子孙繁茂,个个争气,秦善民今日只是个县长。可只要他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再过几年一个县委书记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熬过最初时期没被挤走,他早晚会将包知崇踩在脚下。 想收拾人的那家,已经山河日下,正如此时的县委书记包知崇。秦家,却在稳健中冉冉升起,前途无限,好比此时的县长秦善民。 市领导很能分轻重,见风使舵的本领远在南县的程永鸿副县长之上。 电话那一端,接电话的人也恨得摔了听筒。 姣好的面容有几分扭曲,秦善民怎么恰巧会下放到南县? 不行,她得搞清楚这件事。 京城,秦家。 秦家今天的晚上很热闹,因为多了一朵妙语连珠的解语花。 秦夫人姓谢,名子君。她不仅夫家显贵,娘家谢家早前也很有势力,是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当然,谢子君年轻时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否则也生不出秦云峥如此妖孽长相的儿子。 谢子君高兴,当然不是因为寡言少语的丈夫,而是因为今晚许晴来家里做客了。 她真的很喜欢许晴,虽然按照老一辈的交情,许晴这姑娘应该和自己同一辈。可许晴是老来女,年龄比儿子秦云峥还小两岁,谢子君一直将她当晚辈来疼爱的。 “谢阿姨,我们周末去看电影好不好?” 许晴挽着她的胳膊撒娇,一直想要给女儿的谢子君心都快叫她融化了。 许晴不仅长得好看,家世也和秦家匹配,对她又是这么孝顺,要说一堆追着儿子跑的姑娘里,谢子君最满意的媳妇人选肯定是许晴。只除了一点,就是秦云峥说辈分不搭。 “我生个儿子,还不如小晴孝顺,老秦啊,你说这样的姑娘哪里去找。” 谢子君对着正在看报纸的秦部长感叹,秦部长压根儿没抬头。要他说呢,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特别是自家夫人,被人哄得两句就啥也忘了。 夫人也不想想,按照两家的约定,要是许晴早出生二十年,要嫁给秦部长的人还轮得到谢子君吗?反正叫许晴给秦家当儿媳妇,秦夫人很赞成,秦部长却有些膈应。 儿子说得好,差着辈分呢。 许晴能哄得秦夫人将她当女儿疼,岂能看不出秦部长的沉默代表什么意思。 以她的脾气,是忍不了这些委屈的。 可谁叫自己喜欢秦云峥呢?反正这辈子,除了秦云峥,她谁也不会嫁,放眼京城,能配得上自己的子弟,也只有秦云峥! 许晴脸上的笑容更胜几分,“谢阿姨,怎么最近都没见云峥哥了?他回部队了么,真的是,都不告诉我一声。” 许晴就是心理莫名其妙有些紧张感,才提着礼物跑来秦家打听消息,也想借此看看在家休养的秦云峥。 谢子君本来张口就想说云峥去南县了,可堂弟秦善民在电话里说了,给云峥找的那个医生是个避世隐居的高人最讨厌有人打搅。要是告诉许晴云峥的下落,这丫头大大咧咧跑过去,惹得高人生气了可怎么好? 谢子君就含糊应了一声,到底没说。 可见她虽把许晴当女儿疼,却抵不过秦云峥是亲儿子。 许晴看出谢子君的欲言又止,脸上虽仍在笑,心里却很不高兴。在秦家扑了个空,许晴回家就发脾气。 刚好她舅舅送得一套骨瓷摆在桌上,许晴抬手就摔得粉碎。 听到动静,一个年约四十的貌美夫人从楼上走下来,摇头道,“小晴,几千块一套的骨瓷,你说摔就摔,你爸要是看了可得说你,你也浪费了你舅舅疼你的心意。” 许夫人今年可不止四十,可她嫁的丈夫位高权重,又有一个在港城做生意的弟弟,在保养上很是花了巨资。 许晴眼眶微红,扑在母亲怀里有些委屈。 “妈,不管我怎么努力,云峥哥就是不喜欢我。” 许夫人将女儿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如水:“傻孩子,这世上的男人,谁能扛得住女人数年如一日的坚持付出?秦云峥早晚会对你动心的,他此时对你的冷漠,便是今后你在婚姻生活中占上风的资本。” 男人嘛,也就那样。说着不喜欢,说着情深意重,早晚还是会被陪在身边的人软化。许夫人很有心得,因为她就是这样上位的。生下许晴前,她只是许老身边的医护人员。 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的威严,喜欢他的权势,也喜欢他对前妻的深情。所以花了十年时间,将自己的称呼变成了“许夫人”。 现在,走出去,谁还能记起从前陪在许老身边的是另外的女人。她才是独一无二的许夫人,女儿也是许家唯一的继承人。 “小晴,你放心,秦云峥一定会是你的。” 许夫人笑得很温柔,也很自信。不仅是许晴本人在努力,母女二人手中还有着那面古铜镜——许夫人真想看看,当她把镜子放到秦家人面前,他们还有什么推辞的借口。 只是,姓徐的一家人,却需要处理下。 女儿的手段,还是太稚嫩了。许夫人抬手替徐许晴整理了鬓边的乱发,眼神都是宠溺。 ------题外话------ 发现自己上了更新榜了……时速一千五的渣渣居然也能凭字数脱颖而出,都是血泪堆积呀,233333 第七十五章 同期生产,阴谋换子? 宝镜最终险险过关。 并不是说她天赋强悍到只要一天一夜的突击,就能掌握手指一抓一放间药材的准确剂量。 用冯堂的话来说,这些药方太普通了,没有剧毒之物,宝镜抓药时的些许误差还弄不死人。话说的,宝镜很是汗颜。 7月18号,阿华上山来送信,李淑琴人已经被送到了医院,估计是要生了。 宝镜也来不及收拾东西了,就要下山。 “秦小子,你陪小徐一块儿下山。” 冯堂递给秦云峥一张方子,“你的内里亏空,都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得靠食补慢慢调养。我可没有心思伺候你吃药膳,你下山吧,按照方子自己弄。” 秦云峥点头接过方子。 “谢谢冯老先生近日来的照顾,我会让人送上诊金。” 秦少校有些不舍,他总算能把饭煮熟了。山上的生活挺好的,没有人来打搅,日子过得清净,徐宝镜那丫头整天乐呵呵的,祁教授聊天也言之有物,叫人听着不乏味,秦云峥自觉日子过得挺充实。 诊金自然是要收的,冯堂自己并不花钱,可有些药材根本不生长的蜀省境内,他就是想采也采不到,这时候钱就变得重要起来。 “走吧,回去后嘴巴紧点,别给我招惹一堆人来。” 一入世,人就有了羁绊。冯堂从前可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因为他孑然一身没有弱点把柄,现在答应了要教导宝镜三年,他怕秦云峥回去后一些有来头的病患蜂拥而至,叫他进退两难! 秦云峥只有简单的两件换洗衣物。 宝镜背上书包就走了,虽然知道她爸妈不会忘记带钱,为防万一,她还是揣了钱。 “师傅,冯前辈,我先下山了。” 李淑琴已经送到了医院,阿华接到消息,来的路上就花费了两小时,等她赶回去时,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宝镜哪里肯耽搁。 不过预产期明明还有半个月多,不知为何却提前送到医院? 宝镜不知道情况,现在分外怀念后世的手机,80年通讯真是太不方便! “你别太担心。” 秦云峥不太会安慰人,但他身上的镇定自若很能感染人。宝镜受他影响,也慢慢冷静下来。心里急还真没用,她也不能插翅飞回南县。 阿华已经尽可能开快车,车子停在南县人民医院门口时仍然用去了一个半小时。 宝镜顾不得同车的秦云峥,打开车门就往下跑。 一跑吧,在收费处就和一人撞了下。 定眼一看,居然是徐老太。 “奶奶您怎么也在医院?”徐奶奶有这么好,来医院伺候养子媳妇生孩子么。宝镜再一抬眼,呵呵,小婶郑润芬用手撑着腰在后面等着,原来是陪小儿媳来医院检查的。 “你跑医院来干啥?” 徐老太一双眼睛很是精明,拦住宝镜上下打量。 宝镜哪有心情向她奶奶详细解释,她也根本不想解释,徐奶奶明显是不知道大儿媳妇已经住院,宝镜才不会多嘴。 轻轻推开徐老太,“奶奶我真有急事,回头再说。” 她已经抬头看见了,大舅妈站在楼梯拐角处招手呢,估计是掐着时间点出来等她的。 宝镜三两下上了楼,像一阵风般掠过徐老太跟前。徐老太脸色难看,认为臭丫头不给她面子,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老大一家三口都变得特别不听话。 是从说破老大身世的时候?不,是从叫老大掏钱给海南建房子开始。 徐老太撇撇嘴,老伴儿总叫她对老大好点,她还不够好?老大呢,小钱花的爽快,一到关键时刻就六亲不认,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郑润芬挺着肚子艰难挪动,眼神有几分闪烁,“妈,你说大嫂该不会是在医院生孩子吧,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徐老太板着指头算了算,还真是。 一想明白了,老太太更生气。宝镜那臭丫头死活不说,难道她还能把李淑琴从床上抓起来打一顿? “走,我们上楼看看去。” 郑润芬不太愿意,“还是不去了,妈,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徐老太盯着小儿媳妇的肚子,心里也很诧异,无他,郑润芬的肚子实在太大,按说还有两个多月才足月,搞得像现在就要生一般。 “润芬啊,这鸡以后你还是少吃两只吧,妈是过来人不会骗你,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可遭罪着。” 郑润芬一噎,她就是嘴馋懒惰,平时也没少告诫自己要少吃些,不然生产的时候孩子太大月份对不上。可她就是忍不住,不仗着怀孕作天作地,把徐家拿捏住,孩子生了后可怎么办?郑润芬嫁进徐家之前就看明白,徐海南就是个十足的蠢货,很好糊弄。 公公徐老根也不多言不语,不会东想西想。唯有婆婆和小姑子最难搞,幸而徐海霞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在她和徐海南结婚前就倒了霉,只剩下个婆婆需要对付。 死老太婆除了在对待大伯一家的态度上像被猪油蒙了心,其他时候还挺精明,郑润芬告诫自己得多用点心。 正想劝婆婆离开医院,一抬脚,肚子却真的隐隐作痛起来。 阵痛袭来,郑润芬迈不开脚。 有股液体用身体里涌出来,顺着大腿往下流。夏天穿的薄,郑润芬脚下很快积起一滩水。 徐老太大惊,“润芬,你这是失禁了?” 怀孕到后期肚子内胎儿太大压迫到膀胱,孕妇上厕所的次数会变多,徐老太不懂什么压迫膀胱,但尿频她是有经验的。可小儿媳妇这个也太夸张了吧,在医院大厅就尿失禁,真的兜不住? 一个医生恰好经过,见两人没有动静,忍不住皱眉: “这是羊水破了,你赶紧缴费,让她住院!” 羊水破了?就算来第一次来徐家时就怀上了,时间也不到七个月啊,羊水好好地,怎么就破了? 徐老太心中狐疑,郑润芬紧紧抓住婆婆的手,“妈,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小儿媳妇肚子里的,可是海南的骨肉,是徐家的亲生骨肉,徐老太顾不上瞎想,大呼小叫赶紧让医院安排床位。 “我儿媳妇要生了,麻烦你们让让。” 宝镜一路上楼,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大厅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以为情况估计很紧迫,哪知跟着大舅妈到了楼上,她妈李淑正半靠在床上,端着碗荷包蛋在吃。 “妈妈,你怎么样了?” 李淑琴把碗放下,“这不吃荷包蛋呢,你别担心。乖啊,一会儿走远点玩,等你弟弟生下来,一定第一个给你抱。” 病房里除了宝镜就四个人,徐海东,宝镜外婆,还有大舅妈。 外婆也是那说法,小姑娘可不能守着生产,不小心就给以后留下阴影。女人生孩子,宫口呢是一点点开得,从开始阵痛到生产,顺利的话要几个小时,不顺利的能生一整天,外婆才会给宝镜妈煮荷包蛋吃,是让李淑琴在生产时有体力。 经过三个女性长辈轮番解释,宝镜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她妈的情况还挺好,害她一路上提心吊胆的。 徐海东摸摸女儿的头,“傻丫头,你妈妈惦记着让你第一个抱抱弟弟或妹妹,否则生下来才会给你送信。” 呵呵,你们差点没将我吓死。 宝镜心里腹议,一脸乖巧给李淑琴倒水,“荷包蛋腻不腻?外婆肯定放了许多白糖,妈妈喝点水。” 手指一弹,几颗透明的月华珠顺着指缝滚落到水中融化。 等缠着李淑琴将一杯水喝了,宝镜更有了底气。大人们都说离生产至少还有几小时,宝镜想起来自己匆匆下车,阿华肯定还等在医院门口。 她得和阿华说一声,还有,秦云峥。 路过一楼病房时,宝镜发现了徐老太的身影。她们怎么还没走?探头一看,郑润芬躺在病床上大叫,徐老太正抓住一个护士的手不断数落: “我儿媳妇才七个月,怎么就破羊水了?你们医院是不是想骗钱,我听说现在医院都骗人开刀把孩子从肚子里取出来!” 护士忍无可忍,郑润芬呢是第一次来产检,护士不知道情况,否则肯定当即要回复徐老太一句:明明是足月了,你偏偏说七个月早产,孩子还没出生呢就想赖给医院? 宝镜暗笑,她到没想到小婶会和她妈同一天进医院。 七个月早产?小婶婶的肚子是瓜熟蒂落自然生产,奶奶可真白担心了。 宝镜怕被徐老太抓住,一溜烟跑了。 到医院门口一看,阿华的确在车上等着,秦云峥人却不见了。 原来宝镜急忙下车后,秦云峥也尾随着下了车,不过他先向医务室借了电话打了个内线,在通过电话后脸色却微变,返回车里给宝镜留个张字条,人就下车离开了。 阿华递来一张折起来纸,“就是这个。” 宝镜一打开,两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映入眼帘,只有两个字:等我! 等你干嘛?神经病! 宝镜把字条揉成一团随手扔掉,“阿华哥,你先回去吧,我估计还要在医院耗上几小时呢。” 阿华就像是宝镜师傅祁震山身边的影子,从来只默默办事儿,不分辩不提反驳意见。车子抵在医院门口的确不像话,他启动了汽车开离医院门口,走了一百多米,在宝镜视线范围外的街角停下,自己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宝镜一无所知,转身又要上楼。 走了两步,想想又折回原地,捡起了之前揉成一团的字条。左看右顾没人,她将纸团揣在了衣兜里,明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宝镜却不由自主有些心虚。 心虚啥呢?心虚美色误人! 路过郑润芬所在的病床时,里面很热闹,护士们正合力将郑润芬往救护床上抬: “她宫口已经全开了,必须马上送去产房!” 徐老太傻眼,她生过三个孩子,就是生老小海南时发作的也这样快呀,有半小时么,居然就要生了。小儿媳妇生得这样顺畅,徐老太本该觉得高兴自豪,偏偏郑润芬不是“足月”生产,她心里总有着奇怪感。 “这就要生了?护士啊,我们今天是来产检的,我、我身上没揣钱啊!” 护士将她拨到一边,“医院会先垫付,等你儿媳妇生了,你赶紧托人回家取钱。” 徐老太重重点头,此时也不骂人家护士了,觉得医院很善解人意。 宝镜也感叹,80年不仅民风淳朴,医院也还没变成死要钱的地方。此时看病的人不会逃欠巨额医药费,医院也不是先收钱再治病的,要是风气一直这样下去多好?不过想想也不可能,现在剖腹产手术直到出院也才花费几十块,搁后世,大病的巨额医药费能拖垮普通的家庭,实在不能比。 等郑润芬被送进了产房,徐老太一拍脑袋:刚才真是傻了,她没带钱,老大媳妇在医院生孩子,她肯定不缺钱啊! 徐老太东张西望往楼上摸去,宝镜脸一黑,也猜到了她奶奶的打算。 宝镜家如今缺钱吗?不缺,就是宝镜的个人资产说出去,也是叫人眼红的万元户。 可宝镜乐意为了搭救大舅出两万,也不愿意帮她小婶郑润芬生孩子出钱……凭啥啊,要是生的是徐家亲孙子,还能瞧在徐爷爷的面子上,可生的又不是! 宝镜跑到医院门口,抓住个骑自行车的路人,递给他十块钱:“您能帮我去下面徐家村跑一趟吗?通知徐海南家,就说他老婆在人民医院生孩子,等着他带钱来救命!这算是我谢谢您的酬劳。” 现在的人多淳朴,听说是等着救命的,人家根本不要宝镜的十块钱。 “小姑娘别担心,我这就去!钱你收回去,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不趁火打劫嘛。” 好心人飞快骑着车走了,宝镜才赶回二楼。 她奶奶果然已经找到了病房,正扯着脖子嚷嚷。李淑琴黑着脸一言不发,徐海东不停劝着出去说,徐老太不管不顾,从在医院碰见宝镜开始说起,念叨着老大家生孩子的大事也不通知老家,可见是不想要年迈的父母了。 “淑琴生孩子,你通知亲家母,也不给我送一个消息,徐海东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姓徐,想要给李家当上门女婿?” 宝镜外婆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被徐老太挤兑的说不出话来。 病房不是单人的,还有其他人几个病患和家属,他们不了解前因后果,只觉得道理是站在徐老太那边的。 “这位同志,你老母亲说的很对嘛,老人愿意来照顾儿媳妇,生孩子这种大事你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实在说不过去。” 徐海东辩解无言,他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徐老太只是养母?这也罢了,问题是淑琴生宝镜那年,徐奶奶说是要来照顾媳妇,结果宝镜生下来是个丫头,徐奶奶一日要念叨淑琴七八次,话里话外埋怨她肚皮不争气。 气得李淑琴在月子里没少掉眼泪,一生气就没奶水,宝镜外婆家送来下奶的猪蹄等物,还全被徐奶奶自己吃了,坐月子的产妇李淑琴就捞到点黄豆汤喝! 李淑琴心里记着这些事,哪怕过了十二年,她那个月子过程实在终生难忘。 此次生二胎,她真不想和徐奶奶打上牵扯,徐海东心疼妻子,本人也同意了此做法。哪知世事就是这么巧,自从他身世问题闹开后,明明和老家走动疏远了,今天还能在医院碰上! “妈,淑琴生孩子没通知您,就是不想叫您受累,您不是还要照顾海南媳妇?现在事情都这样了,您说吧,有什么意见。” 徐海东不想把家里的破事吵出来让外人看热闹,他仍然在竭力安抚徐老太。 徐老太得意洋洋,养恩比天大,大儿子还不是要服软?她眼皮一抬,正想说你下楼去把润芬住院的钱缴了,宝镜猛然从门口闯进来: “奶奶,您怎么在这里,护士到处找您呢!” 她握住徐老太的手臂,“哎,刚才我在门口遇见一个徐家村的人,他帮忙回去通知小叔了。小叔这是第一次做爸爸,怎么能不出现在医院?反正他在村里也是闲着无事,很快就来了,您别担心,我让人记得转告小叔,要带着住院费来!” 黑脸的李淑琴忍不住噗呲一笑。 宝镜嘴皮子利索,说得话很有想象空间,同病房之前帮忙指责徐海东的人也不搭腔了。 合着小儿媳妇也在楼下生孩子呢?这老婆婆,就是心偏呗,还假意跑上楼来说不通知她,听听,生孩子不带钱进医院,这是小儿媳妇生孩子,想让大儿子出钱?! 徐老太真是满心冤屈,润芬明明是来医院产检的,忽然羊水就破了,要是知道生孩子,她会不带钱?就是找老大要钱,也是事后的说法,关键时刻徐老太舍不得拿亲孙子的生命安全来开玩笑。 听宝镜说护士在找,徐老太惦记着亲孙子,也顾不上和宝镜一家计较,匆匆忙忙下楼去。 李淑琴还故意喊,“妈,妈,您怎么就走了,我这边也要生了!” 徐老太头也没回,不耐烦摆手,“你娘家妈不是在?海南媳妇那里没人,我得去守着。” 宝镜笑出声,冲淡了病房尴尬的气氛。 隔壁床的病友翻了个身,讪讪道,“真是个偏心的老太太,同志我刚才错怪你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时候表面上看着孩子不孝顺,也不一定是真的不孝顺。当长辈的三五不着调,只会磨灭掉孩子对你的眷恋。 大舅妈拿手指戳宝镜额头,“你奶奶啊,真是顶顶厉害的人……多亏了你这个小机灵鬼。” 唯有徐海东有些犹豫,徐海南小时候和他这个大哥还是很亲近的。徐海霞他已经不想再认,可是弟媳肚子里的,毕竟是海南的骨肉。 “要不,先帮忙把钱垫上?” 这话,外婆和大舅妈就不好表态了,宝镜做女儿的,也不能当着外人面下父亲的面子。 李淑琴胸口起伏,缓了缓才吐出一口长气:“海东,话不是这样说的。医院又没催着缴费,海南不见得愿意让你来出这个钱,你这是剥夺了海南当父亲的天职责任。再说了,亲戚间救急不救穷,你平时送回老家的钱少吗?海南哪里会缺这几个钱,该放手时就要放手,不然海南永远长不大!” 妻子说得很有道理,徐海东不住点头,被说服了。 真希望海南当了爸爸后,能变得有责任感吧,海南也该学着长大了。 宝镜偷偷给她妈妈竖了大拇指,李淑琴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呀。不过小叔会不乐意爸爸帮他出钱?扯淡吧,小叔巴不得自己家帮他把孩子一块儿养了。 徐海南还没有拿着钱赶来,郑润芬已经顺利诞下一个男婴。 孩子足足有七斤八两,护士将他包着小被子放到徐老太手上,徐奶奶看着孙子的小脸蛋,一颗心都要化咯。 她现在也不嫌弃郑润芬怀孕时只挑好的吃,且吃得多了。要是吃的不好,孩子能有这么大?虽然是“早产”,看上去和足月生的婴儿也没有啥差别。 生这个孩子,郑润芬还真没费啥力气。 护士把她推回病房时,她人还醒着呢,瞧见徐老太没有怀疑,只顾着抱着孩子傻乐,郑润芬心里也添了几分欢喜:“妈,你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徐老太蹲下身,将孙子放到儿媳妇的床边。 孩子皮肤红红的,眼睛紧闭着,新生婴儿都是丑丑的,根本看不出像谁不像谁,郑润芬的心也就落到了实地。 当然,徐老太不这样认为,“这鼻子,这下巴,都像海南,我的乖孙子呢,长大后又是个帅小伙子。” 郑润芬忍不住吐槽,要是像徐海南才真是见了鬼。再说徐海南长得俊?他还不如徐家收养的大伯一半好看,婆婆是心偏到没边儿,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妈,大嫂生了吗?” 也不知生的是儿是女,要是大嫂再生个女儿,郑润芬肯定高兴,那意味着大哥家的家产以后都要给她儿子。 徐老太抱着孙子舍不得撒手,“看样子还早呢,肯定又生个丫头片子呗。海东当初相亲我就不同意,李淑琴那样儿,娇滴滴的城里小姐,屁股小,不是生儿子的料。怀大丫头时借着肚子整天折腾人,生下来果然是个丫头片子,可没把我气死。” 徐老太说的也不是假话,那时候她还是有几分心疼养子的,养个猫猫狗狗那么多年都有点感情,何况是人。 可徐海东没有听她的话娶她娘家那边儿的姑娘,自己找了李淑琴,徐老太就歇了疼他的心思。等李淑琴头胎生了个女儿,月子里婆媳没少闹不愉快,徐老太对徐海东家一家三口都看不顺眼。 徐海南接到消息时正和村里几个赖汉打扑克“扎金花”,输红了眼睛正等着翻本,别说是郑润芬生孩子,赌瘾一上来就是徐老太眼看见要断气了他都得迟疑下。徐海南收到消息屁股都没挪,又打了半个小时,赌友们瞧着他兜里空了,纷纷转作善解人意样子: “海南,你媳妇儿在医院生孩子呢,要不你还是先去看看?牌嘛又跑不掉,什么时候玩儿都行。” 徐海南被几人推着出门,赌友们一哄而散。 太阳一晒,徐海南清醒过来。 他老婆在医院生孩子,叫他带钱去呢?可他今天手气背输得精光,哪还有钱呢。 徐海南有些后怕,跑回家一看,他爹估计去家里干活了,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先是在自家房间里到处翻了一遍,没找到郑润芬的私房钱。结果还是在徐老太的床席子下面发出些散钱,数了数也有五十几块。 徐海南觉得差不多也足够,把钱揣着往医院赶。 等他终于揣着钱赶到医院时,郑润芬孩子都生下来好几个小时了。郑润芬睡着了,徐老太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家里还没来人她也不能将孩子一个人丢在病房,只能忍着。 瞧见小儿子,徐老太脸上有了笑意:“瞧,润芬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咱们老徐家可算是有后了!” 徐海南也挺高兴,能娶到郑润芬,赌友们都很羡慕他,现在润芬还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徐海南高兴呀,笨手笨脚抱着儿子在病房里乐。 徐老太正要去买吃的,宝镜提着袋子进来。 “奶奶,我给你们送点吃的。小叔也来了?恭喜小叔喜得贵子!” 同在一间医院生孩子,之前又打过照面,宝镜家里总不能当做不知道。外婆也劝李淑琴,不管心里怎么想,你得把表面上该做的礼数做到了,才不会被旁人挑剔。 故才有了宝镜送吃的一幕。 袋子里装着热气腾腾的肉馅儿包子,还有小米粥,都是王月琼安排小吃店准备的。 份量很足,宝镜不介意分几个给徐老太。 一见徐海南抱着孩子乐呵,宝镜可是真心实意“恭喜”。 徐海南赌博一天没下过桌子,把孩子放下从袋子里抓出一个包子咬下去,居然还是大肉馅儿的,他看侄女也顺眼了:“宝镜来看看你弟弟。” 徐海南将孩子递来,宝镜特意看了孩子贴着耳朵的脖颈处一眼,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浅灰色胎记,果然正是上辈子那个让徐海南当接盘侠的“堂弟”。在宝镜的努力下,她家三口人的悲剧改变了,显然其他事还是照着上辈子的轨迹在发展。 “弟弟长得真可爱!小叔,我先走了,不打搅小婶婶休息。” 确认了小叔依旧是个绿毛龟,宝镜在病房里呆不下去。 等她走了,徐海南被肉包子收买,还夸她,“年纪大了,宝镜这丫头也开始懂事了。” 徐老太默不作声吃着包子,黑着脸沉声道:“懂事个屁,你嫂子也在楼上生孩子。润芬发作的突然,我想叫你大哥给润芬出住院费,宝镜那个死丫头片子几句话把我堵得够呛!你以为谁叫人回去通知你的?就是你的好侄女!” 几个包子就想让老娘忘了之前的事?呸,想都别想。 徐老太狠狠咬着肉包子,就像咬在不听话的孙女宝镜身上。 徐海南一听,嘴里的肉包子似乎忽然变得没那么美味……大哥是变得小气了,从前类似的情况,怎么会舍得让自己从老家带钱来?就算不是嫡亲的两兄弟,好歹也在徐家锅里一同吃了那么多年饭,真是的。 “被老婆管住的耙耳朵,我看这胎还得生个女儿,呃、咳咳咳……” 徐老太诅咒着大儿媳,大概嘴里包子也看不惯她一边吃着李淑琴的东西一边咒骂,狠狠噎了她一下。 徐海南抱着儿子没接话。 他也愁,在村子里欠下的赌债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八了,徐老根知道估计能拿扁担打死他。 没想到还钱的办法呢,老婆忽然提前生产了。大胖小子他是很喜欢,可孩子拿什么养?徐海南虽然自私,此时初为人父,对儿子还是有几分真心喜爱的。 听了母亲抱怨的话,想起宝镜刚才一身新衣服,徐海南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要是把儿子给大哥家养就好了,舍得给丫头片子穿新衣服,肯定能对传宗接代的儿子更好! 他哥就算能答应,嫂子李淑琴肯定不会同意。 徐海南想,要是把孩子换换呢?都是刚出生的小孩儿,换了也看不出来。 …… 李淑琴阵痛开始频繁时,天忽然下起了暴雨。 李淑琴生宝镜时还算顺利,肚子的这个却特别折腾人,她在产房里疼了整整一夜。直到骤雨初歇,早晨天色放晴,新生的太阳照进窗户时,已经痛得麻木的李淑琴才听见产房里有婴儿的哭声。 “恭喜你,是个儿子,六斤九两。” 李淑琴看了一眼,孩子脸上还粘着黏糊糊的胎液,眉毛稀疏,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长在眉毛里格外显眼。 她只看了一眼,就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护士给孩子简单擦洗,将他递给了等在外面的产妇亲人。 “母子平安,你们可以放心了。” 徐海东说到做到,让宝镜第一个伸手去抱抱。软软的孩子被放到宝镜怀里,她上辈子没有孩子,手脚酱油抱着弟弟不敢动,瞧见他软软的小脸蛋,心真是软化成一汪水。 “爸爸,弟弟好小。” 徐海东接过儿子,将自己的脸贴到婴儿的脸蛋上。 “是啊,好小,比你生下来时还轻一些。” 大舅妈和外婆也围上来看,还笑道:“你出生时,护士刚把你抱出来,你奶奶拉着个脸可不乐意,你爸却高兴的在走廊里跑来跑去。” 事实证明,徐海东当时的高兴并不是假装的,他的确对宝镜很好。 外婆当时看了就觉得,女儿嫁给徐海东并没有嫁错,这些年除了女婿老家的问题,两口子也没有红过脸,算是模范夫妻了。 “爸爸,你给弟弟取名字没有?” 徐海东当然取过名字,男女名字都取了好几个,此时他又拿不定主意用哪一个。 宝镜一下就猜中了她爸的心思,此时暴雨初停,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户,走廊上光照柔和,窗外又是晴空初绽。 她心念一动,不禁脱口而出:“不如叫徐朗吧!” 弟弟的出生,是前世未曾有过的事情,至此,宝镜觉得一家人肯定不会走上前世的悲惨之路。 天气放晴,命运也放晴。 “徐朗,徐朗?”徐海东也瞅见了外面儿的天气,觉得很贴切顺口。 “你姐姐给你取的名字,喜欢吗,徐朗,小徐朗。” 徐海东正乐呵,徐海南怀里抱着儿子踩着拖鞋嘚吧嘚吧的跑上二楼。 他睡眼稀松,揉着眼屎,打了个哈欠,“哥,嫂子生了?” 徐海东昨天夜里就下楼看过了,知道弟弟有了儿子他也挺高兴,李淑琴此时顺利生产,徐家恰是双喜临门。 “是啊,给宝镜添了个弟弟,刚取好名字,叫徐朗。” 徐海东把孩子抱给兄弟看,徐海南心里一跳,还真生了个儿子? 当地讲究新生儿头部不能吹风,宝镜外婆早给徐朗戴上了小帽子,帽子将徐朗的脑袋遮住,徐海南还真没发现两个小孩儿长得有什么不同。 非要说有不同,就是徐朗生下来浑身皮肤不像其他新生儿发红,而是很白嫩。 徐海南心里有些急,他儿子黄疸偏高,这肤色上可对不上号啊! “哥,你忘记给我们送早餐了。宝镜去买,你奶奶和婶婶都饿着。” 徐海南这个厚脸皮,吃免费的肉包子还上瘾了,叫宝镜去买早餐又不掏钱,幸好李淑琴人昏睡过去还没被推出产房,不然又是一场气。 大舅妈都惊呆了,不怪她和宝镜外婆说不过徐老太,你看看有她真传的小儿子,脸皮得多厚啊,连侄女的便宜都占。 宝镜觉得小叔眼神发虚,直觉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好啊,我一会儿就把早餐送来,小叔快抱着弟弟回病房吧,弟弟还小,不能吹风。” 徐海南嘟囔着,“下面病房可挤了,一个房间住了八个人,你婶婶睡觉都不踏实。要不,我找医院说说,还是挪到二楼来。” 徐海南越想越觉得可行,一楼潮湿,二楼干爽,也方便他进行自己的计划。 徐海东皱眉,将徐朗交给宝镜大舅妈抱着:“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叫宝镜帮你买早餐就算了,她婶婶刚生完孩子,妈晚上陪床也疲惫……没事儿折腾换病房做什么,楼上空病房有,小单间还带厕所呢,可那是给干部准备的,咱们一般人能消费吗?” 徐海东将弟弟训了一顿,他是一心为了弟弟,不想海南眼高手低下去。 可徐海南呢,抱着孩子气冲冲下楼,心里把他哥恨上了。 不就是嫌弃我没钱住不上单人病房?!不要叫老子发达那天,谁爱看你脸色。 外婆不住摇头,女儿的这个小叔子啊,看人眼神发飘,不像是什么好人。 宝镜心里也隐隐发毛,小叔走之前盯着她弟弟徐朗的表情很奇怪,“舅妈,徐朗长得这么可爱,我们可要把他看好。” 护士推着李淑琴出来,大舅妈抱着徐朗迎上去。 “傻孩子,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还看不好你弟弟?你是不是要急着回山上,放心,舅妈会替你照顾好弟弟的。” 宝镜跟着到病房,替妈妈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不了,我还是在家呆两天好。” 也不知道小叔打什么主意,她还是看顾点好,起码等妈妈平安出院了她再上山。 宝镜已经把徐家的极品们下限划得够低了,可正常人的思维怎么能和极品同步接轨?她就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徐海南天外飞仙的“灵光一闪”。 郑润芬生产,除了徐老根要看家,其他徐家人自然要出现。 中午时候,徐海霞来了。宝镜当时站在窗户边上,瞧得清清楚楚,一想到徐海霞和别有用心的小叔凑到一起,宝镜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 她和邹建波没离婚,当然不是她不肯,而是邹建波不同意。 离了婚,家里被卷走的钱怎么算?徐海霞没有了冤大头大哥背锅,一千块钱她是拿不出来的。徐老太也损失了两千块,一开始恨女儿恨得半死,时间流逝,看到徐海霞如今过的惨兮兮,徐老太也不可能逼女儿还钱,自己一个人将苦水咽下。 徐海霞现在有多惨呢? 邹建波不肯和她离婚,可他在家里对儿子讲清楚了,你妈是个偷人的贱货,她还拿走了你的学费给奸夫,不肯养你云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整日被父亲和奶奶灌入类似的想法,他能不恨他妈?! 徐海霞在邹家就是孤立无援,男人厌恶,婆婆仇视,唯一的儿子也嫌弃她丢人。 邹建波更绝,不仅让徐海霞家里的家务全包,徐海霞上班的工资每月都被他搜走,美名其曰替儿子存着。 “你有钱,有钱还不是去养野汉子,你就不能有钱!” 搞得徐海霞来看生孩子的弟媳妇,身上一毛钱都没有,空着手连鸡蛋都没拎几个。 郑润芬嘴上没说啥,眼神可鄙夷了。徐老太也讪讪,觉得女儿在小儿媳妇面前不给自己做面子,你就是借钱买点啥,也比空着手来医院强啊。 两姐弟凑到一块儿,就说徐海东一家的坏话。 徐海南忍不住把他的打算和海霞讲了,徐海霞死气沉沉的眼神里迸发出亮光。 “换了?你是猪脑子啊,过几天你儿子黄疸褪完,李淑琴早就带着孩子出院了!” 姐弟俩躲在厕所里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该如何行动,宝镜一直在用太阴镜“窥视”着,听得清清楚楚,真是恨不得冲下楼拿把菜刀将狼心狗肺的两人剁成碎块! ------题外话------ 月票98票了,这个月能100票吗?挥动你们的手告诉我:能~ 首章订阅的第301名童鞋出现了,是书友“愛。已成往事”,记得在书评区留言领取奖励哟~ 各位读者大大,为嘛要跳着章节订阅捏,我找301位找了好久,嘤嘤嘤。 第七十六章 土鸡瓦狗,云峥拒亲! 李淑琴和郑润芬在同一家医院同期生产,又都生下了个儿子。债台高筑的徐海南一时不忿,不免异想天开,要是把两家孩子换换,那大哥徐海东家的一切,岂非是自己儿子享受? 徐海南对大哥徐海东的不满是慢慢堆积的: 大哥有钱给宝镜个丫头片子买新衣服,却连润芬住院的钱都舍不得缴。 当初自己说要结婚,二姐让大哥出钱修楼房,大哥也是没说话,二层楼房始终没修起来,幸好润芬不嫌弃跟着自己住平房。三千不肯出,好歹他和润芬结婚时做大哥的怎么也要意思个1000吧?徐海东送了200块当做弟弟结婚的红包,不仅没有讨好到徐海南,反而得罪了他。 徐海南也不想想,那是徐海东四个月的工资,其实已经不算少了。 徐海霞嘴巴甜会哄人,小时候不见得待他多好,现在徐海南偏偏只肯亲近二姐。他嫌弃大哥包的200块红包少,就没想过他结婚时,徐海霞婆家人都来了,全家四口在徐家吃了两天喜酒,就封了10块钱红包邹建波回家后还将徐海霞揍了一顿出气。 徐海南想出了换子的主意,第一不找他最疼他的徐老太商量,第二不和孩子他妈郑润芬商量,偏偏要找记恨着徐海东的二姐。你说他糊涂吧,好像又透着烂赌鬼的精明,反正二姐最恨大哥了,应该会赞成他的计划。 徐海霞呢? 将徐海南骂得狗血淋头。 “换了?你是猪脑子啊,过几天你儿子黄疸褪完,李淑琴早就带着孩子出院了!” 徐海南懵了,他二姐居然不同意?! 徐海霞眼神中闪着毒蛇般的冷光,“孩子肯定是换不了的,你这个蠢货,除非一早买通医院的护士,趁着大嫂的孩子刚生下来大家还没见过时,就偷偷把孩子换了,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徐海南有些讪讪,“我身上不是没钱嘛。” 徐海霞冷笑,有钱你也想不到,她怎么有一个如此蠢的弟弟? “现在要换肯定完了,大热天的,谁家孩子生下来不洗澡?哪里有个痣,哪里有胎记,能注意不到?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医院厕所里,姐弟俩压低了声音商量着如何动手。 徐海霞的阴毒,简直刷新了宝镜认为人该有的底线。 太阴镜就是宝镜的眼睛,镜子所照到的地方,发生的一切都犹如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越是看得真切,听得清楚,宝镜越恨不得将这两个名义上的姑姑、叔叔拿菜刀剁成碎块,喂狗! 这次是自己恰好警惕,没有即刻返回山上,才能发现两人的诡计。要是没有这份“恰巧”呢?宝镜简直不敢相信,这两条毒蛇的计策真的成真后,宝镜的家肯定是支离破碎! 无人的厕所里,徐海霞阴测测的声音断断续续: “……大嫂年纪不能再生,无子……过继,家产都是我侄子你儿子的……长大后,我侄子能不认你?你才是他亲爹!” 徐海南茅塞顿开,他二姐的脑子就是好。 “好,就按二姐说的办!” 宝镜“听完”了二人毒计,心情起伏了许久才平复。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能自己再私下解决化解,对徐家两姐弟割舍不断那份亲情的,只有爸爸徐海东一人。只有让爸爸看清他所谓的妹妹、弟弟真面目,才能对极品们彻底死心! 宝镜平缓了呼吸,当即决定将爸爸叫出病房。 儿女双全,徐海东的一生从未如此满足过。宝镜刚出生时他还年轻,兴奋得在医院走廊跑来跑去表达自己的开心,现在毕竟三十出头了,为人沉稳了许多,没有喜极而泣,并不表示徐海东不激动。 心中胀满了幸福感,徐海东还打趣女儿:“还有什么小秘密你妈妈都不能听,只能咱们爷俩儿私下说?” 宝镜严肃点头,“不错,这件秘密不能告诉妈妈。” 告诉了李淑琴,妈妈的第二个月子也就毁了,现在天大的事也不能捅到妈妈跟前。 徐海东一开始脸上还有笑,等女儿沉着脸将事情讲了,他的脸也黑下来。 “小镜儿,爸爸知道你不喜欢你小姑,甚至对你小叔叔也很敷衍……但是,这是能乱说的话吗?” 宝镜苦笑,“爸爸,您仔细想想,这种事我能乱说?我在楼下听得清清楚楚,您若不信,咱们只管静观其变。” 徐海东浑身发冷,明明是七月流火的炎夏,他忍不住抱住双臂,如坠冰窖。 哪里会不信? 根本就不用细想,在女儿和弟妹之间,徐海东永远会选择信任女儿。宝镜已经用大半年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懂事可靠,徐海霞呢,连亲侄女都要绑架,再次做坏事有啥不敢相信? 让徐海东受到打击的是徐海南。 虽然和阿霞断了走动,徐海东任然很看重小弟海南。甚至因为失去了一个妹妹,他心里对弟弟的看重更添了几分,毕竟,他只剩下一个姓徐的弟弟。 走廊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冷风涌来,徐海东紧紧抱着双臂。 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对不起二妹、小弟了?他成了城里人,拿工资吃饭,娶了老婆成了家,首要的不是养妻女,而是拉扯弟、妹。可笑的是,他的妹妹和弟弟,就是选择如此方法来回报自己! “小镜儿,爸爸好像真的只有你们了……” 徐海东将脸埋在手里,很快又站直了身体。 宝镜觉得自己的爸爸好像有了些变化,她一时也说不清这种变化是什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等他们动手?” 爸爸心肠软,耳根子也软,宝镜很想将臭虫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不是不心疼徐海东,却要在此时硬着心肠加一把火。 徐海东精神有些恍惚。 海霞和海南,都是养父母的心头肉,他们要是出事,母亲第一个不会同意吧? 不同意又怎样呢,海霞绑架宝镜时,经过谁同意了?两个人商量着要对小徐朗动手,又何曾顾忌过自己这个大哥! 徐海东一字一句咬牙道,“对,等他们动手!” 不动手,哪里去找证据?徐海东此时伤透了心,同时也很害怕,因为亲人之间起了坏心,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宝镜握紧爸爸的手,希望能给他带来些许安慰,可惜握了很久,徐海东的手心都凉的可怕。 此时除了预备动手的两个人,所有压力都在父女二人身上,徐海东和宝镜约定了,要对李淑琴隐瞒到最后。 他回到病房就将老岳母请了出来,再三拜托,“妈,您看我弟媳也生了孩子,我家那边肯定是照顾不上淑琴了,叫您每天两处跑也是累,淑琴能不能回娘家坐月子?” 徐海东不能保证岳母能否同意,毕竟当地人挺讲究,有些人家是不愿意出嫁女儿回娘家坐月子的,有人迷信那样会给娘家带来霉运。 宝镜外婆一向是与外公看齐的,她老人家压根儿没在乎过此类说法。 徐海东的提议恰好说中了外婆的心事,她知道女儿第一胎就没做好月子,身体落下了不少毛病,生了徐朗,她也想亲自给女儿做个月子,好好调养一番。 大舅妈在屋里听见了,也追出来,“那感情好,就让淑琴回娘家,我还能给妈搭把手!” 大舅妈此时对小姑子一家满满都是感激,很想奉献下的精力。 徐海东心里松了口气,决定三天出院就将妻子送到岳父家,到时候徐家的麻烦,就吵不到妻子耳边。 说服了爸爸,宝镜也能放手去布置。 她能借用的人手不少,但此次,显然易白不易黑,易公而非私! 李三叔那边肯定不合适,师傅的人手也不能动,有些时候,咱们还是能暂且相信下国家公器的力量——一旦你有把握能掌控,这种力量在时下的国内,简直是无敌存在。 “是秦叔叔吗?我有件事想求您帮下忙。” …… “二姐,咱们真要这么做?” 要不怎么说,徐海南就是个成不了大事的怂货呢,事到临头了,他又有了几分悔意。 当然不是后悔坑大哥,而是害怕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犯法的,抓住了得吃牢饭呢,到时候鸡飞蛋打,非但没能让亲儿子过上好日子,连媳妇儿郑润芬都可能要跟了别人。 徐海霞或许不聪明,但她有股狠劲。 整天挨丈夫的打,经济上受控制,精神上被折磨,这种日子徐海霞早就受够了!她就是身上没钱,要是有钱早逃跑了……她得去找黄继生,问问那个负心的冤家,难道不知道自己过得什么日子呢,为何不来救自己! “海南,你怕个球,二姐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绑架过徐宝镜那丫头一次!大哥肯定是知道了才不理我的,可你二姐还不是好好站在面前,屁事儿没有。” 徐海霞不以为意,亲人间的矛盾能叫绑架?上次那是自己和大生哥倒霉,这次计划周详点,任谁也不知道。 徐海霞根本不怕大哥,反正有徐老太在,就算儿子没有了,大哥还能砍死自己不曾? 郑润芬躺病床上,嘴巴嘟得老高,觉得徐老太给她准备的月子餐实在上不了台面。 大哥那边不乐意送餐了,婆婆就吝啬起来。 好不容易菜市场买了只鸡,在医院炖了,第一顿自己啃了大半只鸡,剩下些鸡肉鸡爪,婆婆居然加了水又给她炖了第二次! 想找人说道下婆婆的小气吧,病房里都是些乡下人,郑润芬不乐意和乡下人打交道。 丈夫徐海南呢,自大姑子来后,两人时常鬼鬼祟祟避着人谈话,姐弟俩都是蠢人,郑润芬吃定了徐海南没胆儿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呵呵,徐海南很快得叫她刮目相看。 徐海霞很有行动力。 她在医院找到了一对来看不孕不育的中年夫妻,双方很快达成了协议。 那女人有些迟疑,“这不是犯法吧?” 徐海霞再三拍着胸脯保证,“怎么可能?你去打听打听,那是我亲大哥,他单位上要求严,不敢生二胎,我大嫂怀了孕不肯打,现在儿子生下来,为了保住大哥的工作,只能忍痛送人。两口子可吩咐我了,要找个条件好性格和善的夫妻收养我侄子!” 夫妻两人中,其实是男人不能生。那男人想儿子想得发疯,根本不管徐海霞说得是真是假。 “那要签字据,我们是正常收养的,钱给了你,他以后和亲生父母就再没有关联!” 徐海霞赌咒发誓,中年夫妻便先给了徐海霞一千块。 双方约定好了,第二天中年夫妻再给徐海霞带两千块,徐海霞负责将刚出生的徐朗抱给他们。 徐海霞接过钱,死死瞒着,对徐海南道:“那两口子也是个穷鬼,只肯出两千块,你也知道二姐最近过得不好,钱到手了咱们对半分!” “不能再抬抬价钱?大嫂生的那小子长得白胖,只能卖两千?” 徐海南嘟囔着,两千还要和二姐平分,那钱还不够还他在村上欠的赌债呢! 徐海霞推他,“从现在起,你就要监视好二楼的病房,看他们什么时候没人。” 好吧,有一千块也要,要不是二姐给他出主意,徐海南原来只想把两家孩子交换,那样做还一分钱都没有。徐海南依海霞所言,不时上楼溜达,注意着二楼病房里的动静。 整整一夜,大嫂的病房里都堆满了人,叫他无从下手。 守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宝镜外婆和大舅妈要回家换洗下衣服,大哥徐海东也带着女儿到医院食堂去吃饭,徐海南心中狂喜,终于叫他给等到了! 他蹑手蹑脚走进病房,大嫂住在靠近走廊那张床闭着眼睡得正熟,中午时分其他病人午休都拉着帘子,给徐海南留下了作案的空间。 真是天在助他! 徐海南狂喜,飞快抱起了在李淑琴身边放着的孩子。 他心跳得厉害,抱着孩子就往楼下跑,徐海霞正在紧张接应,瞧见弟弟终于把孩子偷了出来,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赶紧的,那对夫妻就在医院的后巷等着!” 两人装作镇定抱着孩子往外走,徐海东和宝镜两人从二楼的拐角转出来,徐海东双手紧紧握拳,狠狠砸在了墙上: “畜生,真是两人没人性的畜生!” 父女俩不敢再耽搁,也随后跟了上去。 阿华比父女俩先行一步,虽然是放线钓鱼,宝镜肯定得先保证弟弟徐朗的安全。 医院后巷,那对中年夫妻正在焦急等待。 三千块,也是两人攒下的大部分积蓄了,虽说要签字据,两口子很害怕孩子长大了亲生父母会来相认,晚上在家就商量过等领到孩子后就连夜搬离南县。 “来了来了,你瞧瞧。” 徐海霞姐弟东张西望,男人像他们招手。 等看清了徐朗的模样,两口子都很满意,这个孩子虽然才生下来两天,长得可真好。 “快快快,这是钱!” 男人心痒难耐,吩咐妻子把钱给了,就要伸手去接住心心念念的儿子。 双方人马,你正递钱,我正接孩子,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忽然掩体中冲出来。 “不许动,公安!” “蹲下!” 徐海南吓得手一抖,差点将徐朗摔在了地上。 阿华比公安动作更快,一把接过孩子。小徐朗眼睛睁开条缝儿,眼珠子像黑葡萄一样瞅着阿华,后者根本不知道新生儿视线其实看不远,阿华冲小徐朗挤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 公安们将买卖双方按到在地上。 宝镜走了出来,“阿华哥,又麻烦你了!” 阿华将小徐朗交给她,摇摇头。 被徐朗澄清的眼睛不吵不闹看着,宝镜心中的戾气逝去大半,她戳了戳弟弟的脸颊:“真是小傻子,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哭喊。” 徐海霞一开始也吓傻了,直到宝镜出现,她才慢慢缓过劲来。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一家人……公安同志您看,抱孩子的就是我侄女,宝镜,我是小姑啊!” 宝镜低头逗着徐朗,头也没抬,“没有什么误会,我弟弟就是被偷走的。” 几个公安就是秦善民派来的,人赃并获抓住了正在交易的人贩子,哪里肯听徐海霞的喊冤。 “老实点,都给我回所里好好交代清楚!” 中年夫妻心虚不敢申辩,徐海南可急了,脸被公安一只脚踩在地上,嘴里还含糊不清骂骂咧咧:“徐宝镜,你敢陷害、我,你爸知道了抽不死你,臭丫头片子。” 阿华一脚踢过去,徐海南惨叫一声,咳了两口血水出来,里面还混着几颗牙。 一双脚停在徐海南面前,他慢慢抬头,那人正是他大哥徐海东。 徐海南满腹的委屈忽然都哑了声儿,他只是脑门儿一热,其实还没有徐海霞那样仇视大哥。 可现在说出来,大哥会相信不? “大哥!”徐海南扯着大哥裤脚,缺了牙一嘴血,说话都漏风。 徐海东慢慢蹲下身体,掰开弟弟的手,“海南,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他对徐海南还能有一句话,至于徐海霞,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徐海霞在短暂的惊愕后,终于明白过来,大哥是知道的,她的好大哥为了置两人于死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抱走孩子……大哥不是最心软的吗? “大哥,我错了,呜呜呜,我真的错了!我是海霞啊大哥,你一向最疼我的,不能不管我。” 两个狼心狗肺的姐弟都伏地大哭,试图让徐海东再次心软。 徐海东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冷硬的背影,他拥着女儿,抱着儿子,离开了后巷,一眼都没有回头。 “老实点,有什么话,都对警察说去。” 几个公安将人贩子四人组紧紧按住,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阿华回望了他们一眼,心中冷哼:在监狱里,还有人要等着给你们上上课,讲讲什么是做人的道理! 父女俩将小徐朗抱回病房时,李淑琴刚刚睡醒。 她这次生产真是一点都没有操心,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一点都没有其他产妇的臃肿。 “又带徐朗溜圈儿?咱们家小镜子一点都不吃醋嘛!” 徐海东给妻子掖了掖被角,“明天咱们就出院吧,你老在医院住着,小镜儿都不放心上山。”明天再不出院,等养母知道海霞和海南两姐弟被抓的事,不管道理在谁那一方,宝镜奶奶肯定只会挑最弱的地方下口狠咬,只会来找淑琴麻烦。 将淑琴送到岳母家坐月子,养母能闹得,就只能是自己,起码妻子是安静不被打搅的。 宝镜也将脸蛋贴着妈妈的手,“我才不会吃醋,我不在家,都会是徐朗陪着您和爸爸,我只会感激弟弟。” 父女俩一唱一和,将李淑琴逗得大笑,病房中气氛十分温馨。 父女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决定,不将徐朗差点被偷走的事情告诉李淑琴。 宝镜甚至想,其实任何极品都是土鸡瓦狗,只要一家人齐心合力一致对外,那些土鸡瓦狗又能蹦跶多久! …… 京城,秦家。 宝镜将自己的极品亲戚当很土鸡瓦狗收拾了,主要她的力量与极品相对处于绝对压制的那一方。京城秦家很强大,但它不能绝对压制住京城许家,所以秦云峥现在十分烦躁! 在收到家里的消息后,他只能匆匆留下“等我”二字便立刻折返京城,为的也是解决掉某些不要脸,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没错,现在许晴在秦云峥眼中,已经由不耐烦应承的对象,变成了不要脸的代名词。 秦云峥骨子里其实颇为传统,他能大男子主义认定宝镜当未来媳妇儿,可当他一旦被另外一个女人同等对待时,立刻厌恶到了极致。女人,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哭着喊着要嫁进秦家? 偏偏,秦云峥身边还有让他无法完全忽视的猪队友:他的母亲谢子君女士。 谢子君挽着整齐的发髻,眼眶微红,不时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拭着眼泪。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妈妈的话?满京城的适龄女孩儿,或许还有比许晴更和你条件般配的,可哪有比许晴更喜欢你的姑娘了!你们不仅门当户对,许晴一心喜欢你,在你俩的婚姻生活中才会以你为主,许晴能照顾好你,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 秦云峥觉得头疼,脸色紧紧绷着,“父亲同意了?” 谢子君一噎,含糊道:“他说看你的意见,你同意了,他就没异义。” 谢子君见儿子无动于衷,叹了口气,从卧室里捧出一个红木盒子,当着秦云峥的面儿打开。 白色的细棉布上,有一面古朴老旧的青铜古镜。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许晴的妈妈送来的,她为了找回这面铜镜花费了很多心思,在两家结亲上算是很有诚意了。云峥,你或许知道秦许两家的交情,但有关这面铜镜的故事,你一定不知道。” 谢子君正准备和儿子好好说道说道,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推开门进来。 “哼,我就没见过像你一下急着卖儿子的妈!” 秦云峥挺直了腰杆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老太太敬礼:“刘芳华女士,您好!” 谢子君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对着老太太叫了声“妈”,声音只比蚊子大一点。 刘老太太一脸严肃,“你嫁到我们秦家来,是没吃饭呀,还是云峥父亲给你委屈受了?说话大点儿声!” 被婆婆一骂,谢子君下意识腰杆直了,两腿并拢,立刻有了女军人的站姿。秦云峥忍住笑,没帮他妈讲话,谢子君最怕的就是婆婆刘芳华。老太太比出身,从前是两广富商的千金小姐,以先进女学生的身份加入党,随着军队四处征战,由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进化成扛枪吃糠的人民女战士,现在身上的军衔能甩孙子秦云峥从京城到南县那么远的距离。 谢子君比讲究,刘芳华从前的做派拿出来能叫她傻眼,比职位,她就是卫生部一个小头头儿,刘芳华是每年都要被中央领导接见的……遇见这样的婆婆,她只能乖得像只小猫咪。 秦云峰扶着奶奶坐下,谢子君才敢跟着坐下。 刘芳华的视线一下子落到了红木盒子内,谢子君赶紧将盒子捧给婆婆。 “妈,这是许晴她妈送来的,您说这凭证都找回来了,我们能不答应亲事吗?” 刘芳华神态也有些缓和,满是皱纹的手拂过古铜镜,从外表看,的确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让她不由想起了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 三十多年了,镜子都出现了,你又在哪里呢。 刘芳华回过神来,啪一声合上了木盒。 “许晴他妈从哪里找到镜子的?只有镜子,就没有别的消息?” 谢子君摇头,“听说是许晴舅舅在港城拍卖会遇上的,连夜送回京城的。妈,您觉得像真的?” 刘芳华脸上的缅怀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她冷笑道:“是真是假又如何,在正确的人手里,它就是两家接亲的凭证,哪怕拿出镜子的人只是个农村丫头,只要能验明正身,就算云峥不愿意我也要压着他娶了;落在不正确的人手里,它就是狗屁不值,云峥又瞧不上许晴那丫头,我干嘛要罔顾孙子的心意!” 是自己想差了,就算有消息,姓许的女人也只会千方百计掩饰,又怎么允许京城的人知道? 刘芳华盯着儿媳妇笑得很意味深长,“孙子是亲的,许晴又不是我亲孙女,我分得清远近亲疏。” 谢子君脸一红,听明白了婆婆话中的潜台词。 秦云峥盯着红木盒子,微微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以后谁拿出一面破镜子,我就要和她结婚?” 此镜非彼镜,他可是有老婆的人了呢。 谢子君不敢随便开口,刘芳华思索片刻,还是简单讲了下。 “云峥你知道,我们秦家之前和许家是有过婚约的吧。你爷爷和你许爷爷,是多年的朋友,他们十几岁时都是在码头搬货的工人,后来才一起参了军,又侥幸立了不少战功活下来,才有了今天秦许两家的成就。你不知道的部分,我和你许奶奶……别看我,不是许晴她妈,是你许爷爷之前的夫人。我和她还是女校的同窗,我们一同嫁了人,嫁的男人相互之间又是好朋友,我生了你爸时,你许奶奶还没怀孕,我就和她约定,要是她生下个女儿,就叫她嫁给你爸爸。” 刘芳华说着看了儿媳妇一眼,谢子君根本没啥动静。 真是个蠢货,要是约定完成了,哪里还能轮到你当秦夫人? 刘芳华顿了顿,“你许奶奶一直没有怀孕,一直到那年,你爸爸都十岁了,她才有了身孕。我呢,还是那想法,要是她真能生个女儿,就叫你爸爸娶了,年纪大点还心疼老婆。那年你许奶奶挺着大肚子,战情特别严重,我们都随军,却随时面临着危急转移的情况,你许奶奶笑着说,要是咱们在战火中失散了,她的后人拿着她家传的古镜做凭证,叫我一定不要忘记和她之间的约定……” 刘芳华情绪低落,镜子出现了,可是人呢? 秦云峥也被绕晕了,“许晴他妈不是许爷爷第一任夫人,那她拿着铜镜跑来秦家,又算作什么约定!” 刘芳华也冷笑,“凭她?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丫鬟也敢抢小姐的夫婿,换做我家的人,抽不死她!许晴她妈就是欺负你许奶奶的娘家人在战火里没了音讯,你许爷爷嘴里说着情深意重,最后还不是和妻子的丫鬟滚到了一张床上……许晴那姑娘再好,有那么一个妈,我也不待见她!” 谢子君扭了扭,婆婆眼神像刀子一样,割得她清醒了几分。 不过许晴她妈妈,气质还挺优雅的,过去真是第一任许夫人身边的丫鬟?! 谢子君也有几分后悔,婆婆说得对,许晴再好,也比不上儿子云峥。从前看着许晴和云峥般配,可许晴她妈那出身……别说新社会不讲究出身,反正谢子君从小就家庭富贵,她是讲究的。 罢了罢了,再也不提许晴和云峥结婚的事儿了。 “妈,我错了!云峥,妈妈刚才说的话,你还是忘了吧,反正你也不喜欢许晴。” 秦云峥都快被他妈逗笑了,亏得谢子君女士是嫁给了他爸,不然真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下。 “我不会娶许晴的,这什么约定凭证,还是退给许家吧。” 刘芳华盯着那紧闭的红木盒子,直觉许晴她妈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一个能花十年时间,成功爬上男主人床的女人,会那么容易就放弃?刘芳华可不信。 …… 深夜,许家。 许泰达一回到家,就见女儿正伏在她妈妈怀里失声痛哭。 六十多岁,膝下只有一个独女,许泰达自然很疼爱许晴,他放下文件包,坐到了沙发上。 “谁惹我家小公主哭鼻子啦?你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羞不羞。” 许晴埋着头不肯抬脸,许太太笑得很勉强,“小晴还能为什么哭,都是云峥那小子。老许,你女儿的心思你知道的一清二楚,真的不能和云峥爷爷谈谈?两个小辈明明很般配,为了所谓的辈分问题不能走到一起,那才是终生的遗憾。” 许泰达皱眉,“陆枚,你知道云峥奶奶不会同意的。” 他和老秦几十年的交情,认识刘芳华的时间同样不短,许泰达很了解刘芳华,就凭许晴是自己和陆枚生的女儿,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京城出色的年轻人不少,小晴就非得嫁给云峥不可?” 许泰达不过才说了两句实话,陆枚秉性柔弱,眼泪忽然就无声流出。 陆枚低着头,五十多的人了,脖颈依旧纤细白皙,有种楚楚动人却叫人不至于生厌的哀婉。 “老许,其实也不怨云峥他奶奶,我配不上你,我生的小晴,自然也是配不上云峥的。我就是看小晴对云峥一片真心,我……” 陆枚低低的哭声让许泰达头疼,他轻斥道,“现在什么世界了,还讲究出身?大家都生长在红旗下,人人平等!” 就算真的讲究出身,小晴是他许泰达的女儿,怎么就配不上秦云峥了?他和老秦从前一起在码头上扛沙包,后来参军,然后提干,一直到战争胜利,新中华国建立,他和老秦的职务地位都差不多,哪里就配不上了。 可云峥奶奶,总记着从前的往事,不肯同意小晴和云峥的婚事,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话,许泰达不愿意当着夫人说。 陆枚一直很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就算旧社会时时伺候人的丫鬟,嫁给了他许泰达,也足以弥补和云峥奶奶大家小姐出身的差距了。许泰达知道,陆枚在云峥奶奶面前抬不起头,他真的很想对着世人大声呐喊,我真的没有对不起过那个人! ——就算是她不要我,先抛下了我,这些年,我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她的消息。 许泰达闭着眼,陆枚的哭泣让他又想起了从前的岁月。 那时候他和老秦家里穷,十几岁就出门讨生活,两个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只能在码头上当搬运苦工挣碗饭吃。那时候刘芳华和她,穿着新式样的女学生裙子,坐着黄包车每天都从码头上经过,是他和老秦只能偷偷仰望的存在。 因缘巧合下,他们四人结识了。 刘芳华怂恿他们参军,自己也闹着要参加革命。 她性子稍软,却也义无反顾从家里偷跑,跟着他北上参军。 那时候他们朝不保夕,吃了上顿儿愁下顿,两个大家小姐跟着部队辗转各地,真是吃糠咽菜,过得苦极了。可那些年,他和她又过得何等快活?渐渐积攒了战功,老秦的儿子十岁了,她怀孕了。自己多激动呀,当时乐得在窑洞里翻着跟斗,叫一群战友看笑话。 形势越来越严峻,严峻中,又是有利于自己所效力的革命军。 反动分子的军队节节败退,那些富商们都计划着出逃海外,她的家人也找上门来。那时候陆枚才十几岁,一个人从南方到北方,被人领到跟前时真是黑不溜秋的。 许泰达自己也承认,在她在时,他真的连眼角都没看过陆枚。 陆枚那时候长得太不起眼,在她跟前,真的是丫鬟和小姐的差距。自己拥有了那位美丽大方的千金小姐,又怎会将视线转移到路边小草一样的丫鬟身上? 可谁叫,她最后还是离开了呢! 毫不迟疑,带着他们的骨肉,跟着家里远渡重洋,狠心抛弃了他——许泰达叹了口气,云峥奶奶总是看不顺眼陆枚,其实真没必要。 在她离开后,陆枚坚持要当自己的医务人员,也是为了替她照顾自己。 一呆就是十年,蹉跎成了老姑娘,许泰达能做的,就是娶了陆枚。 六十多岁了,许泰达只有许晴一个女儿,他是发自内心疼惜,也是出于一个男人的立场告诫:“小晴,感情的事情真的不能勉强,你和云峥,都有着良好的家世,只会共富贵,没有共患难的机会……就不会像我和你妈妈,能经过革命洗礼在相处中培养感情,他对你没有感觉,你越是喜欢他,云峥只会越看低你。” 活了几十年,许泰达对男人的劣根性一清二楚。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倒贴的女人,男人不会将她看得太重。他如今只有许晴一个女儿,可不希望许晴将心捧到秦云峥面前,却被云峥踩在脚下践踏。 “听爸爸的话,既然秦家不同意亲事,我们就忘了秦云峥。爸爸一定给小晴挑选一个最优秀的年轻做丈夫,相信爸爸。” 许晴转而扑向他怀里,却因动作太大,一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一个红木盒子,一个灰扑扑的东西摔在地上带出金石之音。 许泰达本是不经意一瞟,待看清了落到地上的东西后,他却浑身僵硬。 许泰达推开女儿,手颤抖着,好不容易从地上抓起那面镜子,将它紧紧握在手中。 “……陆枚,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回来了吗?等了三十余年,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许泰达忽然又惊慌失措,他没有坚持到最后,他中途续娶了陆枚,他该怎么向她交待—— ------题外话------ 么么哒等更的大家,我差点毁诺,幸好没有嘿嘿嘿,依旧万更送上~爱你们,看见你们投月票的热情啦,明天是2月1号,新的一个月,大家继续热情支持大王好伐? 第七十七章 秦许之别,内功吐纳 许泰达心脏有些毛病,一激动起来就喘不过气,嘴唇也会变得青紫。他将手里的古铜镜紧紧攥着,就像能透过铜镜看见那个人一般,即使心脏在不符合常规频率跳动,许泰达也舍不得放开。 “老许,老许,你别激动!” 陆枚示意着许晴帮忙,母女俩将许泰达扶着坐下,陆枚跑去拿药,许晴则倒水。 将药片给许泰达吃了好半晌,他不正常的急促呼吸才慢慢平复。陆枚有几分后怕,把铜镜故意让许泰达看见,为的可不是谋害他的老命——老许要是此时撒手人寰,母女俩的天都会塌掉大半边,陆枚绝对比任何人都希望许泰达长命百岁,活得越久越好! 许泰达嘴唇上的青紫渐渐恢复正常,说话依旧难受,他紧紧盯着陆枚,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陆枚眼眶微红,溢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此时看上去眼角的皱纹特别明显,哪里还有平时的优雅美丽。 “我就是怕你急起来身体受不了,才想着慢慢把事情告诉你。此面小铜镜,是小晴舅舅在港城拍卖行找到的,送到我手里,我觉得和当年那面特别像,但又不能确认。于是我把镜子送到了秦家,云峥奶奶虽然一向不喜我,倒没有否认铜镜本身……老许,铜镜是有人送到拍卖行的,你说,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许泰达面色颓然,古镜乃是她的传家宝,自幼携带从不离身。 现在古镜在拍卖行出现,难道是她有什么不测?还是她家里在远渡重洋三十余年后,过得实在艰难,已经需要靠拍卖家传古物过生活了?不管是哪种情况,许泰达都难以接受。 他曾经想,若是她在离开自己后过得很落魄,自己或许会隐隐高兴,并且高高在上给予她帮助。 几十年过去了,许泰达以为曾经的爱恨情仇已经远去,她再也不能撼动自己的心扉时,有关她的消息出现的如此突然,也如此叫他心中痛楚难当。 不管当年她离开时如何决然无情,许泰达此时一点也没有恨她。 “小晴舅舅……” 他本想说,叫小晴舅舅顺着港城拍卖行的线索查一查,一定要找到将镜子送拍的人。但转念一想,陆枚兄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尴尬。女人的心思许泰达就算不能全然了解,在此事上,他却信不过陆枚。 算了,还是他亲自叫人去查更稳妥。 许泰达也没有了安抚女儿情伤的心思,将小铜镜紧紧攥着,径直上楼去了。 许晴和母亲对视一眼,陆枚眼中有淡淡的讥讽。 “小晴,这就是男人。他们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什么都不是!” 许晴不太舒服,不管怎么说,许泰达是她的父亲,也疼爱宠溺了她二十年。 “妈,您别这么说爸爸。” 陆枚叹气,女儿对老许也是父女天性,自己的确不宜多说。在陆枚眼中,女儿不仅手段稚嫩,连心肠也软,还带着年轻姑娘特有的天真。她很想告诉许晴,别看你父亲现在宠你爱你,一旦那个女人所生的子女出现在许泰达面前,你许晴很有可能就什么都不是! 许晴的幸运,并不是因为她父亲是许泰达,而是因为她母亲是自己。 只要有自己在的那一天,永远不会让女儿沦落到艰难的境地。她陆枚,可不是那些单纯的千金小姐,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保护不好。 南县那家姓徐的,不管是不是,陆枚都不会放任他们被许泰达查到。 女儿的手段稚嫩,无法一举将威胁消灭时,陆枚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她要做,就会做到斩草除根! …… 许泰达在书房里打了无数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却是打给老秦的。 “小晴不懂事,她妈妈呢见识也不够,我代她们母女向老兄弟道歉。云峥是我很喜欢后辈,说我不想他和小晴成一对那是假话,但是我不会勉强云峥那孩子,一切只看他们的缘分吧……铜镜的约定,本是当初的戏言,就此作罢也好。” 秦胜没吱声儿。 直到许泰达挂了电话,坐在他身边的刘芳华才讥讽道:“许泰达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年轻时算不上聪明,临老了,越发糊涂。他也不想想,难道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当初才同意铜镜之约?凭什么他现在一句话,就不算数了!” 老妻的抱怨,秦胜利听在耳中没有发表意见。 他和老许虽然是在码头抗包结下的交情,但人生几十年,他们的理念并不一定全部相同。就像当初参军,两人商量着取个大名,老许给自己取名“泰达”,他却取了更简单的“胜利”二字,两人的心思纯粹度,由此可见一斑。 刘芳华对许泰达的厌恶,秦胜利知道的一清二楚。 按他说,那时候就算真的扛不住寂寞,也挨不过组织关心的压力,要再娶一个老婆,换了他秦胜利处在同样的位置下,绝对不会将妻子从前的丫鬟娶进门。这是对云峥爸爸的打脸,更是对结发夫妻情谊的亵渎。世上的女人千万万,难道就只剩下一个陆枚可娶? 不过秦家男人天性少言寡语,这些话他是不会对妻子说的,说了,刘芳华更有理由不再搭理许泰达。 两家毕竟是几十年的交情,也不能就此闹翻。 “那面铜镜,你看好了,可真是当年的那面?” 丈夫的询问,当刘芳华一顿,复又摇头,“说不好,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总觉得少了分神韵。” 秦胜利若有所思,如果是假的,事情很简单,便是陆枚在其中兴妖作乱。 若是真的,事情反而变得复杂起来。 “不管是真是假,老许肯定要顺势查下去的。可镜子是通过陆枚的手出现的,那就注定了老许什么都查不到。” 秦胜利盯着妻子,“你要想找到老朋友,咱家也查查。港城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是个幌子,有关你那位老朋友的存在,简直是陆枚一辈子的心病,她不会将事情交给其他人办,要么许晴舅舅在操作,要么就是许晴……查查他们两个人最近一两年的行踪,反而容易看出门道。” 刘芳华严肃的面容上有了隐约笑意,要不怎么说,她从不后悔嫁给老秦呢。 不是老秦今日的地位,而是老秦的智慧和担当,同样是下嫁,刘芳华坚信老秦就算没有今天的地位,她过得也不会太差。因为她嫁给了对的人! “给云峥打个电话,叫他来四合院一趟。” 刘芳华轻哼,秦家的男人只有一点不好,别说夫妻之间不会说啥情话,就是对亲孙子的关心,也要借着她这个做奶奶的来表达,最叫人腻歪。 秦云峥接到奶奶的电话,一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了四合院。 “对于你的婚事,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 一见面,秦胜利就很直截了当。 在奶奶刘芳华面前,秦云峥还能有玩笑的心思,可在爷爷秦胜利面前,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 “我有了要结婚的对象,她现在年龄还不合适,过几年吧,我把她领到家里来。” 秦云峥这话没有对父母说过,也没有对奶奶说,但面对秦胜利,他却不得不说。 秦胜利微微皱眉,什么叫年龄不合适,难道云峥看上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他那个年代,十五六的姑娘都嫁人生孩子了!当然,秦胜利也不是跟不上形势的人,现在国家是有婚姻法的,十五六岁,还不到结婚的法定年龄,领上门来见家长,对云峥的影响不太好。 “你心里有数就行。既然不喜欢许晴,就要和人家姑娘说清楚,不要耽搁她。” 秦云峥皱眉,“我说过很多遍,此次也表明了坚定立场,拒绝娶许晴,谁来问我都是一样的回答!” 秦胜利微微颔首,“你也知道,秦家和许家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做不了儿女亲家,也不至于反目成仇。这样吧,你尽快回部队,平时不要和许晴接触,也不要给人家姑娘错误的希望。过几年,许晴都二十几了,她家里人会先着急的。” 可见,云峥的大男子主义有迹可循。秦胜利的一些想法就很传统,男人二十几岁不结婚多正常,还有三十而立的说法,年轻姑娘拖到二十几岁,怎么也该嫁人了。 秦云峥并不逃避回部队的问题,爷爷的建议,正是他的志向。 可为了躲许晴那个女人如此做?秦云峥心中很不喜。 他回到家里,把那两张水果硬糖的糖纸翻出来,想了想,还是提笔给宝镜写了一封信。 …… “秦云峥给我写的信?” 秦善民将信交给宝镜时,她正准备要回山上。 秦县长没多想,还以为堂侄在山上调养期间,和宝镜交上了朋友,小徐的性格挺好,山上又只有两个年轻人,的确容易交上朋友。 秦善民还打趣道,“云峥话不多吧,亏你们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宝镜将信揣上,对着秦善民笑笑,也没解释。 如果没有大半年前,恰巧救了秦云峥一次,宝镜坚信秦云峥是不会理会她的。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头,两人说过的话也超不过一百句,哪有什么友情可言。 秦云峥信里写什么,宝镜暂时还没有兴趣。李淑琴上午时就出院了,反而是小婶郑润芬那边,因为生孩子住院的费用一直没结清,尽管她比李淑琴先生,却还在医院病房里住着。 徐老太十分忧愁,并不仅是住院费的问题。 自从昨天中午过后,小儿子海南和二女儿海霞不知道出门做什么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个人影! 徐老太操心的连饭都吃不进去,哪里还管什么住院费的问题。她这边没个帮手,想去找找姐弟俩,孙子一点都离不开手没人抱着就哇哇大哭。 徐老太想来想去,事情还是得找海东帮忙。 徐海东已经算老徐家顶有出息的儿子了,在单位受重视,还有个有些门路的大舅子李立平,必须得海东去帮着打听下。 等徐老太抱着孙子挪到二楼,看着空空如许的病床都愣了。 “护士,这床的产妇人怎么不见了?” 她拉住一个查房的护士,亏得徐老太之前在医院大闹,护士们真是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讲理的乡下老太太。 听了她的话,护士挺鄙夷,“大娘,您自己的儿媳妇出院都不知道?就隔着几步楼梯,又不是多远的距离,您这婆婆当的,心可真够大的!” 出院? 徐老太的火蹭一下冒的老高,海东家的一声不吭出院了,她和小儿媳妇的饭谁来送?再说了,医院的医药费还没结算,徐老太心火一阵接着一阵,心里将大儿子一家骂得臭死。 她抱着孙子下楼,女婿邹建波伙同着一行人走来。 跟在邹建波身后的,却是郑润芬的娘家人,徐老太暗骂,你们总算是想起来自己女儿生孩子肯露面了! 她脸上还得挤出满脸笑容,又抱孩子给郑润芬娘家人看,“亲家母,亲家,你们看看,小家伙能吃能睡,老徐家感谢润芬呀,给我们生个了大胖孙子!” 润芬妈脸色不太自然,含糊了几句接过孩子抱着。 孩子的黄疸褪了些,小模样看着也挺可爱,毕竟是嫡亲的外孙,润芬妈也有了做外婆的喜悦。 徐老太将孙子交给他亲外婆,心里高兴着,自己总算能腾出空去找儿女下落。冷不防邹建波一把扯住她,阴沉着脸,“徐海霞一夜都没回来,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徐老太大怒,女婿的意思是海霞偷人去了?呸,偷人还能带着弟弟去,老太太真想喷邹建波一脸口水,顾忌着亲家两口子还没走远,她又咽下了火气。 “别胡说,她只是和海南一块儿出门办事去了。弟媳生孩子,海霞总是要留在娘家帮忙的,建波,你也体谅下。” 女婿怀疑女儿偷人,徐老太也不敢把海霞失踪的事情告诉邹建波,不仅如此,还得把邹建波哄好。 邹建波将信将疑,反正没看见徐海霞人露面前,他是准备赖在医院不走了! 徐老太暗暗叫苦,少不得要劝着邹建波,“建波啊,你下午还要上班吧?赚钱辛苦,你趁着中午也多休息下,上班也有精神对不。” 邹建波眼皮一翻,“小舅子喜得贵子,我特意向厂子里请了半天假,不急。” 丈母娘和女婿打着机锋,那边,病房里郑家人也在嘀咕。 润芬妈抱着外孙不肯撒手,一边在病房里四处瞧,“怎么不见海南?” 郑润芬不耐烦道:“谁知道跑哪里去了,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和他二姐搅合在一起,两姐弟整天鬼鬼祟祟的,看着就心烦!” 能去哪里了?郑润芬猜徐海南八成又跑回村子里烂赌去了,她不想说,也是不想叫孩子外婆担心。 润芬爸咧嘴冷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徐海南要是敢对不起你,老子捏死他龟儿子!” 这人是个混不吝,五毒俱全,深知男人没啥好东西,对女婿徐海南可没有那么信任。 郑润芬冲着门口张望,丢给她爸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说什么呢,您也不瞧瞧地儿,我婆婆听见了又是一场闹。” 郑润芬心里对丈夫和婆婆都看不上眼,但她不会把一切都搬到台面上来讲。徐家纵然一窝子蠢蛋,徐海南又是拿不上台面的,但有一点好,徐家能帮她养儿子。 世上窝囊的男人很多,能找到一个像徐海南这样的也不是很容易,郑润芬有八层把握,就算孩子身世揭穿,徐海南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徐老太越是搪塞,邹建波越是怀疑。 他都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徐海霞出去办什么事还不回来?见丈母娘顾左言他,邹建波更是怀疑,徐老太是不是在替徐海霞拖住他,事实上那个贱女人又跟着人跑了? 上次虽然打断了黄继生的腿,毕竟没要那奸夫的命。 半年过去了,该不会是奸夫养好了腿伤,又来勾搭徐海霞吧。邹建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徐海霞年轻时还要几分鲜嫩,生了孩子瘦的厉害,脸上的颧骨都能戳死人,奸夫再来勾搭她肯定是脑子坏掉了,徐海霞现在可比半年前更丑更憔悴,而且也没有钱了! “您还是老实说吧,徐海霞到底跑哪里去了?真要逼我大闹医院,你徐家能丢得起这人不!” 面对邹建波的威胁,徐老太除了苦笑,还能干啥。 真是啥都不能干,此时此刻,徐老太自己都恨死了不着调的女儿。 邹建波差点忍不住对死不说实话的徐老太动手,几个公安模样的人走近医院,在缴费窗口打听徐海南的家人。 “徐海南说他老婆在人民医院生孩子,出院了吗?” 听到儿子的名字,徐老太耳朵一动,顾不上害怕赶紧上前:“公安同志,我儿子徐海南从昨天中午就不见人,他是不是遇到坏人了?我可怜的儿……我的海南!” “大娘,你是徐海南的母亲?”公安的表情很严肃。 徐老太点头,邹建波也围了上来,他觉得公安的态度可不客气,多半是徐海南犯了什么案子。 一听说找到了正主儿,公安直接了当表明了来意,“徐海南昨日在南县人民医院后巷,涉嫌盗窃婴儿进行贩卖,被接到线报的公安干警当场抓获,他翻案的情节恶劣,昨天到派出所面对审讯已经将犯案的事实交待清楚,今早已经转移到拘留所,我们就是来通知他家人一下!” 公安同志所说的每个字徐老太都听懂了,她当即滑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虽然是嫌疑人的母亲,几个公安还是很善恶分明的,他们合力将徐老太扶起来,带着几分不忍:“与徐海南一同犯案的,还有他姐姐徐海霞,既然找到了大娘你,我们就不另行通知徐海霞的丈夫了。” 邹建波原本正幸灾乐祸,听了公安的话后羞愤难当。 有一个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已经够丢人了,现在叫儿子邹晓伟再有一个当人贩子的妈?邹建波原本拖着徐海霞终生报复的心思也淡了,他跳起来一甩手: “我要和徐海霞离婚!” 徐老太根本没管他,消息就是在医院大厅说的,同在一楼,郑润芬的病房就在不远处。 很快,郑润芬父母也接到了消息,两个人都对徐老太破口大骂,大意是她养出个好儿子,简直坑死了郑润芬云云。 郑润芬其实也很生气,但她刚生了儿子才几天,能像邹建波一样现在提离婚? 呸,她又不傻。反正嫁到徐家,原本就不指望徐海南养孩子,有他无他也差不多,郑润芬做出大度的模样哄着婆婆:“妈,海南两姐弟该不会是冤枉的吧?您和爸多去派出所跑几次,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孩子才刚出生,怎么能没有爸爸?” 小儿媳的安慰句句在理,徐老太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浮木。 “没错,肯定是冤枉了海南和海霞,他们怎么会是人贩子?亲家母,孩子就暂时麻烦您了,我得回村子里去,和海南他爸一起去派出所。” 徐老太匆匆忙忙走了,润芬妈黑着脸,“要不你还是回家和我们过?反正现在孩子也有了名分,有没有徐海南不重要。” 有个当人贩子的爸,和私生子的名声比起来,真不知道哪个更难听些。 郑润芬不肯承认自己谋算错了,忍着气还安慰她妈,“没事儿,还有徐海南他大哥呢,反正是老徐家的孙子,大哥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 呵呵,真不知道,郑润芬要是知道徐海南盗卖的就是小徐朗,可否还有此时的底气? …… 徐老太匆匆忙忙回到徐家村,通知家属的公安是分了好几拨人,有的人去医院,有的人自然要到徐海南的户籍所在地。 整个徐家村都闹腾了,村子里虽然穷,虽然最近两年有些年轻人不务正业迷恋上赌博,但惊动了公安的,徐海南还真是村子里头一份儿。 徐老根的腰瞬间就垮了下去。 他哪里还有心思干活,再怎么讨厌,毕竟是亲生的骨肉。 等徐老太一回家,老两口又往南县赶。 两人都是农民,在县城里没有什么门路,连派出所的大门儿往哪里开都不知道。 徐老根此时也想起了可靠的大儿子,“我们找海东去。” 老爷子认为,虽然徐老太偏心,家里和大儿子闹得不太愉快,但大儿子心思大方,待他和老婆子也是真心孝顺,海霞两姐弟出了事,海东肯定会帮忙的。 想着大儿媳妇刚出院,徐老根主张买点红糖和鸡蛋。 徐老太掏钱掏得不情不愿,要不是为了海霞两姐弟,李淑琴想吃到她买的红糖鸡蛋,做梦吧。 等到了宝镜家,门上一把铁将军锁门。 得了徐海东嘱咐的张奶奶一问三不知,丢下一句,“我要是你们呀,真是羞也羞死,还好意思来海东?” 徐老根不太明白,徐老太有些心虚。 老两口又跑到徐海东单位,单位上的人倒是说了,却又相当于没说:“您儿媳妇生孩子吧?我们单位有规定,妻子生孩子,丈夫是有几天假期的,徐海东还没销假上班,我们确实不知道他的行踪。” 不在家,又不在单位,肯定是在他岳父母家! 徐老太想到宝镜外公家堵人,猛然想起来,因为当初不喜欢李淑琴当儿媳妇,她和徐老根一直也没和宝镜外公家走动,这么多年了,想起来找人时,却压根儿不知道地址。 “宝镜舅舅不是什么大厂长,我们去那里找找?” 徐老太的建议,老爷子没同意。他隐隐觉得,大儿子徐海东好似在故意躲着父母,徐老根有些失落,一时觉得大儿子或许真的和徐家离心了,竟也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算了,我们自己打听派出所去,一间间找,总能找到海霞姐弟。” 大儿子不愿意帮忙,不管出于什么愿意,徐老根想明白也挺硬气。 人鼻子下长了一张嘴就是用来问路的,老两口顶着太阳把南县跑了一圈儿,还真找到了管事衙门儿的地界。 天擦黑了,老两口从派出所了解完情况出来,徐老太拍着大腿根儿哭嚎不止,“烂心肝儿的徐海东,亲兄弟间有啥误会说不开,要狠心报告公安把海霞姐弟抓起来?我不想活了,养个大儿子是白眼狼,亲生的两个都要去坐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徐老根沉默着,不说话。 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 他也想不明白,怎么放养着长大的养子徐海东,偏偏能品貌端正,踏实勤快。而被他老婆子宠大的海霞两姐弟,却能做出这么没有人性的事。 徐老根没脸去找海东,叫海东原谅要卖掉其儿子的海霞姐弟,徐老根还说不出口。 老人家忽然想起了海东的亲生母亲,这就是人家说得龙生龙,鼠生鼠吧或许! …… “爸爸,您真的不打算露面了?” 临上山前,宝镜这样问徐海东。 徐海东摇头,出现了又能怎么办,能叫海霞姐弟不作恶,能将一切都当成没有发生过吗?徐海东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养父母时,还会不会心软,所以他干脆不露面。 他也不怕养母今后再去单位闹,南县就这么点大,家里的丑事早晚都瞒不住,愿意闹就闹吧,反正徐海霞两人的判决到时候肯定尘埃落定了,闹,他也不在乎。 “你呀,小小年纪,操心的比爸爸还多,乖乖回山上去吧,家里的事情有爸爸呢。” 徐海东不是哄骗女儿,他很心疼宝镜肩上的一切,不能就因为女儿开窍了,懂事聪明了,就把本该是父母大人承担的包袱都丢给宝镜。 经此一役,宝镜也相信,爸爸肯定不会再对极品们心软。 给徐奶奶和徐爷爷养老?这种问题父女俩从不讨论,不管徐海霞姐弟俩做了什么错事,就像徐海东说的,养恩如山,他不会丢下赡养老人的责任。 只不过,赡养也分精神物质,和仅仅是物质两种。 徐海东一时也很难面对宝镜爷爷奶奶,他准备顺其自然。 宝镜带着对家人的不舍再次上山,大山里,祁震山和冯堂都等了宝镜好几天了。 宝镜不在的日子,祁震山要单独面对冯堂,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小弟子家里的事情料理清楚了,祁震山喜形于色。 “听说你多了一个弟弟?” 宝镜点点头,向师傅着重描述了弟弟徐朗有多么可爱聪明,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吐槽徐朗是个小傻蛋,被人偷走了都不会哭。 等她絮絮叨叨说够了,冯堂才正色道,“今天我要给你师傅做针灸治疗,你回来的正好,好好看着。” 之前呆在山上半个来月,只学了最粗浅的药理和从事煎药分药等打下手的活儿,宝镜最想学的武却不见丝毫影子,但她一点都没有急切。 针灸之术,世人对待它的态度就像对待中医一样,不相信的人弃之如履,相信的人奉若神明! 宝镜,恰好就是信任它的那少部分人。 上辈子在监狱时,她曾见过一群女犯人准备欺负一个刚入狱的中年女人,那个中年女人体格弱小,本来是毫无胜算的,就是凭着一根藏在身上带进监狱的银针,手那么一扬,不知道扎了那些女犯人哪里的穴道,轻易就放翻了一群人,等狱警来看,倒地的女犯人身上毫无伤痕,偏偏躺在地上各种呻吟,就是爬不起起身。 宝镜当时既畏惧,又羡慕,可没等她去接触到那个中年女人,监狱方面很快将她转移。 现在冯堂说要用针,宝镜下意识很期待。 她心情雀跃,不知道冯老前辈的针灸之术,是否也像那个中年女人般牛叉? 祁震山没穿上衣,趴在竹塌之上。 冯堂不知哪里翻出来个香炉,点上了安神香。清幽的香氛,不仅让祁震山这个病人舒缓了心情,宝镜心情渐渐平缓,太激动了,的确不适宜教学观摩。 这是宝镜第一次看见冯堂的医箱,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医箱里面的具体情况宝镜瞧不到,冯堂从箱子里取出一套针。 大小不一,长短不同的针,其中有几根还呈现金色,其余都是银针。 冯堂说全套原本有108根,因故遗失了一半,现在只有54根了,“若是有缘,你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遗失的另一半针,希望你到时候能竭力帮我取回。” 宝镜点头,冯堂答应教导自己三年,这既是第一个要求,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要求,宝镜不可能迟疑。 她特意观察了下摊开放在桌子上银针,银色的姑且不论,九根金针却全部雕有小小的龙首,样式十分别致罕见。 冯堂给祁震山用针,自然没有动用到龙首金针。冯堂随意捻起一根银针,刺入祁震山的后背,明明只是浅浅一层,祁震山冷不防闷哼一声。 冯堂的手在微微发抖,宝镜一开始还认为是人上了年纪力有不逮,手已经不稳了,才会颤抖。 师傅的闷哼,是因为冯老前辈扎错针了? 宝镜唤出太阴镜,想用此查看下祁震山体内的病气情况,所见的一切却叫她大吃一惊。 祁震山早年受过暗伤,已经在体内顽固潜伏了多年,已经有伤变成固疾,虽经过药浴蒸煮和内服药汤祛除仍有部分病气十分顽固,不肯挪动分毫。 宝镜太阴镜能瞧见那些黑灰色的病气,她也能瞧见,冯堂一针扎下,银针陷入穴位的部分,竟然有丝丝白气在游动。那些白气往着黑灰病气的方向游去,好像一道薄如烟的绳索,想把黑色病气捆起来。 病气何等顽固,小小一道白烟绳索如何撼动? 冯堂又加了一针,他的手再次开始抖动。 不,那不是抖动,那是某种规律的颤动,颤动的频率太快,以至于宝镜要借助太阴镜才能看清真相!正是奇异的颤动频率,滋生出了能束缚驱赶黑色病气的白烟绳索……宝镜忽然记起,冯老曾说过,他的武,不过是为了辅助医术而存在。 如果这就是冯老口中的“武”,那该是何等强大奇妙的能力呀。 宝镜有些分心,赶紧提醒了自己继续看下去。 冯堂只在祁震山后背落了九针,人体穴道是宝镜从未学过的东西,她不知道冯堂为何要选择这些地方落针,但无疑,冯堂的九根针都落在了恰好好处的地方。 九根肉眼难见的白练,已形成合围之势,在冯堂的指挥下将病气团团围住,并合力往外拽。 冯堂不时将手放在针尾,或是轻轻颤动,或是不经意一拂,半小时后,祁震山由开始的疼痛难忍,竟舒服到睡着了。竹榻上,祁震山面朝下趴着,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冯堂将九根银针拔出,用酒精洗净又放回了药箱。 “不要打搅你师傅,让他好好睡一觉。” 宝镜乖乖点头,冯堂现在就是在她面前指鹿为马,只怕宝镜也是肯信任的。 冯堂拔针后,之前银针扎下的穴位慢慢流出一些黑色的瘀血,腥臭难闻,冯堂点燃了艾草一熏,那些黑血见火即燃,很快蒸发不见。 宝镜后知后觉,熏香,大概不仅是为了安眠,也有压下黑血臭味的意思吧? 宝镜给师傅盖了一床薄被,冯堂示意她走几步说话。 “不知道你可曾看出来,我施针的手法可能和寻常中医不同。祁震山让你上山来学武,不要怪我半年来一直不肯答应。学武?祁震山说得可轻巧,他哪知我的武,与针灸之术同出一脉,从来没有单独授予他人的道理。既然决定了要教导你三年,索性便连这金针渡厄之术也都传授于你,那所谓的武,也就顺其自然一同教了。” 冯堂根本不给宝镜做心里准备的时间,忽然给她念了一段深奥晦涩的口诀。 宝镜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先死记硬背将冯堂所说全部记下。 冯堂见她一脸茫然,也知是自己做事急了,便耐着性子,又从人体穴位以及奇经八脉讲起。这些知识,既是学习针灸之术的必要过程,也是学习内家吐纳术必不可少的。 一般人偶然得到本秘技随便练练就成了绝顶高手? 宝镜此时肯定想喷那些人一脸口水,怎么可能随便练练就成高手,没有相关传承训练,最有可能的是,连秘籍都看不懂,谈何照着秘籍练武! 反正,冯堂给她将人体穴位,讲了整整一周。 等她弄懂所谓的奇经八脉,呵呵,又是过了整整十天。 从冯堂传授她内家吐纳口诀,到宝镜开始真正照着口诀练习,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月来,她脑子里只剩下和吐纳口诀相关的一切,别说去看秦云峥的信,连担心家中亲人的心思都分润不出来半点。 练习内家吐纳术,并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随便找个密室打坐。 冯堂的内家吐纳术很有讲究,要在太阳跃出地平线的一刹那,对着朝阳打坐吐纳,冯堂谓之曰排除体内浊气,吸收一日之晨的新生气。 宝镜照做,不知道是否是她资质的确不堪,还是不得其法,整整两个月,她体内丝毫没有出现冯堂口中的气感。这事儿,宝镜没有隐瞒,祁震山替她担心着急,冯堂一切照旧,也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靠自己,不知道要吐纳到什么时候才有成效。” 按说宝镜本人也不该着急,她此时还不到13岁,就是练习几年才摸到内家吐纳大门的人才是主流,她本不该着急的。但是,冯堂教导自己的时间,加起来总共只有三年。 没有摸到门槛,三年过后,她想要进步时,也找不到人教导。 “时候也差不多了。” 坐在山顶一块面对着东方的大石头上,宝镜忍不住自言自语。太阳还未升起,她将自己半年来积攒的月华珠全部取出。 月华珠,太阴镜三天才能凝练出一颗的月光精华,除了给母亲服用,救过大舅,救过秦云峥那次,宝镜自己没有浪费过一颗。 不算消耗的那些,半年来,她整整积攒130多颗月华珠,现在取出来需要用双手才能捧完。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宝镜像吃糖豆般,将珍贵的月华珠一股脑塞进了口中。 远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正缓缓升起,金光洒在了山顶蜷缩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 ------题外话------ 哟嘿,新的一个月开始啦,我为何没看见大家的热情?挥动着你们手里的月票、花花、钻石,让我瞧见大家的身影! 继续万更,大家给点动力和鼓励吧,嘤嘤嘤…… 第七十八章 春晚来袭,徐小神医 1983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早。 这一年的除夕夜注定要被写入史册,2月12日,中央电视台直播了首次春节联欢晚会。一家团圆时,听着李谷一老师声情并茂演唱着《乡恋》,大家在全神贯注聆听时不会想到,除夕夜看春晚,会在未来的二十多年中成为普通家庭的习惯。 鞭炮阵阵,窗户外到处都是烟雾,是火药的味道。 仍然是几十平方米的小套室,与80年春节比起来,又好似多了什么不同。仔细一看,老旧的藤椅换成了皮沙发,水泥地面铺了乳黄色的地砖,墙用白漆新粉刷过,厨房里也添了几件小电器。 丈夫将两岁半的儿子抱在怀里,聚精会神看着春节晚会。 女主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桌上的芹菜饺子已经没有了热气,打扮入时的女主人忍不住站起来推开窗户,眺望着远方。 冷风灌进来,儿子咳嗽了两声。 丈夫将小家伙抱着在怀里遮住脸避免被风吹到,和妻子并肩站到了一起。 “这么冷的天,小镜儿说不定就不会来了。” 李淑琴砰一声关上窗户,“你以为我不关心女儿身体?我就不想她连夜下山。” 徐海东摇头,老婆大人就是如此口是心非,他早已习以为常。 徐朗从爸爸怀里探出脑袋,指着门外拍手道,“姐姐,我要姐姐!” 小家伙集合了父母的优点,眉毛浓黑,鼻子直挺,嘴巴红润,脸蛋又白嫩,加上穿着新衣服打扮得干干净净,真像是年画挂历上的小娃娃。 李淑琴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你姐不要你了,臭小子,又没带过你几天,真不知你怎么就和她那么亲!” 徐海东大乐,姐弟俩亲近还不好么,李淑琴就是瞎吃醋。 徐朗扁扁嘴,本想放声大哭,可今天除夕夜讲究个彩头,李淑琴警告过他很多次今天不准掉眼泪,徐朗的泪就衔着,特别可怜巴巴。 他挥动着小胖手,费力从脖子里扯出一个黄金做的平安锁,不停的摇晃:“姐姐要我,姐姐喜欢我,姐姐最爱徐朗!” 说着将头埋到徐海东怀里,小屁股翘着,还对着他妈妈摇晃几下。 李淑琴都被他气笑了。 “好吧,妈妈不想你那个没良心的姐姐啦,咱们还有小徐朗对不对?” 徐朗听他妈妈说不想姐姐了,更生气,把小脑袋深深埋着,就是不搭理李淑琴。 徐海东用筷子夹着油炸花生米,“三年时间也就只剩半年了,宝镜学有所成才最重要,你呀,不要慈母多败女,整天都想见女儿,影响宝镜在山上的功课。” 李淑琴哼了一声,没说话。 儿女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小儿子徐朗整天陪在父母身边,大女儿宝镜却要独自在山上过着苦日子,叫李淑琴怎么能不越发挂念? 可挂念也没办法,从前宝镜就有自己的主意,现在越发难管。 年纪不大的姑娘家,李淑琴都弄不懂她整天在忙什么。 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愿,只希望除夕夜能看见女儿,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并不过分吧? …… “徐神医,大年夜的,还要麻烦您来家里给老母亲治疗,真是过意不去。” 靠山吃山的村落,未被红尘利益侵扰,村民们又要比城里人更淳朴些。 徐神医对山下的村民是免费义诊,别说诊金,有时连草药都要自己贴上,朴实的汉子不知道该如何道谢,此时提着一小篮花生只觉得礼物送不出手。 山村晦暗的灯光下,徐神医轮廓约隐约现,朦朦胧胧窈窕诱人。 村民不敢多看,深恐自己的冒失亵渎了小神医,提着篮子的手心大冬天沁出一层汗。 幸而,小神医并不嫌弃,落落大方接过了村汉手中的篮子。月色下,小神医眉头轻皱,“是李大娘亲手炒制的花生吧?” 村汉很激动,这篮花生不仅是老母亲亲手炒制的,也是他一颗颗精挑细选准备好的。 家里穷,给徐神医准备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篮子花生。 小神医心里不赞同,却仍然放缓了声音,“替我谢谢李大娘,炒花生我很喜欢。大娘的哮喘正在治疗的关键时期,下次尽量不要让她接触到烟熏火燎的环境了。” 村汉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很羞愧。 他们家自以为可以用炒花生来表达对徐神医的感谢,哪曾想,就是炒制花生,老母亲的哮喘又再次发作,还累的徐神医连夜出诊。 村汉羞愧,却又不知道可以解释什么,他第一次恨自己口舌笨拙。 小神医却十分善解人意,提着篮子冲他挥挥手。 “回去吧,我也要赶回家吃年夜饭了,祝您一家新年愉快,合家欢乐!” 告别了李姓村民,小神医徐宝镜独自提着一篮炒花生走在只有月光的乡道上,她从篮子里捻出一颗花生,两个手指轻轻一捏再一揉,坚硬的花生就只剩下花生米,连包裹着花生米的红衣都褪得干干净净。 放到嘴里一嚼,真是又香又脆,还带着淡淡的咸味,让人停不下嘴。 宝镜说还要出诊,并不是骗人。 疾病来袭又不会挑时间,虽是除夕夜,仍然有病人在饱受着折磨,等待她施以援手。 隔壁村的病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这人家里大大小小有好几个孩子,小的那个小学都还没毕业,男人老婆讨了好几个,生了孩子也和男人过不长,因为男人太穷,男人所在的村子也太穷。 一家人全靠男人农忙时上山下地,农闲时进城打零工。 生活过得苦巴巴,他缩衣节食剩下口粮养孩子,自己饥一顿饱一顿糊弄着过,像头埋头苦干的老黄牛,同村人都叫他范老实。 好不容易,最大的孩子已经去年成家了,范老实却倒下了。 被孩子硬拖到人民医院检查,全家老小都快崩溃了,一查,是胃癌。 范老实死活不肯在医院治疗,简直要回家找中医。成家的大儿子流着泪给父亲跪下哀求,都不能撼动范老实的坚持。范老实的想法很简单明了,下面还有几个小的,老大刚成家,他在医院里每天都要花钱,真是对孩子们的拖累。 他能找到什么好中医?胃疼难忍时,不过是去卫生站求医生开点止痛药。 直到遇到了冯堂,冯堂不仅同意收治这个病人,还将他转到了宝镜的手里接受治疗。 宝镜不是不心虚,这可是胃癌啊,后世西医那么发达,除了做手术切除大部分胃,再结合化疗手段,早期胃癌还有几分痊愈的希望,中期和后期,不管什么癌都让人谈之色变。 范老实呢,检查时原本是中期,他没有配合医生治疗,等冯堂发现时,已经有后期的倾向。 冯堂先给范老实开过几副药,等情况稳定了,才又转移到宝镜手中。 宝镜一开始没把握,冯堂撩开手不管了,她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上。从一开始辩证,到大着胆子开方,宝镜断断续续给对方治疗了两个多月。 一开始也有用错了方子情况直接而下的时期,那时候,不仅要面对家属怀疑问责的眼神,自己心里的压力比之更大。宝镜害怕自己搞砸了,有十来天甚至不惜在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病人身上使用月华珠吊着他的命。 这半个月来,她上一个方子似乎有了效果,范老实的情况趋向稳定。 没有继续再恶化,就有痊愈的希望。 毕竟是宝镜义诊过程中接手的第一例癌症病人,虽是除夕夜,她也不太放心,想要再看看范老实的身体情况才回家。 “叩、叩、叩” 农家小院的门被打开,范老实的大儿子瞧清了月色下的少女,露出点笑意。 今晚是除夕夜,他父亲心情很好,一家人团圆,父亲还喝了整整一碗肉粥,并不是强颜欢笑,似乎身体真的在变好,所以瞧见宝镜,范老实的大儿子才会有喜悦之情。 “徐医生,你怎么来了,快进来烤烤火吧。” 明明和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大,却有一身不符合年龄的医术,大儿子自然要将宝镜当做成年人来礼遇对待。 宝镜闪身进门,门一关,将冬夜的寒冷也关在了外面。 “我来看看范大叔,他身体还好吧?” 范江点头,“喝了药,他能吃粥了,也有三天没再吐过,情况应该是比较好。” 只要能就老父,范江哪里回去计较宝镜的年纪,对她说话的态度是很恭敬的。 堂屋里,范老实正被孩子们围在中央,笑眯眯听着小儿子讲故事。正在上小学的儿子会讲的几个故事,还是宝镜讲的,他看见宝镜走来,高兴得跳起来:“徐姐姐来了!” 面对病人时,医生的笑容可能会让他们质疑你的专业技能。但当病人信服你后,你的一言一笑,都足以影响病人的心情和信心。 面对胃癌病患,就是在情况恶化的那十几天,宝镜也不曾愁眉苦脸。 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范大叔觉得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范老实脸上也有掩不住的笑,他刚喝光了一碗粥,没有发吐,除夕夜里能和孩子们一起团聚,而不是躺在床上呻吟……他现在不仅感觉浑身是劲儿,还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可能已经痊愈了。 范老实将自己的感觉全说了,宝镜也不反驳他,她甚至鼓励道:“不错,范大叔您正在好转,但是您不要心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身体得慢慢养。我再给您把把脉吧。” 宝镜的手指搭在范老实的脉上,堂屋里大小孩子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搅宝镜给范老实看病。 似乎只过了一分钟,又远比一分钟长,宝镜收回了手,一屋子都眼巴巴望着自己。 她露出真心实意的笑,“不用担心,情况好了些,我再给换一个方子巩固下吧。” 软性钢笔在纸上留下龙飞凤舞的字迹,练了三年书法,她的字和上辈子比起来已有本质区别,不说风骨,起码更符合中医的身份,一张方子,拿出去也能唬唬人。 “现在还是以养为主,身体好了,药效才能发挥作用。” 西医称之为癌,宝镜一开始也很害怕,但冯堂似乎不被西医的判断影响。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身体哪里出问题了,并不是简单割掉那地方,他首先想的就是能不能治好开始坏死的器官,能不能激起人体本身的免疫力来对抗病气。宝镜师承冯堂,自然也是同一种治法。 胃癌,她就想让病人能吃下饭,不至于因为缺失营养而带衰其他器官。 范江接过药方,范老实的胃癌被医院判了死刑,被冯堂和宝镜从生死边缘拉回一条命,范江现在也开始对中医感兴趣。为了父亲的身体,他最近投注了大量心血到中医知识上,没人领进门他虽然只能当外行,有些常见中草药的药性药理范江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宝镜开出的方子上,十几位药材,俱是便宜的药材,几副药吃完可能也才几块钱,的确是在为范家的经济考虑。 范江怎么能不感激? 就像李姓村民会想到给宝镜准备炒花生,范江也不可能叫宝镜空手而归。 范家穷,为了范老实的病那就更穷了。 范江为宝镜准备的,是在锅里慢火烘干的红薯片,还有一袋玉米粉。 所以宝镜从范家出来,手上的一篮子炒花生没有吃完,又多了红薯片和玉米粉。她在范老实家呆的时间长了些,村里的狗闻见生人气息就会吼叫,终归是惊动了其他村民。 一整个村都是宝镜的义诊对象,所以宝镜身上很快又多了几串红辣椒,风干鱼,还有农家腊肉,和硝制好的兔子毛,甚至不知是谁还塞给她一小坛子自家酿造的米酒,叫宝镜哭笑不得。 宝镜反复强调了自己也要回家守岁,否则还被热情的村民们围着脱不了身。 饶是如此,当宝镜挂着一堆年货,回到南县县城时,时间也是夜里11点过半。近两年社会闲置人员日益增加,治安越发混乱,虽是除夕夜,家长也不放心家里小孩半夜在街上乱串,所以南县的除夕夜显得有些冷清,唯有零星的鞭炮声在昭示着年味。 走到家楼下,马上都要到十二点了。 李淑琴心里失望,想着今夜女儿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她哄着徐朗先去睡觉,小豆丁已经困得头点呀点像只啄米吃的小鸡仔,偏偏就不听话上床睡觉。 “姐姐、姐姐……” 徐朗含糊着念叨,李淑琴发笑,“今晚上你都说了几次假话啦?真当自己是西游记里的千里眼呀,你姐没回来。”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 春晚的主持人都出来报幕预备着和全国观众一起跨年,宝镜才回家。 一打开门,瞧见已亭亭玉立的女儿宝镜身上挂了许多乡货,李淑琴原本的抱怨不翼而飞,全都化作了惊喜,她冲着徐海东招手,“老徐快来看你女儿,可乐死我了!” 徐海东抱着徐朗,父子俩都看见了宝镜滑稽模样。 宝镜很无奈,将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扔在桌子上。 “您二位别笑了,这些都是我治过的患者送得,他们的热情简直挡不住。” 李淑琴把她拉到烤火炉边上,“你就吹吧,才学了多久你就出师了?” 宝镜将徐朗从爸爸手里接过,蹭了蹭他的小脸蛋。 徐朗咯咯笑,鼻子上登时冒出个鼻涕泡儿,宝镜摸了摸他的后颈窝,徐朗以为姐姐在和自己玩闹东躲西藏,宝镜伸回手,“吹没吹,试过就知道。徐朗衣服穿得太多了,又给他烤着火,一抱出去就受凉了。” 别看徐朗只是咳几声流流鼻涕,小孩子很多时候病症表现的不明显,到严重时大人才会发现,那时候遭罪的还是小孩儿。 李淑琴将信将疑,徐海东用手摸了摸徐朗的额头,的确有些烫。 “是不太对劲,要不要送他去医院看看?” 宝镜摇头,“不用,等他睡着了我给扎一针,家里有梨子吗,给他煮碗甘草雪梨汤。” 徐朗现在还不严重,宝镜要是没回来瞧出病症,大过年的父母再一疏忽,很容易变成小儿肺炎。徐海东两口子都是女儿奴,宝镜说什么他们也就信什么,十二点迎新年的鞭炮放完,李淑琴将徐朗哄得睡着,两口子还真等着宝镜给扎针。 学了两年半,宝镜不过是刚接触针灸之术。 冯堂借给她九根银针,说她现在也只配使九针,再多了根本玩不转。 所以宝镜的装备还是有,只是不齐全。祁震山那双手是能雕玉器的,屈尊纡贵亲手给宝镜做了个小小的医箱,里面放着银针,和一些急救药丸。 宝镜将银针消毒后,给睡着的徐朗扎针扎哪里呢? 她选的是耳轮穴,别小看人耳朵小小的,其实穴位可真不少。 耳轮穴就在二论结节下缘,银针扎上后,宝镜的手指也在轻轻颤动。如果徐家夫妻也拥有太阴镜,他们就能瞧见宝镜的治疗手法是十分奇异的。仅仅只扎一针,宝镜还不至于疲惫。 她很快收了针,过了半晌银针扎过的地方沁出米粒大小的血珠,眼神比正常血液更深。 “好了,我扎的地方叫耳轮穴,主治发热、扁桃腺炎和上呼吸道感染,一会儿我煮碗甘草雪梨汤把徐朗叫起来喝了再睡,明早他就会没事了。” 徐家夫妻对视一眼,都十分惊讶。 短短两年半,就能学到这地步?小孩子发烧感冒,人民医院的药起码要吃两三天才能见效,宝镜只是扎了一扎,再喝完雪梨汤就能好么。 家里有梨子,可是没有甘草。 这种便宜大众的草药随处可见,宝镜也不可能在药箱中随身携带。 徐家三口只能去隔壁借,张鹏奶奶习惯在家里储藏一些常用的中草药,有个头疼脑热不爱去医院都是自己熬药喝。这些是民间流传的经验,也是中医的常见经方,张鹏奶奶很信任自己的“医术”。 果然,张奶奶家里有甘草。 “小镜回来了?怎么不来奶奶家坐坐。” 张奶奶依旧很热情,宝镜向老人家说了新年祝福语。 张奶奶又对着宝镜抱怨,“卫华不回家过年就算了,还把我的大孙子借走了,要是张鹏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得后悔去羊城。” 张卫华生意做得大,过了两年多还是没成家的动静,愈发稀罕侄子张鹏,今年更是刻意接了张鹏去羊城过年,感受下沿海城市的气象。 “张奶奶,没事儿,还有半年我就该下山了,和张鹏做同学的时间那还能短?” 张奶奶嘀咕,“那可不一定,你就是自学成绩也是顶呱呱,张鹏在省城七中成绩只算是中游,能顺利升入高中吗?” “我有时间再给张鹏补补课吧。” 宝镜许诺,换来张奶奶喜笑颜开。 两年半前,宝镜上山学艺,张鹏参加了省城七中的入学考试,复习的不错顺利考入,和宝镜依旧做了初中同学,只是宝镜只在期末考试时才出现在学校里,她和张鹏并不能时常见到。 甘草雪梨汤熬好了,又哄得徐朗喝下,一家三口才坐下来说话。 女儿两年半来,回家都行色匆匆,李淑琴也很有意见,“明早等徐朗醒了,你该不会已经不见了吧?” 宝镜抱着妈妈的手臂撒娇,“怎么可能,这次我能在山下一直呆到元宵节。” 徐海东高兴道,“要在家里过生日呀?那可真好。” 徐海东难抑兴奋,捉摸着要送点什么礼物给女儿。要不,就买个现在流行的“Walkman”?虽然不便宜,可厂里的年轻人都想要,宝镜应该也会喜欢吧。 宝镜可不知道她爸正琢磨着掏光私房钱送她个随身听,要是知道了也只有哭笑不得,她的电器铺子里哪里会缺呢。要说到什么新式潮流,宝镜不敢在全国全省范围里当领头羊,整个南县肯定是她最先掌握风潮的。 随身听她不仅有,还带了两个上山。 冯堂一个,祁震山一个。 冯堂喜欢听听戏曲,师傅祁震山却爱听邓丽君,两个老人看对方的审美都很不屑。 宝镜收回了思绪,重重点了个头,“恩,要在家过生日呢。” 父母俩都高兴起来,宝镜觉得自己挺不孝顺的。其实并不是要在家里过生日,而是今年元宵节正月十五,和穆清远的三年之约便到了,师傅祁震山如此看重自己,宝镜肯定是要守住玲珑珍宝阁正统传承的名头。 穆清远,三年时间,你又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宝镜很相信自己,三年时间,她对古玩的鉴赏已经脱胎换骨,再有太阴镜入手,对于战胜穆清远,她很有信心。 特别是在她练了两年内家吐纳后,发现随着她功力加深,使用太阴镜的时间也在相应加长! 三年前,一天中她使用太阴次数超过三次,累积使用时间超过三十分钟,再勉强自己就会损伤精神力。三年后,她对太阴镜的掌控力度起码增加了一半,而这,便是体内经脉中流淌的内力带给宝镜的“福利”。 本为了学武,结果反而先学了一身医术。 而为了辅助针灸之术的武,反过来又促进了宝镜掌控太阴镜的能力。 冥冥之中,好似一切都被看不见的命运串在了一起,宝镜不由想起两年多前,自己在青城山地摸索着吐纳法门的一幕: 她当积攒下的月华珠一把把当糖豆子吃下时,虽是破釜沉舟的做法,心里已经有了诸多猜测。 宝镜曾观察过李淑琴服用月华珠的表现,不过是出了黄褐色的汗渍,皮肤也不是一天变好的。宝镜准备用月华珠来疏通体内堵塞的经脉,好摸到吐纳气感。可她太心急,也对自己太心狠! 整整一百多颗月华珠,和吃几颗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饶是月光精华是最温和不过的,在她吃光了珠子后,四肢百骸也疼痛到了极点。 阿华曾威胁王金顺,说能捏碎他全身206块骨肉。 这种酷刑王金顺没能尝试到,宝镜反而亲生试验了一次,仅仅一次,让她痛不欲生。月华珠的效力攻击洗涤着宝镜体内堵塞的奇经八脉,呼啸的药力恍若万马奔腾,她的身体如何承受的住? 痛晕过去那刻,她犹自在默念着功法口诀,试图找到气感。 早出未归,一直到傍晚,昏迷的宝镜才被冯堂和祁震山找到。 她整整昏迷了三天,并且全身忽冷忽热像是怪疾,冯堂给她把脉,却被宝镜体内的气流将手震开。冯堂便断定,宝镜是另有奇遇,正在借助外力强行打通体内经脉。 “我原本只打算教她普通医术,小徐记忆力不错,可学武,的确没那个资质。” 宝镜的执拗让冯堂很为难,他也是欣喜宝镜在医术上的潜力,才忍不住将吐纳功法教给她。原想着,三年时间,她能摸到内家吐纳的大门就算不错,他也能将针灸之术传下,过个一二十年,宝镜或许能触摸到他针灸术的精髓。 哪曾想,宝镜对内家吐纳的执著叫人害怕。 只用了短短半月,她就记住了所有的人体穴位和奇经八脉,冯堂认为她三年都找不到气感,宝镜在弄懂功法后,居然就要借用外力强行打通经脉…… 冯堂的解说,祁震山根本不管。 “她现在搞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不管,你把我徒弟赔我!” 祁震山不讲理,把阿华都叫上山了。 阿华有一身了得的外家功夫,可他凛冽的进攻,在冯堂眼中就像小孩子的杂耍。 冯堂轻轻一推,阿华就得倒退十几步,能打断树木的寸劲,打在冯堂身上就像陷入一团棉花,如沉大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她醒来了,必然能得偿所愿。” 祁震山眼珠子都急红了,冯堂根本不理他。 那一次,自己整整睡了三天三夜,最后居然是被饿醒的……醒来后,浑身被包裹在汗渍茧子里,简直能迎风臭十里。 宝镜站在天台上,静静等待太阳升起。 冒失莽撞,虽让师傅和冯老前辈担心,宝镜依旧不后悔。 缓缓吐纳着,感受着生生气息在体内流动,宝镜随意捡起天台上一块顽童丢弃的鹅卵石,内劲在手心流转,她轻轻一握,再摊开手掌时,鹅卵石不见了,她掌心只有一堆粉末。 寒冬的晨风一卷,掌心的粉末就无影无踪。 看,她为何要后悔? 除了能更好掌控太阴镜,除了能使用奇妙的冯氏针灸术,内家吐纳带给她的,就是这样不符合物理常识的力量!她的“力”作用到石头上,能轻易捏碎它们——而这,仅仅是她练了两年的效果! 只要有太阴镜一日,就能源源不断为她凝练月华珠。 而月华珠,最终会帮助她吐纳练功,就像话本小说中的“丹药”。 宝镜居高远眺,感觉整个南县都在自己脚下……有了澎湃的力量,她未来的征程,不仅是小小的南县! …… 大年初一早晨,徐朗醒来,李淑琴特别留心了一下,小儿子偶然的咳嗽声果然不见了。 “还真神了?” 李淑琴小声嘀咕,宝镜恰好结束了每日的“晨练”,推门回家。 徐朗瞧见宝镜,在床上蹦来蹦去,闹着要让宝镜给他穿衣服。难得在家陪陪弟弟,宝镜自然应允了。看着女儿耐心细致给徐朗穿毛衣,李淑琴心生感慨,好似就是前几天的记忆,宝镜还是那个赖床不起要妈妈穿衣服的小姑娘,一眨眼,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爸出去了?” 宝镜随口问道,李淑琴撇撇嘴,“下乡去给你爷爷奶奶送年货了。” 宝镜点头,这是应该的。 “我奶最近没来家里闹了?” “闹有什么用,监狱是你爸开的?” 徐海霞两姐弟就是拐卖徐朗才入狱的,当时有秦善民打招呼,两人都是从严判决。一开始徐老太是很不畅快,隔几日就要去徐海东单位闹一场。单位虽然同情他,可影响实在不好,逼得徐海东再次有了辞职南县的念头。 李淑琴考虑的长远,做生意虽然赚钱,家里人也需要有一个稳定的工作。 谁知道生意是否能一辈子顺风顺水,丈夫再辞职,到时候就真的全无退路。李淑琴劝住宝镜爸,她也豁出去脸面了,自己跑回去徐家村,当着村里人面把徐老太的所作所为讲了,放话道: “您要是继续闹也行,闹得海东辞职了,我们干脆全家搬走,您到时候就叫坐牢的徐海霞两姐弟负责二老生活费?” 徐老太很像硬气点将大儿媳骂个狗血淋头,想起呆在家里不上班的小儿媳,和嗷嗷待哺的亲孙子徐城,老太太就熄火了。 村里人也劝,说徐海东作为养子,对徐家二老已经足够孝顺。 “米、面、油,海东哪样不给送回来?我家那个亲生的,有海东一半好老子立刻死了也瞑目!” 徐老太听没听进去李淑琴不知道,当时公公徐老根也放了狠话,反正在大家的劝说下,徐老太老实了不少。 李淑琴觉得现在挺好的,像大年初一,她不爱回徐家村也行,徐海东也没意见。 “你爸的意思,是按月给你爷爷奶奶送粮油回去,现钱少给,反正二老吃用那是绰绰有余。” 东西其实有不少进了弟媳郑润芬的肚子,宝镜爸妈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李淑琴是看不起郑润芬的,徐城一直就是宝镜奶奶在带,郑润芬明明从前也在县招待所上过班的人,现在整天游手好闲,打着给徐海南“守着”的名头,就让徐家老两口心甘情愿养着她和徐城。 想起徐城那孩子,李淑琴忍不住和宝镜八卦,“说来也怪,你小叔长得伤眼睛,徐城却整整齐齐的,就是不太像爸妈。” 自然是不像爸妈的,说起徐城,宝镜对他的厌恶远在表弟李明雨之上。 诚然,上辈子李明雨长大后变成了混世大魔王,可他还没有将歪心思动到自己这个落魄的表姐身上。徐城那孩子,十几岁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混子。 她那时候刚出狱,想做点小生意糊口,辛苦攒下的一笔钱被徐城打着来看望她的名义,偷得干干净净。 积蓄丢了,做什么工作都不顺利,后来竟越来越落魄,乃至孤苦无依饥寒交迫,死在了脏乱的地下室…… “我奶奶对徐城还挺好?” 宝镜奇怪,上辈子此时徐家早闹出来了,徐城七月“早产”以及越来越不像爸妈,徐奶奶和小婶可整天为此在家里干架。 见妈妈点头,宝镜也搞不懂了。大概是徐海南入狱,人不在跟前,徐奶奶就察觉不到徐城长相的异常? 老徐家的事情,在宝镜心上无法再留下更多痕迹。 大年初一,不用走亲戚,并不意味着宝镜就不忙碌。 家电行那边,陈文安正等着要和她盘账,宝镜两年来当然不仅只做家电,真是什么赚钱她都想掺合一脚。家电店已经开遍了整个蜀省,在全省各地一共有几十个店面。不扩张,就只能被后起之秀们抢光生存市场,就算侥幸不死,也错失了最佳发展时期。 现在可不是最佳发展时期么?改革开放的试水观望时期已经渐渐过去,就在今年,国家就会允许以个人名义注册公司,宝镜现在的家电行,已经成了各种电器厂商都想接触的销售的渠道。 为了快速发展,她不仅将从穆清远手里赢来的极品“昌化鸡血”和自己捡漏的“雍正粉彩大盘”,托张卫华的关系送去了港城拍卖,这两年在和师傅祁震山学习古玩时,淘来的大部分真品也被她陆续送去了港城。 正是靠着拍卖古玩,她才有了飞快扩大电器行连锁店的资本。 张鹏肯定就不行了,他的份额,以及陈文安的分红份额,以及在宝镜不断注入资金中被稀释的很小。张鹏也不在意,他现在觉得卖家电也没啥了不起,他的志向已经变成了自己生产家电。 此次过年同意去羊城过年,就是因为张卫华在羊城有个工厂。 张鹏想先过去看看。 家电连锁赚钱,还有一个新兴玩意儿宝镜也没放过,那就是旱冰场。 现在文娱活动极其匮乏,看个春晚大家都能兴奋讨论一个月,年轻人一身的精力,紧靠电影院是消耗不掉的。省城的旱冰场,她是和贺小刀合伙的,贺小刀有堂口做依靠,才能镇住旱冰场里的小混混,不至于出现严重的打架斗殴。她和贺小刀一共在省城开了五家旱冰场,加上饮食等周边消费,旱冰场每天的流水都在几千块。 贺小刀没少暗自嘀咕,说祁二爷收的这不是古玩弟子,而是观音座下的散财童子。 南县也有一家,当初和秦云峥逛街时宝镜觉得无聊,灵光一闪的点子,肯定要先在南县施展。 南县的旱冰场自然是和李三合作,李三哥一开始很不以为意,觉得休整一片水泥地,然后整个旱冰鞋在上门滑来滑去,就这样还有人愿意掏钱?是傻蛋吧! 事实证明,南县的傻蛋真不少。 主要是有几个大厂子撑着,年轻人不少,滑旱冰多新潮啊,带着个姑娘去滑冰,简直是光明正大有了搂搂抱抱牵小手的机会,可受欢迎了。 李三不知道钱还能赚得这样快,比起开大车,他的手下们也觉得开旱冰场拉风。 旱冰场旁边再摆放几张桌球,呵呵,一杆进洞那酸爽,真是言语难以形容。 今天,宝镜要等着陈文安盘账,也要主动找李三谈谈。 旱冰场虽然赚钱,今年夏天却必须暂时停止营业。没办法,83年的严打就要来临,宝镜可赌不起,要是李三那边儿出事,她估计也得跟着进去…… “小镜儿,你弟弟还真好了,你要是有空,也帮你月琼婶婶看看……她忙得不肯休息,我瞧着她身体还是弱的很。” 临出门前,被妈妈李淑琴抓着吩咐。 宝镜口里答应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再不见外,也不好马上给堂婶看病吧?今天大年初一呢,当地人有讲究不吃药的,一年的开始就吃药,害怕一年里都会生病。 走到大街上,宝镜才体会到昨夜的春节联欢晚会有多火爆。 昨晚没赶上春晚直播,她还真忘了83年春晚有什么节目,要不要看看重播? ------题外话------ 日更1W居然下了更新榜,简直不能忍,明天多更点爆回去,啊呀呀呀呀……大家快投点月票啊,鲜花、钻石啥的安慰下我…… 第七十九章 徐董威风,羊城邀约 尽管是大年初一,南县最早,至今也是最大的一家电器行“星美”却照常营业,没有关门。 大年初一歇一歇?听说大老板是血腥的资本家,根本不可能好吧! 不仅不能歇息,最近三天的营业时间还会比平常多两个小时,电器行的店员真正做到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店员们嘴里虽然抱怨,店长要真要叫谁回家休息,保管店员们能相互打破头——推诿。 没错,就是推诿。 春节加班,基本工资三倍,还有大老板早就许诺过的,不低于百元的大红包,傻子才不上班回去歇息呢! 大年初一,整个南县工厂都得放假。 初一又不是走亲戚的时候,除了逛街,还能干啥?逛街,就难免要逛到“星美”。星美电器坐落在南县最繁华的主街上,五间临街铺面全部打通,又分上下两层,简直囊括了83你能听说过的所有家用电器。 白色的防滑瓷砖,做了圆弧度的吊顶,不吝惜造价和使用过程中的电费安装了无数盏吊灯。 走进星美,在南县整体都呈现灰扑暗淡的83年,就像走进了另一个高端世界。 高端大气上档次,店员也比国营店里更热情更谦虚,南县人没理由不选择星美! 今天,店员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无他,一大早,管理着星美家电行数十家分店的陈经理就来到了店里等候,陈经理给他们说得很直接:大老板会来店里盘账! 店员中见过大老板的人几乎没有,因为他们都是最新招聘培训上岗的,原本南县店的老员工,早就调到省城开辟新战场去了。 每一个进店的人,店员都扬起百分百的笑脸。 别看有的人穿得破破烂烂是个老农模样,万一大老板就是好这一口?陈经理倒是暗示过,说大老板年纪不大,店员们直接理解成了三十左右的成功人士。 脸都笑僵了,看谁谁都像来暗访巡视的大老板,偏偏陈经理就在那里坐着稳如泰山,可见他们都猜错了。 直到上午十一点,一个十几岁的高挑少女踏入店里。 藏青色的羊绒大衣,小羊皮靴子,脖子上系着深红色的真丝围巾,头发高高扎成一束马尾,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店员们当时就精神一震,小县城可难见这么漂亮的少女,更重要的是,瞧少女的打扮就是有钱人! 有消费能力的,不分男女老少,在他们所接受的培训理念中,都是能将消费能力转化为购买力的潜在客人……大肥羊美少女,可得抓住了,那是提成呢,都是票子谁不爱啊。 几个店员争先扬起笑脸,准备簇拥合围。 哪知道,之前懒散的陈经理却打了鸡血般,一下子蹦起来,越过众人,直接将少女迎到了办公室。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大老板吧?”一名女店员磕磕巴巴道。 石化的几人纷纷苏醒,不由出言反驳,“怎么可能?!” 几人心中暗想:不可能是大老板,倒有可能是大老板的晚辈,代表大老板来盘账视察,瞧陈经理那谄媚样子,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大老板晚辈,也很年轻能干呀,瞧那样子,脸嫩得才十几岁? 宝镜哪里会知道几个小店员的心思。 她被陈文安请到办公室,摆放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大摞报表。 宝镜有些头疼,她当初并不是学相关专业的,现在也不可能有精力再去兼修一门专业知识。星美电器行现在的规模虽大,但毕竟只经营家电,要是她以后发展其他业务,就需要一个审计团队参与进来。 要不要在港城请个专业团队来? 宝镜暗暗否认,现在去请也太迟了,她得自己先撑过难关。 不仅是宝镜头疼,其实陈文安也心虚。并不是因为报表作假,两三年前,他不过只是肉联厂的一个小小采购,上了宝镜的战车后随着星美在短时间内急遽扩张,陈文安不得不被高速发展的家电连锁行推着往前走。 宝镜时不时指点,他自己也在一边干一边吸纳着新知识,现在还勉强能跟上星美的脚步,再往后,却自觉后续力不足。 老板和干将都沉默了会儿,宝镜清了清嗓子。 “报表我一时是看不完的,你先把总体情况说一遍吧。” 陈文安点头,在他心中其实很敬畏宝镜,小徐老板的称呼早就不用了,宝镜能大刀阔斧有实力也有魄力将星美发展壮大,那就不该再有年龄上的劣势。 沿海那边的商人,如今都习惯称大老板是董事长。 陈文安也跟着叫宝镜“徐董”。 “徐董,向您汇报下。截止83年2月1日,星美名下在全省共有电器店58家,今年创造销售利润520。6万元,其中有450万按照您的吩咐进行了不动产投资,现在账面上还有70。6万。” 58家店,不仅确保了蜀省所有的市都有一家星美家电,有消费能力的大县也有分店。 宝镜的手指在轻轻敲击着书桌,“虽然账面上还有70。6万,但我猜都是不能动用的?” 陈文安赶紧点头,自然是不能动用的,能动用的利润都进行了房产投资,说实话他也想不通徐董买房子的那劲儿。真的很吓人,就像过去的地主老财总想着囤积土地。 早前资金不充足时,分店扩张还只是租房。 现在走到哪个市开分店,第一件事情就是看铺子,然后买买买! 买铺子也罢,省城有些破破烂烂的院子,真的有必要买下,还一买就是一大片? 这就是陈文安和宝镜的相差几十年的眼界之别,她总不能摁着陈文安的脑袋冲他大吼,姐是重生的,那些破房子烂地段,以后都TM的是会产金蛋的母鸡!现在几千块买下的院子,以后随随便便能换几套房,比不上猴票升值厉害,可也是一本万利完全不费心神的买卖。 若不是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宝镜现在都想拿着星美电器行创造的利润,杀到京城圈地去了。 中关村现在还是一片荒地吧? 清大和京大附近的房子,现在便宜得像卖大白菜,可上辈子她重生前,每平方米的单价高达好几万,酸爽到她都不敢相信。 宝镜收回心神,她现在只能在蜀省折腾折腾,真要杀入京城,她这点资本其实很不够看。 “剩下的70万就是这一年的预付货款?星美先不要往临省扩张了,我们现在稳打稳扎,先将已经占有的市场份额巩固下来。” 陈文安松了口气。 不扩张,就没那么忙,他似乎还能抽空报个港城经济管理的函授班? 宝镜不是不想扩张,版图太大她玩不转整个盘子。人才好招,只要有高薪,她还能找到世界级管理人员,可事情不是这样干得。 别看在83年电器行就能赚几百万,听起来像天文数字,要知道她的投入也很大。 港城那边的拍卖行,几乎大大小小她都光顾过,给星美注入的资金都有好几百万港币,要不是借着港商壳子,宝镜估计自己早就被以“走资派”的名头抓起来突突突几百次了。去年中英首次就港城回过问题进行谈判,港城一时人心惶惶,港元也随之暴跌,这阵仗,能持续到83年尾乃至84年。 现在再去港城拍卖行用古玩换港币,那就太不划算了。 港城楼市暴跌,宝镜不是没想过跑去捡便宜,后来好不容易才制止了自己的贪心。无他,房价暴跌是指对港城居民收入而言,对宝镜而言,住宅每平凡米的价格从10000港币暴跌到5000港币,有啥差别呢?还不是贵的要死。 有那钱,她都能在蜀中省城买多少套平房等着拆迁? 占用资金太大,远超宝镜的负荷,所以她必须放弃抄底港城楼市的打算。 和陈文安说了两三个小时,连午饭都是店员买来的。 她是大老板,手底下的小虾米可以不见,像南县分店的店长也不认识她,那可就要闹笑话了。 所以宝镜还得鼓励店长几句,把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儿给激动得语无伦次。 宝镜离开时,拿走了所有的报表。看得懂看不懂,她都要试着去看懂。人心是最经受不起考验的,她要是放任不管,不就是鼓励陈文安腐败?宝镜也不想麾下大将轻易就毁了,能找到一个聪明有分寸的管理人员,还是得讲究运气的。 陈文安将宝镜亲自送到店外,十分恭敬道: “徐董您慢走。” 整个南县分店的店员看到这一幕都愣了。 店长拍了拍他们,这些人才反应过来,一起鞠躬大喊:“徐董您慢走!” 宝镜冲众人挥挥手,很快消失在人潮拥挤的街头。 姐不在江湖,江湖留下了姐的传说,那个猜测宝镜就是幕后大老板的女店员简直是扬眉吐气。 其余众人,内心又是何等震撼啊! ——还真是大老板?如此年轻有为,真不是有怎样出众的家世。 羡慕中带着失落,店员们觉得自己是拼投胎没拼赢。要是陈文安知道了,非得用事实给这些人醒醒神、打打脸,徐董是拼家世?狗屁,人家拼的是智商。 离开南县分店,宝镜瞧了瞧腕上的表。 都下午两点,她和李三约好了晚上吃饭,此时跑去会不会早了点?旱冰场是宝镜为了玩儿开得,可说实话,不管是省城的还是南县的,她自己愣是忙得一次都没玩过。瞧着时间还早,宝镜也有些心动。 到了旱冰场,没瞧见李三,几个熟悉的混子也不见。 宝镜也依照别人的例子,乖乖排队买票。大年初一,门票可不便宜,两小时为一场,自己有旱冰鞋是两块钱一张,需要租用旱冰鞋的,那就是五块钱一张了,还得出二十块押金。谁没事会自己买旱冰鞋?这年月,兜里能揣几十块出门的,都是有钱的年轻人。 南县旱冰场就聚集了这么一群有钱的年轻人。 宝镜好不容易排到队伍前,虽不是炎炎夏日,生意的火爆使旱冰场来不及频繁清洗出租的旱冰鞋,她做了半天心里建设,觉得实在穿不下脚。 “有新鞋卖吗?” 售票员带着些许差异打量了宝镜一眼,瞧她的穿戴不像没钱的,才从柜台下提出两双溜冰鞋。 “单排轮的80,双排轮的是进口的,一双180,您要哪种?” 宝镜更熟悉的,肯定是双排轮。 更安全,性能卓越,她指了指那双亮红色的进口双排轮。 排在她身后的年轻人本来就觉得,宝镜不租鞋反而买鞋耽搁时间,此时见她爽快讨了180块钱买下进口溜冰鞋,有几个年轻混子不由吹起来口哨。 “行啊,妹儿有钱。” “请哥几个溜冰?” 宝镜没搭理,换了鞋就下场了。 几个混子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既为宝镜的美色心动,也为她的出手阔绰心动。 “眼生的很,要不哥几个弄她一票?” 混子将烟头使劲踩了几脚,“门路都没踩到,你们也敢动手,这里可是刀疤李三的地盘,不好吧。” 一人嘿嘿笑着,“那我们就把她赶离旱冰场再动手。” 怎么赶?混子们也是旱冰场的常客,换了鞋下场,几人仗着技术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很快就逼近了宝镜所在的方向。 售票员把几人的谈话对看场子的人讲了,李三一个手下打着哈欠从值班室里出来,揉了揉眼睛,瞧清楚宝镜的模样,真是活活撕了几个小青皮混子的心都有。 “妈的,连财神爷的主意都敢打?” 宝镜正滑得畅快,发现身边几个人期期艾艾的,动作有些不规矩。 其中一人作出脚底打滑模样忽然向她摔来,两只手却要往她胸上按。这人嘴里尖叫着“让开让开”,手上的动作却极不老实,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戏弄的笑意。 宝镜身体何等灵活,岂能被这样的货色近身?她轻轻一闪,那人就摔在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 那人几个同伴围上来,反而倒打一把,要宝镜赔偿医药费。 医药费?宝镜眼神一暗,脸上反而带着隐隐笑意:“你们确信,真的要问我要医药费?” 听起来有门儿呀! 摔倒那人越发影帝附身,捂着腰在地上呻吟。他的几个同伴更是变本加厉,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也伸来推宝镜,想趁机卡油。 旱冰场上,音乐声震天,大家满场欢呼,根本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就是有人偶然留意到,单枪匹马,也不敢当救美英雄。 宝镜的马尾发梢微微晃动,说真的,除了对练,她还没有和人实战过呢。既有人挑衅,她是不是可以把他们真打残了再给“医药费”? 宝镜带着些微怒,又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可她还没动手呢,人群中挤出一个大汉,快手快脚将滋事的几个年轻人踩倒在地。 按住地上装伤的那位先一顿胖揍,打得他哭爹喊娘。 “吃饱了撑着?敢在三哥的场子里对镜姐动手,你们找死啊!” 看场子的人都很魁梧,将滋事的几个人揍得半死。宝镜有些失望,可见众人闹出的动静已经引起了注意,她怕影响大年初一的开门红生意,赶紧制止了他们。 “算了,打一顿扔远点,不要因为他们坏了兴致。” 李三的手下陪着笑,“好的,镜姐。” 一边恭维着宝镜,一边暗示将几人拖到看不见的角落里继续打。 宝镜哪能不知道内里,眼皮轻轻一撩,“有点分寸。” 这眼看着要严打了,李三叔的手下们还不收敛些,宝镜都替自己的命运操心。 滑冰的兴致还是没了,下了场不过半小时,收到消息的李三赶了回来。两年多时间,李三微微发福一圈儿,眉头上的刀疤也那么狰狞了,整个人越发像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大侄女你早说要来,三叔就清场了,哪里会叫那些不开眼的打搅到你。” 自从她和李三合伙旱冰场大赚,她依旧叫李三叔叔,可李三的手下们却自发叫起了她“镜姐”,显然是将她放到了和李三同一层面看待。 “三叔新年快乐!” 不接清场的话头,宝镜先给李三拜年。 李三笑眯眯的,半点都看不出在道上的狠厉。私下里只剩两人在场,宝镜将夏季关闭旱冰场的话一说,李三脸上的笑就没了。 “大侄女,旱冰场每天的进账你是知道的,真的说关就关?” 宝镜本来就占小分子,关掉南县旱冰场对她影响不大,李三不了解宝镜所有的底牌,可从张卫华口中也知道宝镜还有其他来钱的生意。 旱冰场对李三的影响就大了,不仅是赚钱,还有很多灰色面牵扯着,李三不得不慎重。 宝镜也不催促他做决定,李三一连抽了七八根烟。 “旱冰场本来就是侄女的提议,现在你说关,三叔也信你,再开几个月,那就关了吧!” 宝镜脸色有了笑意,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李三若是执意要继续开下去,有些话她也不会再提。不过此时到能透露一二:“三叔,我听说等夏天时,全国由上而下会有大动作,旱冰场不关,说不定咱俩都要进去。” 李三面色凝重,宝镜的消息从哪里来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所谓的“大动作”,究竟有多大。 “会很严重?” “恩,比三叔您想得程度更严重。” 李三脸色变换了半晌后,犹如虚脱般往沙发上一倒。 “我明白了,你要提醒我的,不仅是关闭旱冰场对不?宝镜啊,你这个情,比和三叔合伙赚钱更重,三叔记住了,领你的情!” 宝镜笑了笑,没再多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真的不必点穿。 李三说要请她吃晚饭,那顿饭她终究是没吃,主人都没心情,客人吃着也不是滋味。 回到家,徐海东从乡下老家回来了。 宝镜想到昨晚自己和徐朗挤一张床,忍不住提议,“咱们家不准备搬新房子?我在省城有空着的房子,找人装修下,咱们搬到省城去住行么。” 家里添了一口人,自己也长大了需要独立空间,徐家的小套房虽然充满了一家人的温馨回忆,不得不说住起来真是太拥挤。现在明明有条件,宝镜也不想委屈自己。 李淑琴逗着徐朗,白了闺女一眼,“住你的房子?你爸妈还要点脸呢,我早就在省城买好房了,等你从山上回归,读高中了,咱们全家都搬到省城去,到时候你爸的工作调动也办得差不多了,再忍半年呗,反正你也不常回家。” 宝镜赶紧竖起大拇指,“是小的有眼无珠,李老板现在不仅财大气粗还深谋远虑,做女儿的只能佩服!” 李淑琴得意,徐海东忍不住摇头失笑,“得,别拍马屁了,你妈最近已经够膨胀了,闺女再给她捧场,我在家里都快没有立锥之地。” 李淑琴的小吃生意做得着实不赖,省城的分店开了好几家,本着味美价廉薄利多销的原则,别看赚得都是毛毛钱,毛票堆积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一家人说着话,李淑琴忽然想起来,将徐朗抱给宝镜,自己起身跑屋里去了。 两分钟后,李淑琴把一个存折塞给宝镜,“喏,昨晚你回来的太晚忘了,给你的压岁钱。” 宝镜打开一眼,顿时乐了。她妈出手还挺大方,存折上的数字是五位数,整整一万元。宝镜毫不犹豫收起来,她是赚钱,且不说利润都压在生意中,这是父母给的,又是不一样的意义。 “明天是不是要去外公家?那我顺便给师傅拜年。” 宝镜一走,冯堂多半是要将祁震山赶下山的,大过年的祁震山没有亲人在身边,宝镜也担心她师傅孤单。 “对,明早就去。” 一家人早早歇了,第二日早晨宝镜“晨练”完,徐家四口穿着新衣裳走亲戚。 寒冬腊月的风挂在脸上割得肉疼,徐朗被大人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他再受凉。宝镜瞧着弟弟的可怜样儿,忍不住说道:“我说咱们家是不是也买辆车?” 徐海东倒是会开车,是单位委培他们几个优秀员工去学的。 可自己买车?徐海东摇头,车哪里是好买的。 李淑琴瞧着宝镜被冻得哈着气,小儿子又缩着头,倒是有几分心动。 “贵不贵?不贵倒是真能买辆来开着,走哪里都方便。” 她是知道宝镜师傅早几年就有车了,那辆红旗轿车李淑琴见过很多次。祁震山有门路,要是价钱合适,李淑琴也想弄辆车回家。 宝镜含糊应了,心里有了主意,只劝她妈妈先学会开车再说。 徐家人还在商议着是否该购买汽车,韩家,韩文敏的那辆进口皇冠都开了两年多,她已经不太喜欢。 韩家父母是肉联厂的老职工,韩文涛出事,他们依旧住在自家分得老房子里。 仿佛这种坚守,能证明儿子的清白般。 韩文敏将车停在楼下时,正巧碰见李立平一家三口说说笑笑下楼。 她本来推车门的手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和李立平打照面。倒是李兰芯,在京城上了半年学,眼界今非昔比,一眼就看出了进口皇冠的价值。 肉联厂家属区里,谁家亲戚如此显富?这个念头在李兰芯脑中一闪,飞快消失。 她挽着母亲的手臂,年轻的脸庞娇美动人,恰若寒冬开放的白玉兰,刺得车里的韩文敏眼睛发疼。 李家人走远了,韩文敏却也没急着下车。 想起李兰芯年轻娇美的脸庞,韩文敏不由摸了摸眼角。一眨眼,她都三十了,进口化妆品掩饰着,她或许依旧明媚动人,甚至有少女难以企及的少妇风韵。 但卸了妆呢?毕竟上了年纪,眼角有了细纹。 韩文敏不想再开皇冠,想换一辆进口奔驰,可这愿望一直没达成。两年来,她不仅没能生下个儿子绑住包知崇,现在还面临着失宠的局面。 她从林大勇哪里得知,包知崇近半年搭上了县委一个女秘书,两人正打着火热,无怪乎会冷落她。 韩文敏是有些心急的。 儿子还没生,她二哥韩文涛也还没弄出来,她还得笼络住包知崇。 可对方去她的住所次数少了,浓情转淡,韩文敏又有什么办法?韩文敏不太想回家,一回家,父母肯定要追问二哥啥时候出狱。 “文敏回来了?” 韩文敏她妈殷勤拉女儿坐下,又是端水,又是削水果。 韩文敏水果没下肚,她妈就追着问,“文敏,你也要用点心呀,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吃着年饭,你哥可是在牢里过着苦日子。” 大过年的,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唉声叹气,叫韩文敏又难受又烦躁。 “我不想二哥出来?您二老说得清楚,以为包知崇真是您正牌女婿,我叫他做什么他都上赶着?” 韩母脸色大变,“你轻点声!” 左邻右舍都听着,要让邻居们听见女儿给人当小老婆,韩家可真没脸面再住下去。 韩文敏脸上挂着讥讽,觉得父母的做法就是掩耳盗铃。她都三十了,没办过喜酒,别人还不会猜测? 母女俩说僵了,家在临县的大姐夫站出来打圆场,“一家人有什么吵,不叫人看热闹吗?文敏最近过得好么,你大姐还给你织了件毛衣,看看喜欢不。” 韩大姐提着个口袋塞妹妹手里,是件鸭绿色的羊毛衣,线挺好,织得人也用心。 韩文敏的郁闷散了些,正要谢谢她大姐,大姐夫话锋一转,语带探究道,“我听人说,那个秦县长最近很能蹦跶,包书记那边是不是有些困难……文敏你那皇冠车还换不换,姐夫还想捡你旧车开开。” 韩文敏气不打一处来,提着手包掉头就走,连大姐织的毛衣都没拿。 真是受够了,一家人都在算计她。 父母只会关心二哥,大姐夫明知道包知崇最近日子不好过,却还惦记着等她换车,好占皇冠车的便宜。 你也开得起皇冠?她大姐夫一家人的工资加起来不吃不用,不知道要攒多少年才能买得起进口皇冠,也敢和她开这个口,是打定主意要占自己便宜了。 韩文敏的郁闷无处诉说,一路狂飙回到省城住所,冷冷清清的,她忍不住趴在床上大哭。 明明才两年光景,包知崇就冷淡了她。 韩文敏恨家人不关心她,还恨包知崇“变心”。 在县里干不过人家秦善民,便把精力发泄到年轻的女秘书身上……包知崇越来越肥,秦善民却正当壮年,不仅长得不差,气质也十分儒雅。 若是当初包养自己的,是秦善民该有多好? 韩文敏哭累了怔怔地想,都说秦县长和妻子两地分居,也没见人乱来呀,可比包知崇要好多了。 …… 李家。 每年初二外公家都是很热闹的。 两年多来,她连见父母的时间都少,更别说与外公碰面。一见到她,外公毫无预兆先说了一大段俄语。宝镜立刻明白,外公这是要考校她。 同样用俄语回复,祖孙两人对话半天,把旁人听得云里雾里,外公才勉强满意。 又要叫宝镜去书房写几笔字,被外婆拦住,“老糊涂,大过年的,都不让我外孙女轻松下。” 外婆搂着宝镜直心疼,非说她在山上给饿瘦了。 宝镜很无奈,哪里是瘦了呢,明明是个子长得太快,脸上的婴儿肥就退了,瘦肯定不瘦,她的肉反而练得挺结实。过了半小时,李立平一家三口来了。 李兰芯还是高考前见过表妹,一看见宝镜,第一感觉也是她长高了。 “都有我高了?” 两人一比,宝镜还真和李兰芯齐头。 宝镜本人自然是高兴的,上辈子她只有163厘米,现在才十五岁,已经和李兰芯一般高。不知道是不是练内功吐纳的原因,这辈子她“亲戚”一直还没来,看样子还能再发育发育,说不定能赶上“170部队”。 宝镜缠着表姐追问大学生活,李兰芯还以为表妹是为未来做打算,将京城的环境好好夸赞了一番。 “街道比省城宽敞干净,房子也漂亮。图书馆里有许多外国名著,学校里还有很多有趣的社团,没课时还能约上几个同学去故宫博物馆逛逛,要么爬爬长城,可有意思呢。” 说起大学生活,李兰芯整个眼神都发亮。 可以听出来,她在大学的环境中混得如鱼得水。 宝镜心急,她哪来是关心大学漂亮与否,她是担心李兰芯的感情生活。 姐妹两人避开了长辈,在院子里烤火,李兰芯听明白了宝镜的问题,脸都红了。 “你瞎操心这个干什么?” 宝镜心微沉,装作若无其事笑着挠李兰芯痒痒,“不正面回答,那就是有了?快说说,我未来姐夫如何?” 李兰芯轻唾,“人小鬼大羞不羞,哪里有什么未来姐夫!” 到底是经不过宝镜歪缠,李兰芯红着脸讲了一个男孩儿。 只是相互有好感的同班同学,并不是宝镜所担心的高干子弟,男孩子是从大山中读出来的,整个人特别朴实勤快,李兰芯很佩服他的上进。 宝镜松了口气,听起来像是后世谈之色变的“凤凰男”?这年月农村孩子考上名牌大学,那才真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只要不自己作死,前程根本不可能太差。 宝镜不怕李兰芯的男朋友是凤凰男,现在凤凰又不是贬义词。 她害怕李兰芯会遇到上辈子那个害其怀着身孕自杀的高干子弟。说来也怪,上辈子大表姐考大学时,大舅已经被判刑了,按理说大表姐是没办法通过政审被录取的,却还能去京城读大学……宝镜怀疑,或许正是这辈子大舅没出事,大表姐不需要求人,才没和那个家世不凡的混蛋扯上关系? 那才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宝镜心情愉悦起来,两姐妹又说了不少悄悄话,直到二舅一家到来。 李明雨就像个小炸弹一样冲进二人中央,叫李兰芯是大美女表姐,宝镜是小美女表姐。 “大小美女表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李兰芯脸微沉,哪有平辈之间发红包的?明雨年纪小,肯定是二婶婶贪小便宜教的,好好一个孩子,迟早会被二婶教坏。 宝镜也不太高兴,李明雨都快十一岁了,什么都听他妈的,看样子又要长成上辈子那样的混世魔王。 “李明雨,我只听说长辈给晚辈发红包,咱们是一辈的,我凭啥要给你发钱?” 李明雨往他妈方向看去,二舅妈将头瞥向一边。 不能问姐姐们要红包?可他妈说了,大伯是厂长,家里有钱,所以得管兰芯表姐要红包;小姑在自己做生意,更有钱,宝镜表姐也理所当然要给他钱。 李明雨很迷茫,难道妈妈说得不对? 宝镜叹气,她根本就不缺钱,如今也没那么讨厌李明雨了,不至于对他舍不得……可二舅妈教孩子的做派,真叫人头疼。 “走,跟姐出去玩。” 她和李兰芯把小胖子带离二舅妈的视线,宝镜耐着性子把其中的道理讲了。 李明雨反而生气,推开她的手,“你们都有钱,却舍不得给我用,我不理你们了!” 两姐妹都觉得头大如斗,宝镜能越过二舅两口子长期帮他们教孩子么?别逗了,她自己在别人眼中都是半大孩子呢。 再好的心情,也染上了些不快,两姐妹也没了谈话的兴致。 饭桌上,二舅不停恭维着大舅,宝镜听着都耳朵疼。大舅是已经当了厂长,听说市里的领导也很看好他,可二舅表现得也太谄媚了,宝镜都看不下去,那是你亲哥呢! 外甥女看不下去,当大哥的也肝疼。 从前他落难时,这个弟弟还是挺靠谱的,也没少跑前跑后,这两年是越发不着调了。 好好地工作也不想干了,吃饭时提出来,要么帮他调到一个工资高福利好的单位,要么他就辞职做生意去。 “大哥和小妹你们两家都有钱,要赞助我一下。” 李立德说得理所当然,李淑琴只当没听见。 她二哥家时赚一毛能花两毛的,两口子都喜欢讲究吃穿,她自己赚钱不是不辛苦,二哥家又不是过不下去,难道还叫她把攒下的钱提供给二哥花销?李淑琴自己有儿有女,她可舍不得当二十四孝妹妹。 还是外公喝斥道,“李立德,要不要老头子把棺材本借给你拿去下海折腾?” 眼高手低,二儿子就不是干大事的料! 李立德歇火了,有了这一插曲,今年的团圆饭吃得就不那么尽善尽美。 父母还留在外公家,宝镜早早溜了。 师傅祁震山也不是独自过年,阿华比她这个当徒弟的孝顺,自己不在时,都是他陪着。 祁震山脸色不太好。 宝镜偷看阿华,希望能得到点提示,阿华冲她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别在那里挤眉弄眼了,看吧,这封电报!” 说是电报,祁震山扔给宝镜的纸,简直算是长信了。 电报呢,是以祁易水的名义拍的,先是肉麻兮兮表达了对祁震山的想念和新年祝福,然后话锋一转,表示对宝镜水平的担忧。 惺惺作态也罢,担忧完了宝镜的水平,他还说自己行动不方便,要求三年前约定好的比试,在羊城进行。 “弟诚惶诚恐,恭迎兄驾。” 啊呸,真是膈应人,怪不得师傅脸色不好。 祁震山一掌拍在电报上,“穆清远还给我们寄了两张机票!” 省城直飞羊城的机票,这是嘲弄谁没坐过飞机呢?宝镜丝毫不心虚,她这辈子没做过,又不代表上辈子没坐过。 83年的飞机,的确是为高端人士准备的。别看李立平那般当个厂长,他要是去外省出差,肉联厂能帮他安排一张火车卧铺票,已经算是体贴有本事。 见师傅还生着气,宝镜只有顺着毛安抚,“去就去呗,难道到穆家地盘上,他们还能吃了咱师徒?节省了两张机票也不错,羊城我还没去过呢,上次是穆清远上门踢馆,这次该换咱们师徒去踢馆了。” 说了半天,祁震山脸色才勉强好起来。 宝镜回家把要去羊城的事情一说,李淑琴急了,“那就不能留在家里过生日了?” 父母脸上都有失望,宝镜心头一动,“要么,咱们全家都去羊城,就当新年旅行了!” 李淑琴有些动心,徐海东则计算着假期。 “坐火车去?徐朗太小了,我怕他受不住。” 宝镜不以为然,“没事儿,咱们都坐飞机去,从南县出发,几个小时就到羊城地界了,叫弟弟也坐坐飞机。” 徐朗拍着手,连睡着时嘴里都嘟囔着“坐飞机”。李淑琴和徐海东想了想,坐飞机有些害怕,耐不住儿女都乐意,两口子只能妥协。 赚钱,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宝镜没有当守财奴的兴趣,她现在正在兴头上,不仅想给徐家四口弄个新年旅行,要是外公外婆愿意,她都想一块儿弄去。 大舅家是不用想了,兰芯姐正月十五肯定要去学校的,大舅妈习惯了围着丈夫女儿转,自己是舍不得出门旅游的。 要么,把堂叔家带上? 唔,是个好想法…… ------题外话------ 月初大家可能还没订够月票,那评价票呢有木有……听说评价票能上首页的“新人PK”榜,星星眼望着大家(*^__^*) 第八十章 齐飞羊城,宝镜回信 第八十章 “去羊城?” 徐海昌摸了摸脸上的黑灰,因为踏实肯干,宝镜爸爸解释他进厂两年后,徐海昌已经由临时聘用人员转正成了厂里的正式职工。同样是烧锅炉,同样是高强度的工作,徐海昌却觉得生活的前景十分光明。 徐海昌认为自己成了工人,未来肯定是有保障的。这种想法不能说不对,他起码从土地里刨食收成靠天的农民,进步到了有一份旱涝保收的定额工资。转正后,他更能和其他人一样享受医疗报销,享受着过年过节的米面油福利,退休后也会每月领取退休工资。 当然,再过些年,国企经营困难,那浩浩荡荡下岗风潮席卷全国,徐海昌又不是重生的宝镜,他的眼界根本看不到那么远。 但现在已经得到的,徐海昌很满足。 听堂哥说,要带自己一家人去羊城,徐海昌下意识就是拒绝。 “那可不行,一定老花钱了,海东哥,我们家可不能占便宜了。” 徐宝珠满脸都是失望,握住宝镜的手。宝镜给她许诺了,要带她去羊城玩,堂姐说那里是沿海大城市,比南县漂亮,人也比南县多。现在爸爸说不能再占堂姐家的便宜,徐宝珠也有点羞涩。宝镜对她很好,徐宝珠人长了两岁,上了两年小学也变得有些明白事理了。 她爸爸说得对,宝镜姐姐对她家好,可也不能厚着脸皮任意挥霍这种好。 “挥霍”这个词,徐宝珠是从语文老师嘴里听来的,应该没用错吧此时? 宝镜哪里能搞懂小姑娘在相啥,只看出堂妹满脸失落倒是真。但宝珠就是这点乖巧,就算是失落,她也不会仗着年纪小用哭喊来达到目的,比同龄的李明雨懂事太多,也太叫人心疼! 任徐海东怎么说,宝镜堂叔就是摇头。 李淑琴急了,干脆越过徐海昌,直接去拉弟媳王月琼的手: “我现在就以老板的身份讲几句,月琼你这两年帮我多少忙,我们一家人都记在心里。海昌不去也罢,月琼你带着宝珠去,小镜说这是啥,哦,对对对,这叫员工旅游奖励!” 王月琼想使劲把手抽出来,什么员工旅游奖励,真是闻所未闻。 宝镜笑道,“婶子,我妈没说假话。人家港城呀,外国公司都这样搞,每年给优秀员工放假,还送他们去旅游,有的都往国外送呢,员工假期休息好了,才能继续给公司创造更多的利益。” 王月琼两口子将信将疑。 不怪李淑琴和徐海东说话没重量,而是宝镜一开口,就显得分外可信。 堂叔夫妻俩都认为宝镜就是以前戏本儿里说得“文曲星转世”,搁过去,那是要做状元的人。女状元说话,越没有文化的人,就越不敢质疑。 李淑琴很无奈,每月给王月琼发工资的人是她,年终给她额外红包的人也是自己,堂弟两口子偏偏就信任侄女,李淑琴能有啥办法?得得得,说通了,同意去羊城就行。 “去吧,海东哥,给我们一家三口买硬座车票就行,或者我们两口子买站票,给宝珠一张坐票。” 徐海昌指甲缝里都是煤灰,他可能不善言辞,但对于女儿的确是宠爱的,总想把最好的都给宝珠。 宝镜握着堂妹的手微微用力,上辈子海昌叔将她也当做女儿时,对她同样也很好! 徐海东默不吭声,他又不傻,现在和堂弟讲是坐飞机去,海昌能把脖子都摇断拒绝。 “小镜儿,给你月琼婶婶把把脉?你们别看她才学了两年多,医术可灵着,除夕那天晚上给徐朗扎了一针就把感冒治好了。” 正事说完了,李淑琴又开始兴致勃勃晒女儿。 王月琼对宝镜很信任,果真要找宝镜把脉。 其实不用把脉,望闻问切,“望”在最前面,是最先发现病症的手段,就算不动用太阴镜,以宝镜此时的眼力和认知,她也能得出结论:月琼婶不是病,而是先天不足之证。 红楼梦里,林黛玉就是这症。听起来很有文艺女青年的格调?可它是真难治。 后天的病痛好治,要想把人在母体内尚未胚胎时的不足补齐,宝镜认为比治疗癌症还麻烦。起码,仅靠着她现在掌握的九针,并不能根治。 宝镜先没把脉,李淑琴将牛皮吹得有点大,叫她不太好意思。 “婶子,您是先天不足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现在还没把握,您再等我半年!” 王月琼微惊,“嫂子说的没错,小镜的确是有真本事的,我生下来时差的没养活,的确是胎里就有的毛病。” 她又叫宝镜不必介意,可以先把把脉练手。 宝镜把过脉,心中更有了清晰认识。 先天不足之症,堂婶是在母体里受到胎毒所侵,心脉发育不全,按理说她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生下宝珠,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成年才对……只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堂婶在幼时,一定服用过不少珍惜药材保命强身。 奇怪了,据她所知,堂婶娘家也穷的很。 宝镜没太在意,只捡重要的情况说了:“半年之后,配合针灸之术,我倒是能动手一试。现在我先给婶子开个方子,您调养半年。” 女人生过孩子保养不好,身体多多少少会有些小毛病,既然把过脉,宝镜自然要开方。 她开得方子,并不是药,而是食补方。 王月琼接过方子一看,都是些容易找到的红枣、枸杞、党参之物,她心里松了口气。 家里条件虽有改善,宝镜真给她开出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王月琼是不会去吃的。海东哥家已经很照顾了,吃不起的药材,她不可能再麻烦他们。 说服堂叔去羊城不容易,和外公一说,老人却欣然同意。 外婆念叨,“淑琴家挣点钱容易吗,你个老头子不管不顾就要跟着去,瞎花钱。” 外公眼皮一抬,“你生育她一场,还承受不起一点孝顺?老婆子你也放开心,女儿对你好你就接着,年纪不小了,她以后就是想回报父母养育恩情,我俩还不一定能享到福。” 外婆眼睛一瞪,宝镜赶紧打岔,“您二位都会长命百岁,外婆您不去,没人帮忙带徐朗呀?” 外婆也有鼓励,徐朗的确太小,两三岁的孩子就要带着出省,她还真不放心。 “不要瞎花钱,我就是跟着去带孩子的。” 大家都去了,留冯老前辈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山上? 出发前,宝镜肯定要上山一次。其他不说,范老实那边,一张方子连吃几剂就要根据他的身体状况重新调整,去羊城之前她肯定得看看范老实。 壮着胆子和冯堂一说,宝镜差点没被冯堂给赶下山。 冯堂不是矫情,冯堂真的很烦躁。自从祁震山把宝镜给召来,冯堂觉得宁静的气氛离石屋越来越远,真是坏了他隐居多年的修行。 “你早点回来,我教导的时间并不多了,剩下半年,针灸之术,你能学到几分,就学几分吧。” 冯堂一说实话,宝镜不禁有些伤感。 她重重点头,“冯前辈您放心,去羊城期间,我不会松懈对自己的要求。” 2月26号,正月十四。 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在了省城郊县机场。 直到此时,徐海昌一家才知道,原来是坐飞机去羊城! 坐飞机?可怜徐海昌一辈子连火车都没坐过,他就没出过蜀省,最远的活动范围还是去年来过省城。 “坐、飞机?” 堂叔磕磕巴巴,有些畏惧。 不仅畏惧即将飞上万米高空,还畏惧自己踏进机场,真的不会被人赶出来,不会丢海东哥一家的脸面吗? 宝镜点头,“对啊,坐飞机。机票都买好了,不能退的。” 徐海昌两条眉毛紧紧交到一起,他原本预想的,顶好就是一张站票,就这样都要几块钱。卧铺舒适,可卧铺票也贵,徐海昌舍不得堂哥浪费。 火车站票都要几块钱,那飞机票呢? 徐海昌不敢想,直觉那肯定是一笔他无法承受的数字,所以不敢问,人也老实了。害怕自己一说不坐飞机,宝镜家就损失了机票钱。 除了宝镜,她师傅祁震山肯定是坐过飞机的,除此之外,唯有外公最淡定。 除了大儿子面临牢狱之灾时,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叫宝镜外公惊慌。 再者,徐朗才两岁多,无知者无畏,小屁孩儿才不会害怕坐飞机呢,他兴奋的要死。 一家人进机场,不管心里咋想,脸上还得佯装镇定。 宝镜也没坐过83年的航班,安检什么的,和后世还有些些许差别。但她不懂就问,一点也不忐忑羞涩,她的态度感染了紧张的众人。 过了安检,宝镜叫母亲将徐朗抱给自己:“我和师傅的机票是头等舱,宽敞些,徐朗我来带吧。” 李淑琴不懂什么头等舱,此时也不敢露怯,穿着短裙制服的空姐就在旁边看着呢。 空姐其实心里也挺吃惊,职业素养让她没流露到脸上。 这年月,坐飞机的真是高端人士,像眼前这家有老有小,拖家带口像是出门旅游的,十分罕见。甭看其中有几个人穿得不咋样,空姐都得将众人当成上帝来服务,谁叫人家能买得起机票? 徐海昌一坐上飞机,就紧绷着。 缩手缩脚难免,起飞时的耳鸣也叫他绷着脸不吭声。 “先生,微微张开嘴巴,能帮助缓解耳鸣。” 空姐善意提醒,徐海昌也不知听到没有,愣是没搭腔。王月琼轻轻掐了他腰一下,徐海昌“啊”了一声,自然就张开了嘴。 咦,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起飞时的不适感谁都有,李淑琴在担心徐朗。 其实还真不用她担心,起飞时,宝镜给徐朗喂了些水。 头等舱的空姐都忍不住表扬,“同学你做得很专业。” 六月后的新生儿才能乘坐飞机,起飞和降落时,家长都可以给孩子喂些水,避免气流冲击和震动,已减少对孩子耳膜的伤害。 等起飞的不适感褪去,众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坐飞机的享受。 机舱里位置没坐满,没有拥挤,没有各种难闻的气味,也没有吵闹。空姐们都很温柔,随叫随到,拉开机窗的帘子,还能看见白云朵朵。 银白的机身在云层里穿梭,干净蔚蓝的天空是地处盆地的蜀省不常看见的景象。 徐宝珠贪婪地望着窗外的美景,坐飞机呀,她应该是班上同学中的头一份了,要是能天天坐就好了,漂亮的空姐姐姐们,还会给发黑色的汽水,喝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很好玩。 可怜的小丫头,在飞机上第一次喝到了“可乐”。 天气状况良好,飞机起飞和降落时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两个多小时,从省城郊县机场起飞的航班,安全降落在了羊城白云机场。 这座始建于本世纪30年代的老机场,未来会发展成国际性大型机场,被誉为羊城的门户。 候机室里,穆家兄妹已经等了挺久。 穆清远本人外貌没什么变化,倒是一身儒雅之气更胜往昔。三年历练,他又更上了一层楼,说实话若不是为了师傅祁易水,穆清远对这场比试已看得可有可无。 三年前,蜀省文化街小比,他输给宝镜,并不是输在古玩造诣,而是人生经验上。 那种被当成冤大头痛宰的可笑错误,三年后的穆清远肯定不会再犯! “怎么还不到?” 羊城本就气候温暖,新年刚过早春犹寒时节,少女已穿上了薄薄的紧身裤,长筒靴包裹着毫无赘肉的修长小腿,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米色风衣,腰带松垮垮系着,说不出的时髦靓丽。 明丽的五官越发叫人惊艳,穆艳挽着大哥的手臂,引得周围的旅客频频投来注视的目光。 这姑娘,长得可真美。 兄妹俩长得着实不像,穆艳偏向艳丽的五官让她比实际年龄成熟,男人们自然会误会,纷纷羡慕着被她挽着手臂的穆清远。 “应该快到了。” 穆清远抬手看了看时间,百达翡丽的腕表是从欧洲带回来的,它的低调奢华机场里匆匆而过的旅客们大概没几个能认出,若宝镜在此,倒会有微微吃惊。 穆艳嘴唇涂了一层唇蜜,水润欲滴。 她轻轻咬着唇,脸上有若有似无的笑,“三年不见了,大哥你说你那位徐师妹,现在长啥样了?” 穆清远暗自摇头,小妹还是不着调。 皮相都是虚妄,妙龄少女美不美,在穆清远心中可能还比不过一个流经岁月的瓷瓶。 穆艳对宝镜却终有些心结的,不过转念一想,她都是直飞欧洲购物,那丫头窝在小小的内陆县城呆了三年,能有什么出息?五官原本就比不过自己,可以预料穿着也会有天壤之别,自己实在不该在宝镜身上放太多注意力。 她大哥也说,仅仅是遵循三年前的约定来一场比试。 比试完了,徐宝镜就赶紧滚回破破烂烂的南县好了。 穆艳正百无聊赖,广播提示蜀省到羊城的航班已落地。穆家兄妹是直接在候机室等候,头等舱是有特殊通道的。他们没料到宝镜会带着一大家人来旅游,她也跟着家人走得是普通出口,穆家兄妹的打算就落了空。 走出机场大门,竟然无人接机。 “没事儿,我们可以先坐车去酒店。” 祁震山很不满,电报里怎么说得?弟诚惶诚恐,恭迎兄驾……现在,人呢! “再等等!” 祁震山想看看,祁易水被赶出玲珑珍宝阁多年,是否连最基本的做人礼数都丢得精光。 宝镜歇声儿不敢顶嘴。 等就等呗,反正机场里也有商店,贵是贵了点,可架不住货品齐全。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商店里,售货员担心的都快哭出来。 琳琅满目的女性化妆品,柜子里玻璃瓶包装被灯光一照,显得流光溢彩的香水,这些东西很精贵,都是进口货,能让小孩子捣乱吗? 用人民币购买进口货,汇率的差价是挺让人眼晕。 别说王月琼不敢下手,就是李淑琴收入不菲,看着标签上的几个“0”,她眼睛也疼得厉害。 “淑琴,这条围巾挺好看的。” 徐海东挑出一条格子围巾,宝镜也忍不住点头。 李淑琴都快气晕了,她怀里的徐朗扯着围巾不放,细羊绒织的东西能这样使劲扯?店员脸拉得老长,直到宝镜让她开票,店员还没反应过来。 真买了? 当然是真买了,除了围巾,宝镜还挑了几瓶香水。 把售价和此时的人均工资比,贵得叫人不敢摸一下,可和后世的价格比,宝镜觉得还是能接受的,甚至不太能算是奢侈品。 “婶婶,外婆,你们都有,我们回酒店再分。” 宝镜众人在逛着商店,穆家兄妹没等到人,穆清远去查询登记乘客名单,穆艳听不高兴的。 不高兴,就要购物发泄发泄! 她远远一看,咦,那些人还挺眼熟的。 穆艳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宝镜,可祁震山等人,她三年前是见过的,如今变化也不大。祁震山和宝镜父母都在,那侧脸对着自己的少女,不言而喻,正是徐宝镜。 惊鸿一瞥,穆艳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无他,宝镜的模样,和她预想中完全不一样。没有小县城的土气,和她比起来,穆艳说不上她自己和徐宝镜相比谁更时髦,反正徐宝镜穿戴的一身,看上去也挺舒服。 不知道是否冥冥之中注定了两人要互别苗头,宝镜今天也想着了同色的大衣。 款式怎样先不说,穆艳发现徐宝镜腰比她更细。 薄薄的九分裤,下面搭了一双浅口低跟单鞋……这种搭配,比她紧身裤配长筒靴更清爽!穆艳仔细看了又看,没认出宝镜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小县城的裁缝,手艺能堪比大牌高定? 宝镜若知道她此时心中的想法,也会忍不住失笑的。 小县城的裁缝技术肯定比不了大牌高定,但若有详细的设计图和不惜工本的好料子,省城顶级裁缝的手艺,做出来的成品肯定会叫人惊叹……宝镜不想走什么高端路线,实在是此时的衣服款式太原始,赚了钱,宝镜也舍得犒劳自己。 “他们的确是搭乘了这班飞机,小妹你在看什么?” 穆清远走近,不由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 商店里,宝镜恰好正扭头与人说话。马尾辫扫过肩膀,露出弧度动人的纤细脖颈,灯光下少女高挑玲珑,静静站在那里身上仿佛镀了一层茸光。 内敛的,精致的,蕴含了无数韵味的长相和气质……穆清远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造型完美,釉色出众的青花瓶。 “徐宝镜?” 穆清远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被什么击中,现在还说不清。 宝镜已经瞧见了穆家兄妹。穆艳五官没变,穆清远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穆师兄?我还以为没人来接机,我们正要回酒店。” 祁震山大步走来,脸色微沉:“祁易水人呢?” 祁震山的黑脸击溃了穆清远的绮丽心情,他眼眶有些发烫,“家师身体不适,师伯勿怪,师侄已定下了酒店为师伯和徐师妹接风洗尘,洗尘宴上,家师就会出现。” 故弄玄虚!祁震山越发不满。 “酒店就不用了,我们人多也不占祁易水便宜。你把吃饭的地址给我们,晚上我和宝镜会准时出现!” 穆清远自无异议,他把酒店名片递给宝镜。 宝镜一看,不由乐了,“真是巧了,我订的酒店和穆师兄订的是同一家。” 其实也不算特别巧,谁叫83年,羊城有名气上档次的大酒店,根本也没几家。宝镜冲着穆家兄妹抱歉一笑,众人走出了机场坐着的士扬长而去。 穆清远久久没有回神。 穆艳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的无声呐喊,怎么可能呢,三年不见,土土的徐宝镜,居然也麻雀变凤凰了? 谁是麻雀,谁又是被掩盖了丽羽的真凤? 穆艳此时还没有真正弄懂这个答案。 “哥,徐宝镜的那样子,看来三年里没少赚钱,是不是张卫华帮她的?” 离开机场坐上车后,穆艳还是忍不住对着大哥抱怨。 她就是看不惯张卫华,走得是她穆家的门路,三年前却敢不站在自己大哥这边!穆艳认为张卫华吃里扒外,三年来可没少捣乱刁难对方。 徐宝镜的一身气派是哪里来的? 除了认识张卫华,徐家的家境,可能突然发达不,穆艳愤愤不平。若是宝镜领着一大家人出来旅游,吃住的花销都挂在穆家名下,穆艳在心理上还能居高临下俯瞰宝镜,可现在,对方居然做出一副不愿意和穆家经济牵扯的样子,穆艳心里的不满,只能怪到张卫华头上。 穆清远一边开着车,一边还在回味徐师妹刚才带给他的惊艳。 面对妹妹的抱怨,穆清远腔调懒散,“行了,张卫华不可能拿钱去贴徐家的,再好的关系,也是这样行事的。对古玩有几分本事的,你看过谁缺钱了。你不要再对张卫华意见太大,这两年他可没少替穆家赚钱,你以为紧靠着爸爸的工资,你能每个月飞欧洲购物?” 穆艳不服气,不靠张卫华,徐宝镜也是靠她师傅祁震山。 她可不信,靠徐宝镜自己,短短三年时间,摸到古玩门槛了没?还能靠这个赚钱过奢侈生活,简直是在说笑。 “大哥,比试时,你千万别留什么情面。” 徐师妹哪里得罪小妹了?穆清远搞不懂少女的心思。 不留情面么。他原本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想着快刀斩乱麻,一举赢了徐宝镜完成师傅的心愿就行。现在穆艳也提出同样要求,穆清远却有几分迟疑。 ——瓷器美得毫无缺陷,自己真的要狠心毁掉吗? 不知道,徐师妹输了比试,会不会当众哭泣…… …… 宝镜若知道穆清远的想法,定会将这人划到“变态”的名单中,然后永远远离。 到了酒店安顿下来,宝镜开始整顿行李。 虽是来羊城参加古玩比试的,然她已经习惯走哪儿都带着小药箱子。徐朗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外公外婆年纪也大了,宝镜想开箱取几丸防止水土不服的药丸备用,翻动药箱时,却找出一封泛黄的信件。 “咦,这是?” 翻过来一看,落款是“秦云峥”。 宝镜有些微囧,一晃,这都两三年了,她一忙起来竟将这封信忘得干干净净。不知何时顺手塞在了药箱中,时至今日也没有拆阅。 都没拆阅后,自然没有回过信。 怪不得好几次,秦县长见到自己时,总欲言又止,大概秦云峥那边追问过此事? 宝镜挺不好意思,信写了什么不重要,她连看都没看过,的确挺不礼貌。可都两年多了,现在看了回信,会不会太晚? 宝镜还是把信拆了。 信不长,只有薄薄的一页信纸,秦云峥当着宝镜的话都不多,还能指望他在写信时会变成一个话痨么,不可能的。 信的内容也很简洁,说了当初在医院门口不告而别的原因。 “家里给我相了门当户对的亲事,我很不喜欢,已拒绝,勿忧。” 短短一句话,让宝镜想起了秦云峥当初说要“以身相许”的一幕,拒绝家里给安排的亲事,干嘛要告诉自己呢?宝镜隐隐觉得,她将秦云峥的话不当真,很可能是种错误的念头。 世上不是没有一根筋的男人,不会真叫自己给遇上了吧? 时隔两年多,宝镜才开始正视秦云峥的“许诺”,她有点头疼,却并不是十分抗拒。 一个俊的人神共愤家世不俗人品似乎也不错的男人,表达过想娶你的想法,先不说同不同意吧,作为心理年龄成熟的“女人”,宝镜肯定是有些得意的。 得意的情绪很短暂,她很快清醒过来。 就算秦云峥说得是真话,那也只是因为那份“救命之恩”。她能厚着脸皮,仗着救过别人,就要嫁给秦云峥么?显然是不可能的,恩情不是婚姻的基石,宝镜这辈子不缺钱,自己有了本事,更想找到一个与她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男人走到一起。 上辈子眼神依旧够不好了,遇到个与“闺蜜”私奔的未婚夫,这辈子要好好挑挑,肯定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继续往下看,除了“拒亲”的事,秦云峥在信里说会回到部队,未来两三年可能通信不便,也没有机会见面,如果宝镜有事要找他,可以让他堂叔秦善民帮忙转达。 信的最后,留了一个地址,他表示寄到此地址,不保证自己能及时收到信件。 不理会这封信,依旧当做没看见? 还是干脆回信,表示可以和秦云峥来谈一场只关风月不讲究结果的“恋爱”? 两个主意,其实都挺馊的。 自己喜欢秦云峥吗。 宝镜问自己。想了半晌也没有答案,反正肯定是不讨厌。 上辈子,秦云峥这样的妖孽美男,就是做梦时都不属于自己。这辈子,依照秦云峥一板一眼的性子,她若真答应了,他于她,似乎就像唾手可得。 但感情呢,它不是报恩。 宝镜开始正视起秦云峥这个人了,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很颜控的。不仅仅“男儿本色”,女人其实也好色,古代有看杀卫玠,后世有消费男色。 宝镜不可否认,她还真看中了秦云峥的“色”。 看中了,就看中了呗。 都重生一次了,难道还畏畏缩缩? 宝镜念头通达了,很自然将信纸收好。她本想着给秦云峥回信,此时却嫌弃回信太慢。 又不能视频,也没有微信,除了信件,只有拍电报最快了。 宝镜把想说的话以电报的形式送出,缴费时工作人员瞅着她上下打量,宝镜的厚脸皮打败了对方,那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自己反而闹了个大红脸。 宝镜还想,自己说的话,真的有那么惊世骇俗? …… 大西北某个边陲小镇。 小镇地理位置偏僻,人烟稀少,镇子规模自然也不大,只有寥寥几家日用品小店会一年到头都开业,就是因为镇子附近有一特殊部队,镇子上的经济全靠部队军人拉动盘活。 镇上还有唯一的邮局,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很多当兵的都会托人给家乡拍封电报,短短几个字,起码能报一声平安。 今天,部队的司务长照例要来镇上采购调料。 明天的元宵节,还是要给兵蛋子们改善改善伙食,司务长已经决定明天杀几头羊,就用当地的土法炖煮,保证那些想家的兵蛋子们吃得忘记思乡的忧郁。 采购了调料,照例是要去邮局帮忙取信寄信的。 “有部队的信和电报吗?” 自然是有的,还不少,还有从全国各地寄来的邮包,都是军人们的家乡特产,是家人对他们的思念。 幸而,司务长是开着吉普来得。 将好大一包东西给弄上车,一回到部队,司务长就陷入了战友们的包围中。 “有俺老家的信不?” “还有我,秦皇岛的来信有没有?” “哼,我媳妇肯定给寄吃的了,快帮我找找。” 司务长愣是不敢动,死死盯着众人身后,敬了一个军礼。 “秦团!” 唰唰唰,大家都不敢再喧哗了。秦团的威名,还在老团长之上,别看秦副团长年轻,呵呵那训练人的手段想起来都能一脸血。 秦云峥是不太高兴。 每逢各种节日,部队上的士兵和军官们都最高兴,关在边陲部队的青壮年男人能想啥,当然是想女人。 女人的滋味秦云峥没尝过,可手底下的兵一提到这个问题就笑得猥琐。 可自己是有个未来老婆的呀? 整整两年零七个月,徐宝镜那丫头,就没给自己写过一封信,拍过一封电报。良心呢,是不是被狗吃掉了?秦云峥把郁闷和失望憋在心里,只向堂叔打听过徐宝镜的行踪近况,堂叔又不傻,应该是看出了异常,最近都在拍敲侧击打听自己的想法。 说出去,其实也无所谓。 秦云峥只是觉得宝镜年纪太小,他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却担心旁人会用不尊重的眼光看待她。 明天,那丫头就满十五了吧?其实也不算太小。 两年多未见,也不知徐宝镜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发育长高了自然好,若是依旧娇娇小小的,似乎也不错? 秦云峥眼神露出些许温柔,把不敢动弹的司务长看得呆掉。 他忽然福至心灵想起,磕磕巴巴道,“秦团,有您的包裹、、您看……” 包裹每年都有,还不少。他妈整天担心西北的物质匮乏风沙太大,没少寄东西过来。秦云峥不太感兴趣。 “是吃的你们就分了吧,军营重地,不要大声喧哗,注意纪律!” 秦云峥一松口,众人都小声欢呼起来。他们如狼似虎爬上吉普车,翻找着自己的信件和包裹。 很快,一个大包裹被送到了秦云峥脚下。 “秦团,这是您的。” 秦云峥无所谓挥手,“留着吧,今晚聚会时拆。” 元宵前夜,部队上有聚会。篝火燃着,火堆上架着几只烤全羊,孜然味撒在羊肉上香飘四溢,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每个人都乐呵呵的。整团的人,几只羊不能吃得尽性,但图的,就是战友一家亲的气氛。 老团长四十来岁,在大西北一呆就是十几年,脸被风沙吹得不忍惨睹。 他把手搭在秦云峥肩膀上,喝得舌头都发麻:“小秦,你是鹰,这里天空小,你早晚是要飞远……你看我,在西北安家,这辈子也就这鸟样!可老子不后悔,老子是军人!” 老团长的酒气熏了秦云峥一脸,他面不改色道:“团长,你醉了。” 老团长打了个酒嗝,“老子才没醉,老子长得没你帅,可老子有媳妇,有儿子,你有不?” 秦云峥很认真点头,“恩,我也有媳妇。” 喝高了,大家也不怕秦团的冷脸,闻言俱都哄笑起来。 “真有嫂子了?” “不信,嫂子照片呢,要不写得信呢!” 秦云峥脸微黑,照片是没有的,信呢,也是没有的。 老团长大笑,蒲扇一般的大手拍着秦云峥后背。 “没有就没有,咱秦团的长相,在座有妹妹的,哪个不愿意把妹妹嫁给他?” 有老团长带头,众人也笑得东倒西歪,纷纷表示自己家有妹妹,十八岁的大姑娘水灵灵,任凭秦团挑选! 司务长忍着笑,按照秦云峥之前的吩咐拆包裹。抖了抖,包裹上还黏着一封电报。 “秦团,您的电报!” 老团长一把抢过,“哈哈老子看看,是不是你藏起来不能见人的媳妇发的。” 借着火光,老团长努力辨认着电报上的字,“秦云峥,恩,没错是写给咱们秦团的,我继续念……秦云峥,我们、我们恋爱吧?徐,恩?” 秦云峥,我们恋爱吧? 卧槽,这是真有情况呀! 一伙人都疯狂了,挤到老团长身边要看电报内容。 秦云峥快如闪电抢下来,飞快一瞥,然后将电报揣在了口袋里。 落款是徐,还能会是谁。要么,就两年多没动静,要么,就忽然搞这么一出。要是许晴追到部队当众示爱,估计秦云峥能将她亲手丢山上喂狼。可换了徐宝镜,秦云峥这辈子还搞不懂啥是“恋爱”呢,他心里愣是酿出了甜蜜。 宝镜的原句,明明是“秦云峥,咱们试着恋爱下?”,“试着”两个字不仅被喝醉的老团长吃进了肚子,清醒着的秦云峥也愣是给视若不见。可见男人的心一旦偏了,也不比女人理智多少! 秦云峥一下站起来。 “团长,我明天要请假。” 老团长双眼眯瞪,“请假干啥?” 秦云峥来大西北驻军两年半,一次探亲假都没请过,老团此时脑袋不清楚明显慢了几拍。 秦云峥捏紧了电报,一板一眼像是在汇报军事情报: “请假,谈恋爱!” …… 来到羊城,请客吃饭,肯定是首选粤菜。 当然,今年新开业的白天鹅宾馆里不仅能吃到最正宗的粤菜,要想尝点新奇的味道,三楼还有全省首家日本料理。 祁易水脑子还没发晕,要是将洗尘宴定在日本餐厅,估计这顿饭还没吃就要打起来。 宝镜给全家人安排了海鲜自助,才和师傅来到约好的包厢。 牡丹厅雍容华贵,就是空荡荡的,主人还未至。 祁易水到底在玩什么神秘?祁震山心里不高兴。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房门被推开。 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被穆清远推进来。 祁震山一下站直了身体,时隔几十年没见,他依旧能一看认出祁易水。望着祁易水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裤腿,祁震山惊愕难掩一时竟无言以对。 倒是双腿残疾的祁易水面容和善,笑得云淡风轻:“师兄,久违了。” ------题外话------ 我高估了自己在特殊时期的毅力,更新迟了,十分抱歉! 那个啥,感谢大家投的评价票,现在本书是新人PK榜第三名,希望大家的热情继续保持,么么哒大家! PS:投评价票时,请一定选择“经典必看”,投5热度,爱你们哟 第八十一章 富商老宅,生日惊喜 宝镜不识祁易水,见了穆清远推着个双腿残疾的老人进门,只感觉对方虽着轮椅年华逝去,仍不掩其风度,穆清远已经足够出众,可站在老人身后,却叫人容易忽视。 祁震山心中的震撼却恍若排山倒海。 震山、易水,这是祁家收养他们师兄弟后给改的名字,人如其名,祁震山当年真是像火一样冲动暴躁,人长得勉强只能算周正,面对玲珑珍宝阁大小姐的垂青,他才胆怯不敢接受。 可祁易水不同,古人用“娴静犹如娇花照水”来比拟美人,祁易水呢,站在水面的倒影能叫娇花羞愧水流改向,故名易水。 那是何等风流出众的人物,能叫祁震山将之视为一生的情敌,却不料时隔多年再相见,祁易水也会老,还落得双腿残疾的下场。 祁震山心绪复杂难言,偏偏祁易水自己却云淡风气镇定自若。 “师兄,久违了。” 如果祁易水如今风光无比气势嚣张出现在他面前,祁震山必会以更冷漠的态度回击。 然当宿敌落魄无比叫他一声“师兄”,祁震山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当着晚辈的面反驳。 祁易水脸上扬起笑意,宝镜发现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笑起来,整个牡丹厅墙壁上的浮雕花卉好像都要竞相开放。 不对,这人有古怪! 宝镜微微咬了舌尖,她差点被一个老头儿迷惑了,真是太丢人。 “祁易水,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大转圆桌上摆满了高档粤菜,祁震山无心动筷,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询问。 穆清远孝顺弟子当得好,还亲自给师傅布菜呢,把宝镜衬托得像是不孝之徒。不孝之徒紧紧盯着桌上那盘“翡翠海鲜盏”,不是她嘴馋,是因为包厢里气氛太尴尬,穆清远老妖精般的师傅,根本没理会祁震山的询问。 祁震山鼻子都快气歪了。 看对方可怜才叙叙旧情,哪知道祁易水充耳不闻。 “饭就不吃了,你说吧,想要怎么比。” 祁易水撂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拭唇,又饮茶漱口,才望了望宝镜。 这还是祁易水看宝镜的第一眼,他的眼神何等毒辣,只一眼便知道充满灵性的少女正是古玩人梦寐以求的传承弟子。祁易水也难免有几分羡慕师兄,羡慕归羡慕,穆清远的资质也不差。 穆清远还有一个优势,他是羊城穆家的公子。破四旧时期古玩文物行当遭受到毁灭性打击,玩主藏家们东躲西藏像缩在地洞中的老鼠,穆清远却能背靠着穆家,潜心学习这行,如此便是自家弟子的优势。 小姑娘有灵性,三年时间,怎么可能比得过穆清远? 祁易水收回眼神,“师兄说如何比试,便如何比试吧。” 谦逊优雅一向是祁易水的代名词,祁震山此时同情震惊的心情不翼而飞,真是恨不得一脚踩在祁易水的脸上。 “不用,既是你想夺玲珑珍宝阁的传承,比试项目便由你来定!宝镜,我们走。” 祁震山起身,宝镜赶紧跟着走了,桌子上的精美粤菜,师徒俩真是一口都没尝过。 等他们走远了,祁易水忍不住咳嗽。 穆清远给师傅抚着背后,掏出一张雪白的真丝手绢递给祁易水。 一阵剧烈咳嗽,祁易水并没有将手绢还给弟子,随意扔在了垃圾桶。 “清远,你那个徐师妹,不容小觑。” 祁易水笑起来,挺有定力的小姑娘,居然能不被他迷惑。 有定力?那又有何用,古玩鉴赏不仅仅靠着冷静。穆清远担忧师傅身体,对宝镜的好感暂且抛到了一边。 还是快点赢得比试好了。 “师傅,第一场比试什么?” 祁易水抬手制止了弟子的追问,“我不会占这种便宜,出题者,另有他人。” 也就是说自己会和徐师妹同时知晓比试内容? 穆清远觉得无所谓,不管怎么比,他都信心充足。 …… 半尺长的大龙虾,剥了壳用淡盐和香茅微油煎熟,就搁在餐盘内任由食客取用。 白天鹅宾馆是要立志做国际性大酒店的,海鲜自助真材实料,味道也不是随意糊弄。宝镜给师傅夹了龙虾,还端了一盘素春卷。 “不是有人请客,怎么你和祁教授都没吃饱?” 李淑琴没吃过自助餐,她本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直到宝镜师傅二人归来,还伙同众人耗在自助餐厅。 宝镜冲着母亲比眼色,“妈妈,尝过甜点吗?慕斯蛋糕看起来不错。” 李淑琴也顺势转移了话题,“当你妈傻呀,甜腻腻的蛋糕吃下肚子,哪里还能吃下海鲜?” 海鲜是好吃,小孩子肯定更喜欢甜品。徐宝珠领着徐朗,两人脸上都粘着奶油,像两只大小花猫。徐朗瞧见姐姐身影,决定放弃进攻蛋糕转投宝镜怀抱,宝镜赶紧躲开。 真要让徐朗近身,一身衣服就毁了。 “师傅,您觉得师叔第一场会提出比试什么?” 古玩行当的范围太宽泛,玉器、陶瓷、书画三大类只是最常见的,还有文房四宝、竹、牙、角、绣品、铜器等等又被归为“杂项”。三大主类是有无数前人总结的经验,不管是鉴赏还是辨明真伪都有迹可循有例可依。最难的,其实就是所谓的杂项。 穆清远学了十几年,还不敢叫嚣自己不会打眼。 宝镜仅仅学了三年,若没有太阴镜作为仰仗,你看她不紧张才怪。 祁震山微微摇头。 他从前拿不准祁易水的想法,几十年没打交道,就更摸不到门路了——祁家大小姐要从他们俩中挑一个夫婿,话刚放出风声,祁易水就自叛玲珑珍宝阁,盗走了一些珍玩跑路,这是人能干的事儿? 对于未知的事物,哪怕对自己很有信心,也难免心生忐忑。 到羊城的第一晚,宝镜是伴着内功吐纳的功法修炼入眠的,勉强算一夜好眠。 早上起来洗漱完毕,李淑琴神神秘秘的拉着她到餐厅。 她以为自己已经起来的够早了,哪知餐厅里大家都在等候着。李淑琴拉着宝镜坐下,一会儿服务员给端了一碗面上来。 “这是李淑琴女士亲手到厨房做的长寿面,祝您生日快乐。” 大清早的,没有蛋糕,也不点蜡烛,亲人们在场,妈妈还亲手做了长寿面。上辈子十五岁那天,宝镜和收养了她的堂婶一家闹别扭,打翻了放了荷包蛋的面碗,自己躲了起来哭了一天。 真好呀,这辈子十五岁生日,爸爸妈妈都还活着,她还有了弟弟。 她还有能力带着堂叔一家来羊城旅游,前后两辈子天壤之别的十五岁,才叫人更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 “真好吃……” 宝镜没有说假话,面条有劲道很好吃,面汤很鲜,妈妈大概是和白天鹅宾馆后厨学了两手。 李淑琴脸上带着自豪骄傲,“别说话,长寿面不能咬断,要全须全尾吃进肚子。” 宝镜点头,不仅把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连面汤都很给面子喝得精光。 吃了面,宝镜悄悄递给李淑琴几叠钱,“妈妈,我今天大概是没空的,您带着外公外婆,还有堂叔一家在羊城好好逛逛!” 李淑琴有钱,自己的钱和女儿孝敬的又不同。 “可我们对羊城不熟……” 餐厅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张卫华大步走近,“嫂子,到了羊城,您就别担心找不到玩的地方。” 张卫华自然是宝镜通知的,张鹏跟在他老叔后面,还学羊城的潮流给宝镜抱了一大束花。 “生日快乐,小镜子!” 一大束香水百合,抱在怀里能把宝镜挡得严严实实。 幸好,张鹏送得还不是玫瑰,否则宝镜估计得向父母解释下“早恋误会”。 十六岁的张鹏比宝镜还高半个头,身上的肥肉都锻炼成了肌肉,看上去结实有力,新年跟着张卫华到处应酬,此时穿着西装还真不像是学生。 “卫华叔,大鹏哥,今天就麻烦你们了!” 张鹏嘴巴很甜,跑去奉承宝镜外婆了。 张卫华和长辈打了招呼,就和徐海东聊起来。三年发展,有了自己工厂的张老板志得意满,“海东哥,羊城可是个好地方,这两天兄弟带您好好逛逛。” 正寒暄着,两张烫金的邀请函送到了宝镜师傅手上。 “元宵宴会?” 祁震山微笑,几十年过去了,祁易水还是喜欢玩神秘。 邀请函上标明了地址和时间,嘉宾还有着装要求,需尽量身穿传统服饰,看要求应该是档次不低的名流酒会。 祁震山带有唐装,宝镜的衣服就有点麻烦。 她喜欢古玩,并不代表喜欢古装。宽袍大袖的长裙,根本不适合83年的氛围好吧?搁后世,穿着汉服走在街上别人还以为是cosplay,现在敢去试试,不说你宣扬封建迷信算运气。 “做身旗袍吧,希望时间来得及。” 一天时间,自然是来不及的。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宝镜不惜投入,老裁缝们也低挡不住“大团结”的诱惑。傍晚时分,类似民国女学生的改良旗袍做出来了。 换了五官艳丽的人来穿,不免有几分旧上海交际花的味道。 宝镜心无尘埃,一心只想着获胜,她穿上后十分清纯动人。高马尾被打散,变成了两个辫子垂在两边。 宝镜觉得怪怪的,身边又只有祁震山,能叫师傅帮忙参考着装吗,显然不能。 白天鹅宾馆为入住宾馆的贵宾提供代步汽车,将近起点,宝镜师徒照着邀请函所示地址,来到一栋老宅子前。 高墙丈许,青砖琉璃瓦,木梁上还有虫蛀的痕迹,看样子只是简单整修的老宅子。 “这一片,以前都是两广富商们喜欢置产的地方,看样子祁易水提出的第一轮比试,就是和老宅子有关了。” 祁震山简单一望,就能猜出老宅的来历。 老宅子里一砖一木都是历史沉淀,都有一段能说的故事,的确是个搞古玩鉴赏比试的好地方。宝镜扶着祁震山下车,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迎上来。 他穿着长衫,除了脑袋后面没拖着长辫子,行动和打扮都很像前清遗民。 “二位贵客里面请。” 老头儿在前指路,却不时用余光偷瞄着宝镜。 宝镜有些讪讪,看来民国女学生的装束的确不太妥当。 望着她青春洋溢的脸庞,民国女学生的打扮,一切都仿佛时光回溯,返回到了几十年前。老人心中有些震撼,真的很像呀。 送到大门里,老管家靠别前忍不住破了规矩问道: “小姐可是姓许?” 宝镜以为是必经程序,她也没有多想,将邀请函递给对方。 “不,我姓徐,双人余的徐。” 不是该姓许吗?老人有些疑惑,但此时此景,他也只能将疑惑压到心底。 外面是青砖琉璃瓦,进门却有一个大大的喷水池,手持弓箭的丘比特小天使簇拥在水池四周,正是典型的民国建筑风格,是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碰撞的产物。 水滴叮咚,大厅里人潮涌动。 原来今晚是一个鲁姓归国华侨的寿宴,祁易水借花献佛邀请宝镜师傅二人前来,是因为Mr·鲁在向政府购买到下这座老宅时,还签订了保护修缮老宅的条例。 鲁老先生将修缮老宅的重任拜托给了祁易水,祁易水认为两广富商老宅里的一些东西,能作为比试的项目。 也就是说,祁易水又涮了宝镜师徒一把。 宝镜身穿改良旗袍,祁震山穿着高级定制的唐装,然后祁易水让人递给师傅俩人口罩和软毛刷子。 “老宅里有一个旧仓库,政府当时收缴了老宅后把屋子里的大部分古董杂物都封存在库房中,你和穆清远的第一场比试,是从一堆破烂里各自挑出三样对老宅子而言最有价值的古玩。我会请鲁兄做评委,留给你们的时间,是从现在到晚会结束。” 宝镜和穆清远,就这样被丢到了仓库。 祁震山背着手站在原地,脸色十分难看,“祁易水,你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祁易水笑笑,“师兄,不要太心急,我只是在帮玲珑珍宝阁挑选真正的传承人,师兄难道对自己的弟子没有信心么。” 祁震山冷哼一声,甩手参加热闹的宴会去了,干脆将行动不便的祁易水丢在原地。 祁易水并不介意。 自从双腿被废后,他已经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像这样幽静的,漆黑的院子,才是祁易水喜欢的栖身之所。再说,这个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木棉树,正值元宵,此时树上已有了点点猩红艳丽的花苞,祁易水并不觉得孤单。 祁易水的骄傲,不允许他帮助自家弟子作弊,穆清远也是直到宝镜到了才被告之比试方式。 他并没有说假话,种种所为,只是想帮玲珑珍宝阁挑选出真正的继承人。 宝镜和穆清远中,唯有一个人,才能得到玲珑珍宝阁传承数百年的所有财富。 …… 富商老宅的库房真的很不小,并不是一两间屋子,而是一整个小院,左右各有三间厢房。 穆清远很有绅士风度,“为了节约时间,我们不如一人负责三间厢房,徐师妹选择吧。” 这种全靠运气的事情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宝镜径直往左三间厢房走去,穆清远自然选了右边三间。房门上挂着生锈的黄铜锁,锁已被提前打开,挂在门把上。 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一个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房间呈现在眼前,宝镜抬脚踏进,灰尘到处飞舞,精心裁剪刚上身的新衣服,洋气的民国女生顿时变得灰头土脸。 “咳咳!” 宝镜赶紧将防尘口罩戴上。 她也不愿意浪费时间,专心在屋子里翻检起来。 当年堆放物品的人一定很粗暴,各种杂物混着放在一堆,原本雕工精美的老家具都被虫蛀了,大部分都是毫无价值的破烂。少部分落满灰尘的瓷器,身上贴着的封条都褪色损坏,宝镜蹲下身用软毛刷子轻轻刷着一个青花瓷双耳瓶,当仔细检查了瓶子的质地后宝镜微微失望。 也是,真要是元青花,会任由它乱放在杂物库房中吗? 在民国高仿中也算是高档货,现在还不太值钱,再搁个几十年,它也会变成真古董。 宝镜将瓶子轻轻放到一边,暂时当成了替补队员。 她很想将屋子里但凡有些价值的古物全部整理清洁干净,时间显然是不够的,只要用太阴镜粗略一扫,就能知道这间屋子里不会有比民国高仿青花瓶更值钱的东西了。总不能将那副烂朽朽的洗脸架子给弄出去吧?三只脚都缺了一只,站不稳呢。 再来到第二间房,倒是颇有惊喜。 宝镜在一堆烂木板下发现了一个梳妆盒。妆盒本身材质并不是特别贵重,精美的雕工也毁于虫蛀,但是梳妆盒内,却完整保留了一套牙梳。 真的是特别美,且名贵的梳子。 大大小小一共有九把,特别美的其中一把最长的主梳,大概被失手摔坏过,后又被手艺高超的匠人用金镶玉的手艺重新续接到一起。裂缝处,覆盖着金丝,又为梳子本身添加了颜色。 宝镜仔细辨认,认为是象牙材质的。天然象牙自牙头开始,有小黑点,一直延伸到空心的管口部心,称之为心。 如果把象牙尖横切,象牙的心可以分为三种:太阳心、芝麻心、糟心。 太阳心象牙自然是最好的,宝镜去年曾淘到过一组十二生肖牙雕精品,拍卖后充作了星美的扩张资金。这套牙梳,年代虽然没有那套十二生肖牙雕久远,就品质和雕工而言更胜一筹。 “或许是富商家千金小姐的旧物?” 自己能断代辨认真假的东西,宝镜从不会使用太阴镜再画蛇添足一番。 总是借用太阴镜,那就失去了淘宝的乐趣。 九把牙梳,很可能就是今晚三个古玩中的压轴货。宝镜将它们小心放回梳妆盒,用软毛刷连妆盒一块儿清理干净。 有了牙梳珠玉在前,第二间厢房的其他东西都不太能入眼。 宝镜来到第三间厢房时,发现对门儿穆清远已经挑好了三件古玩,正与主家的帮佣合力将东西抬到院子里。挺大件的东西,穆清远运气不错,正在抬着一张贵妃榻。 远远望去,宝镜也分辨不出材质,但历经几十年胡乱存放没被虫蛀的,用脚趾头想都是好料子。 “徐师妹,承让承让。” 穆清远说得情真意切,多亏了宝镜选择了左边厢房,才能叫他在右边厢房挑选到好物件。 宝镜不为所动,穆清远笑起来,功力和他老妖精师傅差远了。 “那也得是穆师兄眼力好,我可不敢独揽功劳。” 穆清远挑完了三件古玩,宝镜丝毫不急,规定的时间是直到晚宴结束,至少还有两个小时。宝镜的运气也不算太坏,第三间厢房里,颇有几件有价值的小玩意儿。 今晚她大概注定只能挑选到小物件,在第三个房间,宝镜从角落里找到一对核桃。 封存旧物的人显然很没有眼光,能被细致妥当收藏的核桃,能是俗物吗?瞧瞧核桃上的包浆,和它们近乎完美相似的外表尺寸,宝镜毫不怀疑这对核桃落到有关玩家手中,肯定能被疯狂强夺。 世上或许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但这对核桃无论是纹路还是尺寸,都已经达到了最大相似度,太美了! 穆清远摆放在院子里的三件东西,除了贵妃榻,就有一个瓷瓶。 隔得远宝镜没去辨认瓷器真假,但她猜想民国高仿的青花瓶肯定比不过穆清远挑选的东西。在宝镜快失望时,一张八方桌引起了她的注意。材质并不是特别名贵,可也不算太差,雕工是比不过穆清远请人抬出的贵妃榻。 但宝镜一眼就喜欢上这张桌子。 她想起了祁易水的话,什么古物才是这座老宅子中最有价值的呢? 她找到了闺房千金曾使用的牙梳,可能也找到了男主人曾放在手心把玩的文玩核桃,宝镜觉得还缺上这么一张大桌子。在这个老宅还十分繁华时,富商家的老老少少,一定曾围着桌子共同吃饭。 古玩的价值,并不只看价钱,还有难以言喻的人文情怀。 “劳驾,我的东西也选好了,麻烦帮我搬一下。” 两人帮着宝镜把桌子抬出,作为库房的小院子屋檐下被下人挂上了许多灯笼。灯光照亮了院子,宝镜和穆清远各自整理着自己找到的“宝物”。 穆清远亲手将贵妃榻小心擦拭出来,清代皇室喜欢深色家具,小叶紫檀成为玩家收藏追捧的精品。 可他手下擦拭着的贵妃榻,却是同样罕见的海南黄花梨,在清代以前的明朝,它同样象征的皇家专属!宝镜挑选的大方桌,在穆清远眼中简直不值一文。 徐师妹这是打眼了?还是真的运气不好,挑选不出更好的物件了? 穆清远忍不住摇头,第一场比试,他自认已胜券在握。 如果徐宝镜就这样的水平,穆清远甚至不会将她视作能让他全力以赴势均力敌的对手! 华灯初歇,老宅里的宴会进行到了尾声。 宾客们渐渐散去,如果宝镜能瞧见这一幕一定会微微吃惊,一场晚宴,来宾俱是外国友人,考虑到83年的国情,宅子的主人Mr·鲁肯定将羊城稍有身份的外国佬都请来了。 民族的,一定就是世界的。宝镜不喜欢玩古装cosplay,金发碧眼的洋妞们显然很喜欢,大部分女士脸上都带着满意笑容,鲁先生的宴会可见很成功。 一番交谈,祁震山已经和鲁老先生搭上了话。 送完宾客,鲁老先生十分感概,“远在大洋彼岸,就曾听闻祁教授的名声,原来您和易水老弟还同出一门。我也是糊涂了,你们不仅同姓,又同时专精古玩文物的大家,岂会半点联系都没有!” 祁震山脸色微僵,和他走官方路子不同,祁易水叛离玲珑珍宝阁后一直消声觅迹,十几年前出现在美国华人圈,受到华商们的追捧,随后则回国在羊城定居。而且在他出现在美国华人圈时,就已双腿残废,谁也不知道之前那些年祁易水的经历。 面对鲁老先生的热情,祁震山只有含糊过去,因为他对祁易水的了解,还没有鲁老先生多。 “一门双杰,遥想当年玲珑珍宝阁在行内的名声,今日得见两位祁先生高徒较量,也是小弟的荣幸。” “呵呵,岂敢称杰,鲁先生谬赞了。” Mr·鲁比祁震山小两岁,又比祁易水大些,宾客散尽两人一路交谈一路结伴去往库房所在的小院。行至半路,祁易水坐着轮椅幽灵一样从夜色中滑出,吓了祁震山一跳。 “易水老弟,小穆他们可选完了?” 自然是选完了,宝镜二人正在等着三人到来。 灯光下,穆清远的黄花梨贵妃榻异常显眼,精美的雕工和器物本身的巨大,三人刚走进院子,眼光一下子被贵妃榻吸引。 更别说,黄花梨木本身就是一味药材,它所蕴含着特殊香味,让人不禁精神一震。 鲁先生围着贵妃榻转了一圈,目光中露出些许疑惑,大概奇怪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也能叫政府打包卖给他吧。 “不错,海南黄花梨老物件,现在越来越难找咯。” 如此贵重的珍品,鲁先生也仅仅是看了几眼,似乎并不太在意贵妃榻的价值。 穆清远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还勉强维持着风度,他还有一个宋代青釉梅瓶,虽然不太可能是宋代“钧、汝、官、哥、定”五大名窑所产,也算是宋瓷中较为精美的器物,穆清远很喜欢青釉梅瓶的器形。 他信心满满的收获品,鲁先生看了竟哑然失笑。 鲁先生的笑容是很玩味的,宝镜今晚没动用过太阴镜,忍不住用镜子探查。 她肉眼瞧着,梅瓶也毫无破绽,可鲁先生在笑什么? 等用太阴镜一照,宝镜也想笑,这事儿吧,叫人怪不落忍的,难怪鲁先生憋得辛苦。 祁震山上前将梅瓶提起来里外检查,半晌后也对着穆清远笑了。 穆清远被众人笑得挺心虚,祁易水简直不忍心再看此幕。 “清远,你仔细看看瓶颈以内。” 穆清远打着电筒一照,脸色不禁有些发白。他放下瓶子苦笑两声,“师傅,您这是……哎,这局我算是输了,徐师妹的东西大可不必再看。” 事情就有这么狗血,毫无破绽的青釉梅瓶,它不仅是假的,制假的人,正是坑徒弟的祁易水。 祁易水的本意肯定不是坑弟子,他鲁家的库房中还放了不少其他假古董,只能说他亲手所造假的梅瓶太过出众,让穆清远跌了个大跟头。 祁震山简直是心花怒放,若不是为了顾及形象,一定会嘲笑祁易水一顿。 宝镜呢,也是从动用太阴镜时光回溯的能力,才发现梅瓶是祁易水亲手所制,在这一点上,其实她和穆清远都是输家。 穆清远的第三件收获是个狮子戏球的镇纸,鲁先生不看重黄花梨贵妃榻,对狮子戏球的镇纸却十分喜欢,将它放在了手心把玩。 “好了,易水老弟也是促狭,先不说输赢如何,我们再来看看祁教授高徒的收获吧。” 面对年长者,宝镜摘下口罩以示礼貌。 她捧着梳妆盒走近,鲁老先生似乎是精力不济,身体摇晃了两下。 祁震山扶住他,鲁老先生笑得有些勉强。他的视线匆匆扫过宝镜眉眼,落在她手里的梳妆盒上,眼神飘絮。 “祁教授的高徒,姓许?” 羊城口音,徐和许总是分不清吗? 宝镜扬起笑,“不,老先生,我姓徐,双人余的徐,名宝镜。” 徐宝镜! 不姓许,却又叫宝镜…… 鲁老先生声音有些哑,“宝镜姑娘的收获是?” 宝镜将九把牙梳一一摆开,鲁老先生视线落在那把断裂的梳子上,越发恍惚了。 “原来还在。” 他的声音特别低,只有离他最近的宝镜听得真切。是什么原来还在?宝镜不明白。但此时是比试呢,穆清远也上来鉴赏,不可否认此套牙梳的精美和珍贵。 “如果年代再久远一点,那我今晚可就毫无胜算了,徐师妹好眼力。” 穆清远并不是心胸狭隘才有此言,他说的是大实话。牙梳的年代往前推也超不过五十年,新料不如旧物,这是它的缺憾。 等宝镜将那对文玩核桃取出,连祁易水都有了兴趣。 “好一对掌珠,是京城平谷狮子头吧!” 文玩核桃因为时常被人放在手心搓动掌玩,所以又称“掌珠”,小年轻们喜欢它的人很少,像在场三位上了年纪的行内人,瞧见这颜色深红明显有几十年包浆的精品狮子头,纷纷走不动路。 祁易水看中的东西,祁震山很想伸手夺来。 可惜这宅子里所有东西,都签订了条文归属,一砖一瓦的主人都是鲁先生,两个姓祁的老家伙只能干瞪眼。 或许是宝镜比穆清远更对鲁先生的眼,他显然也很喜欢这对狮子头。 不知是否是自己太敏感,宝镜总有一种鲁老先生是在看待自家旧物的眼神,他看着牙梳和狮子头等物品的眼神,是熟悉而怀念的。 难道,刚归国的华侨鲁先生,原本就是老宅子的主人? 宝镜的疑惑一闪而过,很快轮到了大方桌。 不等人先询问,宝镜先把自己为什么选方桌的理由说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地方么?” 鲁老先生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否赞同宝镜的说法。 没等宝镜继续探究下去,鲁老先生已经做出了评断:“你们两位年轻人,对古玩的鉴赏都有各自不同的见解,单论价值,宝镜姑娘挑选的三件物品可能才勉强和穆公子的贵妃榻相当,穆公子又有疏漏,你俩此番比试倒是旗鼓相当,那就判个平局吧。” 祁易水摇头,“鲁兄,你这是偏袒呢。” 穆清远不是输不起,他也觉得这样的平局像是在羞辱他,一错抵百好,打眼了,那就意味着输了。 反而是祁震山,冷哼道,“穆小子你虽然输了,可是输在你师傅的造假技艺上,鲁先生说得很对,就算打平吧这局。” 两祁想争,虽有弟子出战,争的却是玲珑珍宝阁的正统传承。 祁易水造假的技艺,自然也是传承的一部分。 “还有两局,你们看着安排吧,我就带着宝镜先告辞了。” 宝镜肚子饿得咕咕叫,加上灰头土脸的,尽管鲁老先生再三挽留,她还是想赶紧返回酒店梳洗换装。 宝镜师徒走了,穆清远自觉丢了面子,也很快随同祁易水离开。 偌大个宅子,又剩下鲁老先生一个主人。 之前迎客的老管家站到了鲁老先生身后,老人欲言又止。 “今天那个小姑娘,是不是特别像她?” 夜风中,老管家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恩,很像。” 鲁老先生笑了笑,宾客散去,老宅子里又剩下寂寥,全无昔日宾客盈门孩童遍地的热闹。 有些执念呀,真的实现了,其实也不过如此。 只是,为什么会姓徐呢?不应该是许么…… …… “师傅,您说哪里会是鲁老先生家的故居吗?” 坐在扯上,宝镜还是压不住心中的疑惑。祁震山也觉得鲁先生情绪有些怪,可他没有小姑娘的八卦心。 “当年有不少富商远渡重洋避难,如今政策渐渐开明,重新买回故居旧宅也并不奇怪,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宝镜没吱声儿,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眼缘挺重要,她看鲁老先生还挺顺眼的,就是顺眼,才忍不住打听。给二人开车的司机是白天鹅宾馆派出的,此时的国内酒店从业人员还没那么规范,见宝镜一老一少挺和善,忍不住搭腔道:“那里从前可有名了,陆公馆,整个羊城的人都知道。” 司机四十几岁,又是羊城本地人,小时候还曾见过陆公馆这一带的繁华。 两广富商齐聚的地段,十三洋行的强盛,羊城的商业繁茂并不只是这几年才兴起,司机讲起来也很有兴致。 只是羊城腔的普通话口音颇怪,就像今夜总有人问她是不是姓“许”,宝镜师徒也将司机口中的“陆公馆”,听成了“鲁公馆”。 宝镜还升起了果然如此的感概,原来真是鲁家旧故,怪不得鲁老先生看待那些物件的眼神,十分有感情。 第一局打成个平手,祁震山心情说不上好,也算不得太差。 回到酒店,张卫华不知道把李徐两家人带哪里玩了一整天,此时亲人们扛不住疲惫早就歇息了。快到午夜十二点,祁震山精力不济也回房间了,只有宝镜还叫了客房服务。 “给我煮一碗夜宵吧,海鲜面就行了,要快。” 挂了内线,宝镜还没洗澡呢,门铃就响了。 夜宵这么快就好了? 看起来白天鹅宾馆的服务的确很到家,没枉费她付的那些高额房费。 “请进。” 都说了请进,门外又没了动静。 宝镜只有自己起身开门。 没有服务员,没有宵夜,对门房间里飞快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捉住了宝镜的手臂。 宝镜悚然一惊,差点发力将对方手当场折断。 那人十分高大,力气也不小,硬生生将宝镜拉扯进了对门房间。 “别动,是我!” 宝镜陡然松懈下来,并不陌生的男性气息萦绕在她身边,是秦云峥……她脸上浮现笑意:“你怎么来了?” 秦云峥紧紧盯着宝镜。 两年多的时间,黄毛丫头蜕变成了窈窕少女,眼前的宝镜带给秦云峥陌生感,哪怕宝镜有些灰头土脸,秦云峥根本看不到那些地方,他的眼神专注而纯粹。 宝镜一说话,那种陌生感就被冲走。 秦云峥振振有词,“你不是叫我来谈恋爱?” 这个恋爱到底要怎么谈,秦云峥很是询问了几个狗头军师,最后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奶奶耳中,还是秦奶奶给单纯的大孙子支了一招。 “生日快乐,你喜欢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在满屋子的香味中越发迷离动人。 喜欢吗? 一抬眼,成千上万朵红玫瑰簇拥在一起,整个房间里都是玫瑰花海……怎么有女性会舍得拒绝他? ------题外话------ ……我没有断更,我骄傲,我自豪! 今天的题外我求票,不求花,我要把它留给——书友:“741572472”,生日快乐! 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八十二章 古玩修复,恋爱消息 两辈子加起来宝镜也没同时收到过如此多的红玫瑰! 更何况,送花的男人,从大西北的边防部队千里迢迢赶赴羊城,赶在午夜十二点前为她布置了眼前的一切,了解内情后,原本的三分甜蜜也能酝酿成七分甜蜜五分惊喜,加起来就是十二分的感动!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谁也没说话。 秦云峥还在熟悉宝镜的变化,他喜欢宝镜此时的乖巧温顺,就算不交谈,彼此的眼神也能交流,这就是在谈恋爱?那感觉还不错。 “秦云峥……” “什么?” 宝镜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都多少岁啦,至于这么笨拙吗?刚才居然想问秦云峥,从前是不是如此追过女朋友。幸好瞬间明白过来,要不然可真毁气氛呀! 花海中,宝镜感觉不到凛冽的冷气,这个男人看待她的目光纯粹而专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秦云峥。” 玫瑰的香氛中,宝镜的声音不禁也变得熏软微甜,“秦云峥”三个字被她喊得有了变化。 “恩?” 秦云峥没受到玫瑰香味的影响,他看待食物几乎全靠一种类似野兽的直觉,与宝镜并肩坐着,他能嗅到少女身上清新自然的淡香,像春天里的绿草,像阳光下的向日葵,也像大西北风沙下屹立千年不倒的胡杨……乱七八糟的遐想,总得来说,那就是他所喜爱,希望亲近的气息。 宝镜有些羞窘,轻轻将头转向一边: “我们现在,就算男女朋友了吧?” 她拍电报,说要试着谈下恋爱,秦云峥亲自赶来,用满室的玫瑰花样回应她,宝镜认为两人就算正式把话挑明了。 秦云峥没有立刻回答,宝镜的羞窘立刻变成了恼。 她转头瞪着那个沉默的男人,“你难道想玩暧昧?” 有种男人,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自己运气真有这么差,好不容易碰上个极品优质男人,就是传说中的“三不男”? 秦云峥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现在才算男女朋友?他在两年半前,就认定了要娶徐宝镜当未来老婆,秦少校还委屈呢,觉得宝镜才是耍流氓。 沉默,沉默,多么可怕的沉默。 秦云峥能敏锐察觉到少女眸子中正在继续的怒火,秦奶奶说了,不管是谁的错,只要媳妇儿生气了,那肯定是男人的错——秦奶奶原话是这样说的:凡是和老婆吵架总吵赢了的男人,最后都离婚了! 秦少校是有原则的,有的错做男人的可以低头,有的错,事关原则,他就不能认: “不是男女朋友。” 宝镜瞪圆了眼睛,秦云峥与之对视,还面不改容。 “是未婚夫妻!” 不是男女朋友,我们是未婚夫妻。 这个男人,说他木讷迟钝吧,他又总能找到宝镜的软肋。 正如第二次见面,宝镜生气他行如陌路的表现,他偏偏又追出来,给你解释自己伤重难愈,所以没能及时表达感谢。 宝镜嫌弃天热不愿意逛街,你以为他公子哥儿脾气发作甩手离去,他却带回了遮阳伞,还贴心给宝镜买了冰棍! 他说,不是男女朋友,是未婚夫妻。 宝镜明明该反驳的,此情此景下,她却不愿意破坏男人的认真。 人生百年,谁能保证中途对伴侣完全不变心?哪怕她和秦云峥走不到最后,也该珍惜他此刻的认真,毕竟千金易得,真心难求! 宝镜微微仰起头,“未婚夫妻的事儿先不提,感情是慢慢发展的,我希望能顺其自然。” 此次,秦云峥应允的很勉强。 宝镜笑着,尝试着挽住男人的肩膀,秦云峥陡然紧绷起来。 少女手软的手臂挽着他,清新自然的气息萦绕在秦云峥鼻端,软玉温香的触感让他陌生僵硬,直到意识到,挽住自己的是未来老婆,秦云峥一下子就放松了。 秦少校不喜欢被动享受,他的性格更适合主动出击,所以他毫不犹豫反手握住了宝镜的手。 宽厚的掌心,有薄茧的修长手指,秦云峥的手很干净,也很温暖。 秦云峥不是第一次握住别人的手,可少女的手掌娇小,手指细细软软的,和枪林弹雨中拉扯战友,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更别说那调皮的手指还在他掌心滑来滑去,挠动他的手,也撩拨他的心。 “当了我的男朋友,从此后眼中就只能有我!别的女人再美,你也要把她们看成骷髅骨架;别的女人对你再好,那也是别有居心在挖我墙脚;别的女人……” 秦云峥握住宝镜的手掌加重了力道,“没有别的女人!” 宝镜笑开怀,容颜比花瓣犹带着露水的玫瑰更娇艳。 “恩,没有别的女人。” 爱情中,你给予我忠诚,我必回赠你,全天下男人都会羡慕的好! 这晚,宝镜终究是没吃到她客房服务的宵夜,有情饮水饱,她和秦云峥就那么静静坐着,在满屋子玫瑰的陪伴下,一同观赏了羊城的日初。 橙黄的初阳照在高低林立的楼房间,照进宾馆的窗户。 两年半毫无音讯的等待,于秦云峥而言是那么慢,彼此相聚的一夜,时间又流逝的那么快。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秦云峥替宝镜整理了微乱的头发。 少女的容颜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脸庞美得熠熠生辉,他笨拙的,无师自通的,轻轻在宝镜额头落下浅浅的吻。 “等我,对不起。” 对不起,只能陪你这样短的时间,他必须立刻返回西北驻军。 等我,纵然对不起,可我也不会放手,一夜相处,秦云峥越发认定,只有徐宝镜才是最适合他的,能相伴一生的存在。 宝镜的回应,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我知道。” 直升机等在白天鹅宾馆天台,清晨的风也吹不散少女留在他怀中的气息。 一想到宝镜,秦云峥嘴角有了浅浅的微笑。 “别的女人再美,你也要把她们看成骷髅骨架;别的女人对你再好,那也是别有居心在挖我墙脚……” 他哪里还能看见其他女人? 上了飞机,秦云峥还颇为不舍回头,依依不舍的眷恋,是他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这是,恋爱了?! …… 秦云峥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走时,宝镜的亲人们甚至仍在睡觉。 若说他给谁留下了最大的印象,除了宝镜,一定就是白天鹅宾馆的客房服务们——83年,风气开放的羊城,白天鹅宾馆的服务员们也算见多识光,可秦云峥的大手笔仍然是宾馆工作人员首次看见。 在将来,她们或许能看见更多比之盛大的场面,像庆典一样的求婚表白,但在83年,秦云峥送给宝镜的满屋子玫瑰,的确是白天鹅宾馆开业以来的独一份! 为了凑齐这批红玫瑰,宾馆的负责人打了无数电话,差人跑遍了羊城大大小小的花店。 几万朵玫瑰很浪漫,可也几乎花光了秦云峥参军来自己所攒下的所有补助,用家里的钱谈恋爱,秦少校是做不出来的。 宝镜收到的,不仅是一份生日惊喜,更是秦云峥的心意。 是整个白天鹅宾馆里,所有女服务员对她的羡慕,秦云峥的品貌出众出手阔绰,简直能成为渴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最梦幻的渴望——可惜,这样的男人,竟是有主了! 他鲜殷勤的对象,同样能入住宾馆的VIP套房,同样姿容出众,还年轻水灵。 这不是王子垂青灰姑娘,是王子和公主携手谱写现实童话,所以她们只有羡慕,燃不起嫉妒的心思。 某些方面宝镜很迟钝,她总感觉一夜过去,宾馆的服务员们对她的态度更殷勤更妥帖了,简直叫人搞不懂呀,幸而是件好事,宝镜也就虚心笑纳了。 一整夜没睡,只要吐纳修炼一番,宝镜整个人又是精神奕奕。 回房间洗澡换下脏衣服,亲人们才陆续起床。 徐海东一点都不知道昨晚有个臭小子差点拐跑了爱女,他还一脸感慨: “你卫华叔的厂子办得还真不错,现在主打电风扇,还准备上马电视机项目呢。” 宝镜笑道,“爸,您昨天还去参观了卫华叔的厂?” 徐海东点头,其实不仅参观了工厂,张卫华一反三年前劝他慎重的态度,力邀徐海东去其的工厂任职,徐海东正在考虑,既没有应承,便没有立刻告之宝镜。 宝镜还不知道有那么一出,她只是下意识想,卫华叔大概又走上了上辈子盲目自大的老路。 电风扇的技术原理不难,自行车多拆卸几辆也能仿造,可是电视机不然。 今后将长久占据国内彩电市场的行业领头羊“长虹”,厂址虽然就在蜀中,可人家前身是创办于58年的国营长虹机器厂。原本就是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156项重点工程之一,拥有深厚强大的技术底蕴,造个电视机而已,对军工立业的老厂子而言,只瞧见它的成功,巨大的投入往往会被忽略…… 宝镜上辈子就不是技术强人,重生后纵然先知先觉,她也不会去发展实业。 掌握了销售渠道,远比发展实业要省心许多,宝镜可不干扬长避短的事儿。可她也说不准张卫华的电视机项目到底成功没有,也无从劝说。 毕竟,上辈子张卫华直到92才会真正栽跟头,此前,他应该是赚了不少的。 不管了,说不定顺其自然,张卫华的电视机项目本身就会流产夭折,她也不必去做打击积极性的“恶人”。 “师傅,您觉得今天会比什么?” 祁震山略加思索,“不是造假,就是修复。” 昨晚在富商老宅杂物库房中挑选“真品”,已经是在考验宝镜和穆清远的鉴赏眼力。 一个真正的古玩大家,并不是只会鉴定古玩真假就算合格。Mr·鲁要修复老宅子就要请祁易水做指导,这也是古玩师傅的另一种高明本事。 祁震山这次猜对了。 第二场比试,比的的确就是修复能力! 比试的地点已不是鲁老先生的家,而是另一处私人宅邸,评委也换成了一位上了年纪的优雅女士,身份同样是归国华侨。 这位女华侨姓毕,年约四十来岁,祁易水介绍时称之为毕女士,根据称呼无法得知其婚姻状况。 宝镜也从善如流跟着叫女士。 毕女士穿着剪裁合身的大牌套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毕竟少了年纪容貌称不上靓丽,但绝对雍容自信。 “我呢,就喜欢淘旧物,喜欢有缺陷的古玩在自己手中重新焕发生机,你们要比试的物品,都是我在美国带回的……希望你们不会将它们当做是破烂,尽管,它们拥有着破烂的表象。现在,抽签决定吧。” 还没瞧见要修复什么东西,却先要抽签。 昨晚打成了平手,穆清远对宝镜的轻视已经完全没有了。 他没有再继续谦虚绅士,自己先在毕女士手中抽了条子。展开一看,上书“修复古画”,穆清远神色顿时轻松起来。书画,正是他所擅长的部分,可见是今天幸运女神站到了自己一边。 “徐师妹,不会怪我先抽吧?” 宝镜无所谓,重生后,她的运气也一直很好。 与运气比肩的是,她更相信自己的实力,先后抽签,又有什么关系,都是50%的几率,谁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考题。毕女士直接将剩下的签交给宝镜,她打开一看,脸上的喜色比穆清远更胜。 修复碎瓷。 在诸多古玩修复中,这已经算是最基本简单的能力了。 宝镜不仅学会了修复瓷器,幸运的是,她还有一双十分灵巧的手。 宝镜和穆清远都暗暗欣喜,两人都认为幸运女神眷顾着自己。等毕女士将二人带到后院,穆清远傻眼了。 他要修复的,的确是古画,却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古画——好吧,古油画,也算是古画的一种。可不是简单的破损,是整张油画的色块都剥落到看不清楚……洋气高端的穆公子能品洋酒,自然也是懂油画欣赏的。 不仅懂得欣赏,受祁易水影响,他对国外的艺术品十分感兴趣,甚至可以去学过两年油画。 穆清远叹气,要是修复的古画是国画就好了,他的国画技法远在油画之上,在国内画坛的新生代年轻画家中穆清远也很有底气。 油画,却不那么有自信。 看这原画,技法细腻巅峰的古典派佳作,穆清远有些打退堂鼓。 师傅真的不是在整自己?! 宝镜还在一旁盯着呢,就是不行,穆清远也要硬着头皮说行。 “恩,没问题。” 他没有马上动手,既然自己选中的“修复古画”,实物是修复古油画,穆清远想跟去看看,宝镜选中的“修复瓷器”,到底又有什么玄机。 直到此刻,宝镜都觉得自己很幸运。 哪能不高兴呢?要是她选中油画修复,直接认输好了,她对油画真的一窍不通,短短三年她要学得东西太多,要是学贯东西,那她不是重生后的天才,而是玉帝的私生女,是真女神存世啊! 等毕女士转了个弯儿,将宝镜领到了目的地,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穆清远面对的油画修复,宝镜面前却摆着一堆瓷山。 没错,大小不一的碎瓷片,堆得比她人还高,宝镜有点怀疑毕女士的说辞。这是从美国带回来的古瓷?她觉得更像是去景德镇处理废品的坑里挖回来的。 “我听闻玲珑珍宝阁有一门传承已久,无法向外人诉说的绝技……现在,就到了你展示绝技的时间了。” 顺着毕女士手指的方向望去,宝镜瞧见放在桌上的一摞白纸和一盒鸡蛋,那就是她全部的修复工具。 宝镜脸色有些难看,并不是因为工具匮乏,而是毕女士准备的纸和鸡蛋太多了!多的让她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幸运女神彻底抛弃了她,毕女士一开口便彻底击碎了宝镜的侥幸心理。 “你的任务,是尽可能修复这堆碎瓷片……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花瓶,而是所有的碎瓷片都找到它的归属。” 宝镜很不爽,穆清远却一下子觉得很爽。 油画这玩意儿,不等前一层颜料干透了,你根本没法往上抹第二层,该死的古典派技法能层层叠叠盖许多层颜料,他的时间无疑就会消耗许多。 现在好了,徐宝镜要修完这堆瓷片,所耗费的功夫不会比他更少! 如此看来,比试还是很公平的嘛。 穆清远带着“我倒霉你也倒霉”状况中找到的微妙愉悦,反身修复油画去了,毕女士将宝镜留在了院子里,独自面对那堆不知道从哪里挖回来的碎瓷。 仅仅靠着一张纸塑性,鸡蛋清做粘合剂,就能修复碎掉的瓷器,这并不是玲珑珍宝阁独一无二的秘技,鸡蛋清和蒜汁调和,会变成粘合性很强的“胶水”,这在业内并不算是秘密。 但玲珑珍宝阁,一定是将此秘技运用到极致的存在。 所谓的武功秘籍书摊上到处都有,谁真正照着那些印刷书籍真正练出内功了?同样,鸡蛋清可以做粘合剂,业内知道的人不少,要做到真正不伤瓷釉,将碎成无数片的碎瓷还原成完全的器物,也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办到的。 宝镜的考题难,难就难在,她要修复的不是刚打碎,所有碎瓷片都保留好的一件器物,而是众多掺杂在一起的东西。 那堆碎瓷片中,可能有碗、有碟、有瓶儿、有壶……千姿百态的器形,千奇百怪的碎片形状,考验的不仅是修复能力,还有修复眼力和速度。 “这是拿我当长工?” 工作量很繁重,宝镜忍不住小声嘀咕,有时自言自语能减轻压力。 毕家的客厅内。 两个祁姓老人,各自占据着客厅的一方,视线都没有正视对方。 毕女士生活优渥,用来待客的茶是极品雨前龙井,两个姓祁的师兄弟谁也挑不出错儿来。毕家的客厅装修的很有格调,可祁震山哪里顾得上欣赏? 没有了其他人,让他和祁易水独处在一个空间中,真是说不出的尴尬啊! 毕女士迟迟没有折回,桌上的茶杯也快被盯出花来。有一个疑惑祁震山在心里藏了许多年,总觉得现在不问,抛去这场比试,他余生大概都不会再想见祁易水,也就没有机会问了。 “祁易水,你当年,为啥要跑?” 为啥要跑,大小姐才貌双全,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竟敢在大小姐招夫婿前夕倒宝逃跑,祁震山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搞不明白祁易水的动机。 娶了大小姐,相当于得到了整个玲珑珍宝阁,祁易水当年貌惊蓉城,明明比自己更有机会被大小姐看重,比起盗宝离开,祁易水拥有更好的选择。 别说是为了师兄弟的情谊故意相让自己,那简直是在侮辱他祁震山。 祁易水轻轻一笑,如果宝镜在场难免会暗呼“老妖精”,可惜整个客厅里受制于季节,连只母蚊子都没有,老妖精的笑是迷惑不了祁震山的,只会让他生出警惕之心。 几十年前,祁易水就很爱这样笑,笑得祁震山牙酸。 祁易水当然不是为了“勾引”师兄,他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但喜欢的绝对是女人。 他不仅不讨厌小师妹……小师妹祁莲,就是祁震山口中的大小姐。从称呼,就能看出师兄弟间的不同,祁易水不仅不讨厌祁莲,他这辈子也算从一而终爱慕了祁莲一辈子。 盗宝叛离的真相,他此生都不会告诉祁震山,他只会把所有秘密告诉玲珑珍宝阁的真正传人。 被师兄顶着皱成菊花的老脸目光灼灼盯着,祁易水觉得很有必要转移下师兄的注意力,于是祁易水带着老妖精的笑脸,笑呵呵放了个大雷: “师兄,我就快死了。” 什么? 开玩笑吧。 祁震山觉得自己可能年纪大了,听力出了问题。他想缓解下自己的情绪,端起茶杯手却抖呀抖呀,茶杯啪一声摔到地上成了碎片,茶水溅满了他裤脚。 “不要开玩笑!” 祁易水笑笑。 他才没有开玩笑,这具身体最多只能撑三个月,祁易水还没有告诉穆清远。 并不是心疼徒弟,如果穆清远不能胜出成为玲珑珍宝阁的传入,祁易水能将他当成是陌生人。 师徒情谊,或许从来只是穆清远单方面的臆想吧。 …… 秦云峥谈恋爱了! 这个消息,在秦家内部都快传疯了,都怪秦云峥自己搞出的动静太大。 他倒是拍拍屁股回了部队,宝镜也收敛了情绪投入到与穆清远的比试中,围观群众可不甘心剧情如此落寞,她们给秦徐二人的会面繁衍脑补出无数高潮剧目。 等消息传到谢子君耳中,她还没来得急为儿子高兴,反而先气哭了。 秦部长正在处理工作,夫人的电话就追来了。 “你儿子谈恋爱处对象的事儿,老秦你知道吗?” 秦部长当然知道,秦云峥能耍浪漫的交通工具,还是秦部长这辈子首次光明正大徇私解决掉的。就算上面大首长过问,秦部长也无所谓。孩子年纪老大了,好不容易终于开窍,做家长的不支持下,难道真要等儿子变成讨不到老婆的光棍儿才行? 大首长也能理解,只是稍微占用了点点时间,不耽搁军情,从小看着长大的优秀晚辈,“爷爷”叫了这么多年,能不通融一把?搁刚建国那会儿,高级干部的家庭生活和夫妻感情,都是组织上要关心的问题嘛。 秦家男人,一脉相传的耿直。 “恩,知道。” 轻飘飘的知道两个字,让谢子君彻底炸了锅。 合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处个对象,秦家枝枝叶叶都听说了,做母亲的,反而最后知道,这像话吗? “恩,不像话。” 秦部长态度很坚决,属于认错很快,拒不悔改的反面典型。 谢子君心里的火气燃到了十二分,她啪一下挂了电话,心里的委屈多到盛不下,那只能化作眼泪溢出来。谢司长的办公室里隐约的哭声响了一下午,司里的下属们叫苦连天,谁敢去汇报工作呀,瞧见谢司长的失态那才是找死呢。所以一整个下午,不仅没有人来办公室汇报工作,大家还都绕着谢子君的办公室走。 悲伤和生气这种情绪,其实只要中途被打断,注意力一转移那阵劲儿很快就过去。 偏偏大家都避着走,自怨自艾的情绪越酿越深,谢子君结结实实哭了一个下午。快下班了,她眼睛肿的像桃子,直到电话声响了,不是儿子秦云峥的解释,也不是丈夫老秦的安慰,是一直对她最殷勤妥帖不过的许晴。 “谢阿姨,您的声音有些嘶哑,是不是感冒了?我陪您去医院看看吧,您就在单位门口等着,我开车来。” 瞧瞧许晴这孩子,急匆匆就挂了电话往自己的单位赶,就是亲儿子也没有如此贴心,能怨自己喜欢许晴吗?谢子君此刻满心抱怨,她是不会管理情绪的那种人,一辈子单纯天真,情绪上来了,受了委屈就要发泄出来,哪里还想得起婆婆刘芳华的警告之言呢。 不当儿媳妇,她也当许晴是干女儿嘛,怎么就不能倾述倾述了。 谢子君不会去想,许晴要是成不了你儿媳妇,她吃饱了撑着能对你这么好? 许晴来得很快。 她开着一辆德产车,谁都知道许晴有一个在港城做生意的舅舅,许晴使用奢侈品并不会给许泰达带来麻烦。 两年多的时间,不仅是宝镜正在渐渐脱变成凤凰,两年前许晴年轻娇美,现在她更添加了一份知性。秦云峥跑去边防部队避而不见,许晴在母亲陆枚的指导下努力完善着自己。 她出国读了两年建筑,也是刚回国没两个月,高等学府的熏陶是很有用得,许晴的跋扈骄纵自然没有完全消失,可都沉淀了下来,外人能看见的,就是年轻知性的才女加美女。 “谢阿姨。” 许晴摇下车窗,像一只轻灵的小燕,来到谢子君身旁。 谢司长单位的下属也下班了,不分男女,他们都忍不住打量许晴。黑长发上架着一副墨镜,许晴的打扮在83年的京城同样时髦,并且很有气质。 “很不舒服吗?” 许晴脸上挂着焦急,以为谢子君红肿的眼皮是因为生病难受所制。 谢子君眼眶又渐渐变红,她总算还顾忌着这里是单位门口,忍住了没有当众落泪。 可谢子君会顾忌许晴的心情吗? 她从来是只管自己舒服的人,哽咽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云峥处对象了,我这当妈的是最后知道的,小晴你说这像话吗?!” 云峥哥处对象了? 消息对许晴来说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若是换了两年前,许晴惊怒相交之下肯定会将谢子君丢到原地,自己第一时间去查证这个消息的真假,查出来那个敢勾引云峥哥的贱人身份。 可两年修炼,许晴纵然心中妒火沸天,脸上却能做出一脸哀伤。 她嘴角明明上扬微笑,眼角却有泪水无声滑出。 “谢阿姨,您错了,我才是最后知道的人呢。” 无声的哀伤,总能比泼妇样的嚎啕大哭更能打动人心,不管你哭泣的对象是男是女,这是陆枚传授给女儿的看家本领。 许晴没有学得炉火纯青,至少也学到了陆枚的五分功力。 被她无声的泪惊住,谢子君一时都心虚了。是啊,小晴如此喜欢云峥,她对谁倾述不好,实在不该对小晴说的,这消息对自己而言固然是委屈,对小晴来说,又得是多大的打击? “小晴,我们先上车在说吧。” 谢子君顾不上委屈了,她现在只有心虚,表情更是讪讪。 好在,许晴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么善解人意,顺着她的话,两人回到了许晴的车里。 关上车门,许晴的泪水更是大颗大颗涌出,她趴在方向盘上,哭得格外伤心。 谢子君一下下轻抚着许晴的背,“不哭,不哭,咱们不难受,说是处对象,我还没有认可呢,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物,我也不会认可的!” 许晴渐渐止住哭声,一双眼睛被泪水洗过,更显得澄清无暇。 “谢阿姨,我对云峥哥的心意不敢瞒您,恐怕整个京城也是无人不晓。云峥哥忽然交了女朋友,我在京城也无法自处了,过两天我就走,还是去国外。” 为了一个没经过家长同意的“女朋友”,就要逼走自己如此喜欢的小辈吗? 谢子君暗暗摇头,就算真是未来儿媳妇,她也还没有和对方相处出感情,是比不过许晴的。 “胡说,云峥交往的那个,还不知道是那个牌面上的人物,你凭什么要避开她?” 真要是如此霸道的姑娘,谢子君也不会喜欢。许晴喜欢云峥,就算秦家和云峥本人都不同意她进门,也没有云峥一处对象,就要逼得小晴避到国外的道理吧? 许晴一番唱作,谢子君还没见过未来儿媳的真人,心里倒是存了三分不喜。 事情不能一触而就,放饵也要懂得见好就收,这也是陆枚的真传。 许晴没有再吵着要出国,她带着三分委屈,五分羡慕,却不见丝毫妒忌的语气很自然道,“真不知道是什么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才有幸被云峥哥看重……谢阿姨,您知道她的情况吗?如果我真的输的彻底,我想自己会忍痛祝福云峥哥。” 谢子君可不就是生气这点? 许晴不哭了,谢子君的委屈又翻涌上来。 “哪里见过面?你说说养儿子有什么用,两年多没有回京城看看他妈妈,却请假跑去羊城找他那个对象。我听说玫瑰花一次买了几万朵,谁家姑娘性子这样骄奢?不用领回家,我现在就不可能同意!” 谢子君的话,听在许晴耳朵,简直像在她心上用硫酸腐蚀出若干个伤口。 请假跑羊城,一次买几万朵玫瑰? 许晴的手掌紧紧握拳,指尖都陷入了掌心。 看,她的云峥哥,不是不会浪漫,也不是不懂得谈恋爱,只可惜,他浪漫的对象,却不是她许晴……不,我绝对不能容忍,秦云峥,除了我,这世上不可能有其他人能与你相配! …… 秦家,老四合院。 刘芳华看报纸时已经需要戴着老花镜,时光它最是无情的,任你年轻时如花美眷,临到老了,还不是要白了头发花了眼睛。 老就老呗,可刘芳华看得开,她的一生或许将要走到尽头,却也没有什么遗憾。 哦,也不是全然没有的,大概还真有两个。 其一,自然是少年的至交好友仍无下落;其二,却是独苗孙子秦云峥,眼看着都快二十五岁,还没有处对象。他又不是讨不上媳妇的大头兵,就是不愿意找,你能勉强他? 和秦胜利唠叨吧,丈夫烦得受不了后,告诉她一句:云峥早就有对象了,说好了过几年就带回家。 为啥要过几年带回家呀? ……因为那姑娘年纪比较小。 哦,小就小呗,刘芳华可不怕孙媳妇年纪小,她害怕云峥被年纪大的女人勾走了呢。做奶奶的,在对待革命大业上再无私奉献,对亲孙子肯定是有私心的。女人害怕找个年纪大的,因为女人不经老。可男人不怕呀,找个比自己小的才好呢,等大孙子秦云峥年纪大了,老婆身体还比他硬朗,正好照顾他。 秦胜利的保证,刘芳华相信了,也放下心。 一年半载的,那是年纪小。 两年三年的还毫无动静,你那是哄我呢? 刘芳华正愁着,秦云峥就闹出了个大动静。 小姑娘嘛,就喜欢花咯,还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这是自古以来女人的天性,刘芳华同样喜欢,她年轻时也有不少公子哥这样追求过她,可惜云峥爷爷那时候穷得只能填饱肚子,刘芳华的些许遗憾,就想让秦云峥给填补上。 “钱要是不够,奶奶还是有私房钱的,给你补上!” 刘芳华豪言放出去了,她岂止是有私房钱,刘家当年举家搬移到海外,自然是联系过刘芳华的。她是个不孝的女儿,舍不得抛夫弃子一同出国,可刘家对她不薄,刘家到了美国后就分了家,刘芳华有一笔价值不菲的嫁妆钱,当时就存在了花旗银行,到现在,钱生钱,光利息都有不少。 看完了一张报纸,刘芳华摘下了老花镜。 想起秦云峥弄出的动静,老太太忍不住发乐,“谁说我大孙子固执己见了,好的建议,他还是能听得进去嘛。” 秦胜利表情看不出高兴与否,嘴里还是批评了两句:“兴师动众,还是太浪费了。” 浪漫和浪费,只相差一个字,很多时候它们的意义是想通的。 有许多浪漫,都需要浪费金钱,浪费时间,至于值不值,全看当事人如何看待。 丈夫是个老古板,刘芳华几十年前就知道,老太太才不会理会呢。 “哪里浪费了?有钱不留给孙子花,难道我带到棺材里去呀。再说了,云峥用得是自己的积蓄,谁也挑不出刺儿来,又不是贪污受贿!” 说不过老伴儿,秦胜利只能选择沉默。 刘芳华兴致勃勃,“你说那姑娘,不知道品貌怎么样,家里是干啥的呀,她和云峥是怎么认识的呀……云峥那个闷葫芦都不肯讲。” 秦胜利哼了一声,不讲就不讲了,真以为他那么急着想看孙媳妇?! 老两口一个沉默,一个喋喋不休,以这种奇怪却默契的方式交流着对秦云峥未来媳妇的期待,忽而,电话铃响了。 秦胜利挂上电话后,脸上的表情很有玄机。 “你还记得,两年多前,陆枚曾经送来秦家的那面镜子?”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两夫妻的默契让刘芳华一下顾不上在讨论未来孙媳,“你是说,镜子的来历,终于查到了?!” 秦胜利缓缓点头。 陆枚的确是有几分本事,事后几乎抹去了所有痕迹,可他秦胜利这么多年驰骋军旅,要是真斗不过一个内宅妇人,那才真是十足大笑话! “倒也巧了,镜子先不论真假,东西肯定是在南县找到的。” 南县,在全国的地图上何等渺小,要是不秦家有人在那边任职,秦胜利夫妻都不会留意到那么一个偏僻的小县城。 ------题外话------ 首订第401幸运书友:15766346346 请在书评区留意领取奖励哟~ 那啥,我就不懂了,订阅增长的也挺稳定呀,你们手里的票票到底投到哪里去啦?没有月票,有评价票不?新人PK榜都滑落到第四了……请大家支持,让我继续挺住! 第八十三章 疯狂修复,许穆议亲 “南县?” 刘芳华的确有几分惊讶,那地方可真够偏僻的。 这也更证明了陆枚的居心不良,她若不是耗费了巨大的心血,怎么可能查到南县去。 “不是一直没消息吗,怎么又查到南县了。” 自从两年多前,许家拿着古铜镜上门“逼婚”,她家老秦就说要顺势查查。一查,就是两年多没有消息,并不是秦家没有本事,也不是下面的人不放在心上,而是秦家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许晴舅舅身上。 当年的小厮,拿着主家的钱财,在港城混得风生水起,刘芳华纵有不忿,却要顾及着不和许泰达撕破脸皮,同时也鞭长莫及无法收拾许晴的舅舅。 刘芳华时常想,要是好友的家人仍在就好了。 许晴舅舅,也是个不逊于陆枚的人物,秦胜利大部分的视线都放在许晴舅舅那边。铜镜,的确是许晴舅舅安排人送到拍卖行,又自己出价拍下的。许晴舅舅做事很仔细,铜镜在送之前,还被送到国外晃荡过一圈,以隐藏其真实来历。 秦家在国内再鼎盛,国外对红色势力是有默契封锁的,一旦涉及到国外,秦家肯定不如许晴舅舅操作灵活。 港城,可是自由贸易港,许晴舅舅操作的资本没有红色印记,在国外更能得到认可和欢迎。 线索查到国外,秦家有些后继无力。 柳暗花明的转机,突破口仍然是出现在国内这边。 部队,是老秦家的根脉,许晴只要是借用部队的力量护送,陆枚就不可能完全抹去痕迹。 “不错,就是善民任职的南县。大约三年前元宵夜,许晴曾经在蓉城的锦江宾馆引起过骚乱,她似乎招惹到了当地的炮哥组织,最后求助部队的力量才平安脱身。” 元宵夜,许晴不在京城陪家人,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蓉城。 蜀中,和许家真是一点瓜葛都无,许晴没有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更何况,她一个大家小姐,怎么会惹上混迹在社会底层的炮哥组织?秦胜利只要顺着这条线,就很容易查到源头是南县。 将自己的查证的经过分析说给老妻听,刘芳华频频点头。 “善民在南县的工作干得还行?” 秦胜利微微颔首,“还不错,已经摸到主政一方的门槛了,再过半年,他或许能往上动一动。” 刘芳华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这也是秦胜利一辈子专心一意的原因之一,妻子如此聪慧,又和自己有着患难之情,荣辱与共的默契,他要多想不通才会去找其他女人? 秦胜利有一点其实挺想不通,秦家的儿媳妇谢子君真的太蠢,自己的儿子才是秦家的真情圣啊,这么多年始终忠诚不渝。 老夫妻俩就算达成了共识,既然秦家有小辈在南县,这件事还得交给秦善民来办。 看看小小一个南县,究竟有谁能让蓉城的袍哥堂口为其出头。 看看许晴,究竟是从谁手里拿到了铜镜。 正事谈完了,秦胜利的话锋又转到孙子身上,“既然云峥还没把人家姑娘往家里带,那秦家的人就不要去打搅别人的清净,你呀,要约束下面的小辈。” 刘芳华深以为然,她和丈夫都很传统,虽然老夫妻俩抬抬手就能查到云峥对象的家庭背景和个人信息,但老夫妻都不会这么做。结亲,固然是讲究知根知底,对女方家里,却不能丢了尊重。 国内比秦家还显赫的也没两家,人还没领回来见家长呢就把人家女方查了个底儿朝天,刘芳华很不喜欢仗势不尊重人的做法,不管是她娘家刘氏,还是嫁人后的秦家,都没有这样妆模作样的“规矩”! “我看最主要的,就是把云峥他妈管好!” 只要谢子君不瞎插手,刘芳华觉得其他秦家人不会如此冒失。 唯有儿媳妇,才会关心则乱,最容易丢了分寸。 秦胜利点头赞同,他那个儿媳妇,的确不太着调。 不过,谢子君并非毫无优点,她呢,第二听婆婆的话,论第一听话的对象,还得数她丈夫。 只是,老俩口也低估了儿媳妇的脑残程度,事情说给谁听不好,偏偏说给了许晴听。 许晴此时,正大闹许家。 许泰达回家,楼下客厅里所有能被砸的东西都碎了。 博物价上的古董花瓶,厨房里的碗碟,沙发旁的落地台灯,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许晴还在奋力撕着沙发上的抱枕,陆枚双手环抱,脸上一贯的温柔优雅消失殆尽,正站在楼梯上冷冷看着发疯的女儿。 许泰达眉头皱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小晴,你又在闹什么?” 两年半前,自从秦云峥去了边防部队,许晴也出国读书后,一切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许泰达已经很久没见过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的许晴。 这两年,脾气不是变得很好了?做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在京城圈子里的名声也逐渐扭转,许泰达正在替女儿物色对象,哪想又闹了眼前一出。 许泰达的喝斥,许晴压根儿没管。 许泰达又看向妻子,陆枚满脸疲惫,紧绷着神情,看上去十分生气。 “老许,小晴我是没法管了,你看着办吧。” 陆枚言出必行,说不管,还真将父女俩丢下,自己抱着双臂上楼了。 许泰达一头雾水,也挺生气。结婚二十多年,陆枚对他千依百顺,这还是首次下许泰达面子,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许晴,发泄情绪能解决问题吗?你要是想和爸爸聊聊,那就安静下来。不想聊……你就继续砸,反正砸的都是你舅舅的钱,外甥女不心疼他,我做姐夫的心疼他作甚。” 许泰达作势欲走,许晴终于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她手里疯狂的动作缓缓停下,一扭头,眼泪根本止不住。 许晴的睫毛膏和眼影晕染成一团,样子看着特别狼狈,也让许泰达有些心疼。 “爸爸,云峥哥处对象了……” 许泰达心里的火哗一下就被点燃,不是为了秦云峥,是因为许晴。并不是一点都不气秦云峥,自己的宝贝女儿别人愣是看不上,许泰达和秦家也有了芥蒂。更生气的,却是为自己的女儿! “满世界都找不到男人了?你就只能看见秦云峥,人家一早拒绝了你,小晴你就不懂得死心?” 秦云峥也是二十五岁的年纪,总不能因为许晴就一辈子不结婚,也是该处对象的年纪了。 小晴呢,是个姑娘家,十几岁就追着秦云峥打转,许泰达认为她早该找个对象,好忘记秦云峥。 果然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父亲不会支持自己,许晴心里发沉,原本有许多想和许泰达倾述的话都憋了回去。她重重摔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许泰达跟着坐过去,付出的真感情哪能收放自如?女儿发泄一番,总比憋在心里难受好。 “听爸爸的话,以后咱们不管秦家的事。爸爸给你找了个对象,人呢现在就在羊城,你就当去散散心,去见别人一面好不好?” 当然不好,除了秦云峥,我谁都不想要! 许晴本想这么回答,听到许泰达说羊城,她却心中一动,做出一副赌气的姿态:“羊城见谁?那里除了穆家有些根底,爸爸您总不会看上经商的人家吧?” 许泰达见女儿转移了注意力,十分高兴。 “正是穆家的,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几面,还有印象吗?” 穆家适龄又能和她相配的,只有大公子穆清远了。许晴低下头掩饰闪烁的眼神,她和穆清远,可不仅是在小时候见过几面。 云峥哥那个神秘的对象,就在羊城。 她要相亲的对象,也在羊城。 想想还真够讽刺的,许晴眼神微闪,眼尾眉梢的戾气不见,“恩,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爸爸的。” 许泰达摸了摸她头顶,“这才是我许泰达的女儿。” 满屋子的碎东西,砸就砸了呗,让小晴舅舅再送来便是,许泰达没太当回事儿。 父女俩暂时达成了统一意见,一时又其乐融融起来。 …… 楼上,陆枚在给哥哥打电话。 “小晴这孩子太倔了,也不知到底像谁,我替她做了够多打算,可小晴的性子……唉,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电话那端,陆铣的声音中气十足,“你说像谁?自然是像她妈妈,人啊,有时候不倔强点,怎能改变命运!小晴最近两年不是好多了,有我们兄妹俩看着,她惹出任何麻烦都能给她摆平,她不仅是许家的大小姐,也是我陆铣的宝贝外甥女,生来就要享受人间富贵!” 陆铣的话,陆枚心中是认可的。 人不倔强点,岂能改变既定的命运?就像兄妹俩,没能投个好胎,也不妨碍他们享受如今鼎盛至极的人间富贵。 许晴比陆家兄妹的命更好,投身成她陆枚的女儿,她一定会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最好的物质生活,最好的男人,最好的婚姻! “我让小晴去港城散散心,等我把京城这边儿的事处理好了,再叫她回来?” 听了妹妹的提议,陆铣自然毫无异议,他心里也暗暗失笑,若论惯坏外甥女,妹妹陆枚肯定当属头等功。 挂了电话,陆铣便嘱咐妻子:“小晴过几天要来港城,你把中环那边的公寓,年轻人肯定不习惯和我们挤在一起,叫她自己去那边住。” 陆太太笑着应了,一转头,脸却沉了下来。 她好歹也是舅妈,是长辈,一对上陆枚母女却必须得变身佣人。家里请得帮佣不够多?许晴二十多岁的人了,每次来港城陆铣都会让陆太太亲自铺床叠被。姓陆的就会折腾人,从前伺候人落下的毛病,现在发迹了却爱使唤其他人。 小姑子陆枚在京城许家还要装模作样,伺候位高权重的妹夫许泰达亲力亲为。到港城时,对陆家别墅里的佣人却颐指气使,陆太太暗地里没少腹议。 可有什么办法,家里赚钱的生意全掌握在陆铣手中,陆太太生的两子一女只能在父亲的羽翼下混饭吃,两个儿子无法独当一面,陆太太作为家庭主妇无法母凭子贵,在陆铣心中的地位的确比不上陆枚母女。 陆家还有分家,儿女们俱已成家,又托儿带口和第三代小辈一起住在浅水湾的别墅中。 陆太太正在吩咐司机载自己去中环,女儿陆美瑜抱着孩子进门。 “妈妈,您要出门?” 陆太太把许晴要来度假的事一说,陆美瑜漂亮的脸立刻变了颜色。陆美瑜和表妹许晴同岁,正是因为这个姑姑大龄生育产下的表妹,陆铣宠爱外甥女,对亲生女儿难免疏忽,许晴的存在,是陆家正牌千金陆美瑜最讨厌的,没有之一。 “爸爸这是太偏心了,许晴又不姓陆,怎么还要我这个陆家小姐给她让路?” 中环繁华,购物和夜店都是港城年轻人心目中的天堂,陆美瑜和丈夫结婚还不到两年,本想搬出浅水湾别墅过过二人世界,向陆铣讨要了几次中环的公寓,陆铣一直没松口,原来是为许晴准备的,陆美瑜气得脸都扭曲了。 陆太太抱怨归抱怨,少不得还要安慰女儿。 “许晴只是来度假的,她总是许家人,你还担心她把中环的公寓搬回内地?傻女,不要和你爸爸吵架,闹来闹去,还不是便宜外姓人。” 陆太太也有自己的打算。 儿女都挤在浅水湾别墅,固然生活偶然不变,可却能抓紧一切机会和陆铣培养感情。 陆铣的心本来就偏了,要是真将大部分家产留给陆枚母女,陆太太才是哭都没有讲理的地儿。 母亲的安慰,陆美瑜抱着孩子听了没吱声儿,心中始终是不快的……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却要算计着,同表妹争夺父亲的宠爱,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要是许晴能在港城栽个重重的跟头,以后再也不好意思来陆家,那真是比血拼三天三夜还叫人高兴呢。 陆美瑜心中升起这样念头,就如肥沃的土地上被洒了草籽,种子早晚会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 羊城,毕家。 修复破损的油画很麻烦,穆清远得先琢磨出个方案才能动手,总要对这幅油画做到心中有数,他才敢下手小心铲去已经剥落的颜料色块。涂抹上新的颜料后,他却不能等一层层的颜料自然干透,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幸而,穆清远不是专业的油画修复专家,却是一位古玩大家的高徒。 老祖宗流传了上千年的行当,能鸡蛋复原碎瓷,高额的利益更催生了无数造假手段。要给一块新料玉器造旧,除了化学手段,还有土方法,比如杀掉一只狗将新料玉器放入狗腹一起埋在地下,在短时间内玉器会形成“玉沁”,就能欺骗外行买家,这是在墓室里埋葬了千百年才有的特点。 这种造假手段,能在短时期形成玉沁,对待书画上,也有类似的手段,让一页新纸变旧。 穆清远就是动用古玩造假手法,使油画颜料更快干透,从而节约时间。 全神贯注修复工作,穆清远已经陷入了疯狂的工作状态,他的白西装上沾满了脏兮兮的颜料,哪里还能估计自己的形象,忙起来,就是喝口水都觉得浪费时间。 开局第一场,就是打平。 穆清远觉得自己必须赢得第二场,他很有信心。 这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破油画固然麻烦,相比之下,他觉得宝镜的工作量更大。 徐师妹应该完不成吧? 隔了一个院子,宝镜也正全神贯注投入到碎瓷复原中。 复原一个碎瓷器要讲究手艺,复原一堆碎瓷,却不得不讲究策略。 宝镜没有助手帮助她将瓷片分类,她却有太阴镜能借用。先将所有的鸡蛋清分离到容器里,调和成粘稠状态待用,总要晾的半干才能更具有粘性。 然后宝镜开始分瓷。 图案不同,没有规律,大小不一,质地模糊难辨? 这对拥有太阴镜的宝镜并不是什么难事,当她通过太阴镜再去观察碎瓷时,所有同出一源的碎瓷片都具有相同的气息。这种气息,或许是铸瓷人当时的心境,或许是在岁月流转的过程中沾染上的“喜怒哀乐”,瓷,好比人,每一个瓷瓶,每一个彩盘,都拥有它们各自的气质。 太阴镜能分辨人体内的病气和生机,能看见自然界中植物的灵性,也能看见古玩珍宝它们不同的气息。 连续使用太阴镜,时间总共才一小时。 宝镜双手飞快在碎瓷片中翻检,她不管瓷片完不完整,颜色和质地是否入手有异,太阴镜“告诉”她,那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碎瓷片原本是一个整体,那她就得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太阴镜的判断。 粗粗分拣,小山般的碎瓷被分成了96份。 宝镜顾不上休息,又开始马不停蹄着手修复。 先判断,那一份碎瓷原本的器形,然后在心里构建它的立体模型。软硬适中的白纸在宝镜手中能变化成任何一种形状,她将蛋清飞快涂抹在碎瓷片边缘,从底部开始,一块块碎瓷片不断往上攀爬,器形渐渐呈现。 撇口、细颈、圆腹、圈足,弧线柔和的瓶身,除了瓶口处缺了一元硬币大小的碎瓷片无法找到,毕女士没有说假话,这些碎瓷片不是宝镜原本想得那样随便挖回来的废品,至少她修复的第一个瓷器,就是明永乐年间的青花玉壶春瓶真品。 宝镜记得,前世06年左右,一只明朝的釉裹红玉壶春瓶在香港以7852万港元的高价拍卖售出,创造了明朝瓷器的最高价,它是洪武年间罕见的明釉裹红瓷器,永乐青花的价值,与洪武明釉裹红孰高孰低不能完全定论,但这只有缺口的修复后的永乐青花玉壶春瓶,肯定她今天将要修复的所有瓷器中,价值最大的。 修复的瓷器,价格不一定会比完整无缺的瓷器低,修复的手法很重要,卖家的宣传炒作也很重要,拍卖行会让古玩价格虚高,大部分私下交易的古玩才最能代表真实的市场价。 修复瓷器,不是造假。 不能像修复油画一样,将剥落的颜料色块重新填上,有一块假瓷片镶嵌在其中,整个修复瓷的价值都要大打折扣。 缺陷也是一种美,宝镜能打磨其他碎瓷片,使眼前的永乐青花玉壶春瓶看起来完美无缺,可那样就成了造假,而非修复。 “也就做到这样了。” 用太阴镜做出的分类,就算是指甲盖大小的碎瓷片也无法被挑漏,这只玉壶春瓶不管是毕女士得到前还是运来的途中丢失了那么一小块,宝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不完美”。 她顾不得感概更多,很快将心思转移到了其他碎瓷上。 随着宝镜手里的动作不断加快重复,造型各异的瓶器,碗碟,等等瓷器由碎瓷片重新被塑形,在她手下焕发出第二次生命。 永乐青花玉壶春瓶,竟已是碎瓷片保留最完整的作品。 有的香炉缺足少腿儿,有的彩釉大碗只有碗身没有碗底,各有的缺失和遗憾,让宝镜更为可惜的是,96份碎瓷片只有少许是民国仿品,大部分都是明清两代的真品。 如果碎瓷完整,她能一次性修复完全80余件真品,这也是宝镜入行以来修复规模最大,整体价值最高的一次。 可惜,可惜! 修复到了最后,她已经进入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眼里只有瓷。 青花、珐琅彩、釉里红、景泰蓝……它们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由自主沉迷。 当最后一件瓷器在宝镜完成修复时,已是第二日凌晨。 修复到了最后,比试的意味仿佛不经意淡去,宝镜由带着压力竞赛,变成享受这个过程。 满院子,高低错落,完整程度不一的瓷器们,如果能表达自己的心声,肯定会向宝镜致谢。历经宝镜的双手复苏第二次生命,除了烧窑人,除了制瓷工匠,除了曾经的接触收藏过瓷器们的主人,宝镜倾注了心血修复,这些修复瓷上,从此会多了一种新的气息。 “啪啪!” 院子门口,是毕女士忍不住鼓掌。 宝镜从沉思和欣赏的状态苏醒,才感觉到涌上心头的疲惫。 “师傅,您什么时候到的我都不知道。” 门口围观的,不仅仅是祁震山和毕女士,还有祁易水。 祁易水望着满院子的修复瓷,心中震撼无比,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仅是宝镜完成了任务,穆清远的古油画也可以验收了。这次,毕女士却没有马上宣布比试结果,她验收了两方的成果后,提出一个新建议。 “你们的成就以及超出了各自的年龄,我准备办一场公开的展览,谁胜谁负,不如交给公众来评判?” 办公开展览? 宝镜没意见,她现在只想回到酒店,一觉睡个三天三夜,好好补充下精力。 穆清远呢,看着满院子的修复瓷,再一次被宝镜的实力所震撼。 怎么可能完成呢?短短一天一夜,九十多件瓷器修复,真的没有一件错漏?穆清远很不愿意相信结果,可当真祁易水的面,他又不能真的开口质疑。 祁震山离开前,望着祁易水欲言又止。 他想问一问,你说自己快要死了,到底是真是假? 祁震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以祁易水的道行,祁震山所谓人生阅历累积的经验,落在他眼中,粗浅的脚软懒得花心思去猜,一下子就能看透祁震山整个人。 被穆清远推着轮椅,祁易水笑了: “师兄,我昨天骗你呢。就是你死了,我还能活着给你上香烧纸钱呢。” 祁震山气得胡子都在抖,生死大事,岂能随口戏言?祁易水不仅骗他,还咒他早死,祁震山心情能高兴才有鬼。 “小镜儿,我们走。” 宝镜眼眶发青,乖乖跟在师傅身后离开。 换了平时,听说穆清远的师傅开口闭口“死不死”的,她肯定忍不住好奇心用太阴镜查看一翻,有的病症深伏在体内深处,没有发作前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一定能一眼望穿。 病患没有请她看病,宝镜也不至于闲得没事干用太阴镜去窥视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那不是行医,而是变态的行径。 穆清远同样疲惫不堪,可他还要将师傅祁易水送回住处。 孝顺徒弟做了应该做的事后,穆清远才返回穆家大宅。 穆家在羊城的中心区域,那同样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老洋楼,整个穆家在羊城的主支都住在一起,包括穆清远的两个堂叔,还有穆清远的奶奶。 更叫知情人闲谈八卦的是,穆清远父亲的强硬手腕还用在了家庭内部,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了穆清远的母亲,穆清远的私生女妹妹穆艳,也光明正大住进了穆家洋楼。 一回到家,穆艳就围了上来。 “哥,比的如何了?” 穆艳就想从大哥口中听到肯定答案,一定将徐宝镜打得落花流水了吧?第一次比试打平,已让穆艳十分不满。 穆清远摇摇头,他现在真的很疲倦,哪里有精力给妹妹细讲比试的过程。 “小妹,我真的很累。” 穆艳低声惊呼,“那怎么办,我忘了告诉你,爸爸在书房里等你。” 不早不晚的,父亲应该是处理公务才正常吧?穆清远可以选择敷衍小妹,却不能拒绝父亲的见面要求。穆父是穆家绝对的掌控者,自从穆清远爷爷去世后,这个男人一力扛起了大厦将倾的穆家,虽让没让穆家发展的更上一层楼,却也没叫穆家衰败。 穆清远的儒雅,与师傅祁易水如出一辙。 穆父却和儿子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他习惯了掌控,也习惯在旁人面前掩饰真实情绪,哪怕那个旁人是亲生儿子。 张卫华不怕刁蛮的穆艳,不怕大公子穆清远,他肯定是害怕穆父的。 穆清远却不怕。 书桌后面坐着的男人,尽快手握着权利,却是穆清远的父亲,无论这个男人在外面养了多少外室,私生女可以登堂入室,他绝对不会弄出私生子来动摇穆清远的地位。 “父亲,您找我?” 穆父从文件中抬手,示意儿子坐下。 “你今年二十四岁,也该考虑成家了。” 古人言,先成家后立业,穆清远喜欢侍弄古玩,穆父认为就算不务正业。 只要一日手握着权势,穆家就不可能缺钱,穆父不需要儿子靠古玩来赚钱。权势永远凌驾于金钱之上,他稍微透漏点意向,提供点便利,会有无数个张卫华为穆家赚取财富,穆父之前能放纵穆清远在古玩行当里瞎混,是因为他还将儿子当成不懂事的年轻人。 年轻人嘛,总会有点自己的爱好。 就像他当年,就喜欢摸枪,所以跑去了部队锻炼。 但一成家,一个男孩蜕变成男人,男人就该懂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要懂得分清爱好和现实,放弃爱好兴趣,回归到正途,是男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穆家男人的正途,不在军队,更不可能在古玩行当,只能是在最直观的权利场! 穆父认为,穆清远的年龄,也该到了回归正途的时候,所以他要求穆清远成家,甚至给他挑好了结婚对象。 父亲忽然提到了自己的婚事,穆清远有些吃惊。 “太突然了吧?” 突然吗?穆父不觉得,他考虑这件事并不是一两日,给儿子挑选的对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一点都不突然。 穆清远整个人都清醒了。 反抗父亲?整个穆家不是没人敢干,穆艳那个当外室的母亲就做过,所以她消失了,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亲生女儿。 到了适当的年纪,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婚,穆清远对自己的人生轨迹早就有了心里预期。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穆清远心中仍然难免会产生抗拒的情绪。 “父亲,我能知道,结婚对象是哪一家吗?” 穆父很满意儿子的识实务,结了婚,清远还能借助岳家的力量进入仕途,不枉他为儿子精挑细选一番,那家,却只有一个独女,岳父的政治资源不交给女婿,难道真要留给派系中的外人? “是京城许家。” 京城只有一个许家,那就是名满圈内的许家大小姐许晴咯? 穆清远脸色不渝,圈子里,谁不知道许晴疯狂迷恋着秦云峥,还没进门呢,未来妻子迷恋其他男人人所皆知,穆清远觉得自己头顶绿的发光。 正要娶个老婆,他肯定不愿意娶许晴。 娶许晴,还不如……娶徐师妹,她那宛如青瓷的气质,让自己怦然心动。 ------题外话------ 快过年了各种应酬特别多,有些还真不能推,泪目,今天是第一次不够一万字,我明天会至少更新一万二补上! 过年前后更新时间不太能保证,唯一能保证的就是绝不断更,希望大家谅解下,么么哒,爱你们~ 第八十四章 相亲失败,宝镜炫技 同时修复90余件碎瓷,不仅是对体力的透支,也是对精神力的考验。 特别疲惫,疲惫到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意想。 就算秦云峥此时再给她来个惊喜,宝镜也燃不起感动,她只想睡觉。回到酒店拉起窗帘,结结实实睡醒了,已是第二日清晨。腹中,饥声如鸣,她连吃了两碗海鲜面方再次活了过来。 “师傅,毕女士说要在哪里展出?” 83年,羊城能否找到合适的公众展馆,宝镜抱着怀疑的态度。 祁震山起码有八分把握第二场比试结果肯定是自家徒弟赢,不管在哪里公众展出,他觉得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你今晨还没起床时,毕女士打过电话来,她联系了港城那边的展馆。” 毕女士自然不仅为了宝镜二人的比试兴师动众,她早就想在港城举办一场私人藏品展出。97年以前,内地居民要去港城还挺麻烦,好在毕女士拥有英国国籍,又以公司的名义向宝镜师徒二人发出邀请,国内对回归投资的华侨十分优待,宝镜师徒的赴港证件也算特事特办,批下来很快。 这次,就连外公都不同意再去港城。 宝镜没有勉强,“以后出入港城方便了,我们一家人再去旅游。” 去年中英才首次就港城问题进行谈判,除了宝镜,谁都无法乐观坚信到97年时港城会重新回归祖国版图。 徐海昌憨厚一笑,“那感情好,等港城回归了,咱们宝珠也长大了,我和她妈还等着宝珠带我们去港城。” 徐宝珠在心里莫算了一下,答应的很痛快。宝镜堂姐才15岁,就能领着一大家人来羊城旅游了,等到了1997年,宝珠认为25岁的自己,肯定也有本事带爸爸妈妈去港城。 “嗯,我会把大家都带去港城旅游,也是坐飞机!” 小姑娘的志气总不能打击,众人都鼓励她,大言不惭的宝珠反而羞涩起来。 这几天在羊城到处玩儿,徐朗兴奋极了,李淑琴都不太能抱稳活泼好动的小儿子,“你爸和你海昌叔的假期差不多完了,我们又不跟你去港城,羊城也逛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坐车回南县,小镜儿就麻烦祁教授了。” 众人都赞同此提议,宝镜自己也拿不准会在港城逗留多久,便先给亲人们定返程机票。 现在羊城到蜀中的航班少,可舍得坐飞机的人也不多,只要不吝惜机票钱,票还是很好定的。隔天,带着大包小包旅游纪念品的李徐两姓亲人被宝镜送上了飞机。 白天鹅宾馆的房宝镜也退了,3月1日,她与师傅祁震山也要赶赴港城。 宝镜退房后不久,白天鹅宾馆大厅来了一个时髦靓丽的年轻女郎。 大大的墨镜遮掉了女郎大半边脸,只能瞧见她挺翘的鼻尖,红唇微动,女郎一边办理着入住,一边向前台打听客人的情况: “就是有人送了一屋子玫瑰那位,你们应该有她checkin的资料吧?” 女郎从坤包中递出一叠纸币,花花绿绿的,不是内地常见的大团结,而是美元。 几百美元,在83年的国内对寻常人来说真不是一笔小钱,宾馆前台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才拒绝了女郎: “十分抱歉,客人的隐私宾馆规定了不能泄露。” 查谁不好,偏偏还查对象给送玫瑰花那位年轻女客人,前台有些八卦,认为面前的女郎或许是嫉妒的情敌。几百美元不少,前台更珍惜白天鹅宾馆的工作。 走出宾馆大门,摘下脸上的墨镜,许晴脸色不好。 羊城于她或者许家而言都是很陌生的,没有母亲和舅舅的支持,许晴的手段不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 白天鹅宾馆能在83年时开业,背后自然也有人。 许晴没能贿赂前台,她也不能在羊城使用强硬的手段。不过转念一想,许晴心情又有些雀跃。 许家在羊城没有根基,可她的相亲对象却有呀。羊城简直算是穆家的大本营,许晴觉得,自己应该去拜访下穆家了。 她给穆清远的父亲打了电话,穆父语气愉悦热情,邀请许晴中午时分到穆家大宅做客。 做客,当然不能空手。 许晴又不缺钱,只要有钱,她能叫宾馆的服务生帮她挑选一大堆礼物。 中午11点,许晴出现在了穆家大宅。 穆清远在处理赴港事宜不在家里,常年不露面的穆母在客厅里等许晴。穆艳和穆母呆在一起总是很别扭,可父亲说了,今天要接待的是未来大嫂,穆艳必须出现。 “大妈,您说未来嫂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穆母讨厌丈夫的外室们吗?不管爱不爱丈夫,她肯定是讨厌的,毕竟那些狐狸精的存在让她在外面社交时也面上无光。但穆母并不讨厌穆艳的生母,甚至有点可怜她,连带着,她也不太讨厌穆艳。 自然,喜欢是绝对称不上的。 “她很快就来了,你一会儿就能看见。对待为了未来嫂嫂,你热情大方点。” 穆母表情有些严肃,她当然能明白娶了许晴对儿子穆清远的助力,所以才额外嘱咐穆艳。穆艳只能乖乖点头,父亲和大哥会纵容她,大妈对她向来没个笑脸,穆艳心里对穆母还挺怕。 “伯母,您好。” 许晴将礼物递到了佣人手中,落落大方打着招呼。 “这位是穆小姐吧?长得可真漂亮。” 许晴没有胡乱恭维,穆艳的漂亮很有倾略性,明艳的五官使她比同龄人成熟,单论姿色,穆艳若能打九分,许晴可能就七分。 可许晴不嫉妒,她为啥要嫉妒?别说许家和穆家孰强孰弱,她是许家正牌大小姐,是许泰达的独女……穆艳呢,却是穆家的私生女,在挑剔家世的人家眼中,永远上不了台面。 “小晴,你不仅越来越漂亮了,听说还出国念了建筑,是不是很辛苦?” 穆母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和许晴拉着家常。 许晴其实也看不上穆母,许秦两家的长辈是她从小到大惯常接触的,母亲陆枚的手段且不用说,就是单纯的谢子君都能牢牢笼络住丈夫。穆清远的父亲养外室,养到整个圈子里都很出名,许晴自然觉得穆母没有本事。 她对穆家,只是想利用一下,又不会真心想嫁给穆清远。 对待穆清远的母亲,别说像谢子君一样殷勤讨好,态度有掩饰不全的敷衍。 穆母也是混在上流交际圈的当家主母,穆清远父亲花心养外室,不是她没有笼络男人的本事,而是她根本就那心思!许晴在这样的人物面前,掩饰情绪的本事并不完美,瞧出了许晴的敷衍,穆母的态度也有些冷淡,自然,她却不会叫许晴看出异常。 “清远快回来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年轻人好好聊聊。” 正说着儿子,穆清远就回家了。 他是回家收拾行李的,不知道要在港城呆多久,必要的生活用品还是自家的东西用着顺手。 一踏进客厅,穆母就热情招呼住了他,“快来看看,是谁来了,你们早几年还见过面,不要太生疏,你带小晴去花园转转,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就开饭。” 穆清远一顿,“许晴?” 许晴勉强自己冲对方一笑,她还要利用穆清远呢,自然不能黑着脸。 穆清远高兴吗?不,他看得出许晴的勉强。 既然心里不愿意,为何还要主动上穆家的门!穆清远也是有脾气的,娶许晴,他本来就没下定决心。事情才刚提供两天,许晴就追到羊城穆家来。 这种事,哪有女方主动的? 穆清远一点都不觉得许晴的主动是对自己的“垂青爱慕”,他认为,许家有清仓大甩卖的嫌疑,想把那顶人所皆知的“绿帽子”,硬塞给他穆清远。 “走吧,我们去逛逛花园。” 不愿意,也不能当众说穿,穆清远脸上甚至有笑意,丝毫看不出勉强之色。 许晴跟着穆清远离开口,穆艳撇撇嘴, “大妈,这个未来嫂子的眼睛就像长在头顶上一样,还挺傲。” 呸,有什么了不起,长得还没有徐宝镜那个臭丫头漂亮,仗着家世好,敢瞧不起她大哥!至于穆艳自己,已经习惯了类似许晴的眼神,她本来就是私生女嘛。 穆母脸色不渝,瞧不起穆艳还算事出有因。 瞧不起自己这个穆家主母,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也能忍。婚后的日子还长呢,当婆婆的,有无数手段能叫许晴这样的人有苦难言。 可要是对方瞧不起儿子穆清远,那就踩中了穆母的逆鳞。 没有许家,未尝就没有其他合适的对象,穆母绝对不能接受一个瞧不起自家儿子的儿媳妇。 花园里,许晴的话很直接。 “穆清远,你应该知道,我另有所爱的。” 穆清远眼睛微眯,那你此行就是来拒亲的?如此,他还会高看这个女人两分,毕竟不是谁家二代都有魄力反抗长辈安排。 哪知许晴接下来的话,却叫穆清远暗暗吐血。 “可是我爸爸和穆叔叔商量好了,长辈们的好意总不好拒绝,我们能不能先对外宣称正在处对象,过一段时间就说不合适,自然就散了呗。” 许晴说得理所当然,就是“假恋爱”的时间,最好也不要太长。 要是传到谢阿姨耳中,或者传到云峥哥耳中,那她就是得不偿失了。 怎么样? 当然是不怎么样。 穆清远唇边掠过讥屑,长得还行,脑子却不怎么好。就算要借助岳家的力量,穆清远也希望自己的后代有这么一个妈,毕竟,孩子的智商也有很大几率遗传自母亲。 许晴么,太蠢了。 穆清远没说行不行,他抬手看了看表。 “抱歉,我下午就要飞港城,匆忙之间,这种事我总得考虑下吧?等我返回羊城在给你答复行吗,这几天你可以在穆家做客,我母亲和妹妹都很欢迎你。” 许晴气了个仰倒。 考虑?穆清远,竟然敢如此羞辱她! 云峥哥可以一时被那些狐媚子迷惑住,许晴坚信他早晚会看见自己的好。可穆清远这个不务正业的废物,也敢拒绝自己,羞怒染红了许晴的眼眶,她将陆枚平时的告诫全抛到一边,什么对待男人就要欲擒故纵,许晴现在就想给穆清远添赌。 “港城?真巧,我也要去港城。看来我们可以在飞机上详谈此事了。” 这是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了?像个牛皮糖一样黏住就甩不掉,穆清远本想立刻拒绝,那边穆母叫人来通知两人吃饭。穆清远转念一想,真和许晴撕破脸皮,父亲那里不好交待。 “好吧,我们一同去港城。” 许晴得意洋洋,穆清远暗想,去了港城他就将许晴丢到一边……这种蠢货,他真是多看一秒都眼睛疼。 …… 港城,中环酒店。 推开窗户,从高空俯瞰这座香江明珠,既让宝镜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 83年的港城,宝镜虽是第一次来,可上辈子在无数影视作品中,她已经接触过80年代的港城。繁荣和混乱并存,每天有破产跳楼的,也有一夜暴富的,东亚的繁华之都,充满着叫人着迷的复杂气息! “寸金存土的,就来挤这么一个小岛城市,现在的人啊。” 知道港城的房产是以“尺”来计量的,祁震山很难接受。祁震山从前没感受过缺钱,来了港城,他就感觉缺钱了。消费和羊城比起来高的吓人,那已经降了差不多一半的房价,也叫祁震山看不明白。 花几万港币,只能买个火柴盒大小的公寓,祁震山简直不能忍。 听了师傅的抱怨,宝镜忍住笑意,“那是,再过一二十年,我们内地的繁华肯定也不输港城,真不比来这里挤。” 她不是学金融的,重生一次也没法利用这方面的先知先觉。知道金融危机,不意味着她就能借此大赚,资本市场的血腥宝镜隐有所闻,她可不愿意拿积蓄去赌。 还是稳打稳扎好,等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能借泰铢贬值赚上一票就行,宝镜没有太贪心。 “再过一二十年,内地想要赶上港城,也难哦。” 祁震山纵有大智慧,此时也预示不了国内改革开放后经济的发展速度,二十年后的繁荣,他觉得自己大概没啥机会看到。 “师傅,您这是不放心我的医术呀。” 宝镜佯怒不满,祁震山讪笑,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毕女士个人藏品的公开展览会在明天开始,此前的时间,宝镜可以自由活动。祁震山一把老骨头不能陪宝镜逛街,她只能单打独斗。 知道要来港城,宝镜兑换了一部分美元,在羊城兑换美元,总比兑换港币方便。同样,在港城,美元也是流通货币,能被大部分港人接受,并无不便。 下榻的酒店就位于中环,这里是港城此时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圈。 有大公司,有高档酒店,还有无数高档商店,旅游购物都十分方便。最著名的古董街HollywoodRoad,宝镜一家家店铺逛着,逛到一家男装店时,她忽然想送点什么东西给秦云峥。 此时没有手机,两人确认关系分别后,还一次联系都没有。 自己忙着和穆清远比试,女朋友当得不太尽职呀。 估摸着秦云峥的身材,宝镜挑了两套衣服,结账时还遇到点麻烦,店员听不懂普通话,逼得她只能用英语交流。 内地人被港城人称作“大陆客”,在83年很少有私人能来港游玩,不像后世,内地游客成了港城旅游业的黄金支柱,奢侈品店里能没有说俄语、德语的,却不能缺少能说普通话的店员。 “欢迎您下次再光临本店,您慢走。” 顾客就是上帝嘛,83年的港城人将这点贯彻的很好,将包装袋递给宝镜时身体微微前倾,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提着两个大购物袋,不经意迎头就和一个年轻女人撞上。 “对不起,是我的错,您没事儿吧?” 心里一急,就忘记了说英文,宝镜的普通话让年轻女人移来视线。 “大陆人?” 年轻女人说的也是普通话,带点港城口音。 宝镜本以为是遇到了老乡,奈何人家根本不愿意和她多谈,直接走向了热情的店员。 店员对待她的态度比对宝镜更热情,年轻女人毕竟是店里的老主顾。 “陆小姐,您好久没来了,我们上了春装新款。” 粤语宝镜能听懂些,只是不会说。反正也道歉了,人家不愿意搭理,宝镜更不会去贴冷屁股。提着袋子出门,绝佳的耳力还听得那女人向店员嗔怒,“这些大陆人哟,啧啧……” 宝镜撞到的女人,正是陆美瑜。 她来中环,不仅是为了帮丈夫买衣服,还要给表妹许晴收拾公寓,宝镜算是撞到了火枪口上,所以陆美瑜横鼻子竖眼睛的。其实陆美瑜平日不至于这么眼高于顶,店员对她热情,也有这位陆小姐不难伺候的原因。 逛街对体力是个考验,宝镜体力上绝对跟得上,就是肚子难免会饿。 酒店有介绍中环美食的攻略,宝镜记得附近有家麦记云吞面。 全称应该是麦奀记,港式面食有别于内地南北面食,它是自成一脉的面食美味,面是用鸭蛋调和面粉,和面时一点水都不用,全靠人力用竹杆不断挤压制成,此面又叫“竹升面”,面煮熟了吃进嘴里带着点韧,非常爽脆;云吐也叫馄饨,小小一个,馅儿是猪肉茸和鲜虾仁。 一口云吞,一口面。 宝镜吃得心满意足。 这样的美食老店,不会开在酒楼大厅,它只会存在带着岁月痕迹的老铺子里。食客们呢,有老街坊,有外国游客,有四面八方吃享受美食的老饕们。 别看店面既小且旧,坐你身边连面汤都吸溜干净的糟老头子,摇身一变,可能就是港城的某个大富豪。 宝镜嘛,本是来专心享受美食的,身边住着什么人她没注意。 直到噗通一声,坐她身边的老头儿直不起身体,径直摔倒了地上,还打翻了宝镜没吃完的云吞面。 “他怎么了?” “身体有病吧?” 可不就是身体有病,一双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嘴唇青紫,不仅是有病,还是心脏病发作了。 “快叫救护车!” 老板接到消息从后厨跑出来,店里的跑堂才匆匆忙忙去打电话。 未等宝镜有动作,一个中年男人拨开众人挤到了前面:“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救护车来得不会很快,大家散开一点,我是医生,让我先给老先生进行急救。” 食客们闻言立刻后退,只有宝镜没动。 虽然只是短时间观察,她觉得老人不是简单的心脏病。 自称是医生的中年男人在老人衣兜和裤袋里都摸了一遍,没有发现心脏病急救药,中年医生也急了。有心脏病的人肯定会随时携带急救药,除非这是老人第一次发病! 没有西药,没有抢救设备,在救护车赶到之前,中年医生只能遵循心脏急救的“黄金四分钟”,为老人进行心肺复苏术。 按压,以掌做拳,不断挤压捶打着老人的心脏。 中年医生希望通过心肺复苏术的帮助能让老人实现自主呼吸,起码得撑到救护车到来。 汗,出现在了医生的额头,黄金四分钟就要过去,手掌交叉相叠放在老人胸膛时,几乎感觉不到心跳。情况没有变得更好,正在以人力难以挽回的趋势恶化。 “加油!” “挺可怜的,家人呢……” “医生,你是好样的。” 食客们不仅让出了位置让老人通风换气,他们还自发给中年医生鼓劲儿。 中年医生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救护车呢?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他并不是心脏科的专家,只会普通的急救技术,此时不禁慌乱起来: “老人的情况在恶化,还有谁是医生,来我一把!” 他用粤语喊了一遍,又换成英文。 除了宝镜,人群中到底没能走出一名新医生。 宝镜眉头微皱,一开始没有冒失出手,就是想着或许那中年医生经验丰富,她也不必在人前炫技……毕竟,她在港城不仅是外来者,生理年龄小到还没有成年,一旦牵扯进麻烦中,情况对她很不利。 但此时,可能发生的麻烦也无法再挡住宝镜出手。 人命,在医者眼中,才是更重要的。 “I'madoctor。” 是医生,此时就得站出来。 中年医生听到有人回应,心中大喜,抬头一看,那喜意就不见了。哪里是什么医生,现在是危机的时候,居然还有个十几岁的少女出来捣乱。 自己的年龄,行医时旁人不相信也正常,这也是宝镜一开始不愿意出头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她不能任由中年人无视自己。 宝镜飞快上前将中年男人挤开,换来中年医生的勃然大怒: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太妹能呈英雄的时刻!你走开,否则我报警了。” 宝镜岂会走开? 九根银针被她缝到了手腕的沙袋中随身携带,中年医生想要上来拉走她,宝镜素手微扬,银芒一闪,中年医生捂臂痛呼。 这是什么妖术,手腕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然后就彻底不能动弹,整个手臂都麻痹了。 宝镜没回头,仍能看穿中年医生的心思。 “这是中医!” 中医? 食客中有人能听懂普通话,中医他们不陌生,上了年纪的港城人也有信任中医信任针灸之术的。 可你个小丫头,顶多十几岁吧,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懂中医,就敢出手救治生命垂危的病人了?!看那些老诊所的坐堂大夫,哪位不是花甲老人。至少,得像中年医生这般年纪,才会叫食客们信任。 不信任,谁又有办法。 正值下班高峰期,救护车迟迟没到,麦记云吞面的店里,只有宝镜在中年医生失败后,敢站出来自称医生。 此时才真是,行也行,不行也得行,食客们毫无选择,生命垂危的老人也毫无选择! 宝镜出手很快,她飞快解开老人的上衣,将胸膛袒露。 没带保命救心丸,她只能靠针灸急救。 九根银针,长着如手掌,短者不过寸半,顾不上消毒了,宝镜快如闪电般九针齐下,势必要先护住老人心脉。只有心脉的那口气不散,才能把人从死神手里抢回! 九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九处事关生死的大穴,不能有丝毫差错,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扎错了,老人会在顷刻间毙命。 终于,九根针稳稳扎入了穴位中。 宝镜额间也有微汗,她不是紧张,救命的九针,当然不仅是简单扎入穴中,她施针时还配合了内息,施完针自然稍有疲惫。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由无到有,由慢到急,又渐渐回归到正常的频率。 宝镜的心彻底放松,老人的心跳在恢复,双唇的淤紫在消退,那意味着心脏又开始正常供应血液。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到近渐渐响起,医护人士总算姗姗来迟出现在了现场。 “病人呢?” 中年医生捂着手臂,脸上惊愕未消,上前和医护人员解释。 “就是这位老人,他刚才心脏病发作……是这位少,不,是这位女医生,用中医的针灸术进行了有效急救。” 医护人员们面面相觑,是在开玩笑吧? 食客们七嘴八舌解释起来,并不是开玩笑,看老人胸口的银针还没拔呢。 生命体征平稳,呼吸正常,根本不需要再进行急救! 医护人员们心中憋着疑惑,按照规矩,还是要将老人送回医院进行后续治疗和检查的。 “小心,不要碰掉银针!” 看一个女医生抬手要去拔针,宝镜不得不出言阻止。 老人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这口气不是病人本身的,而是宝镜给予的,拔了针,他情况会恶化的更加严重! ------题外话------ 不要嫌弃大王更的少,大王告诉你们,这是今天的第一更…… 第八十五章 病人身份?近在咫尺! 救护车上下来的女医生挺不高兴,宝镜的外表看上去年纪实在太小,若不是有之前的中年医生反复作保,救护人员们根本不会理会宝镜的警告。 “不能碰掉?那就只能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去医院了。” 宝镜刚才用太阴镜探查老人体内情况,发现他的病情很复杂,不是简单的心脏病发作。出于医者仁心,她也该向老人家属说明情况,闻言便点头同意。 中年医生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宝镜前脚刚迈上救护车,麦记云吞面店里,响起了食客们不约而同雷鸣般的掌声。 他们将掌声送给挺身而出的中年医生,赞美他之前的努力,之后的大气;将掌声送给宝镜,赞美她临危受命,哪怕被误解也要坚持救人,赞美她小小年纪,却医术高超……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我姓廖,廖庄棋,是港城伊丽莎白医院的医生,你也可以叫我查理。” 港城伊丽莎白医院?这名字宝镜有印象,港城回归后内地产妇们争相恐后赴港产子的公立医院,和它齐名的是港城玛丽医院。 “徐宝镜,内地人。” 内地人么,廖庄棋并不觉得十分意外,此时的内地在港城人眼中十分神秘。有的人认为内地贫穷落后,也有的人认可中华传承的地大物博,泱泱中华,能出现一个医术妖孽的少女,也变得正常起来。 “我比你年纪大,就托大称呼你为小徐医生吧。虽然我不是心脏方面的专家,但老人的情况和心脏病发作有少许不同,不排除是第一次发病,小徐医生你认为呢?” 廖庄棋对提升自身的医术很有执念,抓住宝镜就忍不住交流。 他接触过西医的很多科目,对宝镜出手救人的针灸术既感到惊艳,也十分好奇。 中医很讲究传承保密,廖庄棋不能直接冒失询问针灸术的奥秘,只能和宝镜讨论起病人的情况。 “不错,老人家不是简单的心脏病。” 他的心脏上发生了病变,这种病变并不是其他器官病变导致的转移,而是原发性肿瘤。正常人得心脏肿瘤的几率本来就小,70%左右的心脏肿瘤都是良性,老人却不太走运,宝镜认为那是恶性肿瘤,现在病情已经恶化,来势凶猛。 将自己的初步判断对廖庄棋说了,查理廖不由沉默起来。 恶性肿瘤,不管长在身体哪个部分都很要命,老人的年纪不小,小几率的心脏原发性恶性肿瘤,病人或许根本承受不起手术和化疗的过程。 车厢里的女医生,听着宝镜二人用英文讨论着老人的病情,先不说宝镜英文水平在涉及到医学专业术语时的匮乏,两人都不是心脏方面的专家,这样随口就下判断,真的行? 廖庄棋年龄稍大,又是公立大医院的医生,他的威信比宝镜高多了。 宝镜呢,看上去只有十几岁,还是内地中医,女医生有理由怀疑她根本没有行医执照,对她岂能完全没有意见。 宝镜没和廖庄棋聊几句,救护车就到达了医院。 一车人赶紧下来,医院方面早就做好了急救准备。一名心脏专科医生给老人做过详细检查,认为他情况已经稳定。 “这些是什么,扎在病人体内不好,赶紧拔了。” 宝镜坚决不允许,“针拔掉后,病人情况恶化,你们医院能负起责任?” 医院最怕的,肯定就有医疗责任,男医生一噎,以为宝镜是病人家属,还准备好言劝说一番。 之前随着救护车前往麦记急救的女医生小声将事情讲明白了,男医生面色顿时难看,“不是家属,就不要胡闹,你这是阻碍我们,会耽误病人的最佳治疗时间。” 宝镜师承冯堂,别的还没学全,对待患者的态度上倒和冯堂学了个十成像! 若老人发病时宝镜没有出手,还能任由医生们胡闹,但她既然出手了,就会对病人的生命负责,怎么肯听从错误的指令? 廖庄棋想从中劝和,宝镜扬手制止: “那就让老人家自己来决定,到底怎么治疗吧。” 男医生瞪眼,病人都昏迷了,难道先硬生生掐醒了再问?再说了,他很怀疑病人此刻的意志是否清醒。 廖庄棋则眼神一亮,他又能瞧见这位医术惊人的小徐医生出手,刚才在麦记,宝镜下针时速度太快,廖庄棋手臂麻痹根本顾不得细看,他还后悔万分。 咦,说到手臂麻痹,刚才还动弹不得,不知不觉,竟也好了? 宝镜没动老人胸口上的九根银针,她把老人右手抬起来,慢慢按压着老人手心的穴位,短短两分钟左右,昏迷的老人已渐渐清醒。 “我心痛!” 老人醒来后,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痛呼出声。 男医生一下子挺直了腰杆,“看看,你们看,病人说针扎得他疼痛!” 宝镜望着男医生的眼神很怜悯,不管是在内地还是港城,人性都是一模一样,总有人要主动跳出来等待打脸。打脸虽然爽,也得和她手掌商量下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手掌也会痛好伐? 果然,男医生跳着要去拔掉老人胸口的银针,老人却下意识往后缩。 “不是针痛,是心脏里面痛。” 病发时,心脏剧痛袭来,老人认为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就在意识渐渐模糊时,一阵阵暖流拂过他的心脏,让他失去功能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老人可不傻,醒来看见胸口的银针,再联想自己意识半清醒时的感受,岂能不明白是扎入胸口的银针救了他,傻子才会叫人胡乱把针拔掉! “我不拔针,是哪位神医救我?” 宝镜不好意思主动站上前认领“神医”的称号,廖庄棋这个捧眼当得好,上前自介绍身份,三言两语就把当时的情况讲得清清楚楚。 着重描述了宝镜凭借几根银针,挽救了老人生命的事实。 老人目光和蔼望向宝镜,“小徐医生有神技,老头子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男医生急了,这是抢救治疗突发性心脏病呢,又不是拉家常的场合。 “老人家,您现在意识是否清醒?是否需要家人到场?” 年纪大的人容易被糊弄,家属到了现场,他们医院才能更好替老人治疗,最起码,家属会同意先把胸口扎入肉里的,乱七八糟的银针拔掉。 老人点头,“不错,我应该通知家属。医生,我姓霍,你帮我电话联系家属吧。” 男医生打电话去了,大概只过了二十几分钟,老人所在的急症病房里,就多了七八个男女皆有的家属。领头的中年人向宝镜二人致谢,宝镜毫无知觉,廖庄棋却觉得头一阵阵发晕。 “霍先生……” 霍先生摇头,“您二位救了我父亲,是霍家的大恩人,不必如此见外,称呼我为承泽即可。” 霍老头的家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儿子霍先生更是气度非凡,宝镜隐隐也猜到,她大概随手救了一位大人物。可当霍先生自报家门,宝镜才醒悟,这大人物,远比她想得更大。 霍承泽,港城霍家第二代继承人。霍家的资产在港城可能算不上前三,论名望,就是港城首富都无法比拟霍家。这个家族在医疗和教育上投入了巨大资金……眼前的人若是霍承泽,那躺在床上的病人,岂非就是霍家第一代掌门人霍英? 富豪,宝镜不畏惧,不稀罕,给她二十年,宝镜相信自己也能成为豪门。 可是霍英,并不是简单的富豪。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位老人,一生中在内地修建了无数所小学,名下基金会资助了无数贫困学子,也援建了几十所高校,是名副其实的教育家,也是最叫宝镜所佩服的一种富豪。 没想到,今日救的人,却是霍英。 怪不得廖庄棋如此激动,宝镜此时也有些激动。 霍承泽的声音将宝镜拉回现实:“徐医生,我和家父商量过,他希望你能参与到他的病情检查和治疗中,家父十分信任你的能力。” 霍承泽的想法,应该将霍英立刻转到霍家名下的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如果病情严重,霍家应该联系外国心脏专家。可霍英却坚持暂不转院,并希望宝镜能继续参与治疗。 霍家,现在的最高话事人还是霍英,霍承泽也相信父亲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既然父亲信任眼前的少女,那这位“徐医生”,必然就有过人之处。 有了霍家这面大旗,医院方面也引起了重视。胸口上的银针没有拔掉,给霍英检查的医生也换上了更权威的专家。西医的检查自有套路,取样检测出来的很快,霍英的心脏里的确有一个原发性肿瘤,恶性,纤维肉瘤。 “霍先生,我们医院的建议是先开刀,霍爵士心脏里的纤维肉瘤发展的很迅速,如果不进行手术摘除,像今天这样的瘤体破损脱落导致心肌梗塞的情况,未来随时都可能再发生……下一次,霍爵士不一定能得到最有效的急救。” 专家说着,望向宝镜的目光也很古怪。 针灸急救?听起来像笑话,却确确实实发生在他眼皮子下,叫人不得不信。 心脏原发性恶性纤维肉瘤,霍家就有医疗产业,根本不需要更多科普解释,霍承泽就能了解父亲病情的严重。 开刀取出肿瘤,然后呢,等待父亲的会是几乎无穷无尽的化疗。 肿瘤细胞还没杀死完全,大概父亲体内活性细胞都会先被杀死。手术和化疗,适合年轻人,根本不适合上了年纪的父亲。霍承泽心中涌上一种无力感,再多的资产,再高的名望,在面对人类会有的自然生老病死,也十分无力。 霍家能给霍英请到最好的医生主刀,能用上最好的进口药,却无法用金钱来解除霍英受病痛的折磨。 “小徐医生,你有把握能治吗?” 霍承泽情绪低落,病床上的霍英却很平静,没等宝镜回答,他继续径直说道,“我虽然年纪大了,物质生活似乎也享受了够本,但蝼蚁尚且贪生,我还是想多活两年的,霍家已经赚取了足够多的财富,我想为社会做一些回馈。” 这位老爵士,对社会的回馈,岂止是一些? 整个病房里,不仅是霍英,其余霍家人都在注视着宝镜。 这些人,哪怕是霍家最不成器的小辈,宝镜平日里也没有接触的途径。躺在床上的霍爵士,更是一跺脚港城都要抖一抖的大人物,此时,霍家人却面带着恳求,只为求宝镜松口。 “其实我来港城是有其他事,也无法逗留太久……霍先生,您不用这样看我,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霍爵士的病,我能用中医的方法治疗,但没有十成把握,治疗时间也会拖得很长!” 没有十成的把握,这种自谦的词,听在霍家人耳中,简直就像立了军令状。 霍承泽松了口气,“家父会配合徐医生进行治疗的。” 廖庄棋是作为最先抢救霍英的医生,才有资格留在房间中,听到宝镜有十足把握治疗纤维肉瘤,廖医生心情十分复杂。既欣喜中医对恶性肿瘤有治疗手段,又觉得像宝镜这样的中医生,或许整个大陆都难找,更别说港城……中医对恶性肿瘤的治疗方法,根本无从复制推广,这对全世界身处在病痛折磨中的患者来说是多么令人痛心的消息啊。 和霍家父子二人谈了一下治疗,霍承泽亲自送宝镜出门。 “徐医生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家父会在家里静候徐医生的。” 在医院治疗,煎药什么的都很麻烦,宝镜便建议将霍英接回霍家,她到时候可以上门治疗。 霍承泽询问了宝镜下榻的酒店,坚持要亲自送宝镜回去。 宝镜原想推辞,代入想想家属的心情,也挺能理解。 “那就麻烦霍先生了。” 霍承泽一路也没闲着,借着闲聊,他将宝镜的底细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听闻宝镜出身内地一个根本没听说过的小县城,此次来港并不是有关医术方面的邀请,而是和人比试古玩收藏……霍承泽的表情很怪异。 要不是宝镜的九根银针,还扎在父亲胸口处没有拔掉,针灸的效果也立竿见影,他肯定会将姓徐的女骗子赶出港城。 古玩收藏和超群医术?这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行当啊! 霍承泽亲自将宝镜送回酒店,霍家的车牌在港城还是挺有知名度,酒店的经理都出来了,对霍承泽十分热情,对宝镜也变得热络。 “徐小姐是霍家的客人,希望贵酒店不要怠慢她。” 经理陪着笑应承下来,宝镜师徒都是内地人,入住时很低调,没想到还有霍家这层关系,真人不露相啊果然是。 酒店方面动静挺大,自然惊动了祁震山。 宝镜将两人引见,聊得几句,霍承泽就相信了宝镜的说法。祁震山若是她师傅,那古玩收藏就不是撒谎了,精通古玩收藏知识的内地少女,还有一身神秘的医术,叫人不得不感慨。 寒暄过后,霍承泽离开了酒店,祁震山才开始“拷问”弟子。 “港城霍家,很了不起的存在,你怎么和他家扯上关系了?” …… “表妹你看,那是霍家的车子。” 跑车上,坐着刚从机场返回中环的陆美瑜。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自然就是许晴。 “就是那个霍家?再有钱,不过也是经商的,表姐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一下飞机,穆清远就将她甩在了机场。许晴被迫给陆美瑜打电话让接机,此时心情肯定算不上好,说话就有些顾头不顾尾。 陆美瑜握紧了方向盘气氛难言,什么叫“不过也是经商的”?许晴这位红色大小姐,看不起霍家是经商的,可陆家也是经商的,许晴花陆家钱时,倒是很爽快。陆美瑜很讨厌表妹,讨厌她的目空一切。 霍家在港城的声望,根本不是一般富商能比拟的。 别说港城还没有回归,就算是97以后主权成功移交,陆美瑜相信中方高层都不能小觑霍家。 这些话,陆美瑜知道的清楚,可她又不是姑姑陆枚,不是许晴的妈,就没有教导许晴的责任,所以陆美瑜懒得告诉许晴内里的门道。 “表妹,你真的不回浅水湾?爸爸每天都在想你,我以为你也会急着见他。” 许晴打了个哈欠,“我先在中环公寓住下吧,旅途疲惫,休息好了再见舅舅和舅妈,表姐替我向他们问好。” 陆美瑜皮笑肉不笑应了声。 把钥匙和门卡都交给许晴,陆美瑜一踩油门跑车窜出去老远,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和这种号称大家小姐,事实上完全毫无教养的表妹呆在一起了。陆美瑜觉得再和许晴呆在一个空间里五分钟,她会忍不住用坤包砸死许晴。 许晴提着行李箱站在原地,其实也抱怨表姐不体贴,那么重的箱子,都不知道主动帮她提上楼。 幸而,这里是港城,只要付得起钱,你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花着舅舅给的钱,许晴从来不小气,递给门卫一张美钞,他很有眼色帮许晴提起了箱子。这栋高档公寓坐落于中环酒店旁边,本身效仿的也是酒店式管理,陆铣认为港城的房间也差不多能抄底了,上个月购入了几套房产,中环公寓就是其一,深受陆铣宠爱的许晴,也是公寓的第一个住户。 陆铣买下的公寓,和中环酒店的直线距离,相差不过一百多米。 许晴将手提箱交给门卫时,宝镜刚逃脱师傅的审问,正打开窗户透气。 港城的夜色很璀璨,也很迷离美丽。 宝镜俯瞰着城市的夜景,几十个层楼高度往下看,旁边那栋公寓门口前提着行李箱的女人,不过只是一个稍显得时髦的背影。在南县,她或许会多看这样穿着的女人两眼,在港城,在最繁华的中环,每天有无数穿戴有品位的高级白领出没,公寓前的时髦女郎,不能让宝镜倾注更多的目光。 三月的夜风带着凉意,宝镜只看了一小会儿,就关上了窗户。 她开始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原本是想尽尽女朋友的责任,逛街给秦云峥挑选礼物,哪知道在麦记面馆救下的老人,却是港城的传奇爵士霍英。 和霍家扯上关系,不在宝镜的打算之内。 但机缘真正到了,宝镜也不会矫情推却。就算不论霍英的身份,她也会救治这个病人,霍英的身份,只是为宝镜的打算锦上添花。不能小瞧霍家的友谊,它不仅是港城上流圈子的通行证,就算在内地,霍英也是有名的爱国港商,和政府的关系十分友好密切。 获得霍家友谊的前提很简单,也很唯一,那就是治好霍英的心脏纤维肉瘤。 前世,霍爵士一直活到八十多岁,直到二十世纪才因病去世。也就是说,在上辈子,霍英的纤维肉瘤其实是被治愈了的,他是死于其他疾病。 宝镜不免多添了几分信心。 前世既然有人能治好霍英的纤维肉瘤,那这辈子,这个救命恩人,难道就不能换成她徐宝镜? 霍家的友谊,对于尚处于未知危机中的徐家四口,实在太过重要了! 宝镜一直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三年前元宵之夜,那个大半张脸隐藏在礼帽下,被军队护卫着离开锦江宾馆的黑衣女人……三年来,没有其他再针对徐家的“意外”,宝镜仍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她总错觉,有股势力在暗中潜伏着,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会毫不犹豫下手狠毒地将徐家拖入地狱,就像上辈子般,让徐家永不翻身。 今生,她会借用一切力量,来阻止前世的悲剧,来查清徐家真正的敌人……救了霍爵士明明是好事,不知为何,今晚的自己,却总有些心烦气躁。 宝镜找不到心烦气躁的原因。 几十米外,酒店公寓的顶楼,许晴洗了澡,推开了窗户。 港城的夜空特别美,购物时她喜欢港城,但享乐过后,她反而会更加怀念京城。港城再美,这里没有秦云峥,只要和那个男人呼吸着同一处空气,就能让许晴躁动的心稍微平复……哼,她一定揪出那个勾引云峥哥的狐狸精,然后将狐狸精的脸划得稀巴烂! ------题外话------ 那啥,二更,迟了半小时,哭晕在厕所里……PS:严禁将霍家代入现实,虽然大王是借用了一下香港霍家的背景,霍英东先生是一位爱国人士,在93年被英女王授予男爵,06年已逝……和大王写的不一样哟,文中只是借用了霍老先生的经历~ 第八十六章 终极之比,谁是真传 港城艺术馆。 毕女士是拥有英国国籍的华侨,在港城行事极为便利。她的个人藏品公开展出,早两月就和港城谈妥,在许诺展出后会将部分展品无偿捐献给港城博物馆后,她的个人藏品展出得到了当局政府的鼎力支持。 两个月时间里,陆续展开的宣传,为今日的港城艺术馆带来不少人气。 尽管经济低迷楼市崩盘,仍然有那么一部分人对古玩艺术品狂热喜爱,他们手持着展品的宣传册涌进港城艺术馆,对毕女士努力小半辈子从海外带回的各种古玩艺术品欣赏,或惊叹,或带着挑剔心理评头论足。不可否认,其中又有一些人一窍不通,只是附庸风雅;也有那么一些人是因为毕女士的私人交情,不得不前来捧场。 宝镜来到现场时,正遇见两个衣着不俗的女人在对她亲手修复的瓷器指指点点。 两人年纪不同,样貌有几分相似,不是母女就是姐妹。 仔细一看,也是巧了,年轻那个她曾在店里撞到过,是那个会说普通话的年轻女人,宝镜记得店员称呼对方陆小姐? 再高明的修复手法,只要目的不是为了造假骗人,修复瓷身上难免会出现纹路,有些人认为那些纹路美得惊心动魄,好似维纳斯的断臂,是种令人迷醉的缺憾美。 也有人不买账,认为破烂就是破烂,就想陆小姐。 “妈妈,我们去其他展区吧,这里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看的。” 陆美瑜是陪母亲来的,年轻人很少有喜欢古玩的,更别说是修复瓷。在陆小姐的认知中,东西坏了就扔掉,为啥还要修复?现代人,又不缺那几个碗碟瓶罐! 陆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毕女士的面子一定要给的,你乖,等逛完了展区,我们和毕女士打过招呼,妈妈和你去血拼好不好?” 人都来了,总不能转一圈就走,没到主人面前晃荡过,岂非是白费功夫。 陆美瑜勉强点头,为了血拼,她还是能忍忍的。 宝镜听得真切,倒是没有丝毫动怒。并不是她涵养已经修炼成了没有喜怒的木头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跑车,有人喜欢手表,她总不能强迫人人都爱古玩,甚至懂得欣赏修复瓷。 港人受西式教育长大,除了老一辈们,年轻人更喜欢西方的现代艺术品,追捧油画家,追捧现代雕塑,那位陆小姐并非是个例。 “师傅,我们去看看穆清远修复的古油画?” 修复瓷的展区有些冷清,宝镜建议和师徒两人到处逛逛。 穆清远所修复的古油画就在隔壁,和冷清的修复瓷相比,穆公子的油画显然更具有人气。 其实也说不好到底油画吸引人,还是油画前面站着的祁易水师徒吸引人。 祁易水和毕女士有交情,毕女士的朋友,他有许多也认识。 有一个数学领域的猜想,叫做SixDegreesofSeparation,中文可以翻译成:六度分割理论或小世界理论等。理论指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这就是六度分割理论,也叫小世界理论。 祁易水不仅和毕女士在港城的许多朋友认识,事实上他本身在港城就有些人脉。 见宝镜师徒出现,祁易水向几个朋友致歉,然后让穆清远将他推到了祁震山面前。 “师兄,在港城展出,第二场比试,是我们这边占了便宜。” 祁震山冷笑:“有些实力,不是仅靠关系就能掩盖掉的。” 祁易水微笑,徐宝镜的确是有实力,可她毫无半点关系,这些参观者若全是评委,那他们会投谁的票不言而喻。祁易水没觉得不公平,祁震山在港城没有人脉,所以他的弟子没法打入港城上层圈子。 而穆清远既做了他祁易水的弟子,难免要占些便宜。 何况穆家本身在羊城的影响力,只要在场的参观者们知道了穆清远的身份,可能更不会将票投给徐宝镜。 这才是真正的不公平,谁说玩收藏搞艺术,就不看关系了?没说穿穆清远的关系,已经是祁易水在尽量保障公平! 港城艺术馆今天是在早上八点对外开放的,有接到邀请函前来的私人宾客,也有领了宣传收藏进来的普通游客,到了上午11点左右,参观的人次到达了巅峰。 毕女士站上了艺术馆的发言台,就展出进行致辞。 致辞最后,毕女士将话题引到了宝镜和穆清远的比试上。 “诸位来宾,诸位旅客,大家或许不知道,或许也曾听说过:在几十年前,古玩收藏一行有家百年老店叫玲珑珍宝阁,它在战火中关闭,却由祁震山教授和祁易水先生两位师兄弟共同获得了传承……今日,他们的弟子齐聚港城,为玲珑珍宝阁的正统传承而进行比试,摆在诸位眼前的,就是两位祁先生的弟子的作品。” 毕女士示意工作人员将油画和修复最完整的明永乐青花玉壶春瓶抬上来。 “这幅画,是我在欧洲某个小镇购入,它当时受损厉害,由易水先生的弟子穆清远亲手修复。用时,一天一夜。” 随着毕女士的介绍,已经有来宾忍不住仔细去观赏古油画。 没有前情介绍前,这幅古油画不过是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在毕女士的众多精品私藏中毫不起眼。 可当把它单独放出来,又特意附上修复前的对比照片,就带给人挺大的冲击力了。穆清远绝对不是什么油画大家,他只会模仿,用在修复油画上,妙的就是他的模仿能力。 以假乱真的笔触和技法,和谐统一的画面。 单独看,它可能不太出众。 当看见原画状态,再去欣赏由穆清远修复的部分,就有了和谐统一的美。 “技艺精湛,不输国外专业的油画修复师!” 毕女士说了,这幅画的修复只花费了一天一夜,而在国外,破损如此严重的油画,可能要数名修复师一起工作几周。 而且,穆清远是易水先生的弟子。 易水先生的古玩造诣,大部分特邀嘉宾都有所耳闻,部分人甚至请祁易水为其收藏的古玩掌眼,他们没有理由不将票投给穆清远。 至于内地的什么祁震山教授,说起来是易水先生的师兄,真实本领谁也没见过。 站在他身边的徐宝镜,太过年轻,也太过漂亮。去参加港城小姐选美大赛,他们或许会投上一票,修复古玩,就像行医一样,她的年轻和外形不会替她加分,只会带给人不稳重的花瓶感。 宝镜修复的瓷器还没一一展示,部分人已经先将手中的选票投给了穆清远。 毕女士向宝镜师徒投了抱歉的眼神,又接过了话筒强调道:“这件玉壶春瓶,是由震山教授的高徒徐宝镜小姐亲手修复,它与成千上万的碎成混淆在一起,徐小姐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不仅还原修复了这只精美的明代玉壶春瓶,还给我们带来了八十余件相关作品。” 最接近完美的永乐青花玉壶春瓶,被放置在了展台上。 黑绸和白炽灯光的映衬下,瓶身上的裂纹若隐若现,当毕女士将修复前的照片同时摆出,人群中也兴起了一些骚动。 “好厉害,小小年纪……这就像东方的维纳斯!” 美,并不分国界,也不会分类别。 从前,欧洲贵族们会因为东方瓷器而疯狂,真正的古瓷精品,也能打动不少黄皮白心的“香蕉人”。有些年轻人顺着自己的心声,将手中的选票都给了宝镜。 也有少数内行,在参观完宝镜修复的所有瓷器后,郑重将选票投给她。 修复古瓷这种古老的技艺,已经濒临失传,他们的投票,既是为宝镜的技术所惊,也是对她的鼓励。如果年轻一辈都放弃了对古老技艺的传承,总有一天,中华文明的其他古老技艺,也会面临着传承断绝的危机! 祁震山面色稍缓,却仍然没有放松。 虽然有人给宝镜投票,她的票数仍然差了穆清远不少。先机和人和,祁易水师徒都占据了,第二场比试,宝镜大概很难取得胜利——宝镜有些在意,却也不是太在意。 在场所有来宾,有些还在动摇。她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争取下,起码,和穆清远打成平手,两场打平,第三场才是她和穆清远的终极之比。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宝镜依然淡定,可瞧见两人票数悬殊颇大,有其他人忍不住了。 “妈妈,我就说啦,这些瓶子破破烂烂的不好看,你看,果然得票不高……比试快点结束好了。” 陆美瑜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她挽着陆太太撒娇。 宝镜眼神微眯,最烦就是外行评价内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荒唐可笑。 “这位小姐,你如果不懂得欣赏,请你移步到其他展厅,或者先行退场也行,你的言行使我的个人展览会蒙羞,是我发邀请函时工作失误!” 宝镜没有说话,为她打抱不平的正是举办展览的毕女士。 抛开私人交情,事实上毕女士十分喜欢宝镜修复的瓷器,毕女士用了半生时间致力于收集流落在海外的中华艺术品,她对古玩的爱并不是附庸风雅,而是发自内心,所以由不得浅薄的年轻人任意亵渎。 看清出言反驳自己的人后,陆美瑜低垂着脑袋,涨红了脸。 陆太太有些慌乱,还绷起笑脸,“毕女士,小女年纪还小,胡言乱语多有得罪……” 毕女士抬手制止陆太太继续往下说,“您是陆总的夫人吧?那这位就是陆总的千金了,我记得两年前还收到过你家的请柬,据我所知,您的女儿不仅已经成家,还当了母亲,这也算年纪小不懂事吗?陆太太,此事我会亲自向陆总言明经过,现在,请您带着贵千金先行立场吧!” 陆美瑜不服,想要争辩几句。 陆太太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这位毕女士和港城政府关系极佳,在英国也很有人脉,就算不能交好,也不能轻易得罪,陆铣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母女俩。 势不如人,就得低头。 陆太太反正是低头惯了的,在丈夫陆铣面前,在小姑子陆枚面前,甚至可以讨好外甥女许晴,她为啥不能在毕女士面前低头?正要说几句软话缓和下气氛,展厅外援却有了骚动。 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路,在港城人心中极有名望的霍家继承人,霍承泽带着几个小辈大步走来。 “霍先生好。” “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霍先生,真是有缘。” “霍先生,鄙人是金鼎建材的总经理,我公司有一份融资企划,不知能占用霍先生几分钟……” “霍先生,真是巧了,什么时候能光临寒舍吃顿便饭?” 霍承泽被人团团围住,霍家几个小辈自发开启社交模式,替霍承泽裆下了宾客们的热情。 “抱歉抱歉,今天霍某人只为参观古玩藏品而来,叙旧可以,生意投资之类的就先不谈了。如此风雅之地,谈论金钱利益,岂非是为毕女士的展会添加了铜臭气息?” 只会参观而来? 霍承泽一边推诿着宾客们,一边却径直走向宝镜师徒。 “徐小姐,祁教授好。” 咦,籍籍无名的师徒俩,原来还认识港城霍家的继承人霍承泽? 来宾们面面相觑,特别是见霍承泽与宝镜师徒交谈热切,却没有理会祁易水师徒后,不少人心思都活跃起来。已经投票的,有些后悔;手里还捏着选票的,有些庆幸。霍先生明显是为那籍籍无名的师徒二人捧场,他们选择投票给徐宝镜,岂非是在霍先生面前留下好印象? 霍先生能否一一记住投票给徐宝镜的人不能确定,可他一定能记住,当着他的面,仍然将票投给易水先生徒弟的人吧。 “毕女士,我很欣赏这只明永乐青花瓶,不知毕女士能否割爱让出?” 霍承泽此言,无疑将宝镜之势扬到了极致。 陆家母女二人脸颊火辣辣的,此时恨不得缩在人群中,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陆美瑜刚评论过宝镜修复的瓷器是一堆破烂,港城霍家的继承人却想要毕女士割爱。不管霍承泽此举是因为什么原因,有他开口,宝镜修复玉壶春瓶的技艺就得到了认可! 陆家母女显然操心太过,此时此刻,满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宝镜几人身上,哪有空理会她们之前闹出的笑话。 霍先生求购,毕女士眉头微皱,却是摇头拒绝: “抱歉,霍先生,此只永乐青花玉壶春瓶,港城博物馆的馆长对它的修复技术也很推崇,我已答应展览后会将此瓶无偿捐献给港城博物馆。” 霍承泽脸上浮现了惋惜之色。 “那就十分可惜了,总不能叫毕女士失信于人,看来我只能期待徐小姐今后的作品。” 霍承泽将头扭到一边,“徐小姐,你要是还有新作流出,一定要通知霍某人。” 话说到此刻,就是蠢笨如猪,也该看明白了:霍承泽带着几个小辈,就是特意来给此前籍籍无名的徐宝镜捧场的! 真不知,这对内地来的师徒,究竟是什么来历? 是祁震山教授真的声名远播,似乎不像。霍承泽的表现很直接,他就是为了年轻的徐小姐而来。有些思想龌龊的人,不免想得有些绮丽,毕竟,霍先生正是一个成功男人最富有魅力的年纪,那位徐小姐身姿窈窕,年轻水灵,却要比许多港姐女星都要美丽…… 宝镜有些头疼,有得必有一失,她和穆清远的第二场比试,有了霍承泽的声望加持,总算是站到了公平的起点。代价,就是被不明真相的人议论一番了。 很快,毕女士宣布投票结束。 结果也在众人的见证下当众揭晓,携带着霍家之声势,宝镜后来发力,与穆清远战了个旗鼓相当,打成平手! “真是一票都不差不别。”毕女士十分感概。 穆清远笑容微僵,他以为自己会轻而易举取得胜利,没料到连续两场,他都和宝镜打成平手。 宝镜则很惋惜,霍承泽出现的时机虽不晚,若再早一点,她或许就能在第二次比试中取得胜利。毕竟,霍承泽出现时,不少来宾手中的选票早已投出,霍承泽只能影响没投票那部分人的判断。 徒弟连平两场,祁易水坐着轮椅,似乎一点都不急。 “师兄,没想到你也有奉承权贵的一天,啧啧。不过,第三次比试,才是你我弟子间的终极之比,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明明看出了霍承泽是因为宝镜而来,祁易水偏偏要讽刺祁震山几句。 祁震山懒得搭理他,穆清远心里却不太舒服:徐师妹怎么会和霍家牵扯上关系呢,她可是第一次赴港。他很不愿意将徐师妹想得龌蹉,但不可否则,霍承泽也是一个风流的人,他的第一任太太,就是港城的美女影星……在女色上,霍承泽没多少好名声。 趁着人潮散去,陆家母女二人夹杂在人群中,灰溜溜走了。 宝镜哪有空理会两个浅薄无知的女人,她还需要应酬霍承泽呢。 “霍先生,今天真的谢谢您了。” 宝镜向霍承泽道谢。事实上她早已猜到霍家会出现,毕竟霍承泽早前曾问过宝镜的行踪,霍家此时有求与她,做事定然尽善尽美,不可能不来捧场。 捧场归捧场,霍承泽能亲自当场,还不遗余力帮助自家,宝镜总要道谢的。 身为霍家继承人,特别是在霍英生病的时候,霍承泽只会更忙碌。他可以不必亲自出现,派几个霍家第三代出席,宝镜也挑不出毛病。可霍承泽偏偏亲自来了,他不是重视宝镜,而是重视父亲的病……这让宝镜对他印象挺好,起码现在看来,霍先生是位孝子。 “家父还等着徐小姐医治,霍家为徐小姐解决一些琐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宝镜点头,“霍先生放心,今夜,我会先给霍爵士进行第一次治疗。” …… 陆太太携着陆美瑜回到浅水湾别墅,路上就反复告诫女儿: “今天发生的事,千万不要在你爸爸面前讲,否则连我都保不住你。” 得罪了毕女士已经足够倒霉了,美瑜出言不逊的时机又那么巧,转眼霍家人也到了。不知霍先生是否听见了美瑜大放厥词,若因此让霍先生对陆家留下了不好印象,丈夫肯定很愤怒。 陆美瑜心中也七上八下,嘴里还死倔: “我说的也没错,明明就是一堆破烂,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大陆修复师勾引了霍先生……” 见女儿越说越不堪,陆太太忍不住拍了桌子。 “你给我住嘴!不知悔改,你以为妈妈的面子就那么低贱吗,还得替你收拾烂摊子呢,给我回房去,好好反省反省!” 陆美瑜毕竟心虚,见陆太太生气了,她只能跑回房间生闷气。 陆太太揉了揉眉心,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又致电给毕女士。她想好了一堆道歉的话,很有把握叫毕女士不再追究,也不要去向丈夫陆铣提起此事。哪知打了七八通电话,都是毕女士的私人秘书接的,毕女士显然不准备接受陆家的道歉。 陆太太觉得今天十分倒霉。正忧郁呢,晚饭时分,丈夫陆铣回家时,还带着许晴,陆太太觉得两只眼皮都跳得厉害。 她脸上涌现出慈爱的笑容,给了许晴一个拥抱: “小晴,好久没来港城了,有没有想舅妈?舅妈可想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了。” 陆太太的热情,许晴没多少感动,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陆太太一向都这样对待许晴母女,真要哪次做的不到位,许晴反而肯定能记住。 “舅妈,我听舅舅说您今天带美瑜表姐去参观什么展览了,怎么没带我去?” 陆太太一噎,邀请函只有两张,她不给美瑜铺路,难道要便宜许晴这个外人?陆铣和许晴是血亲,陆太太的血亲却只有自己的儿女,她又不是糊涂虫。 说道展览,陆铣的脸色变了。 “美瑜呢?” 陆太太带着忐忑,“美瑜回房间哄孩子了,小家伙爱哭着呢,我怕孩子吵到你。” 陆铣哪里肯接受妻子的解释,他根本不管晚辈在场,没捉住陆美瑜,就先冲着陆太太发作了一通。 “港城就屁大个地方,你以为发生什么事能瞒着不叫我知道?看看你,养得什么好女儿,真是丢光了我陆铣的脸!陆美瑜,你给我出来!” 陆铣的吼声很大,陆家就算大的像皇宫陆美瑜也该听到了。 她害怕父亲的怒火,想了想,抱着才一岁多的儿子来到了客厅。 陆铣被气笑了,“张妈,把小嘉抱回房去。” 陆美瑜缩着脖子不敢开腔,陆铣就瞧不起她那样子。准确的说,陆太太为陆铣生育的二子一女,陆铣一个都瞧不上——儿女们生于安乐,习惯了享受陆家此时的富贵,不是他不愿意放手陆家生意,而是两个二子都不争气,没有扩展陆家生意版图的野心和能力,简直不像他陆铣的种! 女儿陆美瑜也是。 打小没少在她身上投资,本想将美瑜高嫁,却不想她大学还未毕业,就领了个同学回家说要结婚。陆铣气得半死,女婿家只是中产,美瑜结婚了对家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助力! 陆铣心知,外甥女许晴也不算聪明,可许晴至少心气高。 陆铣认为比起他那个中产家庭的女婿,秦家的大公子简直不能更好……只可惜,许晴不是陆家的女儿。不过,他和妹妹陆枚感情极好,外甥女许晴在陆铣心目中也和女儿没两样。 本想骂女儿美瑜一顿,见她也是二十多岁当妈妈的人了,陆铣也有几分不忍心,他语气稍软道: “明天你去向毕女士道歉,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毕女士原谅你,修复毕女士和陆家的关系!若是办不到,你也不必给我留在港城了,年纪轻轻整天在家带孩子像什么话,给我出国读书去,学学你晴晴表妹。” 陆美瑜瞪大眼睛,满脸不服气。 陆铣的前一句都还能听进心里,后一句却她十分生气。 学谁不好,她就非得学许晴?陆美瑜不服气,许晴出国读了两年建筑,回国后还不是整天闲着,又何曾参与什么设计方案了,还是正经有个工作?说是出国留学,还不是花着陆家的钱,在国外疯狂刷卡购物! “不,我不要去道歉,谁爱去道歉谁就去,爸爸您觉得这房子里谁比较优秀,就让她去解决这件事!” 陆美瑜气急了,将母亲平日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 在许晴面前,她就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美瑜,美瑜,你个死丫头,还不给我回来……” 陆太太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女儿的背影大喊。陆美瑜根本不理会她,径直跑回房间,不一会儿,收拾了一箱行李,从佣人张妈手里接过一岁多的儿子小嘉,当着陆铣的面走出了浅水湾别墅。 “让她走,滚远点,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陆铣生气,陆太太眼泪都快下来了。她看了许晴一眼,只觉得这个外甥女真像是来讨债的扫把星,每次许晴一来,都会影响美瑜和丈夫的父女感情! 许晴恍若不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舅妈和表姐的态度。 反正整个陆家,都是舅舅说了算,许晴很会抓重点。 “舅舅,不要生气啦,生气伤肝……您要是实在担心,我明天替表姐去向那位毕女士道歉好不好?” 在陆铣眼中,外甥女总是乖巧孝顺的。 他的怒火消散大半,拍了拍许晴的手背,“傻孩子,你表姐犯下的错,怎么能叫你去道歉?你妈妈知道咯,非得和我拼命不可,舅舅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过你的孝心舅舅领了,上个月我出国公干,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铣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个长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条钻石项链。 无数细钻拱卫着主钻,整条项链火彩动人设计不熟,起码也要值十几万港币……陆太太只觉得心肝都在疼。陆铣没给她带礼物陆太太不伤心,可美瑜也没有礼物,陆铣给许晴花的钱,原本都该属于她的儿女! 许晴也是很识货的,她很高兴收下了舅舅的礼物,又向陆铣撒娇: “我都拿了礼物,还能不帮舅舅您解决烦心事吗?舅舅您给我说说,那位陆女士是怎么样的人,我一定竭尽全力替表姐道歉!” 陆铣心中微动,说句良心话,只要外甥女肯使出全身功夫哄人,还是很有几分手段的。 除了秦家大少爷那种冰山性子,许晴对付谁失手过?只要许晴肯用心,她能利用好妹妹陆枚的言传身教,陆铣对外甥女比较有信心。 “毕女士呀,她是早年出国的华侨,最早嫁了一个英国老贵族,后来丈夫死了她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受到贵族丈夫的影响,毕女士十分喜欢古玩艺术品……” 许晴静静听着,不时询问点细节。 陆太太在旁真是坐立难安,偏偏还要陪着笑脸。 陆铣说得差不多了,许晴忽道,“单向毕女士道歉,我觉得效果没那么好。那位毕女士是真心喜欢的古玩艺术品的,我们不如先向被表姐轻视过的那名女修复师道歉?取得她的谅解,在毕女士面前才更有底气说话。” 陆铣望着外甥女的目光满是赞许,许晴不管怎么冲动,一些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她总能抓到关键点,这就是大家出身的好处。 陆铣也很赞同,他认为打动一个年轻的女修复师,要比直接求得毕女士的谅解容易。 发生在展览的事情,虽有人向他说过,却没提霍家出现那段,陆铣认为那就是个毫无背景好命被毕女士邀请的女修复师,听说是从内地来的,人也十分年轻,那就更好打发了。 陆太太心理挣扎了一番,还是将女修复师和霍家有交情的事情讲了,她一点都不想帮助许晴,陆太太只是担心事情彻底搞砸了,反而会连累到陆家。 许晴有些不在意,“是表姐提过的那个港城霍家?” 陆铣听出了外甥女话语中轻视,怜惜她年纪小,还特意将霍家在港城的权势和名声讲了。 “霍爵士和内地高层交往也很密切,是内地和国外沟通的一面桥梁,你可不要轻视霍家的地位。” 舅舅说的话,许晴还是很重视的。 她收起心中的小觑,“那我们就更要取得那位女修复师的谅解了,既然她和霍家有关系……舅妈,你还记得那位女修复师叫什么名字吗?” 陆太太点头,挺特别的名字,毕女士还介绍了两次她怎么可能忘记。 “记得,姓徐,叫徐宝镜。” 徐宝镜?! 许晴面色微凝,随即大变。 世上重名的人那么多,应该不可能是她知道的那个徐宝镜吧! “舅舅,我有话想和你私下谈谈。” 尽管几率很微小,许晴一点都不希望南县那家人,能和港城霍家结识,特别是刚得知霍家的特殊地位后……南县那家人,应该永远生活在社会底层,不要和任何大人物扯上关系才好。 …… “霍老先生,现在我可以将您胸前的银针取下,明晚,我会再给您针灸一次。” 霍家大宅,宝镜拭去额头的细汗,在告之霍英后,动手将护住他心脉的九根银针取下。今晚,她又给霍英针灸治疗了一次,霍英心脏里的纤维肉瘤暂时不会再恶化。 “徐医生,真是谢谢你了。” 取了针,代表情况已有好转,放松后的霍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霍承泽守在老父亲的床前,亲手为父亲盖上被子。宝镜的脸色微白他看在眼里,她为霍英尽力治疗,霍承泽自然十分感谢。 霍承泽看不到宝镜治疗时的异状,但听父亲对当时急救情况的描述,霍承泽认为宝镜的针灸之术大概包含了传说中的“气功”,他从前对这方面不相信,港城许多所谓的大师都是欺世盗名,但眼见为实,霍英的亲身经历让他不得不信。 所以霍承泽吩咐佣人给宝镜泡了参茶,人参是补气之物,大概也能补补徐医生消耗掉的“气”。 宝镜没客气,虽然她有月华珠,可人参这种好东西,任何一个修炼内功的武者都不会拒绝。浅浅喝了几口参茶,宝镜也不由得感概,有钱还真是不错,瞧瞧霍家这生活质量真是杠杠的,用来泡茶的人参,她只需要品一口就知道是正宗野山参,最少是二十年药龄的长白山野人参。 用来泡水喝,有些暴遣天物,若是能給冯堂合药,一株二十年的野山参,能炼出不少救命药丸。 “霍先生,您能不能找到百年野山参?” 别看小说里动不动就是千年人参,事实上在现实中,就是几百年的人参都只闻其名不见其真身。但富豪都喜欢收集救命养生的灵药,霍家还真有百年野山参,不仅有,还私藏有两株。 霍承泽见宝镜流露出对参茶的喜爱,还以为她是在索要治病的报酬。 只治疗了两次,却开口索要价值不菲的百年野山参,霍承泽心里有些异常想法,却没表现出来。 “徐医生稍等。” 霍承泽叫人去取来人参,过犹不及,霍家有两株好参,他只准备将那株有一百二十年药龄的人参交给宝镜。 玉能锁灵,好的灵药其实用玉盒存放最好,霍家显然也经过高明的大夫指点,霍承泽让人取出的野山参根须俱全,装在玉盒中,药效也保存的比较好。 “有一百年以上了,不错……” 检查了野山参,宝镜给出了句不错的评语,却有些遗憾,她以为霍家还有更好的私藏呢。 治疗穷人,宝镜会尽量选择便宜的药材,治疗霍英,宝镜却没有药材价钱的顾虑。党参是参,野山参也是参,别看有叫兽鼓吹人参的营养价值等同于萝卜,正要一样了,那才有鬼了……人参能生长多少年,萝卜能不能?岁月累积的都是生命精华,是药性。 “这株也勉强可以合药了,既然有了主药,我给霍老先生开一个方子吧,等霍先生将药方上的药材凑齐,我就开始制药。” 不是给自己索要的报酬,而是替父亲治病的? 霍承泽老脸微赫,现在却不好再将那株更好的人参取出,只能在找其他药材时,借口是新找到了的。 宝镜哪里知道霍承泽的心思,留下了药方,她就被霍家送回来酒店。 师傅祁震山正死盯着一张纸条,眉头微皱。 “你回来了?来看看,祁易水提出了第三场比试。” 宝镜接过纸条,前两场都打平,说实话她对第三场比试已经跃跃欲试了。终极之比,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第八十七章 造假钧窑,陆铣毒计 第三试,祁易水送来了题目。 宝镜师徒之前猜的没错,第一试比古玩鉴赏,第二试比古玩修复,第三试,比的正是古玩造假! 和试题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叠照片。 “谁的造假的瓷器,能通过港城苏富比拍卖行的鉴定,谁就是玲珑珍宝阁的真正传人!” 港城的苏富比拍卖行,自然就是那个全球最大的艺术品拍卖公司,到了80年,苏富比每年的营业额已经突破了上亿英镑——全球最大的拍卖公司,要从事古玩艺术品拍卖,自然也拥有全球最顶尖的鉴定技术。 “易水师叔倒是挺瞧得我,给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宝镜仔细看完了祁易水送来的照片,感概万分。真不知穆清远得到的又是什么试题,反正她的题目很难,远远脱离了鉴赏和修复两试的难度,竟是要她造假钧窑名瓷! 除了没有考证出实物和窑址的“柴窑”,在瓷器烧纸技艺高速发展的宋代,共有“汝、官、哥、钧、定”五大名窑,五大名窑中,“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窑一片”的说法数百年来深入人心,北宋官造钧窑技艺夺目,历经千年战乱变迁,官造钧窑瓷器存世稀少,乃是宋瓷中瑰宝。 “师傅,您曾说过,不至大刘山下,就烧不出钧窑……北宋那批稀世罕见的精品钧窑,窑址更是随着冰冻积水而下沉,数百年来,无数烧瓷大家都在想复制钧窑的成功,却以失败告终。在港城,我没有信心能烧出瞒天过海的钧窑。” 要承认自己的不足,需要很大的勇气。 宝镜却不得不说,她的水平如何,师傅祁震山也了解的一清二楚。仅靠一叠各个角度拍摄的实物照片,她没有半点把握!如果能亲自上手揣摩钧窑真品,再提供给宝镜烧纸钧窑的一切条件,潜心研制一年半载,她还有几分把握。 现在,胜算却不足一成! 而苏富比的春季拍卖,就在一个月之后,4月9日。 祁震山仔细翻看了祁易水叫人送来的照片,脸色一片铁青。 古人有诗曾言钧窑:“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烟光凌空星满天,夕阳紫翠忽成岚。” 说得就是钧窑瓷器釉色的绮丽多变,祁震山脸色铁青,却因照片中的钧窑瓷器,他化成灰都不会忘记——正是祁易水几十年前叛离玲珑珍宝阁时,盗走的珍宝之一! 祁震山现在不仅想要让徒弟赢回那对羊脂白玉璧,更想借机取回昔年被祁易水盗走的所有珍宝。 “祁易水有照片,就有实物……小镜,第三试,你不能输。” 如果说祁震山之前的取胜心里还不够迫切,祁易水的举动显然是摸到了宝镜师傅的心理。 宝镜也察觉到了师傅情绪的变化,她郑重点头。 在宝镜钻研资料的同时,祁震山直接找上了祁易水。 穆清远没有随身伺候着当孝顺徒弟,他的考题一点都不比宝镜简单,穆公子正发动全部的人脉,预备在港城筹备烧瓷的场地。 “祁易水,你要宝镜烧纸钧窑,那就把真品拿出来吧。” 祁易水轻笑,“师兄,您不仅要想钧窑真品,还想要我从祁家带走的其他物品吧?放心,那些珍宝我保存的很好,没有一件遗失,如果你徒弟徐宝镜胜了,她作为玲珑珍宝阁的真正传人,我自然会毫不迟疑将所有珍宝交还……如果她败了,师兄你生前都不要妄想再见到它们。” 祁易水神情很温和,态度却很坚决。 想拿到钧窑真品观摩?没门儿。 祁震山拳头紧握,骨节咯吱咯吱作响。 等从故纸资料中将宝镜找到,祁震山态度很坚决:“我们下午就走,离开港城,到豫省去。” 豫省的禹州市,便是钧窑的故址,那里的天气和土制,才能烧出最正宗的钧窑。宝镜很赞同师傅的打算,“只是,霍家那边……算了,我亲自去向霍先生解释吧。” 霍承泽这边,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借口将那株霍家私藏的更好野山参找出,宝镜就亲自上门了。 “霍先生,实在很抱歉,我恐怕要离开港城月余。” 比试的内容暂且不能泄露,风声进入苏富比拍卖行耳中,那简直是不打自招。 霍承泽肯定是不高兴的,在他心目中肯定是父亲的生命更重要,宝镜所谓的重要理由,霍承泽并不看重。可没等他生气,年轻的徐医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 “霍爵士的病情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作为医生,我肯定要将霍爵士的身体放在首位……霍先生,我想邀请霍爵士随同返回内地,您觉得可行吗?” 去内地? 霍承泽心中闪过迟疑。 霍家对内地一直在援建,霍承泽对内地的环境并不陌生。经济落后他并不怕,可是内地城市的医疗条件普遍都不先进,如果父亲的病情出现什么变故,霍承泽担心不能及时抢救! 宝镜也能了解霍家的担心,见霍承泽犹在考虑,她准备提出第二套方案。 “或者,您若是找齐了方子上的药材,我可以先替霍先生制作一批药丸再离开……”宝镜话还没说完,霍英在佣人的搀扶下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他打断了宝镜的第二套方案: “小徐医生,老夫愿意跟随你回内地治疗。” “父亲!” 霍承泽反对,父亲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病体如何能承受长途旅行?他也不认为,内地城市的综合条件会比港城更适合休养。 霍英推开佣人的手,自己尝试着走了几步: “你看,我的身体至少是能独立行动的,你要相信小徐医生的专业素养,她不会胡乱建议的。” 病人信任自己,宝镜自然高兴。 霍承泽仍有迟疑,霍英叹息道:“承泽,我少小离家,对那片土地的眷恋程度你应该一清二楚,就算小徐医生没有提议去内地,在病情稳定后我也想回去……人生无常,我的年纪说不定哪天睡着了就再也睁不看眼,临老了,为父想将祖国各地都走一遍,看看那大好河山!” 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对于自己的身后事,霍英早有打算,他希望死后能回老家入葬。 霍承泽生于港城,长于港城,他无法理解老父亲对故土的眷恋,但他可以尊重霍英的决定。 “好吧,徐医生,我同意家父随你返回内地治疗,但你们的旅程工具,请让霍家来安排。” 这是霍承泽最大的让步和底线,宝镜自无异议,83年内地的交通条件,比起坐绿皮火车,她当然愿意将琐事交给霍家来安排。 宝镜不会反对,霍承泽是个孝子,霍英也身价不菲,霍家或许能委屈她这个医生,却不会委屈尚处在病中的霍英。 “霍先生,请尽快凑齐药方所需的药材,我会携带药材一同返程。” …… 陆家书房。 避着大舅妈,许晴将舅舅陆铣请到了书房密探。 “舅舅,徐宝镜这个名字,您真的没有半点印象吗?” 许晴有些焦急,三年前她从南县找回古铜镜,本想借此向秦家要求履行婚约,哪知云峥哥的奶奶因为对妈妈陆枚有意见,宁愿毁约也不肯履行昔年的约定。 此一计,不仅没有达到原本的目的,还让爸爸许泰达有了追查前妻下落的借口。 那徐姓一家人,会不会就是父亲前任妻子所生下的血脉?三年来,许晴不乏恐惧,因为陆枚告诫她,一旦许泰达寻回前妻的儿女,在许家,她许晴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作为许泰达的独女,许晴凭借这个身份享受了太多超然待遇,此时云峥哥又传出了恋情,许晴绝不允许自己的最大优势在此时消失。 陆铣本不以为意,“徐宝镜”这个名字他没太放在心上,听到了也不会有特别的反应。 可听得许晴说完前因后果,陆铣不由得喝斥出口: “真是胡闹!” 他说的,自然不是许晴,而是妹妹陆枚。 妹夫许泰达两年多来,不知道派人来港城查了多少次,若不是当初陆铣将铜镜先运出境内再弄回港城拍卖,此事定叫许泰达抓住了尾巴。 他这边负责转移妹夫许泰达的视线,没想到妹妹陆枚那边,对南县的徐家人却还没有处理干净。 “不管这个徐宝镜,是不是南县那家人,此事都不能再拖了,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放任徐家人窝在小小的南县也罢,反正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任何大人物,陆铣有把握能将徐家人牢牢掌握在手中。可如今,徐家那个丫头,不仅出现在港城,还和霍家拉上了关系……陆铣隐隐觉得,事情似乎脱离了陆家兄妹的掌控。 电话还没打,他忍不住追问外甥女: “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在蓉城取得铜镜时,差点陷入了当地袍哥组织的包围,你详细说说,那是怎么一回事。” 陆铣的神色很郑重,许晴老实将当时的情况讲了。 陆铣听罢,暗暗叹息。 他说错了,不仅是女儿美瑜蠢笨,外甥女许晴事实上也没聪明多少。自己和妹妹陆枚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怎么子女如此不争气?陆铣将自己儿女的蠢笨,归咎于陆太太,那许晴不聪明,肯定也不是妹妹陆枚的原因……不管陆铣承不承认,许晴有些地方还挺像许泰达。 “傻孩子,你应该早点和舅舅说明的。” 陆铣已经明白了南县工人阶级家庭的女儿为何能前来港城,当初帮她出头的袍哥组织,应该就和妻子在毕女士展会所听到的那样,徐宝镜,是祁震山教授的古玩弟子……这位教授,大概是袍哥堂口中很重要的人物。 “徐宝镜的师傅,和易水先生是师兄弟,你大概没听过这位易水先生,他在国外华人圈和港城富商中都挺有名气,更重要的是,易水先生的弟子你也认识,就是穆家大公子穆清远!” 徐宝镜为什么能和霍家扯上关系,陆铣初步断定为是因为穆清远的缘故。 霍爵士祖籍就在羊城,而穆家的势力场也在羊城,陆铣拿不准两家私下关系如何,他只能想出这样的猜测。 许晴脸上挂满冰霜,所以说,徐宝镜和穆清远,算是师兄妹?! 许晴忽然想起来三年前元宵夜的细节,在锦江宾馆,她曾见过穆清远带着穆家那个私生女出现……许晴向被人扇了一巴掌,觉得脸颊火辣辣疼痛。舅舅批评的没错,这件事她做的好糊涂! 元宵大年日,穆家人习惯了全族聚会。 穆家在蓉城无亲无故,穆清远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锦江宾馆? 她错了,若是当时顺着穆清远查下去,她就会弄明白徐家那个丫头所有的底牌,根本不会允许徐宝镜有一天能成长到和霍家扯上关系的地步。 “舅舅,我……” 许晴恼怒,又羞愤难当。 陆铣摇头,“事已至此,责怪你的疏忽也于事无补,现在重要的,掰正你犯下的错误。” 嘟嘟嘟。 陆铣拨通了京城许宅的电话,“阿枚,三年了,你为何还没处理掉南县徐家人?” 徐家人究竟是不是那人的血脉,陆铣根本不在乎,宁愿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商场上,陆铣就是靠着狠辣的性格才得以成功。 陆枚的声音有些凝重,“大哥,要完全避开老许的耳目行事,你以为不需要时间布置?何况,我还来不及出手,发现那徐家人,竟和秦家人攀上了交情。” 陆铣大惊,忙追问妹妹,陆枚便将秦善民到南县任职的事情讲了。 冷汗,爬上了陆铣的后背,“阿枚,你觉得,这仅仅是巧合吗?” 秦家的老主母刘芳华,当年和那人有多么要好,陆铣兄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秦善民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地方,偏偏下放到了南县,陆铣可是一万个不相信,一切仅仅是巧合。 被哥哥诘问,陆枚有些难堪,她压低了声音道,“不管刘芳华是否知道,徐家人都不能再留。” 在丈夫许泰达查到南县前,只要将有关人物抹杀得干干净净,陆枚相信许泰达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至于秦云峥的奶奶刘芳华,这些年,刘大小姐对她的怀疑哪晨少了,可惜她陆枚还不是活得滋滋润润! 陆铣想了想,握紧了电话听筒,“这件事你不要管,只要做了,总难免会留下痕迹,他日妹夫得知真相,你们夫妻间的感情只怕会毁得干净……让我来安排,保证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 舅舅和母亲的商谈,许晴在一旁听了,眼皮微跳。 这是要,除去徐家人了? 人命,许晴并不是十分看重,只是陆铣兄妹还是首次在她面前展现出血腥狠辣的手段,许晴有些不适应。 “舅舅,我先出去了。” 既然要做,就得做到万无一失。 许晴决定找穆清远打听一下,徐家那丫头的行踪,也算是帮舅舅的忙了。 “恩,去找一找,能不能拍到徐家那丫头的正面照片。” 陆铣点头,示意外甥女先离开。在挂了妹妹的电话后,陆铣打开书房的电脑,输入了一个有点像乱码的网址。苹果公司于今年1月推出了首款图形界面的个人电脑,陆铣紧跟潮流购置了一台,比起那些需要输入指令代码的老式电脑,新电脑陆续能独自操作,不用在惊动技术人员。 随着网址输入完毕,一个血红色的网页跳了出来,看着上面最高上至千万美金的标价,陆铣也有几分肉痛。 对付普通人,不用动用到顶尖杀手的。 陆铣觉得,选个十万美金级别的杀人,已经是对徐家人的高看了……那是普通工人阶级,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用来埋葬徐家人,可不是高看! 陆铣在任务栏的留言是“紧急”。 大概只过了两三分钟,刷新网页时有人给陆铣回复,要求描述任务对象,提供坐标地址。 陆铣一说地址,对方一连回复了好几个“NO”。大陆的任务他们不接,那是个实行枪支管制的国家,任何外国面孔进入都会引起注意,杀人组织很排斥接受这样的任务。 陆铣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 先解决掉徐宝镜也好,毕竟就是她的存在,才和霍家等扯上了关系。 将任务地点改成“港城”,对方欣然接受。 陆铣松了口气,很快退出了网站,关掉了电脑。 …… “穆清远,你把带到港城就丢到一边不闻不问,有想过,要如何向穆叔叔交待吗?” 许晴将穆清远堵在了酒店大门。 穆清远很烦躁,他现在恨不得一天24小时能延长一倍变成48小时,搞成72小时制更好。他现在几乎调动了全部的人脉力量在港城就地筹建窑场,不比前两场的轻视,现在徐宝镜的实力在他心目中到达了新高度,穆清远必须全力以赴第三场比试。 苏富比拍卖行,全球顶尖的艺术品经营者,想要骗过苏富比的鉴定师,谈何容易? 有充足的资金做支撑,能创造最好的条件,加上现代科技作为仰仗,穆清远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此时,别说是原本就毫无好感的许晴,就是他有些动心的“徐师妹”试图干扰他,穆清远也只会丢一句:滚粗,好走不送! 他很想将这句话丢到许晴脸上,想到许晴的身份,和穆家说一不二的掌控者,穆公子态度稍微软化: “许晴,就算我们成不了夫妻,许穆两家多年的交情,总不能毁于你我之手吧?我希望你下次威胁我时,开口之前,多为许穆两家的友谊考虑下。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真的很忙,没法带你在港城游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支付你这些天在港城的消费,就当是感谢你陪我一起来港城。” 支付消费?许晴微怒,穆清远把她当成了那些傍大款的女人了? 她都想将舅舅送得钻石项链摔在穆清远脸上,叫他看看,是否能承受的起类似的消费。 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许晴咽下火气。 “好吧,我刚才说话有些过分,为了许穆两家的友谊,我向你道歉。” 女人,只要能沟通就好。 穆清远松了一口气,正想结束和许晴的应酬,对方却用那种有些八卦的语气问道: “我听说,你前些天在毕女士的个人展上,和一个同样来自内地的少女进行了修复古玩的比试,你们居然还打平了……穆清远,你学这行,就我所知也有十来年了吧,那是什么来历的少女,能和你打成平手?” 穆清远一开始脑袋还昏昏胀胀的,可他转瞬反应过来。 “许晴,你这是在关心我?” 见鬼了,难道许晴真想放弃秦云峥,和自己结婚?穆清远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许晴轻咬着下唇,脸颊浮现了一抹可疑的潮红。 她自然是气得,穆清远却认为是羞涩……尽快不太可能,他仍然避如蛇蝎,许晴这种大小姐,穆清远找不到什么优点,他不想将自己的婚姻交待在许晴身上。 “哦,那是我同门师妹,告诉你,你也不认识。” 许晴轻哼,娇嗔道,“谁说我不知道?我舅妈和表姐也去了展会,你师妹叫徐宝镜是不是?” 穆清远眼神微变,昏胀的脑袋有了一丝清明。 “你打听我师妹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赢了穆公子呗。”许晴脸上浮现几分轻视,“她是小地方来的吧,我又不认识她,还能担心我对你师妹使什么坏?” 许晴说话时仔细观察着穆清远,不准备放弃捕捉穆清远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她的话也是一个陷阱,小地方来的,又叫徐宝镜,年龄也大致能对上……几点要素齐聚了,穆清远的师妹,就的确是那徐家丫头无疑。 穆清远越发狐疑。 “我忙着呢,许晴你要是闲的无聊,不妨去逛街购物。” 穆清远递给许晴一张信用卡,冲她眨了眨眼睛。 “不用替我省钱,你知道,我还是能赚些私房钱的。” 穆清远丢下卡走了,许晴一点都不恼。穆清远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这是在试图保护他那“徐师妹”的个人信息? 呵呵,没想到穆清远倒是对他的徐师妹,动了几分心思呢。 许晴别的或许没把握,说到男女之道,除了看不清自己和秦云峥间的可能性,她对其他人的心思,倒是十分敏感。 可惜呢,穆大公子的钦慕,大概很快就要夭折了。 因为徐宝镜,就要死了。 许晴直接找到了一家八卦报社,丢下了一笔钱,然后提供了徐宝镜的名字和曾经出没的场合。 港城可不比消息闭塞的内地,狗仔是比私家侦探更厉害的存在,只要有足够的价值,他们能挖出一只躲在港城地下的老鼠。 “我要她的照片,一万港币。” …… 约翰今年三十岁,从事杀手一职已有六年,暗网对他们这行实行着积分排名。约翰六年里接了大概五十单,成功率在96%,失败的两例,一个在约翰下手前死于心脏病,另一个则接受不了破产的打击自杀……这使得约翰接下的五十单任务中,只成功完成了48单。 在暗网的积分榜上,约翰的排名并不低。 那个十万美金的暗杀任务,平时并不足以打动约翰,但巧的是,约翰最近静极生动,想出国度假了。 HK自由港,勉强能算一个旅游的好地方,至少约翰还没去过港城,而且越繁华的城市越适合杀人,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和骚动。 暗网上有些金牌杀手喜欢用毒,或者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手法杀人,然后将暗杀目标的死亡伪装成各种意外。 约翰却不喜欢,他的手段很直觉粗暴,那就是远处狙击目标,一枪爆头! 将生平最爱的狙击枪拆分运出,约翰接下任务后连夜登上了前往港城的飞机。 在杀死目标前,约翰喜欢观察他们,然后找到最薄弱的地方,一击毙命。约翰本名自然不是这个,事实上他拥有十来个假护照,每本护照都代表一个新身份。 约翰来港城使用的护照,是地质探险家。 拆分的狙击枪就藏在地质探测工具箱中,约翰下了飞机,还提着箱子品尝了港城的特色美食。然后他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在某个报亭取走了一份港城的八卦花边小报。 “真是奇怪,有人为了旧报纸,肯花五十块港币。” 报摊老板巴不得像约翰一样的傻子再多些,可他将昨天没卖完的八卦小报再摆出来,却一整日都没有人再问询,叫报摊老板好生失望。 老板拧起报纸抖了抖,发现头版就是港城霍家继承人霍承泽的八卦。 在他身边,跟着一名漂亮高挑的少女,两人并肩走出霍家大宅,狗仔抓拍的角度很好,霍承泽正在凝神倾听少女讲话,目光专注而温和。 “有钱佬就是没得说啦!” 报摊老板嘟囔着,将旧报纸揉成一团。霍先生又换女伴啦,还是一张新鲜年轻的漂亮面孔,同样是男人,他还没有讨老婆呢,人比人,真是要气死咯。 …… 宝镜给霍英开得药方,有几位药材十分罕见难寻,尽管心急如焚,她不得不在港城多逗留了两天。 一逗留吧,就惹出了些麻烦。 茶几上,摆着一张八卦小报,霍承泽面色有些尴尬。 港城的花边小报就是如此扯淡,竟将他和徐医生的关系写得很暧昧。霍承泽既尴尬又生气,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每年不知有多少会主动投怀入抱,霍爵士的风流,霍承泽也有继承到。可霍家男人玩的是风流,讲究你情我愿,又不是追求下流,他再怎么花心,也不会对父亲的救命医生下手…… “徐医生,真的很抱歉,我会让人处理这件事的。” 十几岁的小姑娘,再怎么医术超群,毕竟是从内地那种保守的风气下长大的,霍承泽是真的抱歉将宝镜牵扯进来。霍家大宅外常年守着的狗仔不少,霍承泽觉得自己可以更留心一点的。 宝镜没有霍承泽臆想中的羞愤,说实话,她只是觉得怪怪的。 后世,港城的娱乐风气侵袭内地,宝镜也没少看八卦杂志。能和霍家扯上关系的都是啥女人呢?影后、世界冠军……呵呵,这辈子她也能和霍承泽传绯闻,搁前世最落魄那几年,紧靠着和霍承泽无中生有的绯闻,她就能咸鱼翻身吧! 她觉得好笑,“幸好我男朋友看不见报纸,不然我还得费心解释。” 宝镜第一次在霍承泽面前谈起私生活,后者闻言松了口气。能大方谈论男朋友的姑娘,不至于因为点照片而羞愤难当。不过徐医生,不管是行事做派,还是衣着打扮,一点都看不出来自闭塞的内陆县城呢。 “徐医生,药材已经全部收集完毕了,行程按照你的要求也安排妥当,飞机会先至乌鲁木齐机场,第二天日再飞豫省禹州市。” 现在国内航空管制极其严格,就是以霍家之势,也不能安排私人飞机从港城直通目的地。 那样声势浩大前往国内,并非是霍英的想法。 至于先飞乌鲁木齐,宝镜自然是为了去见在西北边防的秦云峥。 霍家现在是有求于她,宝镜不会客气,在烧制钧窑的压力下,她就是这么任性想见见新出炉不久的男友。安慰重压下的女朋友,本就该是秦云峥的责任呢。 大西北维族自治区,宝镜会暂时休息一天,看了秦云峥以后,她再转飞豫省,前往钧窑旧址。 想起秦云峥,宝镜心里微甜。之前秦云峥给了她一个生日惊喜,现在该是她回赠惊喜的时候了。西北边防,想想都知道有多辛苦,之前逛街只给对方买了两套衣服就被霍英发病的事情打断,明天就要离开港城,宝镜觉得自己还能再买些东西。 衣服,秦云峥在部队里,本来就少有穿着便装的机会。 那到底送什么才是最合适的呢? 大概,只有再去转转,才能找到灵感了。 霍承泽陪同着,宝镜又亲自检查了霍家找到的药材。 豪门就是任性,她所开出的药方,有许多药材都价值不菲,像之前霍家提供的120年药龄的野山参,已经被换成了一株二百余年的老参。其他名贵药材,霍家不仅按照宝镜的方子配齐,还额外多准备了几份。 “药性都保留的很好,霍先生费心了。” 为自己父亲治病的药,怎么能称作费心呢。 霍英要去内地治病,大儿子同意了,家里并非是人人同意,老爵士一生中共娶了一妻两妾,当时港城还未实行一夫一妻婚姻法,霍爵士的三房太太都是合法身份。生育的十几个子女,此次霍英发病他们都从世界各地赶回港城,霍英临走前,还得安抚安抚三位太太。 瞧着天色不早,宝镜便告辞了。 因为想逛街选购礼物,宝镜拒绝了霍家司机相送的服务,刚走出霍家大门,她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声响。 咔嚓、咔嚓……是相机几连拍声音。 宝镜不太高兴,被远距离偷拍一次已经是她的疏忽,这些狗仔还有完没完了? 她径直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走到路边的花台前,才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日。使用太阴镜一看,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背影匆匆离开,宝镜只能自认倒霉,这种小事,总不能将偷拍的狗仔抓回来痛扁一顿,她还没那么暴力! 这一夜,宝镜逛街,总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就是同样的鸭舌帽男人,她真是烦死了港城狗仔的八卦风气。 幸而,明天她就要离开港城。 等一个月后再返回时,狗仔应该已经忘了她和霍承泽的绯闻,治好了霍爵士后,她和霍家打交道的机会也不会有多少。 带着鸭舌帽的约翰背着相机,亲眼望见宝镜走进中环酒店。 警惕心还挺强的少女,可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自己偷拍的那些照片,约翰有些遗憾:真是一位美丽的东方少女,可惜,她漂亮的脑袋很快会在他的枪下像烂番茄一样炸开。 想想那血腥残忍的一幕,约翰不禁舔了舔嘴唇,有些热血沸腾呢。 3月4日,中环酒店。 打包了行李,霍家的车已经到了酒店。 宝镜拖着行李刚出门,一种诡异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一抹红点,在金灿灿的晨光下,偷偷打在了宝镜的眉心。远处,当扳机悄然扣动的那一刻,宝镜随着心理的直觉,往后一沉腰。 “噗——” 身后,霍家派来的司机,脸上还挂着殷勤的笑容,只在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一蓬血花,溅在了白色的宾利上格外醒目。不要怪宝镜自私,她回过神来后,第一个选择就是将师傅祁震山推到了酒店大门的柱子后。 “小镜!” 眼瞧着弟子飞奔离去,祁震山着急大喊。 “杀人了!” “快报警……” “救命啊,有人开枪杀人了。” 中环酒店前开始变得混乱,霍家司机的尸体就横放在酒店门口,此时正是中环白领们上班高峰期,惊慌失措的路人们将酒店外面堵的水泄不通,等祁震山追出来,人群中哪里还有宝镜的身影? 这个臭丫头,以为她性子已经沉淀许多,没想到还是像三年前那般冒失! 祁震山气得原地跳脚,冯堂教导了宝镜三年内功心法,阿华和贺小刀私下里也没少传授给她格斗技术,祁震山并不太担心宝镜和人打斗……可对方,毕竟手持着现代枪械,危险程度远非普通人! 远程狙击枪,是职业杀手。 宝镜当时头脑中只能有这个判断,然后她很快又想,谁会请职业杀手来干掉自己? 除了三年前,前世今生算计谋害徐家的幕后黑手,宝镜想不到其他可能。 三年前元宵夜,她与幕后黑手失之交臂。 三年后,当危险再临,宝镜不愿意再放弃机会。三年前的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三年后,她可以徒手捏碎石头,以个人武力而言,堪称今非昔比! 宝镜有信心,能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在人群中穿梭,那个躲在阴暗处的杀手不甘心,又射击了两枪,都被宝镜灵巧避过。是否波及路人,宝镜已顾不上停留查看。 三枪未击中,对方也发现了宝镜不好对付果断想要撤离。 宝镜岂会给他机会,三枪的时间,足以让她用太阴镜探查周围的情况。在中环酒店一百多米的高楼上,她看见有个熟悉的鸭舌帽正在收拾枪械。 原来不是狗仔……刺杀她的行动,早就在布置么。 宝镜飞快掠向高楼方向。 约翰从狙击镜里瞧见了宝镜的动作,不由低声骂道,“Sfit!” 真是见鬼了,这样的身手和警觉性,居然只开价十万美元?约翰发誓,只要他顺利离开港城,一定会请黑客将发布任务的买家查出来,然后用狙击枪亲自将其爆头——做杀手的,最讨厌遇到提供错误情报的买家。 可惜,约翰大概没有了亲自向买家发泄怒火的机会。 他提着狙击枪箱子,下到地下停车场,发现那个美丽的东方少女正在静静等候着他。 地下停车场的几个监控摄像头,都被人为暴力破坏。 美丽少女白嫩的手心上下抛弄着几颗小石子儿,正面无表情看着约翰。 约翰下意识举起双手,将狙击枪箱子抛到了地上,他用英文大喊: “对不起,我只是拿钱办事,上帝可以作证。” 三十岁左右的约翰,近看真不像是职业杀手,他有些微胖,穿着格子衫和牛仔裤,鸭舌帽下的一张脸显得平淡无奇。 上帝,可以救回那名无辜死去的司机吗? 宝镜唇边仰起讥笑,同样回以英文,“抱歉啦,我不信上帝,只相信自己。” 手一扬,两个石子射出,夹杂着莫大威能,一下子洞穿了约翰的两只手腕。 “啊——” 约翰惨叫一声,宝镜再发两枚石子,打穿了约翰的膝盖,他不由痛呼跪倒在地。 啪嗒一声,约翰原本悄悄摸到的小巧手枪掉落在了地上。 “你看,我说过了,只有自己才能相信……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你是想痛快说出幕后主使,还是想在享受完古老民族的经典刑罚后再谈?” 美丽的东方少女嘴角上扬,明明貌若天使,却恶似撒旦。 ------题外话------ 那啥,首订501幸运读者:xjhshs 我说,你们还领不领奖啦,请在书评区留言,我才能发放奖励…… 2月过去十天了,大家消费订阅出月票了咩?月票啊,评价票呀,大王通通很喜欢哒~ 第八十八章 无胆敌人,坦白杀人 五分钟后,宝镜从酒店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走出,得到了一个匿名账户线索。 杀手已经收到的五万美金,就是从此账户里转出的。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账户,安全有效,用来请杀手当然再好不过。 等宝镜返回中环酒店前,港城警方已经控制了现场。 祁震山瞧见她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警方拉起了警戒线,正在询问目击者事情发生的经过。 “这位小姐,枪击是否冲着你来的,你需要配合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宝镜还在琢磨杀手给出的线索,她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霍承泽大步走来,他这张脸在港城就像是通行证。 “徐小姐是霍某人的朋友,回警局配合调查我看就不必了,死者是在我霍家工作了十几年的司机,在中环闹市区能被人光明正大枪杀,我看警局才需要给霍家一个交待!” 警员很为难,“霍先生……” 霍承泽很强势摆手,“或者,你们想和霍家的律师团谈谈?” 霍承泽的强势,成功将宝镜师傅接离了现场。 “徐医生,你觉得这场枪击,是针对你个人而来,还是针对你是家父私人医生的身份而来?” 在车上,霍承泽就忍不住询问。 回答后一种,无疑便将事情和霍家车上了关系,暗杀她的人势必要承受霍家的怒火报复,这也是最佳答案。然宝镜想了想,任然拒绝了混淆目标的做法: “我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有六层几率,杀手是冲着我个人而来。” 霍家将霍英生病的消息封锁的很紧,连当时一同救治过霍英的港城医生廖庄棋,事后很快都被挖角到了霍家名下的医院。霍家已经做到了最大努力,但霍爵士有三个老婆,十几个儿女,霍承泽没法保证每一个弟、妹都想自己一般孝顺,霍家若出现勾结外人的丑闻,霍承泽也无可奈何。 虽然几率很小,找专业杀手干掉霍英的私人医生,又不代表霍承泽请不到其他医生诊治。 所以霍承泽其实心中早有定论,他没想到年轻的徐医生没有掉到他设下的陷阱中。本是宝镜私人恩怨招惹到的杀手,刚才她若推倒霍家头上,霍承泽绝对不会再同样宝镜继续给父亲治病。 现在么,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徐医生,你刚才离开了案发现场,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如果霍某人能帮上忙,尽管说。” 不仅有离岸账户,宝镜还从约翰嘴里挖出了另一消息。 “霍先生的确能帮上忙。您还记得那张刊登了我们照片的八卦小报吗?据杀手交待,他就是从上面得到了我的照片,显然,这是幕后指使在后面安排的,找到收买狗仔的人,也就找到了重要线索。” 是滑稽的绯闻,霍承泽尚能一笑了之。 可现在,一张刊登在小报上的偷拍照片,却成了杀手获取关键信息的途径,霍承泽简直没法接受。 “霍家会把这个人查出来。” 宝镜摇摇头,“霍先生,事实我厚着脸皮求您帮的,并不是这个忙。” 查八卦小报的事,宝镜准备自己干,她希望霍家能帮忙查查匿名账户的事。 将自己的请求说了,霍承泽很爽快答应,以霍家的经济实力,这种查人账户的事最有经验。由始至终,霍承泽都没有问过宝镜,那个杀手如何了。 宝镜没有向霍承泽承诺什么,但那个枉死的司机,宝镜牢牢记在了心里。 被暗杀,并不是宝镜的错,霍家司机是受她牵连也是真的。 当晚,祁震山先行离开港城。 港城有人暗杀自己,宝镜不敢保证,在行动失败后对方是否会对徐家人下手。祁震山应她所请求,将先行返回南县,然后安排徐家人上青城后山暂避。宝镜不介意自己的行为是否像只缩头乌龟,她只愿岁月安好,家人平安! 一个小时后,港城警方接到报警。 就在中环酒店发生了枪击命案不远处,公寓的住户在停车场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状惨然,住户当即就报了警。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中环酒店枪击案事发后,来自港城民众的压力,接到报警后他们不得不立刻赶往案发现场。 警员们很快完成了对案发现场的勘察,几个人交换着各自的发现。 “地下停车场的摄像头全部被人暴力损坏了,没有拍到行凶时的画面。” “受害者为男性,白种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穿深红格子衫和牛仔裤,随身没有发现身份证明。” “凶手的手段极为残忍,受害人手脚都被打断,致命伤在心脏,心脏被不明凶器洞穿……根据停车场地面拖行的血迹来看,受害人曾尝试过爬出地下停车场求救,在离电梯还有两米的地方,大出血休克,导致死亡。” 另一名警员从停车场的水泥柱子里提取出了几颗小石子,在对比了受害人伤口后,面色古怪: “我大概找到了凶器。” 受害人身上的血洞,很像是被陷入水泥柱子里的小石子洞穿的。 可这又怎么可能?现实又不是金庸的武侠小说,谁能把石子当武器杀人! “提出证物,先送到物证科,看看是否能提取到凶手指纹。” 中环酒店门口,青天白日的,霍家司机被人枪杀了。随后,在距离中环酒店不远的地下停车场发现了不明身份的尸体,不仅死状惨然,看现场留下的狙击枪等物,显然受害人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单纯。 听了警员对案情的汇报,警长很无奈。 港城是个资本指挥政治的自由之都,什么事一旦牵扯到港城大富豪就很不好办! …… 中环酒店的枪击案引起了港媒的高度关注。 死者为霍家司机的身份,也为枪击案背后的真相添加了许多大胆猜想。随即又爆出了地下停车场凶杀案,一时嗅觉灵敏的港媒几乎陷入了疯狂。 “……TBC电台记者为您整理报道!” “无线台记者试图采访负责枪击案的警司,被告知一切都在调查中。” “翡翠台……” 换来换去,电视里都在说中环枪击案,陆铣只能关掉了电视。 “小晴,跟我来书房。” 陆太太不知道丈夫和外甥女有什么秘密,但两人今天看了新闻后脸色都十分有异。 许晴一张粉脸毫无血色,走路都在有些发飘。新闻里,有记者为了博得眼球,还详细描述了公寓地下停车场死者的惨状。案发现场有狙击枪,离中环酒店又特别近,许晴和陆铣都心知肚明,知道死掉的那个人正是陆铣从国外请来的杀手。 要杀的人没死掉,杀手反而惨死。会是谁,是徐宝镜,杀死了职业杀手? 那座酒店式公寓,许晴前几天正是住在那里,想起来她一阵阵后怕,居然和徐宝镜距离那么近,危险,就在许晴身边! “舅舅,您说是不是……” 见外甥女白着一张小脸,陆铣知道她是怕了。 别说是许晴,就算陆铣想起来也隐隐发毛。专业杀手,干掉的不是目标人物徐宝镜,反而是霍家司机,然后专业杀手死了……杀他的人,很有可能是徐宝镜。 个人武力值高,陆铣并不害怕。 在这个法制社会,身手再好也挡不了子弹。 陆铣害怕的是徐宝镜的心狠手辣,当高武力值和心狠手辣结合后,兼顾两者的人往往不会顾忌到社会法规……鬼知道,为了报复,对方能做出什么事来。 “就算徐宝镜的师傅是蓉城袍哥堂口的大人物,在港城,她哪里能找到黑道帮手?我认为杀掉杀手的人,不太可能是徐宝镜,可能是霍家的保镖。” 霍家的保镖肯替徐宝镜杀人,这种危险性和徐宝镜就是杀人凶手也没差多少。 见外甥女神情恍惚,陆铣有些心疼。 “小晴,你若是害怕,先离开港城吧。回帝都去,天子脚下,任谁都不敢袭击高官之女。” 许晴很想和舅舅并肩作战,可她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 她被陆枚保护的很好,算计他人的事虽然干过不少,死亡威胁,还真的是第一次。 “舅舅,那个八卦报纸的狗仔,他见过我。” 陆铣点头,“舅舅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陆铣让妻子给许晴订了最快一班飞机,陆太太搞不明白许晴怎么离去的如此匆忙,可在送走许晴后,她还是立刻通知了女儿陆美瑜。 “许晴走得这么快,她是吃错药了吧?” 没有了讨厌的人,陆美瑜决定搬回陆家。陆铣有太多事情需要善后,他根本顾不上女儿到底回不回家。 在事发后俩个小时,宝镜已经找到了刊登她和霍承泽绯闻照片的八卦小报。 主编大概早受到过霍家的警告,宝镜表明态度想要找那位偷拍的狗仔,主编以为她是为了绯闻来的,中年秃顶的男人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他已经有几天不会报社了,以后也不会来的。” 得罪了霍家,总要意思意思处理下偷拍照片的狗仔。该报从前也没少写港城富豪们的八卦绯闻,但被霍家出面警告还是第一次。 主编认为叫狗仔丢掉工作就是在讨好霍家,宝镜闻言却不由得皱眉。 “知道他家地址码?” 从报社出来,循着地址找到港城元朗村屋,偷拍照片的狗仔记者家里早已人去楼空。托沐晨的福,她也曾学过两手开锁技术,撬开门潜进屋子,摸了摸茶几,有浅浅一层灰,没有动过的被褥也显示主人已离去几日。 并不是在中环枪击案后才闻风逃逸的,幕后主使大概早就安排好了拍照狗仔离开。港城人流如织,宝镜肯定无法用太阴镜一一排查,那人或许早已出境,或许就躲在港城某个角落像只丧家犬。 对方大概走得很匆忙,宝镜仔细检查了屋里,发现他连赖以为生的吃饭工具都没带走。在冲洗照片的暗房里,宝镜发现了一台老式相机……需要冲洗胶片的相机,对见过了数码相机的宝镜来说的确很老式。 怀旧?不,若是数码相机,她能立刻查看里面的照片,就算照片删掉了,还是有机会恢复文件。 不过宝镜随后在显影液旁边发现了一卷底片,这东西只冲洗完成一半,正是宝镜和霍承泽登报的那些绯闻镜头。 “希望你可以给我点惊喜。” 将底片收好,宝镜悄悄离开了村屋。 她还没有找人把底片冲洗出来,霍家那边查的离岸账户已经有了眉目。 “对方试图注销这个离岸账户,不过霍家仍然查到了它的户主姓陆,开户者是港城人!” 姓陆,又是港城人? 十万美元,不是普通人能拿出来的。查到了姓氏,宝镜觉得线索已有了突破性进展,范围若再限定在港城,她可以慢慢排查,总能找到那个想要她命的陆某人。 “霍先生,您能否帮我介绍一个有能力的私家侦探?” 宝镜不想再欠霍家人情,港城私家侦探很流行,她觉得自己也能找一个。反正要离开港城一个月,她相信等自己返回时,私家侦探肯定替她筛选好了港城所有能支付十万美元账单的“陆某人”。 说起来,她在港城也认识一家姓陆的。 在名品店逛街遇到的那位“陆小姐”,对方后来在毕女士的展会上丢脸而归。宝镜虽不相信有人会因此杀人,然总归是姓陆的,看样子家境也不错,完全满足收买杀手的背景要求,有必要要先查查。 登上飞机前,宝镜拿到了冲洗出来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偷拍,叫宝镜双手握拳,眼底赤红一片。 化成灰她都能记住的年轻女人,那侧面和下巴,身形也完全符合她曾在锦江宾馆远远瞧见过的那女人——是她!难道徐家前世今生的仇人,便是姓陆么? …… 大西北,乌鲁木机场。 刚下飞机就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风中,夹杂着细沙。 霍英被护理人员虚浮着,也缓缓下了飞机。 “小徐医生放心,老头子会呆在宾馆里等候,你呀,就放心去见男友吧。” 霍英为人真的很好相处,待人和蔼,难怪宝镜能和他在吃云吞面的老店遇上。 “霍老先生,我先为您施针再离开。” 毕竟经过长途飞行,宝镜想替霍英检查下身体状况。老爵士无疑是医生最喜欢的那种病人,说吃药就吃药,不会质疑医生的决定,真正做到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霍英的身体好转的很慢,可情况也没能继续恶化。 在宾馆里再施针一次,她才出发前往秦云峥所在的边防部队。远距离恋爱不是那么好谈的,询问了当地人大概情况,从乌鲁木机场出发,到达秦云峥的部分,尚有五小时车程。 大西北的路极其难走,不要指望有长途客车会到达部队,宝镜只能“无证驾驶”,由宾馆出面帮忙租了一辆吉普车。港城带来的礼物乱七八糟,有特色小吃也有生活用品,想到部队的风气,宝镜又在乌鲁木市里购买了一批新鲜的牛羊肉。自然,到了乌鲁木,少不得也要买点香喷喷的坚果和甜滋滋的葡萄干。 想到秦云峥吃蜜饯坚果的画面,宝镜暗暗发笑,和秦云峥的风格太不搭调了! 一路照着地图走走停停,等到达边防部队最近的小镇,天已经擦黑。 不见面时,她能忍住思恋,当靠得近了,那种思念却变得炙热起来。 宝镜想,自己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不讨厌秦云峥,她应该比自己认为的,更喜欢这个男人……很快,她就能见到他了。 …… 自从秦团请假去“谈恋爱”后,团里的人发现秦云峥有了变化。 时不时会发呆,会莫名其妙微笑的人,真的是他们那冷酷无敌冰山脸的副团长么? 司务长大着胆子追问过一次,秦团您的恋爱到底谈得怎么样了,嫂子长啥样呀漂不漂亮,性格是不是很温柔? 在秦云峥眼里,宝镜身上连缺点都是优点,岂会有不好的地方。对于司务长的八卦,秦云峥好不避讳一律回答了“好”字。 真的假的呀,司务长和团里的士兵们私下议论,秦团的媳妇在他心中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女人。 大西北的风沙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司务长认为或许直到秦团高升调离,他们这些人是没机会见到嫂子了。毕竟,一般军嫂,还不乐意长途跋涉来大西北吃沙,更别说秦团那娇滴滴的小媳妇儿。 世上的事,总是充满了意外。 司务长以为没机会见到秦团的媳妇儿,这日傍晚,部队大门口就有人申请要探望秦云峥。 “我是他的对象。” 卧槽,秦团口中的完美媳妇,原来不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而是真人? 窈窕高挑的婷婷少女,站在绿吉普车前好像一株开在西北沙漠里的美人蕉,她笑盈盈说自己是秦团的对象,半个团的人都忍不住前来围观。 一围观吧,那名叫“嫉妒”的酸水儿噗呲噗呲往外冒。 很漂亮,很有气质,看起来真的好温柔……而且还辣么年轻,秦团,是禽团吧?人家小姑娘看上去,才十几岁呢! “嫂子,秦副团长带人到附近拉练去了,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嫂子,您坐,您坐。” 满是糙汉子的军营,几时来过宝镜这样的人物?凳子擦了又擦,生怕娇滴滴的嫂子衣服上沾上灰。宝镜就算静静坐在那里微笑不语,整个值班室似乎都变得亮堂许多。 蓬荜生辉!对对对,这个词一下子冒出来,司务长飞快抓住。 宝镜带来的牛羊肉,都交给了司务长,她言明这是送给大家的,而非秦云峥一人,更是收到了士兵们震天的欢呼声。 宝镜笑得脸都快僵掉,她没料到秦云峥的战友们会如此热情。在值班室只坐了半小时吧,大概整个团的人都来围观过她了,宝镜有种自己是猴子的错觉。 “宝镜?” 披星戴月,在野外训练士兵回到驻地,秦云峥便被告之有人探视。 他没想过刚进值班室的大门,就会瞧见日思夜想的那人,宝镜被一群士兵围在中央,仿佛众星拱月……一个男人可以为女人筹备浪漫,那是男人该做的事;当自己所喜欢的女人,为你千里迢迢,忽然出现在荒漠风沙的大西北,只为回赠你一个惊喜,这种感动,瞬间能全部酝酿成甜蜜。 “云峥!” 小媳妇儿站起来,像一只轻盈的小鹿,撞向自己怀里。 秦云峥下意识搂住她的腰肢。 秦少校才不会说,他喜欢死了宝镜这种当众的热情……咳咳,当着战友们的面,他不知鼓起多大的决心才准备将怀里的人拉开,奈何宝镜将脑袋埋在他胸前,就是不肯抬起头。 士兵们都哄笑起来,司务长捂着脸,还是老团长接到消息过来,亲自赶跑了许多盏瓦数巨大的电灯泡。 “他们都走了。” 秦云峥语带着无奈,他一直认为宝镜独立坚强,撒娇的一面真是第一次见。 少女的腰肢纤细软柔,身体更是散发着淡淡馨香,宝镜驾车几个小时身上的异味秦云峥视若不闻。宝镜将自己的脑袋闷在秦云峥胸前,他推开宝镜的动作一顿。 少女滚烫的热泪沾湿了秦云峥薄薄的迷彩,怎么就哭了?那算了,多抱一会儿好了。 秦云峥的手臂慢慢放柔,笨拙地轻拍着宝镜的后背心。 “好了,别哭了,徐宝镜,我在这里呢。” 我就在这里,在你面前,双手环抱着你,仍然会觉得委屈么?秦云峥有淡淡的无奈,小姑娘的心思他不能完全猜透。 宝镜抬起头来,声音有些发堵。 上辈子毕竟是个普通人,连杀鸡都会考虑半天的城镇姑娘,这辈子,她却亲手结束了一条人命。在霍承泽面前冷静,在师傅祁震山面前也不能暴露自己的心理压力,看见秦云峥的那一刻,所有压力全部倾泻而出。 告诉秦云峥真相,或许他无法接受心狠手辣的自己,军营的第一次见面,也将是最后一次。 不告诉他……不,秦云峥有权利知道,他是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秦云峥,我杀人了!” ------题外话------ 第601位首订幸运读者:lxc520xn 那啥,吃了感冒药头晕的厉害,今天只有六千字更新了,很对不起大家热情的票票,十分抱歉! 第八十九章 缘分兜转,身世揭露 “秦云峥,我杀人了!” 鼓起勇气将此话说出口,宝镜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秦云峥良久没有动静,闭着眼,宝镜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的心一点点慢慢沉下去。正常男人,哪个会喜欢自己的另一半,是个杀人犯?真的不能怪秦云峥,宝镜想,她这段刚开始的恋情就要夭折了…… 她满脑胡思乱想,其实只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秦云峥已经重新将她拉入怀中。 男人结实的手臂紧紧抱着她,西北春天的夜色很凉,男人的胸膛是那么可靠而温暖。 “别怕,有我在!” 秦云峥知道第一次杀人后是什么样的感觉,那年他18岁,在一次边境任务中亲手扭断了敌人的脑袋。那人死前的不甘和怨恨秦云峥一直没忘,他的果敢狠辣顺利完成了任务赢得了赞誉,却没人知道在第一次杀人后那两个月,他几乎夜不能眠。 所以,秦云峥下意识的抱紧了宝镜,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宝镜微怔,几乎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睁开眼,秦云峥的眼中似倒映着西北漫天的星辰,眼神温柔而明亮,借着头顶的星光,宝镜看见他眼中的信任和心疼。 没有厌恶她,没有追问她,这个男人全心全意信任着她! “秦云峥。” 宝镜的视线又要变得模糊,明明早就发过誓,再也不会软弱哭泣,秦云峥的表现却让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懂得哭泣,总比因为杀人而夜夜噩梦好,没有谁会不开眼此时来打搅二人,秦云峥静静抱着宝镜,觉得少女的眼泪灼热滚烫,一点点哭进他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又看见了宝镜新的一面,佯装的强大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柔软,秦云峥觉得,此刻的宝镜最需要他保护。 他不善言辞,不懂得甜言蜜语。 他只能给她怀抱,给予她信任,给予她安全感! 西北的夜风吹起,两人紧紧相拥,良久,宝镜哭得累了,自己也不太好意思。 被泪水洗过的双眸越发清亮,泪水流过的脸颊干干的,宝镜动了动,挣脱了秦云峥的怀抱。校场里,有几个大木桩,秦云峥拥着她坐下。 宝镜情绪平复的,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在男友心目中杀人狂魔的形象。 “那人是一个杀人,我是说,被我杀掉的那个人。” 宝镜将自己在中环酒店外,被职业杀手用狙击枪攻击的情况讲了,若不是躲避及时,脑袋被洞穿的就是她而非霍家司机。 “那个司机很无辜,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的家属,所以逃一般离开了港城。云峥,我是不是很没用?” 自然而然的,宝镜已经去掉了那个“秦”字,共享秘密,已经让两个恋人变得更亲密。 秦云峥直到宝镜说完,才直戳要害: “怎么会有人请职业杀手暗杀你?” 光是听着,秦云峥都能想象当时的危急,他不由后怕,若不是宝镜堪堪躲过,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他将永远失去怀抱中的姑娘。 对啊,怎么会有人暗杀自己? 宝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能对秦云峥说自己杀人了,却不见得能坦白有关太阴镜的秘密。 太阴镜的存在,仅此于她最大的秘密:重生之人。太阴镜的存在,她对父母说的很含糊,而有关“重生”,她却咬紧牙关连父母都没透露过一丝。宝镜说不上是为什么,是不信任父母?不,她或许只是害怕,害怕亲人会将自己当成异类。 秦云峥也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他有些失望,转而又能理解。 就像他曾经执行过的那些任务,很大部分都是绝密,按照规定他也是连父母都不能告诉,以秦云峥的原则性,也不可能告诉宝镜,哪怕她真的成为自己的妻子。 谁都有秘密,所以他们得相互理解。 宝镜却误会了秦云峥的沉默,她有些挣扎,最终还是含糊说了些。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县徐家村的山林溪边吗?” 秦云峥点头,他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个姑娘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还用假枪威胁过宝镜。 “徐家村,就是我爸爸的老家,他虽然姓徐,却不是徐家的亲生儿子。三年前,有人花大价钱算计徐家,买走了爸爸的身世凭证……这三年来,一直风平浪静,我却不敢放松警惕,总觉得有人不会轻易放过徐家。果然,此次在港城,对方竟然出动了职业杀手!” 秦云峥眉头微皱,“你能确定,请职业杀手暗杀你的人,和三年前算计你家的,是同一伙人?” 秦云峥心微微发疼,怪不得宝镜一直拼命努力,学医学武。开朗明媚的少女,竟然背负着如此压力,这是他的失责! 宝镜很肯定点头,她想了想,还是将手上唯一的凭证取出。 “这是我找到的线索,虽然很模糊,看我能肯定,三年前就是这个女人,想要算计徐家。” 狗仔偷拍的照片,宝镜将它交给了秦云峥。 秦云峥的眉头凝成一个“川”字。 “这是……许晴?” 许晴那女人,他向来没怎么正视过,可他的记忆力一向出众,宝镜所给的照片,看那侧面,秦云峥有百分之九十把握,那人就是许晴。 宝镜大惊,“你认识她?” 秦云峥怎么会认识那个女人,宝镜脑袋乱糟糟的。 秦云峥握紧了照片,“如果是她,就难怪你会在港城遇袭击了。” 就算不关注许晴,从母亲谢子君的口中,他也知道许晴的舅舅颇有些经商才干,在港城生意做得挺大,能请得起职业杀人,自然非许晴舅舅莫属。 只是,一个是京城高官之女,一个是南县工人家庭的女孩儿,秦云峥想不明白,宝镜怎么会和许晴有牵连。他也没有自恋到,许晴是因为发现了他和宝镜恋爱而杀人……尽管那个偏执的女人真能干出这种事,但按照宝镜的说法,三年前许晴就曾经对徐家出手,那时候,连他自己都还没找到宝镜呢。 宝镜父亲,并不是徐家亲子,许晴夺走了宝镜父亲的身世凭证。 三年后,许晴在港城欲至宝镜于死地。 拼图,有许多碎片,秦云峥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他的思绪快速跳跃,忽然落到了关键的一点上: “宝镜,你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 蜀省,南县。 “祁教授,您是小镜儿的师傅,您说得话按理说我们两口子不能怀疑,可您行色匆匆的,让我们必须尽快搬到山上,海东连班都不能去上了,总有个原因吧?” 李淑琴将徐朗哄得睡着,才走到客厅。 祁震山从港城返回南县,第一件事就是上徐家,让徐海东两口子带着小徐朗暂时住到山上去。 不是不信任宝镜师傅,只是祁震山孤身一人返回南县,又提出如此诡异的要求,徐家夫妻俩不得不担心女儿宝镜的安危。 “祁教授,您老就如实告诉我们,宝镜到底怎么了?我把徐朗哄睡着了,您说吧,我和海东能受得住。” 李淑琴一脸悲壮,仿佛女儿已经遭遇某种不幸。 祁震山苦笑不得,用徒弟的话来说,李淑琴就是脑补过度,是病,得治。 “小镜若有危险,老头子能将她独自留在港城吗?我也不瞒你,三年前有人想要夺取你家的传家宝,被宝镜用赝品糊弄过去。三年之后,夺镜之人又卷土重来,宝镜担忧他们这次手段会很激励,所以才让你们两口子暂时避到山上。” 冯堂看在宝镜的面子上,对李淑琴两口子定然不会冷眼旁观,只要有冯堂在,夫妻俩和小徐朗的安全便能得到保障。 徐海东惊愕,归根结底,弄得徐家四口鸡犬不宁的源头,仍然是自己的身世? 徐海东沉默难言,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身世,有了迫切想知道真相的需求。 “祁教授,去青城山之前,我想先回一次徐家村。” 祁震山心中微动,已是猜到了徐海东返回徐家村的目的。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解开徐海东身世的真相,一切谜团自然迎刃而解。 “好,我让阿华送你回去。” 徐海霞出轨那次,徐老太已经当众说破了徐海东是养子身份,两年多来,李淑琴一直很好奇,可她体谅丈夫的不易,并未提过此话题。 生恩不及养恩大,徐海东虽偶有瞎想,估计着徐家老两口的感受,也没有刻意询问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现在,当身世谜团成为了威胁一家四口的安全隐患,徐海东却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祁教授,劳您看着徐朗些,我陪海东一块儿去!” 李淑琴站起来,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带给丈夫鼓励和支持。 徐家村。 两年多来,这还是李淑琴首次再度踏上婆家的大门。 徐家老宅外的土墙又塌了些,看得出没人修缮维护。徐海霞两姐弟仍在坐牢,徐老太将孙子徐城放到了心尖子上,除了孙子她谁也不管,自从徐城断了奶,她连郑润芬都不再理会,对丈夫徐老根也极为冷淡。 日子过得没啥盼头,徐家老宅可不就是没人收拾? 徐海东两口子走进屋子,徐老根正在厨房里笨拙生火。不管徐老太有再多缺点,大半辈子,她将徐老根还是照顾的很稳妥,从前宝镜爷爷的衣食都有徐老太操心,他只管埋头干活即可。 现在徐老太不管了,徐老根临老了,还得学着自己洗衣做饭。 徐海东看见这一幕,眼睛就特别酸涩,原本满肚子的话,也问不出口了。 “爸,让我来!” 抢过老父手中的柴火,徐海东手脚麻利点燃了麦杆。 李淑琴也跟着叫了一声爸,徐老根有些高兴,自从大儿子身世说穿后,这还是大儿媳首次回家。老人家不知李淑琴是因为小姑子绑架宝镜的事在介怀,现在见她肯回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来得太突然了,淑琴你帮海东做饭,我去小卖部割点肉。” 李淑琴赶紧拉住公公,“不用了爸,随便吃点就成。” 大儿媳言辞恳切,徐老根也争不过。有好吃懒做的小儿媳郑润芬做对比,他现在越发看重李淑琴,书香门第的城里姑娘,和郑润芬就是不同。徐老根很看不惯郑润芬好吃懒做,可小儿子海南现在仍在坐牢,郑润芬毕竟给海南生了个儿子。 一想到坐牢的徐海南,徐老根就有些不是滋味。 女儿和儿子都是六亲不认的混账,也怨不得大儿媳不愿意回婆家。 想到徐海霞姐弟曾经想卖掉徐朗,徐老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淑琴。 烟熏火燎中,丈夫徐海东迟迟不愿开口,李淑琴不由急了。 不问清楚身世真相,难道要把所有的压力都留给女儿宝镜?李淑琴心疼女儿小小年纪殚精极虑,不免越发埋怨徐海东的沉默。 徐海东不是没看见妻子的催促,可一回老家,发现徐老根日子过得不痛快,头发也白得更厉害,徐海东那些话就说不出口。 倒是徐老根,看出了大儿子欲言又止。 “海东,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是经济上有困难……” 徐老根从贴身的腰带里翻出一些毛票,递给徐海东。在徐老太掌握了家庭经济的环境下,这十几块钱已经是徐老根所有的私房钱。再多的忙,他也帮不上海东。 徐海东没去接,他避开了徐老根疑惑的视线。 “爸,我想问您一件事……我当年,为什么会被您和我妈收养?我的亲生父母呢,他们是啥样的人。” 徐老根一怔,默默将手里的毛票又塞回兜里。 “我就知道,你早晚会问的。” 徐老根点起了旱烟,有一口没一口抽着,大儿子太优秀,本就不属于徐家,现在这一幕终于到来了。徐老根有些失落,也有些轻松。 “那时候兵荒蛮乱的,全国到处都在打仗。我和你妈从外地逃回老家,她当时挺着大肚子快临盆了,那是你妈第一次怀孩子,也没啥经验,逃难吃得也不好,没走到老家她就把孩子生在了半路上。那孩子剩下来瘦的像猫儿,没两天就咽了气,你妈坐着月子差点把眼睛都哭瞎了。” 徐老根心里有些柔然,那时候老婆子还不像如今这样不讲理,第一个孩子没养住,两个年轻的父母抱头痛哭。 “你妈当时做月子,我们不能立刻赶路,只得半道儿住下了。手里没钱,我就到码头上去找活,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憔悴的妇人……海东,你猜的没错,那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徐老根抽着旱烟,厨房里的柴火烟雾让他苍老的脸若隐若现。 徐海东两口子都屏住了呼吸,凝神挺着徐老根讲述。 “你亲生母亲,同样挺着大肚子,失魂落魄在码头转悠,我看她状态不对,就把她带回了租住的小院……” 徐老根刚讲到此处,陡然被尖利的女声打断了谈话。 “徐老根,你看人家长得漂亮,想当个现成的爹,可惜没能心想事成对不?几十年过去了,你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徐海东,你不亏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也是一头白眼狼。” 厨房门口,徐老太怀里抱着个两岁多的男孩儿,冷冷看着三人。 徐老根被老妻用话堵得面红耳赤,老爷子简直是有口难辩。 徐老太冷笑道,“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生孩子死了!” 纵然落魄的临盆孕妇,依旧美丽动人,身上的气度远非普通村妇可比,徐老根当年蠢蠢欲动的心思,叫徐老太别扭了一辈子,也因此厌恶徐海东。 徐海东手里的火钳摔倒了地上。 生孩子死了?! 他情愿听见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或者在战乱上迫于不得已的原因失散,也不愿意听闻噩耗。 徐老根呐呐无言,一生中,唯有涉及此事,他对徐老太是心存愧疚,反驳不得的。 李淑琴却不信,她眸光一暗,“生要见人,死要见坟!宝镜奶奶,海东的亲生母亲葬在哪里?” 徐海东心中也燃起希望,就算生母已逝,也该找到坟茔祭拜一番才不枉为人子。 徐老太咯咯笑起来,她紧紧搂住怀里的徐城,“想知道他生母的坟头?行啊,今天老婆子把话说明白,只要你和海东肯答应过继徐城,想知道什么,老婆子通通告诉你们!” 郑润芬是越来越不着调,仅靠着养子给的生活费,养活徐城可以,可要给徐城更好的生活,徐老太却心有力而力不足。 明明是和徐朗同时生的小孩子,徐城是她的亲孙子,凭啥不能过徐朗那样的生活? 徐老太固执地认为,徐城就该叫徐海东养,谁叫他把海南和海霞弄到了牢里,叫徐城没有了亲爸爸。 李淑琴惊呆了,徐老太的神逻辑叫她无法理解。 丈夫询问自己的身世,本是人子该尽的孝道,婆婆却要叫两口子过继侄子……李淑琴看了一眼徐城,两岁多的孩子,被徐老太紧紧抱在怀中,脸长得圆滚滚的,身子也敦实,只是习惯很不好,大概不喜欢被徐老太抱着,徐城不住拍打着徐老太的脸。 三岁看到老,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徐海东血亲兄弟的,李淑琴也不敢养。 “胡说八道,海南坐几年牢就要出来,老婆子你把徐城过继给海东,要怎么向海南交待?” 徐老根第一个出言反对。海东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海南又做了对不起海东的事,徐城再怎么轮,也不能过继给海东两口子。 徐老太不管不顾,自从儿女坐牢后,她只视亲孙子徐城是心头宝,从前还惧怕徐老根,现在哪里会理会他。 徐老太只管盯着徐海东,固执要用生母的下落逼他就范。 郑润芬从村里闲逛归来,磕着瓜子儿在门外听了几句,也站出来,与徐老太同一阵线。 “爸,徐城过继,我是同意的,您呀,也别怨妈。看看老徐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怜我们家徐城,没有亲爸爸在身边没少受人欺负,大哥的为人我信得过,徐城过继给大哥大嫂,我一千个愿意。” 李淑琴气红了脸,不住喘着粗气。 婆婆和弟媳站到了统一阵线,死活要将徐城推给自己家养。 徐城亲爹亲妈都在,李淑琴又不是疯了,怎么肯同意。 “海东,我们走!” 她就看不惯极品们涨势嚣张,李淑琴要去扯徐海东,他却只顾看着徐老根。 大儿子的受伤的目光,看得徐老根心里发堵。 “在济南。” 什么在济南?徐海东发蒙,随着徐老太的尖叫撒泼,他立刻意识到徐老根说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埋葬在济南——或者,徐老根夫妻,就是在济南收养了他,徐海东总有一种侥幸,刚才养母叫嚣着亲生母亲死了,养父没有反驳,可也没有承认。 有没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亲母尚在人世? 徐海东双脚一浅一深走出老家门,养母在身后撒泼打滚。 李淑琴想起公公方才掏出的一叠毛票,心里还是挺酸涩,她掏了掏衣兜,身上揣着两百多块钱,反身都塞给了徐老根。 徐老太犹自倒地撒泼,叫嚣着,“这点钱想打发老娘?没门儿,你告诉徐海东,老娘把他养到大,他一辈子都还不清,他那个死鬼亲妈……” “啪—” 徐老太捂住脸难以置信,徐老根暴怒,听不下去跳起来打了她一巴掌。 “够了,海东是你养大的?这房子,还是用他亲妈留下的钱修的!” 郑润芬眼珠子乱转,徐家老房子是几间青砖大瓦房,虽然修建了几十年时间仍然牢固坚挺,可见当初修房子投入还挺大。没想到,建老房子的钱却是大哥亲妈给的。 婆婆就是死心眼,大哥要是能找到亲生父母,那边还少得了酬金? 老徐家的闹剧,徐海东两口子已经抛在了脑后。 祁震山的车停在徐家村以外,徐朗根本不知道大人世界的复杂,被阿华抛上抛下的动作哄得很开心。 “祁教授,青城后山我不想去,我想去济南。” 去济南,找找生母的下落。 徐海东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祁震山拿眼睛瞅李淑琴,李淑琴估摸着徐朗年纪太小听不懂,就把在老徐家发生的事情讲了。 祁震山也挺无奈。 母子天伦之情,他能拦着不叫徐海东去济南吗? “先回南县再说!” 李淑琴抱着儿子,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景色发呆。 徐海东坚持要去济南,祁震山担心发生意外他无法向弟子交待,正僵持着,秦县长堵上了大门。 “老祁呀,我找的你可够辛苦!” 秦胜利吩咐堂侄查古铜镜一事,秦善民查来查去,只查到当初带着袍哥人马堵在锦江宾馆的人就是老友祁震山。假如古铜镜真是从南县流出,秦善民只能将目标锁定在徐家人身上——除了徐宝镜这个弟子,南县谁还值得祁震山倾力相助? 想找祁震山确认吧,才想起来祁震山去羊城了。 好不容易,李徐两家人返回南县,秦善民可整天派人上门守着。 终于,在徐家外,堵住了祁震山。 “老祁,你老实告诉我,三年前,你弟子徐宝镜,是不是在蓉城卖过一面古铜镜?” 秦善民的神情有些激动,祁震山拨开他的手,浑浊的双目暗含精光,“你问这个干啥?” 秦善民一拍大腿,“哎呦我的老祁,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卖过一面镜子?” 祁震山对秦县长为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在他的不停追问下,终是缓缓点头:“不错,我徒弟的确卖过一面古铜镜,但那不是她自愿的,而是有人仗着她年纪小,强行夺走的!” 说到三年前的一幕,祁震山仍然生气。 特别是三年后,那幕后黑手又卷土重来,意欲夺走宝镜性命,更叫祁震山惊怒相交。 秦善民的声音不小,李淑琴将二人的谈话听得真切。 徐海东犹自失魂落魄,身为当事人,他偏偏毫无反应。李淑琴忍不住上前一步,“秦县长,你为何要关心这件事?” 一县之长,每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事,若不是出于极为重要的原因,岂会关心发生在普通人家的事情? 李淑琴隐隐猜到了几分,可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秦善民叹息道,“我也是帮人寻找到,有人很关心原本拥有古铜镜的人家……” 李淑琴咬牙,“秦县长,其实丢失的那一面铜镜,是假的。” 真铜镜,事关丈夫徐海东的身世线索,被女儿宝镜稳妥收藏,这话,李淑琴不敢随意说。她得弄懂,秦县长关心铜镜的原因——可别又是谋夺徐家至宝的帮凶。 秦善民神色微变,“你把情况与我细说。” 李淑琴如何敢细说,只能将宝镜从鬼市上得到一面伪铜镜的事讲了。 秦善民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真古镜,其实仍掌握在徐家手中……李淑琴同志,我得打个电话,你们若是担心人身安全,不妨随我先住到县政府家属楼去。” 祁震山也觉得可行,县政府的家属楼,绝对可以算是整个南县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有县级官员横死在县政府家属楼,那一定是震惊省市的大案,国内还没有哪一家势力能如此丧心病狂,置官场规则于不顾——官场的倾轧和斗争古来有之,可如今这和平年月里,绝无某某派系的官员看另一派系官员不顺眼,随即暗杀之的作法。 徐海东还惦记着去济南,被李淑琴硬塞进了车里,两口子带着小徐朗,暂时住到了秦善民的宿舍。 秦善民跑到单位去打电话。 话说他有些怕堂婶刘芳华,此时硬着头皮将电话打通,先说了秦家见过的那面古铜镜是假,电话那边已有浅浅的惊呼:“我说呢,看着就没有神韵。” 有什么神韵,刘芳华说不好。 她也曾见过那古铜镜几次,初看时不起眼,却越看越有古朴悠远的意味。 “从南县流出的古铜镜虽是假的,可我找到了卖古铜镜的那家人,对方很谨慎,可我有八成把握,真的古铜仍然在那家人手中。” 秦善民身处在偏远的南县,秦云峥大张旗鼓谈恋爱的事情还没传到他耳中,他只是模模糊糊猜出了侄子的心思,却也不敢在刘芳华面前点穿。一来,徐宝镜年纪太小还不定性,二来,谁知道堂婶会不会接受徐家门第。 刘芳华有几分激动,“你确认真的铜镜,仍在南县那家人手中?” 秦善民自然不能百分百保证,他又没亲眼见过镜子。 电话里,刘芳华沉默片刻。 “不行,我要亲自来南县一趟。” 秦善民手一抖,吓得差点摔了电话听筒。 堂婶来南县?她老人家到了地方,市里和省里的领导都要被惊动呀。 幸而,刘芳华补充了一句,“我会私下里来,就当来南县散散心了。” 秦善民挂了电话,仍有几分狐疑。 他与秦胜利毕竟隔了一层关系,虽是秦家子孙,对于秦许两家当年的约定毫不知情,更不知道刘芳华有多看重古铜镜的原主人。 刘芳华来得很快。 她没有让老秦调用军用飞机,刘芳华又不缺钱,她是包机前往蜀省的。秦善民接到通知,一早就去机场接机,被机场地勤人员径直领到了停机坪。 到停机坪接机,这种场面秦善民作为一县之长还没资格享受,但他是见识过的。去年一个大领导来蜀省,省市领导接机,秦善民有幸做了次跑腿的跟班儿,那时候停机坪还扑了红地毯,并且有小学生给大领导献花。 堂婶毕竟还差了几分功绩,难道堂叔一块儿来了蜀省? 呵,好家伙,他堂婶一马当先下了飞机,诺大个飞机上竟没有第二名乘客再下来。 秦善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差钱,想到自己在南县任职,每年过年回京城也只敢苦哈哈买张经济舱机票,被有钱人的世界打击的很心酸。 “人呢?” 站在堂婶面前,秦善民不由挺直了腰杆,很快,他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老太太,是自己婶婶,那腰又微微弯了些。 “人还在南县县政府家属楼,他们不知道您要来,在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您要找的人前,我没把话说透。” 说穿了,刘芳华一看又不是,岂不是很尴尬? 更叫秦善民别扭的是,侄子秦云峥明显对徐家丫头别有心思,那就更不能叫两家大人先闹拧了。 “走吧。” 刘芳华有些急切。 秦善民开车载着她回到南县,正要开门呢,门被人从里面猛然拉开。 徐海东当头走出,一边扭头道,“淑琴,你体谅下我的心情,济南我是必须去的。” 一瞧见徐海东的长相,刘芳华脑袋就嗡嗡作响。 “敏之!” 秦善民感觉扶住情绪激动的刘芳华,“婶婶,咱去屋里说。” 李淑琴追出来,看见眼前的场景也愣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回过神来,趁机将徐海东拉回了屋子。 “秦县长,这是?”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拉住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不放,徐海东也懵了。 他没有挣脱,是因为他察觉到刘芳华虽然情绪激动,看向他的眼神却毫无恶意,甚至有些慈爱。 浑浊的泪水打湿了脸颊,刘芳华情难自已,眼前之人,活脱脱就是好友敏之的翻版,就算不要铜镜作证,她也能肯定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敏之的儿子。 转头一看被李淑琴抱在怀中的小徐朗,刘芳华更是激动。 那眉毛中的胭脂痣,位置大小,都和敏之一模一样! 秦善民安抚下激动的老太太,几人坐在沙发上,刘芳华哽咽着,将自己前来的目的讲了: “原本是来找好友的家传古镜,以寻找她后人的下落,现在不用找镜子了,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肯定就是敏之的儿子。孩子,这么多年,你和你母亲,过得可好?” 徐海东脑子也嗡嗡嗡响个不停,昨天,刚得知亲生母亲的消息,今日,就有一个衣着考究的老太太找上门来认亲。老太太怎么说来着,是他母亲的好友?可秦县长又叫她婶婶。 徐海东关心则乱,脑子里一团乱。 李淑琴却听得真切,“您是说,您和徐海东的母亲,是昔年的好友吗?” 刘芳华先是点头,继而一怔,徐海东?不该是姓许吗,看年纪,的确是敏之当年腹中那个孩子,就算不姓许,也该是姓陆呀,怎么会姓徐?! 难道敏之带着孩子改嫁了? 刘芳华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想,敏之当年对许泰达深情一片,怎么会带着许泰达的儿子改嫁! 刘芳华一旦清醒了,脑子转的极快。 许泰达坚持说,敏之当年是跟着陆家远赴海外了,那她又怎会将亲生儿子留在国内?一路上,秦善民也简单介绍了徐海东两口子的情况。刘芳华越发不解,秦善民的宿舍中,只有徐家三口,根本没有其他人,她忍不住问道: “好孩子,你真的是姓徐?那你的母亲陆敏之,她现在又在哪里?” 陆敏之,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徐海东将三个字反复念叨,虽未见过面,仅仅是个名字,已让他升起了亲切感。 刘芳华脸上的关怀和担忧毫不作假,活到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有年长的女性长辈如此关切自己。徐海东个大老爷儿,忍不住眼眶发红:“我亲生母亲……按照我养母的说法,她在生我时就去世了,坟茔在济南,不瞒您说,在您来前,我正要动身赶往济南。” 敏之已经死了?! 刘芳华毕竟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起如此大起大落的情绪冲击,当即晕倒在沙发上。 …… 为什么叫宝镜? 秦云峥的问题问得煞是怪异。 “是我爸爸取得,我家有一面家传古镜,我爸爸很是珍爱,我出生后为了表达对我的喜爱,便给我取名宝镜。” 听了宝镜说法,秦云峥表情越发怪异。 他想起了奶奶刘芳华讲得往事,想起许秦两家的约定,想起了两年多前,许晴母亲送往秦家的那一面铜镜……难道,事情真有这么巧?兜兜转转,秦家的第三代男孙,和许家第三代流落在外的孙女,明明隔着万水千山本不该有丝毫交际,偏偏成了男女恋人! “你认识许晴,是否因为三年前,她从你手里抢走了你家的铜镜?” 宝镜先是点头,继而摇头,“她是抢走了一面铜镜,不过那面镜子是假的。” 秦云峥加重了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急迫,他缓缓道: “那么真的铜镜,还在你手中?” 宝镜点头,不能说出太阴镜的秘密,她对着秦云峥的关心已有心虚。太阴镜本身,她还是能弄出来给秦云峥看看的——这也得多亏了冯堂传授的内功吐纳之法,让她两年来对太阴镜的掌控能力大大提升,否则,还不能控制着太阴镜变回原本古朴无奇锈迹斑斑的模样。 宝镜假意从脖子里掏出红绳,实际上趁机将太阴镜从掌心唤出,还原。 她摊开手,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静静躺在手心。 秦云峥视力极佳,借着星光如昼,他将铜镜模样瞧得一清二楚。小小巧巧的,古朴大气的,正品就是正品,细看之下那种悠远神秘之感扑面而来,根本不是赝品可以比拟的。 叮咚,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归位。 秦云峥环住宝镜的肩膀,“我接下说的话,你可能难以相信,但请你保持冷静,听我详细说完,能做到吗,小镜?” 秦云峥的态度太郑重,宝镜心扑通扑通狂跳。 自然不是因为男女之情的羞涩,从秦云峥不同寻常的问话中,宝镜已经隐约猜到了真相。 “我要告诉你的,是许晴为何会对付你的原因。许家,本是我家世交,许晴是许爷爷的老来女,许晴的母亲姓陆,是许爷爷的第二任夫人,许爷爷位高权重,许晴身为他的独女有着你难以想象的殊荣……他的第一任夫人,正是古铜镜的原主人。也就是说,许晴很有可能是你血缘上的亲姑姑。” ------题外话------ 养文的妹纸们,你们要错过这一刻了,哦哈哈哈哈 第九十章 两广陆家,系出名门 “也就是说,许晴很有可能是你血缘上的亲姑姑!” 震惊?发怒? 不,宝镜还来不起燃起其他异样情绪,霎时只觉得一万头草泥马呼啸着从她身上践踏而过!她忽然涌起一个诡异的念头:这辈子大概是真的没有“姑姑缘分”,不管是不是血亲,她两个姑姑都是渣渣。 是故,她看向秦云峥的眼神十分怪异: “你确定?” 本来是件很严肃的事,不知为何,秦云峥嘴角却有隐隐笑意。 “不错,我很确定。” 他将双手放在宝镜肩头,将她钳固在自己面前,使宝镜不得不与之对视。 “如果你消化了刚才的消息,我想,我还要告诉你另一件事。” 宝镜脑子晕乎乎的,不明白有什么事需要秦云峥如此郑重其事:“什么?” 秦云峥眼神柔得似要滴出水光,脸上冷峻的棱角线条奇迹般变得柔和多情: “徐宝镜,我的奶奶与你的奶奶,在几十年前曾约定,若两家生下性别不同的后代,以你家家传宝镜为凭,两家便结为亲家。” 指腹为婚?自己凭白多了未婚夫,那个未婚夫恰巧还是自己的男朋友秦云峥! 这话换了其他人来说,宝镜指不定要喷他一脸,可秦云峥,却是从来不说假话的性格。 秦云峥脸上的得意不言而喻,“上一代,我父亲为男,你父亲为男,两家的婚约,注定要有我们第三代来完成了,我早就说过,秦云峥是要娶徐宝镜的!” 古镜为凭,三代之约! 秦云峥觉得奶奶刘芳华当年的盟约简直不能再赞,当然,两年多前他曾说过的“凭一面破镜子就想我娶她”的话,此时被秦云峥都抛却脑后。一向不信所谓缘分的秦少校,此刻正因这上天注定的姻缘而感慨不已。 一个男人心心念念想娶自己,他的心意总值得被珍惜的。 何况此时的两人,正是两情萌动,相互钦慕之时。 宝镜被秦云峥灼热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给脸颊降降温,“你怎么就能确定,许晴是我亲姑姑?云峥,你知道我亲奶奶的事吗,当年她为何会抛下我父亲,我亲爷爷这些年,可曾寻找过我们?” 宝镜不知秦云峥口中,与秦家世交的高官,到底有多高。 可既是高官,爸爸徐海东流落在外三十几年了,却为何没人来寻他?不,也有来寻的,却是那心狠手辣欲置宝镜一家人为死地的许晴! 秦云峥对当年的往事也只是关键点,如何能向宝镜解释清楚。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十五岁的宝镜高挑窈窕,知书达理,各方面都是个优秀到能讨长辈喜欢的少女。两年多前,他曾在爷爷面前保证,会带着自己的对象回家,现在,似乎差不多到了时机? “小镜,你要想知道当年的一切,就要跟我回家,亲自询问我的奶奶。” 宝镜有些迟疑,这真的不是变相见家长? 说来,她生理年龄才15呢,秦云峥的长辈们,对她和秦云峥处对象,真的没有意见么。宝镜有些怀疑,也有些忐忑。 尽管不合时宜,她还是不由想起了上辈子的未婚夫。 那只是城里普通家庭的独子,谈了几年恋爱带她回家见家长时,未来公婆却挑剔她无父母教养,家世不好不能帮衬儿子,更嫌弃她没有嫁妆,可她那时没有亲人在世,对男友的些许柔情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无比眷恋,纵被其父母百般挑剔,她也舍不得放手……最后逼得她卖掉了爸爸单位分到的小套间作嫁妆,倾心付出,换来的却是婚礼前夕,未婚夫和闺蜜私奔! 宝镜摇头,将上辈子的遭遇甩出脑海。 此生,她不仅父母俱在,家境毫无拖累,她有太阴镜相助,自己也从未放弃过努力。 或许,她依然不够优秀到刺瞎人的眼睛,可宝镜从未停止过前进的脚步。 徐家,如今任然不是豪门,距离真正的权贵世家差的很远很远,如今的宝镜,不会在意男方是贫是富,纵权势逼人,她岂会退缩?因为她自己会亲手创造属于徐宝镜的豪门! 纵有千言万语,不过只化成一个字: “好。” 好的,秦云峥,我跟你回家。 秦云峥抱了抱宝镜,“等着我,请假。” 老团长不给假?那秦云峥就得找老团长谈谈人生了,25岁了,第一次带对象回家,自己容易么! 宝镜带来的礼物不仅俘获了士兵们的心,也叫老团长面对秦云峥的假条时,说不出拒绝的话。礼轻情意重,老团长觉得小秦的对象很尊重军人的职业。 五个小时的自驾,本打算看望了秦云峥就离开,哪曾想,返回乌鲁木市时,吉普车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时值清晨,宝镜委托宾馆方面加紧时间订票,爸爸徐海东的身世有了巨大线索,于情于理,她不能代替爸爸做主,总得要先返回南县询问下父母的意见。 就是面对霍爵士有些抱歉,连累他带着病体跟着奔波,宝镜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更尽心医治霍英。 秦云峥换了宝镜从港城购买的便装,没有制服在身,也英姿挺拔,看样子就不是社会闲散人士。 霍英被惊动了,看了秦云峥几眼,对宝镜笑言: “小徐医生,你这个男友,可是人中之龙,不简单呐。” 人长得俊,看得出来出身不错,看着小徐医生的眼神温柔专注,霍英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秦云峥真是一个不错的对象,和小徐医生是珠联璧合般相配! 宝镜微笑,秦云峥的确很优秀,她有这样的对象也很自豪骄傲,又怎能阻止旁人对其夸赞? 秦云峥用宾馆的电话打回京城,从爷爷口中得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 “小镜,我奶奶此时就在南县,徐叔叔应该已经得知了身世。” 宝镜微怔,也就是说,她暂且不必前往京城见秦云峥的家长,反而,得先带着男友回南县,见自己爸妈?宝镜不免头疼,她能很光棍只身跑去京城,是因为心理强大,可今天才15岁一声不吭给领了个男朋友回去,她妈李淑琴能接受不? 相处的不久,宝镜已经渐渐了解秦云峥。 甭看他此时依旧冰块脸,事实上应该是很期待的。作为中国好女友,不违背原则的事,宝镜不介意迁就下自己的男友,让他心情愉悦。 “那好吧,我们一起回南县。” 霍英的医护人员听了,要给霍承泽打电话,因为行程又有了变化。 宝镜便解释了一下,“南县山清水秀,其实也是个好地方。霍老先生大可不必担心病情,就算我不能亲手为您诊治,南县还有传授我医术的高人。” 医护人员动作一顿,年纪小的徐医生已经很厉害了,那传授她医术的高人,得是华佗在世的存在吧? 改变行程,不仅不损害霍老先生的利益,反而还对霍英的病情有好处,医护人员自然懂得如何选择。 改签了机票了,宝镜一行人,在傍晚时分,所乘坐的航班降落到了蜀省地界。 与霍英一起出行,宝镜根本不用担心交通工具,霍英身边的工作人员能提前处理好所有的生活琐事。 “小徐医生,你有家事处理,我们就先留在蓉城了。” 霍爵士十分善解人意,就算没有家世加持,他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 宝镜领着秦云峥急冲冲回家,秦少校跟在她身后挺纠纠:都说女婿第一次上门得带重礼,他这样两手空空去见家长,不太好吧。 却说刘芳华那边,当时听闻好友早已去世的噩耗,不禁晕了过去。 急的秦善民将老太太赶紧送到了医院,刘芳华若在南县有个好歹,秦善民也担不起责任,他还不敢告诉堂叔秦胜利唯恐老人再次刺激,先告诉了堂兄秦部长。 秦部长还没从京城赶来,宝镜带着秦云峥先到了医院。 刘芳华已经苏醒了,医院给出的诊断并无大碍,秦善民却想要堂婶多住几天院。瞧见宝镜,秦善民大喜,都是祁震山整日吹嘘宝镜医术,秦县长见到徐小神医,简直像天降救星。 “其他的话先不急着说,来给云峥奶奶把把脉。” 病房里,不仅有秦县长,宝镜爸妈都在,女儿身后跟着个大男人,还来不及解释呢,也没个介绍,宝镜第一次见刘芳华,就是先给她把脉。 刘芳华的手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也挺年轻,躺在病床上除了神色哀痛,并没有其他病症。女人身体好不好,看气色就知道个大概,宝镜给她把脉,收回手指后,面有笑容: “没有大碍,刘奶奶随时都能出院。” 宝镜的态度感染了其他人,病房里众人都松了口气。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晃动,眉眼间却又有几分熟谙。刘芳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刚发现病房里多了两人,她的视线落到秦云峥身上,惊道:“云峥,你怎么来了?” 秦云峥赶紧上前一步,“我听爷爷说您在南县。” 幸好一同来了南县,不然他在信息传递不便的偏远西北,奶奶昏迷的事家人肯定不会告之自己。 长辈们上了年纪,每一次身体有碍,对儿孙来说都是无法轻视的大事,就怕一个不留神,会造成终生遗憾。 幸而,奶奶刘芳华的身体向来保养的不错。 刘芳华拍了拍大孙子的手背,视线又转到宝镜身上,“小姑娘,你刚才是在帮我把脉?” 秦云峥想介绍,宝镜抢先一步,微笑道,“是的,刘奶奶,刚才我在帮您把脉。您的身体很好,如果不想呆在医院,随时都能出院。” 刘芳华的确没有大碍,只是郁结于心,在医院呆着不如出院转换下心情,否则现在的郁结来日反而容易酿成大病。 宝镜笑起来让刘芳华挺恍惚,虽然不像徐海东那样带给她最直观的冲击力,却越看越有相似的神韵,刘芳华不禁拉住了宝镜的手: “小姑娘,你是?” 宝镜反手握住老人家的手,“刘奶奶,我姓徐名宝镜,徐海东是我父亲,李淑琴是我妈妈,我还有个弟弟叫徐朗……” 没等宝镜说完,刘芳华已经激动起来,径直接了下去:“你还有个奶奶,叫陆敏之!” 宝镜握住刘芳华的手,不重不轻缓缓按压着她虎口的穴位,防止老人家再次因为情绪激动而昏厥。 “您别急,我也是刚得知亲生奶奶的消息,才赶回南县的。” 随着宝镜的按压和安抚,刘芳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刘芳华是什么人呀,情绪不激动了,智商和情商也就全部回来。她看了看秦云峥和宝镜,眼神中充满狐疑:大孙子在西北部队上呢,怎么会和敏之的孙女儿同时出现在病房里? 这句话,李淑琴也想问啊! 丈夫徐海东担心生母好友的病情,再说男人普遍粗心,李淑琴可注意到了女儿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互动,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见面。 宝镜只当看不清她妈妈在拼命眨眼睛,她在刘芳华床边,仰起头,试图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去揣摩想象下亲生奶奶陆敏之的形象……都说物以类聚,云峥奶奶能和自己奶奶成为挚友,两人总有些志趣相投的地方吧。 “刘奶奶,您能讲讲我的亲生奶奶吗,她是个怎样的人?” 敏之的血脉,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和奶奶,刘芳华觉得自己的确有义务讲讲。 她冲着徐海东招手,“你来,一起听听。” 秦善民很有眼色退出病房,李淑琴盯着秦云峥,秦少校自学成才的“厚脸皮大法”,任凭未来丈母娘目光如刀,秦少校挺着了腰杆站得好似一杆标枪。 刘芳华将一切看在眼里,望着宝镜如初蕊绽放的娇颜,心里也有了猜测。 如果是其他女孩子,十几岁年纪就和大孙子秦云峥处对象,刘芳华指不定要嫌弃人家年纪小不学好,可换了是挚友的孙女,想起昔年那个古镜为凭的婚约,刘芳华对宝镜已经先入为主的好感! 高挑漂亮,单看外表,就和她孙子很配! “说起我和敏之的交情,那就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我们不仅是女学的同学,娘家都是经商的,我俩在成为同学前两家就时有走动,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淘。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一同认识了两个在码头当搬运工的年轻人。一个,便是云峥的爷爷,另一个,就是你的亲爷爷了。那时候国家正处于被外强侵略的动乱时机,我和敏之都鼓励他们去参军,四个人离开了老家,一路北上。 后来,云峥爸爸有十岁了,敏之才刚有身孕。那是外敌解决了,国家又陷入了内乱,危急时刻,他们不得不安排老弱妇孺先行撤离。 这一走,就是几十年,我与敏之再未见过!” 许泰达说,敏之是跟着陆家去了海外。 刘芳华一直没信,就算去了海外,敏之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和国内没联系? 如今乍闻音讯,她和敏之竟早已天人永隔!许泰达说得果然是假话,若不是以极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刘芳华此刻就想赶回京城,打死许泰达那个负心汉——可怜敏之,竟有家归不得,自己孤零零被葬在了济南,这么多年,儿子不知其存在,谁会去给敏之上一炷香,供奉祭品? 亲奶奶,姓陆? 好巧不巧,许晴的舅舅也姓陆,那许晴的母亲,肯定也姓陆。 “刘奶奶,我奶奶与你们失散后,爷爷是不是续娶了另一位太太?” 许晴找人暗杀自己的事,宝镜肯定不能当着爸妈的面说,只能换一种说法询问刘芳华。 不料刘芳华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你爷爷何止续娶了另一位女人,他娶得的人正是你奶奶当年的侍女,真是辜负了你奶奶对他一片情深!” 宝镜愕然,她还真没想到,许晴的妈,亲爷爷的第二任太太,会是奶奶陆敏之从前的侍女。 同样姓陆,就算是姐亡妹嫁,也比不上如今这现实更狗血呀! 徐海东也愣了,亲生母亲虽然亡故,他也随即得知了亲父仍然在世的消息。但按照刘芳华的说法,他那父亲,如今是相不相认好? “刘阿姨,我生父,是在得知家母亡故的消息后才再娶的?” 就算不是得知生母死讯,战乱本就拆散了许多家庭,徐海东觉得自己还是能理解生父续娶的做法,他对妻子李淑琴的感情很深,就算李淑琴有什么意外,徐海东也不会再给宝镜两姐弟找个后妈。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徐海东深知,世上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为配偶做到这一步,他也是能理解生父的。 只是,续娶的人,从前是生母身边的侍女,这叫徐海东心里挺别扭。 听到徐海东的问话,刘芳华忍了又忍,她实在很想在徐海东面前为许泰达保存着颜面,日后父子若相认,总不能叫徐海东心里留有疙瘩。 可转念一想,这个儿子,是敏之怀胎十月用命换来的血脉延续,凭啥就要便宜许泰达? 若父子感情和睦,又置敏之为何地! “当年战情危急,我和你母亲在转移中失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能确定。但有一点,你母亲明明在国内生下了你,你生父许泰达对外却称,你母亲抛弃了他,随着娘家远渡重洋去了国外!海东,你是一个成年人,刘阿姨不想影响你的判断,只是要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真相到底是什么,还需要你自己去查明。” 刘芳华的一席话,叫徐海东和生父相认的期待熄灭了大半。 同样都素未谋面,徐海东对生母的眷恋显然要多得多,有他从小就缺乏母爱的原因,也是因为母亲才是孕育自己的原因……至于父亲,说实话,徐老根虽然不善言辞,但对他和徐海南,还真没有多大差别。 “刘阿姨,您放心,我会查清的。” 查清之前怎么办,即使徐海东没说,在场的几人也都明白,他是肯定不会主动去和生父许泰达相认了。 宝镜一直提心吊胆,此时方松了口气。 只要爸爸不想认清,徐家日子过得好好呢,宝镜也不愿意去找那个罪受!许家的风光,她不想沾,许晴那种姑姑,谁想要就拿去好了。和亲爷爷相处出感情了,宝镜觉得对付许晴时,总有些拖后腿。 许家的情况,私下里,她只能再找云峥奶奶打听个清楚,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刘芳华毕竟尚在病中,说了这么多精神也不济,李淑琴看老太太脸色疲倦,就主动提出了告辞:“刘阿姨,那您先休息,我和海东明天再来看您。” 李淑琴还有话想问女儿,甚想和宝镜单独相处。 哪知老太太冲她笑得和蔼,“淑琴,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我一见宝镜这姑娘就喜欢得紧,她又会医术,让她留下来陪陪我行吗?” 老太太都为丈夫的身世千里迢迢赶来南县,更是急病了,此时眼巴巴望着她,李淑琴那个不字就说不出口。 李淑琴拖着徐海东,一步三回头走了。 当病房里只剩下宝镜三人,和秦云峥一起面对着刘芳华,宝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刘奶奶一定是看出什么了。 宝镜瞥了瞥秦云峥,人家可气定神闲了,感情又不是他要面对长辈的考验,一点都不紧张是吧? 宝镜在拿眼刀子扔他,秦云峥不敢再装淡定,迎着刘芳华的目光,他直接说道: “奶奶,您和陆奶奶,不是有过古镜为凭的婚约吗?宝镜既是陆奶奶的亲孙女,又手持古镜,我愿意娶她!” 刘芳华哭笑不得,大孙子孝顺是孝顺,还没有孝顺到这地步呀。哪里是因为她和敏之的约定想娶宝镜,分明是两人早已相恋,云峥这是借着梯子往上爬呢! 刘芳华纵然乐见其成,有些话也要问清楚,不然年轻人们还以为她好糊弄。 “你和宝镜,是怎么认识的?” “三年前,我在滇缅任务中身受重伤,途径南县时已经坚持不住,就是宝镜救了我。” 刘芳华微惊,没想到云峥和敏之的孙女还有这种缘分。 三年前秦云峥的伤势有多严重,刘芳华再清楚不过。她现在再看宝镜,不仅有满意,甚至有些感激和庆幸:冥冥之中,老天爷也不肯辜负她和敏之的友谊,不然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宝镜救了云峥?那时候,两家的关系还没有半点端倪,云峥和宝镜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刘芳华重新拉起了宝镜的手打量。 这个姑娘年轻美丽,据说还有一声不俗的医术,看着孙子的眼神也充满情谊,刘芳华没理由反对。 就性子来说,也比许晴好了不知多少倍。 第一眼,刘芳华就很喜欢宝镜这个未来的孙媳妇。 “年轻人的事,老太婆是管不了,我这关呢是过了,宝镜我很喜欢……我的大孙子呢,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你爸妈说,怎么向未来岳父岳母交待吧!” 早恋这种事,于男方而言,是男方有本事。 于女方而言,拐走了人家不谙世事的乖女儿,那肯定是臭小子了!刘芳华很幸灾乐祸,等着秦云峥去向徐海东夫妻俩解释。 “什么未来岳父岳母?”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人站在那里,气势逼人。 和秦云峥有几分相像的轮廓,不用介绍,就能看出这定然是秦云峥的父亲! 宝镜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刚经受完云峥奶奶的考验,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见云峥爸爸呀。 “哎,善民大惊小怪的,一点小病,又叫你丢下工作从京城赶来。” 秦善为快步上前,走到刘芳华病床前,“妈,您好点没?” 刘芳华扶额,这就是秦家男人,你看他眼里的关切毫不作假,行动上也丝毫没有迟疑,能立刻抛下工作赶来南县看望生病的母亲……可若你奢望更多关心的话语,那就不要想了。 外内冷热的秦家男人,刘芳华体会了几十年,她不禁有些同情宝镜。 “好多了,你没告诉你爸吧?别告诉他,白叫他担心。子君那边也不要说,她一准说漏嘴。” 秦善为点点头,视线转到儿子身上:“你不应该在部队,怎么在此?” 除了儿子云峥,病房里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女。秦善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儿子会给他找个如此年轻的未来儿媳,秦县长不是多话的人,忍了一路愣是没透露半点风声,让秦善为先有心理准备。 这样的场合,秦云峥怎么可能把宝镜推上前应对? 他很干脆道,“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徐宝镜,今年15,是您未来的儿媳。” 秦善为不敢相信眼前这画面,秦云峥不怕死还补充了一句:“哦,奶奶很喜欢宝镜,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刘芳华和宝镜一同醉了,为秦云峥的情商点了蜡。 宝镜赶紧补救,冲着秦善为微微鞠躬,“秦叔叔好,我是徐宝镜,很高兴见到您。” 儿子不成调,小姑娘倒是挺乖巧的。有礼有节,不敷衍,也不谄媚,秦善为比较喜欢宝镜的态度,像许晴那种上赶着要嫁进秦家的,秦部长打从心底看不上。 印象不错归不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善为还是得问清楚。 秦家男人惜字如金,叫秦云峥再把经过复述一遍实在太为难,难道叫宝镜一个姑娘家说?刘芳华认命,只得自己把来龙去脉简单讲述了一遍。 秦善为的神色缓和下来。 秦家男人很重诺言,也很重恩情。 就算宝镜个人条件很差,有“救命恩人”的大帽子戴着,只要是真心疼爱孩子的父母,脑回路正常的长辈,都很难讨厌她。 事实上,初见宝镜,秦善为的感官也并不差。 刘芳华又是个身在秦家心向徐的“内鬼”,不时打着神助攻。 “小镜,还在上学吧?” “恩,在蓉城七中念书,因为要跟着冯前辈学医,学校那边商量好了,只需要考试出现就行。” 刘芳华眼皮一跳,他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当读书当成唯一出路,未来儿媳妇总不能连大学都不读吧,整天不去学校,成绩能好么? 发现秦善为也在倾听,宝镜有些羞窘。 当着长辈说自己年年考第一,有点像炫耀呀。 关键时刻,秦云峥的情商难得上线,“蓉城七中是蜀省的重点中学,小镜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如今年年都是第一,学校才会对她自由支配学习时间格外宽容。” 宝镜心中微甜,这种事,她没和秦云峥提过,不料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聪明的晚辈,看着总是更顺眼。 秦善为惯常没有其他表情,刘芳华松了口气,知道儿子其实是满意的。 她毕竟是隔了一代的长辈,婚事,总要云峥父母同意才行。秦善为和谢子君之间,一向是儿子说了算,一般儿子同意了的事,儿媳妇也就顺其自然接受了。 “善为,你还记得你陆阿姨吗?” 秦善为点点头,反正母亲口中的陆阿姨,总不可能是陆枚,只能是许泰达的第一任夫人陆敏之。 两家失散时,秦善为已有十来岁,是能记事的年纪。多年不见,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秦善为还是能想起陆阿姨,那是个特别温柔的长辈,对小孩子很有耐性,在一众军人的孩子中又特别喜欢自己,总是偷偷给自己留桂花糖。 刘芳华眼角泛红,“这是我们两家的缘分,宝镜正是你陆阿姨的亲孙女。当年我和敏之的约定,没料到能在云峥和宝镜身上实现。” 秦善为不太吃惊,在来的路上,他就听堂弟说过,母亲正是因为找到了陆阿姨的后代才激动晕倒。 陆阿姨的后代姓徐,听到宝镜的姓后,秦善为就有了心理准备。 此刻一确认,秦善为也有些感概。陆阿姨那时候总说要生个小妹妹,长大后许给他做妻子,没想到他机会娶到陆阿姨的女儿,云峥却能娶到陆阿姨的孙女。 既是长辈的约定,难得年轻人彼此间又能看对眼,秦善为也没啥好反对的。 仅有一点,秦善为觉得自己还是得问一问,“许家那边……” 老太太顿时情绪激动起来,“许泰达那个老糊涂负心汉,宝镜爸爸已经说了,在没搞明白敏之当年的遭遇前,暂时不会去认亲!秦善为,你是不是也要学那些所谓的大家做派,讲究起门第来?哼,就是讲门第,许泰达和你爸才是真正的泥腿子出身,反而是敏之,出身两广陆家,真正系出名门,哪里配不上你儿子了?” 两广陆家,系出名门?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宝镜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如此评价。长辈们的荣光或已不在,但云峥奶奶因此能看重她,以此为借口为她撑腰,还是叫宝镜感动。 母亲说话一向直爽,秦善为无可奈何。 做儿子的被误解被骂骂,秦善为觉得没什么关系,可怜他老父秦胜利,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能躺着中枪。 秦善为还来不及解释,显然儿子也误会了他。 秦云峥眉头难纾,“叫宝镜回许家还是算了,就算许爷爷高兴找到宝镜一家,许晴母女也不会乐意。她们早就查到了宝镜家人的下落,不仅一直隐瞒,前些日子,许晴在港城还请了职业杀手对付宝镜!” 徐家四口现在回许家,与许爷爷相认,秦云峥觉得像羊入虎口。 秦善为惊愕,刘芳华这下真的激动起来: “什么?宝镜你有受伤没?” 刘芳华向来讨厌陆枚母女,此时更恨之入骨,她可不信,没有陆枚的支持,许晴年纪轻轻,就敢请职业杀手下狠手。 宝镜不赞同看了秦云峥一眼,原地转了几圈,“刘奶奶,云峥说得太夸张了,我一点伤都没受,这不好好站在您的面前吗?” 刘芳华将宝镜看了又看,实在不放心。 宝镜无奈,只能想办法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 “刘奶奶,我想知道我奶奶家里的事,您刚才说的两广陆家,我好像在那里听说过?” 刘芳华一怔,神色慢慢有了怀念。 那不仅是属于陆家的荣光岁月,自然也是属于和陆家交好的刘家。 “两广陆家,在前清一共出了十五个进士,举人更是不计其数,最高官至一品大员,前清没落,陆家方转作经商,最鼎盛时期,两广十三行,有四成尽在陆家之手,国内的水运码头,也被陆家垄断了七八分,你说说,你奶奶出身的陆家,是不是有据可考的名门世家?” 本是转移刘芳华注意力,听着听着,宝镜却心中微动。 她想起在羊城到过的“鲁公馆”,想起鲁老先生和老管家都曾问她姓什么,是不是姓许。 她以为是羊城口音问题,此时想起来,是不是她和师傅才听错了? 或许,她到的那地方,并不是鲁公馆,而是陆公馆! 两广陆家,系出名门……唯有那样的精致的大宅院,或许才能住得下当年的陆家人。 那么,买下陆公馆的鲁老先生,和当年的陆家,又会不会有关系…… ------题外话------ 明天情人节,有人要约大王么! 可以送大王票票,大王很好约的。 第九十一章 少校下地,老太PK(一) 若非身上还肩负着与穆清远的第三场比试,宝镜恨不得立刻返回羊城,去找找她曾去过的老宅子,问问鲁老先死。 想到云峥奶奶如今情绪已足够激动,宝镜忍下了自己的猜测。若是她猜错了,又会叫云峥奶奶空欢喜一场!还是待她自己查清了,再告知刘奶奶,包括自己爸妈,也不能提前说。 宝镜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刘芳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前陆家的辉煌,末了,老太太很是伤感: “你们在南县过得是什么日子呀,你爸爸本该是天之骄子,却在小县城里蹉跎,时隔这么多年我才找到你们,让我如何对得起敏之。” 刘芳华是真心实意难过。 就算不说陆家曾经的辉煌,徐海东本该姓许,就算讨厌许泰达,刘芳华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个姓氏,徐海东今天可能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云峥爸爸,不过比敏之的儿子大十岁,如今已经是省部级干部,同样的出身,敏之的儿子却只能在乡下长大,没能上大学,高中毕业在县城里当了个普通的工人。 三十多岁,被人叫一声“徐工”,在普通人眼中来看,或许已经算不错。 刘芳华只觉得心酸。若敏之儿子没有流落在外,纵然不靠许泰达,就是从前的故交帮衬一下,不管是从政还是进入企业,现在的成就,或许追不上云峥爸爸,但肯定不会比善民更低……想到敏之儿子该享受到一切,都被陆枚母女取而代之,刘芳华就恨得牙痒痒! 有些话,不必说穿,宝镜以一个成年人的心理年龄来想,怎么会不明白? 许晴,在三年前,能借用当地驻军部队护送,她的亲爷爷许泰达有多位高权重,几乎也能想象到了。 可事情哪有这么多如果? 宝镜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也是这样对刘芳华说的: “刘奶奶,您不喜欢小镜吗?” 刘芳华瞪眼,说的是什么话,她可稀罕宝镜这闺女了,恨不得能立刻将她带回秦家,养在自己身边。 见老太太急眼,宝镜便笑了:“若是我爸爸没在南县长大,怎么会娶了我妈妈?他娶了别的妻子,孩子可能同样乖巧,甚至可能同样叫宝镜,但那还会是站在您面前的小镜吗?” 刘芳华陷入了沉思。 秦云峥却悚然一惊,若是世上没有徐宝镜这个人,若是他们没有相遇过,他会遇到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会喜欢别人么,不,有的人纵然隔着千山万水,纵然是茫茫人海中第一次相见,也会因此相知相爱。 “不要说傻话。” 秦云峥忍不住反驳,一想到宝镜说得情况可能成真,他们若没有相遇,不知为何,他仿佛已经经历过一次般,心说不出的难受,有种空荡荡的孤寂。 宝镜与秦云峥的眼神相撞,颇有撼动,上辈子,他们的确就没能相遇。 自己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求生,竟错过了云峥! 宝镜眼中的拗痛让他心中酸楚,明明对上辈子的一切毫不知情,云峥却心有所感般默默握住了宝镜的手。 刘芳华从沉思中醒来,看着病床前仿佛天造地设般的一对小辈,也算是聊以慰藉。 “是奶奶相差了,以为你爸爸受了许多苦。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你爸爸这些年过得如何悲惨,都是老太婆妄加猜测,小镜你母亲爽朗热情,与你爸爸夫妻感情深厚,海东拥有了贤妻,还有一双聪明懂事的儿女,又怎会过得不幸福呢。” 若说真有缺失,那也只能是敏之的母爱。 她和敏之仿如亲姐妹般的感情,如今既找到了海东,难道不能替敏之给予海东一份母爱? 刘芳华想通了,心情顿时轻松大半。 她没有对谁特意说明,心中已经默默做了决定,从此便当自己多了一个儿子,善为是老大,海东就是她的老小。 宝镜眼力何等敏锐,老太太眉间的郁色散去大半,知道刘芳华是想通了,宝镜也放下心来。 “刘奶奶,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南县,宝镜是呆不了两天的,不仅有霍爵士跟着她东奔西走以求治病,眼瞧着苏富比的春季拍卖会即将到来,她还没有开窑烧瓷,岂非是自动向穆清远师徒认输? 徐宝镜的脸面,可以被人踩在脚下。 可师傅祁震山的脸面呢? 第三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宝镜知道师傅祁震山想她赢,那她就得倾尽全力去赢!师傅无亲无故,这三年来,待她徐宝镜尽心尽力,比亲爷爷都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宝镜早已将之视为至亲的长辈,岂能叫师傅失望。 病房里的三人,都是关心自己的儿孙辈,刘芳华要做什么,肯定不会向三人隐瞒。 听得宝镜询问,她正色道,“我想陪你爸爸去济南。” 不管怎样,她总要陪海东去济南找找,找到敏之的坟茔,她才能安心。 秦善为迟疑道,“我叫子君请假来?” 他自己工作繁茂,秦云峥显然也不能立刻部队太久,秦善为没和徐海东相处过,不知道夫妻俩能否照顾好刘芳华。 叫儿媳妇来?刘芳华连忙摇头:“你老婆的嘴还不知道?什么事她知道了,许晴保不定随即就知道了,那我们找到海东一家的事,还能瞒得住?” 被母亲当着小辈的面如此评价自己妻子,秦善为也挺头疼。 谢子君的性子,确实半点心机都没有,秦善为一向喜欢她的简单真诚,如今觉得太过简单了有时也是种负担。想到妻子对许晴的偏爱,秦善为不禁为儿子和宝镜的未来暗暗担忧。 想要让一根筋的妻子转变观念,秦善为自己都觉得头疼。 “爸那边问起来……” 刘芳华无所谓笑了,“你爸爸肯定会同意的。” 老秦对她和敏之的感情最了解不过,若是反对她去济南寻找敏之的坟茔,那才是她刘芳华几十年来看错了枕边人。 “你要是真不放心,我叫善民媳妇跟我去。” 秦善为终于点头。 比起妻子,弟媳处事大方得体,为人也最细心不过,有她随同照顾刘芳华,秦善为便放心了。 秦云峥一直静静听着,听到奶奶和父亲都赞同去济南,他方加了句: “济南不小,您和徐叔叔漫无目的前去寻找,肯定是如大海捞针。” 刘芳华冷笑道,“不错……这件事,我还得亲自去向徐家老两口问个明白。” 宝镜愣了,刘奶奶PK徐奶奶?! 说实话,她想不出,到底谁能取胜。徐老太为人,实在是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不讲理和撒泼耍赖都是第一的老太太,一般人遇到她,还真没辙! 心里有了正事惦记,刘芳华当天下午就出院了。 她也没通知徐海东两口子,怕海东养子身份难做,直接领着宝镜二人,外加堂侄子秦善民,径直去了徐家村——秦善为肯定是不能去的,以他的身份,刘芳华觉得让大儿子掺合进村妇撒泼的纠纷中,传到京城,简直是仕途无亮的表现。 县政府牌照的小车,开到徐家村,就引起了轰动。 宝镜和秦云峥一边站一个,扶着刘芳华下车,老太太今天是有备而来,把昔年大家小姐的做派拿了出来,徐家村那些只会东加长西家短说人是非的村妇们,当即被震慑住了。 刘芳华头发输的一丝不苟,带着西式的礼帽。 面容仔细上了一层妆,看上去眉毛是眉毛嘴巴是嘴巴,看她帽子下露出的头发吧已经花白,看她上了妆的脸,顶多就五十来岁。紫色的女式套装,中跟皮鞋,手上挽着精致的手袋,脖子上还有一串珍珠项链……老太太的打扮,就像时下外国电影里才有的,一开口说要找“葛小翠”,村妇们期期艾艾不敢正视刘芳华的眼睛。 “葛小翠?海东他妈,娘家就姓葛吧?” 宝镜扶着刘芳华的手,明明轮廓依旧是儿时模样,徐家村的人却不太敢相认。 葛小翠就是徐老太的闺名,一看如此富贵的人物,是来找徐老根家的,便有人飞奔去告之。 秦善民背着手站在田间地头,愣是没人能认出一县之长。还是村支书听说了消息,跑来围观,呵,瞅着那个穿着列宁装夹着公文包的小跟班,还挺像南县县长的? 哟,这老太太什么人呀,能惊动县长给当跟班? “您是,秦县长?”村支书不太敢相信。 秦善民看了他半天,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同志你是徐家村的村支书徐有福吧?” 村支书徐有福激动得快昏过去了,实在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秦县长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 “秦县长,您这是下乡视察,我代表徐家村欢迎秦县长下乡指导工作。” 徐有福握着秦大县长的手,激动的摇啊摇。 秦善民摆摆手,“有福同志客气了,今天我是为了私事前来,所以没有另行通知有福同志。” 县长的行程,自然不必向一个小小的村支书交待。可在80年代的农村,上面的领导可以不拿村支书当国家干部,广大农村的居民,谁敢和村支书作对? 秦善民简单说了几句,徐有福已经是主动请命带路。 早在听说是县长,围观的村妇们就散开了。 徐老太抱着孙子在看郑润芬和人玩牌,春耕时分,竟只有徐老根一人在田地里忙活。爷爷徐老根对自己家算是最公允的一位了,宝镜对他颇有几分感情,瞧见老徐家此时的情景,她很有几分伤感。 “爷爷,我帮您。” 在地里找到徐老根,老爷子背有些佝偻,自己挥舞着锄头埋头苦干,宝镜于心不忍。 本是刘芳华交待,让她拖住徐老根,刘芳华想亲自会会徐老太。宝镜此时哪里还顾不得拖不拖,只想帮她爷爷把活儿干完。 “宝镜来了?” 徐老根眯着眼瞅了会儿,才认出孙女。 宝镜要抢他手里的锄头,老爷子如何肯,“你可不会干农活,听话,先回家去,等爷爷把活儿干完。” 孙女穿得漂漂亮亮,长得柔柔弱弱,徐老根怎么肯把锄头递给她。 两人正争着,秦云峥顺着田埂慢慢走来。 “爷爷。” 长得怪俊的大小伙子,张口就叫自己爷爷,徐老根傻眼。 秦云峥手劲儿得多大呀,又是触不及防,伸手一拉,徐老根手里的锄头就落到了他手上。秦少校挽起袖子,仔细打量了徐老根之前弄出的痕迹,开始沿着已经翻好的地继续往下挖。 徐老根急了,宝镜赶紧拉住他,“爷爷,我认识的,没事儿,让他帮你做活。” 宝镜说得信誓旦旦,徐老根提着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地。 小伙子长得精神,手劲儿也大,干活可不比他慢。徐老根得了空闲,又拿起了搁在田埂上的烟枪,砸吧两口,吐出一个烟圈: “海东叫你来的?” 徐海东每次回家,都说宝镜在外地上学。徐老根搞不太懂,不知道是孙女儿不亲近老徐家了,还是真的学业太忙。宝镜乍然回来了,徐老根固然高兴,又觉得宝镜或许是为了打听亲生奶奶的消息才来的。 那天,徐海东夫妻俩走后,徐老太抱着徐城满地打滚儿撒泼,“你要是敢和白眼狼说什么亲生母亲消息,老娘就抱着孙子跳井去!” 各种无赖手段,弄得徐老根没了脾气。 徐老太的话他不想当真,却怕真有个万一,孙子徐城有个什么意外,他要咋向坐牢的海南交待? 徐老根抽着旱烟,低垂着脑袋,一口接一口的烟圈,都是老爷子的为难。 一边是孙子徐城,一边是孙女宝镜,哪一个他都看重,叫他咋个选?唯有沉默不语,不说话,就不会犯错误。 宝镜岂不会看出爷爷为难? 徐老根当她当成是亲孙女,宝镜也是将他当成亲爷爷的。 家里的经济越来越好,她去羊城,去港城,和时下普通家庭的收入比起来算得上挥金如土,可她的爷爷却在徐家村辛苦种田,远离极品,就要连亲人一块儿远离么? 看着秦云峥在田地替爷爷干活,宝镜心里越发酸涩。 今天有云峥做这些,平日里,又有谁替爷爷做呢。 对于徐老根的问题,宝镜答非所问,“爷爷,您跟我去城里住吧,您孙女能赚钱了,给您买套房子,让您享享清福,在城里养老好不好?” 徐老根抽旱烟的动作一怔,笑容爬上老人皱纹纵横的脸颊。 老爷子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却很坚定摇头,“傻姑娘,爷爷哪里都不去,城里的生活老头子过不惯,你有钱自己存着当嫁妆。” 孙女孝顺,徐老根从内心里满足。 可他能去城里么?去了城里,老伴儿就得去,非得搅得海东一家过不下去日子才会心满意足。老伴儿去了,徐城能不带去?徐城去了,小儿媳妇就会跟着去,徐老根大字不识得几个,话也不多,可有些道理老爷子心里明白着呢。 小儿媳好手好脚的,就是好吃懒做,走遍天下也没这个理儿,哪有叫大伯子养弟媳的?说出去,人家吐出的口水能淹死老徐家。 宝镜还想再劝,徐老根忽然话锋一转,指了指田地里干活儿的秦云峥。 “这是你对象?” 宝镜脸蛋忽然爆红,她爷爷平时一声不吭的,这是长了雷达眼吧? 徐老根有些得意,小年轻们再狡猾,他好歹多吃了几十年的米盐:无亲无故的,俊小伙子来讨好你个老头子?哼,肯定是想讨他大孙女当媳妇儿。 …… 老徐家。 村支书徐有福领路,到了老徐家,徐老太婆媳俩早被其他村民叫回来了。 “这是咱南县的秦县长,这位老夫人想问你们一些事,海东他妈,您可要诚实回答。” 徐老太敢跟徐海东一家撒泼,面对能卡住乡民脖颈的村支书,她可不敢撒泼。郑润芬是见过世面的,一个村支书在她眼里屁都不是,可一县之长她就发憷了,从前顶天了就是县招待所的服务员,郑润芬连县里的领导都没见过几次。 婆媳俩都老实了,秦善民扶着刘芳华在屋里转了一圈。 明明在乡下也挺拿到出手的青砖大瓦房,刘芳华一进门,通身的气派就叫青砖大瓦房成了陋室。徐老太很警觉,刘芳华的行事做派,让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你就是,海东的养母吧?” 徐老太仿佛被踩了痛脚般,顿时就要急眼。 徐有福在旁边干咳了两声,徐老太又萎了,“是,您是?” 刘芳华唇边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明明十分和蔼,偏偏好像将你看低到了尘埃中……大家小姐当然也要应酬她们不愿意接触的人,这种笑,类似刘芳华出身的那一批大小姐,谁都会两手。只一笑,就能击溃你的心理防线,自然而然,就和她们不屑应酬的人拉开了距离。 徐老太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平日里也这样穿,此时却觉得衣服太脏了。 郑润芬被那笑容一扫,也心里发虚。厮混在乡下,她已经久不抹粉涂口红了,此时此刻,在这贵气的老妇人面前真是没处站脚。 刘芳华杀招放得差不多了,直笑得徐老太眼神再不敢和她对视,才将笑容陡然收敛。 “陆敏之,没错,就是海东的亲生母亲,你应该认识吧?” ------题外话------ 情人节,太多妹纸约大王啦,大王好忙滴,原谅大王放荡不羁更新少,明天补上……这其实是半章,爱你们,祝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你们爱大王吗,哈哈哈哈哈,欢迎使用投月票、评价票形式,向大王表达爱意,羞涩 第九十二章 少校下地,老太Pk(二) “陆敏之,没错,就是海东的亲生母亲,你应该认识吧?” 趾高气扬的贵气老太太,张着红唇吐出个名字,徐老太眼睛都红了。 她咋会不认识陆敏之? 那时候她刚刚夭折了老大,徐老根去码头上找活儿,钱没赚到吧,领个了大肚子女人回家。第一眼,徐老太就不待见陆敏之,说话斯斯文文的,就算快临盆了,还是不掩其姿色,穿着粗布蓝小袄站在简陋的房子里,明明狼狈万分,一举一动,都像个高不可攀的千金小姐! 对,就和眼前的老太婆感觉一样。 徐老太撒泼功力天下无双,纵有村支书徐有福在旁威慑着,她愣是能盯着刘芳华说瞎话。 “什么陆敏之,不认识!海东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哪里来的臭婆娘,敢挑拨我们母子间的感情!走走走,老徐家不欢迎你们,快点给我走。” 徐有福傻眼,没想到会在县长面前丢了大脸,连个小小的村支书都干不好,领导如何提拔他? 秦善民也有些意外,宝镜这名义上的奶奶,挺不好对付的,搁一般乡下老太太,瞧见县长都够激动了,哪里会赶县长走?秦善民在县里干了三年,每年下乡的次数都不少,基层工作不好干,可也没见过徐老太如此的悍妇。 徐老太是被一股怒火支撑着,大部分女人都容易被激怒,特别是像徐老太这种。 你说她蠢笨如猪吧,偏偏又有一种属于老村妇的精明,怒骂归怒骂,赶人归赶人,她倒真不敢上前对刘芳华动手。徐老太想着,把刘芳华气走了就行。 郑润芬眼神闪烁,不知道婆婆到底在想啥,这样富贵的老太太明显就是来寻亲的,往外推才傻了吧,就该痛快承认然后好好敲一笔!反正大哥大嫂那边她也琢磨透了,根本挤不出钱来,徐城现在还小,总要长大的啊,到时候娶媳妇不要钱? 刘芳华看徐老太的眼神,和演戏的小丑差不多。 越心虚,越蹦跶的厉害,就是所谓的色厉内荏了。 “葛小翠是吧,我呢,肯定是有了确切的证据才来找你,不说你之前说得整个徐家村无人不知,就算现在反口不承认了也没关系。国外现在有一种染色体多样性鉴定技术,可以鉴定人与人之间是否是血亲,要不要,我把你和海东的血液样本送去国外鉴定下?无非就是多耽搁点时间嘛。” “染色体多样性”鉴定亲子关系,的确是80年代才有的发现,不过准确性并不能完全保证。 至于DNA亲子鉴定,刘芳华与时俱进也肯定不会听过,此时还没有这种技术。 可她嘴里一串又一串的陌生名词,已经听得徐老太发昏。 外国的月亮就是比国内圆,徐老太认为那些外国人是能鉴定出啥亲子关系的,再说了,徐海东是抱养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也瞒不住。 徐老太心里怕了,就有些虚张声势。 “听不懂你在说啥,陆敏之这名字挺熟的,当年逃难时好像听过,人都死在济南了还有啥好问的。” 刘芳华“哦”了一声,也不恼。 老太太不用秦善民搀扶,自己在徐家院子里转了一圈,视线又落到徐城身上。 郑润芬再不成调,毕竟是当妈的和儿子是母子天性,一把将徐城抱在怀中,望着刘芳华的眼神有些警惕,也有些心虚。老太太看上去颇有来头,若真的多管闲事也给徐城搞下亲子鉴定,郑润芬就得哭瞎。 刘芳华不知徐城身世,一切都是郑润芬心虚。 老太太现在就是在“仗势欺人”,可她不会从一个孩子下手,最多,当个由头。 “葛小翠,听说你亲生女儿和儿子,合伙起来想拐卖徐朗,才被关进了监狱吧。” 徐海霞两姐弟被判刑,公安是来过徐家村的,村子里的人只知道是拐卖儿童,却不知两姐弟想拐卖的正是宝镜弟弟小徐朗。就算官迷到村支书徐有福,此时乍闻真相也十分吃惊。 干坏事的人不少,有的只是一念之差,交给国家好好改造嘛。可六亲不认绑架侄儿的人,走到哪里都要被唾弃的,特别是在风气传统的农村,老徐家的脸,这下才真的被踩到了脚下。 看着村支书徐有福一脸鄙夷,徐老太脖子上青筋迸起脸涨得像番茄,鼻孔里气喘吁吁,徐海霞两姐弟都是她最在意的人,刘芳华揭露了真相,等姐弟俩坐完牢出来,还怎么在徐家村立足? 女婿邹建波已经提出了离婚,海霞出狱后没有婆家能依靠,只能回娘家……徐老太眼睛圆瞪着,抓起地上的板凳就要去砸刘芳华。 秦善民都急了,“你想干什么,住手!” 村支书徐有福更是吓得半死,生怕徐老太手里的板凳就砸到县长大人身上。 唯有当事人刘芳华冷笑,“让她砸,砸完了我,正好能去牢里陪她儿女!” “臭婆娘,我都说了,姓陆的狐狸精已经死了,你还想问啥?你到底是谁,想把海东认回去?没门儿,那是我养大的儿子,你他妈……” “啪!” 徐老太破口大骂,刘芳华根本不和她掰扯,甩开膀子就扇了她一巴掌。 别看刘芳华手保养的好,从前可是扛过步枪的。见过真枪火炮,徐老太的唱作摔打,在刘芳华眼里就是逗闷子。 “葛小翠,你觉得自己养大了海东挺大脸吧?骂敏之是狐狸精,说她勾引你男人了?呸,多大脸!陆氏名门大家,敏之勾引你男人做什么,跟他回到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地里刨食,然后养一双人贩子儿女?你别瞪我,敏之的性格我最了解,哪怕落魄到极致遇到你们夫妻,她也不可能两手空空将海东托付给你们养,怎么,没少收钱吧?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养人家儿子不是应该的么!” 刘芳华不紧不慢慢条斯理掰扯着,丝毫不惧怕徐老太捏在手里的板凳。 只一眼,她就将这村妇底细看穿,徐老太要真敢砸下来,刘芳华指不定还高看她两眼。 “收了钱养大海东,银货两讫的事,偏偏被你弄得像是施了大恩。老话说养恩比生恩大,海东认孝顺真要给你们颐养天年我也没话说,可我呀,活了几十年还没没见过你这样办事的,施恩倒搞得像结仇,你说你为了什么?” 徐老太提着板凳的手一抖。 虽然仍梗着脖颈,眼神开始变得躲闪。 海东的生母当然给了钱,一摞摞银元,拿回徐家村就建起了这青砖大瓦房。还有金镯子银簪子,徐老太给自己融了当首饰,给徐海霞当嫁妆,唯有古铜镜是陆敏之郑重托付过徐老根的,徐老太从前又认为那不值钱,才将它留给了徐海东。 刘芳华声音越发飘忽,“我知道你蠢,可人再蠢,也得有个限度。葛小翠你整天呆在乡下,肯定不知道再过段时间国家就要对犯罪行为严打了吧?” 刘芳华的句句话都踩在点子上,同样都是老太太,唯有她掌刮徐老太,没人会认为是不敬老。 徐老太的嚣张泼辣,都被刘芳华步步紧逼的步骤搞掉了。 此时再听说“犯罪”、“严打”,徐老太整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崩溃掉了,老徐家就有两个犯罪,徐海霞姐弟。 “什么严打?海霞姐弟都被判刑了,也该向海东交待了,你还想干啥?” 刘芳华拧起徐老太扔掉的板凳,拍了拍上面的灰坐下。 “你看,早这样好好说话不就行了?现在,你应该可以再给我讲讲,你们当年遇到敏之的情况了吧。” 刘芳华坐在破板凳上,姿态好像坐在王座上的女王。 除了秦善民,屋里三个没啥见识的人都被惊呆了,就算最小的徐城也不敢再轻易哭闹。 刘芳华笑眯眯盯着她,徐老太呐呐无言。 …… 一亩地,靠农用拖拉机开垦,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跑个来回。 靠牛开垦,可能只需要一小时。 靠着人的双手用锄头开垦呢? 这种最原始,最落后的农耕方式,徐老根会花上两天。不过,今天徐老根显然来了个大帮手,比不上农用拖拉机,和踏实耐干的老黄牛也不差什么了。 秦云峥用搞野战的体能来垦地,用拿枪的手来挥舞锄头,活儿干得怎么样先不说,起码他的踏实肯干是打动了徐老根。 秦少校当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大好人,如果徐老根不是宝镜爷爷,他吃饱了撑着才会抢活干。 美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发脾气,哪怕挽起裤脚犁田。 活儿干了一大半,还是徐老根忍不住了。 “去,给小伙子买瓶汽水,让人歇歇。” 徐老根从兜里掏出钱,宝镜不肯收,老爷子坚持塞她手里:“是我请他喝汽水儿。” 小卖部橘子味玻璃瓶装的汽水,一瓶得五毛钱,徐老根平日里就算渴死都不会去买。但招待未来孙女婿又不同了,得大方些。 宝镜哭笑不得捏着五毛钱走了,徐老根方冲着秦云峥招手。 “过来,歇会儿。” 秦云峥累吗?自然是累的,只是常年累月的训练,让他能承受忍耐这种程度的疲惫。 徐老根瞅着秦云峥那张俊得不像话的脸,第一句话就是,“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老一辈人眼里,十几岁可不算早恋,搁他们那时代动作快的都结婚生孩子了。 “二十五岁,爷爷。” 人看着很冷,可嘴巴还挺甜。 徐老根算了算宝镜的年纪,琢磨着大十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海东还不知道吧?” 大儿子说过无数次,孙女读书成绩好,以后是要考大学的。徐老根想海东要知道,能敲断这俊小伙的腿。 秦云峥老实摇头,宝镜的爸妈都还不知道。他自然不会觉得有何不能见人,只是考虑到宝镜年纪和身份,秦云峥不想她面对父母的压力。 “爷爷,能不要说吗?” 徐老根又点起了旱烟,“可以,你讲讲,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当然是等宝镜再大些,就将她娶进门。秦云峥一五一十说了,连两人是怎么认识的,都告诉了徐老根。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性格,徐老根是不善言辞,秦云峥则是懒得搭理一般人。说也奇怪,两个话不多的一老一少,出身见识都天差地别,交流起来还挺顺利。 “你是说,你和宝镜认识在前,然后发现你们有婚约在后?” 徐老根抽旱烟的动作一顿,该来的,不管迟多少年,终归还是要来的。他肯定不能给孙女定下什么婚约,除非是孙女找到了真正的血亲。 “是的爷爷,我和小镜在这里陪您说话,我奶奶已经去您家里了。” 秦云峥不想糊弄老人家,干脆把话说清楚。再说,他也不觉得自己和宝镜的举动,能真正瞒过老人家,徐老根肯“受骗”,陪两人在田地耽搁功夫,自然是因为老人家将宝镜当做是亲孙女在疼。 徐老根放下的烟枪,“家里老婆子倔了一辈子,她就算被迫说了,也会说的不痛快,还是我告诉你们吧。” 小伙子气度不凡,徐老根没怀疑秦云峥说他和宝镜有婚约,还是当年长辈定下的,就是因为当年的陆敏之一见也是来历不凡的千金小姐。龙生龙,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海东生母那样的人,自然能定下如此出众的孙女婿。 如此出众的小伙子,肯替自己犁田,自然也是看在孙女宝镜的份儿上。 就看这一点,他对宝镜的心意就假不了。 “等宝镜买汽水回来,我当着你俩的面儿一起说说。” 秦云峥点点头。 他没想到来套老人家的话,此时算是意外收获。 秦云峥也没觉得亏心,他是真心实意想帮着干活,就凭徐老根是宝镜的爷爷——哪怕他刚才所干的一切,被他妈谢子君瞧见,估计能当即昏倒。 男人吃点苦留点汗不算什么,娶媳妇儿,就是要过女方长辈一关嘛。 田埂那头,宝镜带着三瓶橘子味汽水过来。 爷孙三人席地坐在田埂上,徐老根第一次喝着汽水,给宝镜二人讲了当年的一切。 “那是48年11月,我去码头上找活儿,看见了你亲奶奶……” 第九十三章 生死存疑,国手大师 “那是48年11月,我去码头上找活儿,看见了你亲奶奶……” 11月的济南寒风肆虐,葛小翠在逃难回老家的路途中生产,长子生下来三天不幸夭折,夫妻俩只得暂时留在济南城休养。两个外地人袖里空空,其中一个还是急需要补身体的产妇,徐老根只能选择去码头抗包,那里找活儿干不需要介绍人,工钱也是每日结算,能最快拿到报酬。 因为缺钱,徐老根比其他苦力更卖力,别人都收工了,他依然还在码头继续抗包。某日傍晚,热闹的码头人烟渐少,徐老根注意到了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又来了。 这妇人看上去二十出头,一张鹅蛋脸白皙美丽,几日来都在码头晃荡,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虽粗布蓝衣,仍不掩其通身气派,正逢战乱,谁也说不准妇人是不是某个富商或者军官的家眷,就算别有色心的人,在没弄清楚妇人背景前也不敢胡乱打其主意。 徐老根会注意到她,首先肯定是和妇人漂亮有关。 再者,他刚刚失去了头一个大儿子,触景伤情,很有些怜惜心情。 大肚子妇人来码头转悠了好几日,脸上的表情一日比一日失望,这天傍晚更是痴痴望着水面,失魂落魄。她在码头的青石板上坐了许久,一直到最勤勉的徐老根都要收工了,妇人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她脚下一个打滑,几乎栽倒了水中。 徐老根大惊,“大妹子,你有事没?!” 被徐老根一把拉住,妇人涣散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她盯着眼前的好心码头苦力,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的绝望竟淡了些,迸发了些许生机。 “谢谢大哥拉我一把,险些滚入了水中。” 徐老根琢磨着,眼前的年轻妇人刚才不像是失足滑到,反倒像是有意寻死。可人家揭过了一篇,徐老根只得顺着妇人说下去:“我姓徐,是蜀省人,带着婆娘逃难在济南城歇脚的。大妹子口音也不像是济南人,是不是在等人?别担心,现在到处都乱,指不定你等的人是路上耽搁了。” 妇人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我夫家姓许,本姓陆,徐大哥你叫我敏之吧。” 真的是路上耽搁了么?明明是约定的时间,自己生产在即,要怎样的事才会耽搁。 徐老根不擅长安慰人,此时天已全黑,将孕妇丢在原地又怕陆敏之再有死志,他想,或许该暂时将她带回家,女人之间比较能说心理话,兵荒马乱的时候谁都有难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他劝说陆敏之跟着回去。 陆敏之失魂落魄的,真像是无根浮萍,有人在她最无助时拉了一把,陆敏之很感激。 徐老根觉得婆娘葛小翠会同样同情陆敏之,可葛小翠见到陆敏之后,只有满腔的警惕之心。生产和失子,让葛小翠变得疑神疑鬼,同时斤斤计较。她和徐老根穷得都快去卖身了,还能养一个大肚子孕妇? 葛小翠心里落下了埋怨,哪怕陆敏之其实并不要夫妻俩养她,甚至在给自己弄吃的时,顺带帮葛小翠养好了产后失调的身体,葛小翠就是不喜欢她,并嫉妒厌恶她。 这些芥蒂,都是徐老根夫妻俩后来吵架时葛小翠一股脑儿说出来,徐老根方明白。 “你奶奶没住几天就要走,可济南城内形势忽然变差了,革命军涌进来,反动军到处乱投炮弹,你奶奶偏偏当时发动了产子。生下的男婴就是你爸爸,他被包在一床薄被中,你奶奶身上还带着一笔钱,都塞给我们,托我们带海东走。” 徐老根说起来也伤感,“不走不行啊,反动军的人来小院里抓你奶奶,海东都是推说是我们儿子才逃过一劫。” 他和葛小翠连夜抱着孩子走了,一路逃回了蜀省老家,从此再也没听闻过陆敏之的消息。 “那种情况下,你奶奶活下来的机会很小,我们在城外逗留过,听说反动军战败后屠杀了一大批革命军家属……” 是不是死了,徐老根不敢确定。 战争结束后,他一直想去济南找一找,可却被徐老太拼命阻止。再久一点,就是想动身前往济南也不成了,嗷嗷待哺的儿女,将徐老根束缚在了脚下的土地上。 宝镜眼眶微红,秦云峥紧紧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给她力量。 奶奶陆敏之当年徘徊在济南城的码头上,期望等待的人是谁?是陆家,还是亲爷爷许泰达呢。可不论是那一方,他们都失约了,竟让一个就快临盆生产的孕妇绝望到了无生趣。 “云峥,你说有没有可能,奶奶当年并没有出事?” 反动军后来大规模撤退南逃,一直逃到了海峡对岸的岛屿上。若是陆奶奶安然无恙,反动军为何没有动用她来要挟许爷爷?经过三大战役后,许爷爷当时也是受到革命军领导人重视的将领。 秦云峥心里通透,这些话却不能说给宝镜听。 “我会帮你查清楚的。” 济南城,乃至于海峡对岸的岛屿,他一定会查处陆奶奶当年的最后下落! 徐家,刘芳华走出了土墙围起来的院门。 徐老太的说法,可能有些添油加醋,但大体上和徐老根的说法可以相互印证。 夫妻俩没有亲眼看见陆敏之身死,只不过当时的情况下,陆敏之能顺利活下去的几率,或许真的只有千分之一。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和你爸爸,去一趟济南城。” 找到源头,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当时的知情人。刘芳华说得很坚定,宝镜红着眼点头。 或许上天都站在秦云峥一边,还没等他想到讨好未来岳父岳母的方法,西北驻军急召,军情紧急,秦云峥必须立刻返回部队。 大是大非面前,宝镜能分得出轻重。 更多的依依不舍和儿女情长,只能成为羁绊秦云峥脚步的阻碍,并不能给予现状更多的帮助。 宝镜只能微笑着送他上飞机。 刘芳华揽着她肩头,“好孩子,这就是军嫂。” 她当年就是忍受不了,所以选择拿起枪和秦胜利并肩战斗。现状的国情却大不相同,就算宝镜同样充军,她和云峥也不能被安排在同一部队。 宝镜摇头,“奶奶,我没事。” 她是真没事,只有没有独立生产能力的菟丝花女子,才会一步都离不开男人。 有秦云峥,她感觉到幸福愉悦,暂时离别,她也不会就此倒下!更何况,充实的行程,也容不得宝镜有更多离愁。她耽搁了半日功夫,前去给范老实复诊。 离开南县前,宝镜给开的方子,根据范老实此时的身体情况,显然不能一直使用旧方。 范老实不呕吐了,吃进胃里的食物勉强为他提供了些营养,整个人瞧着不像一开始接诊时那般瘦黄,只要不成为家里的拖累,范老实就不会抗拒治疗。 “范大叔,您会慢慢好起来的,相信我。” 癌症,肯定尚未痊愈,宝镜却看到了希望。 范老实坐在院子里笑得很憨厚,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跟着复苏。 回了青城后山石屋一趟,冯堂大概又出门采药而去,宝镜没找到他身影,带着些惋惜,她与自己接诊的病人霍爵士,加上师傅祁震山,一起奔赴豫省。 另一头,李淑琴边收拾的行李,边对着大嫂唠叨: “宝镜那丫头,溜得快,我还没找到机会拷问她。大嫂,您说是我多心吗?宝镜一直挺有自己的主意,不上学学医我能同意,那是看在她的自制力上,成绩没有下滑。可她刚满15岁,我可是指望她想兰芯一样考上京城大学的呢,怎么能早恋呢!” 外甥女在大舅妈心中,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 大舅妈有几分怀疑李淑琴是看错了,说宝镜早恋她不太相信,大舅妈反而觉得女儿李兰芯假期在家时,时常莫名傻笑,她还担心李兰芯是不是有了谈恋爱的苗头。李兰芯的年龄肯定不算早恋了,大舅妈依然反对她在大学里处对象,感情再好,能抵得过毕业分配后天各一方的距离? “宝镜多懂事呀,她的兴趣不是古玩就是医术,忙得下山都没时间,哪有空早恋?倒是我家兰芯,哎,我可真担心她走错了路。” 兰芯从小就乖巧,温温柔柔的一派淑女,这样的姑娘带出去十分长脸,然而没遭受过挫折,大舅妈对女儿的心理承受能力不敢报太大期待。 果然,李淑琴一下子被转移了视线。 “那可真要看紧点,现在的男孩子手段可多了,简直防不胜防。” 大舅妈愁眉苦脸,抓紧点?南县和京城相隔千里,总不能她跑到京城去守着吧。 晚上,大舅妈和李立平谈论对女儿李兰芯感情生活的操心,当爸的心挺大,倒是听妻子说到,妹夫徐海东生母那边的亲戚找上门来,是个极为厉害的人家,与本县县长秦善民是一家人。 李立平心中一动。 当初在南县兵站,遭人陷害走投无路时救了他的那位军官,岂非也是姓秦? 兵站的军医,就是称呼其为“秦少校”。 这么巧,难道此秦,就是彼秦吗? 李立平翻来覆去睡不着,真想立刻找到妹夫徐海东,将事情问个清楚。大恩未报,以他的性格,哪里会不惦记着呢。 …… 京城,许家。 大白天,又不是周末,许泰达惯常是不会在家的。 许晴从港城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莫名其妙的高烧不退,简直急坏了陆枚。 她年近三十,才生下许秦这个女儿,就算对着丈夫都习惯了日日戴着面具,对于十月怀胎生下的许晴,陆枚疼爱的心思却没有丝毫掺假。 许晴病重,许泰达还得打起精神工作,陆枚却不管不顾,整个人都急疯了。 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京城里有名气的,许家都请来了好几个。许晴高烧不退,名医们也是很棘手,不是他们看不出许晴的病因,正是看出了,才奇怪。 许晴就是被吓得。 惊慌失措,冷热交加,外因和内病,将她的身体击垮了,不将此场惊吓的病因找到,许晴体内的邪热发散不出,那高烧自然是反反复复,用药物无法退烧。 看出了病因,谁敢说? 随着开国元老们逐渐陨落,原本不是站在最顶尖序列的许秦之流,地位也日益尊崇。 许老只有一个独女,却被人生生吓到如此地步,见惯豪门阴私的名医们很有默契承认自己医术不足,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硬是要将许大小姐畏惧的东西挖出来。 “许夫人,在下技不如人。” “许夫人,这病来得蹊跷,您不妨另请高明。” “许夫人……” 陆枚望着名医们的眼神发冷。 平日里的优雅从容全然忘却,几十年了,陆家两兄妹相辅相成,互为援引,这还是首次,陆枚冲着哥哥陆铣发火。 “大哥,小晴到港城是去散心的,您为何要让她接触到什么暗杀,她现在一病不起,比挖我的心肝还痛!” 电话里,小妹的哭诉让陆铣也很头疼。 他只是想趁机锻炼下外甥女,真没想到许晴如此不堪惊吓。不过是在新闻里,瞧见了杀手的惨状。陆铣自己还一个头两个大,本想趁机弄死徐宝镜一了百了,没想到那废物杀手却杀错了霍家司机。霍家近两日不知从哪里查处了些眉目,大概为了宣昭在港城的地位,为了一个小小的司机,竟在商业上对陆铣围攻堵截,让他疲于应对。 偏偏,他还在考虑,是否能请妹夫出面与霍家老爵士讲和,话没出口,陆枚的指责简直是铺天盖地。 陆铣稍微透露点意思,陆枚将他喷得狗血淋头: “哥,您疯了吧?让许泰达去替你说合霍家,是不是要大张旗鼓先告诉许泰达,您要杀的人是谁?” 这不是,把徐家人主动暴露在了许泰达面前? 陆枚将哥哥骂了一顿,内心反而慢慢冷静下来。大哥陆铣一向精明,能出这种昏招,显然是港城那边的形势很糟糕。 “哥,最近国内不是在提倡改革开放?我看,您要么将生意移回内地算了。” 离开港城,陆家的生意就不会受制于霍家,甚至,可以背靠着许泰达的威信。从前是经济政策不明朗,国内不允许私有经济体制,如今,一号首长提出了“改革开放”,许泰达在家里就公开赞同推崇过几次,陆枚觉得经济政策暂时应该不会有变。 听了妹妹的分析,陆铣陷入了沉默。 结束掉港城的战场,避免与霍家直接冲突,的确是此时损耗最小的选择。 可他陆铣在港城经营了多年,此时放弃返回内地,简直像一头灰溜溜斗败的丧家犬。 “算了,先不提我的生意,说说小晴的病情吧。情况若实在严重,你只能求助那几位大国手了,我听说闵国手最近活动频频,他是不是想更近一步?只要有贪心,你就能请动他。” 陆枚若有所思。 如果是许泰达病了,闵国手之流可能会被组织以官方途径派来治病。但若只是许泰达的女儿生病,许晴无官无职,的确只能从私人途径去请。 大哥说得对,一个人只要有野心,不管他多大本事,医术有多么高超,她都能替女儿请来。 陆枚亲自上门拜访,说服了闵国手。 闵国手今年六十有七,是国内硕果仅存的几位中医泰斗之一,多年来热衷给权贵们治病,在京城也颇有几分人望,随着名声越大,闵国手越来越难请了。 若不是许泰达上升势头明显,陆枚不见得能请动这人。 闵国手虽然野心昭著,但人也挺爽快,答应替许晴医治,他人一到许家,二话不说就拿出了看家本领。 闵国手擅长针灸之术,为表重视,他还动用了平日里不会轻易使用的“金针”,一针扎下去,轻轻揉捏金针,许晴高烧未退,昏昏沉沉了几日,还是首次意识清醒。 见母亲在床头一脸担忧望着自己,许晴一把抓住了陆枚的手。 “妈妈,我害怕!徐……不,是霍家,霍家很厉害,他们把那个外国人杀掉了,会不会来找我?” 惊慌失措的许晴,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场除了陆枚还有另一人。 这就是其他名医们不愿意将许晴唤醒的原因,陷入恐惧的人,睁眼瞧见信任的长辈,肯定会不顾场合吐露心声。听得如此秘闻,闵国手并不担心,眼观鼻鼻观心在那里拨弄着自己的金针。 陆枚的脸色难看,一边还得安抚着受惊的女儿。 诉说恐惧之因,本就是治病的第一步,闵国手早对陆枚说明白了,她担心许晴病情,勉强答应了闵国手留在房间里。 听得许晴越说越过分,陆枚握着女儿的手微微用力。 许晴后知后觉般惊醒,瞧见了闵国手,她后怕万分,却再不肯开口了,整个人又变得无精打采。 闵国手不知陆枚母女与徐家的隐情,但许晴发病,似乎是和港城霍家有关? “许夫人,令千金的病因惧而起,只要让她看见霍家并不会伤害她,无药也能自愈大半,我在给她扎针几次,体内邪热尽去。” 许晴眼角还挂着泪珠,陆枚哪里能忍受女儿继续受苦。 反正不该听的,闵国手已经听了,部分真相,陆枚也不必再避讳。她相信,替权贵之家看病多年的闵国手,肯定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就是咬紧牙关也不能说。他若是不能替病人保密,将许家的事大肆宣扬,得罪的就并非是一个许家,而是犯了他所有权贵病患的忌讳。 “闵医生,不瞒你说,我哥哥在港城和霍家闹了起来,小女也是受其牵连惊吓。若想要让霍家释放出善意,是十分困难的,可还有别的医治方法?” 港城霍家,闵国手自然听说过。 不仅如此,几年前他曾见过霍家家主霍英一面,当时特意关注了一下,断定其心脏位置有不易发现的病灶,几年过去了,此时应该正是发病的时期。能预料到疾病,闵国手是不肯对病人讲得,他们这行,最典型的的失败者就是扁鹊。 提早治好了还没发作的隐疾,会换来更多感激? 不,没经过病痛折磨,权贵们哪里会正视一个医生的重要性。 闵国手只出现在,那些病得正凶的权贵病患面前,比如,按照他所预示,已经发病了的霍英。 “如果许夫人是担心霍家不肯低头言和,或许闵某能助夫人一臂之力。” 帮忙说合霍家和陆家,当然不仅是在对许泰达的夫人陆枚施恩,他若顺便救治了霍英,同样就成了霍爵士的救命恩人——霍爵士的病,深入心脏,西医除了手术和化疗就无计可施,闵国手很自信自己能治好。 当然,按照惯例,他会把病情描述的更复杂严重些,以换取病人更大的感激。 仙风道骨的闵国手,转动着手里的金针,眼尾有抑制不住的自得。 ------题外话------ 首订701位幸运读者:周111111,清留言领奖。 PS:这两天更新是少了点哈,大家还这么热情投票,我对不起大家,明天万更,要是失约,就叫大王从此码字就死机,更新就断网,发稿费少算一个0……噗,已经很毒了,还要不要大王继续自我伤害。 第九十四章 瞒天过海,春拍相遇(一) 闵国手很有信心,借着霍英的病,他可以同时收获霍陆两家的人情。 人情是债,比起将病人治愈后手下一次性的金钱诊金,闵国手更喜欢收获人情。京城权贵圈子里,欠他人情的还真不少,顶级的社交圈中混迹的人总是相互熟悉,朋友的朋友帮个忙,闵国手就和霍承泽搭上了线。 霍承泽贵人事忙,抽出时间来接闵国手的电话实属不易。 到了霍家这种阶层,只有他们不愿意请的医生,尚未有他们真正请不到的名医,宝镜只是恰逢其会在霍英病发时将其救下,霍英本人蒙她所救,十分信任她的医术。霍英的态度影响了霍家继承人,霍承泽才会对宝镜礼遇有加。 闵国手呢,则是完全陌生的“名医”。 名气很大,霍承泽却没太放在眼中。电话打通,闵国手客气几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了霍英身上。 “霍先生精通国学,不知可曾听过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 此名篇流传甚广,霍承泽自然是听过的,一个名医,总不会无缘无故拖人情将电话打到自己面前,想到父亲前段时间发病,霍承泽心里有了计较,嘴上却道: “闵国手无事不登三宝殿,霍某愿闻其详。” “扁鹊见蔡恒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复又见恒侯两次,一曰病在肌肤,二曰病在肠胃。恒侯不应,扁鹊出,恒侯又不悦。第四次见恒侯扁鹊望而即走,曰恒侯病入骨髓无可医治。”霍承泽心里明白,这位闵国手大概在父亲发病前,就已看出了几分门道。按其说法,当时要想对霍家言明,却怕得到和扁鹊一样的待遇,所以直到此时才出现在霍家视野中。 电话这边,霍承泽面露讥讽。 就算没有小徐医生,闵国手的自荐,霍承泽为了父亲性命安危可能会妥协,但银货两讫,治好了父亲的病他也不见得有多感激闵国手。这人,几年前就能看出未发作的疾病,医术或许可以比拟传说中的神医扁鹊,人品却太差……扁鹊几次向蔡恒公觐言,不管恒侯有没有接受,扁鹊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这位闵国手,此时找上门来,不是履行医者天职,而是想向霍家施恩。 霍承泽并不怕欠人情,可有人要扮演上帝角色向他强硬施恩,他只会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闵国手,霍家人身体康健,并没有如病入骨髓的蔡恒公般迫切需要神医扁鹊,闵国手的关心,霍某代家人收下了,如果今后有身体不适,霍某一定记得上门求诊。” 不知所谓简直是! 浪费了十几分钟,听了遍他几岁时就听说的历史故事,见识到了一个像商人多过医生的“国手”,霍承泽觉得怪倒霉的。既无相求,他还懒得敷衍,又不是谁都能让霍家继承人按照对方的路数走。懒得应酬,霍承泽就能直接挂掉电话,闵国手只能干瞪眼。 “闵先生,霍家的说法是?” 面对陆枚的询问,闵国手的表情有些微僵。 他早早将大话放了出去,哪知霍承泽根本不按照他的套路来,没听完他的后言就挂掉了电话,甚至拒绝承认霍英的病情。 难道,霍英还没发病? 闵国手暗暗摇头,他是不会看错的,霍英的病灶十分隐蔽,西医的身体检查一般不会注意到病灶处的异常,一旦发病,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势如破竹,比他估计的时间只会早不会晚。 那么,霍承泽为何会否认呢?是霍家已经先一步找到了给霍英治病的医生,所以要对外封锁消息,还是霍承泽这个继承人想要提早继承霍家,故意斩断老父亲的生机? 将心比心,闵国手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许夫人,霍家并不只有霍先生一个儿子,不知贵兄可能联系到其他霍家人?” 闵国手将自己的分析讲了,他和陆枚都是同一种人,不相信豪门权贵之家里有真正的父慈子孝,全将霍承泽往坏里想。陆枚甚至有几分赞同,不管闵国手的哪种猜测成真,于她和陆铣而言都是好事,霍家要是从内部乱起来,那就没空找陆铣的麻烦了。 “看来,只得找找霍家其他儿女,让他们替霍爵士的病情操心尽孝了。” 陆枚嘴角扬起,露出优雅之极的矜持笑容。 闵国手心里也憋着气,这一招,他玩过不少次,可谓是次次见效,还是第一次在霍家那里吃瘪。 霍英的病,西医只能选择手术再配合化疗,以霍英的年纪生还几率还不到两成,就算是世界最顶级的心脏权威医生亲自主刀,顶多再提高一成几率。三成几率,这就是西医治疗!而找中医,闵国手自觉医术在国内已经登顶,霍家最终还是要求到自己头上,那时候,他必将霍承泽今日的冷遇,百倍奉还! 前提是,许夫人兄长那边,真的能搅动霍家内乱起来。 闵国手等待着扬眉吐气的那日。 …… “父亲,您那边治疗情况还顺利?” 电话里,霍承泽肯定不会提闵国手的言行,他觉得说出来很影响老父治病的心情。 霍英心情不错,他跟着宝镜师徒,已经在豫省禹州市大刘村呆了一周,这里是钧窑故址范围,如今已少有窑厂,不会整天煤灰沸天,光秃秃的大刘山经过多年停窑休整,重新又覆盖了绿荫,山明水秀,历史人文气息深厚,实在是个休养身体的好地方。 “挺好的,小徐医生治疗的很尽心,刚到目的地,就给老头子开炉炼药,如今我正吃着那种紫参丸,吃了几丸颇有效果,心慌气短的发作的频率降低了。” 禹州不仅是钧窑瓷都,中医药文化也挺悠久,宝镜在这里临时要找什么药材都很方便,给霍英治病自然顺畅。 霍英有医护人员陪同着,整日在禹州游览瓷都风采,丢下了港城的商业产业,心情放松了,病情的确大有好转。 至于宝镜,在给霍英炼制了紫参丸后,便和师傅祁震山一起,开始拜访那些隐藏在民家的制瓷大师。 成篇累牍的资料,都比不上亲眼见过钧窑实物。 祁震山在祁易水哪里讨要钧瓷受挫,事实上回到内地,祁教授的名声叫他在内地收藏界如鱼得水。在豫省博物馆,就收藏有两件钧窑真品,祁震山硬是凭借着自己在圈内的名望,替宝镜争取到了单独观摩学习的机会。 整整两天,宝镜在博物馆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连吃饭的时间都省略,就和那两件钧窑真品耗在了一起。 她能使用“时光回溯”技能,凭借着太阴镜,宝镜遨游在钧窑瓷器被传承的经历中,甚至能“亲眼”见证,两件瓷器当初由土胚到成型,到被窑工送入瓷窑中烧制,千百件土胚送进窑中,最终只有那么一两件成品能顺利出窑。 同样是造假,她不仅有祁震山传授了玲珑珍宝阁数百年来累积的经验,更有当年烧制真品的工匠们,亲自向她演示该如何一步步操作,这就是她的仰仗,是她胜过穆清远,为师傅祁震山赢得荣誉的底气! 从博物馆里出来,宝镜脚步虚浮,眼下青黑。 但她对于烧制钧窑瓷器的把握,显然提高了不止一两成。 “师傅,您放心!” 在亲眼所见宋代瓷窑后,她有信心能将烧制环境复原,当然,在此之前,她和师傅还有许多考证工作要做,而在禹州市,生活着无数烧瓷传人,他们将钧瓷的技艺代代相传,可能有所遗失,但只要许多人肯吐露一星半点的真传,对于烧制钧瓷真品而言,就是莫大的助力。 也是在拜访钧瓷名匠们的过程中,宝镜首次见识到了师傅祁震山在圈内的威望。 年纪大的瓷器大师们,和祁震山总有那么几分香火情,不是昔年故交,就是朋友的朋友。 年纪小的瓷器新秀中,有些人甚至学过祁震山编撰的教材,面对祁震山本人的虚心求教,他们实在却不开情面拒绝。 3月21日,距离苏富比春拍仅仅18天,宝镜师徒准备好了釉料,准备好了一千多年前钧窑瓷工们用来烧制的高岭土,也修建了瓷窑,正式开窑预热。 第一批粘土胚器总共有一百多件,全部由宝镜亲自铸成,被送入了窑中。 窑火燃烧了两天两夜,由宝镜师徒亲自监控,并有几位当地老窑工当参谋,祁震山抱有很大的信心,宝镜却只当练手了。两天之后,窑火熄灭,土胚原器在封闭的窑中接受了奇妙的高温和氧化变化,开窑时,宝镜师徒找到了三件完好无损的瓷器。 “已经能比拟禹州市复古瓷的高手所仿制的精品了。” 一名窑工赞叹道。 宝镜仔细看了看,形似而神不在,放到琉璃厂去蒙蒙外行还行,骗几个半桶水的古瓷收藏者也能梦幻过关,想要通过苏富比拍卖行的鉴定,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行。” 祁震山仔细观察后,惋惜地放下了瓷器。 师徒俩所求的是,真正以假乱真的钧窑精品,而不是千里迢迢来禹州市搞什么高仿。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窑一片,真正的精品,一件足以。 在窑工们的惊呼错愕声中,祁震山亲手砸碎了第一次开窑所烧制成功的三件瓷器。 “宝镜,你休息一天,我们再次开窑!” 宝镜点头。 第一次烧制,虽以失败告终,她也并非没有半点收获。 知易行难,虽然知道了烧制钧窑的要点,尽量还原出了当年的烧制条件,这么多年来,原本制时所取用的高岭土,其微量元素不可能没有丝毫变化。这些变化,最终能影响成器时钧瓷那无可比拟艳若朝霞的釉色。 3月25日,第二次开窑,胚器两百一十八件,有成品两件。 宝镜验证后,不用祁震山吩咐,亲自砸碎销毁了出窑的成品。 3月30日,第三次开窑,胚器两百零四件,有成品三件,由宝镜师徒共同砸碎。 4月1日,第四次开窑,胚器一百五十件。 4月3日,第五次开窑,胚器八十二件,有成品一件,宝镜想要砸烂,祁震山在仔细检查过,却主张暂时留下它。此器虽不是尽善尽美,已经是宝镜烧纸的最成功作品。 4月5日,第六次开窑,胚器已经缩减至五十三件。 窑火熄灭时,距离苏富比拍卖行的春拍会,已经只剩下两天时间! 祁震山面对着瓷窑时心情很复杂,时不待人,如果开窑后仍无满意作品,宝镜显然也没有了继续进步的机会。窑开,当从一堆碎瓷里找到唯一一件成品时,不仅精神和体力都已消耗到极致的宝镜露出笑容,连窑工们也纷纷惊叹。 “这才是钧窑!” 没错,这才是钧窑。 “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窑一片”,宋代的达官贵人们所追捧的名窑瓷器,除了眼前的这尊,窑工们想象不出还有其他瓷器能享受如此顶级的盛名和待遇。 “有生之年,何其有幸呀!” 两名老窑工,甚至情绪太过激动,匍匐在地上不断冲着瓷窑磕头。正是在这里面,他们亲眼见证下,祖宗最精湛的烧瓷技艺得以重现。 祁震山拧起锤子,将第五次开窑后留下的瓷器砸得稀巴烂。 “稀世珍品,只能万中存一。” 宝镜脸色的笑容扩大,整个身躯却遥遥欲坠。若非有冯堂所传授的内功吐纳功法做支撑,一个月来,依照宝镜所付出的心血精力,她说不过早已在制瓷的过程中身体透支过度而气血两虚而亡。 名瓷,为何难以复制,一尊尊美丽的瓷器中,蕴含了一代代瓷工的精魂。 “师傅,我们可以返回港城了。” 虽然只有两天,祁易水一定能让她的作品,顺利被送到苏富比鉴定师的手中。 祁震山克制中心里的激动,他都难以办到的事,没想到在徒弟手里却达成。 祁震山觉得,就算不参加第三场比试,弟子宝镜此时也具备了玲珑珍宝阁传入的资格——岳父岳母在上,大小姐在天之灵若能得见此幕,应该也能安心了! …… 返回港城的飞机上,宝镜是一路睡过去的。 若没有霍爵士做保,师徒俩所携带的瓷器甚至很难经过安检,国宝级的文物真品本就不能出境,不通过特殊渠道,携带的瓷器若被鉴定为真,估计师徒俩只有做好终生不得返回内地流浪境外的准备了。 飞机落地,同样熬得精疲力尽的祁震山,还得带着瓷器前往祁易水事先约定的地点。 睡了两天,宝镜依旧疲惫。 她没有跟着师傅前去,而是选择留在霍家,替自己和祁震山分别开了一副药方。她和师傅,都需要好好补一补气血了。医者不自医,两年多以来,这还是宝镜第一次给自己开方。 苏富比拍卖行,祁震山见到了令人讨厌的祁易水,同样,穆清远也缺席了。 拍卖行的鉴定师早已等候在此,祁易水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严实的木盒,瞥了瞥祁震山一眼。 祁易水将木盒打开,苏富比的几名鉴定师围了上来。 易水先生在港城富商圈子中有几分名气,苏富比拍卖行对其提供的古玩珍品肯定重视。 木盒打开,一个胎质洁白如玉的瓷枕露出了真面目。在初步检测后,几名鉴定师不由惊叹:“易水先生此次送来的精品瓷器,我们初步认为是宋代定窑出产,白釉孩儿枕。” 如果真的是定窑珍品,那就算临时加入拍卖宣传,他们也得让这白釉孩儿枕加入苏富比的春拍会,一定能引得港城富豪们为之疯狂。 如此艺术珍宝,是值得所有收藏界人士为它疯狂的。 “瓷釉凝厚而泛黄,釉内气泡大且多,釉层由上至下垂挂流淌,看泪痕流向,像是北宋早期作品。” “泪痕”是指瓷器表面的流釉现象,定窑土胚上釉后,在烧制过程中会形成流釉现象,而定瓷流釉往往呈条状,宛如垂泪,故称泪痕,这是鉴定定窑的重要凭据之一。往前推的唐瓷,纵横比对的其他宋代名窑,瓷器成品均无泪痕产生,这是定窑特有的特点。 北宋早期,定窑烧制瓷器时是口在上,足在下,所以泪痕也由上而下。 到了北宋中期以后,定窑采用了“覆烧”技法,流釉方向就由底向口。泪痕的方向,成了鉴定定窑瓷器烧制时期的依据。 祁震山脸色微黑,因为祁易水取出的定窑白釉孩儿枕,真品同样是属于玲珑珍宝阁的秘宝,是祁易水多年前盗走之物,祁震山见了这几乎一模一样的高仿,能高兴才有鬼呢。 不曾上手检测,祁震山也说不好,祁易水到底是不要脸到把真品拿出来充当徒弟穆清远所制呢,还是穆清远同样烧制除了能以假乱真的定窑瓷器。 他希望,祁易水还能坚守下底线,要想抢夺玲珑珍宝阁的正统传承,总不能靠着龌龊无耻的手法取胜。 拍卖行几名鉴定师手持着放大镜,对定窑白釉孩儿枕进行了细致的检查。 其中一名老鉴定师有些为难,“易水先生,按说以你的声望,不至于拿高仿作品来糊弄苏富比拍卖行,我行和易水先生也合作过不止一次……可这次的定窑孩儿枕,老夫却心存疑虑,暂时不能给您一个肯定的答复。” 老鉴定师也说不准哪里不对,祁易水送来的,的确是十分完美的定窑作品,符合所有定窑瓷器特征。落款、器形、乃至釉色,都毫无异常。 难道是保存过于完好,以传世瓷器来看,它有些过新的原因? 几名鉴定师尽管意见不统一,但他们在没有给出最终鉴定结果前,肯定也不想完全错过祁易水送来的定窑孩儿枕,所以,也没将话说死。就算定窑孩儿枕最终能通过拍卖行的鉴定,想要临时插队加入4月9日苏富比春拍会,几名鉴定师对此意见倒是挺统一:肯定不行。 祁震山几乎暗暗笑破了肚子。 祁易水无所谓笑笑,依旧将定窑孩儿枕收好。 “无妨,对于此件精品,我也无意将它冒然出手。佳士得拍卖行的春拍会要比贵行晚几天,我已经和他们的鉴定师约好见面,请恕易水先行告辞。” 祁易水毫不留恋作势要走,苏富比的几名鉴定师立刻迟疑起来。 不怕货不好,就怕货好了,却被竞争对手抢去。佳士得拍卖行,不仅在港城和苏富比别眉头,在全球艺术品经营市场,佳士得也是苏富比最有力的竞争者! 祁震山抱紧手中的木箱,暗暗吐血:祁易水这个不要脸的,现在哪里是在比造假技艺?他分明是在和苏富比玩心战。 不想让祁易水奸计得逞,祁震山提着木箱上前。 “几位既然仍有疑虑,不如先给我带来的东西掌掌眼?” 鉴定师们面面相觑,祁易水也不走了,做出一副好奇姿态,推着轮椅上前围观。用铁钉密封钉好的木箱子里,填满了层层纸屑,一尊月白釉色的瑰丽瓷器,静静躺在木箱中,像世人展现着它的惊世之美。 “这是……钧窑?” 老鉴定师双手有些哆嗦,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先有定窑白釉出现,现在又有人拿出了钧窑,敢不敢宋代五名窑一起上明天的春拍会啊! ------题外话------ 不要说大王失约,这只是第一更……或许,第二更你们要早上才能看到,今天明明说过要更新一万字的,不管写到几点钟我都会完成啦,明天就是除夕了,爱你们 第九十五章 瞒天过海,春拍相遇(二) 港城,陆家。 陆铣的生意近来被霍家全面压制,不知霍家出于什么考虑,暂时放松了进攻力度,陆铣方能喘口气。 如果不愿意像丧家犬一样返回内地,陆铣必须谋求霍家的谅解。 陆铣精神压力大,整个陆家也陷入了低气压中。 陆家两个儿子晚上也不敢出去应酬泡夜店了,每天晚上都乖乖呆在家陪老婆孩子,还得避开和陆铣正面相逢,浅水湾的别墅虽然不小,不可能像皇宫一样离谱,陆美瑜的两个哥哥也忍得很辛苦呢! 陆太太私下里警告过陆美瑜很多次,这段时间不准和陆铣顶嘴,刷卡购物的愿望也得抑制下,若撞到了火枪口上,谁也保不住她。 “妈妈,如果爸爸的生意没有起色,我们真的要搬回大陆去?” 陆家在港城,爸爸已经将表妹许晴宠上了天,要是回到内地,生意全靠姑父的地位发展,陆美瑜简直无法接受那画面。她一点也不想,自己全家都得靠许晴家吃饭。 陆太太也挺愁,女儿讨厌许晴她不是不知道,事实上她也很讨厌目中无人的外甥女。 在港城住的好好地,有菲佣,有大别墅,有亚洲首屈一指的大都市生活环境。想到记忆中内地落后的环境,陆太太就不寒而栗,更叫她抗拒的,不仅是许晴,而是陆枚。这个嫁了国内高官的小姑子,偶尔来一次港城,陆太太感觉自己就像多了一个“婆婆”得伺候。 真要搬回陆枚眼皮子下,第一个要憋屈至疯的就是陆太太。 听得女儿询问,陆太太叹气道,“希望你爸爸能顶住霍家的压力吧。” 母女俩不知中环酒店暗杀之事才是起因,还以为是她们在毕女士私人展会上的狂言惹来了麻烦,俱都心虚无比,不敢在陆铣面前出现。 陆美瑜还私下里对丈夫抱怨,说霍家人心胸狭隘。 “毕女士哪里我也道歉了,那个修复师根本找不到人,我就是想找霍先生道歉,也找不到人啊!” 陆美瑜对着丈夫说着说着,想到是自己引发了家庭剧变,她不禁内疚到掩面痛哭。 陆铣可没空去安慰惶恐不安的家人,他刚从公司回家,就让人去叫妻子。 陆太太有些小心翼翼出现在丈夫面前,罕见的,陆铣竟没有发脾气,还关心起她有没有礼服。 “明天打扮得体点,我们一起去参见苏富比拍卖行的春拍会。” 陆太太瞪大眼,怀疑丈夫的生意是不是真的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这时候,陆家适合去拍卖会撒钱么?陆太太可知道,银行那边一直在催款,陆铣不过是在勉强支撑着。 好在,陆铣随即好心为妻子解惑: “我得到了消息,霍承泽也会参加苏富比明天的春拍会。” 拖着,也不是办法。该认错认错,男儿膝下有黄金,陆家在霍承泽打击下的经济损失,足够买多少黄金了?足以,叫陆铣低头。前提是,他得找到机会和霍承泽见上一面。 苏富比的春拍会,就是陆铣最近能抓住的最好时机。 陆铣对闵国手的谋算不太感兴趣,那个死老头子分明是拿他陆铣的生意当赌注,在谋求许霍两家的关注。 赌赢了,就是顺手帮了他陆铣一把,让他在霍家的打击下苟延残喘。 赌输了,顶多是失去妹妹陆枚的人情,闵老头儿也会借此攀附上霍家。 哼,人生在世,岂能离开赌博? 但陆铣不喜欢被当成棋子任人摆弄,他只喜欢做庄! …… 苏富比拍卖,港城分公司总部。 深夜十二点了,会议室里不仅有几名资深鉴定师,还有苏富比港城分公司的总经理。 明日,就是苏富比一年一度的春拍会,港城作为亚洲经济的领跑自由港,每年有大量的艺术珍品会在春、秋两大季度拍卖会上成交。困住资深鉴定师和总经理的,自然是白天时送来的两个名窑精品。 “定窑白釉孩儿枕,有款有识,不管从器形还是胎质上,我们都看不出它有半点异常。” 年纪最大的鉴定师,为苏富比已经效力十几年,他的话,总经理肯定十分重视。 可若真的没有半点假,他们几个人又何必深夜不睡觉,在这里召开着临时会议呢。拍卖行当然可以卖假艺术品,可能是为了噱头操作,可以是为某个无法拒绝的势力洗钱……但绝不能,是被人蒙蔽后误将高仿当成真品上拍!一旦被人揭穿,那对拍卖行的声誉而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另存疑,不妄信。 总经理处事的格言如此,听得老鉴定师的话,他忍不住问道: “周老,那您觉得,这件定窑白釉孩儿枕,到底有哪里拿不准?” 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让定窑精品瓷器转投竞争对手的怀抱,他对总公司也很难交待。 被称作周老的老鉴定师将视线投放到一边,那里静静拜访着一尊观音净水瓶,月白色的瓷釉在灯光下内敛而华贵,瓶身素美,恍若它曾被观世音亲自托在掌心,闭上眼能想象出观音净水瓶里插着青翠柳条的情景。 “定窑孩儿枕给人的感觉,本来也没有那么不对劲,可这尊钧窑观音净水瓶的出现,却让它一下有了对比。严谨烧制的匠气,和大师级烧瓷名家赋予的灵魂,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冲击力。前者让定窑孩儿枕美轮美奂,后者却叫钧窑净水瓶成为传世珍宝。” 周老鉴定师语气中饱含赞誉。 同样是名窑所产,烧瓷人的水平不同,成品的档次自然千差万别。 钧窑的观音净水瓶的灵动就如同珠玉在前,将定窑白釉孩儿枕衬托得呆板。能在同一天内,得以鉴定宋代两大名窑的存世作品,周老难免为之欣喜。 可若要让两件珍品上拍,抛开苏富比拍卖行与祁易水从前愉快的合作经历,周老鉴定师一定会推荐钧窑的观音净水瓶! 周老鉴定师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哪知总经理反而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其实两件名瓷,诸位都鉴定成真了?” 周老几人非要将两件名窑作品分个高下,认为整体较差的那件不适合上拍,总经理却不这样想。作为一个高级管理者,他想得肯定比几个只知道鉴定的老古董们更现实。 五大名窑汇聚了两种,这个噱头,足以引爆明天的春拍会,他为何非得要在两件里挑一件出来? “既然没问题,那我就让人加紧印制宣传册好了,明天的春拍会上,就以两件名瓷作为压轴。” 总经理离开了办公室,周老又盯了定窑孩儿枕几眼,真是越看,他越不喜欢这件瓷器。 年纪大了,脾气也变得古怪了? 从前遇到这样的精品古瓷,只会见猎心喜,哪里会有其他情绪呢。 …… “两件,都通过鉴定了?” 送拍的艺术品通过鉴定,要正式上拍,苏富比肯定得给送拍人发送请柬,邀请送拍人到现场观摩。 因为宝镜师徒暂时借住在霍家,一大早,苏富比的工作人员就将邀请函送到了霍家。祁震山多嘴问了一句,得到的消息让他一大早就心情不痛快。 昨日,那几个苏富比的鉴定师,明明对祁易水拿出的定窑孩儿枕报有疑虑,怎么一眨眼,还是两件瓷器都通过鉴定了?现在想要分出第三场的胜负,大概只能看瓷器最终拍卖落锤的价格了! “祁易水在港城认识的富商不少。” 听到师傅老小孩般的抱怨,宝镜笑了笑,“我们也不赖呀,虽然没有任何很多富豪,仅仅是一个霍先生,就比许多港城富商捆在一起厉害了。” 祁震山瞪眼,“霍承泽再有钱,他还能掏钱把你的净水瓶买下?” 那才真是有钱没处撒了,霍英就是亲眼见证过宝镜制假时的人证,能叫霍承泽当冤大头么。再说如今暂住霍家,再拿人家当冤大头蒙,祁震山也觉得不厚道。 宝镜无所谓,“不是霍家,也会有其他富豪出价的。” 做商人赚到钱的,又有谁是大傻子?交情归交情,谁肯拿真金白银出来帮祁易水抬价,到底谁更技胜一筹,还得拍卖场上见真章! 祁震山还想做议论两句,霍承泽已经走入了大厅。 “祁教授,徐医生,我们能出发了吗?” 港城名流,不管对艺术品敢不敢兴趣,这种拍卖行都会去。拍卖结束后,一般会有个酒会,许多人就是冲着这个人际交流的酒会前往的。 霍承泽不太需要靠这种酒会巩固人脉了,霍家要发展,肯定不能指望单纯的人脉关系,掌舵人的每一个决议,才是确定霍家这艘大船是否行使在正确航道。 霍承泽今年肯去,一是父亲霍英的病情大有好转值得高兴,二来,肯定就要因此给宝镜面子。 坐着霍家的车到达拍卖会场时,宝镜还瞧见了一个熟人。 “毕女士,您也来了?” 毕女士冲着宝镜微笑颔首,她对古玩时由衷喜爱,苏富比每年的春秋拍卖会,毕女士都不会错过。 “霍先生,希望一会儿开拍后,你能对我看中的拍品手下留情。” 霍承泽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这是绅士该有的风度。” 寒暄一番,毕女士没和宝镜三人一同经常,她提着手包在会场大门处翘首以盼。不一会儿,一辆白色宾利停下,穆清远推着祁易水的轮椅下车。 “毕阿姨。” 当毕女士不再是评委,穆清远对待她的态度更亲切自然。 毕女士笑笑,“清远你精神不济,干脆就在家休息也罢。” 穆清远摇摇头,一个月里,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心血,汇聚了如今最顶尖的造假技术,才得以烧制出那定窑白釉孩儿枕,今日的春拍,不仅是与徐宝镜的比试,更是穆清远对自己实力的正确评估。 如此重要的场合,听到别人转述,总会上了几分郑重,所以穆清远必须亲自出场。 “进去吧。” 比起祁震山与宝镜一同辛苦的烧瓷经历,祁易水丝毫没受到弟子身心俱疲的影响,看上去依旧精神奕奕,笑起来时能叫毕女士移不开眼,哪里像他自称那样,是个寿数不多风烛残年的残疾老头儿? 祁易水三人结伴走进会场,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又有了一辆豪车停下。 车门打开,陆铣挽着精心打扮的夫人缓缓下车。 陆铣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陆太太穿着最当季的大牌礼服,男的是个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女的也是风韵犹存的富贵太太。单看外表,谁能看出,陆家近来四面楚歌的气氛呢? “那是霍家的车。” 陆铣到处打量,在停车场里瞧见了霍承泽的车,陆铣整理了一下领带。 与霍承泽“偶遇”的机会,大概只有这么一次,陆铣必须要确保资金的计划成功。 …… 苏富比的春拍会场,是一个小小的歌剧厅。 环形的会场,又分为上下两楼,二楼的私密包房,很适合霍承泽的身份。宝镜师徒作为提供拍品的原主人,也是沾霍承泽的光才能上到二楼坐在包房中,否则,一楼才是两人的座位。 毕女士同样是苏富比的大客户,巧的是,苏富比将她的包房安排在了霍家隔壁。 今天要拍卖比试的两方人马,就这样在楼梯拐角处不期而遇。 “徐师妹,恭喜了。” 穆清远并不是言不由衷,连续两场打平,宝镜就有了和他相提比伦的资格。第三场,宝镜的“制假”,又骗过了苏富比拍卖行的鉴定师,想到宝镜不过只学了短短三年,自视甚高的穆清远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他来,或许徐师妹才是真正的鉴宝天才。 “穆师兄,我看你气血也亏虚的厉害,比试结束后,不如我帮你瞧瞧?” 宝镜的大度,自然是因为,她此时已经站到了赢家的立场上,再对待自己的手下败将,肯定得以宽容为主嘛。 穆清远正要说什么,宝镜的视线却越过他,投到了一楼。 陆铣挽着夫人走入会场,宝镜居高临下看着,嘴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真巧啊,她昨天刚返回港城,陆铣的具体资料刚摆上案头来不及细看,没想到港城的圈子如此小,她今天首先在春拍会上,遇到了陆铣。 陆铣,在港城主要经营对外贸易生意,资产过亿,放在此时的内地来看简直像是超级富豪。 可在港城,比陆铣有钱的人太多太多,陆铣却算不上什么。 霍承泽能随意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只为自家枉死的司机出气,宝镜坚信自己也能办到。谁叫,他不仅买凶暗杀自己,还是许晴的舅舅? 除掉陆铣,许晴母女就会被斩断一条重要的手臂。 钱,或许胜不了权势。但当权势没有金钱做依靠,有时也寸步难行。 ——陆铣,你等着我,你名下的一切,包括生命,都只能让我来取走! ------题外话------ 二更,眼睛都睁不开了,有错别字的话,等我睡醒了再改… 第九十六章 人傻钱多,却之不恭 第九十六章人傻送钱,却之不恭 来宾们陆续进入会场,陆铣两口子也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入座。 陆铣总觉得头顶漂浮着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抬头细看,楼上的包厢大多房门紧闭,苏富比每年的春拍会贵宾大约就是那么十来位,陆铣得到消息霍承泽今天会亲自出席,却也不知道霍承泽究竟在哪一个包厢。 盯了半天,没瞧出个究竟,陆铣依依不舍收回了目光。 毕女士的包厢内,穆清远师徒正谈论着宝镜所制的钧窑月白净水瓶。 “师傅,您看过徐师妹的作品,我有取胜的机会吗?” 不在乎输赢的穆清远,开始关心起输赢,代表他对宝镜产生了畏惧心理。 祁易水品着手里的武夷红袍,笑得挺意味不明: “清远,你的心乱了。” 穆清远眼底写满疲惫,一向云淡风轻的穆公子的确心乱了。不是因为对宝镜那丝很微妙的好感,而是因为与许晴相亲失败,引发了穆父的强烈不满。如果在争夺玲珑珍宝阁的传人比试中输给宝镜,穆清远大概无法在抵抗父亲需要他走仕途的压力。 穆家的家风一向如此充满攻击性,儿孙们可有选择从事任何一行,但必须要做到行业中的顶尖。 毕女士想起宝镜修复的那些古瓷,心里微微叹息。 有的东西,不讲究入行先后,真的是要看天赋的。徐宝镜的天赋,能叫所有年轻一辈嫉妒,也叫毕女士心生羡慕。 霍家的包厢里,霍承泽也正在询问宝镜。 “徐医生,一会儿春拍开始,是否需要霍家为你拍下那件钧窑净水瓶?” 霍承泽话说得很直接,只要宝镜开口,不管那件净水瓶实际上能排出什么价钱,霍承泽一定会将它的价钱炒的超过穆清远的定窑孩儿枕,并能保证钧窑净水瓶不会流拍,帮助宝镜获胜。 在竞价潮中,霍承泽或许要为此付出上千万港币,去购买宝镜亲手所制的“赝品”。 霍承泽没有亲眼见过那件让苏富比鉴定师们惊叹的传世之瓷,他这样做,仅仅是提前支付宝镜的诊金罢了。能以别人最想要的方式回报,霍承泽并不吝惜一两千万港币,比起霍家庞大的资本帝国,一两千万港币不过九牛一毛,而这座资本帝国就由老父霍英缔造,宝镜救了霍英的命,带给霍家的帮助无法用具体的金钱来衡量。 这是个令人心动的提议。 宝镜看向师傅祁震山。 一两千万港币,纵然祁震山从没未物质生活操心过,在83年的蓉城,这笔财富足以买下一两条街道的地皮,就算吃老本都终身无忧。 有那么一瞬间,祁震山迟疑了。 他想干脆让宝镜接受霍家的好意,师徒俩便能毫无悬念赢了祁易水师徒。 不仅能拿回那对羊脂玉璧,还能借此讨要回祁易水当年从祁家盗走的稀世珍宝若干。 可是,小徒弟微笑着望着他,祁震山没法昧着良心答应下来。宝镜拜入他门下时,祁震山曾说过,一旦宝镜利用所学为非作歹,师徒缘分自尽……做师傅的都立身不正,如何要求徒弟有出众的人品?! 钧窑净水瓶,更是师徒俩在禹州市耗费了无数心血所烧制的精品。 除了实际存世的时间它称不上是古董,祁震山自认它并不比钧窑传世之宝差。他应该相信师徒俩努力的心血,相信宝镜的水平! 祁震山豁然开朗,“霍先生的美意,我和宝镜先行谢过,不过,老头子相信宝镜的水平……霍先生不如放松心欣赏此次春拍,劣徒那尊净水瓶或许能叫霍先生有意外之感。” 霍承泽点头。 宝镜没有异议,代表她和祁震山的看法相同。 她竟想以真本事取胜了! 这世上,各行各业都不乏出类拔萃的天才,能同时玩转两个领域的天才不多,也绝非没有。 霍承泽本来兴致缺缺,此时,还真有了几分期待。 “欢迎各位贵宾莅临苏富比春季拍卖会,诸位时间宝贵,苏富比珍惜您大驾光临的每分每秒,鄙人代表苏富比港城分行宣布,此次春拍会正式开始!” 精明干练的致辞人,正是苏富比港城分行的总经理裴轩。 裴轩也充当着此次拍卖行的主持人。 “在拍卖正式开始前,我不得不向诸位来宾郑重推荐两个稀世珍宝。它们出自宋五名窑,是您今日不能错过的精品。” 裴轩很懂得玩神秘,只说有宋代五名窑的珍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有在附加的宣传册上写清楚,临时发放到每个来宾手上的宣传册,也语焉不详,仅仅有两件瓷器的竞拍底价,连个实体照片都没有——定窑白瓷,底价100万港币;钧窑青瓷,底价100万港币。 宣传册,也送到了霍家包厢中。 霍承泽看到了底价,没有说话。 宝镜和师徒祁震山对视一眼,也搞不准苏富比是在玩弄什么玄虚:难道两件瓷器的珍稀水平,真的不相上下吗?估价师们,竟然给出了完全一模一样的竞拍底价。 一楼的来宾中,不免有认识的熟人们相互窃窃私语。 “一百万港币的底价,看来苏富比临时找到了精品古瓷了?” “是啊,而且是两只不相上下的珍品古瓷。” “不是说了吗,一件是定窑白瓷,一件是钧窑青瓷。” “一百万的竞拍底价,瓷器专场很少出现的价格。” “之前的宣传册上,那件康熙御制胭脂红地珐琅彩莲花图盌,底价也不过才20万港币……” 陆铣也有些吃惊。 他毕竟是两广陆家出来的人,在陆公馆里呆了那么多年,比一些暴发户多了几分底蕴。 什么康熙珐琅彩,和北宋五大名窑精品瓷器比起来,陆铣认为唯有后者,才能惊动霍家那个层次。难道,苏富比忽然加入的两件瓷器,就是霍承泽最终出现在拍卖会现场的原因? 一百万港币的底价,还未见实物。 只不知,当两件瓷器真身现世时,会掀起怎样的竞拍狂潮。 “定、钧二窑两件瓷器中,肯定有一个,是霍承泽的目标。” 陆铣压低声音告诉妻子,陆太太殷红的指甲从宣传册上划过,在100万港币的竞拍底价上掐了深深的印子。底价100万的古玩,你想把它拍下,在这种富豪们炫富斗气场合,不事先准备个500万港币,真是喊价的底气都没有。 “老公,你准备的钱……” 陆铣面带着微笑,声音却很严肃,“不管花多少钱,只要霍承泽开口竞价,不惜一切代价,我们也要买下那件古玩。” 买下古玩,当然不是和霍承泽斗富,而是拍下后将之送与霍家,借此求饶! 拍卖已经正式开始,能亲临拍卖会现场,感受古玩艺术品市场的火热,不是每个内地古玩人都能在这年月办到的事。尽管已经在港城几个拍卖行里套现了好几百万港币的资金,亲临现场,毕竟是第一次,宝镜自然有兴趣。 第一件拍品,就是宣传册中有介绍的“康熙御制胭脂红地珐琅彩莲花图盌”,底价20万港币,每次举牌为2万港币。 宝镜纵然先知先觉,也绝地想不到,这个大红碗,等2013年再此出现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时,会以7000多万港币的天价成交。 “好美的珐琅彩。” 古玩藏家,痴迷于每一件经过他们眼中的珍玩。 宝镜和师傅都目不转睛盯着展台上的康熙御盌,胭脂红在灯光下美得惊人,宝镜想了想自己在“星美电器行”上不能动用的资金,有些惋惜……其实也不必,把每分钱都投入到囤积地皮的事业中啊,现在瞧见了令人心动的瓷器,宝镜囊中羞涩,只能看着这件珐琅彩最终以58万港币成交。 下一件拍品是近代书画,宝镜不太感兴趣。 身怀着太阴镜此等窥探神器,她不由关注起一楼陆铣夫妻的动静。 恰巧便听见了陆铣的豪言,只要霍承泽开口竞价的拍品,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下? 宝镜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陆铣请杀手对付她的仇,今天或许能当场收获一些利息。陆铣不知道哪个包间是霍家的,宝镜觉得自己可以做一次好人。 按下桌上的摇铃,一名穿着燕尾服的侍者走了进来。 “苏富比为您服务。” 宝镜从钱包里取出一些美元,递给侍者。 “如果楼下有贵宾想要知道霍先生的号牌,你不妨帮助他一下。” 花花绿绿的美金谁不想要,燕尾服侍者抬眼望向霍承泽,见霍先生点头,侍者便收下了宝镜给的小费。豪门的隐私侍者不想管,反正霍先生同意,他肯定得按照眼前美丽少女的意思办。 宝镜虚指一楼某个方向,侍者便了然。 果然,等他刻意出入几次,立刻就引起了一楼某些人的注意。 “你去找那个燕尾服侍应生,他肯定知道霍承泽的号牌。” 陆太太了然,瞅了个空闲,借着洗手间补妆的机会,拦住了侍应生。两人嘀嘀咕咕交流一阵,等陆太太带着心痛从手包中掏出一叠港币,侍应生才鬼鬼祟祟说了。 陆太太返回座位后,陆铣飘荡在半空中的心,勉强有几分落地。 知道了霍承泽的号牌,陆铣觉得自己走对了第一步。 楼上楼下不同阵营的三批人,都有各自关注的焦点,不约而同都忽视了精彩的拍卖进城。直到裴总经理再次站上前台。 “接下来上拍的,就是临时加入拍卖的定窑白釉孩儿枕,官窑御器,底价为100万港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10万港币。” 苏富比拍卖行的招牌,很少有买家会怀疑其拍品的真假。 裴轩说此乃定窑白釉孩儿枕,又有谁会当场质疑呢?毕竟,这件定窑珍品,就是苏富比的鉴定师们,也无法找出制假的痕迹。 灯光和热血的竞拍气氛,为展台上的白釉孩儿枕增添了几分魅力。 原本昏昏欲睡的买家们不禁精神一震。 “110万。” “150万一次。” “160万一次。” “诸位藏家们对定窑白瓷的喜爱的不言而喻,160万二次,好,78号买家再次举牌,170万!” “170万一次,170万两次,33号藏家举牌!” 33号藏家懒得加价10万,直接将孩儿枕的叫价推高至200万港币! 饶是这样,孩儿枕竞拍仍未停止,一直在激烈竞价中。 包厢中,霍承泽饶有兴致,“这也是,一件赝品?” 若非他了解内情,此刻说定也和楼上楼下的富商们,一同激烈竞价。霍承泽一开始是觉得可笑,尔后又面色微沉,一件穆清远造假的瓷器,就将众人耍的团团转,那么在以往的拍卖中,霍家是不是也被人如此耍过? 这话,宝镜和祁震山都不好接口。 就连祁震山都难保不会打眼,两人又怎么能确定,霍家以往买下的古玩,都是真品? 孩儿枕竞拍价一路飙升,直到临近500万大关,才堪堪停止了势头。 毕女士的包厢内,穆清远握着茶杯的手指合拢用力。 祁易水无动于衷,毕女士一直当穆清远是亲近的小辈,看了穆清远紧张的样子于心不忍,也按下了桌上的摇铃。 “8号房贵宾举牌,喊价600万港币!” 裴轩情绪高昂,“600万港币一次,600万港币两次……600万港币三次,恭喜8号房贵宾,购得定窑白釉孩儿枕!” 600万港币,买一件定窑白釉孩儿枕,亏肯定不算亏,只是价格有些虚高。 可前提是,这件定窑白瓷是真,毕女士明知是假,仍然愿意花600万港币帮助穆清远,自然是看重与祁易水的友谊。 祁易水微微摇头,“你不必如此的。” 穆清远既感激毕女士出手拔高了孩儿枕的拍价,面对师傅祁易水的不赞同,穆清远不免心虚。 “毕阿姨,我会将600万补上的。” 毕女士失笑,“傻孩子,600万阿姨虽然能拿出,也不是随意打水漂的金额。阿姨不用你补上,我肯出价600万,为的不是瓷器真假,而是你的技艺。” 传承无价。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穆清远的确花费了巨大心血。 穆清远感动,祁易水皱眉,毕女士望向祁易水的目光,温柔得似能滴出水光。 若宝镜瞧见此幕,少不得要唾道:真是蓝颜祸水! 霍家包厢内,宝镜的精神也不禁高涨起来。 裴轩再次出场,他示意工作人员小心揭掉展台上的帷幕。 一束灯光倾泻,月白色的净水瓶惊现,咋一看,它素净低调,似乎不如其他钧窑传世之瓷那般绮丽色彩,再一细看,它又在无言诉说着钧窑青瓷的神秘和珍贵。 裴轩的声音由高到缓,带着诱惑和迷离,“这是件让人震惊的稀世珍品,徽宗御制官窑,钧窑青瓷观音净水瓶。” 无法用更多语言描述,外行会认为它素净不起眼,内行却会因其神魂内敛的气质而动容。和之前的定窑孩儿枕比起来,此钧窑净水瓶,更鲜活可亲,让人怦然心动! 毕女士的包房内,穆清远失手,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在净水瓶出现的那一刻,穆清远明白,自己大概输掉了第三局,不管最终的成交价,净水瓶能否超过600万,他已是技输一筹。 徐师妹,又怎会缺少,能替她豪掷千金的支持者? 果然,裴轩刚宣布竞拍开始,6号包厢内,霍承泽今场首次举牌叫价。 “500万。” “500万,钧窑净水瓶,首次叫价,就在100万底价上增加了400万港币!” “500万一次……” 沉默了半天的陆铣身体微微前倾,精神抖擞,霍承泽终于竞价了,他果然是为了钧窑名瓷而来! “67号买家举牌,咦,直接叫价600万!” 二楼居高临下,能将场内的情景尽收眼底,霍承泽不禁失笑,也是猜到了陆铣的心思。 一条人命,在陆总眼中,仅仅值600万? 那名司机可是为霍家服务了十几年,深受霍承泽父子的信任。霍承泽面上虽笑,心中却怒。 钧窑净水瓶,已经引起了其他二楼贵宾的注意,2号房里举牌,和陆铣一番竞争,已经将价格推高到临近800万。 霍承泽眼睛一眯,“徐医生,你认为,咱们陆总准备了多少资金?” 宝镜弹了弹手指,冷笑道,“陆总人傻钱多,我若不收下,却之不恭。” 霍承泽了然,这是要把陆铣所有活动资金,都榨干的意思了,他顺手再次按下了桌上摇铃。 “6号房贵宾再次举牌……780万港币!” 裴轩的激动,落在陆铣耳中,简直像贪财的貔貅在吼叫。 陆太太紧张的握紧手中的包,指节骨头凸出。霍承泽果然志在必得,陆铣这疯狂的势头,竟有破釜沉舟的气概,见陆铣再次举起手中的号牌,陆太太有种夺下他手中号牌的冲动。 800万,已经太多了。 换了一个月前的陆家,肯定不会因为800万港币而烦恼,一个月后的现在,陆家生意遭到重大打击,流动资金,到底还能不能凑够800万,陆太太根本不知道。 可她在家里一向没地位,如何能阻止孤注一掷的陆铣? 陆太太心里将东西方的教派神仙都拜了一通,希望霍承泽不要再竞价—— ------题外话------ 新年快乐~!我没断更我骄傲~! 爱大王,支持正版订阅,啊哈哈哈 第九十七章 受之无愧,宝阁真传(一) 转眼功夫,钧窑观音净水瓶,已经被炒到了920万港币! 冷汗,顺着陆铣鬓角滑落。 陆太太嘴唇微微哆嗦着,双眼望着展台上的观音净水瓶,已经失去了焦点。这个女人身体仍然坐在原位,心神却早已被惊飞。竞价超过900万时,陆太太就忍不住吃了两颗降血压的药片儿,若是陆铣再继续叫价,陆太太指不定要当场爆血管。 陆铣脸色也凝重,其他人看着陆总的目光都很怪异。 港城弹丸之地,陆铣生意出了岔子的消息能瞒过谁呢,苏富比的春拍会,其余来宾们或是来交易,或是来豪掷千金消费,唯有陆铣,将原本花钱享受竞拍的过程搞得如此凝重……简直不知所谓。 包厢内,霍承泽观察了下陆铣的表情,扭头轻笑道: “陆总的资金应该不多了,罢了,见好就收吧。” 宝镜点头,烧制这尊观音净水瓶,她和师傅自然也有成本,可谁让83年内地的物价人工都极其便宜呢,真正的成本还不到920万港币的零头。 霍承泽嘴里说着要收手,手中却再次举起了号牌。 “6号房贵宾再次举牌,980万港币,天啊,这件钧窑观音净水瓶真是深得贵宾们的喜爱,现在拍价即将突破千万港币大关!980万一次,980万两次……” 噗通、噗通、噗通。 陆铣的心以不正常的频率跳动着,霍承泽果真对此尊观音净水瓶势在必得,竞价,已经临近千万。 陆太太对公司的经济情况根本不了解,陆铣能调用的流动资金哪里有上千万?此时此刻,他就算连一百万现金都拿不出来,与霍承泽竞拍的信心,都来自陆家位于浅水湾的别墅。那栋别墅地理位置不错,面积也不小,就算现在港城房地产极其不景气,浅水湾别墅要套现,勉强也能卖出个一千来万港币。 陆铣心中肉痛不已。 可如今,他与霍承泽的叫价已是骑虎难下,若是将钧窑净水瓶炒高到如此地步,陆铣此时放手,霍承泽恐怕会认为他在恶意抬价吧? 陆铣来苏富比春拍,是取得霍家谅解,而非再把霍家得罪的更深。 “980万一次,980万两次……” 陆铣双手紧紧握拳,最后一次叫价,如果仍然不能拍下,那只能是霍承泽不肯放过陆家。 手中的号牌无比沉重,陆铣在最后一刻高举。 “1000万港币。” 陆太太嘴巴大张着,像一条脱水离岸的大头鲶鱼。 过千万了!九百多万,与一千万港币,看似相差不大,对于拍卖会的宣传来说截然不同。与一脸紧张的陆铣相比,裴总经理的笑容发自内心,他声音高昂: “1000万港币一次,1000万港币两次……1000万港币三次,恭喜67号买家,陆铣先生,您成功竞得钧窑观音净水瓶!” 三喊价,一锤定音。 裴总经理宣布观音净水瓶有了它新的主人,它属于陆铣。 陆铣站起来向四周抱拳,来宾们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只不知是为陆铣高兴,还是笑话他与真正的大富豪们玩斗富的游戏,花1000万港币买了个只能看不能吃的古董。 陆太太精神恍恍惚惚的,被陆铣拽起来时,差点没绊倒。 陆铣脸上的笑容倒有几分真切,虽然超出了预算,可来苏富比春拍的初始目的却达到了。 二楼,宝镜笑得自然更真切。 这些钱,就算先充当点利息吧。 1000万港币,苏富比会收取10%的手续费,宝镜会有900万港元入账。整个星美电器行,全省几十家分店,一年给她带来的利益都未必有这么多。古玩造假的庞大利益可见一斑,宝镜若非重生之人,有这种赚钱机会,肯定一门心思都奔着造假去了。 “祁教授,徐医生,霍某先行离开了。” 拍卖会后,苏富比还安排了酒会。 霍承泽显然没有兴趣,宝镜师徒也兴趣不大,可宝镜显然不能就此离去。 毕女士的包厢就在6号贵宾包厢隔壁,祁易水师徒还在呢。三年前穆清远设套买走起祁震山手中的羊脂白玉璧,又上门踢馆,定下三年之约。三年后,宝镜与穆清远连比三场,两平一胜,这场横跨三年的赌局,今日必将有一个最终说法! 毕女士在苏富比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支付了600万港币银行本票。 唯有竞拍人支付成功,才说明穆清远的定窑白釉孩儿枕没有流拍,他会实实在在,得到600万港币的百分之九十:540万港币。 宝镜的钧窑观音净水瓶还没有支付成功,穆清远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样子。 到了现在的地步,内行人已经能看出宝镜在古玩上的造诣和天赋都比他高,穆清远可不想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自己还有翻盘机会,那样未免丢掉了最后的风度。 陆家没有流动资金,可陆铣是有备而来,瞒着全家人将浅水湾别墅抵押给了银行。 付款时,仍然动用了陆太太一百多万私房钱,才将一千万港币凑够。陆家夫妻还在办理净水瓶的交接,宝镜几人已经得到了消息。 “徐师妹,恭喜,三年之约,你才是最终大赢家。” 900万港币进袋,再淡定,宝镜仍有些开心。 她是不是得感谢下祁易水,没有他刁钻古怪的出题相逼,宝镜也超越不了自己的水平,烧制出技艺巅峰以假乱真的钧窑观音净水瓶。 祁易水也有些感概,他没想到师兄祁震山临到晚年,还能收到一个天赋卓绝的女弟子。 祁易水从来没有瞧不起女性,祁莲也是女人,她掌控玲珑珍宝阁时,却比许多先祖更出色……历经战火,玲珑珍宝阁毕竟保留下了大部分传承和藏品。 今天,它们都将属于玲珑珍宝阁真正的继承人,徐宝镜。 “徐宝镜,你赢了。我需要和你私下谈谈。” 祁易水要和自己谈什么,连师父也不能听? 宝镜迟疑,祁震山仍想讨回那些被盗的珍宝,只能由着徒弟被祁易水暂时诓去。 …… 出了会场的大门,陆太太紧紧将木箱子抱在自己怀中。 陆铣见不过她那小家子气样儿,若不是陆太太一口气为他生了二子一女,陆铣肯定早有了换老婆的心思。 “这观音净水瓶,得尽早给霍家送去。” 陆太太还不知道这是抵押了浅水湾别墅的钱买的,只是心痛自己那一百多万港币的私房钱。 “若是霍家收了瓶子,仍然不依不饶,那我们的钱不是白花了?” 整整一千万港币啊,假如陆家生意不能起死回生,陆太太怀里抱着的就是一家人最后的资产。 陆铣连话都懒得和她说。 夜长梦多,陆铣甚至没有将净水瓶带回家,直接驱车前往了霍家。 这次,他见到了霍承泽。 霍家三房,霍承泽是原配嫡子,只有他才住在霍家老宅。 “霍先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陆铣将净水瓶奉上,既没有提司机枉死的事,也没有求霍承泽高抬贵手放过陆家。 价值一千万的瓶子就在桌上,这是陆铣选择低头的方式。 良久的沉默,陆铣一颗心七上八下。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陆铣已经很多年没有低头求饶了。在他还在陆家当小厮的时候,陆铣就最讨厌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牵马跑腿时一边将姿态低到尘埃中,一边日日诅咒恨不得取而代之。 时隔多年,陆公馆辉煌不再,他陆铣反而成了港城的人上人。 可这,仍然不够。 在霍承泽面前,陆铣又体会到了当年做小厮的羞辱感。 “陆总的心意,霍某人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啊。” “哪里哪里,霍先生您说笑了。” 陆铣讪笑,霍承泽没留他吃晚饭,陆铣只能带着忍辱负重的羞愤心情离开了霍家。 霍英在花园里散步,慢慢转到客厅,发现大儿子在沙发上坐着,正对着那只净水瓶走神。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技艺对吧?小徐医生刚烧制成功时,祁教授曾找禹州博物馆的钧窑研究专家们看过,他们都异口同声断定为真品,小徐医生师徒才带着净水瓶返回港城。” 烧制瓷器的过程,霍英也算半个鉴定人,老爷子说起来与有荣焉。 霍承泽对古玩瓷器原本不太感兴趣,加上早知道这是“赝品”,可当瓶子真的放在他眼皮下,霍承泽反有了收藏的兴趣。瓶子是不是古玩其实并不重要,以霍承泽的审美来看,它已经比许多霍家私藏的艺术品更有价值。 “收了陆老板一千万港币的大礼,霍家也没借口再打压陆家。” 陆铣要杀的人,原就是宝镜,霍家司机不过是殃及池鱼。 霍英深以为然,“生死大仇,我们霍家自然不能越主代庖,陆铣已半残不死,就将他留给小徐医生亲自解决好了。” 宝镜要如何对付陆铣?霍英相信,那个聪明的小姑娘,肯定有自己的计较。 霍承泽点头,他吩咐佣人将净水瓶放到自己书房,霍英忽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承泽,不要忘记,你是有家室的人。” 霍承泽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老父的话。 …… “什么?” 6号贵宾包厢内,宝镜一脸惊愕。 祁易水将一枚黄铜令牌放到宝镜身前。 “你没有听错,从今日起,你就是玲珑珍宝阁的真正传人。” 玲珑珍宝阁,玲珑在前,珍宝靠后……师兄祁震山只知古玩三味,根本不知道玲珑珍宝阁要守护的真正传承。 为了保护秘传,他不惜制造盗宝潜逃的假象,浪迹全球几十年,最终落得双腿残疾只有两个月寿命! 第九十八章 受之无愧,宝阁真传(二) 1939年,侵华战争开始两年,蜀中兵士于37年夏天步行北上抗敌,两件单衣,一双草鞋,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补给,步行到38年才走到徐州附近,历经了北方严寒的考验,此时金陵城已失守,蜀军就近参加了徐州会战。 未及休整,蜀军就投入了了台儿庄战役,承担了正面阻击日寇的重大任务。 消息传回蜀中,全蜀哗然,蜀军伤亡惨重,蜀中青壮仍然踊跃响应征兵号召……这一年,玲珑珍宝阁的大小姐二十岁,祁莲上过新式女学,原本计划在十八岁时就出国留学,卢沟桥事件后祁莲放弃出国计划留在了蜀中。 祁家经营古玩买卖几百年,代代累积的财富数不胜数,祁莲留在蜀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掌祁家,开始变卖家财资助反侵略的国内军队。 39年,国军节节败退,侵略者步步紧逼。 这一年,祁莲20岁,祁家两个养子,祁震山28岁,祁易水只比祁莲大两岁。 祁莲独掌门户,祁家二老便欲在两个养子中挑选一个做女婿。祁震山虽年长几岁,却与当地袍哥堂口混在一起,并不适合经验玲珑珍宝阁的生意,祁家二老看中的女婿人选,一开始自然是祁易水。 祁易水风华正茂,祁莲兼顾着西方女子的思想开明和东方女性的传统温柔,真是祁易水活了22岁所见过最完美的姑娘,他怎能不动心? 偏偏,祁莲在某个深夜,找到了祁易水,交给他一面黄铜令牌,向他讲述了玲珑珍宝阁真正要守护的秘密。 玲珑珍宝阁,数百年来长盛不衰,而祁莲一脉,事实上只是玲珑珍宝阁的守护者。 “师兄,最近的形势越发严重,战争短时间内或许都不会结束,我怕敌人的情报部门已经知道了玲珑珍宝阁真正要守护的东西,趁现在还能离开,你先带着一部分珍玩走,给祁家留一份退路吧!” 年轻的祁易水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生活多简单啊,给祁家跑跑腿,借着俊脸调戏勾搭下大姑娘小媳妇们,暗恋着祁莲,就算省外烽烟四起,于冷血冷心的祁易水而言,又有什么影响?反正,他是不可能主动把自己送到前线当炮灰的。 祁莲的托付,又是郑重万分。 祁易水考虑了一整晚,还是接了黄铜令牌,带走了祁莲指定的古玩。 “打开秘藏的线索,尽数藏于这批古玩内,易水师兄,这批东西一个都不能丢失。” 祁易水揣了黄铜令牌,先行将十几件古玩藏在了另外的地方。两个月后,等他返回蓉城,玲珑珍宝阁内正大宴宾客,却是祁莲与祁震山喜结连理。 有那么一瞬间,祁易水简直认为自己是被骗了。 什么守护秘藏,小师妹不过是要找借口支走他,然后与师兄祁震山成亲。 祁易水满腔的委屈难言,他不仅失去了小师妹,还背上了“盗宝潜逃”的名声,所有与祁家有关系的人脉圈子里,都没有了祁易水的容身之处。 祁易水自暴自弃过一段时间,甚至想过将那面黄铜令牌丢弃。 他在十里洋场的明珠市欢场放纵自我,直到40年,听说敌军的空军部队开始大肆轰炸蜀省,祁易水忍不住潜回了蜀省。玲珑珍宝阁已在祁莲做主下歇业,大门紧闭,祁莲挽着祁震山的手笑靥如花,以她的角度,明明将祁易水看得一清二楚,却不肯认他。 “快逃。” 祁莲红唇微启,眼神哀婉。 祁易水才后知后觉发现,祁家大门外,有好几个不同寻常的小贩。 逃,能逃到哪里? 四十年前的祁易水,手段稚嫩,远非今日的老狐狸。 仗着几分小聪明,他可以糊弄下大师兄祁震山,想要逃过特务们追捕谈何容易。还没有逃出蜀省,祁易水就落入了敌人手中。 这些异族特务们,采用百般残酷的手段逼问被他带走的黄铜令牌。 祁莲说的没错,特务们是有备而来。 祁易水抗住了严刑逼供,包括被生生挖掉双腿膝盖骨时,他以为自己扛不住的,每每那时,祁家二老收养他时的情景,祁莲眼神哀婉,无声呐喊着让他“快逃”的画面,总能浮现在祁易水面前。 严刑逼供扛住了,他没抗住敌人的智慧。 这些人带着他一路抵达明珠市,祁易水在百乐门有个长期的包厢,特务们在墙壁的夹层中搜到了黄铜令牌。 祁易水当时双腿残疾,特务们沉浸在找到令牌的喜悦中,对他的看管稍有放松。 他在百乐门一个舞女的帮助下,从特务们手中逃脱。 逃,必须要逃。 所有人都知道玲珑珍宝阁的祁易水盗宝潜逃了,只要一日没从他手里拿到那十几件珍宝,身在蜀中的祁家二老,师妹祁莲,还有他那愣头青大师兄祁震山就是安全的! 祁易水带着这股信念,拖着伤腿,靠着他那几分小聪明和面对女人时无往而不利的脸蛋,一路南逃,躲到了南洋小国。用了整整一年时间,他才养好了伤。 45年反侵略战争取得胜利,祁易水被抢走的黄铜令牌也随着敌军撤离华夏。 敌军尽管签署了投降书,仍然有大量特务和情报人员趁着华夏内乱纷争,潜伏在全国各地,他们肩负着各种神秘任务,其中就有一部分特务,从未放弃过寻找祁易水的下落。 祁易水与特务们周旋,他在这种斗智斗勇时刻命悬一线的危机中快速成长。 由一开始被逼得只懂逃离,到学会特务们那些潜伏攻击的手段,祁易水花了整整十年时间。十年里,新朝建立,祁家二老先后病逝,祁震山懵懂不知,知情的祁莲却始终生活在被人监视的环境下,整日忧心忡忡。 “你师傅只知道吃醋,祁莲师妹郁郁寡欢,他竟错以为师妹心中有我,所以嫁给他也不开心。哪里又知道,师妹心中背负着怎样的压力?” 祁易水喃喃道。 时隔很多年后,他才想通。尽管当年他长相英俊,也会花言巧语哄女孩子,师妹祁莲喜欢的人,一直是愣头青样的祁震山。因为喜欢,所以不肯让他背负如此沉重的秘密,哪怕祁莲因此郁郁寡欢,在四十几岁就英年早逝。 世事兜转,四十年后,祁震山偏偏收下了一个天子卓绝的女弟子。 祁易水觉得有些好笑,师妹祁莲想要对祁震山隐藏的秘密,最终大概仍是瞒不住。 黄铜令牌被带离华夏,落入扶桑皇室手中,这几十年来,祁易水不仅要摆脱敌人的追击,还要趁机查找黄铜令牌的下落。 经济最为窘迫时,祁易水不是没想过变卖他从祁家带走的古玩。 宝镜和穆清远做制假的名窑重宝,原型就是祁莲交付给祁易水的珍玩。但他愣是一件都没卖过,倒是仗着当年在祁家所学的一身本领,祁易水在逃亡路途中出手过不少赝品。 63年,祁易水流落欧洲。 他在那里认识了毕女士,当然,那时候她还没有被人称作“女士”。而是作为没有国籍的偷渡二代,混迹在低廉的华人酒馆,毕南薇梦想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嫁得一位大富翁,改变如今落魄的生活。 祁易水一手发掘了她,这是个有内魅的姑娘,只要稍稍包装,她就能脱胎换骨。 65年,经过祁易水培训礼仪和牵桥搭线,毕南薇认识了英国一位老贵族。 这位老绅士痴迷中华艺术品,对于祁易水的能力大加赞赏,将他引为知交。毕南薇只要投其所好,年轻姣好的东方女子,就这样走入了老贵族的视线。他竟不顾儿女反对,执意与毕南薇举行了婚礼,成为英国法律所承认的合法配偶。 毕南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祁易水由自恋的水仙花进化成人心如妖的老妖精,肯定不会干赔本的买卖,从毕南薇和老贵族的婚姻中他也有收获。这位英国老贵族,与扶桑皇室具有深厚的友情,祁易水就是通过他,悄无声息潜入扶桑国,盗回了已经从他手里丢失二十余年的黄铜令牌! 老贵族与扶桑皇室的交情肯定完蛋,毕南薇的婚姻也差点完蛋。 但毕南薇似乎有旁人难比的好运,老贵族猝死于心肌梗死,新婚时与娇妻柔情蜜意立下的遗嘱,名下财产有百分之九十都归毕南薇。 从此,收藏圈里,多了一位醉心收集华夏古玩艺术品的女富豪。 “70年,追追逃逃这么多年,我终于将身后的尾巴扫荡干净,得以返回国内,收了年幼的穆家大公子当徒弟。” 祁易水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诡异,老谋深算的他,肯定不是机缘巧合才收下穆清远。 他仗着一身才华,诱使年幼的穆清远对古玩圈产生兴趣,最终拜他为师。借着穆家在羊城的绝对权利,祁易水很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你可能觉得我卑鄙。但是徐宝镜,早在十年前,我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衰败,我的时间不多了……那面莽撞接下的黄铜令牌,守护玲珑珍宝阁的秘藏,我一生的时间和精力有大半都耗在此一件事上,就算开始时不以为意,当我为它付出的越多,自然执念越深……咳咳……” 祁易水枯瘦的手指拂过桌上的黄铜令牌,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鲜血从他嘴里溢出,染红了雪白的手绢,顺着手指缝隙滴下。 “师叔,我给您看看。” 祁易水讲述的内容时间跨度几十年,不管他的讲述中有没有掺杂水分,有一点肯定是真的,他的寿命所剩不多。 宝镜一摸到祁易水的脉,心就微沉。 这人身体内暗伤无数,更亏空无数,五脏六腑早已走向衰竭,按理说十年前就该死了,不知道靠着什么支撑到现在! 祁易水血染透了的手绢丢弃,擦拭干净自己嘴角的血迹。 “听说你还有一身医术可以比拟在古玩方面的造诣,难道你就不奇怪,我靠着什么,从阎罗王手里抢夺了十年寿元?” 当逃亡过程没有那么紧迫时,祁易水早就请过许多医生给自己看病。 他身体亏损太大,就算华佗在世也难以救治,病能治,他缺失的却是命源!就是自知命不久矣,他才会潜入扶桑盗回黄铜令牌……可当此面看似普通的黄铜令牌回到祁易水身边时,他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看,就是它,就是这面黄铜令牌,它使我多活了十年。” 黄铜令的存在,延缓了自己的衰败,延寿十年,多么恐怖的能力。 可它,紧紧是开启玲珑珍宝阁真正秘藏的“钥匙”,只要是凡人,又怎能抵御秘藏的诱惑,祁易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徐宝镜会带着复杂心情接受他的托付。 望着桌上的黄铜令牌,宝镜的目光十分古怪。 …… 小徒弟走出包厢后,一直一言不发,祁震山拿不准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宝镜师徒离开,穆清远推开门,发现师傅祁易水盯着桌上一面黄灿灿的令牌失神。 “怎么可能拒绝?” 怎么可能不接受呢,那是延续人体寿命的秘密。那种诱惑,多少权贵人物,恨不得用全部身家和权势来换取?徐宝镜却拒绝了,难道真的因为太年轻,还不懂珍惜生命么。 气血在翻涌,祁易水枯瘦的手指捂住嘴巴,黑血沿着指缝滴下,整个人也失去支撑往后倒去。 “师傅!”穆清远肝胆欲裂,一把抱住了老人枯瘦的身体。 毕南薇脚步啷呛,推开房门冲进来,看见满地鲜血,顿时也跟着瘫软在地。 她挣扎着爬起来,扑在祁易水的轮椅上:“易水,易水你要坚持住……” 穆清远红着眼,“毕阿姨,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毕南薇恍然大悟,使劲按着桌上的摇铃。 祁易水努力在混沌的意识中找到清醒,指了指桌上的黄铜令牌。 “收、收……” 穆清远一把将桌上的黄铜令牌塞到师傅手中,祁易水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 苏富比的工作人员帮忙,很快安排车子将祁易水送到医院。 毕南薇发丝凌乱,跟着跑前跑后。 穆清远哪里还顾得上对宝镜的那几分绮丽心思,他就像弄清楚师傅和徐师妹到底谈了些什么,竟搞得如此场面? …… “师傅,易水师叔给我说了一个很大的秘密,有关玲珑珍宝阁的真传,有关师母当年的决定,我觉得太沉重了,不知该如何应对,暂时拒绝了师叔,您能谅解么?” 一面黄铜令牌,就能使一个生机耗尽的老人延寿十年。 如果宝镜真的只有十五岁,她或许还体会不到那种对生命的渴求。上辈子孤零零死在地下室前,她是多么想着活下去,想着谁能打开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救救她,哪怕多活一天也好呀! 重生的她,只会更珍惜生命,珍惜如今的每一日。 是太阴镜的存在,是她将家人看待的更重要,才拒绝了祁易水的提议。 那份长达数百年的守护,祁易水为之付出了大半辈子,落得终生残疾的秘藏……既然扶桑皇室曾迫切想要得到,宝镜认为肯定有其他大势力也想要得到秘藏。 她不是孤家寡人的存在,如何忍心将家人拖入那未知的漩涡? 祁震山不明白宝镜的顾忌,但他了解弟子的品行。 “你若是拒绝,肯定就有自己的理由。小姑娘就该好好享受生活,少琢磨什么责任重担,有些事交给师傅就好。” 要回被盗珍宝的事,还是自己亲自和祁易水谈吧! 祁震山信心满满,宝镜却没有那么轻松。不管怎么说,假如祁易水没有背叛过玲珑珍宝阁,她的确该叫祁易水一声师叔,如今这位师叔寿命不足一月……她该如何开口,告诉师傅? 仅凭着她现在所掌握的医术,替祁易水续命根本是非分之想,除非冯堂能亲自出手。 回到霍家之前,宝镜查了查自己的户头。 九百万港币已经悉数到账,虽然受之无愧,她想了想,还是在第一时间找了霍承泽。 “我想见见那位司机的家属。” 人不是自己杀的,却受牵连而死,当没有了比试的压力,宝镜不得不面对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她都该亲自、慰问下死者家属,那天毕竟是来中环酒店接自己,司机才会出事。 “好,我会安排的。” 港城如今人均月工资不过2000港元,霍家的司机肯定不止月平均工资,900万反正是从陆铣手中掏出来的,宝镜准备分出200万港币,当做抚恤金支付给司机家属。 “就当我的一点点心意吧。” 200万肯定不能买断一条人命,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有更多念想。 宝镜知道霍家不会不管司机家属今后的生活,但就像她自己所说,霍家所做的一切都已足够,她紧紧想尽点自己的微薄之力。 200万肯定只是经济安慰,至于雇凶杀人的陆铣,宝镜在替自己报仇时,也就替司机报仇了。 上辈子,不管是谁让徐家亲人相继悲剧,宝镜反正将账都算到了三个人身上。 许晴,陆枚,陆铣。 好戏,就从陆铣身上开始好了,上辈子她一无所有孤零零死在了脏乱的地下室。 这辈子,她也会叫许晴三人失去所有在乎的东西。 先从陆铣开始,陆老板最在意金钱等物,不如,就先试试变成一个穷光蛋? ------题外话------ 大王明天就算过完年了,亲戚都不想走了啊,明天好好在家码字,嘿嘿嘿谢谢大家体谅。 第九十九章 挖坑埋人,花落逐水 陆家,浅水湾别墅。 花了一千万拍下钧窑观音净水瓶,将之送与霍家后,陆家果然赢得了喘息时间。 陆铣的生意以对外贸易为主,他在羊城拥有自己的代加工厂,凭借着内地低廉的人工成品从事制造业,然后在将成品运输到港城,贴上品牌标签,就成了“madeinhk”,变成高大上的港城商品,再销售到东南亚各地,甚至是反倾销回内地。 这不,霍家刚对陆铣解禁,他就收到了来自国内的一宗订单。 “内地也有家电连锁店了?” 陆铣微微吃惊,于他而言国内就是贫瘠落后的代名词,却原来已经有了如此先进的经营模式。 “陆董,对方要求与您直接谈判,您知道内地人想要来港十分不便,他们的总经理希望您能亲自跑一趟内地以示诚意。” 手下的经理说着,有几分着急。 陆铣的生意如何他的副手最清楚,要是陆氏破产倒闭,对副手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他的利益与陆铣是一致的。 亲自跑一趟内地?从前这种订单,陆铣肯定就派副手前往了,开工资给手下的人,不是为了让他们吃闲饭。但此时陆铣真的很需要这笔订单,如果不能及时支付银行利息,浅水湾别墅肯定是最先被银行收走的。 从下单到出货,再到货款支付,如果一切顺利这个周期肯定能在两个月内解决,足够他整合所有的资金链。 如此重要的一笔订单,就算对方不提要求,陆铣也会亲自去看看,将生意谈下来。 “帮我订去羊城的机票,越快越好。” “好的,陆董。” …… “这笔订单一定谈下来。” 电话里,老板的吩咐带着势在必得的劲儿,明知隔着电话线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星美电器的总经理陈文安仍然表情严肃,向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电话那头传来徐老板隐隐的笑声,“为了避免厂方的不信任,我这个过于年轻的老板就不出面了。谈判过程由你全权负责,尽可能少预付款项,多下单,货全部要最好的,不合格的商品不要,不是同类最好的商品也不要,利润可以多给对方预留,交货时间要最急,订单量能超过对方的产能最好,收货的时间一定要严格遵守合同,如果逾期没有交付订单,对方必须面临巨额赔偿……陈经理,你懂我的意思吧?” 陈文安一凝,这些条件既有诱惑力又全是陷阱,老板笑得阴风四起,陈总经理直觉自家老板又要坑人了。 徐老板要坑人,以陈文安的经验之谈,他最好是好好配合。 旁的不需要多问,可要设个陷阱,总得有些香饵吧? “徐总,您看星美账上的余款不足……” “没事,我会再将五百万打入账户,陈经理自己看着处理。” 电话那头,陈总经理亮起星星眼。 轻轻松松就能甩出五百万,老板,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好不好? 和陈文安商量好了如何挖坑埋人,挂了电话宝镜也有几分得意。她的商业手段十分稚嫩,这当然不能让宝镜自傲。叫她得意的是,如果将来陆铣知道,埋掉他的巨坑,就是由他自己出资帮忙的,那又是何等精彩的一幕啊! 挂了陈文安的电话,宝镜又打给了张卫华。 开口第一句既是,“卫华叔,我需要您的帮助!” 星美电器行的实力仍然太过弱小,陆铣名下的资产恐怕有近亿港币,就算被霍承泽轻易击溃拆的陆氏七零八散,逼得陆铣不得不低头求饶……可那是相对霍家,陆铣才如以卵击石,可若换了宝镜与之相争,陆铣很可能反过来吞并了星美。 宝镜发展连锁销售业,肯定不是为了给敌人盘子里添菜。 要想吞下陆铣名下的产业,不仅要仗着商场上陆铣在名她隐于暗的优势,宝镜还需要一个盟友。 电话里,她细细向张卫华说明着陆家的情况。 包括陆氏正处于风雨飘零,陆铣在东南亚诸国所拥有的销售渠道,以及他在羊城工厂的规模……吞并陆氏,张文华的事业版图绝对是个大增长。 但是,弊处,宝镜也需要向张卫华说明: “这位陆老板在港城是排不上号,不过他在内地可不简单,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妹夫。” 宝镜说了许泰达的名字,张卫华琢磨了一会儿,带着几分不确定,“小镜,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可别坑你卫华叔。” 张卫华只靠着穆家起家发达的,而穆家,还想和许家联姻呢,张卫华正要敢随意算计许泰达的大舅子,那才有鬼了。 “卫华叔,如果我要坑您,怎么还会实情相告?” 陆铣就算明白了真相,也绝对不敢惊动许泰达。陆姓兄妹和许晴既然想弄死宝镜一家,那代表亲爷爷许泰达对前妻的血脉肯定看重。为了生意失败,主动将宝镜一家的身世翻出来,陆铣大概没这么傻。 不能让位高权重的妹夫代为出头,在双方的博弈中,陆铣就得按生意场上的规律来办事。 张卫华不知道宝镜哪里来的信心。 可他自从认识宝镜起,小姑娘还真干过一件糊涂事。就看星美电器行,短短两年多时间发展到如今规模,张卫华就很佩服宝镜。 “叔可把身家都压在你身上了,你给我再详细说说?” 有钱不赚,是傻子呢。 若是有足够的利益,就是穆家都能啃掉许家一块肉,他张卫华私下里喝点小汤算啥。别说对付许家亲友,就连穆家本身,张卫华也有渐渐自立门户的本意。 如果能掌握东南亚的销售渠道,接受陆氏的资产,张卫华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再被类似穆艳般的穆家私生女骂得狗血淋头?男儿不是没有血性,张卫华感谢穆家的知遇之恩,并不代表着他愿意一辈子看穆家脸色行事。 “卫华叔,谢谢您,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来日必有重谢!” 张卫华乐呵呵笑着,根本想不到,宝镜所说的“重谢”,那就是真的特别重。 …… “霍先生,霍爵士心脏里的肿瘤已经看不到痕迹了。” 为霍英拍片的医生,正是一个多月前曾在麦记和宝镜一起给霍英进行急救的廖庄棋。在霍英的病情确诊后,霍承泽就将廖庄棋挖角到了霍家医院,今日,正是由廖庄棋亲自给霍英进行复查。 “中医的神奇,我在徐医生身上才真正见识到!” 廖庄棋言语中不乏对宝镜的推崇,仅仅用了一个多月,霍英心脏处的肿瘤就消失了。病情没有恶化,没有转移,不仅是心脏处的恶性肿瘤消失不见,老爵士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十分健康。 “当然,为了稳妥,霍先生您可以再请心脏权威给霍爵士复查一遍。” 廖庄棋对霍家的权势不太热衷,他是比较本分的医者,霍承泽能挖角成功,也是因为允诺给予廖庄棋更好的治病环境。 霍承泽还没说话,霍英已爽朗大笑: “不必了,我的身体如何自己最清楚。小徐医生的确很厉害!你对老头子的帮助,是对霍家的大恩啊。” 大病初愈,霍英难掩喜悦之情。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大富豪肯定也舍不得死,在治病的过程中他虽然跟着宝镜奔波,但仅仅一个多月,宝镜不仅治好了他心脏肿瘤,还调理好了霍英的身体。 祛除心脏病灶,宝镜肯定是用了冯氏针灸术。 但养好霍英的身体,却是紫参丸的功用,诸多名贵药材,在宝镜的炼制下才具有最佳效果,丹方一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听到霍英的赞扬,宝镜连忙摆手: “老先生快别这么说,霍家对我的帮助,同样只多不少,我很感激霍家。” 陆铣的资料能收集的那么齐全,肯定少不了霍承泽的帮忙,宝镜的感激真心实意。 出了医院,霍承泽忍不住问道:“家父既已痊愈,徐医生就要返回内地了?” 宝镜点头,怕霍家父子认为她客气,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不瞒霍先生,距离我学医出山,其实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最后的时间我是再不敢耽搁的。” 如何灵活利用药材不同的药性治病,那得看天赋悟性和自己不断在实践中积累经验。 可针灸之术,宝镜却的确只学到了一半,冯堂答应教导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返回南县,在医术一途,宝镜担心会留下终生遗憾。 “小徐医生,你治好了老头子的病,霍家内眷想要与你吃一顿饭,这点要求能同意吧?” 霍爵士的要求让宝镜微微头疼,港城之前并未实施一夫一妻法制,霍爵士合法的内眷就有三位……搁一起请她吃饭?三个女人一台戏,宝镜觉得这顿饭或许会吃得暗流涌动。 到了晚上的宴席,不仅是霍爵士三位太太,霍家在港城的家眷都有出席。 包括霍承泽的那位选美明星出身的夫人,以及刚刚四岁的儿子。 明星夫人很美丽,霍承泽家的小豆丁更是萌得宝镜一脸血……对于能预知到小豆丁人生轨迹的宝镜而言,上辈子看人家风光相恋世界冠军,这辈子,她若是愿意,还能伸手捏捏这位第三代继承人的小脸蛋,落差萌,才是真的萌呀。 出乎宝镜意料的是,霍爵士的三房太太显然相处融洽。 席面上,没有女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只有三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感激。 不管怎么说,宝镜帮她们救活了丈夫,三个太太对霍英都同样很看重,所以她们感激宝镜。 “徐医生一定要多来港城走动。” “是啊,徐医生,千万不要见外,霍家永远欢迎徐医生。” “徐医生,吃过晚饭,帮我把把脉?” “徐医生,我敬你一杯。” 霍家人太热情,港城又没有未成年人不得饮酒的限令,再说宝镜的表现,很少人会将她当成15岁来看待。霍家热情过度,宝镜扛不住劝酒的,只能小酌了两杯。 两杯红酒下肚,等晚餐结束,宝镜的脸颊上就出现了可疑的酡红。 “不行,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好不容易逃离霍家小辈的包围圈,宝镜在花园里吹着夜风,外出的祁震山冲冲赶回。 “小镜跟我走,祁易水出事了!” 宝镜的酒意顿时就清醒了。 在苏富比春拍的包厢里,她明明暂时帮祁易水稳定了一下身体状况,怎会这么快就发作? 祁震山一脸急迫,宝镜不由得心里发沉。 祁易水的身体状况极差,只要一发作,就算是冯老前辈在此,也难以抢救。 …… “徐宝镜,你到底对我师傅做了什么?” 病房的走廊内,穆清远脚下丢了一堆烟头。穆清远平日里是不抽烟的,他的家教更不允许他在医院抽烟,可如今,除了一根接一根点燃香烟,任由呛人的味道刺激着咽喉和肺部,穆清远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瞧见宝镜出现,别说他曾对其有几分绮思,就算宝镜是他的恋人,穆清远都要质问她。 十来岁跟了师傅学艺,祁易水对他的存在,虽不是父亲,又胜似父亲。 刚靠近病房,穆清远冷不防冲出来,拧住了自己的衣领。 宝镜脸色微冷,反手就将穆清远按在了走廊墙壁上: “穆大公子,就算玲珑珍宝阁欠易水师叔一些东西,可不是欠你!” 穆清远使劲挣扎,奈何宝镜调动了体内功力,没把穆清远骨头捏碎都是她手下留情,穆大公子文弱书生一名,实在不是金刚芭比的对手。 穆清远羞愤难当。 “我们快点进去。” 祁震山火急火燎地催促,宝镜轻哼一声放开了他,“穆师兄,亏得你天天与易水师叔相伴,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身体……罢了,有些话还是让易水师叔亲自向你解释!” 病房里,祁易水躺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 吊针早就拔掉了,祁易水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整个人只有小小一团。 雪白的床单上血迹斑斑,祁易水每次说话必然引发咳嗽,一咳嗽就止不住吐血,医院方面已经下达了数次病危通知书,若非他紧紧握着那面生气的黄铜令牌,大概等不到宝镜师徒到来。 毕南薇趴在一旁,紧紧握着祁易水的另一只手。 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乐观些,不愿意在祁易水面前表现得悲伤,可微红的眼眶仍然出卖了这个女人。 “你们来了。我先出去,易水有话要对你们说。” 祁易水双目的焦点落不到人身上,他的听力也在快速退化,一开口,先咳出了一大蓬黑血。 宝镜皱眉,上前掰开祁易水的嘴巴,几颗珍贵的月华珠顺着他喉道滑落,她九针齐动,迅速封住了祁易水的心脉。心中还有一口热气,病人就不会轻易走向死亡……祁易水心脏跳动得十分缓慢,真正帮助他就是神秘黄铜令牌带给他的外力。 几颗月华珠,与祁易水的身体状况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假如宝镜有那次冲破体内经脉所积攒的一百多颗月华珠,再加上冯堂亲自出手,或许还能替祁易水续命。 可她能用两年时间,将吐纳功法修炼出内劲,不服用月华珠,又怎能办到? 唯有几颗以备不时之需的月华珠,已经给祁易水服下,宝镜已然束手无策。 幸而,三管齐下,祁易水又来了些精神,起码一说话,不会大口大口咳血,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的视线扫过祁震山,好似根本看不见祁震山脸上的悲痛,又凝聚到宝镜身上。 “徐宝镜,你答应我了吗?” 人之将死,祁易水最后的执念,就是要让宝镜接下玲珑珍宝阁的传承。 宝镜一点也不想答应! 她看了看悲痛的师傅,不愿意自己的私心,让师傅祁震山后悔终生,“易水师叔,你其实找错人了。” 师傅被蒙在鼓里,宝镜如何能答应? 祁易水叹气,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祁震山。 “师兄,我没有盗宝叛离,你原谅我好不好?” 祁易水断断续续,把祁莲的托付讲了,也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讲了,祁震山已是老泪纵横。 “祁易水你这个蠢货,为何不回蓉城找我?” 祁震山也说不好,是恨还是怨,妻子对自己的终生隐瞒,师弟祁易水所经历的悲苦,唯有他懵懂不知真相,一辈子竟为了男女情爱斤斤计较! 看见祁震山悔恨痛苦的眼泪,祁易水半点儿也没有高兴,他如今只关注一件事,那就是玲珑珍宝阁的传承,徐宝镜到底接不接。 “这样的重任,宝镜年幼不知事,如何能接?要担,也是我来接!” 祁震山愿意老当益壮,奈何祁易水根本不搭理他。 “师兄,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不要添乱?若是你能接过这胆子,祁莲当初何必又找我……实话告诉你,咱们两兄弟,一个太傻一个贪靓,谁都不具备继承玲珑珍宝阁真传的资格,所以我才会另寻继承人!” 祁震山发懵。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逼迫宝镜。他所认为的玲珑珍宝阁真传,是祁家一脉的正统名声,所以要与师弟祁易水争个高下。可当真的争赢了,祁震山才得知这沉重的真相,他如何能逼迫十几岁的弟子去承担? 可宝镜则能忍受亲眼见到师傅老泪纵横? 她的逃避,在祁易水的死亡托付前,终是薄弱不堪一击。她现在唯有后悔,自己为何会赢了比试。有些重担,只能有胜利者来肩负——宝镜眼中闪过痛楚挣扎。 祁易水何等精明人物,提起全身力气大喝: “徐宝镜,你是否要接下传承,并以你的生命来守护它不落入外族,不落入歹人手中?” 宝镜睁开眼睛,胆小和懦弱都被她强行祛除。 重回一次,她的人生已经足够险峻,本就是阴谋重重强敌环绕,那就不必惧怕再添加几分危险! “好,玲珑珍宝阁的传承,我徐宝镜接下了!” 祁易水如释重担,眼中闪过解脱的喜悦。 他紧紧握住黄铜令牌,没有马上将它交给宝镜,这东西吊着他的命,祁易水还有话想说。 “帮我叫清远和毕南薇进来。” 穆清远和毕南薇显然在走廊外痛哭过一场,两人相互搀扶着进来。 祁易水十分洒脱,好似在交待别人的身后事,于公,他选出了玲珑珍宝阁的继承人,于私,他毕竟和穆清远相处了十来年。再是冷心冷肺,就算养条小狗都有了感情,何况穆清远这弟子,对他着实不赖。 祁易水看着弟子的眼神稍显柔和了些,“清远,我知道你父亲已经要求你走仕途,你毕竟出身官宦世家,古玩圈子对你这样的家世而言,只能是锦上添花。师傅死后,你愿意走仕途也罢,愿意继续留在古玩圈子混迹也行……反正我眼睛一闭都看不到了。我在英国还有一栋庄园,在花旗银行也有一笔存款,这些都留给你,不管你以后愿意过哪种生活,有了充足的经济做保证,就不会被他人掣肘!” “师傅……” 穆清远已经哭成一团。 祁易水没有再理会他,看向了毕南薇。 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喜欢他,从一开始,他们在英国的小酒馆相遇,毕南薇就喜欢他。 为了他,这个女人嫁给了比她大两轮的老头子,为了他,这个女人由粗俗不堪的啤酒女郎,变成今日对古玩艺术品头头是道优雅严谨的“毕女士”。 想起毕南薇年纪轻轻成了寡妇,祁易水心里还是有些亏欠的。 可惜,感情的事,就算你风华绝代美遍天下,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因为暗恋无疾而终,祁易水一辈子都忘不了祁莲,对于毕南薇,他注定只能残忍下去。 “南薇,等我走后,你若遇上合适的对象,那就嫁了吧。” 毕南薇使劲点头,祁易水反而笑了。 “又骗我……算了,别嫁人了,要是咱们下辈子还能遇见,我勉强把你娶了。这辈子,你就替我祁易水守着,等你老了,清远就是你的儿子,负责给你养老送终!” 毕南薇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她根本不想下辈子嫁给祁易水,只要他今生好好活着。 不管毕南薇和穆清远如何哭泣,祁易水的生命依旧走到了尽头。 “师兄,你来。” 祁易水强撑着在祁震山耳边说得几句,祁震山黑着脸摇头。 “师兄你真狠。” 祁易水皱纹遍布的脸上,带着小孩般的委屈,他抬起手臂,将那面黄铜令牌塞在了宝镜手中。 与老人的手指接触,令人触目惊心的凉。 “记得,把我葬回蓉城,葬在祁家的祖坟里,我祁易水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姓氏,我有资格,和二老葬到一起……” 宝镜握紧那面黄铜令牌,祁易水的手无力垂下,穆请远一下跪在了地下悲怆大喊: “师傅!” “易水……” “师弟,师弟!” 病房里,悲声一片,祁震山身体几乎无法站立,宝镜扶着师傅,发现自己不禁眼角发湿。 …… 蓉城,祁家祖坟。 穆清远一袭孝衣,以孝子身份,亲自捧着祁易水的骨灰盒放入祁家墓园。 没要任何人帮忙,祁震山亲手用铁锹挖出的墓室,等穆清远将骨灰盒放入,老爷子就一铲一铲填土。 毕南薇手臂上缠着黑纱,将一束白菊放在祁易水的墓碑前。 祁家师兄弟,虽然几十年时间中各自散落,他们却都无儿无女。墓碑上,不仅有穆清远的名字,也有宝镜的名字,而毕南薇则以未亡人身份存在。 走出墓园后,宝镜忍不住问道,“穆师兄,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祁易水已逝,穆清远面对宝镜时也没有了国家情绪。 他脸上的悲伤已经很淡,自然不是因为短短时间内他就忘记了伤痛,而是因为作为男人,穆清远将悲伤沉浸到了心底。 “我会先把师傅没有完成的工作做完。” 祁易水生前,还担任了不少古玩藏家的顾问,包括一些古宅修缮,他走得突然,穆清远不想师傅生前的心血被随意糟蹋,肯定是要亲自收尾的。 毕南薇已是祁易水未亡人身份,祁易水死前交待穆清远给她养老,尽管毕南薇自身的财富三辈子都用不完,她任然得跟着穆清远。 穆清远带着“师母”离开蓉城,祁震山仍然悲痛难抑。 “你师叔死前,让我将那对羊脂白玉璧给他陪葬,被我拒绝了。今天,是穆清远给你师叔操持身后事,他日,我的身后事大概也只有你来操持……等我走了,你把我和你师母合葬,那对羊脂白玉壁,就大方点,再葬入你师叔墓中好了。” 宝镜有些伤感,勉强笑道,“师傅您长命百岁,可还有好些年头要活呢。” 祁震山点头道,“不错,我说得是将来的事,你记在心里即可。老头子要活得长长久久,我还要看着玲珑珍宝阁重新开业呢……” 这是养父母的心愿,一定也是妻子祁莲未说出口的心愿,更是刚刚去世的,师弟祁易水的心愿。 宝镜郑重点头,“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让玲珑珍宝阁的大名,重新响彻在古玩圈内!” 第一百章 宝镜劝学,诊断不孕 祁易水葬入了祁家墓园后,穆清远即刻返回了羊城,与他一起离开的还有毕南薇。 祁易水身前未完成的工作之一,就是主持修缮羊城那座老宅“陆公馆”,老宅子的修缮整理并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工作,宝镜预备着等冯堂教导她三年的约定结束后就亲自前往羊城。 那位鲁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宝镜必须亲自问问。 在她回到青城后山石屋前,前往济南的刘芳华一行回来了。 “没有找到你奶奶的坟茔!” 于刘芳华而言,这个消息有喜有优。它意味着陆敏之可能没死,也有可能当年死在济南却尸骨无存。 “云峥建议我们往台岛那边查查。” 台岛对国内肯定不友善,两地通信闭塞,直到87年才会开放“大陆探亲”政策。此时的台岛犹在国党控制下,追随国党溃败台岛的军队还在喊着“反攻大陆”的口号,整个台岛到处都有此类标语,这话被印在各种生活用品上,比如火柴盒上面。 这种局势下,越是秦家这种背景,越别想渗透进台岛查探消息。 如果亲奶奶陆敏之真的还活着,那最有可能就是被叛军挟持到了台岛,这么多年通讯隔绝,才没有她半点消息。云峥奶奶为难的口气,宝镜自然能听出。 虽然和秦云峥是男女朋友,虽然宝镜也很喜欢尊敬云峥奶奶。 但陆敏之是她的亲生奶奶,宝镜更愿意由自己去寻找。 “刘奶奶,我会尝试,用商业手段和台岛那边接触下。” 肯定不能以内地公司名义,她可以在港城注册个公司,再和台岛方面谋求合作,只要触角能深入台岛,一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宝镜记得没错,现在应该是台岛竹联帮急速扩张的时期,找黑帮帮忙,肯定要比找台岛当局容易的多。 黑帮组织,能用金钱打动,要腐蚀台岛当局的要员风险就太大。 刘芳华唉声叹气。 没找到生母的坟茔,徐海东倒是精神大震。他现在整天琢磨着要寻找陆敏之的下落,自觉画图没有从前用心,加上频繁请假,徐海东在原单位呆着很有压力。 “小镜,你说爸爸跟着你张叔叔干咋样?” 张卫华的邀约,徐海东有些动心。羊城那边不仅经济发达,替张卫华工作时间上也更为充裕,方便徐海东随时能请到假。 宝镜微惊,她爸跟着张卫华干? 那肯定不是最佳选择,张卫华与宝镜的关系,既有人情在其中,也不乏相互帮助的利益。本来掺合个张鹏,已经足够公私不分,如果徐海东再替张卫华工作,自己爸爸还捏人家手里,以后涉及到商业谈判,宝镜还如何开口争取利益? 徐海东知道宝镜在倒卖电器,但不知道她已经将星美发展到了几十家连锁店面的规模。 李淑琴倒是知道,听见丈夫的想法,她隐隐觉得不妙。 “徐朗三岁都不到,你要去羊城工作,丢我们娘三儿在南县,都没有个支持门户的男人。再说了,小镜很快就要完成三年学医约定,她到时候得去省城上学吧,我都预备把小吃店的重心转移到省城去,海东你却要去羊城……” 徐海东一怔,最近他因为寻找生母消息都魔怔了,妻子所说的顾虑,他竟完全没有考虑到。 刘芳华也忍不住开口道,“给人打工,终究是给他人作嫁衣。淑琴说得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海东你若是不想在南县工作,刘阿姨帮你调动到蓉城去。” 从县城往省城调动工作,搁过去徐海东压根儿不敢想。 可这于刘芳华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宝镜见她爸踟蹰,心里微微叹气。80年代到90年代,全国到处都是商机,可她爸的性格吧踏实肯干,喜欢钻研技术,却不是敢闯敢干的性格,做个技术强人行,逼着他商海弄潮那就是赶鸭子上架,不然遍地商机的此时,她能给徐海东提供的选择太多了。 做个技术大牛? 宝镜心中微动,“爸爸,您想把空余时间用来寻找奶奶下落,不管替谁工作都不能完全自由吧?您有没有想过,再继续上学的事?” 宝镜的想法,不仅出乎徐海东的意料,连最有见识的刘芳华也愣住。 徐海东都三十有五,这时候继续读书? 李淑琴却拍手道,“小镜说得我看可行,海东你这些年都遗憾没能上大学,现在可不就有了两全其美的机会?做学生最自由了,寒暑假时间多长,全国各地你都能跑。” 徐海东下意识摇头,换个工作他能接受,毕竟也是见识过羊城繁华的成年人,一个大男人只要有傍身之技,铁饭碗丢了也不可惜。可是丢了铁饭碗去继续上学? 那他岂非是成了不事生产的废人?! 想到家里的经济,要靠妻子和女儿支持,徐海东就不可能同意宝镜的建议。 宝镜也不和他争辩,只笑道:“老爸,再过三年我也要考大学了,您不会是担心,复习三年都考不上,在我面漆丢脸吧?” 继续深造有啥不好,徐海东并不缺实践水平,要想继续进步,他缺系统的知识,也缺少面向世界的眼界。 若是顺利用一年多时间复习,争取参加明年高考,大学毕业也不到四十岁,然后宝镜觉得老爸可以去国外继续深造,四十多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到时候国内经济风气越发开放,国企大批倒闭破产,徐海东完全可以搞个属于自己的私人设计院。 宝镜给她爸画着美好的大饼,徐海东对她所说国企将来会倒闭不太信,倒是对拥有自己的私人设计院挺感兴趣。 “那么大个厂子,岂能说垮就垮,你这是危言耸听。” 刘芳华一直默默听着,此时忍不住望向侃侃而谈的少女。 她没有徐海东那样天真,见证过国家改朝换代风云变迁,昔日富商可以变成贫民,又有哪种企业会永远没有倒闭的风险?国外的商业银行都还有破产危机呢,现在的铁饭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得不值钱。 国家恢复高考后,以后的大学生只会越来越多。 大学生遍地走时,高中文凭还值钱吗? 什么私人设计院毕竟很远,但刘芳华认为徐海东的确可以继续深造下,起码得获得一个大学本科文凭。 “这样吧,海东单位上的职务先别辞,小镜说得建议我看可行,你呀,静心复习几个月,试试考大学。” 保留职务前提下,全职上学,一般人肯定很难办到,刘芳华却不免说得理所当然。要是秦家人,她肯定不鼓励这样干,就算是秦云峥也是老老实实上了军校的,但对徐海东,刘芳华总觉得有所愧疚,少不得要开点小小的后门。 闺女怂恿,妻子赞同,连自己很信任尊敬的刘阿姨都在劝说,徐海东的立场还怎么坚定? “那我就试试。” 李淑琴抱着徐朗抿嘴一笑,“不去单位更好,眼瞧着小镜就要回家来住,我们在省城买套房子,你就当个监工,一边复习一边将房子装修好。” 35岁“高龄”,还要去参加高考。 徐海东的决议,没过半天就传遍了亲友。宝镜二舅妈照例要说几句酸化,二舅李立德也觉得妹夫在发疯,大舅舅李立平却很赞成,宝镜外公也同意。 “以前当副厂长时只负责一方面还不觉得,自从要管理整个肉联厂,我时有心有余力不足之感,一直在惦记着什么时候报个在职函授班,海东你做了我想做,却不能毫无后顾之忧做的事,真让我羡慕。” 李立平感概。 妹妹李淑琴的小吃店挺赚钱,徐海东全职继续上学,李立平也没有妹妹在倒贴的概念。 他反正就是羡慕妹夫,他妹妹贤惠,外甥女更妖孽得像散财童子,徐海东有继续深造的条件,凭啥不去? “你也别觉得自己是在家里吃白饭的,等过些年,技术人才吃香了,淑琴就可以在家闲着了,再把养家的重担交还给你。” 谁的说法,都没有大舅哥来得贴心。 徐海东心里最后的迟疑也不见了。除了不能赚那份工资,他真要考上大学,也不算给家里添多大负担,谁叫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读书,不仅不用出学费,每个月国家还给发生活补助,供一个人在校生活费绰绰有余。 李兰芯在京城大学上学,如今每月都有30元补足,每学期书费才几块钱,学费是不用出的。 李徐两家里,唯有宝镜外婆最愁。 “你看戏本儿里那些供男人上学的糟糠妻,可没几个有好下场,孩子都生了两个,淑琴你咋就一点都没长心?” 宝镜外婆愁啊,愁她老闺女越活越单纯。外婆并不是不信任女婿,徐海东现在看着挺好,谁知道考上大学后,会不会瞧不上她闺女? 外婆不是不愿意女婿上进,她的意思,李淑琴也要随时惦记着上进,否则等徐海东眼界高了,还怎么看得起她? 李淑琴将徐朗往外婆怀里一塞,“妈,我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您少操点心吧。” 宝镜听了捂嘴笑,就她爸那情商,老妈还在收购站上班时家里也是女士说了算。她爸再到象牙塔里关几年,学识上肯定进益了,情商不知道退化成啥样,到时候还能翻得出女强人李淑琴女士的五掌山? 宝镜是当成笑话讲给云峥奶奶听,老太太听了,亲自上门向宝镜外婆保证: “我和海东生母那就是亲姐妹的交情,托大我也算海东的长辈,他将来要是对不起淑琴,不用李家追究,老婆子我亲自敲死他。” 刘芳华大大方方,反把宝镜外婆说得面红耳赤。 刘芳华既然上了李家门,两家人就算正式有了来往。 从前徐海东娶李淑琴肯定是他高攀,李家从来没有看不起女婿过,如今女婿多了一门显亲,宝镜外婆反而担心起来。刘芳华亲自上门保证,宝镜外婆也像吃了枚定心丸。 宝镜外婆年纪大了,肯定不是为自己余生生活操心,一颗心分成了三份只为儿女操心,李淑琴是千疼万疼的小闺女,又是个教不聪明的死心眼,老太太就怕闺女前半生顺利,到了中晚年才吃亏。 宝镜很能体会老太太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开玩笑般将外婆的话传到云峥奶奶耳中。 陪同着刘芳华说话,见老太太冲自己眨眼,宝镜就知道云峥奶奶清楚了自己的小心思。 她脸颊微红,有些赫然,“刘奶奶,是我犯了小心眼,您别和我计较。” 刘芳华大笑,“你呀,以后有话就直说,就算没有云峥的面子,我也当你是亲近的小辈。” 宝镜被说得越发不好意思,她央求刘芳华不要生气多心,老太太佯装不愉,“想要讨好我也行,帮我个忙。” 云峥奶奶还能害自己?宝镜不假思索答应下来。 …… 陪同刘芳华一行前往济南的,还有秦县长的妻子,向玉。 向玉和秦善民结婚十几年,新婚第一年曾怀过一胎不慎流产,此后就再也没怀过孕。没有孩子,秦善民将情感都转移到了堂侄秦云峥身上,却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和向玉离婚。 秦善民不提,向玉却因此郁结于心。 刘芳华没少在妯娌面前替秦善民两口子说话,向玉这些年一直在寻医问药,秦向两家都很留意妇科圣手的消息。叫个小姑娘给看妇科,肯定是不太讲究,可上次刘芳华在南县,得知连港城霍家的家主都在找宝镜治病,未来孙媳妇的医术可见一斑,她就想让宝镜给向玉诊治下。 “奶奶知道这事儿挺为难情,但你向婶婶想当母亲的心情奶奶看在眼里……唉,世事就是这样不尽善尽美,此次你给看过若说不行,你向婶婶今后也不必再吃什么偏方,就当她和善民注定没有子女缘分。” 刘芳华挺不好意思,宝镜倒不觉得为难情。 作为一个医者,病患在她眼中理应没有美丑男女之分,未婚医生难道就不能看妇科了? 别说秦善民是云峥的堂叔,云峥奶奶为此软语相求,就算没有男友这层关系,秦县长当初也没少帮助大舅舅,宝镜愿意自己来还上这个人情。 向玉三十多岁,作为县长夫人,京城秦家的媳妇儿,穿戴上不奢华,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宝镜初次见向玉,还是挺吃惊她的形象。 云峥奶奶说得没错,向玉何止是郁结于心,她整个人干瘦得厉害,眉宇间有股黄气凝聚不散,人虽然行事大方,但旁人都能看出这个女人并不是打从心底快乐。 “芳华婶子,这就是宝镜?宝镜,我身上的是老毛病,你呀别有压力,平日里怎么给其他人看,就怎么给我看吧。” 向玉言谈温柔,举手投足间,让宝镜想起了堂婶王月琼。 月琼婶也是温温柔柔的,也身有病症,可她们却没有将自己的不幸发泄到旁人身上,依旧待人温和,宝镜或许学不会这样的秉性,但并不妨碍她觉得亲近。 第一次见面,她就挺喜欢云峥的堂婶。 想起喜欢和自己找话题,喜欢哄小孩子的秦县长,宝镜觉得两人很般配。 以她的阶层,上辈子不知道秦善民的私生活,他到底有没有儿女也无从得知,但这辈子,既然向玉的病找到了自己,宝镜肯定得尽力。 “向阿姨,我先替您把脉吧。” 脉象,最能直观说明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宝镜的把脉又与其他医生不同,只有在面对病人时,她才会动用太阴镜观察病灶。 宝镜虽然年纪轻轻,名气更不如向玉从前找的那些妇科圣手,脸上甚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宽容安抚之笑。 偏偏,当宝镜的手指搭在她脉上,向玉的心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刘芳华说了,若是宝镜也不能治好她身体的毛病,此后也不叫她继续看其他庸医了。向玉有些释然,更有隐隐的失落,失落的是,她或许真没有机会当母亲。 宝镜的判断,就像是宣判向玉能不能成为母亲的判词,向玉岂能不介意? 放松,放松,心情一紧张,脉象就会起变化,说不定就会影响宝镜的判断。久病成良医,向玉挺了解一些常识,然而她此时又怎能真正放松呢。 等待宣判的过程,真是太漫长了……度日如年,说得就是此时吧! 第一百零一章 因愧生病,不留遗憾 心,不仅是微乱。 紧张的,不仅是向玉。 要说刘芳华在小一辈的媳妇里最喜欢谁,那肯定不是亲儿媳谢子君。刘芳华不喜欢笨蛋,偏偏她儿媳妇在她眼里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傻人有傻福吧,谢子君就是命好,会投胎才能和秦家结亲,结婚没多久就生下了秦云峥,对于秦家这种家庭来说,会生儿子肯定也算命好了。 与谢子君比起来,刘芳华更喜欢向玉。 向玉稳重识大体,与旧时家族而言比谢子君更适合做“宗妇”。换了是堂侄媳妇,刘芳华才能这样喜爱向玉,真要换了亲儿媳妇,这么多年别说是男孙,不管生儿生女吧,连个蛋都没下过,刘芳华说不定就爱不起来了。 人都是自私的,刘芳华也不否认自己的自私。 老太太知道人性本私,可她同样是真心真意在替向玉担心。 这次把脉,宝镜耗费的时间比以往更久,因为向玉的脉象很奇怪。她的身体自然是有问题,宝镜认为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在影响向玉健康的是这么多年残留在她体内的药毒——十几年不能怀孕,向玉肯定吃了很多药。或许每次看一位医生过段时间没有效果,她都会换其他医生。 频繁地更换主治医生当然不好,每个医生对病症都有自己的理解。 同样是伤寒,还分温湿、热病、温病等等,细微辩症不同,就会开始截然不同的治疗过程。当这些不同的治疗交缠到一起,药性相斥,一日一点点,十来年间累积在体内的药毒便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 为了害怕辩错症,宝镜还用太阴镜观察了向玉体内的情况。 没有西医诊断不孕时会在意的输卵管堵塞或积液情况,除了药毒,向玉的子宫没有任何问题。 向玉和秦善民两人之前曾有过一个孩子没能保住,那问题也不在秦善民身上,宝镜琢磨了一下,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慢。 “向阿姨,您的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我开几副药给您煎服,先把体内的毒素清理一下,我们再来说其他吧。” 向玉紧绷的肩膀无力垮下。 又是没有什么大毛病,事实上不仅是宝镜第一个如此说,她以往所看的那些名医,也有过类似的言论。 可没有毛病,怎么会流产后就一直怀不上? 向玉觉得自己那次意外流产,肯定给身体埋下了祸根。她那时年轻不懂事,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打起精神招待了从乡下来的亲戚们,过完春节就见了红,血块顺着大腿根流下,向玉想起那一幕都会心有余悸。 “向阿姨,您怎么了?” 宝镜看出了向玉情绪不对劲。 向玉从回忆里抽身,冲着宝镜勉强一笑,“没事,阿姨会好好吃药的。” 中医认为七情六欲都能影响人的身体健康,向玉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宝镜没办法当面忽视。向玉为何怀不上孩子,说起治病,她既不是绝望也不怀有希望,反而一脸恐惧? 刘芳华收到宝镜求救眼神,老太太坐到向玉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傻孩子,你有什么想法,都要对小镜说才好。讳疾忌医,小镜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直言相告?” 什么都闷在心里,健康的人都会生病,何况是向玉这样的情况。 刘芳华低声劝说了好半晌,向玉眼眶微红,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宝镜: “小镜,我觉得自己不能当好母亲。” 这段心事,向玉埋在心里十几年,就是丈夫秦善民她都没讲过。压抑了太久,情绪一旦宣泄出来就像水库开闸,向玉认为新婚伊始那次流产,不仅是自己的粗心大意的过失,也是因为自己争强好胜。 “能嫁进秦家,嫁给善民,婶婶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子君嫂子比我家世更好,我当时就是想岔了,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所以身体不适,还是打起精神应酬招待那些来往的亲友部属们。 想做到尽善尽美,想做一个不被挑剔的秦家儿媳妇,向玉当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媳妇儿,做到面面俱到,岂非是很耗精神和心血?所以,她流产了,因为自己的争强好胜。 向玉想,自己或许真没资格当好一个母亲,自那次流产后,这么多年都无法再孕。 将自己压抑多年的秘密倾述出来,向玉觉得肩膀都轻松了大半。 “婶婶,当年真的是我做错了,这些年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刘芳华无言以为,就谢子君那糊涂蛋,向玉当年也会觉得是大敌?刘芳华挺能理解向玉当年的“争强好胜”,谁叫刘芳华那个妯娌,就是个不依不饶争强好胜的性子呢。 宝镜则若有所思。 觉得自己不配当一个母亲? 没想到向阿姨对当年意外流产如今介怀,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成为一个心结。 因为内疚过甚,向玉本人都坚信自己不配做母亲,身体接受到此信号,还能顺利孕育吗?宝镜认为自己找到了症结。 “向阿姨,不知你是否知道,在自然界有一种现象,在果树刚刚开花结果后,每遇狂风大雨,有一部分小果实都会被打落,果农们不会因此心疼,因为这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法则,唯有留下来的果实才能最终成熟。同样,医学界也认为,女性在孕育新生命时或许会出现自然流产,这是胚胎本身存在不健康,您的身体顺应了自然界的法则,才会流掉不健康的胚胎……这并不是谁的错,向阿姨。” 向玉满脸惊愕。 80年代,甚至更早以前的60年代,在国内落后的风气和落后的认识下,普遍认为不能生育全是女人的错。 你怀孕了没保住,那也是自己没有本事,是自己不小心。 寻医问诊十几年,医生们只会告诉向玉,她的身体没有大毛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当年流产并非她的过错,而是自然界优胜劣汰的法则。 “至于胚胎为何会不健康,可能和受孕时过度饮酒等不良生活习惯有关,但它肯定不是您一个人的原因。” 向玉一怔,算算时间,她那次怀疑正是新婚燕尔怀上的。 而那时候秦善民不仅在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整整半个月,他都在轮番赶场子,和一堆大院子弟们举杯庆祝…… 刘芳华也是首次听说“自然选择”的说法,她想起了自己怀秦善为时。 若论颠簸,向玉应酬下亲戚,怎么比得上她随军?饶是如此,善为还不是安安稳稳生下来,可见宝镜说得有道理,向玉那一胎,从根子上就不健康,才会略有操劳就流产。 刘芳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引来了向玉大哭。 折磨了自己那么多年,或许,真的是错的? …… “就是这样的。” 青城后山石屋,与冯堂差不多两月未见,宝镜第一件说的,就是向玉这例奇特的病症。 “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怒伤肝、恐伤肾,七情六欲过度,人的身体自然不会健康,你辩症的应该没错。” 石屋前,只有宝镜和冯堂二人。 祁震山身上的暗疾早就调理的差不多了,之前留在山上不过是因为宝镜与穆清远三年比试的赌约,如今宝镜既已获胜,祁震山还要忙着筹备玲珑珍宝阁重新开业,自然不会继续留在山上。 一老一少刚见面,除了讨论向玉的病情,宝镜还和冯堂商量着对范老实的治疗。 “上山之前我看过范大叔的情况,他身体里的正气已逐渐壮大,下一步,就是驱邪了。” 冯堂了然,“你的治疗既然有了成效,就该放心大胆继续下去。” 中医认为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有外邪入侵,身体的正气压制不住邪气,表现出来就是“病”。当身体特别虚弱时,要做得首先不是驱邪,而是扶正。帮扶正气,让它能壮大对抗邪气,而非一剂虎狼之药灌下去,病能不能治好不知道,原本奄奄一息的病人,肯定一命呜呼。 宝镜之前所做的,就是帮范老实“扶正”。 癌也好,肿瘤也罢,弄清楚了病理,治疗它们和治疗风寒感冒也没差别。 范老实的身体好了起来,饮食趋于正常了,宝镜才开始着手进行“驱邪”。要把盘踞在范老实体内的邪气打败,这个过程肯定不会短。宝镜本来准备和冯堂商议下接下来的治疗,哪知冯堂说不管,就真的不肯给出任何建议。 “病人是你的,该开什么方,用什么药,自然只有你来管。癌症很可怕?你不要被西医的危言耸听吓着,港城富豪的心脏肿瘤西医也认为很严重,你不是治愈了?” 冯堂将宝镜堵得哑口无言。 他肯定不能一辈子指导宝镜行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当自己不能在继续指导宝镜时,她就不敢开方了? 一位合格的医者,哪怕是面对最微小的疾病,也该郑重其事。 把病人的安危扛在自己肩上,不做庸医,谨慎对待每一张药方,犯错的几率就会很小。 这些话,冯堂不会对宝镜明言。 这是师傅该告诫徒弟的,他虽然很看重宝镜,但她毕竟不是自己弟子。冯堂希望宝镜能在今后的行医生涯中,能少走弯路,自行领悟这些道理。 没给出意见,宝镜似乎闷闷不乐? 从前冯堂愿意在采药途中摘野桃子回来,哄哄那个冒雨帮他收拾药材的小姑娘,如今,就算小姑娘出落城婷婷少女,冯堂也有妙招。 “针灸之术,你仅仅掌握了九针技法,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除了继续医治范老实,恐怕你的精力都要集中在钻研针灸之术上了。” 宝镜果然丢掉了那丝郁闷,变得精神一震,不由自主点头。 全套的针灸之术,要做到能同时动用108根针,那不仅是考验宝镜对针灸术的理解造诣,更是考验她的吐纳内功。功力没达到那一步,她就算使用108根银针治病,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像堂婶王月琼的先天不足,宝镜至少要动用72根银针以上,才治疗有望。 银针越多,技法越复杂,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大。九针护命,三十六针是续命,七十二针是改命,至于一百零八针,冯堂称之为“逆命”。 先天不足,只有后天来改,自然是“改命”。 在经历过祁易水忽然去世的意外后,宝镜不想给自己再留下其他遗憾。若她当时掌握了三十六针,起码能替祁易水续命三天,可以让他全无痛苦阖然而逝。 “冯前辈,那我们开始吧!” …… 南县政府宿舍。 秦县长的家中,近来两日都会传出阵阵药味。 苦涩的中药,黑乎乎的汤,向玉一天喝三剂,一滴都没有剩下。她没有将宝镜所说的事告诉丈夫,向玉为此已经内疚了十几年,最了解不过那滋味,她舍不得将此份内疚转移给秦善民。 没有让秘书小侯去办,秦善民下班是特意绕到去买了蜜饯。 晚饭后,向玉又喝了一次药。 秦善民递了一颗蜜饯到妻子嘴里,“宝镜开的方子,我看你挺有信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堂婶都说了,只是给你调理身体,咱不求孩子,你先把身体养好。” 蜜饯冲淡了嘴里的苦涩,宝镜开的药肯定不是仙丹,没有才服几天就起效的。 但向玉知道自己服药后的变化,她现在夜里睡得特别香,睡眠质量好了,她心情也跟着开朗。良药仍苦,喝药时的心情却与从前截然不同。 “善民,你说我调动来南县如何?” 夫妻在一起,或许也没办法怀孕,但分隔两地岂非更没有半点希望?不管宝镜的治疗结果如何,向玉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秦善民一怔,脸上随即浮现出喜意。 第一百零二章 书记下台,老板破产(一) 第一百零二章书记下台,老板破产(一) 说要调动工作,向玉很积极。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南县要调到京城那肯定不容易,但从京城调动往蜀省却没有那么难。 向玉想来南县,秦善民建议她直接在蓉城工作。 “我在南县不一定能呆多久,你在蓉城工作,再买辆小车,晚上回南县住也不远。” 南县就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什么好职业? 向玉最终还是把工作落实到了蓉城。她婆婆很不满意,还是刘芳华仗义执言,“小两口分居两地,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 向玉婆婆冷笑,“不分居就能怀孕了?” 倒惹得刘芳华气了一场。 “我觉得蜀省山明水秀的,想在蓉城休养一段时间,让你家向玉照顾下我这个老太婆总行了吧?” 向玉婆婆终于无话可说,她要是不同意,先不说当家人秦胜利咋想,她丈夫首先就得跳起来。 刘芳华也不是糊弄向玉婆婆,她的确想在蓉城住一段时间。 秦胜利还没有退休,家里有家政人员,刘芳华不担心他的生活起居。大孙子在部队,儿子秦善为也忙,呆在京城和蠢儿媳谢子君处一块儿,她还不如在蜀中陪未来的孙媳妇呢。 谢子君听说婆婆出京,一点儿也没有反对,也不吃味婆婆看重妯娌向玉。 她看见婆婆刘芳华就腿肚子打转,老虎不在山中,猴子就能称大王了。 刘芳华一说不回来,谢子君转眼就提着礼物上了许家门。 许晴一场大病,绵延病榻已有月余,谢子君已经偷偷摸摸来看过几次。今日,是闵国手最后一次给许晴治病,谢子君刚好遇上。 “小晴身体怎么样了?” 许晴一病,陆枚跟着操心不宁,整个人看上去和大病初愈的许晴一样憔悴。 “闵国手说了已没大碍,小晴就是整天念叨着她谢阿姨,想你想得厉害,你替我多陪陪她,我送闵国手出去吧。” 糊弄谢子君的鬼话,陆枚随手拈来都带着一股情真意切。若许晴真的病里整天念叨着“谢阿姨”,那衣不解带照顾她的陆枚,才会憋得吐血吧。 谢子君一转身,陆枚脸色就黑了。 若不是许晴之前还得靠闵国手调养,她早把这个故作高深的名医赶出了许家。亏他信誓旦旦说能和霍家搭上线,结果霍承泽根本没理会,还是靠一千万港币的低姿态重礼,哥哥陆铣才渡过难关! “许夫人……” 闵国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治好了霍英?他很确信霍英之前是发病了,至于知道霍英病愈,则是看了港城方面的新闻。出现在新闻直播中的霍英面色红润全无病气,让闵国手的打算落了空。 陆枚哪里再肯给对方面子,她冷冷道:“诊金,我会让人送到府上,我家里还有客人,恕不远送。” 陆枚扭头就走,闵国手站在原地一脸难堪。 就算他没有办好陆家的事,救了许晴却不掺假吧,却被许夫人如此冷待!他不仅是许晴的救命恩人,就算年纪也要比陆枚大许多,陆枚的态度真是太不尊重人了……闵国手眼中闪动着怒火,这就是他为何渴望权势,陆枚有什么资格如此对待他?不就是因为她是许泰达的老婆么!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轻视过他的人,百倍品尝他们种下的苦果——闵国手看似神色淡定离开许家,可他心中全是仇视,除了仇视陆枚,还仇视那个躲在暗处和他抢夺稀缺权贵病患资源的医生。 如果让他知道了是谁治好了霍英,因为害他在霍、许两家面前都丢脸,闵国手发誓自己一定不会放过那人! 陆枚回到女儿房间时,发现谢子君正在笨手笨脚替许晴穿衣服。 “谢阿姨,太麻烦您了,我病得手脚无力,却偏偏想去花园里走走……” 大病初愈,许晴瘦了整整一圈,小脸只比巴掌大一点,显得一双眼睛越发水雾蒙蒙。谢子君被她看得心都软了,就是秦云峥小时候,谢子君也没亲自给穿过衣服,此时却心甘情愿照顾许晴。 “你这丫头,怎么好让谢阿姨动手?” 有了陆枚的帮助,许晴顺利换下睡衣穿上家居服。 今日阳光甚好,谢子君陪着许晴到花园晒太阳,过了一会儿许晴说自己口渴,陆枚给她端了一杯白开水,许晴不可喝。 “谢阿姨,我嘴里没味儿,想喝果汁。” 谢子君要亲自给她榨果汁喝,陆枚嗔道,“就知道冲你谢阿姨撒娇,好好好,你赶紧跟着你谢阿姨回家去,我反正不是个好妈妈,许家也留不住你了。” 许晴脸颊发红,谢子君本来乐呵呵跟着笑,转瞬反应过来。 跟着自己回家,许家留不住?这是,还想嫁给云峥?谢子君一个激灵,婆婆刘芳华的警告还历历在目,最重要的是,儿子云峥并不喜欢小晴。谢子君讪笑,并不接话。 她只不喜欢云峥偷偷交往的对象,可要让许晴当儿媳妇,首先婆婆刘芳华那关就过不了。 就是为她自己的事,谢子君还不敢反抗婆婆呢,为了许晴……同样也差着火候。 许晴和母亲不动声色交换了眼神,许晴小声分辨道,“妈您说什么呢,云峥哥都有对象了!我说过,我会祝福云峥哥的……谢阿姨,您能给我讲讲,云峥哥女朋友的事情吗?我就想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 陆枚满脸怜悯,许晴也是勉强笑着在解释。 儿子的对象偷偷摸摸交往,谢子君是最后一个得知的,这本是她心中一根刺,此时又被许晴翻出来。 事情都隔了一个多月,儿子在羊城密会的女人依旧是谜。 什么样?她都不意思开口,说自己也完全不知道。 谢子君望着眼前的许晴,这个姑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长得漂亮,读书也不错,家世完全匹配,对云峥又是痴心一片……若是可以,谢子君真的很愿意自己的儿媳妇是许晴。 “云峥常年不在家,你有空多来阿姨家走动,阿姨当你是半个女儿疼的,小晴。” 许晴点头,眉眼一片乖巧温顺。 她对秦云峥有执念,这一次母亲也很支持她。 最坏的打算,就是没办法弄死姓徐的一家人,陆枚觉得母女俩必须掌握更多筹码,比如和秦家联姻。 不管是为了成全女儿的幸福,还是成全她陆枚的未来,把许晴和秦云峥绑在一起,已变得势在必行。 谢子君的态度已经在摇摆,这个女人本来就不聪明,如果许晴都不能顺利拿下未来婆婆,去撼动秦家男人的铁石心肠更是无从说起! 见女儿和谢子君其乐融融,陆枚低头,掩下了眼中的得意。 …… 第六届全国人大会即将召开,在此之前,蓉城市委领导们率先召开了一次市常委会议。 这次会议上,市委书记提出调整下属县市领导班子,重点表扬了南县近一年的经济建设工作抓得不错,也重点批评了南县两套班子在工作上的不配合。 “某些人,仗着自己是本地派,大肆发展党羽,这是党的政府,是人民的国家,不是为了某个人服务的私人衙门!” 蓉城市委书记甩在会议桌上的,是一大叠举报材料。 这些材料中有的匿名,有的完全就是实名检举,举报的就是南县县委书记包知崇,及其打手,南县公安局长林大勇。 经济受贿只是其一,还有数宗命案。 时间最近的,就是上个月才发生的,当初在南县自来水厂中毒案中被判了无期的王金顺,上个月吊死在牢房的铁窗上。 王金顺被判了无期,越想越无望,几个老油条犯人给他出了个主意,王金顺便提出了“再审”。 若能改判减刑最好,就算不行,王金顺也想借机要挟包知崇,希望从县委书记手里为老娘舅要些好处。一个小小的采购员,如何能想象包书记的杀伐果断? 包知崇近一年来被秦善民步步打击,早已喘不过气息,如今一个小屁民都能威胁他,包知崇岂能不发怒? 人一旦被怒火冲昏头脑,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王金顺在牢里等消息,等来的是“被死亡”。类似的事,林大勇从前不是没干过,可如今包知崇对南县的掌控力度消弱,属于包书记一手遮天的黄金时代一去不返,秦善民本来就等着包知崇范错误,出于政治家族的家学渊源,秦县长一早就在监狱里安排了眼线。 王金顺被吊死,秦善民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不仅惊怒于包知崇的大胆狠毒,也意识到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出现了。 这件事,要捅上去,不能由秦善民亲自动手。 “喊冤书”是王金顺的老娘舅找人代写的,反正外甥死了,老娘舅在世上也没啥亲人,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啥意思,老人根本不怕告不倒包知崇会惹来报复! 一封喊冤书,字字血泪,被市委书记摔在了桌上。 老娘舅经人指点,在喊冤书里说明了南县自来水厂工人中毒案的缘由,也点名南县县委书记包养了另一同犯韩文涛的妹妹,干预司法公正,在判决中为韩文涛游走疏通关系,将主犯变成从犯,把大部分罪名都推在了王金顺身上。 王金顺经过坐牢改造,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提出“再审”想要说明真相,却被包书记指挥人杀害在牢里。 “各位领导,一个心心念念减刑,一名知错悔改渴望自由的囚犯,为何前脚刚提出再审,后脚都自己吊死了?” 实名检举信里,是老人的质问和呐喊。 常委会上,一片冷凝。 包知崇的霸道,在座的市领导也有耳闻,但在此时的国情下,霸道强势大家长作风的县市领导比比皆是,包知崇并不是特例。市领导们对他不满,也是不满他让南县两个班子不得安宁,南县总是在换“县长”。 此一届的秦县长,却干了两年多。 难得没被包知崇折腾走,还渐渐占了上风。 在座的市常委们,又有谁是傻子?这封喊冤检举信写得再声情并茂催人泪下,它也离不开秦善民的影子,没有秦县长帮忙,它是怎么到达市委书记手里的! 若是包知崇真的恶贯满盈,那从前怎么不见南县来的检举材料,肯定是因为之前,检举材料根本送不出南县。 包知崇,这是要完了? 如果不想动他,市委书记完全可以将材料暂时压下,既然放到了常委会上,足以表明市委书记的立场。 “马书记,材料的真实性是不是有保证,如果检举上所说的都是真,我建议立刻对包知崇极其党羽林大勇进行隔离审查!” 第一个表态的,是蓉城市长。 “双规”一次要到90年时才会顺势而生,如今对于违纪违法的党内干部,一般采用隔离审查,和双规差不多,就是没那么规范,纪检部门通常会使用些暴力手段。 纪委领导紧接着表态。 “纪委绝不走漏半点风声,一定要将党内的害群之马清除!” 常委会结束,几批人马就一起出动。 今天,南县也在召开常委例会,包知崇正在发言时被忽然闯入办公室的纪检人员叫停。 “你们是谁,简直毫无纪律!” 林大勇站起来喝斥,几个纪检人员直愣愣冲着台上的包知崇走去,另外两人将林大勇按到在地,先缴收了林大勇的配枪。 “包知崇同志,林大勇同志,请配合市纪委的调查。” 市纪委的工作证。 包知崇全身发冷。 这种态度,不是简单的组织上谈话,而是隔离审查了。 包知崇裤裆里都是屎,他可不奢望自己有肉联厂李立平的好运,被隔离审查后还能平安归来,由副变正出任厂长。 林大勇被按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叫嚣着,包知崇却勉强自己保持镇定,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跟着市纪委的人离开会场。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就在自来水厂中毒案中,他就帮过市纪委的大领导一个大忙。 纪委领导就算为了他自己,也不能不管包知崇。 这是包知崇最大的定心丸,支撑着他没有当场崩溃,剩下的信心,却来源于他平时收取的贿赂。贪污的金钱,除了供自己和情人挥霍,包知崇没少塞给上面领导,不然他在南县也不会稳如泰山。 不到最危急的时刻,包知崇不愿意拿此威胁领导们,这毕竟是结大仇的事情。 可若情非得已,他也只能这样干。 包知崇离开办公室前,望了一眼秦善民。 怨毒,仅仅是其一。 他的眼神里带着疯狂和不屑,秦善民忍不住审视自身:难道他做错了? 不,政治上的妥协,秦善民已经做得够多了,王金顺“被吊死”,让秦善民下定了决心。 于公于私,包知崇都该结束他在南县的霸权统治了! …… “包书记倒了?” 得到这一消息,宝镜并不觉得意外。 秦善民是什么人?二十年后,他做到了省委一号,这样的政治能人,还能斗不过一个土霸王县委书记么。 不过,这还真是好消息。 包知崇倒台了,最放心的就是李徐两家,特别是大舅李立平。 就算刘芳华找到了宝镜一家,总不能时时刻刻要抬秦家的招牌出来压人,秦善民还是秦家正牌子弟呢,一开始还不是被井底之蛙的土霸王书记搞得灰头土脸。 “那可真是太好了。” 宝镜由衷感慨。 给宝镜送消息,顺便来看看外甥女的李立平也深有同感。 近在咫尺的掣肘没了,李立平就是睡觉都会踏实许多。他想到了原本交情不错,却反手陷害他的韩文涛。没有了包知崇疏通关系,王金顺又死了,南县自来水厂案再次以不光彩的方式捅到市领导面前,就算不再审,韩文涛想减刑的美梦肯定化为泡影。 韩文敏知道包知崇垮台,并不是有人给她送消息。 包知崇和小秘书勾搭上后,对韩文敏渐渐冷落,她就是为了哥哥韩文涛和物质享受才勉强跟在包知崇身边。包知崇失联两天,韩文敏都没引起重视。 直到市纪委的人找到省城的房子,上午十一点,韩文敏穿着真丝睡衣,脚下踩着一双漆皮凉拖,十个脚趾头涂着殷红的指甲油,看上去有些慵懒,有些性感。 她以为是包知崇来了,哪知一开门,却是如狼似虎的纪委人员扑进来。 他们是带着封条来的,直接把韩文敏晾在一旁,给屋里所有的贵重物品都贴上了封条。 “你们干什么?!” 韩文敏嘴里喝斥道,双腿却发软,想起了上一次被人闯进屋子,就是哥哥韩文涛被强行带走时。那么,这一次呢? 韩文敏只敢嘴里嚷嚷,直到她发现连皇冠轿车都被贴上了封条。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这是我的车!” 完了,老包肯定出事了。老包要是没出事,这些人是不敢这么嚣张的。 这个念头刚涌上脑中,韩文敏没有太多伤心,她就是觉得茫然。然后发现市纪委的人给皇冠车贴上了封条,韩文敏大急:如果包知崇真出了事,皇冠车是她最可能变现的财产了! 查封房子韩文敏不敢喊,皇冠车她可有底气了,车牌户口都是登记在韩文敏名下。 这是她的东西! 韩文敏理直气壮,却换来纪委人员意味不明的嗤笑: “韩小姐,据我们所知你没有工作也没有其他收入,进口皇冠车需要一大笔外汇卷,你是靠什么兑换的?是你哥哥在肉联厂以好充次贪污的脏钱,还是和你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包知崇替你买的?韩小姐,我们现在暂时没有决定隔离你,但请你最近也不要擅自离开南县,以便随时配合我们调查取证!” 韩文敏被纪委人员的直言不讳说得满脸通红,对方那意味不明的笑,让她有被当众扒光衣服的羞耻感。 房子被贴上了封条,车子也被开走。 韩文敏孤零零站在别墅前,茫然无措,包知崇没出事前她觉得这个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一旦包知崇出事,韩文敏才感觉到,离开了包书记的光环,她什么都不是。 纪委人员甚至准许韩文敏带走自己的衣物,四月的中午气温适宜,可她怎么能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衣,踩着凉拖走在蓉城的大街上! 韩文敏抱着手臂,只觉得前路茫然,不禁悲从中来。 天大地大,竟没了她韩文敏的栖身之所不成? 韩文敏脑子里忽然涌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或许,她能去找找秦县长……只要能打动那个儒雅有风度的县长,从前的荣光都会回来,秦善民比包知崇更年轻英俊,也更专一,那才是她韩文敏应该得到的男人。 第一百零三章 书记下台,老板破产(二) 第一百零三章书记下台,老板破产(二) 羊城,白云机场。 陆铣在助理的陪同下,在机场等候了一个多小时。 助理举着一个纸板招牌,上面写着“陈文安”三个繁体大字。由蜀省飞往羊城的航班已经停稳,乘客们陆续走出来,陆铣瞧着每个人都像他的大救星,可他们都没有在“陈文安”的牌子前停下。 直到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年轻人,被几个男人簇拥着走来。 “您是,陆老板吧?陈文安,星美电器的总经理。” 陈文安一口带着蜀中口音的普通话,让陆铣听着别扭。陈文安身后一个头发有些秃的男人赶紧翻译成了粤语,还进行了自我介绍:“鄙人系港城荣信律师事务所的。” 陆铣的助理有些愣,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内地老板在谈生意时会请律师,请得还是港城律师。 荣信律师事务所在港城也颇有名气,他们一般是不接两口子离婚等鸡毛蒜皮的小官司——当然,富豪离婚那种大动干戈的诉讼又是特例,荣信律师事务所,是靠解决商业纠纷等大案而存在的。 陆铣自然也听说过,他和年轻的陈文安握手,虽然一脸热情,但心中已认定对方可能是个啥都不懂的“权二代”。 内地此时没有富二代,富一代们都在起早贪黑赚取第一桶金呢,陆续认为只有权二代,才能在83年的内地操纵上千万的资金做生意。 “陈经理年轻有为难,年轻有为啊!” 陆铣懂得说普通话,甚至没有一点点港城腔,他当然也会说粤语,毕竟他和陆枚都算是羊城走出去的人。 陈文安享受着陆铣的奉承,一行人直奔酒店。 陆铣想要讨好人时,极少有人能扛得住他的热情,这个男人儒雅风趣,谈话间根本不想满身铜臭的港商,反而像满腹经纶的传统学者。 陈文安要真是初出茅庐的权二代,他一定早被陆铣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可惜叫陆董事长失算的是,陈文安不仅不是不谙世事权二代,从前还是个油滑的采购员。 陆铣越奉承他,陈文安越是清醒。 他从小采购奋斗到总经理容易么,这是徐总亲自吩咐下来的事情,陈文安根本不敢疏忽。陆铣敬酒他就喝,划拳猜谜,酒桌上气氛热烈,陈文安喝得醉眼朦胧。 下了酒桌,陈文安醉的直接趴在了沙发上。 至于去陆铣工厂实地考察的事,陈文安提都没提。 陆铣给陈文安准备了接风三部曲,酒、女人,和重礼,花了几天时间,自认为把这个志大才疏的权二代彻底拿下……其实陈文安哪敢去睡不明来历的女人,小陈今年才二十三岁,标准童子鸡一枚,如此珍贵的处男之身,怎么能随便交待到一个女公关身上。 他表现出来很喜欢女公关,搂着姑娘逛羊城,逛百货商场,要衣服给衣服,要项链那绝对不买戒指,就是不越雷池一步。 陆铣得到消息还暗骂陈文安傻逼,竟然想和一个女公关谈恋爱玩浪漫,那就是陆铣公司里用来招待贵宾的高级小姐。 陆铣送得重礼陈文安也收了。 然后陆铣才开始谈生意,果然,陈文安搂着女公关只是摆手: “陆董事长办事爽快,这些都是小事。这次的货要得急,质量要好,价钱不是问题!” 价钱不是问题,陈文安揣着五百万银行本票,这些可以作为预付款。五百万,可以让工厂正常开工,可以保住浅水湾别墅,陆铣心中大定。 有了这财大气粗的五百万打底,当荣信的律师们在交货时间上较真时,陆铣只是迟疑了一下。 他压根儿想不到在工人平均月收入超不过100元的83年,会有人用500万来做套子伏击陆氏。 “陆董,星美要的货太多了,按照合同规定的时间交货,明显超出了我们的产能。” 助理见陆铣迟疑,也忍不住提醒。 陆铣见那个秃头的荣信律师寸步不让,也是有些为难。 “陆董,我们收了律师费肯定要替委托人考虑,否则就是砸了荣信的招牌,陆董您也是港城人,大家相互体谅下嘛。” 秃头律师的态度很坚定,若是不能保证时间,他就有权制止合约签订。 陈文安摸着鼻子讪笑,“我是把陆老板当好朋友啦,第一批订单我们大老板说了是要攻占蜀外销售市场,不能有差错的。” 陆铣都要被陈文安的迷踪拳打晕了,一个志大才疏的总经理,偏偏重金聘请了一个专业团队。 对方紧紧咬着交货时间,难道真的是为了打时间差攻占销售市场? 陆铣又仔细研究了合同,除了交货时间上,真的没有半点不妥。 他还是有点心动,私下里对助理道,“能不能找其他厂子赶工?这笔订单的利润很高,陆氏不能放弃。” 助理开动着脑筋,陆氏在羊城的工厂,本来就是贴牌,牌子是在港城注册的,却在羊城本地生产,最后变成“madeinhk”,那找其他工厂加工,再贴上陆氏的牌子,又何尝不可? 助理恰巧知道,羊城最近有一家同类型的工厂崛起的很快,靠着生产小电器规模发展的不错。 “陆董,如果要找其他工厂分单,那我向您推荐华飞电器厂。” 华飞电器? 陆铣点头,“你帮我约华飞的老板,要尽快。” 合同还拖着没签约,女公关能糊弄住不事生产的权二代,港城的荣信律师事务所却不好糊弄,陆氏本身的经济情况更是不容乐观,陆铣比陈文安更拖不起。 华飞电器厂的大老板姓张,就是张卫华。 张卫华今年也不过是三十出头,人也长得挺周正,和他打交道,陆铣反而更能说到一块儿去。 张卫华为穆家办事儿,并不是谁都能知道这一消息的,穆家还顾忌着政治世家的脸面,不肯亲自俯身拾取地上的铜臭。 否则,陆铣一定会联想许多。 比如穆清远,却是徐宝镜的同出一门的师兄。 比如陈文安和张卫华,他们和宝镜一样,都是南县人。 陆铣想破脑袋都猜不到的,就是星美电器的幕后大老板,正是今年刚满15岁的宝镜,毕竟古玩和商业,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一个小县城工人家庭出身的女孩儿,能将其中一样折腾出几分名堂已是聪慧,怎么可能并驾齐驱? “张老板,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合作愉快。” 两只手紧紧握到了一起,张卫华满面笑容,“感谢陆董分润关照兄弟,有生意大家做,有钱大家赚!” 陆铣让助理准备了一份类似的合约,张卫华刷刷两笔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还盖上了华飞电器的公章。 过两日,陈文安孤身一人,带回了陆铣亲自签订的合约。 宝镜捏着合同微微用力,“如此,就等着收网了。” 陈文安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徐老板双手一合,能隔着千里之外捏断陆铣脖子般……其实也差不多吧,等到星美要求交货时,巨额的赔偿金,能叫陆氏喘不过气来。 那不就是,捏断了陆氏董事长的脖子?! …… 韩文敏在做了包知崇情人后,为了保持这段地下关系,她几乎和从前的朋友都断了来往。 这导致了韩文敏在极端落魄时,尽管很不愿意回家,她也只能向家人求助。 穿着睡衣,忍受着路人异样的眼光,韩文敏打通了大姐单位的电话。 韩文敏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韩大姐挂了电话连忙请假,又带着衣服和钱赶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韩文敏顶着邮局工作人员的眼神压力,已经由一开始的羞愤到后来的麻木。 “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穿着睡衣,没带钱在街上晃荡,还要打电话向家人求助?韩大姐小心翼翼打量着妹妹,她琢磨着,这该不是和包书记吵架了吧?不同于丈夫整天想算计韩文敏的车,韩大姐还有几分良心,她搂着妹妹的肩膀低声道: “要实在跟他过不下去,咱们不伺候了,你这么漂亮,找个正经人嫁了,咱好好过日子。” 韩文敏鼻子一酸,“大姐,老包出事了!” 包知崇是在常委例会上被突然带走了,县政府里小兵小将们都只能听听传言,别说韩大姐这样的普通工人。一边是妹妹给人当情人不光彩,一边是整个韩家都享受着实惠,韩大姐此前一直在纠结,可当听说包知崇垮了,韩大姐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眼神发虚。 包书记出事了,那她和丈夫的工作,还能保住吗? 人性本私,韩大姐首先想到了自家两口子的饭碗。 韩文敏瞧着大姐脸上的神色,已然猜出了七八分。 她心里发冷,甩开韩大姐的手,“大姐你先回去吧。” “我先回去?不行,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哪里?走,跟大姐回家去,和你姐夫商量下。” 韩大姐就是那种传统女性,一遇到大事就没有主心骨,首先想到的就是依靠男人。韩文敏不屑,她那姐夫,论占便宜是第一,论真本事,也就在大姐面前逞威风。 “大姐,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韩文敏换了衣服,兜里有了应急的钱,她甩开韩大姐的手径自走了。韩大姐追着上去,发现她到汽车站坐了回南县的班车,韩大姐便认为她是要回父母家,想要跟着上车吧,韩文敏买的票是最后一个座位。 韩大姐只能坐下一班车。 “你在家等我!” 韩大姐追着汽车窗户拍打,韩文敏扭头没理她。 大姐态度的微妙变化,更坚定了韩文敏之前的打算。没有了包知崇的庇佑,她什么都不是,必须要再找一个有权势的男人替她遮风挡雨,秦善民就是最好的选择。 包知崇出事,可能也是韩文敏能抓住的最好契机。 老包啊老包,咱俩也好了六七年,到最后我什么都没落下……你反正是进去了,总要帮我最后一把。 韩文敏默默给自己打气,还对着车窗玻璃整理了一下仪容。 韩大姐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老气,不施脂粉的脸有些苍白,还能瞧见眼尾的两分细纹,和韩文敏平时容光焕发的形象截然不同,但细想,这又似乎更符合她此时的遭遇。 楚楚可怜的女人,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韩文敏对镜抿了抿唇。 到了南县,她压根儿没回父母家,径直等在了县政府家属大院前。警卫看她是一个弱女子,在进行登记后还真将她放了进去。 秦善民放着新家属洋楼不去住,坚持要住旧宿舍的事儿,包知崇曾在韩文敏面前当笑话提过。 韩文敏此时很庆幸秦县长的特立独行,要是县委新楼,她根本连门卫那关都过不了。 县委书记出事,秦善民身为县长,只能暂时接管属于县委书记的工作。 向玉开着新买的桑坦纳,亲自去县政府接秦善民下班,两口子直到晚上九点过才回家。 韩文敏饥肠辘辘,已经在秦家楼下等了好几个小时。 秦善民和向玉出现时,韩文敏双手环臂,原本三分凄楚,都变成了七分。 夜深人静,两口子又正是在增进感情的“蜜月期”,向玉大胆挽住了丈夫的胳膊。 冷不防,一个女人从楼道里跳出来,带着妩媚的颤音加了一声“秦县长”,向玉看清韩文敏长相和神色,挽着秦善民胳膊的手不禁用力。 秦善民吃痛,望着韩文敏同样一头雾水。 他和包知崇的较量,是官场博弈,是政治理念和施政手段的较量,包知崇的小情人他听过一耳朵,怎么可能认识真人? 韩文敏也发蒙,挽着秦县长胳膊的女人,总不会是他老婆吧? 她心里一紧,不由暗暗打量向玉的外貌和仪表。 …… 张智,蓉城市纪委一名副科长。 在两年多前,他还是挺受领导重视的市纪委之星,可办砸了南县自来水厂中毒案,张智就一贬再贬,两年多来坐足了冷板凳,机关单位的人情冷暖和心酸,真是不足为外人道。 他以为这辈子,会在单位做个边缘人,仕途已然走到尽头。 直到今天,忽然又接到了那位曾经提拔过他,有曾经一手打压他的市纪委大领导电话。 张智有了新的任务。 突击审讯,南县县委书记,包知崇。 第一百零四章 书记下台,老板破产(三) 第一百零四章书记下台,老板破产(三) 身材高挑却偏瘦,没有前凸后翘的女人味,县政府家属大院里路灯明亮,向玉有些发黄的面色一览无遗。 就算是秦县长的正牌老婆,也太缺乏竞争力了! 韩文敏心神稍定,觉得自己与眼前的女人相比胜算很大,她故意将脸微侧,露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眼角下垂无辜,带着无辜的风情。 “你是?” 妻子挽着自己的手臂用力,秦善民可不想背这黑锅,他的确不认识眼前的女人。 “秦县长,我是韩文敏。” 韩文敏,岂不是包知崇的那个情人?最近县里传的是包知崇和女秘书的绯闻,那位女秘书因为涉案太深也被市纪委控制了起来,秦善民没想到包知崇的另一个情人会找到自己。 “韩文敏同志,你看这已经是晚上了,如果有工作上的事需要找我反应情况,明天去县政府找我好不好?” 包知崇正在隔离审查期间,秦善民觉得和包书记的情人私下接触并非明智之举,再者向玉就在他身边,他不想让妻子误会不快。 韩文敏一脸急切,无辜地眼睛里闪烁着水光点点,随时都要哭出来。 , “秦县长,我有急事要找您……”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向玉,十分为难情,压低了声音道,“是有关包知崇的,我有情况想要检举。” 检举包知崇? 包知崇被隔离审查,也才两天吧,外界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韩文敏就要反水了。 作为包知崇的枕边人,秦善民相信韩文敏想要检举,肯定就有真材实料,这些证据更让包知崇更快定罪,秦善民有那么一瞬间心动……向玉的表情又冰又冷,韩文敏的段数太低了,目的心机都写在了脸上,她就不信,丈夫秦善民看不出来。 仕途博弈重要,还是婚姻的忠诚底线更重要? 向玉相信,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韩文敏肯定没办法得手。可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这么一来二往,慢慢就变成了暗通曲款。 幸而,秦善民最终摇了摇头。 “韩文敏同志,有情况,你明天去县政府反应,会有专人接待你的。” 秦善民反手握住向玉的手,牵着妻子往楼上走去。 韩文敏站在原地,粉脸通红,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秦县长的老婆不是在外地吗,怎么偏偏挑这时候出现,韩文敏觉得是老天爷欺负人,可她是不会轻易服输的。 明天去县政府谈? 去就去呗,反正她如今也是一无所有,根本不怕再失去什么了! 秦家的灯亮起来。 韩文敏盯着秦家窗户看了好半晌,才转身离开。 向玉冷笑,望着韩文敏的背影啪一声关掉了窗户。 “老秦,你在南县很受欢迎吧?” 秦善民举双手投降,“她是包知崇的情人,我真的不认识。” 向玉了然,这是眼看着县委书记翻了船,想要在自己男人身上找到依靠?说生气肯定是有的,却也犯不上因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秦家家大业大,秦家男人想学封建陋习“纳妾”,向玉觉得自己婆婆也看不上韩文敏这样的。 可若换了更好的女人,秦善民若是在工作中不小心犯了错误,女方再珠胎暗结,那他们的婚姻还要不要?向玉首次感觉到夫妻两地分居的错误性,大着肚子逼宫,在其他政治家族绝对不可能发生,可她和丈夫十几年都没能要个孩子,向玉不知道搁自己身上,结局又会是什么。 这晚,两口子谁也没再谈论韩文敏。 第二天向玉送秦善民上班,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丈夫身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有年轻时的俊朗,还有着成熟男人的儒雅和自信,向玉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头发干枯,看上去说她是秦善民的姐姐绝对没人怀疑。 年轻时的倾心相恋,时光真的没有消磨一丝半点夫妻俩的感情吗? 连她都看不下去这样的自己,丈夫秦善民对她的心意,是否还一如既往呢。 韩文敏的出现,给向玉敲响了警钟。 宝镜说得没错,她不能再自我折磨下去了,是时候该做出些改变。 宝镜给向玉开方时,曾嘱咐她一边喝中药排毒,一边多锻炼多运动,最好是保持良好的心情。蜀中多山,爬山就是一种能既能得到锻炼,又能开阔视野的运动。 向玉的工作正在落实中,反正整天都闲着没事。 这日,她不愿意再呆在家里给当个贤妻,秦善民很会打理照顾自己,一日没有她,也不至于要穿脏衣服吃冷饭。向玉开着车直奔青城山方向,冯堂顾虑的没错,自从宝镜住到了山上,他的清修日子是越来越远了。 向玉气喘吁吁爬至石屋,已然是正午。 宝镜最近正沉迷于针灸术中,对她自己和冯堂的饮食全是糊弄过去。 大中午的,她懒得炒菜,干脆从附近砍了几节竹筒,正在学滇南人竹筒饭的做法弄吃的。把竹筒保留着两端竹节形成一个密封空间,挖个小洞,把米放进竹筒里,再灌水,密封好了在火堆里烤,过一会儿破开竹筒,就是带着竹子清香的米饭。 宝镜还往竹筒里塞了腊肉丁,饭菜一块儿解决,习惯过得清苦的冯堂那是给啥吃啥,比起祁震山来,冯堂对生活的物质要求太低太低。 “向阿姨,您怎么来了?” 烟熏火燎,宝镜脸上沾了黑灰,有些脏,却显得没被蹭脏的脸部更白皙。 向玉有些羡慕。 是的,仅仅是羡慕而非妒忌。她当然也有像宝镜如此年轻的时候,十几岁的少女脸颊饱满水嫩,不是任何化妆品可以比拟的。 时间溜走的太快啦,一晃,她都快四十了。 “小镜,阿姨就是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美白的好办法?” 美白?其实只要向玉按时服药,当治疗接近尾声时,向玉脸上的黄气也就褪的差不多了。不过,宝镜瞧着向玉的样儿,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情绪不太对劲。 向玉的性格,有什么都爱憋在心里。 瞧着她对年轻时意外流产的在乎和愧疚,表面再淡定大方,心里是个爱存事儿的。如今正在治疗的关键期,建立病人的信心也是医者的职责,况且,向玉还是云峥的堂婶。 宝镜笑了起来,“向阿姨您来得可巧,我这里还真有美白的。” 山里的气温低,野桃花比山脚开的晚,宝镜从港城回来时跟着冯堂进山采药,就收集了不少野桃花。桃花美白,再配合几味药材,是女性美白养颜的良方。宝镜用收集到桃花入药,以无污染的山泉调和,和药材一起研磨成半凝固的胶装膏体,甚至奢侈地加入了几颗月华珠。 这种桃花霜,她压根儿没想过卖钱,本是为李淑琴几个女性长辈准备的。既然向玉问起,宝镜向来不小气,便先给了她一小瓶。 “向阿姨,洗脸后涂抹在脸上就可,和您正在吃得药不冲突。” 向玉收下小瓶,宝镜还请她吃了竹筒饭才送她下山。 向玉先得宝镜诊治,又收了人家送得桃花霜,提诊金吧宝镜又是云峥的女朋友,她也拿不准要怎么给。 只有去找刘芳华商量。 刘芳华正陪着徐海东两口子看房子呢。 如今的蓉城,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商品房,刘芳华想在蓉城弄个住所,就撺掇着李淑琴买块地皮自己盖楼。 “你们要是钱不够,我先帮着惦上,自己盖楼多好,想修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现在的社会风气那是国家福利分房,囤地皮囤房子的事情压根儿没有人去想到,短短两年多时间,李淑琴开了几家小吃店,日进斗金说不上,存款肯定是有五十万的,不然她之前也不敢打买车的主意。 被刘芳华一说,李淑琴心里也挺火热。 建别墅享受的念头她没有,想到一双儿女,李淑琴倒想给宝镜和徐朗置办点产业。买块地皮,就修成那种楼上是住所,下面是临街铺面那种小楼。 把想法和徐海东一说,他也同意。 “房子建好了,以后都给小镜,徐朗是个男孩儿长大后自己挣去,小镜是个姑娘,多点嫁妆傍身才好!” 徐朗鹦鹉学舌,跟着傻乐:“自己挣,自己挣!” 根本不知道,别人家是重男轻女,徐海东却是重女轻男,这心啊都偏向太平洋还怎么拉得回来。 向玉找到刘芳华时,徐家两口子看地皮去了,老太太正带着徐朗呢。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还掏出桃花霜给刘芳华看。 一闻着味道,刘芳华就知道是好东西。 “什么外国大牌保养品,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曾祖母都七十多岁了,手还白皙细嫩,头发大部分仍是黑的,牙齿也没怎么掉,看上去顶多五十几,全靠祖传的保养方子……可惜,在战乱中刘家急着撤离,那些方子都被曾祖母带进棺材了。宝镜给你的桃花霜,还真是好东西,是得好好谢谢她。” 刘芳华瞅着向玉新买的桑塔纳,想到自己在国外银行每年的投资分红。 “要么,给她买辆车?” …… 接下了星美的订单,陆铣在羊城的工厂又再次开工。 比起陆铣这边的热火朝天,张卫华却不紧不慢的,一点也不操心自己与陆氏签订的合同。 这日,张卫华前往穆家大宅,正巧碰上了返回羊城不久的穆清远。 “大公子这是打哪儿去?” 张卫华是顺口一问,哪知穆清远还认真回答了,“张先生来了,我要去从前的陆公馆,先师接下了陆公馆的修缮工作,我如今正要替先师去完成。” 张卫华悚然一惊,方想起宝镜提过,穆清远的师傅好像已经去世了。 “大公子节哀。” 张卫华挺不好意思,穆清远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 张卫华觉得穆清远师傅去世,对他改变挺大。这么说吧,从前穆大公子对他客气,不过是流于表面,如今的应酬,却没有了敷衍功夫……穆清远乍逢剧变,整个人没有被悲痛击垮,反而沉淀下来,变成了真正有血有肉的儒雅公子。 “生老病死难以避免,张先生若有空,和我一起去陆公馆参观下?” 穆清远忽然邀请,却是因为想起了张卫华和宝镜的亲近关系。祁易水在临死前,和师兄祁震山解除了误会,分裂成两脉的玲珑珍宝阁又归于一途,换句话说,正是因为祁易水死了,穆清远看待宝镜和祁震山多了一份真心的亲切。 他如今倒真把宝镜看成了师妹,张卫华是宝镜的熟人,穆清远爱屋及乌。 张卫华受宠若惊,正不知该否拒绝,穆艳从屋子里追出来。 穆艳拿眼睛瞪张卫华,张老板和穆大小姐八字不合,本来不想答应,这下反而爽快应承下来。 穆清远三人前往陆公馆,接待他们的,正是鲁老先生。 穆清远给张卫华做了介绍,张卫华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鲁老先生可不简单,归国华侨,带着大笔资金投资羊城,就算是穆书记,也很重视鲁老先生……除了带回大笔外汇,鲁老先生还是羊城与国外沟通的桥梁,张卫华早有所耳闻。 “鲁老先生,久仰久仰。” 人家才是真正的富商,真正的资本金,张卫华的资产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 不过鲁老先生对待朋友,可不依照其生意规模来区分对待,他对张卫华印象还挺不错。觉得对方挺对胃口。 “小张是哪里人?” 张卫华没回答,穆清远先笑了,“鲁老还记得我那个师妹宝镜吗?张先生和她是同乡,两家还是近邻,关系很不错。” 鲁老先生自然记得宝镜。 徐,而非姓许。 他之前还以为是搞错了,可是根据这些日子打听来的消息,如今那姓许的夫人虽然仍姓陆,却绝非陆敏之。陆枚是谁,鲁老先生原本没印象,一看到照片,倒是依稀有了些记忆。 他现在就想弄弄清楚,陆敏之到底去了哪里。 为何,许泰达身边,会是个小丫鬟雀占鸠巢? 想起那个神韵相似的徐宝镜,鲁老先生对待张卫华,就更热情了几分。 “哦,徐宝镜姑娘,老头子当然记得。她帮我在库房里找出了有价值的纪念品,我还没能亲自谢谢她,小张老板和徐家是近邻,正好给我好好讲讲宝镜姑娘的事。” …… 整整两天,包知崇和林大勇等人被分开隔离。 对待县委书记,组织上没有明确定罪前,包知崇的待遇肯定比李立平当初要好得多。 除了不能与外界联络,他甚至能在市纪委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吃饭后在院子里溜溜圈儿。如今就是熬心理战,包知崇是准备熬下去,当然不是和市纪委的人熬时间,而是和市里那些收过他重礼的市领导们。 直到这日午后,市纪委见他迟迟不肯开口、交待,又派了一个人下来。 “包知崇同志,希望你好好配合市纪委的工作,早日坦白从宽!” 逼仄的房间里,张智满脸严肃。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他伏在包知崇耳边,冷笑道: “包书记,领导让我向您问好。” 第一百零五章 书记下台,老板破产(四) 第一百零五章书记下台,老板破产(四) 包书记,领导让我向您问好。 问什么好? 当初怎么收拾李立平的,张智在对付包知崇时手段更狠辣十倍! 张智坐了两年多的冷板凳,好不容易等来了市纪委大领导再次垂青,包知崇不完蛋,完蛋的就是他的前途,焉能不全力以赴? 李立平当初熬了两天,被秦云峥恰巧救下。 包书记显然没这份气运,在三天后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张智心满意足拿着证词文件走出审讯室,身后,是精神已经崩溃,屎尿糊了一身的“包书记”。 “给包书记换一身干净衣服,好好照顾下包书记。” 张智离开后,他的同事们发现包知崇已经痴痴傻傻,不管谁来问他,包知崇只会蜷缩成一团,回答“是是是,我有罪”。 材料交到市里面,蓉城市领导们自然是震怒异常。 从调查到审理判决,是一个不断的周期,但有一个结果已定:南县属于包知崇的时代已经结束。 1983年4月21日,原南县县长秦善民,出任南县县委书记。 原南县副县长程永鸿暂代南县县长。 县长到县委书记,秦善民花了三年时间,消息倒是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就秦善民这个年纪,有些起点高的二代中佼佼者,已经做到了市委书记。 秦家人倒是挺高兴,秦善为还主动给堂弟打了电话。 “还想继续呆在南县?” 省市领导赏识秦善民,秦部长也接到了风声。 秦善民倒是立场坚定,“再在南县安心干两年!” 再过两年,他也不到四十,还有二十年的进步空间,有了在基层扎根的几年,秦善民相信自己可以走得更远。 升迁总是喜事,秦善民再淡定,也免不了心情愉快。 不过是几天时间,连向玉似乎都有了变化。 “这是买了新化妆品?” 妻子脸上的黄气褪去大半,皮肤也滑滑嫩嫩的,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向玉轻声哼着小调,没理会秦善民的调侃,其实心里也挺得意,不枉她把那瓶桃花霜当面膜在用,真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向玉三两口将一碗药饮尽,搁下碗道: “堂婶想送辆车给宝镜,我私房钱也搭里面了,你呀,最近用钱留心些,可别看谁可怜,把你那点死工资都贴别人身上。” 向玉还是委婉敲打了秦善民一下。 新任的秦书记很委屈,知道妻子说得肯定是韩文敏,君子坦荡荡,秦书记一点都不心虚,韩文敏的确是到县政府找过他几次,都是秘书小侯接待的,秦善民连照面都没和韩文敏打过。 “你呀,就是想得多。堂婶给小镜买车,你搭私房钱……小镜给你开得药方真有效果?” 夫妻感情再好,秦善民也是渴望膝下有个孩子。 不管是儿是女,他都会视若珍宝。从前见向玉为此问医求药十分辛苦,秦善民不愿意再给妻子增添心理负担,这才佯装不在意。 如今向玉主动提了,他才能跟着附和几句。 向玉点头,每次喝了药,小肚子都暖暖的,前两天例假再来小腹绞痛的症状也轻了大半,晚上睡得也好,她是真觉得云峥的对象年纪不大,医术却十分高超。 “我看堂婶可喜欢小镜了。” 秦善民也笑,当初不过是和老友祁震山调笑一番,谁知道两个小辈还有缘分。 “毕竟是老一辈的交情在那里摆着,加上小镜这孩子优秀又勤勉,谁不喜欢?亏得最终也要嫁入我秦家,不算便宜了外人。” 夫妻俩本是说笑,向玉转念一想,又有些替宝镜的未来发愁。 “堂婶喜欢小镜毋庸置疑,这孩子我也很喜欢。可我们毕竟不是小镜的正牌婆婆,你说堂嫂那做派,能接受小镜吗?” 秦善民认为向玉是杞人忧天,就算堂嫂谢子君在意门第,宝镜的真实身世也足以和云峥匹配,又有什么不同意的。 男人哪里清楚女人肚子里的弯弯道道,向玉可没有那么乐观。 她盯着梳妆台上用了大半的桃花霜,觉得自己也该帮一帮宝镜。 这么多年,嫂子谢子君为人如何,向玉也摸得一清二楚。比起有些豪门贵妇人,谢子君根本算不上势利眼,相反她还带着少女般的天真不谙世事,若是谢子君当她婆婆,向玉保证把她哄得舒舒服服。 不谙世事有好处,也有坏处。 谢子君有时候耳根子软的一塌糊涂,徐家和许晴母女的烂账不知道啥时候才掰扯得清楚,过几年等宝镜和云峥的婚事摆上台面,被许晴母女糊弄得团团转的谢子君,估计要给宝镜气受……帮助外人欺负儿媳妇,这种糊涂事,的确像是她那个糊涂虫堂嫂能做出来的。 刘芳华说要给宝镜送辆车,很快就弄到了。 81年奔驰新开发的两门跑车,奔驰500SEC。 车子是刘芳华从港城买到的,一路走海运,再从羊城发往南县,从下单到拿货,不过只用了几天时间。刘芳华做事风风火火,车子到货,她就让向玉和自己一起给宝镜送去。 车子弄到了青城后山脚下,宝镜才接到消息。 等她下山一看,刘芳华和向玉两人早跑了,一辆崭新的奔驰就随意扔在山脚,宝镜都快被这画风给醉倒。 她怎么也没想到,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第一辆车既不是她男友老公送的,也不是自己赚钱买的,更不是父母赠予的,居然是男朋友的奶奶送的……她安慰下自己,这表明云峥奶奶大概真的很喜欢她? 不过,这还在处对象呢,就收了老人家如此大礼,真的大丈夫? “奶奶,我才15岁,怎么开车?驾照也考不到呀。” 宝镜是不知道老太太哪里来这么多钱,尽管秦家不像是缺钱的人家,但这份礼物真的太重了。 如果仅仅是刘芳华送得,她还能推却,可向玉说自己还出了私房钱当做是“诊金”,宝镜就不知道如何推却了。冯堂说过,宝镜学医,不想他隐居避世,行走在世间的医者出诊,肯定要酌情收取诊金——义诊可以偶尔玩玩,免费给看病还免费提供药材的神医,若非像冯堂这样受了刺激行事豁达超然的,那图的就是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 宝镜琢磨着,要给两人回一份礼物。 刘芳华表示自己年纪大了需要保养保养,只让宝镜帮她也弄几瓶桃花霜。 桃花霜肯定是有刘芳华一份,只是再多,如今山间野桃花已经谢得差不多,只能选择其他原材料,要么,就要等明年。 宝镜既下了山,少不得要联系下陈文安。 “陆铣那边如何了?” 陈文安密切关注着羊城动静,交货日期眼看着要到了,他正琢磨着要和宝镜商量下具体事宜。 “徐总,您如今住在山上,联系可太不方便了。” 是很不方便,宝镜对此现状也很无奈,她若是个工科生技术宅,肯定要砸钱先把手机开发出来。现在远距离联系,除了写信电报就是固定电话——安装固话只能以单位名义而不能以个人,就算她出钱,邮局也不会特意帮她把电话线迁到青城山上。 “再忍忍吧,听说明珠市那边已经开了第一家寻呼台,南县过两年也有了。” 满街都是BB机,再过几年,大老板人人都以人持“大哥大”为荣,想想也是带着年代印记的回忆呢。 不过刚收到一辆车做礼物,南县也没有交警来查驾照,在83年会开车的人极少,无证驾驶才是主流,宝镜技术又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年龄拿不到驾照。 她是开着新车来南县的。 陈文安口水都快流一地,宝镜琢磨着星美现在的规模,不弄两台公车装点门面也说不过去。 “下次去羊城,顺道采购三辆小车,去海关买,国外走私车能便宜一半,还不要外汇卷!” 陈文安满脸憧憬,“三辆奔驰?” 宝镜凉凉一笑,“做什么美梦呢,三辆皇冠吧,一辆走我的私人账目。” 两辆车算是星美公车,还有一辆宝镜肯定得开回家的,反正她妈李淑琴早也提过一句,总不能女儿都开上了奔驰轿跑,爹妈和弟弟还靠着11路公交车和自行车出行? 皇冠也不错呢,搁两年多前,陈文安一辈子的梦想就是买辆摩托车,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开小车的那天。 若不是针灸课程紧迫,宝镜真的很想和陈文安一起去羊城。 收拾陆铣这种事,听转述,总不如看现场直播来得解气。 4月29日,星美与陆氏签订合同上注明的交货时间,陈文安再次伙同港城荣信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直飞羊城。 这一次,陈文安不再装傻卖萌,而是展现出了自己的精明能干。 陆铣没来羊城,他的助理从昨天起就没能联系上张卫华,助理整个人都快疯掉。 张卫华的工厂虽然仍在原址,可临时负责人根本说不清老板去了哪里。助理早就心存不妙,等陈文安改头换面出现,直接摔下合同。 不论助理如何好言软语,陈总经理要求立刻看见第一批订单的货。 一件都不能少,只要验收合格,他会立刻支付尾款。 陈文安有个屁的全额支付能力,第一批订单,预付金就是五百万,整批货的价值超过两千万人民币……高达三倍的违约金,那就是六千万人民币。 六千万,就算是陆氏没出问题前,陆铣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 听起来,六千万似乎只需要宝镜出手六个钧窑瓷器……陆铣和霍承泽道歉,拍下那净水瓶花了整整一千万港币,已经是抵押浅水湾别墅,他哪里还拿得出六千万违约金? 张卫华失联了! 就算陆铣通过妹妹陆枚,将电话打给了穆家,穆家也不知道张卫华究竟躲到了哪里。 没有张卫华工厂的帮忙,单凭陆氏的工厂,根本不可能如期交货。 陆铣指示助理拖住陈文安一行人,年轻的陈经理对陆氏美艳的女公关根本不予理会,也拒绝和陆董事长再交流。 “陆氏很快就会接到星美的律师信,你们等着上庭吧!” 陈文安丢下一句话,趾高气昂扭头离开。 若是一般内地老板这样威胁陆氏,助理指不定笑掉大牙,可陈文安陪同的,却是荣信一帮如狼似虎的律师们。 内地的私人资本保护根本不完善,到港城去和陆氏打官司?陆铣一开始嗤之以鼻,今年内地才允许个人公司注册,一群土包子懂个屁——然后陆铣发现,星美居然是在港城注册的公司! 是以港资名义,向蓉城投资的。 星美发展的越好,蓉城一班领导的政绩越是显赫。 陆铣就算把官司打到妹夫面前,中央大员也不能强硬按下地方集团吧,人家是为了保护地方经济,招商引资促进港内交流,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们对星美还挺护短。 “这是阴谋!” 真金白银,有人用五百万做套,后面又零零散散支付了三百万,八百万全部变成了订单货品——可星美就是拒绝收货,咬牙要和陆氏打官司。 若到了此时,陆铣还看不清是有人做套算计他,那这么多年才是白活了。 现在的陆氏,首要是回笼资金整合资金链,耗时日久的商业官司是假,拒绝收货支付尾款,拖死陆氏才是真—— “给我查,给我查清楚,星美的幕后老板到底是谁!” 陆铣将文件扔得助理劈头盖脸,助理十分为难。 现在,首要是筹措资金吧? 再不济,也得把张卫华挖出来分担结果,去查星美的幕后老板有什么意义?不管对方是谁,对陆氏和陆董本人,都是恶意满满啊! “难道是霍家还不肯放手?” 这个念头刚涌入,就被陆铣排除。 不可能,霍家如此看重家族声誉,不收他的重礼还罢了,一旦收下,绝不可能再打压陆氏。 那又是谁,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陆铣根本没想到宝镜身上,他不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掀起如此风浪。 他这一生,时常笑脸迎人,面对比自己厉害的权贵,又肯折腰低头,仔细想想,还真没有结下什么生死大仇——如果非得说有,那唯有几十年前,他亲手将陆家大少爷推落大海,眼睁睁瞧着他沉入海底,自己侵吞了两广陆家准备带着撤离的财物…… 不,陆家大少爷,和陆家大小姐,都死了。 书房里空调恒温,陆铣却忍不住浑身发冷。 难道,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陆氏一旦破产,他将一无所有,就算是亲妹妹,他也不想寄人篱下…… 第一百零六章 得道多助,陆铣发病 “情况已经糟到了这种地步?” 半个月前,不是说了一切还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怎么忽然就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陆铣很疼爱妹妹陆枚,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再说他也没想过会被人用真金白银算计设套。与星美的官司就要开庭了,消息才传到陆枚耳中。 “实在不行,只能申报破产了。” 陆铣当然不愿意申报破产,他自认为陆氏蒸蒸日上,尽管港城经济近两年十分低迷,陆氏的业务却没有受影响,在被霍家打压之前陆铣还筹备过上市的事。 申报破产,就不用再偿还合同上高达6000万的违约金,而他会在申报前尽可能转移仅存的资产。 陆枚也挺揪心,现在的高官们依然十分朴素,许家能有物质无忧的生活肯定不是因为许泰达滥用职权,靠得正是哥哥陆铣的支援。 “到底有多大的资金缺口,要么,我找找银行的关系?” 陆铣心中微动,其实又不是真的要赔偿星美六千万,只要有一千万,让他不至于陷在官司中,陆铣认为还有很大希望翻身。 “至少需要一千万……可这样,会惊动妹夫吧?” 许泰达一向都不是特别信任陆铣,他不反对妻女享受大舅哥提供的物质,但他本人绝对不肯用陆铣的钱,所以一直拒绝在生意上帮助陆铣。 陆铣的担忧,陆枚并不以为意。 “贷一两千万,还不用惊动老许。” 做了这么多年许夫人,陆枚自然有自己的交际圈。就像她所说那样,从银行里贷出一两千万,并不需要惊动许泰达。比如,谢家,在建国以前就从事金融行业,建国后自然而然参与了国内银行的建设发展,谢子君娘家如今在银行体系中仍然有着很大影响力。 这件事,陆枚完全可以找别人。 但她偏偏让许晴去找谢子君,不仅是为了帮助哥哥,也是为许晴创造和秦家有来有往的机会。 母女俩在家中对好了词,许晴就找上了谢子君。 “谢阿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舅舅……阿姨您帮帮我舅舅好不好?” 贷一千万周转? 谢子君没认为是什么大事。 她对金融行业那真是七窍糊了六处,所以当年才被谢家人送去学医。 这么多年,医术没精湛多少,工作越来越清闲,谢子君更是对金融时事完全不感兴趣。她完全不知道港城那边陆铣的危机,还保留着陆铣在港城生意兴隆的老印象。 谢子君认为可以和娘家哥哥提下,解决起来也是顺理成章。 云峥的大舅谢子良接到电话没有立刻答应,他也知道小妹不着调,怕她被人骗。 银行又不是谢家开得,谢子良对国有资金的去向十分在意。等他托业内人士一打听,都快被谢子君给气笑了。但谢子君是讲不通道理的,为了不影响小妹的夫妻感情,谢子良还不敢将事情告诉秦善为。 不过告诉外甥云峥就没关系,秦云峥身体里留着一半谢家血脉,谢子良认为外甥毕竟靠谱。 “我都听说了,许家那姑娘缠着你好几年了,云峥啊,有空还是教教你母亲,她脑子不灵活你耐心和她讲。陆家的浑水能趟?就算陆铣能起死回生顺利偿还银行的一千万,你妈妈这样搞,你和许家更掰扯不清楚了……你要是不乐意和许晴处对象,那就最好别扯上半点关系。” 谢子良有时候都恨不得撬开他妹妹的脑袋,真的完全没有谢家人的精明干练。 秦云峥更无语。 没人比他更清楚内情,陆铣都请杀手要杀死宝镜,此次陆家生意出事,就算秦云峥远在西北部队,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这是宝镜的回敬。 秦云峥还在想,在保护女友自尊心的前提下,他该如何默默出力相助。 这还在筹划中呢,他母亲谢子君又在扯自己后脚了! “舅舅,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未来老婆曾说过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当然只是个比拟词,他对母亲谢子君也是很尊敬亲近的。 可这未来儿媳妇还没进门,婆婆就帮着外人对付未来儿媳妇,云峥想起奶奶刘芳华的告诫,觉得以后婆媳问题估计会很悲剧。 秦云峥想了想,给谢子君打了个电话。 “妈,你请个假,来部队看望我。” 冰疙瘩宝贝儿子忽然主动表示亲近,谢子君哪里还顾得上许晴——就是当成女儿来疼爱,毕竟也不是亲女儿,哪里比不得亲儿子? 谢子君班也懒得上,还真的请了假直飞西北。 至于帮许晴舅舅贷款的事,谢子君觉得大哥答应了自己,肯定能办妥。 她离开京城前,也是这么告诉许晴的。 谢子君前脚踏上了飞机,秦云峥后脚就和大舅联系上。 “如果许家那边再联系,就拖着她们。” 彻底拒绝,许晴母亲应该还能找到其他人贷款。不如给她们一个错误的信号,认为大舅谢子良正在帮她们办理贷款,秦云峥觉得,这也算助女友一臂之力了。 若是操作适宜,这完全可以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子良拖着许晴母女,陆枚哪里能想到她眼中的“未来女婿”,事实上正是她眼中钉肉中刺徐宝镜的男友。 她认为谢子君很好操纵,谢子君也的确如此。 只是比起许晴母女,谢子君更不会怀疑亲儿子的话。 谢子君到达大西北,都快被秦云峥所在的边防部分艰苦条件惊呆了。眼泪掉了有一缸子,她是彻底将京城的一切暂时抛之脑后,整颗心都扑在改善秦云峥生活环境,以及劝他调任上。 以秦云峥的智商,想要让谢子君没空去想许晴的托付,那真是轻而易举。 经过几天相处,秦云峥发现,尽管还没和宝镜见面,母亲却已然对未来儿媳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可宝镜一家暂时不想和许爷爷那边相认,秦云峥也没办法对谢子君将一切和盘托出——谢子君认为儿子不愿透露那个女朋友的信息,是被人教唆的,母子俩想不到一个频道去,谢子君心结更深。 “能躲一时,妈妈就不信她能躲一世……云峥,你应该找个能拿得出手的对象。” 在京城,谢子君见多了攀附权贵公子的年轻女孩儿。那些女孩子仗着有张漂亮的脸蛋,其他什么都拿不出手,就妄想嫁入权贵之家,谢子君真怕儿子就是遇到了这种有心计手段的女孩儿。 “妈,她很优秀的。” 谢子君嗤之以鼻,能有多优秀? 谢子君准备好好给儿子洗洗脑,告诉他什么才是优秀。 秦家,可以不图女孩子的家世,但云峥的对象,必须要足够优秀,能弥补家世的短板,是一个综合素养能带出去交际的姑娘。 谢子君一忙起来,许晴根本联系不上她。 谢子良那边,一直给予着错误的反馈,让陆铣觉得贷款能轻而易举解决,等待的时间是银行放款的必要手续。 直到星美状告陆氏违约的案件,在港城正式开庭。 陆铣忽然发现,不仅羊城的张卫华躲起来不见人影,他连谢子良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墙倒众人推,和陆枚打完电话,陆铣手中的电话听筒掉到了地上。 “港城没有银行肯向陆氏放款,羊城那边的银行也是含含糊糊……陆家,是彻底完了。” 陆太太两眼一翻,当即晕死过去。 陆铣的两个儿子相顾无言,根本不知道此时能做什么来力挽狂澜。 陆美瑜抱着小儿子,双眼茫然。 陆铣一旦破产,陆家就要返回内地生活——港城对破产人士的生活限制可太多了,那绝对能和看许晴脸色过日子同样难熬。 开庭时,陈文安作为原告方代表星美出席。 一审判决裁定,陆氏违约成立,陆铣的公司需要赔偿星美电器6000万违约金,因合同签订,赔偿金需人民币结算,加上诉讼费,合集6350万人民币。 陆铣肯定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法庭冻结了他名下所有资产。 “我不服,我要上诉!” 掌握过上亿港币的财富,让他今后紧靠着临时转移的一两百万港币生活?陆铣绝对会发疯的。 年轻的陈文安一战成名,在荣信律师们的簇拥下,真是意气风发。 成名的不仅是陈文安,还有陈文安所代表的“星美电器”,这家据说是港资公司,却在内陆城市扎根发展的连锁销售公司,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陈文安经过陆铣身边,暂时停下了脚步。 他露出得体而刻意的微笑,在陆铣耳边低语道: “陆董,星美的大老板徐总向您问好……她让我向您带句话:你们兄妹雀占鸠巢抢走的一切,她一定会替奶奶陆敏之一一夺回!” 陆铣倒退一步,若非助理护住他胳膊,他当下就要倒地。 徐总,雀占鸠巢,陆敏之……是她,一定是她! 一股血往陆铣脑门冲去,居然是她,他陆铣白活了几十年,原来栽到了一个十几岁的贱人手中,是徐宝镜! “陆董,陆董,您怎么了?” 晕过去前,陆铣也没能想明白。 就算是徐宝镜的阴谋,那么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呢,他稀里糊涂,竟输掉了一手一脚打下的家业。 …… “这就叫,得道者多助!” 陆铣的公司完蛋了。 陆铣本人的情况也不乐观,陈文安传来的消息,陆铣在法庭外发病,尽管抢救及时,脑溢血的后遗症西医并没有很好的治疗手段。 陆铣就算不死,等待他余生的,大概是漫长的“复建”? 击溃了第一个敌人,宝镜心中的喜悦不能向其他人分享,只有刘芳华才能与她一同高兴。 敏之有个这样的亲孙女,刘芳华为老友高兴,同时也几乎要将宝镜表扬到天上去。宝镜不好意思,“这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努力,离不开霍家,离不开卫华叔的帮助。云峥都告诉我了,他舅舅也在其中掺合了一脚。” 没有霍家,陆铣的公司不会风雨飘零,让他孤注一掷走入宝镜的圈套。 没有霍家推波助澜,港城那边也不会这么快判定星美赢得官司。 没有张卫华,陆铣不会被蒙蔽。 再加上云峥舅舅的帮助,何其有幸,这么多人在帮助她,才让宝镜得偿所愿! 对于宝镜的说法,刘芳华的评价是“得道多助”,宝镜不认为别人的帮助是理所当然,她将这些人情都一一记在了心中。 有些帮助,宝镜心知肚明,而有些帮助,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其实也在默默进行。 比如张卫华“消失”,连穆家都交不出人来,那他是去了哪里? 张卫华其实并没有离开羊城,这些天来,他就藏身在陆公馆。 穆清远也是个十足叛徒,整天进进出出穆公馆,愣是没告诉穆父张卫华的下落。 陆铣被破产打击的只剩下半条老命,张卫华却没办法再躲下去。鲁老先生带着大笔资金在羊城投资,又和国外关系密切,穆清远的父亲也很重视鲁老先生的意见。 在宝镜不知道的私下,是鲁老先生为她扛住了羊城穆家的压力。 老先生还把张卫华带到穆书记面前,给他说情。 不过,也不好说得太深。 将空间留给宾主,鲁老先生返回了陆公馆。老管家送来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陆枚,一张是陆铣。隔了几十年,人肯定是有变化的,对于陆枚他印象还不太深,对于陆铣,鲁老先生肯定忘不了那张脸。 “禄喜,陆铣?呵呵,他倒是堂而皇之,冠以了陆姓……两广陆家,既不能存于战火,那就该毁于灿烂,居然被个一袋米换来的小厮改头换面以陆家人身份招摇撞骗,实乃替陆氏先祖蒙羞!” 老管家没说话,禄喜纵然罪大恶极,禄喜的妹妹也没好多少。 在老世家里,就算给姑爷挑个通房丫头,那都得从家生奴婢里选,禄喜两兄妹都是从外面买来的,禄喜盖头换面成了成功商人,绿梅那贱婢更不要脸,还以许泰达正妻自居? 鲁老先生目光不在内宅,对小姐的贴身侍婢印象不深,老管家可没忘记绿梅当年那低眉顺眼的卑微样…… 第一百零七章 寝食难安,向玉有孕 第一百零七章寝食难安,向玉有孕 “卫华,你来羊城也有四五年了吧?” 书房里,穆父状似不经意发问。张卫华倒是挺光棍认错,“穆书记,这件事的确是我有意为之。” 穆父不置可否。 不能和许家结亲也罢,听大儿子的意思,他已有重返正途继承家业的打算。穆清远的智商和情商一向为穆父所认可,他很看重大儿子在仕途上的发展。 只是,难免会觉得可惜,许家的政治版图,原本可以交给许泰达女婿继承的。 不结亲,穆父有些遗憾,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许家结仇。 张卫华参与设计了陆铣破产,许家虽然不是陆枚一言堂,穆父从来不敢小看女人的枕头风。 “有意为之,卫华你觉得,和许家交恶,很值得?” 穆父不认为张卫华是蠢人,等价交换,紧紧凭着同乡近邻的情谊,能让张卫华倾力相助么,穆父认为这件事另有玄机。 张卫华有些难堪,“穆书记,您若是不信任我,我可以把穆家那部分股权归还。” 拆伙就拆伙,资产纵然会缩水一半,但如今遍地是商机,张卫华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翻身。 张卫华都能看明白的事,穆父又怎会糊涂。 “何至于此,清远是要走仕途的人,小艳更不是做生意的料,穆家离不开卫华。” 在穆父看来,张卫华不仅是个经商人才,更重要是这个人重情义。哪怕他最后无法带给穆家更多,但起码不会出卖穆家,穆父也是敲打张卫华一番,暂时却没有拆伙的打算。 张卫华离开穆父书房时,还有些遗憾。 若能顺水推舟独立,对他而言何尝不是好事。 可若穆书记不同意,他一日就不能抛开穆家,除非他不想在两广地界做生意。 不过,也不是全无好消息。 听说陆铣本人脑溢血住院,情况十分严重,纵然脱离了生命危险,短时间内,陆铣是没办法爬起来处理公司的事务了。陆家两个儿子都是废材,还有个女儿也没啥突出能力,等陆铣能站起来时,张卫华估计自己都将破产的陆氏蚕食的差不多了。 至于和陆氏签订的代加工合同,张卫华同样是违约,他却不急。 陆氏是两千万的订单,三倍违约金要六千万,而张卫华的电器厂给陆氏代加工的不过只有三分之一的订单,宝镜早说过一切有她承担,六千万对上两千万,再算上星美电器之前投入的近一千万,宝镜怎么说也能赚个两三千万。 而张卫华赚取的,不仅是陆氏的销售渠道,还有羊城工厂挤压的价值两千万的电器。 等他顺利接手了陆氏,又可以将电器卖给星美,怎么算,都是他和宝镜双赢。 吃下陆氏,张卫华的资产能翻一倍,这就是哪怕惹得穆家不快,张卫华也要配合设套的原因之一。 “穆大公子或许替我们说了不少好话,穆书记并没有要追究我们。” 张卫华不仅要通知宝镜这消息,他还要和宝镜商量接下来的吞并步骤。 是穆清远的父亲大方? 不,一是穆家久居羊城对蜀中缺乏控制力,宝镜若死猪不怕开水烫,打定主意未来不仅触角深入羊城范围,穆清远父亲拿她根本没办法。 二来,穆家和许家的交情,也就是因利而起,陆家的事,或许许泰达会急一急,穆清远父亲会替陆铣出头? 别逗了,陆铣又不是穆书记的大舅子! 谈完了正事,本来要挂了电话,张卫华忽然又想了一件事儿。 “你是不是和羊城的鲁老先生有交情,他问了你好多事儿,还托我转送一件礼物给你。” 鲁老先生……其实很可能是陆老先生。 他忽然向卫华叔打听自己的事情,难道也是有所察觉么?宝镜心情有些激动,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礼物?” “让陈文安帮你带回南县?” 陈文安还留在港城呢,肯定要从羊城借道,宝镜同意了张卫华的提议。 …… “大哥的身体怎么样?” 陆铣受不了破产的刺激忽发脑溢血,这消息一传到京城,不仅许晴哭成了个泪人儿,陆枚当时就病倒了。 她在床上水米不吃两天,整个人憔悴万分。 这不是博得许泰达的怜爱,而是发自内心悲痛,可惜或许是戴着面具戴久了,陆枚在许泰达面前总忍不住要多费一番思量。换了别家夫人,大哥出事,哪里还需要扮可怜,在经济条件允许下,肯定早就一张机票直飞港城。 许泰达离京去北戴河开会两天,回家时发现陆枚的憔悴模样,许泰达也无可奈何。 陆铣出事的消息,肯定有人告诉他了,这种事,难道不该第一时间赶去么? 陆枚的眼泪依旧叫人怜惜,许泰达却觉得有些疲惫。 温柔娇弱的女人能叫男人喜欢,可当男人在外面已经承担了很大压力,许泰达偶尔也希望陆枚能顶起半边天的。同样都是柔弱的性子,敏之却是柔中带刚,陆枚一味只知依赖自己……许泰达一度对百年名门的陆家不以为意,毕竟时移势迁,他们如今才是胜利者,而陆家却要远渡重洋撤离这片土地。 但此时仔细想想,陆家正牌小姐的素养,陆枚毕竟存在着差异。 这些话,许泰达又不能当着陆枚说,说了,陆铣如今出事,更是叫陆枚活不下去。 陆枚是一株柔弱的小草,必须被自己护在臂膀下替她遮风挡雨,她才能活下去。许泰达心微软,“你和小晴去港城,看看大哥吧。” 陆枚含泪点头。 折磨了自己两天,才换来这个男人主动开口。 许泰达认为他已经足够贴心,陆枚到底意难平。北戴河又有多远,老许不可能没接到消息,他真要在意大哥陆铣,早该派人回来关心下自己。 说到底,还是没有将自己兄妹放在心上。 许泰达替陆枚理了理被角,等他离开房间后,陆枚扯着被子盖住了脑袋。 她一直都知道,许泰达是忘不了陆敏之。 忘不了又有什么用?男人嘴里说着深情,这些年来还不是和自己躺一个被窝里睡觉,真要忘不了,她怎么会怀疑生下小晴! 陆枚冷笑,那老许就算是先走一步,到地下和陆敏之团聚,以陆大小姐的秉性,也是不肯再要他的。 不管老许心里是否还有留恋,他只能和她陆枚生同床死同穴。 陆家财产暂时都被冻结了,陆枚和许晴去香港时,还带上了十万美元。 陆太太再讨厌小姑子和外甥女,此时也不得不感激她们,这笔钱简直是陆铣的救命钱,他脑溢血在重症监护室的花销不少,更有后期的复建,陆家,正是最缺钱的时候。 港城对申请破产的人是有生活限制的,陆铣尽管事先藏起来一部分钱,此时也不敢拿出来花用。 陆铣在医院还勉强住着高级病房,陆家在浅水湾的别墅被封了,陆太太只得带着全家人住到中环公寓去,那是陆家唯一没被查封的房产,因为两个月前陆铣将它过户到了许晴名下。 陆铣大概想送外甥女一个房子,此时却成了陆太太的救命稻草。 不过许晴似乎还不知道,陆铣又口歪眼斜的,连说话都困难,应该不可能提到中环公寓。只要陆铣不提,陆太太显然不准备告诉许晴。 “大哥怎么样了?” 陆枚母女俩的关切都不是作假,医院里只有陆太太和陆美瑜在,闻言眼泪不禁流出来。 陆家两个儿子都不在,因为两个儿媳妇正闹着离婚。 她们不愿意背负债务,同时也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根本不愿意跟着陆家灰溜溜回内地。倒是陆铣不喜欢的小女婿,此时还尽心尽力为陆家奔走,陆美瑜夫妻感情很不错。 “妹妹和小晴自己去看吧。” 病房里,陆铣看见妹妹和外甥女的身影,情绪十分激动,他努力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些咿咿呀呀的音节,口水更是不受控制流了一枕头。 陆美瑜赶紧拿纸巾给陆铣擦嘴。 舅舅在许晴印象中,一直是儒雅有风度,带着成功男人的成熟和睿智的。 成功人士忽然成了一个口歪眼斜的糟老头子,口水把被套都弄湿了,情绪再激动,却只能挥舞着一只手臂“咿咿呀呀”大喊大叫,许晴被吓了一跳。 陆枚和大哥毕竟感情不同,她却不嫌弃,上前拉起陆铣的手保证道: “大哥,您别担心,我一定找最好的医生,来把您治好!” 来之前,陆枚稍微了解了一下脑溢血,发病者及时抢救过来后,也会被后遗症所困扰。陆铣此时的情况就完全符合后遗症的临床表现,口歪眼斜,却有一只手还能挥动,是偏瘫无疑。 看大哥的表现,神智仍是清醒的。 偏瘫怕什么,就算是真的完全瘫痪了,许家也能养得起大哥。 陆枚拉着陆铣的手再三保证,她一定要延请名医相救,西医的复建,再配合中医的治疗,陆枚对大哥的痊愈毕竟有信心。 她琢磨着,应该把大哥转回京城,让闵国手给看看。 那个老头子野心勃勃,又故弄玄虚,但陆枚也没法否认,他在医术上的造诣。 陆枚柔声安慰着,陆铣却依旧情绪激动。 陆太太只会哭,陆美瑜急的团团转,还是许晴旁观者清,忍不住道,“舅舅是不是想要说话?” 陆铣闻言,果然不再咿咿呀呀,望着外甥女拼命点头。 说话,现在要怎么说? 陆枚当初学过医务护理,勉强算是有经验,她让陆美瑜找来了纸笔。 将笔塞到陆铣还能动弹的左手,陆枚替他握紧,“大哥,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写出来吧!” 钢笔握在陆铣的手中,似有千斤重,他是靠着过人的毅力才能指挥动不听话的手臂。歪歪斜斜,慢慢的,陆铣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害我者,徐宝镜,她已知……身世。” 徐宝镜! 陆枚瞳孔微缩,写了字的纸被她握成一团。 陆美瑜既惊且怒,陆铣清醒已有两天,陆家破产的原因他根本没有告诉家人,连她做女儿的都不知道,原来等着告诉小姑……也罢,父亲都弄到了如此田地,陆美瑜知道不是小心眼嫉妒的时候。 可是,徐宝镜?陆美瑜还记得这个名字。 毕女士的私人展会上,那个年轻的女修复师,她为何,会害陆家,已知道身世,又是怎么回事? 陆美瑜忍不住将疑问说出口。 “徐宝镜”三个字,简直成了许晴的心魔,她又想起了那个死状惨然的杀手。 陆枚将纸团放进手袋,勉强一笑,“这种事,姑姑会处理的,你爸爸的仇我不会不报,美瑜别担心,姑姑会带你们回内地,安顿好你们一家。” 陆枚心也微乱。 徐宝镜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为何不和老许相认,又准备什么时候去京城? 陆枚对此事的恐惧,甚至让她一时忘了追究,一个南县工人家庭的少女,怎么有能力,害的价值近亿的陆氏破产呢。 “我会安排大哥尽快回京。” 钱,固然重要,但是徐宝镜何时会去京城认亲,显然更叫陆枚忌惮。 她甚至忍不住疑神疑鬼,她来港城看望大哥陆铣,会不会中了徐家人调虎离山的计策,若趁着她不在京城,徐家人找到许泰达……陆枚打了个寒颤,现在最重要是,在许泰达面前掩饰好一切,就算徐家人去京城,陆枚也要确保他们接触不到许泰达。 兄妹俩是有默契的,陆枚一说尽快回京,陆铣立刻明白了。 这是叫他不要上诉,接受陆氏输掉官司面临大额赔偿的事实,相当于,叫陆铣放手自己几十年来奋斗的一切。陆枚眼中的惊慌让陆铣同样凄然,他了解妹妹的顾虑。 陆铣痛苦闭上眼睛。 陆枚考虑的没错,如今他在港城满盘皆输,若是不稳住妹夫许泰达那边,才真是翻身无望! 再睁开眼睛时,陆铣带着痛苦的表情勉强点头。 他同意,即刻离开港城。 陆枚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大哥陆铣固执己见,所幸,几十年来他们兄妹二人总是有力就往一处使,从来不会产生大分歧。 陆枚压低了声音安慰陆铣,“大哥,你要尽快好起来,只要身体好了,如今内地提出了改革开放的口号,遍地都是商机,您在内地,或许能发展的更好,创下比曾经的陆氏更大的基业!” 陆太太很是赞同,连陆美瑜此刻都没那么讨厌小姑了。 陆铣也有欣慰。 陆枚在港城停留了两天,不仅帮陆铣先联系好了京城那边的医院,她还得做主替陆家处理家务事。 两个侄子有儿有女的,他们是不愿意离婚的。 对两个侄媳妇,陆枚只有用美好前景诱惑她们,先安抚了陆家的内乱。 对于陆美瑜的丈夫,陆枚比较喜欢。 “姑姑要带着你岳父先回内地治病,你和康成留在港城,处理陆氏破产后的收尾工作,然后再来京城和美瑜团聚。” 陆康成是陆家大儿子,能力还不如陆美瑜的丈夫。 只是女婿毕竟是外人,有些文件,还得靠陆康成签署。 陆美瑜和丈夫依依不舍,她带着小儿子一同离港,倒不必担心丈夫会不愿意去京城。 中环公寓的事情还是暴露了,陆太太满心心痛,哪知陆枚却看不上这点产业。尽管港城楼市不景气,陆枚还是替许晴卖掉了公寓,卖房所得五十多万港币,陆枚一股脑交给了陆太太。 “嫂子,这钱你拿着,在京城置产也得花钱。” 许晴也没有不舍,毕竟陆铣曾经十分疼爱她,再说了陆家破产的太突然,许晴暂时没有感受到物质享受的落差。五十万港币,从前陆铣每年花在她身上的钱都有这个数,许晴还不至于计较这点小钱。 陆枚的态度,直接影响了陆家人。 有了这个很有地位的姑姑百般保证,陆家人离开港城时固然伤感,却不至于对生活完全失去憧憬。 陆家,在港城只能算小富。 陆铣破产并没有让人们议论太久,估计港城富商们,对他在苏富比春拍会上豪掷一千万更记忆深刻——如今想来,那简直是陆董破产前最后的疯狂。 “陆家完了。” 霍家,霍英放下手中的报纸,如此说到。 霍承泽点点头,比起支付一笔金钱做“诊金”,徐医生大概更喜欢这样的回报。 霍承泽的书房里,他特意找人给观音净水瓶做了个架子。 老檀木的置物架才勉强配得上观音净水瓶,不管这瓶子虽是徐医生“制假”烧制的,就算拿一个真的钧窑传世之宝交换,霍承泽也是不愿意的。 反正他瞧着这瓶子,摆在书房就挺适合。 …… 张卫华能打电话找到宝镜,那是因为她当时就在山下。 刘芳华和向玉送给她的奔驰车,让宝镜往返青城山和南县很是便利。她现在整个人学针灸都快学疯了,不仅要在病人身上试验,冯堂还让她去山里抓兔子、野猪,折腾那些动物。 一针把萌兔子扎成了太监兔,或者让它耳朵竖不起来,要么把暴躁的野猪扎得像小绵羊一样温顺……想想,也挺变态的。 变态的研究做久了,宝镜也需要偶尔下山放放风。 刘芳华什么都不想要,宝镜便依照她和向玉两人的期许,给两人用中药熬制提取了一套护肤品。 “桃花霜是没有了,这个茯苓首乌膏是内服的,能使白发常乌;珍珠五白养颜粉,外敷美白的;还有芦荟提取的护手霜……” 女人就爱折腾瓶瓶罐罐,宝镜如今坚持修炼内功吐纳心法,又服食月华珠洗涤体内沉淀,皮肤好得根本用不上护肤品,她背着冯堂偷偷捣鼓的护肤品只能送给女性亲眷。 刘芳华喜滋滋的,向玉很开心。 别管女人的出身眼界,性格各异,就没有不爱美的。 宝镜外婆不喜欢搽脂抹粉,大舅妈收得挺爽快。 “有没有兰芯的?” 自然是有的,宝镜心里惦记着大表姐,不仅是美容护肤,还有大表姐的感情生活。 “舅妈,大表姐处对象了,你可要告诉我!” 大舅妈拿手指戳她,“小机灵鬼,羞不羞?” 宝镜振振有词,“未来姐夫,我肯定要亲自考验下呀。” 就算李兰芯找同班同学,那个对她有好感的乡下男孩儿,宝镜觉得也还行,只要不是上辈子那个始乱终弃的高干子弟。 到邮局给李兰芯寄了礼物,宝镜才开着车跑到蓉城。 她在山上潜心学习针灸之术,也没谁刻意通知下她,等刘芳华随口说起时,徐海东夫妻已经买下了地皮。价钱倒是不贵,市中心的两亩地,两口子买下了附近的旧平房,好几家的房子才凑够数,花了得有十几万。 宝镜不是惋惜价钱,而是她自己就是囤积地皮的。 若早知道,父母还真不必去花这个冤枉钱,她妈李淑琴的钱是一点点攒出来的,经营小吃店起早贪黑的,都是辛苦钱。 将车子远远停好,宝镜才照着刘芳华给的地址找到施工现场。 平房一过户,李淑琴就找人开始拆房子,她是要赶着宝镜升高中前将新房子建好的,所以工期很紧张。 徐家买下的地皮临近省城七中,显然也是为了迁就宝镜上学。 “妈,还忙着?” 徐海东戴着个钢盔帽子,正拿着个图纸在和工人们比划。 时值五月,蜀中已经渐渐炎热,李淑琴熬了绿豆汤分发给工人们,至于小徐朗,早被送到了宝镜外婆家暂时代管。 瞧见宝镜身影,李淑琴搁下汤勺,“小镜来了?怎么不坐个车,天挺热的,看把你晒黑咋办?来,喝点绿豆汤去去热气。” 李淑琴递给宝镜一碗汤,她咕噜咕噜下肚,就凑到了徐海东身边。 “老爸!” 徐海东看图呢,房子怎么修,是徐海东亲自画的图纸,“徐工”最近在辅修建筑学,也算是小有心得。 “我大闺女来了?” 宝镜凑上前一看,图纸她看得似懂非懂,徐海东就耐心告诉她。 徐海东打算修五层楼,临街有四间铺面,顶楼留给徐家四口住,其余套房或租或买,全看以后的经济形势。对房子层高和外观宝镜没啥意见,她只提了一个要求,“套房要是三个房间,那最少得配备两个卫生间,一个饭厅一个客厅,还有厨房和生活阳台。” 三个房间,就得要两个卫生间? 徐海东愣了,他单位上之前分得那套小房子,大家都是上公厕的,带个小厨房已经很了不得了。 三个房间需要两个卫生间,徐海东想都没想过。 对于这点,宝镜显然很坚持。 后世房地产市场发展的很成熟了,三室两厅两卫简直是标配,80年代老旧的户型,偶尔缅怀下还不错,要是长时间无法改善居住环境,宝镜估计能憋得慌。 “你让我再考虑下。” 现在住房多紧张呀,大学毕业生结婚,单位能分给一室一厅的套房已经很不错了,徐海东无法理解,怎么能把住房面积浪费到如此地步,还得刻意留出两个卫生间的面积? 他还要考虑,李淑琴却拍板了。 “就听女儿的。” 女人比男人感性,反正都是要留给儿女的产业,徐朗年纪太小还不能发表意见,李淑琴觉得可以依从下宝镜。反正这两年,女儿给她生意上提得意见,就没出过错。 徐海东扛不住家里两个女人的强权镇压,只得答应再修改图纸。 宝镜把妈妈拉倒一边,将手里的袋子地给她。 “喏,是护肤品。” 看着肯定没有外国大牌包装精美,宝镜敢确信效果绝对在所谓的大牌之上。女儿送得东西李淑琴都喜欢,她乐呵呵收下了,宝镜又给她扔个大雷: “妈,我给你们买了辆车,过几天可能就运到蓉城了,您也得抽空去学学开车?” 两三年前,李淑琴绝对没奢望过如今的生活。 徐海东单位分得的筒子楼宿舍,搁徐家村,已经是叫村民们羡慕的谈资。短短三年,家里不仅离开南县在省会蓉城盖下楼,女儿冷不防还给家里买了一辆车! 有小楼,有小车,这是国家干部才能享受的待遇吧? …… 寝食难安。 说得就是陆枚。 当她终于开始正视徐宝镜这个对手,才发了她惊人的成长速度。 从无到有,一个十几岁的县城丫头,弄出了星美电器,遍布蜀省的销售网点,能狙击陆铣的经济实力。 如果仅仅是在经商上有天赋,陆枚还没有那么恐惧。 叫她担忧的,是徐宝镜的社会关系。 港城霍家,霍爵士的影响力甚至直达中央领导,徐宝镜搭上了霍家,比搭上了港城首富还有效果。 羊城穆家,原本是老许替小晴挑选的联姻对象,结果穆家大公子,却是徐宝镜的同门师兄,此次哥哥陆铣被设计,和穆家门下的商客脱不了关系,穆清远父亲的态度也模棱两可,事后也想过要给陆家一个交待——偏偏,在不惊动许泰达的前提下,陆枚也不敢质问穆家。 更叫陆枚害怕的,却是谢子良在贷款时间中的恶意拖延。 谢子良为什么要糊弄哥哥陆铣? 谢家的势力都在银行体系中,陆枚并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谢子良的出发点。 徐宝镜和穆家搭上线还有迹可循,和港城霍家的关系也扑朔迷离,和谢家扯上关系的原因,才是叫陆枚寝食难安的顾忌。 谢家,是秦家的姻亲。 秦家老太太刘芳华,是当年刘家的大小姐,是陆敏之的至交好友。 这个死老太婆,这些年来一直视她为眼中刺,若是和徐宝镜已经联系上,陆枚觉得那简直是最坏的结果。 “谢阿姨怎么会骗我?” 许晴难以接受,她平时里虽然爱哄着谢子君,因为对方是云峥的母亲,许晴并非全然是虚情假意,自然难以接受谢子君会欺骗她。 陆枚冷笑道:“谢子君那个蠢货怎么会骗你,她疼你倒是有几分真心,只可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容易被别人骗。” 许晴脸上闪过怨毒,与其担忧徐宝镜会找上门来,她也许应该先下手为强。 徐家人都死了,就算爸爸有一天查到他们下落,到时候死无对证,谁又能确信是她做的? 许晴咬牙,觉得母亲就是顾虑太多。 “闵国手是不是要来给舅舅看病?” 陆家人来了京城,许泰达只不过抽空见过一面,一切还是要陆枚亲力亲为。 京城的名医,陆枚都不太信任,说到底还是闵国手医术最得陆枚信任。上次冷落闵国手,陆枚还担心对方拿乔,哪知道闵国手答应的很爽快,这大概是近来唯一的好消息。 “恩,他已经去医院看过你舅舅,说是有七成把握。” 医生们总不会将话说得太慢,闵国手说有七成把握,陆枚便知道哥哥的偏瘫对方能治。 许晴有一个保镖,已经跟了她好几年。 这人随她去过蜀省,知道徐家人,枪法奇准,许晴背着陆枚,决定派他去蜀中。 “徐家人先不管,徐宝镜是一定要死的。” 这男人算是许晴心腹,通过铜镜事件,他已隐隐猜到徐家人应该是许泰达流落在外的血脉。如今许晴派他去杀宝镜,男人深知自己已全无前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成功处理掉徐家人,来日一定不能逃脱许泰达的追究。 可望着许晴娇美的脸庞,男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知道了,大小姐。” …… 陆氏的资产很快被拍卖。 陆铣之前就欠了银行不少钱,名下剩余的产业根本不够支付六千万赔偿金,最后还是陆康成在妹夫的指点下,先追究了张卫华。 张卫华赔了两千万,这种公司之间的三角债法院本来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有霍家在中间奔走,张卫华的两千万直接赔付给了第三方星美电器。 那就是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两千万从陈文安手里转了一圈,仍然回到了张卫华手中,他吃了陆铣多年经营的销售渠道和羊城的陆氏电器生产厂。 陆氏电器生产厂并入华飞电器,厂房里还堆积着价值两千万的订单货品。 陈文安继续支付了剩余的一千二百万货款,这批质量合格的电器就被星美吃进。用陆铣的钱,来钱生钱,若是陆铣知道连一开始设套的资金都是由他提供,估计能再发一次脑溢血当场抢救无效死亡。 5月20日,陈文安带着两千多万,和三辆皇冠返回南县。 将账目交接后,陈文安才真正松了口气。 “徐总,这种事太考验人了,要是两千多万是现金,我肯定卷款逃跑好几次了。” 陈文安直言不讳,说得宝镜发笑。 “两千多万里,不也是有你自己的钱?” 陈文安掰着指头算了下,随着宝镜不断注资星美电器,连张鹏的原始股份都只剩下百分之八,陈文安的分红股份更是被稀释到百分之一。 两千七百多万,那也有他二十七万呢! 和普通工人的收入比的确是天文数字,和徐总比……呵呵,干嘛要和徐总比,真是自己为难自己! “徐总,这是张老板托我转交给您的。” 陈文安递给宝镜一个盒子,她放到了车后座。今天难得下山,她是要去看看向玉的。 从宝镜开方,到如今也不过一个月,宝镜琢磨着向玉体内的药毒也去得差不多了,若是秦善为身体没问题,向玉或许很快就有好消息。 药毒一去,加上宝镜给向玉弄了不少护肤品,内外双管齐下,向玉整个人的气色已经截然不同。 年轻了好几岁毋庸置疑,主要是向玉的整体状态,从中年的死气沉沉向年轻有朝气转变。 宝镜给向玉把脉。 向玉很忐忑。 在向玉的紧张中,宝镜笑了,她就知道,影响向玉身体的,药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心病。向玉不再抗拒怀孕,孩子就来得很自然了。 “脉象还有些浅,过几天,我再给向阿姨确诊下。” 向玉下意识点头,只要身体在好转就行,至于宝镜到底在说什么,她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还是刘芳华听着不对劲,脉象浅这说法……刘芳华精神一震,“小镜,你是说你向阿姨她、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向玉神情呆呆的,只要没从宝镜口里证实,她根本不敢相信堂婶刘芳华的猜测。太过紧张,向玉忽然觉得口舌发干,赶紧端起水杯猛喝了几口。 卵子估计才着床没几天,换了其他中医肯定把不出来,谁叫宝镜不仅能通过脉象确诊,还能通过太阴镜呢? 胞宫内孕育着生机,宝镜曾在李淑琴身上观察到过,又怎会弄错? “是的,向阿姨,您真的怀孕了,不过现在天数太短,去医院也查不出来,所以我说过几天再给您把把脉。” 哐当,向玉手中的杯子落地摔碎。 刘芳华反而先反应过来,老太太眼睛闪烁着喜悦的泪光。 “是喜事啊,大喜事!” …… 因为没确诊,向玉让宝镜暂时瞒着消息。 离开县政府家属楼,宝镜上车后打开盒子,鲁老先生托张卫华转送的礼物,居然是那套她亲自找到的象牙梳子! ------题外话------ 那啥,抽到评价票的,投给大王吧,大王已在尽量恢复万更中……爱你们 第一百零八章 孕事冲击,京大系花 鲁老先生为何会将一套牙梳送给自己? 宝镜手指轻柔抚过梳身,在断裂后又用金线镶嵌的主梳,一定代表着什么故事。鲁老先生,难道真的姓陆么。 若牙梳仍然属于鲁老先生,宝镜不会动用太阴镜去查看它的来历,如今鲁老先生将它送给了自己,宝镜对自己的所有物,就不必讲究什么隐私权。 她将车子发动,重新停靠在偏僻无人的地带,才唤出了太阴镜。 以镜窥物,随着宝镜的心思,太阴镜慢慢荡起了圈圈涟漪,白光在闪烁,时光在倒退。这套牙梳曾被仍在陆公馆的杂物房中蒙尘多年,它断成两截后被能工巧匠以金线修复,被送回陆公馆,再往前,却是一个中年妇人握着断裂的牙梳哭泣。 画面是无声的,仅靠着嘴唇蠕动,宝镜没法分辨中年妇人说得是什么。 这妇人满头珠翠,穿着旧式的旗袍,悲切是真,五官轮廓却让宝镜心生亲切。 时间继续倒退,画面却转到了一间精致的闺房中。 梳妆镜前,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儿对着镜子仔细梳理的头发,一切本是静谧而美好的,女孩儿猛然转头,似乎发现了窗户外有响动。 当女孩儿转过投来,只需要一眼,宝镜就能确定,这肯定是她奶奶陆敏之无疑——五官轮廓和她爸爸几乎一模一样,眉毛里还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这一点,弟弟徐朗似乎隔代遗传到了? 宝镜不愿错过一眼,时光回溯出现在画面中的年轻姑娘,正是她的亲生奶奶陆敏之呀,是这个女人生下了爸爸徐海东,才有了宝镜。 外面的动静似乎惊吓了陆敏之,她慌慌张张从凳子上站起来,随意抓起了妆盒里的几样首饰就往外走。 行动间,衣袂将梳妆台上的牙梳挂落,摔倒地上断裂成两段…… 宝镜收起太阴镜后,沉默了很久。 云峥奶奶讲起那段往事时语气含糊,看了时光回溯的画面,宝镜哪里还不明白? 两位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故事,刘芳华和陆敏之当年肯定是私奔北上随着两个男人参军,不同的是云峥奶奶如今夫荣妻贵,向世人昭示了她当初宁肯私奔下嫁的眼光。 而宝镜的亲奶奶陆敏之,却落得亲子离散,丈夫另娶身边丫鬟为妻,自身身死行踪都成谜的下场! 是战乱致使悲剧发生,还是,奶奶当年原本就选错了人? 宝镜想,自己会弄清楚这一切的。 …… “范大叔,您的病情的确是在好转,不要嫌弃汤药苦,药还是要继续吃的。” 范老实的胃癌,比霍英的心脏恶性肿瘤更严重。 霍英虽然年纪比范老实大,但家庭使然,他在发病前的各项身体指标绝对比范老实强了不止一点。范老实呢,完全是积劳成疾,病灶虽然展现在胃,其实全身各项身体指标都是高危线。 所以霍英那边,只要拔除心脏肿瘤,他的身体很快就好起来。 毕竟,霍家有足够的财力,不仅能寻来各种珍稀名贵药材,更能以两百年野山参入药,让宝镜炼制出“紫参丸”为霍英调养身体。而范家几乎是一贫如洗,宝镜没想过收诊金,但冯堂和她平日里采集的药材,并不能完全满足给范老实治病的需求,毕竟有许多药材,根本不生长的蜀省。 自己不能提供的药材,宝镜开方时已经尽量在选价钱便宜的,范老实的大儿子刚上班,节衣缩食,勉强还能承担这不算高的药费。 吃了半年药,身体在好转并不是错觉。 范老实自己就感觉得到,范江不是不信任宝镜的说法,做儿子的肯定想要更官方的保证,他前几天私下曾带范老实去医院检查过。 当初范老实的情况坚持回家只能是等死,说实话半年过去了,他不仅依然活着,还活得比半年前精神。 除了依旧比常人消瘦,他的精神面色都和健康人没太大差别。 一检查身体,胃癌不仅没有转移,各项指标居然趋于稳定。医生们当时就要把范老实留下做详细检查,范江赶紧带着范老实偷偷跑了。 医生们的反应不可能作假,医院的仪器也不可能出错。 父亲的确是在好转,范江现在对宝镜的医术是推崇备至。 “徐医生,麻烦您了!我爸该怎么治您做主。” 都治了大半年了,虽然经济吃力,但尚在范江能承受的范围,看着父亲一天天好转,范江肯定不能此时说放弃。 就算后续治疗需要花费更多,范江就是举债,也得继续给父亲看病。 他是变相像宝镜保证,希望徐医生不要心存顾虑,该怎么开药,就怎么开药,对父亲的病情有益才最好。 哪知宝镜根本不是想说这个,她一边收拾着医箱,一边笑道,“范大叔病情稳定,现在可以适当增加点锻炼,对身体也有好处。” 范老实一下子高兴起来,自从被医院下了死亡判决书,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把家里家外的活儿全部承包了,连扫把都不让范老实提一下,休息了大半年,范老实浑身都不对劲。 宝镜瞧他那样,心思全写在脸上,赶紧补充了一句: “只能适当锻炼,田里的活儿还是不能做,锻炼和劳累不一样,让儿女们陪你散散步,可以试着爬爬山。” 范江听得很仔细,宝镜提着药箱离开后,当天午饭后,范家几个儿女就带着范老实在村里散步。 “是范老实?” “胃癌还能好?” 村民们议论纷纷,范老实人如其名,有人问他也不忌讳生气,反而老老实实回答是胃癌。 “徐医生给治的。” 宝镜在附近义诊,不少村民都知道,甚至受过她的恩惠。 可治疗风湿骨痛、伤风感冒、腰椎间盘突出之类的毛病,可癌症却是概念不同。有些病,村民们能咬牙熬着,不治病就是身体难受,癌症是唯一不能熬着的,不治病,只能等死……就算是治,也只是死的慢点。 徐医生能治癌症! 一时间,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到处飞散,经过村民们口口相传,宝镜还不知情时,她已经被人鼓吹成了徐神医。 …… 又过了有十天,蜀省统一中考时间还有半个月,宝镜再次提向玉把脉。 比起第一次脉象,怀孕的迹象又更清晰了一些,反胃呕吐的症状还没出现,向玉自己却有了七八分把握,因为她的例假已经推迟了几天,向玉有感觉,这次不是因为药理反应才推迟周期,而是真的孕育着一个孩子。 “现在脉象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一个月出头,对于其他医生来说依旧是浅,宝镜却能给向玉打包票。 “我就知道,肯定是怀上了。” 刘芳华搂着向玉肩膀,这些天向玉一直怀疑,刘芳华却坚信宝镜不会信口开河。 狂喜? 不不不,直白简单的情绪并不能表述向玉的心情,喜悦肯定是有,更有伤感,有庆幸,有如释重负! “我看,第一个就得通知你婆婆。” 向玉这些年受的委屈刘芳华看在眼中,大喜之下,老太太也起了促狭的心思。 向玉第一个想通知的,肯定不是婆婆,而是秦善民。 扬眉吐气固然重要,向玉此时却只愿意同最亲密的人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 “小镜,留下来吃午饭,向阿姨给你烧几个拿手菜!” 向玉站起来急急忙忙要去卖菜,被刘芳华使劲按下:“前三个月怀相最不稳,你不要逞强,这时候就该好好洗洗,小镜不是外人,我们两个大活人还找不到吃得么!” 宝镜也笑道,“向阿姨,您不要和我客气,在家里做饭太麻烦,秦叔叔也要上班……不如我们去县政府外面,我记得有家饭馆,我们就偷偷懒,去饭馆里大吃一顿庆祝下?” 向玉慢慢平静下来,堂婶说得对,从前就是逞强害了她,这个孩子她等了十几年,是不该在逞强了。 就算不那么面面俱到,堂婶和小镜也不会对她有意见。 “好,我们去饭馆吃。” 宝镜也不担心卫生隐患,此时没有地沟油和苏丹红,牛肉是实打实的牛肉,饭馆里不会拿便宜的鸡肉来冒充,全国各地的饭馆都流行真材实料,以宝镜远超普通家庭的收入来算,每天进馆子那才真是省心省力物美价廉。 三个人一直等到了县委外面才给秦善民递了消息。 秦书记新官上任,县长和县委书记的职权不同,秦善民正在适应期。 向玉来接过秦善民下班,门卫知道她是书记夫人,只简单登记下就放三人进去。 秦善民办公室外,秘书小侯瞧见三人身影,不由面色微变。 “向姐,您来找秦书记?书记现在有客人……” 侯秘书的声音拔高,向玉微惊,抬眼一看,办公室的门居然虚掩着,侯秘书这是在,提醒秦善民?! 刘芳华尚且淡定自如,连宝镜都看出了异样。 侯秘书的“提醒”显然惊动了办公室里的人,虚掩的门被拉开,一个香风四溢的女人遮遮掩掩走出来,向玉一瞧,呵呵,居然还挺面熟。 这不是那个韩文敏,据说是前任县委书记情妇的那位么?! 向玉一直还挺自信,没觉得这个女人真能介入她和秦善民之间,哪知道人家都登堂入室了。 秦善民大步走出办公室,向玉扭头就想走,却被刘芳华一把拉住。 “傻孩子,你躲什么呀?善民这是太优秀了,有些狂蜂浪蝶不管不顾就要往他身上扑,先不说你俩多年的感情好歹先听善民解释两句,国家审判犯人还得允许他自辩吧。” 夫妻间相互信任爱重,任外面的狐狸精们如何折腾,那也是没办法介入的。 可若夫妻间起了嫌隙,外面的女人就能趁虚而入……说到扼杀外室二奶,向玉和宝镜加起来,也没有刘芳华一个人了解的多。 秦善民问心无愧,他也烦韩文敏烦得要死。 从前觉得小侯挺机灵,今天做点事吧,反而把他搞得不清不楚的。 秦善民没顾得上和老婆解释,先沉着脸对韩文敏道,“韩同志,你和包知崇的私人关系,县委不是处理情感纠葛和伤风害俗琐事的居委会,你要是有什么情况没有上报完,下次可以去找县纪委,或者直接去找蓉城市纪委反应!” 这说得很直接了,是赤裸裸的不待见,并拒绝韩文敏继续以掌握包知崇犯罪证据为名义在秦善民面前晃荡。 韩文敏欲语还休,还要惺惺作态,秦善民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和这个女人沟通。 果然给人做小的女人,都是不要脸面的。 “秦书记,我,我先走了。” 韩文敏低着头,满脸落寞走了。 宝镜眼神微闪,“向阿姨,您不是有话要对秦叔叔说?我先去饭馆点菜。” 宝镜前后脚追了出去,在县委大门外堵住了韩文敏,刚好就在宝镜停车的位置。 “韩文敏,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韩文敏盯着宝镜看了一会儿,一头雾水摇头。 宝镜斜靠在车身上,转动着手上的钥匙,“李立平呢,你总该有印象了吧?” 韩文敏瞳孔一缩,李立平这三个字她肯定记忆深刻,二哥因为什么入狱,韩文敏岂会忘记! “愤愤不平?呵呵,我若是你,此时就不会试图来勾引秦叔叔,你或许不知道,当初就是有秦叔叔帮忙,我大舅李立平才会转危为安,而韩文涛罪有应得入狱。现在包知崇垮台了,你要是聪明的,就该早早离开南县,还敢在我面前晃荡,真以为我看你韩家人很顺眼么。” 李立平的外甥女? 那就应该是李淑琴嫁的徐家了,韩文敏倒是不知道,一个工人家庭家的姑娘,说话为何如此狂妄。 是什么,给了李立平外甥女底气?是她身后那夺人眼球的奔驰车? 宝镜见她有了慌乱,又重重加了一击: “韩文敏,你要害的自己父母失去最后的栖身之所么。其实你这种女人,浮躁却开放的南方城市,你才会如鱼得水,早点离开南县,我看见你一次,难免眼睛就疼……相信你很能体会,在这个社会上,掌握了金钱和权势,就掌握了许多便利,不要逼我忍无可忍。”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威胁,韩文敏此时的羞辱,简直是生平罕遇。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宝镜说得没错,韩家父母仍然住着肉联厂的单位楼,现任厂长若是愿意,还真能找个借口将房子收回。 韩文敏狠狠盯了宝镜一眼,扭头就走。 宝镜冷笑,根本不理会韩文敏的记恨。 这个世界上,冲她使坏的敌人已经不少了,也不怕再增加韩文敏一个。 女人的枕头风固然厉害,宝镜根本不怕韩文敏发迹后回来报复……性格决定命运,有些女人,哪怕老天爷给她开了金手指让她重生,她脑子里仍然是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嫁了。 仿佛只要嫁得好,重回一辈子就是成功的。 韩文敏就是这样的女人,永远不能自己立起来,她是攀附大树的菟丝子,不是宝镜瞧不起她,韩文敏蹦跶到了头,也仅能当某个大人物的外室! 打发走了韩文敏,秦书记一脸傻笑出现在县委大门处。 得,仅看其表情,他一定是知道了向玉怀孕的事。 稳重的书记大人,如今走路都在发飘,幸福得像踩在云层中,深一脚浅一脚,脸上的傻笑连门卫都不忍直视。 “小镜,你叫秦叔叔怎么感谢你好,怎么感谢你才好……” 妻子怀孕了,盼着做父亲盼了十几年,秦善民渐渐不报任何希望,哪知此次宝镜开始治疗,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秦善民此时的状态,和老年中举的范进也差不离。 “秦叔叔,向阿姨现在是头三个月,您得多照顾下她的情绪,可不能受半点气。” 宝镜冲着向玉眨眨眼,向玉脸一红,知道她说得是韩文敏。 秦善民讪笑,“那是自然。” 韩文敏要是再出现在他眼前,秦善民第一个要换的肯定就是侯秘书。小侯一心想要发展仕途,秦善民知道自己只要把拦截莺莺燕燕的任务和侯秘书的前途挂勾起来,以小侯的执行力,他身边连一只母蚊子都靠不近。 母蚊子、母蟑螂、母狐狸……雌性都远离自己才会,现在谁也比不过他老婆尊贵。 到了饭店,秦书记屈尊纡贵,亲自跑前跑后点菜下单。 宝镜说孕妇要少吃脂肪,多摄入蛋白质,秦善民就要点油爆河虾。 他很认真的用工作笔记本把宝镜说得注意事项仔细记下,俨然已是一个未来的二十四孝老爸。 趁着秦善民出去催促上菜,宝镜低声道,“我把韩文敏赶走了,她应该会离开南县。” 说出来,不是为了请功,而是为了安抚向玉的情绪。 前三个月,的确很重要。有一点宝镜还没说,向玉怀孕的时机太赶了,实际上她的身体还没调整到最佳状态,如今也算是高龄孕妇,的确该精心些。 向玉握着宝镜的手,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 云峥这个对象,行事真的很贴心,按照关系,向玉不过是做堂婶的,宝镜对她,却好像是在对云峥的亲阿姨。 刘芳华将一切看在眼中,心里也挺满意。 虽然宝镜是敏之亲孙女,只凭这一点刘芳华就同意她嫁给大孙子,可未来孙媳妇比她想象要求的更出色,刘芳华觉得自己好像捡到了个宝,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四个人在饭馆里庆祝了一顿,秦善民更是打破了工作期间不饮酒的禁忌,喝得酒醉微熏。 到了下午,秦善民就在办公室捧着内线一一打电话。 先通知他父母,又给秦善为打电话,又让小侯给秦云峥拍电报,酒醉壮胆,他还晕乎乎打给了秦胜利,和不苟言笑威严日重的堂叔好一番絮叨。 搁下电话,秦胜利嘴角也有隐隐的笑意。 秦善民从小就讨人喜欢,比起少年老成的秦善为嘴巴更甜,晚辈愿意亲近,在一众秦家人里,秦胜利对秦善民肯定是有特别照顾的。 没孩子,是秦善民的遗憾,如今向玉有孕,秦胜利也替两口子高兴。 而且还是云峥对象给治好的,秦胜利的高兴中,有掺杂了两分自豪。 向玉婆婆一接到电话,反复确认真假。 听说儿媳真怀孕了,老太太哪里还顾得上兴妖作怪,恨不得立刻将京城附近的庙宇都拜个遍,保佑儿媳妇一举得男为秦家这房延续香火……要是没生儿子的命,有孙女总比啥都没有好。 向玉婆婆坐立难安,屁股没坐到半天,把家里老头儿扔京城里,她收拾包袱直奔蓉城。 嫂子刘芳华虽然已经在了,向玉婆婆不介意儿媳妇和刘芳华亲近,可未来的大孙子,必须要和她自己亲近,不能让刘芳华专美于前! “善民啊,我亲自来照顾你媳妇儿。” 秦云峥那边一接到电报,仍留在西北的谢子君也就知道了。 “真怀了?” 都这么多年了,她以为秦善民两口子注定没孩子了呢。谢子君人虽然糊涂,心却不恶,她扬起电报:“你说我是不是也得去趟南县,看看你向玉婶婶呀?” 捎带什么补品,都没有亲自跑一趟有诚意吧? 谢子君也为向玉高兴,她当初很顺利就生下了秦云峥,一举得男让秦家人都高看她一眼,可向玉怀个孩子却没保住,谢子君都替她急。 秦云峥头疼。 去南县? 向玉婶在南县,母亲口里厌恶的“未来儿媳”,也在南县啊! 以谢子君的糊涂劲儿,若是刚露面就羞辱宝镜一番,秦云峥琢磨着小媳妇儿该翻脸不认人,为了远离恶婆婆,说不定连未来丈夫都打算换掉…… 秦云峥的担忧,谢子君毫不知情。 她还挺高兴,“你向婶婶怀孕,你奶奶肯定要在南县呆的更久了。” 没有婆婆管束,谢子君觉得头顶的天空瓦蓝瓦蓝的。 …… 向玉怀孕,惊动了整个秦家,还有素未谋面却对她颇有意见的“未来婆婆”。 以上一切,宝镜也不知道。 李淑琴车练得差不多了,宝镜才放心把陈文安买回的皇冠给家里开回去。徐家修房子的工地上,不仅有宝镜父母和工人们在,挺久没见面的张鹏也在。 临近中考升学考试,省城七中的课业繁重,折磨得张鹏灰头土脸,这还是周末放假,张鹏称呼为放风时间。 见宝镜开着一辆新车跑来,张鹏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这车不错啊,镜子!” 宝镜一听他说车,就想起来张鹏曾经的梦想:拥有一辆东风卡车。 想起张鹏蠢萌蠢萌的样子,宝镜就忍不住想笑,“是要比大卡车好一点,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张鹏郁闷道,“别说了,我现在整天都是做卷子,没疯都是心理素质好,哪里还敢七想八想的。”要张鹏说,整个寒假,他都窝在老叔的工厂里,从流水线工人到技术,到管理岗位,到销售渠道,张鹏在边学边琢磨。 张卫华的生意蒸蒸日上,可比呆在学校里做卷子有吸引力。 可他要是敢说现在退学去做生意,不说宝镜会不会痛扁他,也不说父母的反应,估计张奶奶第一个要哭瞎了眼睛。 张鹏有些郁闷地想,做学渣时痛苦,脱离学渣行列了也不见得能快乐,亲人们对他的期待更高了,都指望他能成为老张家第一个大学生呢——搁两三年前,就算最溺爱他的张奶奶,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张鹏是个读书的料子,肯定能考上大学。 方向盘离手,最跃跃欲试的不是李淑琴,而是丢下图纸的徐海东。 女人少有不爱美的,男人不爱车,那就更罕见了。 把车子丢给父母,宝镜和张鹏走到一边,“看你没精打采的,不会是担心中考吧?” 张鹏成绩算不上拔尖,可因为基础打得牢靠,还不至于落下学习进度,以宝镜给他估分的,考上省城七中高中部是没问题的。 考了省城七中高中部,半只脚都踏入了大学门槛。 张鹏要是三年后考不上大学,肯定不能怨他不聪明,而是没有认真学习。 “镜子,我是羡慕嫉妒你啊,瞧瞧你过得生活,同样是学生,你的存在就是来打击学渣们的。” 虽然没在学校上课,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宝镜都要参加的,前两周模拟中考的测试,宝镜又考了年级第一。虽然没有甩第二名几十分那么逆天,她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长期霸占着红榜第一,万年第二那位学霸,也挺郁闷的了。 这种事,宝镜也没办法解释。 她一直没放弃学习是其一,领先同龄人一辈子知识积累是其二,自从她修炼内功吐纳功法并不断服食月华珠后,产生变化的不仅是身体,好像连脑域都被再次开发,她的记忆力,已经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上辈子,就算学习能力最巅峰的时候,她距离过目不忘,还差得远。 综上所述,先天给力,加上后天努力,宝镜想不继续学霸下去,都对不起老天爷给开得金手指。 “羡慕我?话说,你也是星美的第二大股东吧,我在学习之余还要操心公司的事,张鹏你就坐享其成,还有抱怨,羞不羞啊!” 宝镜本来打算告诉他,车子一共有三辆,现在嘛,还是让张鹏带着郁闷的心情继续埋首在题海中好了。 …… 京城大学。 “503寝室李兰芯,有你的家乡包裹!” 李兰芯在京城大学还有些名气,她不仅是国家级奖学金的得主,一个女学霸,不是戴着啤酒瓶底厚眼镜片的恐龙妹,反而是个人如其名,恍若空谷幽兰的美丽姑娘,才貌双全,她在学校里很难不引人注目。 李兰芯和室友们相处的不错,包裹还是室友帮她领回去的。 那真是一个特别大的包裹,拆开后,居然是两个重叠捆绑的大行李箱。 “你家给你寄啥好吃的了?这两个箱子,抬上来时差别没把我们手压断,快拆快拆。” 室友们怂恿着李兰芯拆箱子,女大学生也馋呢,学校的生活补助,条件差的宁愿省下来给家里寄回去,条件好的,那也有新衣服新鞋子需要花钱呢,反正总不会将生活补助真正用于口舌之欲,大家都指望着,李兰芯家是不是给她寄了啥特产,想要沾光解解馋。 没什么不能拆的,李兰芯一看寄件人是宝镜,就很爽快拆了。 上面的箱子一打开,就惹来室友们的欢呼。 “牛肉干、猪肉脯、午餐肉、鱼罐头……兰芯,你家人可真舍得!” 室友翻着箱子里的肉食,说话间忍不住咽口水。 李兰芯笑,寄零食,还都是肉的,除了她小表妹,也没有其他人干得出来了。满满一整箱肉食,起码值个三四百块,比她们一整年的补助都还多,的确是舍得。 都是些高级零食,寝室里一个眼光有些高傲的本地室友也忍不住探头。 “还有一个箱子,一起拆开吧?” 李兰芯从善如流,再开箱,却是宝镜给准备的一套护肤品。瓶瓶罐罐的,也没个标识,土著室友失望摇头,“都哪里小作坊生产的,连个商标都没有,你可别随便涂脸上。” 李兰芯没分辨,不是好东西,小表妹才不会寄给她呢。 “咦,还有衣服?” 箱子底下,的确还压着两条裙子和两双皮鞋。 外行看热闹,李兰芯一拎出来,其他人只觉得剪裁面料啥的,和她们在裁缝店里做得不太一样,唯有那位土著室友翻看着商标,倒吸一口凉气。 两条裙子和鞋子,居然都是国际一线大牌,她也只是听在外交部上班的阿姨提供,根本没有穿过。 土著室友忍不住酸道,“兰芯,这谁啊,又是零食又是高级裙子,对你可真够大方的。” 李兰芯好脾气笑笑,“是我表妹。” 表妹?骗鬼吧,看着挺老实挺高冷的,原来也会收男人礼物嘛。 其他室友心思单纯,没有刨根问底继续深究,只是怂恿着李兰芯试试新裙子。 香芋紫的过膝连衣裙,陪着中跟尖头红底鞋,李兰芯换好衣服走出来,几个姑娘都被震住了。 “太美了,兰芯,哪里买的裙子啊,你表妹眼光可真好,我怎么没有那样的表妹?” “求表妹!” “介绍给我,我缺一个表妹!” 是挺不错的,样式简洁,学生身份穿着也不出挑。听说小表妹去了港城,这大概就是给她选得礼物?价钱什么的,李兰芯倒不看重,成长过程中李兰芯一直是富养,虽然出身小县城,父母对她的宠溺,却比大城市的女孩子更甚。 李兰芯就是高兴,宝镜时时刻刻将她挂在心里。 “我表妹成绩可好了,再过三年,说不定也来京城念大学。” 室友们嘻嘻哈哈起哄,顺便瓜分了李兰芯的一箱零食。她不是小气的人,也不太馋肉,一时在寝室里更受欢迎。因为觉得合适,李兰芯第二天就穿着新裙子去上课。 班里的男同学都觉得系花今天特别美,和李兰芯互有好感的男生,更是被李兰芯惊艳。 下了课,两人说说笑笑并肩走向图书馆,李兰芯的紫裙子被风吹起来,吹到了许多人的心里。 有个吊儿郎当穿戴不俗的男学生,看呆了眼。 他顺手拉住身边的人打听,指着李兰芯问道:“那是谁?” 抓住的,却正是李兰芯那个土著室友,她正泛酸呢,没好气道,“外语系的系花都不认识?我说你们这些男生别自不量力,人家一条裙子,你全家努力一整年都赚不到!” 土著室友扭头,看清男学生的脸,却满脸惊惶。 第一百零九章 凤凰高干,中考偶遇 第一百零九章凤凰高干,中考偶遇 “谭曜!” 林婉面带惊惶,刚才不管不顾发泄了一通妒火,没想到拉住她的人居然是谭曜。 京城大学,天子脚下最高学府,肯定汇聚了全国各种权贵之子高干子弟,有的高干子弟奉行低调,要不是知情人,单看外表和行事根本看不出他们有着显赫的家世。现在毕竟还不是经济井喷增长的后世,大部分经历战争成长起来的高干们还保留着艰苦朴素的作风,家风使然,他们的后背也不会奢华炫耀。 还有一种高干子弟,就以谭曜马首是瞻,奉行的是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在最高学府里不至于是人憎鬼厌,肯定和受欢迎扯不上关系。 谭曜就是高调二代中的佼佼者。 林婉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只觉得浑身发毛。 “谭少,刚才是我没长眼睛,我向您道歉。” 林婉乖乖低头,谭曜对女同学已经足够客气,再说他还有事要问林婉,便把刚才的冲撞暂且揭过。 “外语系的系花?你们是同学吧,给我讲讲系花的事。” 谭曜是经济系的,现在已经大四临近毕业,若不是必须返校进行毕业答辩,谭曜觉得自己肯定要错过那个让他惊艳的系花了。 李兰芯的事,怎么讲好呢。 林婉心中有些忐忑,谭曜的名声可不太好。 可被谭曜目光灼灼盯着,林婉根本不敢弄虚作假,只得把自己知道的讲了。 “她叫李兰芯,是蜀省人,老家在省会下面一个小县城,挺偏僻的地方。她爸好像当了个什么小官,外公从前是教书的,兰芯从小就跟着她外公学习英语,考进京城大学后英语成绩也特别好。” 谭曜若有所思,英语好,说明这姑娘家教应该挺好,除了吃饱了撑得慌的书香门第,没人会刻意从小培养英语的。 林婉称李兰芯的爸爸是做小官的,其实也不算错。 别说一个厂长,就算是小县城的县长,在谭曜眼里也是“小官”,根本不在乎的小官。 谭曜对女人的衣服牌子没那么敏感,想起林婉刚才嚷嚷李兰芯一条裙子普通工人家一年收入都买不起,谭曜也有几分诧异,这标准,搁京城,也是妥妥权贵阶级的消费了,系花的爸爸难道是个大贪官? “你说她身上的裙子?” 林婉点头,把牌子给说了,还老老实实说是表妹送的,没有画蛇添足。 这下,换谭曜为难起来。裙子他不认识,可牌子他的确听过,确实是出了名的昂贵。谭曜为难的是,李兰芯消费如此高,他就没办法用经济方式来打动她。 而且,舍得送表姐昂贵礼物的表妹家,又是什么来头? “刚才和她一块儿走得,是她对象?” 谭曜记忆力不错,刚才虽然惊艳于李兰芯的风姿,对她身边的男学生也刻意打量了几眼。 穿着短袖白衬衫黑裤子,下面一双皮鞋都掉漆了,个子比较高,人长得还算帅气……除了家世,单看外表,谭曜认为是个劲敌。 “他叫章则,也是外语系的,和兰芯是同班同学,我们都觉得他是兰芯的对象,俩人就差正式公开了。” 林婉对李兰芯是有着嫉妒,可大家同寝室了一年多,林婉是不愿意李兰芯被谭曜缠上的。 说了有对象,就能让谭曜退却么? 林婉太天真了,这反而激起了谭曜的兴趣。 “你是外语系的林婉?好了,你可以走了,今天我们的谈话,我不希望被李兰芯以及任何一个第三人知道,你能保证么。” 林婉手里还抱着书,名字和班级都写在书皮上,谭曜尽收眼底。 林婉打了个寒颤,抱着书飞快逃走。 谭曜没有立刻行动,他还有得毕业答辩呢。反正,他看上的人,也不差这一两天。 另一边,李兰芯和章则在图书馆里查完资料,两人并肩走着,眼见着就要走到分岔路口,李兰芯鼓起勇气道:“章则,我表妹给我寄了些吃的,你等我一下,我拿点给你?” 在外求学,家里亲人难免会给寄来些土特产,章则也给李兰芯带过母亲亲手晒得红薯干,闻言也没多想。 章则家里负担重,李兰芯心细如发,见他春夏秋冬估计每季只有一套换洗衣物,平时食堂吃饭都是馒头配免费的汤,省下的钱估计都寄回去家里。 肉食早就分了部分给室友们,李兰芯找了个袋子,只留下了一包牛肉干,将大半箱高档零食都装给了章则。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提在手上,那重量出乎章则的意料。 李兰芯微笑,香芋紫的裙子被风荡起,站在树下美丽淡雅,章则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发问。 回到宿舍,章则打开袋子,愣在当场。 一个男生抱着篮球进来,忍不住咦了一声,“章则,这么舍得?” 牛肉干、猪肉脯、鱼罐头、午餐头……男生咽了咽口水,喜欢运动的男生,体能消耗的最快,食堂里的饭菜根本不能保证充足的油水。 “这么多东西,你也吃不完吧,匀点给兄弟?” “匀”就是转让,章则有些迟疑,这毕竟是李兰芯送给他的,转卖给室友,不太好吧。 运动男生掏出一张大团结,挑走了两个鱼罐头,“兄弟也不占你便宜,可能比市价少一两块,就算熟人价嘛。” 银鲳鱼罐头,在羊城购买也需要二十块一罐,章则见识少,两罐鲳鱼罐头有人给十块钱,他的坚持立刻动摇了。 反正,兰芯已经将肉食送了自己,其实吃进肚子里和吃馒头又有什么差别,十块钱,却够家里一家老小一个月的伙食费。这样昂贵的零食,章则是舍不得吃的。 剩下的肉食,全被人折价挑走,装零食的袋子空空如许,章则捏着185块钱,手心都是汗。 这钱,他拿着总不安生。 第二天一早,章则赶早去了邮局,将185块一毛不少寄回了老家,不正常的心跳频率才慢慢回降。 在教室里再遇到李兰芯,章则眼神有些躲闪,望着李兰芯笑吟吟的脸,他莫名心虚。 生怕李兰芯问他,味道怎么样。 李兰芯不是不想问,她是在顾及章则的自尊心。 将肉食全部给章则,是心疼他平时里吃得清淡,也是变相补贴他。 章则也给她带过礼物,红薯干又甜又有嚼劲儿,还是章则妈妈亲手晒得,吃着别有风味。 李兰芯的细致贴心让章则松了口气,经过送零食事件,两人之间尚未捅破的窗户纸好像又薄了些,对视时彼此眼中都有情义绵绵。 等谭曜忙完了毕业答辩,准备先打听下情敌,一听章则在男生宿舍里卖零食——那零食还是系花李兰芯送的——谭曜当时就喷了。 李兰芯从哪个山旮旯找的对象啊,这吝啬小气的极品样儿,想想也得醉。 “这姑娘太傻了,我得去解救解救她。” 谭曜晚上和一班大院子弟喝酒,嘴里喷着酒气道。 狐朋狗友们都起哄。 “太傻了,必须要谭少解救解救!” “呵呵,往哪里解救?” 谭曜将他们按在沙发上揍了一顿,“嘴巴放干净点,哥这是要正经处对象了。” 正经处对象? 别逗了,分明是正经挖墙脚还差不多。 …… “东西收到了?” 收到包裹,李兰芯给家里拍了电报,大舅妈不知道宝镜还寄了裙子,只当是那套护肤品。 送给她的那套,用起来很润泽,大舅妈在李淑琴面前将宝镜夸了又夸。 李淑琴得意,又问大舅妈借当初李兰芯考大学的复习资料。 “海东是真打算考大学了?” 自然是真的,如今白天要监工,晚上徐海东还挑灯夜读,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李淑琴不会拖他后腿。 “自然要考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应试的课本,徐海东都丢下十几年了,如今又从初中的教材开始复习。 初中三年的学习资料好弄,反正宝镜自己都在准备中考,就顺便给她爸准备了一套知识提纲。 高中的资料,肯定得向李兰芯借,她两年前刚考上京城大学,当年高考罗列的复习资料再详细不过。大舅妈抱了好一摞书和卷子给李淑琴,“喏,我回头再问问兰芯,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李淑琴领了一堆资料回家,没顾得上歇脚,又要准备礼物。 向玉有孕,看在刘芳华的关系,李淑琴也该去看望下。 秦善民在县政府的旧宿舍此时挺拥挤,向玉的婆婆来了。 秦善民他妈才是真正的泥腿子出身,那排场比大小姐出身的刘芳华还讲究,一来就嫌弃县政府的宿舍小住不开,闹得秦善民脑门儿疼,“妈,人家一家三代都住一起的,也没嫌县政府的宿舍小啊,您就忍耐忍耐,等向玉去蓉城上班,我在蓉城给你们找个宽敞的房子。” 向玉婆婆急了,顾不上再说房子的事: “向玉要上什么班,现在孩子为重,你好歹也当个县委书记,连老婆都养不起?你养不起,我养!” 和儿子说不到一块儿去,向玉婆婆就想着让向玉回京城。 “京城什么地方,医疗条件就是比中部县城好,你到军医总院去待产。” 刘芳华忍了又忍,就是看不惯她妯娌:“京城医院再好,向玉还不是在南县怀上的?老话说前三月不宜大动,你少折腾向玉和她肚子里孩子。” 儿媳妇的身体向玉婆婆就算不在意,一说孩子,刘芳华的话就让她顾忌了。 她也不提回京的事,心里憋着一股气开始照顾儿媳妇起居。 李淑琴就是这时候上门的。 李淑琴托人买了些野生蜂蜜,又抓了农家土鸡,还带着她平时都舍不得吃的热带水果上门。 向玉婆婆一开门,瞧见李淑琴裙子上还粘着鸡毛,那眼皮就往上撩。 “秦书记不在家!” 李淑琴大女儿虽然都15了,她结婚早,本人比向玉还小一岁,再加上最近两年生活条件优渥,越发显得年轻靓丽,向玉婆婆不喜欢太漂亮的女人,觉得她们妖里妖气的。 “我找向姐。” 她又不是来给县委书记的送礼的,秦书记不在家,李淑琴更觉得自在。 刘芳华从屋里出来,把向玉婆婆挤开,“淑琴来了?快进来坐!” 顺手接过李淑琴手里的鸡,刘芳华将它塞到妯娌手中。向玉被婆婆强迫要求卧床休息,李淑琴走到房间里,刘芳华趁机提醒了一句,“向玉的病就是人家女儿看好的,你要想向玉平平安安的生产,最好不要把名医她妈给得罪了!” 向玉婆婆将信将疑,这女人三十左右,孩子都能给人看病了? 心里不太信,不过想到来之不易的孩子,向玉婆婆还是不敢对李淑琴拿乔,态度热情了许多。 “淑琴,堂婶说你家里忙着建房子,多谢你抽空来看我。” 向玉和李淑琴没见过两面,不过李淑琴性格直爽,和谁都能说两句。 再说,两人也有共同的话题,就是聊宝镜。 “她这块中考了吧,还住在山上?” 李淑琴也担忧着,奈何她是说服不了宝镜的。 “她中考完了,那位冯前辈教导她的时间也到了,今后就能回家住了。” 向玉了然,她多年求子,怎能不明白做母亲的心情呢。肚子里这个,还是一团血泡儿,她都有了割舍不掉的感情,何况李淑琴和宝镜之间的母女情更深厚。 向玉顺着劝道,“若你当初舍不得宝镜上山学医,哪有我如今的境况,我要感谢你的大度……小镜多学一点,就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向玉夸得李淑琴不好意思。 向玉婆婆虽然讲究,在厨房里到底还有几分手艺没丢掉,中午留李淑琴吃了饭再走。 刘芳华将李淑琴送到楼下,此时县城里车辆极少,李淑琴是开车来的。 向玉婆婆在窗户前瞧见李淑琴发动汽车,没想到她经济条件不错,看来真不是来攀交情的,向玉婆婆心中的不屑这才消散。 李淑琴刚发动汽车离开,又有一辆车停在了秦家楼下。 车门打开,谢子君走出来。 驾驶位上,赫然坐着一身便装的秦云峥。 “是这里?房子太小了,能住下?” 谢子君抬头一看,不是想象中的小楼,心里觉得秦善民挺傻的,老婆都怀孕了,趁机改善下居住环境多大个事儿。 “恩,是这里。” 秦云峥态度不热络,谢子君也没有不高兴。 她现在都还觉得不敢相信呢,醉心工作的秦云峥居然舍得请假陪她来南县,对谢子君来说可真是稀罕事儿。 她挽着秦云峥的手上楼,冷不防见婆婆刘芳华面无表情在楼道里站着,谢子君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放下来。 “妈。” “奶奶。” 儿媳妇跑来南县,刘芳华不见得高兴。 但瞧见大孙子,她心情不错。转念一想,谢子君能亲自赶来南县,也是谢子君的心意,自己总嫌弃她,想法好像不太端正? 自省归自省,刘芳华太了解自己的儿媳妇了。 如今这情况,似乎不太适合让谢子君和宝镜碰面?刘芳华和孙子云峥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发现了默契。 …… 谢子君很好哄的。 她的确心地不赖,对向玉嘘寒问暖的,还帮向玉在秦善民妈面前说好话。 向玉总算得到了批准,可以外出散散步。 南县这两年发展的还不错,别的不说,星美电器行还是挺有逛头,向玉畏热,夏季的南县就像个大火炉,向玉想在家里安装个空调。 “没想到这小县城,货还挺全呀,弟妹你看这台怎么样?” 谢子君看中的是一台松下柜机,店员们都夸她眼光好,“这是松下刚生产的新品,别说整个南县,就是蜀省,肯定也只有星美在卖。” 是挺不错的,就是价钱也贵,标价都是8000多人民币。 向玉的私房钱都用在了给宝镜买车上,瞧着8000多的空调就下不了手,国产的却要便宜三千,只需要五千出头。 谢子君大手一挥,“给我开单子,我送给你。” 西北偏僻,谢子君没挑到什么满意的礼物。除了一箱马奶葡萄,她几乎是空着手来南县的。 谢子君和向玉逛街,秦云峥就有了空闲时间。 作为一个好男友,有了空闲时间肯定得陪女朋友,秦云峥就开车去找宝镜。 他气不喘脸不红爬到山上,宝镜手持一卷医书,正在品茗,哪里像要考试的学生了,日子过得挺悠哉,忙里偷闲得几回,她很享受每一次放松。 瞧见秦云峥,宝镜眨了眨眼睛。 不是错觉呀,可自己男朋友,此时不该在西北部队上吃沙子么,倒是挺神出鬼没的。 “不高兴?” 宝镜大笑,“不,是乐傻了!” 她踮起脚尖,环住秦云峥脖子,给他来了个法式贴面吻。 秦云峥干咳两声,趁着自己还没脸红前赶紧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快考试了,高中在哪里念?” 高中,不出意外,还是会在省城七中念。 宝镜说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在省城继续念高中,然后去京城念大学,大学毕业后,她还想去国外深造两年。 秦云峥嘴角微僵,心里暗暗计算着年份。 女朋友太聪明太会读书,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若是再留学两年……他想把老婆娶回家,岂不是还要等九年?九年,孩子不止能打酱油,或许都上小学了呀! 宝镜戳了戳他的脸,“怎么,有意见?” 秦云峥摇头。 他并不认为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像他奶奶,当年可以选择离开物质优渥的娘家,去过扛枪打仗的生活。 他秦云峥的女人,自然能拥有属于她独立的生活空间。 秦云峥愿意为自己的女人遮风挡雨,但他不会扼杀宝镜渴望的上进奋发。 “没意见,读吧,多读点书,总没有坏处。” 宝镜使劲抱了抱他,深觉得自己男友太贴心。 秦云峥的确很贴心,他告诉宝镜,最近几天不要去秦善民家。 “我妈来了。” 宝镜面色古怪,“怎么,我很带不出手?” 云峥他爸宝镜也见过了,云峥奶奶更是疼她,就算云峥他妈态度有些不好,看在男友如此贴心,宝镜觉得自己勉强可以退让下装装样子。 秦云峥摇头。 “我妈那人有些糊涂,她和许晴母女很亲近,现在我们全家就只有她不知道你的身世。” 宝镜了然。 同时心里也不那么乐观了。 为人糊涂,加上和许晴母女亲近……同时兼备两点,怎么看都是大挑战呢。 “你要呆到我中考完吧?” 云峥点头,后天就是中考了,既然已经来了南县,他还是想多陪陪宝镜的。 宝镜高兴起来。 有亲亲男友作陪,宝镜考试时心情很愉悦,做题思路格外顺畅,几乎是一气呵成做完了整张卷子,写作文时都没打过磕巴。宝镜没有特立独行提早交卷,见时间还充裕,她开始遮住答案,又从头做了一遍。 完形填空有道题前后答案不一致,粗心大意,差点白丢了两分。 出了考场,李淑琴就在那里等着。 宝镜偷偷打量,发现秦云峥在考场对面楼的屋顶站着,当着她妈的面,宝镜只能用眼神打招呼。 “张鹏还没出来呢?” 张鹏他爸妈都要上班,李淑琴还得负责接送张鹏。 母女俩就在校门口等张鹏。 没先瞧见张鹏,宝镜倒是看见了两个熟人,何珊珊和林春燕。 这三年,宝镜呆在山上学医,平时没去学校上课,自然没注意过何珊珊到底在哪里上初中,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这俩人的友谊还没掰呢。 宝镜变化挺大,李淑琴更是气质大变,何珊珊刻意打量了几眼,都没敢冒然上前相认。 还是李淑琴记忆不错,“你叫珊珊对吧,阿姨记得你和宝镜小学时挺要好的,你也在七中上学?” “是啊,阿姨,我在七中念的初中,高中也准备继续在七中念。” 居然真的是徐宝镜! 何珊珊瞪眼,徐宝镜吃什么长得,身高比她高了足足有一个头,同样是15岁,何珊珊刚刚150厘米。 林春燕出落得越发成熟,她的美和穆艳有些像,都是超越了年龄本身。 林春燕身材高挑,宽大校服都遮不住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何珊珊站在旁边像根发育不全的豆芽菜,以宝镜对何珊珊的了解,她对林春燕这所谓的“闺蜜”,不知道有多妒忌呢。 “林春燕,你原来也在七中上学。” 这话说的,让林春燕心中泛起些苦涩。 她的成绩是考不起七中的,却不过何珊珊苦苦哀求,两人都是花了一大笔钱读的七中。 三年初中里,何珊珊整日想着和宝镜别眉头,哪知整整三年,宝镜只是在七中挂个名,平日里不见徐宝镜上课,一到考试时她就占据了红榜第一名。 何珊珊简直恨得咬碎银牙。 女人就不太热情,李淑琴想起何珊珊的确有两三年没来自己家了,看来,是宝镜疏远了对方。 李淑琴就把邀请两人去家里玩的话咽了下去。 宝镜没有什么想对两人说的,林春燕觉得尴尬,拉着何珊珊走了。 张鹏是跟着大部分出来的,宝镜没问他考得怎么样,张鹏嚷嚷着喊热。 “李阿姨,有没有水,渴死了!” 李淑琴跑车上给他拿矿泉水,这天气适合吃冰冻西瓜喝酸梅汤,可李淑琴怕两人吃坏肚子耽搁中考,只准备了矿泉水。 人群里,不仅是张鹏感觉到口渴。 一个穿着格子衬衣的男生,抢过母亲手中的水杯,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凉白开。 骄阳打在他眼角眉梢,满满青春年少的气息。 宝镜眼神一暗,没想到,她会在考场提前偶遇这人……原本以为,会在高中开学后,才会和这人再次相遇! “你看什么呢?” 张鹏探过头来,宝镜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李淑琴发动了汽车,格子衬衣的男生热得头晕脑胀,看见有家长用小车接送考生,不由投以艳羡的目光。 秦云峥慢慢走下楼顶,不动声色多瞅了那格子衬衣两眼。 他居高临下将宝镜眼神的异样瞧得清楚,见只是个奶气未脱的小男生,秦云峥不由笑自己疑神疑鬼。 秦少校有时也自信心爆棚。 就算只看脸,宝镜肯定也会选他呀,眼神什么的,肯定是错觉了。 …… “哎呀。” 林荫小道上,李兰芯抱着一堆刚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外文书,没走几步就和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同学。” 对方立刻蹲下去帮李兰芯捡书,并将几本书叠放整齐了还给她。 李兰芯连忙接过,“没事儿,是我自己也没看路。” 抬头一样,是个穿着运动衫休闲裤的年轻男人,看样子不太像京大的学生,气质挺成熟的。李兰芯抱着书要走,年轻男人却惊喜道,“同学,你借了这么多外文原著,英语肯定不错吧?” 这是什么搭讪台词? 良好的家教让李兰芯没有抬脚就走,“勉强能看懂吧,我是外语系的。” 男人大喜,“真是太好了,不要怪我冒失,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朋友新开了一家公司,公司有些对外业务……我们英语都不太好,需要聘请一个兼职的翻译。同学你别担心我是骗子坏人,我也是京大今年刚毕业的,不过是经济系。你说这赶巧了,同学你愿意做这份兼职吗?” 男人还给她看了学生证。 京大经济系,79届的谭曜。 照片符合,钢印也在,的确是同校的师兄无疑,李兰芯当即松懈下来。 “谭师兄,我才大二呢,您要么还是找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帮帮忙?” 谭曜苦笑道,“京大外语系毕业的哪个不抢手,师兄的公司正在草创期间,哪里请得起高年级的学生,他们都操心着毕业分配的事,对兼职不太感兴趣。” 李兰芯也不太感兴趣。 每月补助的三十块钱,家里还要给生活费,李兰芯的确没怎么为钱操过心。 谭曜再三劝说,可以提到了和外国人面对面交流锻炼,李兰芯才有些动心。 “那您让我考虑下?” 谭曜双手合拢再三拜托,“还没问师妹的名字,到时候我上哪里找你?” “81届三班的李兰芯。” 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李兰芯才和热情的师兄谭曜分别。 谭曜站在原地望着李兰芯的背影久久没回神,李兰芯用来写班级号和寝室地址的纸条上仿佛带着兰花的幽香,谭大少放在鼻子下轻嗅,嘴角忍不住上扬。 因为没做决定,有人请她做兼职翻译的事儿,李兰芯暂时谁也没告诉。 第二天,她和章则碰面。 发现章则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心神不宁的。 “章则,你怎么了?” 章则却不过李兰芯的追问,才告诉了她,“我妹妹病了……我妈催我寄钱回去。” 章则收到电报心就七上八下的,185元家里已经收到了,母亲依旧向自己要钱,章则忍不住担心妹妹到底得了多严重的病。若不是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章则肯定是要请假回老家的。 章则有多节俭,李兰芯再了解不过。 她也着急,忍不住道,“你身上哪有钱,救人如救火,我先借给你吧,需要多少?” 章则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是了,兰芯说得没错,他身上哪有钱。 想起妹妹的病情,章则也顾不上自尊心了。 “有500么,若不行,就借我400?” 章则也拿不准李兰芯能不能拿出五百块,这对学生来说真的是一笔不小的款项。在章则试探忐忑的目光中,李兰芯毫不迟疑点头。 她跑去银行取了500元,章则赶紧给家里打了回去。 “兰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这钱,我一定会还你,就是时间上可能不会太快……你别生气。” 李兰芯本来想说不用还了,忽然想起昨天遇见的谭曜。 “章则,我给你说件事,你别多心好吗?是这样的,昨天我在学校里遇见一个师兄,他今年刚毕业,和朋友合伙开公司,想要请一个外语系的学生做兼职翻译,你看,能不能试试?” 李兰芯舍得送那么多零食给自己,介绍工作,肯定不是为了让自己尽快还钱。 章则还有良心,对她的提议十分感激。 “兰芯,谢谢你,我一定要去试试。” 李兰芯把谭曜的地址给了章则。 下午没课,章则拒绝李兰芯陪同,自己换了身衣服照着地址找过去。 那是一片新楼,距离京大也不远,还弄了前台,公司不大,看上去挺正规。 “同志您好,我是来面试外语翻译的。” 章则整了整衣服。 前台一通报,谭曜在办公室里喜形于色,还特意对着镜子整理了发型和衣领。 结果秘书把人一带进来,谭曜顿时傻眼。 来得不是梦中情人,居然是梦中情人的暧昧对象……谭大少恼羞成怒,当即想叫人将章则羞辱一番赶出公司。 其实有个屁的翻译需求,谭曜就是倒卖批文,有关系就行,公司的业务只需要他和狐朋狗友的关系网就能撑起来,什么前台秘书啊,都是赏心悦目的摆设。 他就是找个借口,能和李兰芯朝夕相处。 结果李兰芯没来,章则来了。 谭曜忍住怒火,忽然又有了别的想法,他没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愕,失笑道: “李学妹也没有通知一声,失礼失礼,让这位同学见笑了,我是谭曜。” 谭曜! 章则瞳孔一缩,他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京大有名的花花大少。 是谭曜想请兰芯做兼职? 章则忽然有些庆幸,是自己来应聘的。 “谭师兄,是我太冒失了。” 知道谭曜是什么人,章则对此次面试也不抱有什么信心了。他正要离开,哪知谭曜却十分热情。 “同学,是不是嫌弃我这里庙小?我好不容易抓住个肯帮忙的,别怪我厚脸皮,怎么会轻易放你离开?来来来,我们来谈谈兼职的工作范围,和薪水吧。” 谭曜求才若渴的样子蒙蔽了章则。 章则忍不住怀疑到,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没说两句,章则就被谭曜说动了心思。 只是兼职,薪水却十分丰厚,想起自己还欠李兰芯500块,以及妹妹的病,章则忽略掉了心中的怪异和不妥,和谭曜将定了兼职工作。 章则是带着喜悦离开的。 秘书一送章则出门,谭曜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在了门板上。 “这是糊弄谁呢?!” 谭曜不开心,认为自己被李兰芯的美色糊弄了。 必须是美人计无疑啊,他没把李兰芯给诱惑来,还得给情敌开工资。越想,谭曜越觉得憋屈。 这世上,还没有能叫谭曜憋屈后,自己反而能双宿双飞过着幸福生活的呢。 谭曜冷笑,章则那穷小子,按理说一辈子都不配做他的对手,因为李兰芯的存在,他才和章则有了交集。谭大少暗暗发誓,今天李兰芯糊弄他,有朝一日他得到了外语系系花的芳心,必然百般索取回来! ——李兰芯,你只能是我的。 ------题外话------ 评价票……已跪求……泪奔 第一百一十章 正品擒赝,两男过招 第一百一十章正品擒赝,两男过招 中考进行了三天。 宝镜带着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心情完成了考试。 就算没能拿下中考第一,直升省城七中高中部毫无悬念。 上辈子,她高中同样考取了省城七中。 但那时父母俱都去世,奶奶家不管她,外婆那边的亲戚自身都陷入在泥潭中,唯有老实的海昌堂叔卷起铺盖到黑煤窑打工,给她挣来了相对高昂的择校费。 今生,为了她中考,家里人都出动了,大家都在关心她。 大热天,李淑琴就在考场外面守着,一守就是大半天。 外婆都七十的人了,还从南县给她带核桃来,就怕宝镜用脑过度。外公教出了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外孙女,对宝镜期望其实更高,至少就现在看来她在读书上的天份比李兰芯厉害。 她爸徐海东一边得操心着修房子那边的事,一边还得担心宝镜中考,还得帮外婆带徐朗,整个人在短短几天里都瘦了一圈儿。 宝镜见李淑琴两头跑格外辛苦,最后一天坚持拒绝她来考场外接送。 反正,人家秦云峥都当了两天“尾行痴汉”,宝镜觉得该让男朋友派上下用场。 “考完最后一科我和张鹏一块儿回家。” 发小就是用来顶锅的,再说她和秦云峥确定关系都好几月了,她琢磨着是该替张鹏和秦云峥俩人相互介绍下。 张鹏最近两年渐渐懂事起来,行事说话都挺得大人们的信任,家里徐朗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外婆年纪大了有些看不住他,李淑琴被闹得头疼,第三天还真抽不出空来接送宝镜。 考完最后一科,从考场里出来。 张鹏四处张望,没找到李淑琴那辆皇冠车,宝镜一招手,张鹏反而愣了。 哟,鸟枪换炮,皇冠换奔驰了? 张鹏上车才发现,司机不是宝镜她妈,而是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 张鹏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是昔年的傻小子,他很快明白过来。 “行啊哥们儿,这就把咱小镜拿下了?我是张鹏,小镜子的好哥们儿!” 就连张鹏奶奶都怀疑他暗恋宝镜,天地良心,他才不会喜欢一个什么方面都将自己完全压制的女学霸好吧?张鹏喜欢外国画报上那种前凸后翘的洋妞,找个外国老婆是他继开上东风大卡后的第二梦想。 “秦云峥,很高兴认识你。” 哪里高兴了?脸上连个笑都不见,原来小镜子喜欢这种冰山。 不过秦云峥的冷静并不妨碍张鹏自己乐。 “小镜子,你这是搞地下早恋吧?不给哥们儿点封口费,我说不定啥时候就说漏嘴呢。” 宝镜丢给他一个白眼,“说就说呗,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和我爸妈开口,你要是帮了这个忙,我得谢你个大礼。” 张鹏傻眼,脸皮厚成这样的姑娘,他的确只能当好哥们儿没办法内部消化啊。 秦云峥脸上有隐隐的笑意。 他觉得小女朋友已经可爱爆表了,原来和她朋友相处,又是另一番模样。 张家依然是住在南县的。 秦云峥开着车送张鹏回家,他下车后冲着宝镜挤眉弄眼: “你们好好出去玩儿吧,李阿姨和徐叔叔那边,我会替你们打好掩护的。” 宝镜只是笑,其实也不用张鹏给打掩护,她早上出门前就和李淑琴说过,若是和张鹏一起回南县,她会顺道去看看向玉,可能晚上就在南县住下了。 向玉是大龄有孕,宝镜最近忙着中考,也该到了替向玉诊诊脉的时候。 至于谢子君,反正云峥说了他妈妈挺糊涂,不说破她和秦云峥的关系,他妈也不至于用婆婆看媳妇的心态来刁难她——宝镜也挺得意的,谁让她除了是秦云峥的女友,还是向玉的主治医生呢。 有多重身份,该切换时,就要随意切换下嘛。 反而还能静距离观察下云峥他妈,掂量下攻破她防线的难度,宝镜觉得是一举两得。 可秦云峥开着车,却不是往县政府家属大院那个方向而去。 “怎么,还担心我和谢阿姨起冲突?” 秦云峥望了望倒车镜,“不是,昨天我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你,手法很老道,应该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 秦云峥说着,把车往郊外开去。 宝镜是真的吃惊了,她倒是没想过,在经历上次港城暗杀后,居然还有人想玩这一招。 不可能是陆铣,这人脑溢血后遗症严重,才是多半生活还不能自理,哪有心思去搞阴谋。会是许晴的母亲吗?一个能从丫鬟变正妻的人,宝镜觉得她不会那么蠢。 诚如秦云峥所说,对方手法很老道。 宝镜还是经过秦云峥提醒,才去留意跟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吉普车。 最近在山上研究针灸术,估计学得人反应迟钝,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近距离的危险——秦云峥说得没错,对方肯定是一个顶尖高手,只有镇定自若的高手,才能将杀气内敛,以她的敏锐六感,都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逼近。 若不是秦云峥靠着经验察觉,说不定宝镜还容易吃个大亏。 既知道了对方位置,宝镜忍不住用太阴镜查看。 大热天,一个男人驾驶着吉普车,用帽子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心里没鬼才怪。 秦云峥虽没说话,却不是用手掌握着宝镜的手。 男人宽厚结实的手掌握着她,这是在安慰他女朋友。 此时秦云峥完全忘记了,宝镜曾和他剖析过自己的心理压力——他身边娇娇软软的妹纸,其实连职业杀手都杀过。就算秦云峥想起来,估计只会对宝镜更保护。 正当自卫杀个人她都这么害怕,以后还是他保护她好了。 宝镜的手又软又柔,适合拿银针,适合赏玩古董,并不适合沾血! 车子驶至郊外,已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秦云峥就熄了火。 在宝镜惊诧的目光中,秦云峥按开车子前面的储物格,从里面摸出一把五四手枪。 “什么是时候放进去的?” 这车,应该是在自己名下吧,宝镜觉得秦云峥心真的挺大。 “职业习惯。” 枪不离身,是秦云峥在各种危险变态的边境任务中保存下来的好习惯。 他给枪上膛,然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后面的吉普车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开车的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想径直撞向奔驰。 秦云峥人还没站稳,就举枪冲着对方车胎连续射击了几枪。 “砰砰!” 两个前车胎的被击穿,吉普车掌握不好平衡,方向盘失控,一头撞向了机耕道旁电线杆子,车头凹陷,发动机部位冒出刺鼻的味道,估计是损毁严重。 “呆在车上别动!” 秦云峥冲着宝镜喊道,然后大步往吉普车跑去。 宝镜没有动,这个时候,还是享受男朋友的保护毕竟好,但她也没有全然放松自我戒备,太阴镜升至了半空,四周环境尽收眼底,任何鬼魅杀手都休想悄无声息靠近她! 太阴镜一照,宝镜就心知不妙。 “云峥小心,他在车后!” 本该在驾驶位上的人,却潜伏到了吉普车尾,手里也拿着一把手枪,宝镜赶紧提醒男友。 云峥? 持枪的人也一愣,刚才秦云峥持枪射击车胎,本是电光火石间的事,车子失去控制后他就从侧面跳下车,再溜到了车后,就是准备出其不意一击不中。 可是“云峥”两个字,却让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会是秦云峥? 那毕竟是大小姐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心上人……可若秦云峥站到了徐宝镜那边,那这人就算背叛了大小姐对他的爱恋,杀之,他无悔! 男人的迟疑仅是一瞬,下一刻,他已是毫不迟疑冲着秦云峥开枪。 子弹,射击到了空处。 男人很快发现,秦云峥人已经不在了原地。 他条件反射一闪,“砰”,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腹部,男人就地一滚,避开了秦云峥的第二枪。 逃命中,他仍然不忘记反击。 秦云峥就是爬到了车底才击中了目标,车底腾挪的空间小,男人根本不顾自己性命一心想置秦云峥于死地,就此时情况看来,秦云峥受伤似乎是在所难免。 男人出枪很快,秦云峥更不慢! 一颗子弹再次呼啸而出,男人抬起枪扣动扳机前一刻,一颗小石子比子弹更快,提前击中了他的手腕。 啪,男人的枪被击落。 秦云峥的第二颗子弹,打在了他的后腰。 这人,腹部中弹,后腰中弹,顷刻间竟仍然强撑着不死。 秦云峥从车底滚出,瞧见宝镜没有听他的话乖乖呆在车里,他丢给女友一个责备的目光。 若非场合不对,宝镜很想吐吐舌头撒撒娇。 这人,已经失去了行动力,为了稳妥起见,秦云峥还是快速卸下了他的两只胳膊。 秦云峥掀掉他的帽子,发现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长得,叫他看了有些怪异。 “你是部队出身吧?部队训练你的身手,被你用来谋杀普通人,不配当一个军人。” 枪法和反应力,都是一流特种兵的水平。 秦云峥就是见不得退伍军人为非作歹,十分厌恶这样的人。 “说吧,谁派你来的。” 当着宝镜的面,秦云峥不想使用太血腥暴力的手段。 男人咬紧牙关,两处枪伤疼得他肌肉抽搐,他就是不肯开口。这人将头瞥向一边,一副任杀任刮的光棍样儿,让秦云峥微微皱眉。 宝镜一开,也皱眉。 “不用问了,我知道是谁。” 这张脸,她怎么会忘记? 男人满脸写满不信,宝镜冷笑道,“三年前,是你帮许晴来蓉城谋夺我的家传古铜镜吧?你自视甚高,肯定不知道,其实三年前我就跟踪了你,亲眼看见你和黄继生交易。躲在暗处窥视你们的,根本不是袍哥堂口的人,而是我!” 男人怒火欲喷,三年前,暗巷窥探的人,居然就是徐宝镜! 早知道这个少女会带给大小姐如此大的威胁,三年前的元宵夜,他会不惜一切将之杀死。 “许晴!” 秦云峥面色冷凝,许晴平日里爱哄着母亲谢子君,秦云峥就当他妈养了一条会说人话的哈巴狗能给谢子君带来乐子。港城的暗杀,若说是陆铣吩咐,此次再有退伍兵来蜀中谋杀宝镜,肯定是许晴吩咐无疑。 秦云峥心中,也对许晴起了杀心。 依法处置?对方恶人,秦少校奉行以暴制暴,法制观念其实十分淡薄。 宝镜还不知男友对许晴起了杀心。 从上辈子,绵延到今生的仇恨,并非简单的杀戮就能发泄的。 眼前重伤的男人,肯定是许晴心腹。上辈子,徐家的许多悲剧,不知有多少是有眼前之人亲手执行的。虽是奉命形势,助纣为虐,尤不可饶恕! 她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又觉得会脏了自己的手。 云峥说得没错,这人不仅不配当个军人,甚至不配宝镜亲手杀他。 这样重的伤势,在荒郊野外得不到医治,肯定必死无疑。宝镜想起此人对许晴忠心耿耿,不肯就此让他轻松死去,忍不住冷笑道: “三年前,你以为自己完成了任务?不,你错了,被你买走的,就是一面假铜镜!” 宝镜心念一动,太阴镜回归本源,出现在她袖下。 她摊开手掌,刻意将太阴镜让男人瞧清楚:“这才是,真的古铜镜,是名门陆家代代相传的宝物!” 男人脸上的表情,已然是肝胆欲裂。 宝镜尤不肯轻易放过他,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宝镜甚至忍不住轻笑起来。 “多亏你那大方的女主子,为一面假铜镜肯出一万块,大小姐许晴怎么会将区区一万块看在眼中?她肯定想不到,我就是靠着那一万块起家,只用了三年时间创建了星美连锁,然后利用星美给陆铣下套……破产,脑溢血,听说陆铣很疼爱你的女主子,许晴有没有特别难过?她若是不开心,我就开心了,感谢她为我提供的创业基金。” 男人挣扎着,往前爬动。 他想要和宝镜同归于尽,想要不过一切,杀死眼前嚣张的少女! 秦云峥哪里会让他脏手碰到未来媳妇儿,一脚踢过去,男人又趴回了原处。 宝镜笑吟吟挽住秦云峥的胳膊,“最重要的我还没说呢,你看,许晴妄想得到的男人,好巧不巧正是我的对象……挺遗憾,你不能将这一消息亲自带给许晴了,否则她脸上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 上辈子,许晴扼杀了她成长的机会。 重回一世,终于换她占据了先知先觉的至高点,可以像猫戏老鼠一样,戏弄她的仇人们! 要说宝镜此时什么感觉,那就是一个爽字! 宝镜说完,却发现男人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 好像愤怒到极致失去了理智,又好像仇视中带着得意和解脱。 事情不对劲! 宝镜静下心来,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嘶嘶”声。 “云峥,不对劲。” 秦云峥凝神细听,脸色大变,拉住宝镜往吉普车另一边奋力纵身一跳。两人狼狈落地,秦云峥紧紧将宝镜护在身下,宝镜听见了一身巨大的爆炸声,一蓬血雨落下,到处是内脏和碎肉、骨头。 这个男人,前来暗杀宝镜,居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自己体内安装了炸弹,以人体为媒介,真是不择手段到了极致。 秦云峥紧紧抱着宝镜,直到烟消云散,他才紧张拍了拍宝镜: “你有没有受伤?” 宝镜摇头,她没有受伤,却被四周散落的碎肉和肠子恶心得想吐。 “是我犯了错误,你没事吧?” 秦云峥摇头,宝镜满脸的得意都化作沮丧。 一时太得意了,居然犯了影视剧里反派才会犯的错误……反派抓住了主角,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当时弄死不就好了? 幸好,幸好,她和秦云峥都没受伤。 身上还粘着血污,秦云峥的脸依旧帅到没朋友。 他冲着宝镜笑,脸上带着宠溺,“你没有犯什么错误,心里有憋屈都不能发泄,那我怎么配当你男友?有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扛,你若杀人,我会给你递刀……小镜,我会保护你的。” 宝镜以为秦云峥不会说情话,可这个男人,总能把承诺,说得比情话更动人。 她全然不顾这里遍地血污,忘了刚才有人想自爆和她同归于尽,此时此刻,她眼中只能容得下秦云峥一人。 何其有幸,茫茫人海中,她和这个男人相遇! …… 兼职翻译,谭曜给章则开出了200块周薪的工资,每天没规定上几个小时班,就是希望章则在空余时间,都能到公司转一圈。 “章则,你多体谅下,业务这方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翻译,外国友人一来,总不能叫我这个经济系的去招待吧?算师兄谢过你了,若是工作出色,以后还能加薪!” 周薪200块,一个月四周,就有800块人民币? 说实话,这是章则在最初没想过的高薪,于他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特别是当谭曜让财务给他提前发了一周薪水后,章则甚至升起了知遇之恩的心情。不是章则见识浅,京大作为全国顶尖高等学府,毕业生肯定不愁分配。 外语系的优秀学生,毕业后是能直接进入外交部工作的,特别是学习小语种的学生更受外交部欢迎。 而其他系的毕业生,也是中央部委和各省市机关渴求的人才。 若是自动要求分配回老家县城,一个京大毕业生甚至会被县里给供起来,提干培养那是不用说的。77年恢复高考后,全国大学一共才培养出多少大学毕业生,大学生供不应求,更不用说京大毕业生的待遇。 可不管是进入中央部委,还是被省市机关抢走,章则都敢肯定,京大毕业生拿不到800的月薪。 谁叫现在,还是1983年,还没有迎来第一次涨工资,全国人民的收入和两三年前没什么太大差别。 章则觉得,谭曜赏识自己,又对自己礼遇有加,他没理由不真心帮助谭曜。 “谭总,空余时间我都会过来看看的。” 京大的课时很满,章则的空余时间并不多,从前他都用来陪着李兰芯泡图书馆,如今看来,他只能暂时对兰芯说抱歉了。 谭曜满脸都是笑,“叫什么谭总,那是糊弄外人的,叫师兄或者谭哥都行。” 谭曜热情开朗,章则哪里是他对手?到底被按住改了称呼才被放走。 章则兜里揣着200块人民币,觉得自己走路都有了底气。 尽管仍穿着那双掉漆的皮鞋,裤子也洗得褪色,章则昂首挺胸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已经不见畏缩腼腆的气息。钱是英雄胆,古人诚不欺我! 昨天刚寄了500块回家,章则没有再寄钱。 他回校后,特意约李兰芯见面。 “兰芯,你介绍的兼职,解了我燃眉之急!谭师兄人特别大方,还提前给我预支了工资。” 章则说着,将口袋里的200块都掏出来,要还给李兰芯。 “你先拿着,我下周再还你200,要不了一个月,我就能把你的钱还清了。” 不论是找谁借钱,对章则而言都抬不起头,他现在说话很有底气,800元的月薪,的确只需要大半个月,他就能还掉欠款。 一周200块? 李兰芯也有些吃惊,那的确是待遇很好的兼职了。 李兰芯不后悔把工作转而介绍给章则,能帮上他,李兰芯由衷高兴。 可她没要章则的钱。 “你先留着吧,我不急用。你妹妹那边,现在还没详细情况,你留着有个保障。再说了,你去了谭师兄公司上班,有时不免要给外宾当翻译,还是需要两件比较成熟正式的衣服,我看那些毕业工作的人,都穿西装呢。” 章则想了想,还是塞给李兰芯100块。 “先还100吧,剩下100元,足够我买衣服了。” 谭曜的公司里,前台和女秘书都穿着套裙,看上去的确很正式,章则觉得李兰芯的建议很有道理。 见章则坚持,李兰芯没有再推却他递来的100元。 章则脸上有着自豪,他感激李兰芯的好,钱是英雄胆,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兰芯,我请你吃饭吧?” 李兰芯点点头,章则就是请她喝一碗免费汤,在李兰芯看来都是人间美味,这估计就是所谓的有情饮水饱。 出乎李兰芯意料,章则将请客的地点选在了京城大学外面的一个小饭馆,物美价廉,是许多京大学生打牙祭的首选位置。 章则不仅请了李兰芯,还要求李兰芯带上室友。 “放心,吃不穷我。” 章则拍着胸脯保证,李兰芯暗想,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大不了先告诉室友妹子们悠着点点菜就好。 一个寝室加上李兰芯就是四个人,再算上章则,五个人点了六个菜一个汤。 林婉因为谭曜的事,最近都有点躲着李兰芯,平日里阴阳怪气也变得少了。此时见章则请客,林婉没嫌弃地方不够高档,她甚至带着兴奋扯着李兰芯胳膊低声道:“哟,你们这是要公开了?” 另外两个室友,只知道埋头痛吃肉菜解馋,闻言也搁下了筷子。 室友们的调笑,让李兰芯脸颊发烫。 章则在林婉等人的起哄下,结结巴巴鼓起勇气道,“兰芯,你要是不嫌弃我老家穷,做我女朋友成不成?” “哦,女朋友!” “答应呗,兰芯。” “你这小子,果然在这里等着,一顿肉就想把我们收买了?不行,兰芯你得再考验考验他!” 暧昧了整整一年,一直等到今天,章则才亲口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李兰芯心里告诉自己,女孩子要矜持,要把架子拿的高高的,让男生多提几次。可一见章则因为久久得不到回应,已经表情黯淡,李兰芯顿时心一软。 没能控制住自己,李兰芯已是轻轻点头。 林婉彻底松了口气,系花总算名花有主,她也不用再因谭曜打听的事心怀愧疚了。 “章则,今天这好日子,你必须请我们喝酒吧?” 还没喝酒呢,章则已经意气风发眼神微醺。 “喝,肯定要喝!” 80年代的女大学生,国家提倡的口号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会喝酒,她们自然也不弱。 章则叫了一瓶白酒,就加了两个菜,五个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一结账,七七八八算下来,花了二十多块,章则本来有些心疼,觉得自己不该头脑一热就花掉了家里两个月生活费,可扭头一看见李兰芯喝酒后越发显得娇美红润的脸,章则的心疼消失大半。 兰芯,成了他的对象,这一顿饭,并不算白花。 章则也喝得半醉,还打起精神送李兰芯四人先回寝室。 他的绅士风度得到了李兰芯室友们的一致好评,就连自视甚高的林婉也感叹道,“章则性情温柔,人也长得帅气,成绩也不错,除了老家条件差点,真的是很不错的对象了。” 李兰芯被夸得不好意思,呐呐道,“老家条件差也没什么,年轻人有手有脚的,以后可以自己奋斗。” 她的坦率,惹来室友的哄笑。 “羞不羞,刚确定要处对象呢,就想着要嫁给章则了?” 李兰芯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不论外公再怎么努力将她养成了芝兰玉树般的脱俗,一旦陷入爱情,李兰芯也像其他年轻姑娘那样,会羞涩,会憧憬着未来。 “说什么嫁不嫁的,不过章则现在找了个兼职,他自己在努力,我也相信他未来不会过得太差。” 室友们这次真正笑起来,李兰芯的话简直说到了她们心里。 作为81届的京大学生,放眼全国同龄年轻人,她们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将来的生活,又岂会过的差?当一个人自身足够优秀,什么老家穷拖累大啊,在年轻姑娘看来,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天之骄子处对象,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庸俗才对。 李兰芯说得没错,年轻人有手有脚的,美好生活可以自己努力奋斗得到。 林婉笑够了,打趣道,“怪不得章则忽然大方起来,原来是找到了不错的兼职,怎么,收入很好么?” 都正式确立了关系,李兰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也挺为男友骄傲,虽说有她介绍的关系,可若章则本身不够优秀,谭师兄的公司也不可能给他开出800的高月薪,李兰芯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 睡在下铺的林婉一愣。 “你说那个找你做兼职的师兄,叫谭曜?” “是啊,谭师兄人真不错。” 林婉睡在下铺,李兰芯看不见的地方,林婉打了个寒颤。 谭曜人不错?! 谭大少明明是看上了兰芯,也制造了机会想和兰芯亲近。 可兰芯不知实情,将所谓的兼职翻译工作推给了章则……按常理来说,谭大少不该是恼羞成怒吗,怎么还会收下章则。 林婉想不通谭曜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她只是本能感到害怕。 要不要告诉兰芯?不行,若是告诉了兰芯,岂非是连自己也摘不清了! 林婉安慰着自己,现在李兰芯和章则已经确立了关系,谭大少或许会收手。 …… 谭曜怎么会收手? 圈子里没什么秘密,谭大少制造了个无中生有的岗位,本来想和心上人亲近亲近,哪知把心上人的对象给招聘了进来。谭大少的狐朋狗友们忍着笑,都想来看看那个叫谭大少吃瘪的穷学生——其实他们更想亲眼去看看让谭大少痴迷的系花,就是没那狗胆,只能退而求其次,跑去参观章则了。 章则第一天正式上班,依照李兰芯建议,他花50块买了件西装上衣,又花20块买了双新皮鞋。 公司里暂时没有接待外宾的业务,不过章则一上午倒是见了不少穿戴不俗的年轻公子哥儿们进进出出,他对谭曜的实力越发信任。 他哪知道,谭曜都快烦死了。 晚上,一群朋友又聚在一起,有人就拿章则出来说事。 “谭哥,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劲敌了,呵呵,推开门一看,一个穷学生穿着个明显不合身的西装,坐在办公桌后努力装得人模狗样,大蒜装水仙,差点没把哥们儿给笑喷。” “是啊,谭哥,你怎么想的?把情敌弄自己眼前,难道不膈应……您这口味可真够重的。” 谭曜晃荡着手里的红酒,丢给狐朋狗友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们知道个屁,哥每个月花几百块,就当打赏给叫花子了。只要几百块,那小子就屁颠屁颠把自己限定在一个地方,哪里还有时间陪女朋友,那我不是趁虚而入?” 卧槽,这脑回路,真是绝了。 众人齐齐竖起大拇指,“哥,给跪了。” …… 南县县郊。 宝镜本来满脸感动,抱着秦云峥静静靠了好一会儿。 忽然一把推开他。 怎么了? 秦云峥用眼神询问着。 宝镜干笑两声,眼神十分怪异,“你有没有觉得,刚才自爆的那位,轮廓其实很像你?我看许晴迷恋你,真是到了变态的地步。” 宝镜也很不想提起这一朝破坏气氛好吧,可一想到有个女变态在惦记着自己男友,宝镜生怕秦云峥一时大意就着了许晴的道儿,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下秦云峥。 秦云峥一想,怪不得刚才觉得熟悉,宝镜一说破,果然是有三分像。 他十分无语。 宝镜说许晴变态,其实她自己站在碎肉堆里,还惦记着吃醋,也够变态的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讨人喜欢,补习老师 第一百一十一章讨人喜欢,补习老师 “许晴那边,不能再放任她伤害你。” 秦云峥深感女友的安全没有保障,男人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觉得宝镜家里完全可以直接找上许爷爷,身世真相大白,许晴母女就没办法再靠杀人遮掩痕迹。 两辈子的仇恨,宝镜很难用“认亲一家亲”的办法化解。 其中缘由,她没办法和秦云峥细说,便把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 “我不会让她在这么嚣张下去,云峥,答应我不要插手,不管是身世,还是有关你,这都是我和许晴两个人的战争!” 宝镜百般撒娇,秦云峥答应的十分为难。 “底线是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若是此类事再发生一次,我会亲自手刃许晴。” 秦云峥的话音并不高,宝镜相信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现在怎么办,还去看望向阿姨吗?” 毕竟是一条人命,明明是对方自爆身亡,宝镜可不想最终查到自己身上,眼前的烂摊子必须要收拾好。 秦云峥想了想,“去吧,都和他们说好了。我先送你回家洗澡换衣服,其他事交给我来处理。” 秦云峥将宝镜送回了家,自己又开车去了南县部队。 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向部队做了汇报,除了对方是许晴派来的杀手这点。部队上很重视,秦云峥是在职军官,又多次执行重大机密任务,有人要刺杀他,说不定就是为了什么情报。 “秦少校,您是否需要南县部队这边提供保护?” 秦云峥摇头。 “先把案发现场处理下,不要惊动普通民众。” 南县部队调用了直升机,秦云峥跟着去了案发地。所幸此条道路十分偏僻,部队立刻封锁了消息。秦云峥上报的事,部队并不是就查了,他们派人来取证,由现场分析,这人的确是由内到外爆炸身体才能碎得这么彻底。 吉普车的车牌也是假的,车子没什么特殊标识,男人没有在车上保留任何身份凭证。 初步断定,秦云峥上报的内容并无作假。 秦云峥还跟着回南县兵站洗了个澡,一身血污的衣服没法再穿,他有些惋惜,身上穿的便装,还是宝镜从港城买来送给他的。 他从部队借了一套短袖迷彩。 神清气爽再出现在宝镜面前,天色已经微黑,宝镜也换了衣服,手上还提着两个纸袋子。 夜色中,秦云峥发现自己女朋友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刚才被吓到了?别怕,有我在。” 宝镜摇头,哪里是被吓到了——虽然谢子君不知道真相,她此次登门拜访也是以“徐医生”身份而非云峥女友,宝镜还是会紧致好吧? 或许是在中考考场提前遇到了前世那人,宝镜不免想起上辈子被未来婆婆刁难的事。 云峥奶奶对她太好了,云峥爸爸虽然话不多,宝镜也能看出他并不讨厌自己,秦家人就目前来看,都不难相处,宝镜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给谢子君留下一个坏印象。 从前的洒脱,好似都成了嘴炮。 宝镜扭头看着认真开车的男友,是因为她在意这个男人,所以才会紧张吧? 或许,她对秦云峥的喜欢,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升华成了“爱”,而她尤不自知。 …… 县政府家属宿舍。 客厅被收拾干净,可供八人同时用餐的长桌子上,摆满了菜肴。 这屋里的女性,除了向玉她婆婆,剩下的都很讲究生活情调的女人,向玉在餐桌上摆放了一束车矢菊,为家里增添了几分温馨。 新买的空调柜机输送着凉风,8000多的松下柜机一安装好,向玉婆婆的抱怨立刻消散了大半。 等了十几年终于要抱孙,向玉婆婆怎么可能不高兴?蜀中的夏季闷热难言,北方人根本不习惯,身体不舒适,心情又怎么会好。 “云峥不是说要去接那位徐医生吗,怎么还不回来?” 谢子君有些坐立难安。 一桌菜都摆好了,向玉婆婆在厨房里做最后一道糖醋鱼。在谢子君看来,一屋子长辈等儿子云峥不太说得过去,她主动开口抱怨,其实是在为云峥找补——不是他故意迟到,是因为去接那个徐医生了。 “今天小镜有个重要考试呢,要从省城那边过来,时间耽搁的久一点也正常。” 一屋子人,只有向玉婆婆和谢子君不知道真相,向玉解释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刘芳华也道:“人家姑娘年纪虽小,医术却十分出众,一会儿人来了,你不要为难别人。” 谢子君被婆婆说得满头汗,“妈,徐医生对弟妹有恩在前,那就是咱秦家的恩人啊,我为何要为难她……” 刘芳华一僵,她也是关心则乱。 刘芳华才不会对儿媳妇承认错误呢,反正她只是表情严肃,谢子君自个儿就底气不足声音慢慢变小。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刘芳华就是卤水,谢子君一直是豆腐。 向玉婆婆将糖醋鱼端上桌,正擦手呢,敲门声响起来。 “我去开门!” 秦善民像个弹簧般从椅子上站起来,和一屋子各怀心思的女人相处就是累,比和县里那些老油条打机锋还累! “云峥,小镜,快进来。” 宝镜交了声“秦叔叔”,眼神飞快扫过屋里,屋里有两个生面孔,看年龄就能分出哪个是向玉婆婆,哪个是谢子君。 谢子君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考究,没有宝镜想象中那么庄严肃穆贵夫人气派——怎么说呢,谢子君眼神清澈,虽然刘芳华和云峥都说她为人糊涂,宝镜第一感觉,云峥他妈应该不难相处的。 “小镜快来,这是我那老妯娌,娘家姓田,你就叫她田奶奶吧。这是我儿媳妇,云峥的妈妈,你称呼她谢阿姨好了。” “田奶奶您好,谢阿姨好!”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宝镜直觉谢子君不难相处后,她的紧张也放下大半。 儿子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长得水灵水灵的,穿着得体,人也懂礼貌,谢子君对宝镜第一印象并不坏。她只是有些诧异,婆婆一直强调给向玉治病的女医生很年轻,谢子君没想到,真的年轻到这地步。 这医术,难道还能从娘胎里学起? “好孩子,你向阿姨的身体,多亏了你调理得当,我代表全家人向你致谢!” 向玉婆婆姓田,娘家排行老二,从前哪有什么正经名字,直到嫁人前都是二妞二妞的叫着,嫁人了成了秦田氏,还是秦胜利在建国后将老家人拉扯起来,秦田氏进了城也给自己起了正经名字,田青萍——秦坪就是秦胜利老家的镇子名。 田青萍对宝镜致谢,是发自内心的。 宝镜被她情绪激动摇晃,整个人都在晃动。 她赶紧将手里的纸袋微微提高,“田奶奶,谢阿姨,第一次见面,我给二位带了些小礼物。” 两个纸袋里装着的,是宝镜自己做得护肤品。 没有当面拆人礼物的事,谢家反正没有这样教养谢子君,田青萍这些年也学了些大家规矩,两人都一脸喜意谢过宝镜。 开局得分。 宝镜应对没有出错。 秦善民只是这是宝镜第一次见未来婆婆,怕她多说说错,赶紧转移话题: “来来来,坐下吃饭,再不开动菜都要凉了。” 桌上的菜,只有糖醋鱼尚冒着热气。 宝镜有些囧,她怎么知道,第一次见未来婆婆还能遇到刺杀呢。 秦云峥若无其事加了句,“部队上临时有点事,我去晚了,先自罚一杯吧。” 他身上的确还穿着迷彩服,解释的说法可信度很高,谢子君之前的些许芥蒂也烟消云散。一顿饭吃得还算开心,面见未来婆婆的紧张,冲淡了下午血腥的那幕,宝镜食欲没受影响。 一桌子的人都是吃饭不发声音儿的。 宝镜也是搁下筷子才赞道,“田奶奶做菜真好吃。” 田青萍笑得挺得意,她也觉得小徐医生很讨喜,一手好厨艺,已经是田青萍最拿的出手的长处了。 谢子君用花茶漱了口,才好奇问道,“徐医生还是学生吧?” 宝镜点头,“今天刚中考完,谢阿姨不用叫我徐医生,您是长辈,可以叫我小镜或者宝镜的。” 谢子君其实没弄明白,她是宝镜哪门子长辈。不过宝镜就算按照年龄范围来称呼,也是懂礼貌的表现,没有仗着医治好了向玉就盛气凌人。 宝镜很上道,谢子君也就从善如流了。 “中考?小镜你可太让人吃惊了。” 那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吧? 谢子君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宝镜顺着她思路聊几句,谢子君很快对她袒露心声。 “那家的父母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儿,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不像我家的儿子,处个对象全世界都知道了,唯独瞒着他妈,真是操心死了。” 宝镜后脑勺都是汗。 谢子君眼神清澈,真是毫无半点讽刺意味。 明明谢子君是真的不知情,宝镜却心虚起来:阿姨,我就是云峥的对象啊,卧槽! 刘芳华轻咳了一声,“你儿子不听话,你和人家小镜抱怨什么。云峥,天色不早了,你送小镜回家吧,迟了淑琴两口子该担心了。” 宝镜如蒙大赦。 “不用了刘奶奶,我开车来的,也不是多远的距离,秦大哥不用送我了。” 她一下楼,田青萍在窗户那里挥手送别,转进屋就诧异道: “徐家是做什么的呀,经济条件挺好的,上次宝镜她妈来开了一辆皇冠,女儿开得是奔驰呢。” 她儿媳妇还开桑塔纳,儿子秦善民都当县委书记了,连辆私家车都没有,田青萍是真的好奇。 这事儿也没啥见不得人。 说起来刘芳华也挺为宝镜骄傲,毕竟在她找到徐家人时,徐家的经济条件已经很好了,完全没有接受她一点半星儿帮助,宝镜那生意天赋,肯定是隔代遗传陆家的了。 “做什么的?淑琴开了好几家小吃店,小镜十几岁生意做得更大,一年怎么也有上百万收人了,开奔驰也不奇怪吧,不偷不抢的,都是靠勤劳和智慧正途赚取的。” 田青萍惊呆了。 乖乖,人均工资才多少呢如今,徐宝镜年收入就上百万了! 还真不能小看小县城里的人呢,能人辈出。 谢子君对钱没什么概念,谢家的势力都在银行体系,谢子君从小就对金融不感兴趣所以才会学医,听得婆婆吹嘘,她没忍住心中的怪诞。 “妈,你们来南县没多久吧,和小镜一家都这么熟悉了?” 这得熟悉到什么地步啊,连人家家庭收入都弄清楚了,就是相媳妇,也不用这样吧。 谢子君不知内情,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今晚真是频频让刘芳华吃瘪。 堂婶脸色臭臭的,向玉赶紧打着圆场,“徐家和善民交情一直不错呀,不然宝镜还是学生,谁能请到她替我看病?嫂子,快看看宝镜给你送了什么礼物吧。” 打开纸袋,是没有标识的自制化妆品。 “哟,这可难得了!” 为什么难得?宝镜又不缺钱,除了亲近的女性长辈,她根本不会浪费时间调制护肤品送人。 向玉给田青萍两人展示了自己护肤的成果。 她的脸和手,都是最有利的证据。 谢子君当即高兴起来,洗了脸试了试护肤霜。 “还真的挺润,涂抹在脸上凉悠悠的,药香很淡,反而有股清幽的花香……是黄葛兰的香气,西北的风沙太大了。” 谢子君是最容易满足的性子,宝镜的礼物立竿见影,她马上忘记了刚才的怪诞——婆婆刘芳华其实是个冷情的人,就算徐家和秦善民交好,宝镜又治好了向玉,刘芳华也不可能和徐家如此亲近的。 女友的礼物,哄得了母亲和堂奶奶开心,秦云峥忍不住道: “我要去南县兵站处理些事,先离开了。” 儿子是请假陪自己来南县的,谢子君也怕耽误他的公事,秦云峥一提,她就催促他赶紧走。 “刚才怎么不说?还能让小徐医生顺道送送你。” 秦善民大笑,“南县巴掌大的地方,云峥走路过去当锻炼身体了。” 其实哪里用走路? 一出县政府家属大院,宝镜的奔驰车就靠在路边呢。 秦云峥嘴角带笑,他就知道宝镜不会轻易离去。 “怎么样,谢阿姨怎么说?” 秦云峥一直沉默,久到宝镜都心里急了,他才慢悠悠道,“我未来老婆又懂医术,成绩又好,年轻漂亮还会赚钱养家,你谢阿姨怎么会不喜欢你?” 秦云峥难得促狭一次,宝镜气得用拳头捶他胸。 “你就逗我吧,等你见我父母的时候,看我帮不帮你!” 秦云峥想了想,将两只手举过头顶。 “恩,我错了,未来老婆一定要帮我在岳父岳母前多说好话。” 两人打闹一番。 宝镜到底没在南县过夜。 中考完,其他同龄人将有两个月的放松期。 宝镜明天就要赶回青城后山,和冯堂讲好的,为期三年的学医期限,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月,她正学到了针灸之术的关键。 还有一个月,宝镜必须要将自己变成一块海绵,尽可能多吸收冯堂传授的知识。 过期不候,她和秦云峥都还很年轻,短暂的儿女情长不能决定两人的未来,宝镜只能对男友说抱歉。 她返回蓉城,是想要给外公把把脉。 上辈子,自从她妈妈李淑琴去世后,外公郁郁寡欢,身体渐渐不好起来。大舅被陷害入狱后,外公大受打击更是一病不起,没过两年就病逝了。 宝镜还记得,外公上辈子病逝的时间,就在今年七月。 虽然此生,李淑琴好好活着,李立平也算因祸得福,宝镜仍然不放心外公的身体。 还是把把脉,她才能安心留在青城后山。 …… “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帮我们把脉?小镜儿,你才刚考完试,看看别的学生都在放松,你也好好睡一觉,多休息休息,别整天操心完家里,还得操心我们两个老的。” 外婆絮絮叨叨的。 外公很安静,把手放在桌子上没动弹。 宝镜收回了手。 外公的身体很健康,倒是外婆,肯定是因为带徐朗累着了,身体有些虚。 “外婆,我给您开个食疗方子,您和外公平日里就照着这个方子吃,若是觉得麻烦呢,我给您二老请个小保姆,就负责做饭好了。” 外婆连连摆手,“小保姆?这不成了资本主义享乐了么,我身体好着呢,你外公也还能动弹。” 老太太坚持,宝镜看向外公,老爷子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让宝镜自己想办法。 宝镜的哪有那空闲时间进行说服教育,她的办法很粗暴,直接越过外婆,和她妈李淑琴商量。 “妈,我看外婆最近带徐朗,没少受累。他二位年纪也大了,不管是舅舅们还是咱家,都没和二老住在一起,有个头痛脑热的,谁能保证能及时送医?我看,还是得给他们请个保姆,帮着煮煮饭洗洗衣服啥的。” 被女儿一说,李淑琴也心存愧疚。 她这段时间都忙晕头了,没想到宝镜外婆年纪大了,还让老人帮忙照顾徐朗。 其实请个保姆来看孩子,又能花多少钱了? “嗯,我会留心的,尽找个合适的人选。” 显然没有招聘启事,想请个知根知底的放心保姆,还得靠熟人介绍。 事情是宝镜提出来的,她也没打算只当个嘴里孝顺的外孙女儿。 “妈,我先放两万块在家里,您看着办吧。” 李淑琴也没和宝镜客气,一来女儿不缺这点小钱,又是亲外公外婆,宝镜孝敬孝敬是应该的;二来,家里买地皮,准备修栋五层楼高的房子,李淑琴的私人存款也不太宽裕了,经济挺紧张。 宝镜不仅准备给外公外婆找个保姆,就是她师傅祁震山,也是实打实的独居老人。 不过,给师傅请保姆,老妈出面根本搞不定。 宝镜直接找到了阿华。 阿华现在已是独挡一面,不能总是叫他照顾祁震山的衣食起居,祁震山硬是把他赶离了身边,阿华和贺小刀在蓉城很是闯出了几分名号。 想起严打,宝镜还刻意警示了一下阿华注意影响。 “找个保姆?” 阿华恍然大悟,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还坚决不收宝镜的钱。 “我有钱。” 宝镜哭笑不得,却有倔不过阿华。 玲珑书铺的牌匾都被卸下了,阿华最近帮忙当着监工,玲珑书铺正在进行大改造,祁震山下乡“收货”去了,人也不在店里。 宝镜至少得一个月后,才能来铺子里帮忙。 她想了想,还是找了陈文安。 “帮我弄几个固话指标吧,就以星美的名义。” 如今私人家庭没办法安装电话,单位集体却不受限制。 宝镜准备给蓉城新家一个名额,给外公外婆家安一个电话,祁震山这边也少不了。 对陈文安来说,搞定几个固话名额肯定是小事。不过就像秘书喜欢帮领导处理私事,总经理能帮大老板处理私事,同样说明大老板信任他的能力。 陈文安丝毫没嫌麻烦,反而很高兴。 “徐总您放心,我会尽快办好的。” 宝镜本来打算一脚油门直接开到青城山,走到半路,到底还是一转方向盘,拐向了徐家村方向。 自从上次回去询问亲生奶奶消息,她就再没见过徐老根。 徐老太宝镜很厌恶,对徐老根,宝镜是有着祖孙情的。 她没把车子开进村子,在村口遇到了邻居,也是要喊叔爷爷的辈分。宝镜抽出两千块钱,用信封装了,拖他带给徐老根。 “是海东家的小镜?到了村子,怎么不回家坐坐?” 女大十八变,还开上汽车了,叔爷也辨认了好一会儿。 宝镜苦笑,“叔爷,我一回家我奶又得闹腾,这钱,麻烦您私下里交给我爷爷。” 徐老根家的一笔烂账,村里谁不知道。 叔爷也挺理解,海东毕竟是养子,宝镜就更隔了一层,连照顾徐老根都得偷偷摸摸,都是徐老根媳妇太作怪,把一家子亲情都弄陌生了。 叔爷趁着徐老根在外干活时,将信封偷偷摸摸塞给他。 “我说老根,你也算值得了,海东孝顺,大孙女儿也不赖。” 是很不赖,整整两千块,在土地里刨食,徐老根就是花两年都攒不到这钱。 和钱比起来,孙女的心意,似乎又格外暖人心。 徐老根抽着旱烟,在本家大哥前挺直了腰杆,他老早就想找人说说心理话,炫耀下了呢。 “宝镜上次还说,给我在城里买套房子,接我过去住。” 叔爷哼了一声,看把老家伙美得,欺负谁家没有孝顺子孙似的! …… “咦,兰芯,你表妹送你的霜是什么牌子,用起来还不错呢。” 京大女生宿舍,林婉的面霜用完了,最近经济紧张没能及时补货,早上脸干得厉害,就从李兰芯放在桌子上的瓶子里挖了一块面霜抹了。 整个上午,林婉的脸都水当当的,大热天也没见出油,叫她忍不住赞了赞。 李兰芯不好细说,就回答林婉,“不好买吧,从港城那边带回来的。” 林婉撇嘴,得了吧,有个富亲戚多了不起一般,大牌裙子是从港城买的,护肤品也是。 “最近怎么不见你家章则了?” 快期末考,京大的学习风气虽然开放先进,有科目不及格,对学生来说一样是大事。 李兰芯也有些发愁,“兼职那边,最近要求他尽量多呆在公司,不知道章则复习的如何了。” 两人虽然确立了关系,可章则只要不上课,都脚步匆匆要赶去谭曜的公司。说是男女朋友,李兰芯现在和章则相处的时间,远远比不上从前。 章则可是年年拿奖学金的成绩。 奖学金和兼职工资比起来,虽然比不上后者,代表的意义却不同。 毕业分配时,学校肯定优先考虑优秀学生。优秀学生怎么判定,自然离不开考试成绩。李兰芯担忧章则会因小失大,可工作是她介绍的,章则本人很喜欢这份兼职,他老家的条件也需要他这份兼职工资,叫李兰芯如何开口呢? 这天,临近中午,下课铃一响,章则急匆匆和女朋友打了个招呼,又骑着自行车走了。 李兰芯一肚子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无奈笑笑。 她抱着书去食堂呢,却见谭曜迎面走来。 “谭师兄,您怎么在这里?还在物色其他兼职翻译?” 谭曜赶紧和李兰芯解释,“哪有的事,李师妹介绍过来的章则,我本人已经十分满意,还没有感谢李师妹呢,要么,今天我坐庄,请李师妹吃午饭?” 李兰芯失笑,婉拒道:“谢谢谭师兄好意,不过我和室友约好了去食堂,不能答应您的邀约啦。不请翻译,大热天的,您到学校来是?” 谭曜挺为难情的,李兰芯顿觉自己冒失。 谭曜给她热情开朗的师兄印象,李兰芯觉得自己交浅言深涉及别人隐私了大概。 “谭师兄,那您去忙吧。” “李师妹,是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我就是在咨询,回京大念研究生的事情。” 念研究生? 李兰芯不懂,“这是好事吧,怎么会不好意思。” 谭曜一脸愧色,“在京大四年本科生活,惦记得是快点进入社会,专业知识没学精,现在自己开了公司,越发认识到学识的不足,这才想到,要回校继续念书……因为虚度光阴,而羞愧啊。” 李兰芯了然。 不过要是念本科时都不太努力,现在要考研究生也不太容易吧? 李兰芯一时有些同情谭曜。 想到自己刚才拒绝了他的邀请,李兰芯忍不住道,“要想考研究生不是一两日功夫,大中午的,谭师兄不要顶着烈日跑了,要么,先去食堂吃饭?” “师妹同意让我聊表谢意了?” 李兰芯噗嗤一笑,“吃食堂,还是我请吧,是感谢您赏识章则。” 李兰芯的笑,让谭曜失魂落魄。 可她说请自己吃饭,是为了替章则道谢,谭曜的心情顿时阴沉。谭曜在其他人面前,性情好似狂风骤雨,谁都不知道谭大少会在什么时候不爽,所以林婉知道谭曜名声,才会那么害怕。 谭曜觉得,李兰芯肯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给自己下了蛊。 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叫谭曜痴迷。 就算是在别的男人,而感谢他,谭曜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对李兰芯生气。 他的怒火,都转嫁到了章则身上。 李兰芯越是喜欢章则,谭曜就越想弄死章则。 心里阴云层层,面上,谭曜却释放着真诚的笑容: “走吧,师妹让我有机会回味下京大食堂,是我该感谢师妹啊。” 谭曜做出绅士邀请的动作,李兰芯被他逗笑了。 “等谭师兄考上研究生,那就又能在京大食堂用餐三年啦!” 谭曜的肩膀顿时垮下来,变得垂头丧气。 谭曜真的是一个见识不俗的聊天对象,为人也十分幽默,博古通今,不管李兰芯和他聊什么,谭曜都能搭上几句。和章则在一起时,两人只能聊学习上的事,要么就聊聊各自老家的趣事。 而谭曜呢,从外国文学到外国电影。 从书画到经济形势,只要李兰芯提到一个话头,谭曜都能接下去。 李兰芯是得益于外公的倾心培养,而谭曜,则收益于家庭背景,是从小与常人不同的成长环境,让他见识开阔,知识面十分渊博。 等到了食堂时,两人之间的陌生感退却许多,有说有笑并肩走进食堂的画面,简直快将林婉吓尿。 她的手一抖,饭盒都差点掉到地上。 谭曜丢给她一个眼神,林婉强制镇定下来。 “这是谭曜师兄,79届经济系刚毕业,最近想回京大继续念研究生,章则的工作多亏了谭师兄帮忙了,大家不介意谭师兄加入我们的午餐队伍吧?” 李兰芯做着介绍。 “拜托了,师妹们不要赶我走。” 谭曜双手合十,逗得兰芯室友发笑。一个已经出社会的师兄,人长得又帅气,还幽默开朗,是不会惹人厌的。 “欢迎谭师兄。” “谭师兄想吃什么,我们请客好了!” 谭曜受到了高标准欢迎,唯有林婉笑得很勉强。 谭曜到底以“绅士风度”为由,抢夺了食堂午餐的买单权。 一顿饭妙趣横生,李兰芯两个室友对谭曜都很有好感,林婉呢,则是低头扒着饭,轻易不肯搭腔。 谭大少既然装作不认识她,林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有其他举动的好。 “师妹们,我有个特别特别为难的事,想考研究生,就离不开英语科目……我的英语成绩不堪入目,师妹们都是外语系的高材生,不如帮帮我?” 吃完饭,谭曜就可怜兮兮求助。 两个室友对他很有好感,可当着李兰芯的面,她们可不敢自称英语好。 “谭师兄,你找人给补补课呗。” “对啊,兰芯的英语就很好,系里奖学金的得主,教授经常表扬她口音地道。” 自己不能给谭师兄补习,有兰芯给他补习,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反正兰芯有了章则,让她给谭师兄补习,真是再放心不过了。 谭曜一脸希冀望着李兰芯。 兰芯则觉得不太妥当。 她已经是有对象的人了,章则又在替谭曜打工。章则的英语水平谭曜既然认同,又何必舍近求远,再请她补习? 谭曜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叹气道,“李师妹,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肯定在想,明明章则就在我公司,我怎么不找他补习对吧?我那个公司,却是和几个朋友合伙经营的,给章则开工资,走得是公司的公账……我再让章则给自己补习,那不就成了公私不分了吗?” 谭曜说得合情合理,李兰芯挑不出毛病。 她仍然本能想拒绝,“可是,最近要期末考了……” 她自己复习的时间都不够了,哪有空做好人好事? 谭曜松了口气,连连摆手,“没事儿,我准备考研究生,也不是只有英语一科目要复习,等师妹空了,再来指点指点我这个语言系统不发达的笨蛋好了。” ------题外话------ 现在是新人PK榜第七,上月咱冲到过第三,我觉得名次还可以抢救下,大家觉得呢? 需要你们的评价票来一打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婆婆善意,兰芯选择 第一百一十二章婆婆善意,兰芯选择 秦云峥只请到了几天假,陪宝镜中考完他就必须要返回西北。 儿子一走,谢子君和婆婆单独相处起来压力非常大。 她也很想脚底抹油溜回京城,偏偏刘芳华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对她这个儿媳妇亲切起来。 “子君,多在南县呆段日子。” 婆婆和颜悦色对谢子君说道,她简直受宠若惊,忙点头答应了下来。等脑子不发晕了,谢子君才暗暗叫苦。就在她担心时,却发现婆婆刘芳华并不常呆在南县,反而经常往蓉城跑。 “我婆婆在蓉城没什么亲故吧,怎么老往那里跑?” 谢子君私下里和向玉嘀咕。 刘芳华的心思,向玉能猜个七八分。 其实老太太把谢子君留在南县,就是想给谢子君和宝镜创造更多碰面相处的机会。刘芳华虽然嘴里经常数落儿媳妇,向玉知道,就看在云峥的面子上,堂婶就不能忽略谢子君的意见——毕竟,今后宝镜给谢子君当儿媳,婆媳关系若处得不好,老太太不知道有多头疼。 这些话,又是暂时不能和谢子君点明的。 向玉只好转移话题,她佯装撒娇道,“嫂子,堂婶有事,您就留在南县多陪我一些天吧,我在这里也人生地不熟的,善民工作忙,叫我自己留在家里整天对着善民他妈……嫂子,求您啦。” 谢子君代入了一下自己。 假如她家秦善为整天不见人,她怀着孕,还要在小屋子里和婆婆朝夕相处……谢子君对弟媳油然升起了同情心。 “那好吧,不过我最多只能再呆半个月,单位那边,我可是把几年的假都加在一块儿休了。” 清闲的工作,那也是卫生部正经工作。 秦家面子再大,也不可能放任谢子君占着职位不去上班,现在国情以淳朴为主,提倡国家干部是人民公仆,仗着关系吃空饷不上班的事儿有,但绝对没有后世多。 向玉感激道,“嫂子太好了,谢谢嫂子。” 她刚嫁入秦家时,哪怕争强好胜,却绝对没有对谢子君心怀不轨过,谢之君人虽然不精明,人却心地善良,向玉喜欢和一个糊涂虫做妯娌,也不喜欢有一个笑里藏刀事事算计的嫂子。 婆婆谢子君是不敢反抗,妯娌向玉她又同情其大龄怀孕的不易,谢子君还真的在南县呆了下来。 还要住小半个月,挤在秦善民的宿舍里也不算个事儿。 住县招待所太麻烦,好在因为包知崇在任时,新修了县委小楼,县里的实权头脑们除了秦善民都搬去了小楼,旧的县委家属区就有了空房子。 小侯帮着协调了一间,还特意收拾过,让谢子君住了进去。 刘芳华白天跑得不见人影,到了晚上总是定时出现,也和谢子君住到了一起。 房子半新不旧的,反正谢子君也只是暂住,别的她都能忍受,就是电风扇完全解决不了南县夏季湿热的问题。 “不行,我得再去买一台空调。” 只住半个月,然后要买台差不多小一万人民币的空调安装在别人的房子里,谢子君以为自己的想法会遭到婆婆无情镇压,哪知刘芳华不仅没批评她,还来了兴趣。 “好啊,我们到蓉城买去,还能去逛逛街。” 谢子君受到了惊吓,儿子云峥都二十有五了,她嫁进秦家二十六年,还是第一次接到婆婆刘芳华逛街的邀请。 谢子君惴惴不安,总觉得老太太如今对她和颜悦色,说不定就是在憋着什么大杀招。 谢子君莫名有些心虚,直觉最近没怎么干让老太太不开心的事情啊?——啊,不对,婆婆说过,要少和许晴母女接触,难道自己经常去看许晴的事,被婆婆知道了么。 仔细想想,自从婆婆刘芳华离开京城,她好像和许晴母女的关系又走近了许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上次,她居然毫不犹豫就答应帮助许晴舅舅贷款。 谢子君开始心虚起来,婆婆对陆枚兄妹的厌恶,都是写在脸上的。 “怎么,不愿意和我去逛街?” 刘芳华都无语了,谢子君当着她面都能走神,满脸写着“我心虚”,这样的性子,也就是到了家风严谨的秦家,嫁到别的大家族,非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怕什么,就算亲近许晴,她也没松口答应许晴嫁给云峥嘛! 谢子君自觉守住了底线,又有了底气:“当然愿意,妈,咱们买空调去。” 向玉窝在家里生霉,很爽快当了司机。 田青萍不放心儿媳妇身体也要跟着去,于是谢子君的婆媳互动,又加入了两个新成员。 向玉开着桑塔纳,载着三人直奔蓉城。 买空调是大事,蓉城的星美连锁,比南县更气派。 宝镜前段时间在向陈文安灌输“旗舰店”的概念,星美虽然只销售电器不直接介入生产环节,宝镜认为“卖服务”应该成为星美的一大特色。 凡是在星美购买的电器,只要发票齐全,星美售后会承担免费维修业务。 就算有零件需要更换,顾客也只需要支付费用,星美售后会帮助顾客调运需要更换的零件。 在后世,品牌电器的生产厂家会负责维修,这已经是深入人心的概念和服务。可在83年的国内,星美的做法绝对可以让顾客找到被当成上帝对待的感觉。 建立在这一售后上,旗舰店的概念不仅是在蓉城最繁华的地段销售商品,更是向广大消费者展现星美的服务,向消费者灌输星美是同类销售中最佳这一概念。 当“星美”成为深入人心的品牌效应,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现在的消费者们变老,仍然有年轻一代成长起来。他们成为消费主力军时,受到上一辈的选择影响,大部分仍然会下意识选择星美,那品牌效益就算成功了。 刘芳华带着谢子君去的,就是这家开在蓉城最繁华路段的旗舰店。 “咦,这家店,南县不也有?” 刘芳华笑而不语。 上下三层楼,临街四间铺子全部打通。 大厅气派而堂皇,杂牌子家电摆在里面,都无端拔高了档次。 从一楼到三楼,不是楼梯,还安装了此时在国内十分罕见的扶手电梯。 一般人初次进来,很少有不被震住。不管是软件还是硬装修,踏入这间旗舰店,就像走进了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外国大百货商场。 谢子君四人,从一楼逛到了三楼,女人不管做不做饭,对家电,都是有些喜欢的。 后世不乏那种根本不动手,甚至一年难得进一次厨房,却喜欢囤积小家电的职业女性们。谢子君几人,也不能免俗。 星美旗舰店里,已经囊括了83年全世界范围内能找到的几乎所有家电种类。 比如德国产的米勒牌洗碗机。 就算刘芳华从前见过大世面,她对于能自动洗碗的机器也啧啧称奇。 “这是好发明,把妇女们从厨房的油污中解放了。” 当然,就是价钱也不算便宜,一般家庭仅仅为了让主妇不希望就花一大笔钱购置洗碗机,绝对是划算的。陈文安将洗碗机铺货,更多也是为了制止噱头和暂时,并没有打算真的卖出去。 吸尘器啊,冰箱,空调这些家电,田青萍都不敢兴趣,她就是围着烤箱打转。 电饭煲田青萍早有了,但一款功能先进的烤箱,对爱好厨艺的人来说简直是大杀器。若不是顾忌着向玉的身体,四个人还不知道要在旗舰店里逛多久。 饶是如此,等结账时,不仅谢子君买了空调,向玉买个了吸尘器,田青萍围着烤箱一脸向往,向玉很机灵买给了婆婆。 “妈,我等着吃您烤的蛋糕呢。” 田青萍很得意,尽管没使用过烤箱,她觉得自己肯定能学会。 一结账,刘芳华特别大方,一定要抢着付款。 店员出于工作准则多问了一句,结果因为向玉在南县分店有购买记录,星美的老客户还有折扣。 “这一条优惠政策,在星美全身58家连锁销售店里都是通用的。” 钱不多,对售价不菲的大家电而言只是舍掉了零头,但顾客会感觉到舒服。 “您只需要留下地址,我们会在二十四小时内送货上门,并负责安装的。” 出了旗舰店,连谢子君都感概:“没想到蜀省还有这种店,把所有家用电器集中起来销售,逛起来也国外卖场也没差别,服务态度也好,就是没听说京城有,他们老板怎么不去京城开分店?” 刘芳华尽量保持自己的矜持,嘴角依然不禁上翘: “去京城开分店,这个事,你可以自己和他们大老板说。” 谢子君满脸疑惑,她在蜀省,哪里认识什么大老板了。 刘芳华卖足了关子,今天主动邀请儿媳妇逛家电城的真正肉戏方肯上桌: “星美的大老板,就是宝镜呀,送你护肤品的那个宝镜。” 呃?! 星美的大老板,是医术很好的小徐医生?! 谢子君的吃惊就写在脸上,别看她好像对经济不感兴趣的模样,那是因为从小没那天赋,谢家人生来就有对金融的敏锐,她哥几岁时就能用以物换物的方式在胡同孩子群中做生意,一度称霸了谢家附近胡同的弹弓、铁环等玩具市场,轮到谢子君呢,家里大人给她一块钱买糖葫芦吃,谢子君完全不知道要往回找钱。 全家人都替谢子君发愁。 谢子君也很有自知之明,对钱不敏感,她就学了西医。 当然,就她那迷糊劲儿,学成了谁敢让她主刀?一开始治治小儿感冒等小病,后来干脆转入了行政岗位。 人啊,都是缺什么,就特别羡慕什么。 谢子君就是羡慕她大哥谢子良那样的能人,乍闻宝镜是星美大老板,谢子君都不知道发表什么意见了。 太厉害了啊。 刚才那店员怎么说的,全省58家连锁销售店,再想想,人家才十几岁,就连医术都甩自己几条街……谢子君觉得,那个少女,就是所谓的人生赢家啊! 亏得她,还生在了谢家。 别人白手起家,衬托得谢子君深感自己废柴。 “真厉害啊……” 谢子君回过神来,一连感概了好几遍。刘芳华暗暗发笑,觉得自己目的达到了。 将来云峥和宝镜的事浮出水面,谢子君要是拿宝镜出身说事儿,刘芳华就有话堵她了……不是你自己夸过,宝镜很厉害嘛,这样优秀的姑娘当你儿媳妇,哪里还能有啥意见?向玉在一旁,好想替妯娌点蜡。 其实她应该满足了吧?就算婆婆田青萍曾因为没有孩子的事给她脸色看,比起堂婶坑媳妇于无形中,向玉觉得自己已经够幸福了。 果然,幸福是需要对比出来的。 …… “三十六针,续命针法,你已经掌握了。” 石屋前,冯堂颇有感触说道。 宝镜在内功吐纳上的天赋惊人,可在针灸上,就不如冯堂当年学得快。九针护命,三十六针续命,七十二改命,一百零八“逆命”——除了最后一步,当年冯堂学针,那是毫无半点阻碍的,他对人体经脉的天生敏感,是学习此脉针灸术的最佳人选。 宝镜绝佳的记忆力,能帮助她记住万千不同的药理药性。 她在修炼内功吐纳功法时的表现,也让冯堂拔高了期待,他们这一脉,最看家的本领,还是针灸术。 结果,宝镜在针灸术上的天赋,却让冯堂有些失望。 三年教导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只剩最后一个月,宝镜还能掌握七十二针“改命”吗?没有他在旁指导,想要参透七十二针“改命”的玄机,以宝镜的天资,几乎是天方夜谭。 更别提,还有一百零八,真正的顶尖针灸术——逆命! “冯前辈,还有一个月,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有内功打底,加上服食月华珠,除了一个月几乎不眠不休烧制钧窑瓷器时,宝镜近两年都没感觉过疲惫。此时她就很疲惫,两眼熬得通红,眼下青黑一片整个人唯有眼神还富有勃勃生机。 冯堂也不再言语。 宝镜纵有千般不好,她有一点冯堂都不得不佩服——绝不服输的意志力。 小小年纪,冯堂都想不明白,少女哪里来的支撑力。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身后驱赶着她,逼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不仅远比同龄人心理成熟,更从不肯放松自己前进的脚步? 天资不好,宝镜是能拿汗水来凑足缺失的那部分人。 “还有一个月,只有当你能同时使用七十二针,一举拔除范老实身体里的病灶,那你就算学成了。” 至于一百零八针“逆命针法”,需要的不仅是天赋和汗水,还有对生命的感悟,医也有道,能不能悟道,冯堂不能帮助宝镜走这一步,一切全看她自己。 冯堂掌握一百零八针,“悟道”那年,年仅三十七岁,已经是这一脉最出色的传承人。 将攻克七十二针改命法,与自己医治了大半年大有好转的病患联系起来,宝镜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一时,她忙得连吃饭时间都缺失,哪里又有空去理会,南县还有个未来婆婆需要讨好? …… 京城,陆家新宅。 陆枚帮忙购置的新房子,只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 四合院与四合院,那也是有差别的。 高级干部们也住四合院,许泰达脸面再大,也不敢在许家旁边给哥哥家买房子。无他,陆铣还没有在那片儿居住的资格,出入有警卫员站岗的待遇,是高级干部们流血流汗拼杀回来的,陆铣又凭啥享受? 陆枚觉得只是暂时过渡下,陆铣又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养病,陆家搬进四合院时也没有大整修。 陆太太觉得诸事不惯,陆美瑜都快被憋疯了。 陆家买下的四合院,附近环境鱼龙混杂,到了清早穿睡衣的男男女女们提着痰盂晃荡那是常景。 让自己在痰盂里解决个人生理卫生? 陆美瑜是在现代化港城长大的白富美,从她记事起,陆家已经住大公寓用抽水马桶,哪里受过这种苦。 “不行,必须找人先安装抽水马桶,否则我受不了,我要回港城去,大不了住在婆家!” 陆太太都快被女儿气死了。 可陆美瑜的呐喊,不仅仅是她的个人心声,陆家小辈都是如此想法,唯有陆美瑜敢直白喊出来。 陆铣病得久了,身体起色十分缓慢,他心态也不太对劲。 听得女儿仍然分不清轻重,陆铣用仅能动弹的那只手抓起床边的陶瓷杯就砸向陆美瑜,被她险险避过。 这下砸实了,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陆美瑜委屈难言,忍不住对陆铣嚷道,“好啊,爸爸觉得我不孝顺,找许晴来伺候您好了,您一向不是最疼许晴吗,看看她如今是怎么对您的!” 陆美瑜捂着脸跑出去,两个嫂子都去劝她。 陆太太替丈夫顺气,状似无意道,“老陆,别和美瑜一般见识。不过小晴最近是不是在忙,她是很久没过来了,怨不得美瑜替你叫屈。” 陆铣只是身体不能动弹,说话也费力。 可他脑子绝对没有废掉。 妻子言语中的挑拨,陆铣能轻易听出来。从前,他对类似的话只会一笑了之,意气风发时的陆铣,可以包容外甥女的不懂事,将许晴所有的疏漏都以“年轻”为借口。 病人的心理都很敏感,越是不能动弹,加上生意失败,陆铣越是怕别人对他的态度前后差别。 陆太太的挑拨不算无中生有,许晴真的是挺久没来了。 陆铣暗暗叹气,就算外甥女不贴心让他失望,此时一家老小都要靠着妹妹陆枚,他又岂会允许美瑜和许晴翻脸? 偏瘫的陆铣,十分忧愁。 他都一把年纪了,就算病好了,真的还能东山再起吗? 许家。 陆枚和闵国手就陆铣的病情起码聊了半个小时。 兄妹俩相扶相持,于情于理,陆枚都不会在此时对陆铣放任不管。若是普通人家,陆枚可以做主将陆铣接到许家就近照顾,可陆铣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拖着一大家子。 若是接大哥来许家养病,那大嫂来不来?侄女来不来?侄子全家来不来? 谁来,谁不来,都是一场心事。 再者说,许泰达虽然疼爱许晴,可对陆铣一直都不太关心。 不能把徐家人弄死,意味着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终将掉下。陆枚想要加重自己在许泰达心中的砝码,又岂会在此时自毁长城,惹得许泰达不快? 陆枚聪明,她的聪明仅限于宅斗,仅限于后宅。 荣辱都系在男人身上,当男人能依靠时,她可以夫荣妻贵,是她的好命。 当男人不乐意给她依靠了,陆枚也只能傻眼。 偶尔,陆枚也有遗憾,要是当初能生个儿子,可以安排儿子走仕途,许泰达的政治资源都是她儿子的——在官场上,男性远比女性如鱼得水,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偏偏,她生的许晴,是个女儿。 陆敏之流落在偏远县城的骨肉,却是一个儿子。 想到许晴,陆枚眉头微皱。她径直去了女儿的房间,许晴窝在阳台上看杂志。 “小晴,怎么不见你去看看舅舅?你舅舅现在生病,正是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 许晴不敢告诉母亲,她看见舅舅眼歪口斜口水不受控制,本能回感觉到嫌弃。她抱住陆枚的腰,将头埋在母亲怀里:“妈妈,我看见舅舅现在的样子,心里就特别难受。” 太难受了,所以不忍心去看望他。 陆枚看不到许晴的表情,这个说法也有道理,她丝毫没有怀疑女儿撒谎。 “是妈妈错怪你了,怪不得,你最近心事重重的。对了,怎么不见阿武?” 阿武,是许晴的保镖。 是一名退伍特种兵,陆铣一直出资养着阿武,陆枚挺生气阿武不告而别,就算大哥破产,许家又不是不能继续支付阿武的工资。 许晴身体微僵。 她最近心事重重,担心的,就是阿武。 她倒不是关心自己的保镖,若不是阿武轮廓和秦云峥有些相似,身上更是有同属于军人的气质,许晴都不会正眼看他,又岂会关心他? 阿武已经几天没有和自己联系了。 许晴担心的,是阿武会不会也失败了。 不会的,她曾经见识过阿武的枪法,说是神枪绝技都没错,南县,又不像是港城,没有霍家帮忙,徐宝镜怎么可能逃过阿武的暗杀? 许晴努力说服着自己,不知为何,心里却终是难安。 …… 京大,迎来了期末考试。 外语系一共要考十来个科目,全部浓缩在三天内完成,不管是谁,此时都没时间去管其他事,临时抱佛脚也好,胸有成竹淡定学霸也罢,都得先过了期末考,再说其他。 李兰芯全然将谭曜的请求抛之脑后,直到这日考完最后一科,章则走出教室就说了一句: “兰芯,我暑假准备继续留在谭师兄的公司兼职,不打算回老家,你呢?” 这话问的,就差直说,让李兰芯也留在京城陪他了。 回南县陪陪爸妈,和亲人们聚一聚,还是留在京城陪男友做兼职,李兰芯本该毫不迟疑选择前者,被章则深情款款看着,李兰芯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泻。 “你让我考虑考虑。” 章则笑起来,阳光下年轻男孩儿的脸熠熠生辉,李兰芯心也跟着砰砰跳。 她还想着要怎么和家里人说,直接说交男朋友了,她妈那关首先过不了。 想起章则的兼职,李兰芯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若是说社会实践呢?她若是答应给谭师兄补习英语留在京城,也不算是对家人撒谎了吧? 李兰芯心里忐忑,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外公更是教她要做个立身正的“君子”,长到这么大,李兰芯从未对家人撒过谎。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报冲击,保姆黄英 第一百一十三章喜报威力,保姆黄英 83年,中考成绩是要分别用到各自学校的,电话查分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办到,更别说网络查分。 蓉城第七中学的真学霸,总分只失了1。5分,其中作文扣一分,英语作文扣0。5分,分数通报出来时,当初坚持特招真学霸进入七中就读的招生主任笑得合不拢嘴。 “徐宝镜同学,肯定是京大华大的苗子了,只要高中她不走弯路,高考时绝对可以冲击全国高考状元!” 出一个全国高考状元,对身为省重点中学的蓉城七中来说肯定是大事。 每个人都有向上走的追求,蓉城七中的校长也有,他想带领着蓉城七中走向“全国重点示范中学”的辉煌。 有一个全国高考状元,对校长来说,迈向全国重点的步伐简直跨出了一大步。 七中会得到蜀省更多的教育资金扶持,会有慕名而来的更多优异学生,状元带来的效益,或许将影响蓉城七中未来十年的发展。 “必须要确保,徐宝镜同学仍然报读七中高中部。” 校长给招生主任下了死命令。 就是宝镜的班主任,三年里除了考试时,根本没有接触过她,又岂能用师生情谊打动她? 班主任还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中专是提前录取的,徐宝镜同学年龄毕竟不大,若是被中专招生的老师忽悠了……” 班主任说得没错,80年代的中专是四年制,择优录取初中毕业生,不少成绩优异的学生会被中专“包分配”的政策所吸引,脑子一热,就报读了中专。 中专学制是从苏联传过来的,是各省市县级政府定点培养人才的摇篮,注重专业性和对口性,读四年中专出来,就能通过分配成为国家公务人员,什么林业局、矿务局等等,都需要专业对口的中专生。 在教学质量不是特别好的乡镇学校,能考上中专,已经是学生家里祖坟冒青烟,毕业包分配,还能户口“农转非”,吃上皇粮……呵呵,大部分学生认为,考高中的人才是傻子呢,等读了高中再考大学出来,一样是包分配工作,中专四年,显然能比大学生们占据更好的工作岗位嘛,而且多了几年工龄! 当经济快速发展后,这批成绩优异,原本可以按步照班读高中考大学的“中专生”,肠子都悔青了。 第一学历是中专,与第一学历是大学重本,只要工作十年后,从升迁上就有本质的差别。 徐家,好歹也是县城里的,父母看上去挺有文化,应该不至于这么短视吧? 七中的招生主任,带着忐忑,三年后,再次去往南县徐家。 敲了半天门,根本没反应。 招生主任的心都凉了大半,大周末的,徐家人不会是在躲他吧?主任捏着红榜,脑门儿上的汗密密麻麻的都比黄豆大,足见其心情。 隔壁张鹏奶奶听着不对劲,打开门出来,眼神中带着警惕:“同志,你找谁?” “老人家您好,我是蓉城七中招生办的,请问徐宝镜同学家里的人呢?” 张奶奶眼神发亮。 “七中招生办的?” 哟,她大孙子张鹏也是七中的嘛,张奶奶满脸热情请主任进屋。 “老师,你喝水还是喝茶?” 嗓子火的冒烟,主任向张奶奶讨了一杯水。 张奶奶学着张鹏那样,从冰箱里拿出柠檬切片,给主任泡了一杯柠檬薄荷水,清清凉凉的,特别解暑热。 主任将一杯水喝尽才缓过劲来。 “老师,你找宝镜,是不是中考成绩出来了?我孙子也是七中的,他叫张鹏,不知道考上七中高中部没有?” 张鹏?亏得来南县的,是招生主任。 招生的活儿不好干,主任将大部分学生的成绩都记得差不多,张鹏多少分他不记得,不过按照录取比例,张鹏肯定是能顺利升入七中高中部的。 主任和张奶奶一说,老太太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办。 “那宝镜呢?” 主任矜持一笑,他兜里揣着的成绩单,是特意用红纸写的。 “全省第一。” 张奶奶倒吸了一口凉气,尖尖小脚站不住,赶紧坐下来平复激动的心情。 全省第一啊?像是在意料中,可当真的证实了,消息还是叫人惊讶的。 “老师你得去蓉城,徐家会搬到蓉城去。” 张奶奶给了徐家正在建房的地址,招生主任又急冲冲赶回蓉城。如今建筑材料不便宜,事实上人工却不贵,只要能买齐砖瓦水泥还有钢筋、预制板,徐家的五层楼就是打地基时耗时多,等到地基打好,那真是以三天一层的速度在往上修。 主任按照张鹏奶奶说得地址找去,徐家五层楼的房子已经在封顶了。 工地现场,只有徐海东在,李淑琴今天要去面试替宝镜外公外婆请得保姆——其实也算知根知底了,就是李淑琴开在农机厂对面请得第一个厨子黄嫂子的妹妹。 “老板,我妹妹真的特别能吃苦,干活儿细致,家里负担重,我妹夫偏偏有些封建思想不肯让她出去打工,当然,照顾老人又不同了,老板您父母都是文化人,我能说服妹夫。” 黄嫂子现在不叫黄嫂子,她是继王月琼后,李淑琴提拔的新店长,是李淑琴仰仗的干将,黄店长就算为了自己的工作,也不敢介绍不靠谱的人给李淑琴。 招生主任一到施工现场找到徐海东,暗自高兴。 能在蓉城买地皮盖五层下楼的人家,不管怎么看,经济上肯定很宽裕——那就不会为了孩子早几年工作赚的那点工资,鼓动徐宝镜去读中专,眼见徐家经济条件不错,主任老高兴来着。 “这份喜报,是必须亲自交到徐宝镜同学父母手中的,感谢两位为七中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学生。” 喜报:徐宝镜同学在83年蜀省统一初中毕业考试中取得全省第一的优异成绩! 徐海东的手上还粘着水泥灰,他此时全无形象可言,握着红纸喜报的手微微颤抖。 依稀记得,在宝镜忽然开窍,一举考得南县小学联考第一成绩时,妻子李淑琴曾和他展望,他们的女儿将来或许能摘得中考状元,甚至是高考状元……徐海东当时理智压过了感性,还因此反驳过李淑琴,两口子闹了不愉快。 哪曾想到,李淑琴一语成谶。 全省第一,肯定能算高考状元了——就算此时把全国的初中毕业生聚集起来统一考试,徐海东也有一股对女儿的盲目信任,宝镜说不定能考全国第一呢。 “我、我去通知她妈……” 徐海东都顾不得监工了,招生主任连连叫了他几声,奈何这人就像没听见,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家里的小车,一直是李淑琴在开,徐海东对于老婆开车自己骑自行车并不抗拒。 宝镜外公早年在蓉城是分得一套宿舍的,南县的房子,更准确来说是宝镜外婆娘家的祖产,外公孑然一身从外地来到蓉城,经人介绍和外婆结婚。 李淑琴就让黄店长的妹妹到父亲的蓉城房子里面试,徐海东一找一个准儿。 那边,正面试呢。 李淑琴也管理了两年小吃店,怎么招聘员工是有经验的。 大概黄店长刻意祝福过,她妹妹黄英穿着一身蓝布衫,半新不旧的,倒是浆洗的干干净净,就是衣肘上有两个硕大的补丁,足以看出黄娟不是说假话,她妹家庭条件是真不好。 人不算顶聪明的,真聪明也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不过仅观察了一会儿,李淑琴就发现了黄英的优点:听话。 比如宝镜开得那些食疗方子,黄英不认识的东西她绝对不敢乱放到锅里,一五一十问清宝镜外婆才敢进行下一步。 李淑琴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忙照顾老人的保姆,不是想给自己找个“姐妹”,保姆只要会干活就行,哄老人特别厉害的,李淑琴还担心呢。 一时也没说到底要不要黄英,李淑琴想着把黄英放在父母身边试几天。 这边正说着,徐海东骑着自行车跑来。 “淑琴,中考喜报来了,小镜考了全省第一!全省第一!” 他扬着手中的喜报,还没递到李淑琴手中,被宝镜外公一把夺下。老人仔细看完了喜报上的每一个字,确认女婿所说的,才将红纸递给女儿: “不错,不过让小镜要戒骄戒躁,继续保持。” 老爷子说着,一脸若无其事背着手回了自己房间。 外婆小声嘀咕道,“别理他,准是躲起来自己乐呢。” 李淑琴将红纸喜报翻来覆去看,上面的每个字都认识,合起来那意思,好像又变得陌生起来。 “真是第一啊?” 她都不知道,这么聪明的女儿,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 徐朗虽然才三岁,却比同龄小朋友要聪明许多,是个不容易糊弄的机灵鬼。若说徐朗将来有出息,李淑琴是愿意相信的,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徐朗如今说展现出来的机灵劲儿。但宝镜的情况完全不同,小时候傻傻的,嘴巴也不利索,自从三年多前,女儿开始“蜕变”,如今竟能聪慧到这地步! “还有假?是七中的老师亲自来通知的,就是那年去南县,亲自招小镜儿入学的老师……完了,我把老师给撂工地上了!” 徐海东一拍脑门子,才想起来自己只顾着报喜,却把七中的那位老师忘在了工地上。 李淑琴白了他一眼,“那就赶紧回去。” 两口子还是很尊敬老师的,李淑琴走了两步,看见黄英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她人逢喜事精神爽,也顾不得之前打算试用几天的想法,直接道,“黄英妹子,那你就留下来吧,工资的事,按黄娟之前和你说过的,你看行不行?” 只负责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黄英在家也干这些事,却还要被丈夫嫌弃不赚钱吃白饭。 可给两个老人做保姆,李淑琴一个月支付她基本工资100元,过年那个月享受双倍工资,一个月两天假,干得好还有奖金。 给人做保姆,主人家基本包揽了吃住,黄英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一年最少能领到1300元。 在南县,这是一个双职工家庭才有的年收入,黄英为啥会不同意? “恩,李姐,我会好好做事的。” 黄英面带激动向李淑琴表着决心,李淑琴冲她挥挥手,临走前,往宝镜外婆手里塞了一个牛皮纸大信封。 “是什么?” “你外孙女孝敬二老的,让你们吃好一点,这是一个月的菜金。” 外婆特意避着黄英才打开信封。 果不其然是两叠大团结,外婆数了数有两千块。 一个月菜金能吃掉两千块?外婆有些被吓住了,拿着信封去找外公。 老爷子倒是挺淡定,宝镜有空时还会和他讨论下公司经营,家里没人比他更清楚宝镜名下生意的规模了。 “拿着吧,你还能享受几年?别攒钱,攒着也是便宜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遇到个孝顺的外孙女你就好好珍惜,别把外孙女孝顺的菜金攒起来,去贴补不争气的儿孙。当长辈的,最忌讳有均富心理。” 外公说得外婆哑口无言,老太太嘀咕道,“不均富,难道看着富的花钱大手大脚,穷的连给孩子定瓶奶都要计算着工资?” 外公眼睛一瞪,干脆挑明了: “怎么,老二家,连给明雨定奶的钱都拿不出了?你若是浪费宝镜的心意,不如不要收这个钱,那就不用纠结,要不要拿钱贴老二一家了。” 外婆一噎,做了几十年夫妻,她再了解宝镜外公不过。 老爷子是说话算话的人,她若真的私下里补贴,外公就能做出在儿女面前下她脸面的事。 外婆暂时歇了攒钱补贴老二家的心思。 可她捏着每月两千块的菜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花用啊。 猪肉九毛钱一斤,这钱能买两千多斤肉,搭上保姆黄英,就是顿顿吃肉,三个人一个月也吃不完。问黄英是白瞎,她家穷得要死,整日琢磨的是如果用最少的钱开生活,哪里知道什么高档食材。 外婆正愁着,外公中午出去了一趟,随后就有人来送货。 活蹦乱跳的龙虾,一刀切下去能看见雪花的牛肉,还有几斤鲜贝,一瓶外婆没听过的红酒。 得,这下子不用愁钱怎么花了,因为两千块一下子就花了一半,老太太当初差点心脏病发,从此再也不敢提攒钱补贴二儿子家的事,她知道宝镜外公就有那气性,也有那本事,能三两天把两千块花的干干净净。 花完了,要维持这种水平的生活,难道要向外孙女张嘴要更多的钱? 外婆开不了口。 两口子斗法,以老爷子完胜告终。 可怜新上任的保姆黄英,对一堆从未见过,甚至都没听过的高档食材无从下手。 直到宝镜外婆向外公服软,老爷子才慢悠悠从屋里出来,开始收拾那堆高档食材。 “今晚我们就当庆祝小镜中考第一了,小黄,你去给淑琴打个电话,叫两口子来家里吃晚饭,把那个报信的招生主任也叫上。” 电话,是前两天才安装上的。 为了方便联系,徐家在蓉城的新房子虽然还没竣工,也在一楼放了个话机。 黄英打电话也笨手笨脚,瞧见厨房里老爷子在亲自下厨,她恨不得长两双眼睛能两边都顾着。 电话打过去时,关主任正在和李淑琴两口子谈宝镜志愿选择的事,他肯定是要游说夫妻俩,让宝镜继续就读蓉城七中。 李淑琴只是摇头,“那丫头主意大着,如今她不在家,我和她爸可不敢答应您。” 关主任也信这话。 能三年不去学校还能中考第一的真学霸,不管她年龄性别,首先不可否则的就是她的高智商。孩子智商越高,家长的建议也仅仅是建议,他们心中有自己的主意。 “那我能在什么时候见到徐宝镜同学?” 李淑琴干笑,这个她也没办法保证呢。 关主任无语,真学霸主意大,学霸的父母心也够大的了,徐宝镜还是未成年人吧,做父母的,连女儿行踪都搞不定,可不就是心大么。 关主任的任务没完成,这边黄英打了电话过来。 徐海东热情道,“我老岳父以前也是老师,他说今晚庆祝宝镜中考第一,特意邀请关老师上门做客。” 关主任求之不得,游说了一下午,徐家两口子都做不了主,或许这位曾经当过老师的外公能理解他? 李淑琴又开车回到了父母家。 老爷子收拾好了一桌子菜,李淑琴都被桌上的刀叉盘子吓了一跳,她立刻理解了时隔几个小时,保姆黄英瞧见她时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关主任倒是不怵眼前的阵仗。 身为省重点中学负责招生的,在全省第一面前需要低头,更多时候,都是学生家长求着他想把自己孩子塞进七中好吧。 现在还不流行送钱呢,疏通关系就是请客吃饭。 关主任真是吃遍了蓉城各大饭店,锦江宾馆二楼都吃过几次西餐,没被外公的阵仗给吓着。 互通了来历,老爷子教书的那所高中,是另一所和七中齐名的重点中学。 关主任当即就毫毛竖起。 西餐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就是看食材好不好。快把外婆吓得心脏病发的进口食材,吃到嘴里那味道,绝对和99块一位的海鲜自助不同。 关主任品尝不出具体差别,反正知道这是好东西。 一顿饭,吃得关主任底气渐失。 一开始时,他庆幸徐家经济条件好,家长就不会太短视让宝镜去读中专;现在又觉得经济条件太好了好像也不行,眼界太开阔,徐宝镜就有了更多选择。 不管怎么说,就凭关主任送来了宝镜的成绩喜报,他就得到了热情款待。 李淑琴兴奋得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就把消息给传回南县了。 彼时,谢子君正在打包行李。 刘芳华的计策,有没有奏效不知道,宝镜困在青城山石屋,到底还是没能和未来婆婆相处更久。 刘芳华呢,只管不动声色向谢子君灌输宝镜的优点,以及徐家的靠谱。 反正谢子君临走时,再提起宝镜,以及不仅是个优秀却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医生,而是有了秦家和徐家关系着实不错,宝镜等同于朋友家亲近晚辈的感觉……在她心里的地位,肯定是比不上许晴的。 不过,同京城那些考了个大学就敢自称优秀,或搞点副业就被赞商业奇才的权贵千金们比起来,谢子君现在就拿宝镜当标杆了,凡是能耐不及宝镜的,以后再敢在她面前吹嘘自家女儿优秀想和云峥结亲的,谢子君保不定要喷她们一脸。 这不,临走前,谢子君还知道了,宝镜中考是全省第一的事。 她不禁感概道,“这还要不要其他姑娘活了?” 向玉哈哈大笑起来,“我侄子肯定能找个和宝镜一样优秀的妻子。” 谢子君脸一沉,“他那个对象神神秘秘的,我现在都没看见过,真要有宝镜一半优秀,我都要烧高香谢过菩萨保佑!” 向玉抬头和刘芳华对视,两人眼中都有笑意。 …… 李淑琴到底是在亲朋故交中扬眉吐气了。 当年,她找了个农村出来的徐海东做老公,同单位的女同事,街坊邻居的熟人,包括她二嫂,哪个不说她傻?明明是个条顺盘靓的城里姑娘,还有着正经工作,找个干部子弟都不难,偏偏找了穷得连结婚三大件都出不起的工人。 这个工人,拿着最基本的工资,贴着老家的父母弟妹。 婚后生个女儿,还不被婆家待见。 李淑琴性格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泼辣的,都是被流言蜚语给逼得。 直到她三年前辞去供销社的铁饭碗,从前的同事未尝没有等着看她笑话的。 日子都过成那样了,还敢辞职生二胎,李淑琴肯定是脑袋被驴踢了。 再过三年,人家哪里是被驴踢了?明明是被观音座下的散财童子点化过吧!二胎生了个儿子,和大女儿凑成个“好”字,儿女双全不说,日子也越过越好,家搬去省城,再回来时,还开上小车了。 徐海东从前对她咋样,如今还是咋样。 明明已经是人生赢家了,你就老实点呆在省城不要回来刺大家眼睛好了。偏偏要开着小车回来,还说自己女儿考了全省中考第一……卧槽,让别人家的日子还能过下去不?人比人,会气死人的。 比如李淑琴的二嫂,宝镜二舅妈一接到这消息,都快得红眼病了。 宝镜中考是全省第一,李明雨呢,小学的卷子如此简单,还满篇都是红叉叉。看着明明不傻,怎么读书上,就是不开窍?想起考上了京大的李兰芯,和中考第一的徐宝镜,二舅妈越发怪公公偏心。 她不知道,读书这种事,其实也要讲究天资和努力的,只知道怪老人偏心,没有给李明雨开小灶。 还是老教师呢,明明是个老糊涂。 教导外姓外孙女就尽心尽力,却不肯花心思教教李家的正牌孙子。 二舅妈一直以自己生了李家第三代唯一男孙为傲,偏偏这股骄傲,从来没别人认同。 越想越生气,二舅妈逮住吃零食的李小胖狠狠揍了一顿。 正逢李立德下班,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儿子震天的哭声。 “有什么不能好好教他?你会不会教育儿子?” 二舅妈眼眶泛红,扔了手里的苍蝇拍子,“我是不会教孩子,谁叫会教的,偏偏不肯教?” 妻子指桑骂槐,李立德岂能听不出。 李立德这人虽然小心眼儿,对自己父母还是很维护的——属于他自己能抱怨,妻子却不能跟着埋怨那种大男人式的维护。 “你又提这个干啥?” 二舅妈冷笑道,“你外甥女徐宝镜中考成绩出来了,考了全省第一。再看看你儿子,李立德,你说你爹偏不偏心?” “够了!” “够了?怎么能够,你爹偏心就算了,谁叫你妹妹家这两年发起来了舍得在二老身上花钱,你爸妈都在省城用上小保姆了……你知道你妹妹这次回南县有多风光?人家开着小车回来的!看看你们李家三兄妹,大伯子是肥水单位的实权厂长,小姑子钱多得能买车,那可是小汽车啊,没有十万块,她能买车?!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你哥和你妹,又有谁想到拉你一把了,整天上班上班拿着死工资,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妻子的一番话,戳中了李立德的自尊。 他恼羞成怒,“过不下去就给老子滚蛋!” 宝镜二舅妈拉着哇哇大哭的李明雨头也不回就走了,晚上没人给李立德做饭,他提着一瓶酒上了大哥家。 李立平也知道了外甥女中考第一的事,正和妻子商量着是不是要送份贺礼,二弟李立德找上门来。 大舅妈赶紧去收拾菜肴,兄弟俩就着油炸花生米喝酒。 几杯酒下肚,李立德耷松着脑袋,把自己老婆嫌弃自己没本事的话说了,对他大哥直言道,“哥,弟弟也不想窝囊,你和小妹帮我一次,就一次,要是不成功,我以后也没脸和你们开口。” 李立平看着垂头丧气的弟弟,心里也挺不得劲。 他想起了当初在兵站外,李立德骑着自行车说接他回家的画面。 李立平心一软,“我和小妹商量下,你自己也想想,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真有辞职的魄力,若是做生意失败,以后是否会后悔……立德,每一次人生的决策,咱们都预料不到将来的结果,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也要有赌输的觉悟。” 李立德频频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多少。 等他歪歪倒倒走了,大舅妈走进来,忧愁道,“你弟的性格你还不知道?若真是经商失败,将来得赖你们一辈子,你自己打包票就算了,谁叫你是李家的老大?可你怎么拉淑琴下水,小姑子一家对我们可不薄。” 李立平洗了脸,脸上哪有醉意。 “立德的性格我会不知?他啊,赢得起输不起,爸早说了他是经不起挫折那类人,夸夸其谈眼高手低……可他有再多缺点,还是李家人,是我兄弟。咱家和小妹家都越过越好,你说爸妈眼睁睁见着立德一家的日子毫无起色,心里真的能好受么。” 李立平说的话,大舅妈无从反驳。 就是看在兰芯外公外婆份上,她也只能同意丈夫的做法。 两口子没有继续再讨论这个话题,她想起下午时接到女儿的电话,“兰芯说她暑假要去做兼职当翻译,就不回家了,你说这丫头,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了,还缺她去做兼职的钱?大热天的,别给晒黑了晒伤了。” 李立平对独女贯彻的是“富养”,李兰芯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如今想起来去做兼职,能赚多少钱还在其次,李立平觉得可以让她接触下真实社会,倒是不反对。 “你要是想兰芯,就自己去京城看她去。” 大舅妈心里一动。 去京城看女儿? 她倒是挺想去,可自己孤身一人上路,大舅妈没那魄力。 若是有人能陪她去京城,那就太好了。 …… 黄英在省城上了几天班,周末老人特意给她放了一天假。 既然决定了要长期雇用她,黄英还是得和家人说一声,并且带些衣物的——李淑琴已经送了她不少旧衣服,黄英觉得那些衣服太漂亮,舍不得在干活时穿,她需要自己那些有补丁,却更适合放开手脚不怕油污的旧衣服。 黄英的男人姓何,也是南县的一名普通工人。 何贵大男子习气特别重,自己为人吝啬,黄英包揽了里里外外的家务活,何贵还嫌弃她白吃饭不赚钱。 虽然不至于动手打她,可夫妻间的暴力行为不仅是动手动脚,还有言语暴力。 黄英就是不堪重负,才想着托姐姐找个工作的。 找到了工作,黄英回家时有了些底气。何贵在房间里看电视,听见有人开门,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妻子怒骂道,“你还知道回来?” 黄英没搭理他。 没错,虽然黄娟对李淑琴说,妹妹家庭条件不好,实际情况是,只有她妹妹经济条件不好,人家何家可不穷,自从三年前,有个失散多年的老亲找上门来,何家兄弟都翻了身。 那位姨婆特别有钱,何贵兄弟中,何贵的哥哥何兴更受看重,谁叫那位姨婆,特别喜欢何兴的女儿呢? 不过姨婆尽管不是那么亲近丈夫何贵,仅从指缝里漏出点钱来,也足够何贵吃穿不愁。 黄英鼓起勇气出去找工作,就是因为何贵发了财,也有了花花肠子,开始和单位上那些妖里妖气的女工搞起了暧昧,最近半年和一个寡妇公然成双成对出入,简直当黄英是死人。 离婚黄英还没想过,她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想自己孩子要买个书包,都要低声下气去问何贵要钱。 其实想想,儿子是姓何的,何贵有钱给寡妇身上花,却舍不得花在他亲儿子身上,就够恶心黄英的了。 “我问你呢,还知道回来?这几天死哪里去了,是不是投奔你姐去了?告诉黄娟,少掺合我们家的事!” 黄英默默收拾衣服,懒得搭理丈夫。 反正不管何贵如何污言秽语,黄英就像根木头,愣是不回一句嘴,何贵骂着骂着,自己都没有了兴趣。 “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你要是再敢几天不回来,我就到黄娟上班的地方闹去!” 何贵此举,可谓是掐住了黄英的软肋。 “你别闹,我在省城找了个包吃包住的工作,以后不用你钱了,咱俩就这么凑合这过吧。” 世上许多夫妻的日子,可不都是凑合着过么。黄英想着,也没觉得有啥委屈,反正她还有儿子,等养大了儿子娶了媳妇,她这辈子,就算走到了尽头。 何贵眼珠子一转。 “你没文化没技术的,还能找到什么包吃包住的好工作?就算找到了工作有咋样,老子同意你去上班了?呸,滚回家做饭洗衣服,哪里都不准去,我姨婆有的是钱,港城的有钱人,你个臭婆娘知道个屁,没见识的东西!” 没见识吗? 黄英不知道何姨婆到底有多少家财,反正她这次去省城,发现姐姐黄娟的老板生意做得挺大,不仅有几家店,还有自己的小车,这在她心里就是有钱人了。 同样是有钱人,李淑琴待她客客气气的,李老板的父母也都是斯文人,一点都不难相处。 黄英就愿意去李家当保姆。 她想起李老爷子那说一不二的性格,忍不住大着胆子道:“何贵,你别整天姨婆长姨婆短的,你姨婆知道你在外面养女人,放着老婆孩子不管么?我要是你,就多在姨婆面前走动走动,你看大哥家的珊珊,都被姨婆疼到了心里。” 黄英大着胆子说完,何贵没有大发脾气,但脸色十分难看。 “臭婆娘,你这是威胁我?” 黄英咬牙,“我就想去工作!” 何贵横眉竖脸,“滚,给我滚远点……有福不享,乐意去伺候人,你就是个贱货。” 到底谁才是个贱人呢? 黄英收拾了衣服,找到在外面玩耍的儿子,偷偷塞给他一些零花钱。 “小超,答应妈,在家乖乖的,没饭吃就去你大爹家,找你珊珊姐姐去。” 何超听得懵懂,只知道牢牢记住了妈妈的叮嘱。 黄英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头也不回离开了南县。 何贵的侄女何珊珊,今年和雇主家的外甥女同年,黄英那天听了一耳朵,知道宝镜也在七中读书,琢磨着和何珊珊或许是同学。她在李家做保姆的事曝光了,恐怕那个年纪不大心眼却多的侄女何珊珊第一个就得跳脚——觉得丢了何珊珊大小姐的面子。 呸,面子,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黄英现在就想在李家好好当保姆,给儿子攒一笔钱将来成家立业。 何超他爹是靠不住的,堂姐就更靠不住了,可谁叫何珊珊好面子,黄英觉得何珊珊肯定不会放任堂弟饿肚子。 何家。 何珊珊晚上就知道了小婶婶黄英“离家出走”的事。 何贵在大哥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言那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和黄英离婚云云。何珊珊她爸爸何兴,为人还有几分本事,不然何姨婆也不会在一堆亲戚里独独挑中他扶持。、 听了弟弟的哭诉,何兴斥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外面的一堆烂事,何贵你可别犯傻,外面的女人玩玩可以,要是动了念头想娶回家,那才是脑袋坏掉了。” 他现在生意刚起步,在外面也有女人。 可何兴从来没想过把何珊珊她妈蹬掉,糟糠之妻不下堂是其一,原配夫妻十几年,俩人生育了几个孩子,真要蹬了老婆,孩子们长大后还不得恨死他? 何兴人不糊涂,就劝弟弟看在何超的面子上,也要善待黄英。 “小超怎么说也是儿子,是何家能传香火的,你要是不想养,送我家,不能在你手里养歪了。” 何珊珊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从小就知道她爸重男轻女,不然她妈也不会躲起来生弟弟。 何珊珊的妹妹和弟弟们上在别人家的户口下,若不是和何姨婆认了亲,何兴干脆辞职下海,何珊珊的弟妹们也不敢接回家——所以她一直就嫉妒宝镜,明明也是个丫头片子,偏偏父母那样疼爱。 早前,听得人说,宝镜她妈辞职生二胎了,给宝镜添了个弟弟,何珊珊还暗暗高兴了许久。 可徐宝镜却不受影响,日子还是那样过,甚至过得比以前更嚣张了。 三年初中同学,只能在考试时远远见一眼,何珊珊向老师打听成绩,却得知宝镜考了全省第一,简直是雪上加霜。 “爸,我们什么时候搬去省城?” ------题外话------ 那啥,我一向粗心大意的,回复评论时没注意看等级,经过妹纸提醒才发现有盗版读者来催更和互动的事……真是太郁闷了,不全订看盗文的,你们能安静做个美少女不?……求评价票抚慰大王受伤的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家变病愈,仙踪难觅 第一百一十四章家变病愈,仙踪难觅 何兴虽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到底还是不能彻底忽略女儿何珊珊的意见。 谁叫何珊珊读书不行,外表也不出色,可就是讨何家的大金主何姨婆喜欢呢?何兴还指望着,何珊珊能将姨婆哄得高兴,从指缝中露出更多好处下来。 何珊珊她妈先嚷了起来,“有俩钱花不完了是吧,搬去省城,那里哪样不比南县贵?你要想当省城人,下本子就会投胎一点,直接投胎到你姨婆那样的家底,不仅能搬去省城住,还能出国呢!” 何珊珊被母亲打击了一番,心里委屈难言。 人要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就算不投胎在姨婆家,她情愿投胎在徐宝镜家好吧?起码徐宝镜的爸妈不重男轻女,还能给女儿一个聪明的脑子。 “有话好好说,不要骂珊珊!” 何兴是一家之主,不仅能管兄弟何贵,管教老婆也是一把手。 何珊珊她妈不敢再唧唧歪歪,抱着何珊珊的弟弟进屋去了。 何兴对女儿好言悦色道,“珊珊,家里经济条件虽然不错,可在蓉城买了房子,就不宽裕了,你妈说的话糙理却不糙,你要是能说动你姨婆在省城投资,那咱家就顺势搬去了不是?” 何珊珊还挺喜欢姨婆的,毕竟她姨婆对她还真不错。 可被父母这么赤裸裸揭露本质,以何珊珊的脸皮也感觉到了难堪。 她爸也做了两年生意,难道连在省城买房子都买不起?说到底,还是想把赚到的钱留给她弟,甚至养何超都没问题,就是不乐意在她身上投资。 “爸爸,你还记得我小学时也要好的那个同学徐宝镜吗?她全家不仅搬到了省城,她妈都开上进口汽车了,反正我不能输给她,咱们家也要搬到省城去!” 何兴对学生间的斗富攀比不感兴趣,听到宝镜她妈开上了进口汽车,何兴才有了重视。 “那个总爱来找你玩儿的丫头?我记得你说过她妈在供销社上班,爸爸是绘图的,怎么就开上进口汽车了。” 何姨婆出手大方,不过是对普通工人阶级而言。 何姨婆前后也给过何兴差不多二十万人民币了,何兴的生意有赚有赔,再加上全家老小的开支,他现在手里肯定是没有二十万的。 可一辆进口汽车,怎么也得二三十万。 徐家是怎么赚钱的?何兴就是对徐家的赚钱渠道感兴趣。 论掐尖嫉妒,何珊珊当属第一,说到正事,她脑子不算绝顶聪明,还能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徐家赚钱渠道?何兴未免太高看自己女儿了。 见何珊珊讪讪低头,何兴也恨铁不成钢。 他耐着性子哄道,“珊珊,小时候的友谊最珍贵,你还是要多和徐宝镜同学多走动走动嘛……爸爸向你保证,一旦赚到了足够的钱,肯定在省城给你买套房子。” 何珊珊眼珠子乱转,何兴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这是让她和徐宝镜亲近起来,套出徐家发财的路子吧?让她对徐宝镜真心实意好,何珊珊自问办不到。 可若是套取徐家的财路,何珊珊却十分乐意。 她期待着有朝一日,她爸能靠着徐家的财路发大财,徐家反而落魄下去,那她就能将徐宝镜踩到了脚下……成绩好有什么用,大学毕业,也才多少钱一个月,根本比不上做生意赚钱! …… 李立德跑到大哥面前推心置腹一场,李立平到底是记在了心里。 趁着小妹还在南县,两兄妹聚在了一起。 李立平把事情一说,李淑琴只能苦笑。 “大哥,我有几分本事您还不知道?这两年开小吃店的确赚到了钱,可都投入到了省城的地皮和房子里,别看我开个小车风光,这风光啊,都是您外甥女给的。” 李淑琴自问不是什么商业奇才。 小吃店最开始的选址以及本钱,都是宝镜给的。 走得也是物美价廉,积少成多的赚钱路子,让她管理几间小吃店还能不出岔子,可若是叫她指点二哥李立德下海做生意——别说以她二哥的性格会不会听从她的“指点”,李淑琴自己也不敢帮着出主意。 “二哥要想做生意,总没有找宝镜出本钱的道理吧?我和他一母同胞,我帮他是无可厚非,多得没有,一两万我还是能拿出来的。” 李淑琴也不说是借,李立平明白她的意思。 好坏就是这么一次,若是李立德拿了妹妹的钱胡乱花用,那李淑琴的钱就当肉包子打狗了,反正不准备要回来。但李立德若还想开一次口,李淑琴肯定不会搭理。 李立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其实想法差不多。 总不能,让他和李淑琴无限次提供帮助,让李立德有恃无恐挥霍两人的血汗。 “要不,让他也开间小吃店?省城的市场大,不会和你形成竞争。” 李淑琴没反对,她不让二哥开,还是会有其他人参与竞争,便宜外人不如便宜家人。 但她二哥和二嫂吧,李淑琴说句良心话,都不是舍得吃苦的,指不定还嫌弃开小吃店丢人现眼,想要一鸣惊人做个什么大生意呢。 “先把二哥叫来,问清楚他的想法吧。” 李立平笑了,“那不如,咱们一起去省城看看爸妈,当着爸妈的面问。” 李立平好歹能管理一个厂子,岂非是一点主意都没有?老太太最近话里话外说老二过得苦,李立平没啥想法,反正他对弟弟妹妹都问心无愧,那就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嘛。 李淑琴自无不可。 二舅妈一听消息,顾不上再和李立德怄气,从娘家赶回来。 到底是和李立德一起,并李立平和李淑琴,一家人心平气和坐下来在宝镜外公家吃了顿晚饭。 保姆黄英收拾走了碗筷,客厅又留给了李家人。 李立平先把弟弟想做生意,自己和李淑琴答应帮忙的事情讲了,外公眉头微皱,外婆却面有喜色。她不敢和宝镜外公顶牛,可大儿子和小女儿主动开口想要拉拔立德,老头子就不能怪到她头上了吧? “你们是怎么想的?” 外公没发怒,反而耐着性子问小女儿,毕竟,这事儿大儿子顶多出力,李淑琴才是出钱的那位。 李淑琴老老实实道,“我手里就剩两万块钱了,可以先给二哥做本钱。” 她没说是借,老爷子不太乐意,“亲兄妹也要明算账,你要真拿出两万块,就得让立德给你打个欠条。” 李立德还没意见呢,宝镜二舅妈急的两眼喷火。 看看小姑子说的是什么鬼话,一张嘴才两万块,够买个车轱辘不?瞧瞧,这就是亲二哥呢,不知道还以为李立德是李家抱养的,钱少不说,小姑子的意思大概是不用还了,偏偏她公公还多事,让打什么欠条。 二舅妈脑子一热,冲动道,“淑琴开几十万的车,帮她亲二哥,好意思给两万?这是打发叫花子呢!爸,您也不能太偏心了,明雨好歹是李家唯一的男孙,您就忍心看他过苦日子?” 老爷子老神在在,根本懒得和儿媳妇掰扯。 老太太不答应了,扯着媳妇袖子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家对三个孩子哪里不公平了?读书没落下哪个,结婚给的东西都一样,合着你们现在过得不好,还是因为我和你爸偏心?” 李淑琴也恼了。 “二嫂,您要是嫌弃两万块少,那就别要!别以为谁听不出你意思,过年时就搞了一出,教唆明雨向两个表姐要红包……二嫂你自己不要脸面,好歹顾忌下我们李家的家教,两个还在读书的姑娘,又和明雨是同辈,凭啥要给他红包?退一万步说,两个表姐愿意给小表弟零花钱,那是她们有心,你还能教孩子强要?二嫂,你的心思我知道,不就是觉得我们过得好一点,就理所当然要帮你?呵呵,我今天先把话说在这里,我是李家的姑娘,以后赡养父母天经地义,可我嫁给了海东,又有儿有女的,我的钱,只会给我儿女,不会越过宝镜和徐朗,反而把财产都给明雨。” 李淑琴火力全开,句句都戳中了宝镜二舅妈的心思。 她真是气急了,丈夫老家那边,有人心念念惦记着要把徐城过继给两口子,指望着得她家的家产。 李淑琴好歹还能用徐老太不是徐海东亲妈的理由安慰自己,不要和极品们计较。 可她这边的亲人们,也有不靠谱的存在。 别说是她二嫂个人极品,没有她二哥的纵容默认,二嫂能在一家人面前张牙舞爪? 李淑琴此时得庆幸,李家最高话事人,她爹不是个重男轻女的倔强老头儿,李明雨是李家唯一男孙不假,可老爷子从前最疼的就是聪明好学的兰芯,如今再加一个宝镜。 二嫂说在意的传承香火,老爷子本身都不在意。 没有孝道压在头顶,二嫂就没有钳制自己的本事,李淑琴怕她个鬼,想说啥就说啥。 两万块不想要,她还懒得给呢。 李淑琴自家还有一堆事,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二嫂挤兑,干脆一甩手走了。 保姆黄英听得客厅里吵起来,老老实实低头洗碗,尽量降低自家的存在感。 宝镜外婆都给气笑了,“明雨他妈,你要是抱着这种想法,我以后都懒得管你们。” 李立德满身是嘴,可又不知该从何解释。他有些逃避自家的内心想法,在天长地久的潜移默化中,在妻子喋喋不休的抱怨中,李立德觉得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从啥时候也变了。 有没有不知足,有没有暗暗嫉妒? 肯定是有的。 父亲的眼神十分失望,李立德羞愧难当。 “爸、妈,大哥,我先回去了。” 李立平叫了他好几声,没留住弟弟的脚步,二舅妈站在原地满脸通红,也恨恨拔脚追了上去。 “李立德,你这个窝囊废,我这都是为了谁?好啊,坏人都让我给做了,你闷声不响做好人是吧?老娘真是受够了你,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 李立德忽然抬头,“你说真的?” 二舅妈一愣,“什么真的?” “离婚的事。” 李立德态度平静,二舅妈反而有些退缩,不过两口子吵架,哪能输了阵仗? 她一挺腰,态度强硬,“当然是真的,我们离婚,我受够了这日子!” 李立德点点头,头也不回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和你去办手续。” 二舅妈当时没当一回事,可第二天一大早,李立德把儿子李明雨塞到了大哥家,还真扯着妻子去了民政局。 现在离婚,工作人员都是要先劝劝的,能合尽量不建议离婚,特别是在有孩子情况下。 李立德坚持要离婚,二舅妈吓得腿肚子打转,愣是在民政局哭成了个泪人。 一方不同意,就必须得先调解,李立德咬紧了牙关不松口,明雨他妈拔腿就跑。 王爱群先往娘家跑,在李明雨外婆面前哭成了个泪人。王爱群的兄弟们要去揍李立德,被王老太拦下。 “傻子,打了他一顿,伤了男人的脸面,他说不定就更要坚持离婚,你应该找你婆婆哭去。” 别看王老太嫌弃女婿没本事,可王爱群真要和李立德离婚,又不是二八少女,长得又不漂亮,难道还能嫁个比李立德条件更好的? 李立德就算再不济,他从来不打老婆,也忍得了王爱群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 王老太可精明了,哪里肯让女儿真的离婚。 从前都没说离婚,没道理等李立德大哥越混越好,小妹越来越有钱时离啊?王老太琢磨着,到底是女婿一时气话,还是外面有人了——后面的猜测,她是不会和女儿讲的。 王爱群哭哭滴滴坐车去了省城。 消息从她嘴里说出来,整个李家都炸了。 80年代,风气不开放的小县城,离婚是极其丢人的事,不仅是女方丢人,男方也丢人。 更有甚者,那种封闭落后的乡下,女人就算被家暴都不敢提离婚的。有些男人在外面找了其他人,死活要和老婆离婚的,离婚后农村主妇觉得没脸见人,上吊的有,喝药寻死的也有。 李家的风气事实上也很保守的,听说二儿子和媳妇闹离婚,宝镜外婆那之前被外公刺激过的心脏,就有些不堪重负了,当即脚就软了。 话刚说完,王爱群还没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明雨他奶奶先倒下了。 王爱群吓得半死,整个人都发蒙。 保姆黄英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也急的手足无措。 还是宝镜外公遛弯儿回来,刚巧碰上。 终年表情淡定的老爷子面色也大变,“愣着做什么,先给医院打电话,再给淑琴打电话。” 若是医院的急救没来,家里唯有李淑琴有车,还能抢夺下时间。 黄英忙应了,这才手忙脚乱去打电话。 老爷子没也闲着,他翻出了宝镜留下的速效救心丸。 这是冯堂独有方子秘制的救命丸药,她特意放了几种急救药丸在二老家,本来是预防老爷子会遵循上辈子的轨迹发病,她远在青城山石屋来不及救治,哪知道没能救外公,倒先在外婆身上用上了。 服了两颗药丸子,外公不断轻拍着老妻的胸口给她顺气,老太太面色渐渐缓过来。 只要呼吸平缓了,人暂时昏迷都没事。 救护车还没来,老爷子看着脸色煞白的二儿媳。 “说吧,怎么回事?” 王爱群哭哭啼啼,“我不是有意气妈的,就是立德说要和我离婚……” 黄英打完了电话小跑着过来,闻言盯了李老爷子的二儿媳一眼,就算她不聪明也能想到,老太太要是被气出个好歹,那婚才是离定了。 真是太没有眼色了,黄英很吃惊居然有人比她还笨。 老爷子没给评价。 李淑琴来得比医院救护车还快,徐家买地皮建小楼的地方本也离宝镜外公的宿舍不远。 “妈怎么了?” “先别说了,送医院要紧。” 徐海东二话不说背起了老太太,一行人往医院赶去。 抢救的医生都说情况很危急,“要是再晚点送过来,老人家就不乐观了。” 外公心知,哪里是送医院及时,分明是外孙女留下的急救药丸起了效果。 母亲病重住院,南县的李立平两兄弟到底还是接到了消息。大舅妈身子晃了晃,“是不是兰芯她奶奶不行了?我拍电报让兰芯回来!” 李立平摇头,“已经是脱离危险了,别让孩子担惊受怕的路上再出点岔子,先别说。” 两口子和李立德一起赶往省城医院,刚到病房,老爷子二话不说抽冷子就给了李立德一巴掌。 “给我滚,顺便把你老婆一起带走!” 老爷子也有点封建思想,当人公公的,总不能和儿媳妇掰扯,他也就只能教训亲儿子。 李立德眼眶都红了,他妈就躺在病床上,还昏迷着没醒,吊瓶儿从老太太布满青筋的手背上扎进去,看着可遭罪了。 李立德也发疯了,扯着王爱群就出了病房。 “王爱群,这婚,我们是离定了!” 李立德此刻恨不得撕了眼前的女人,这TM搁在过去就是忤逆不孝的行为,是要判刑的。 王爱群哭得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百般认错,李立德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王爱群想拿儿子做借口,李立德也是个混账,“你要舍不得,就把明雨一块儿带走,老子又不是失去生育能力了,以后多得是女人替我生儿子。” 王爱群扑上去撕打抓扯,大码李立德没良心。 两口子就在人来人往的省城医院干起了架。 病房里,李淑琴眉头不展。 “不行,我还是让宝镜回来看看她外婆。” 李淑琴现在十分信任女儿的医术,矫枉过正认为除了宝镜以外的都是庸医。 外公虽然担心老妻,但还是比较相信大医院判断的,“医生说今天夜里就能醒过来,先不要惊动宝镜,她现在自己都处于关键期,哪里还能分神?” …… 老人担心的没错,宝镜的确正处于关键期。 眼看着七月将至,留给她时间太少太少,如果不能在冯堂的指导下领悟七十二改命针法的要义,靠她自己领悟的几率,就越发渺小了。 “你已经反复揣摩练习了多次,必须要在真正的病人身上试验,才能找到自己不足的地方。” 冯堂说话间似乎毫无怜悯之心。 宝镜沉默,所谓在真正病人身上试验,肯定只有在绝症病人身上才能看见效果,符合情况的,唯有范老实。 “怎么,你不敢?” 是不敢,还是对自己毫无信息,冯堂的眼神咄咄逼人,十分罕见。 宝镜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黄帝内经》中有记录,古代针灸术其实有“九针”,既是九种形状不一大小不同的针灸工具,效用也不尽相同,分别称为:鑱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 现代人更为熟悉的显然是用做皮肤表层治疗的“毫针”,细若毫毛。 冯堂所授的针灸术,需要动用一百零八根银针,数量上显得特别多,其实各种针的范畴也没能超过传统的针灸九针。 他们这一脉,代代相传的针具共有一百零八针,冯堂早前有言在先,108根银针遗失了一半,他如今手里却只有54根,想要施展七十二针改命绝技,少不得要临时再找一套针具。 “现在的中医认为不锈钢做的银针经久耐用,殊不知古时称之为银针,也是事出有因,银具有更好的延展性和可塑性,能真正发挥出针灸术的精髓。” 冯堂不知道从哪里的中药铺给宝镜弄了一套银针,凑齐了七十二针,两人下山往范老实家而去。 范老实上次的了宝镜嘱咐,简直像是奉旨干活。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收割水稻,范老实操心今年水田里的收成,每天都要趁着太阳落山后那点时间去地里转悠下。扯几个和水稻抢夺营养的稗子,或者捉许多蝗虫用草须子穿成一串一串的,既解决了祸害庄家的害虫,这些蝗虫放在灶膛里烤好,或收拾干净了用油炸过放点盐和辣椒粉末,对农村孩子来说是很好的美味零食。 宝镜和冯堂到村子时,范老实就捉了许多蝗虫。 看见一老一少两个救命恩人联袂而来,范老实将蝗虫藏到了身后。 “喂鸡的,我捉回去喂鸡。” 范老实局促不安的样子,引得宝镜心软,“喂鸡便喂鸡吧,其实蝗虫也是一位中药,是高蛋白高营养的食用昆虫,人吃着也没有坏处。” 说得范老实满脸笑呵呵的。 他领着二人往家里走。 今天,不仅大儿子范江,范江新婚一年的妻子也在。 宝镜说明了来意,范江和范老实都没意见,范江妻子不肯了:“这是拿我公公做实验呢?不治了我们。” 范江脸色难看,第一次开始怀疑起宝镜医德。 宝镜哭笑不得,她之所以迟疑在病人身上尝试,主要是怕不能取得显著的治疗效果反而让病人和家属失望——就算治不好,哪里就会把人给扎坏了?宝镜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就算她一开始辨不明人体内的经脉,她还有一个大作弊器太阴镜。 有此镜相助,她能洞悉人体经脉穴位,哪里会弄错? 范老实很相信宝镜,“我听徐医生的。” 范江和妻子都急了,可不论两人怎样劝说,范老实就是不为所动。不顾大儿子难看的面色,范老实语重心长道,“江子,做人不能忘本,徐医生没有害过你爹。” 被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农如此信任,宝镜都有几分动容。 “不要废话,不扎就算了,小徐的时间也很宝贵的。” 冯堂无所谓别人是否感激他,从来不是个性格温和的医者。 范江两口子敢怒不敢言,心知父亲胃癌正在好转,生怕彻底得罪了宝镜,她会撩开手不再继续给范老实治疗。 人性本私,升米恩斗米仇……范江对宝镜态度虽不至此,这却也是冯堂坚持要宝镜今后收取诊金的原因。若往日,宝镜不是免费医治,而是索取了范家需要倾家荡产支付的诊金,那她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范家奉为圣旨,根本不可能出现眼前的情况。 就是因为没收取财物,所以宝镜此前大半年对范家的付出才不被人铭记,在范老实身体渐渐好转后,对她的感激也会日日由浓转淡。 冯堂给宝镜上的最后一堂课,不仅是针灸术,还在如何了解人心,处理医患关系上。 冯堂态度不好,范老实的儿子反而不敢再有异议。 宝镜望着眼前一幕,若有所思。 柔若清风细雨,或许是医者面对患者时所必须的,但面对患者家属时,有时则需要一定的刚性。没有舍我其谁说一不二的霸气,很难让患者家属相信她给出的每一个治疗方案,进而得到配合。 宝镜虽有明悟,到底还是没有立刻换上晚娘脸。 她还刻意将范老实的针灸地点选在了范家院子里。 范老实按照着吩咐,烧热水泡了个澡,保持了全身的干净清爽后,穿着个大裤衩睡在长凳子拼接成的临时床铺上。 床铺就摆在院子中央,宝镜无所谓范家的孩子们是否近距离观看。她风光霁月,范江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扯着新婚妻子回了房间。 妻子抱怨,范江皱眉,“咱爹穿着条裤衩子,你这个做媳妇的围着看什么看?” 范江老婆羞得满脸通红。 “那徐医生还不是,年纪轻轻的,估计连对象都没有吧,她怎么就不觉得羞?” 范江妻子还有一句刻薄话,看在宝镜医治公公的恩情上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徐医生这样不忌讳,以后还能找到对象不?哪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老婆动不动就看光着身体的男人。 宝镜若知道范老实儿媳妇的想法,说不定当时就能气血翻涌行针失败。 好在她不知道,并且,已经稳稳下了第一针。 连续的七十二根针,必须刺入正确的位置,同时她体内的内劲不能有半点中断。出了些许错误,七十二针,七十二个穴位那股气流就无法在病人体内形成循环,带走盘根固结的病气,彻底击溃病灶。 不论之前有再多的紧张和顾虑,一旦动针,宝镜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就算是范老实本人,在她眼中都虚化成了背景。 凭借着太阴镜,她能清楚看到那些潜伏在人体内的病气,她全神贯注,整个脑海里,就是想着要从哪里下针。人体的穴位多不计数,她只能选择最有针对性的七十二个。 嗒、嗒、嗒。 不是手表秒针在转动,是宝镜额上因紧张而致的汗珠。 一滴滴,滴落在范家地面的土砖上。 有无数的方案,有无数个开局,就像下棋,宝镜此时举棋不定,她不知道自己落下的第一个子,会不会造成整盘棋局的失败。 迟疑的越久,宝镜越是没有下针的勇气。 “下针!” 冯堂在旁看出了她的顾虑,冷不防暴喝一声。 宝镜一个激灵,下意识将第一针落下。 陷入皮肉一寸,回神一看,居然正是她一开始最初考虑的那个方案。落子无悔,此时想后悔也没办法,宝镜只能按照最初的想法,一针针落下。 每下一针,她体内的气流都要分润一分。 它们顺着银针,进入范老实的体内,和病气杀做一团。 落到第六十六针时,宝镜已经感觉吃力无比。不是她选定的穴位有问题,是她体内的内劲气流,竟有后继无力的现象! 她以为自己掌握了三十六针续命法,当时内劲气流能轻松支持,就能尝试七十二针。 哪里会知道,当真正实践时,七十二针,需要消耗的内劲,不仅是三十六针的两倍,而是更多……多到,宝镜一下子想起了冯堂当初的话。 他说,他只会医,他的武,原就是医的辅助,不是杀人之武,不是自保之武,仅仅是为了辅助医术! 宝镜首次深刻体会到,冯堂当初所说话的涵义。 武,为医术之辅,准确来说,是精妙绝伦的针灸术的辅助力量。 而现在,她对针灸术的领悟判断没有出错,体内的内劲气流,却后继无力……武不辅,针何以救人?宝镜仍然在苦苦支撑。 第六十九针落下,她身体微微晃荡。 第七十针,她涌起头晕眼花之感。 第七十一针,她无余力再支撑太阴镜,此镜自动缩回宝镜体内,让她无法再借着太阴镜直观查看范老实体内的病气情况,唯有靠她自己的判断去下最后一针。 第七十二针,宝镜努力抬起手腕,下意识将针落到了某个穴位。 细若毫毛的毫针,刺破范老实的皮肤,扎根在他体内。 宝镜脸上却有一丝苦笑,败局已现,就算判断正确最后一个穴位,没有内劲支撑,最后一针,终归是废针! 心中一片颓然,就算不用太阴镜,她也能察觉到,范老实体内的气流循环正在崩溃。 最后一针,是杀伐之针,能带领着所有的气流攻伐病灶——兵士齐聚,阵前点军,却缺了领兵的将帅,此仗,该如何取胜? 溃也,溃也! 宝镜正失望灰心,陡然,肩头一热。 “冯老……” 是冷眼旁观的冯堂,在临危关头,伸出一指,点在了宝镜肩上。 一股热流顺着她肩头下延,冯堂隔体传功,将自己精纯的内劲送入宝镜体内,顺着手臂的经脉涌入银针。 “啵——” 宝镜手下的最后一针,发出一声震动的颤音。 它得到助力,与前七十一针汇聚,这位将帅的力量来自冯堂,远比宝镜此时的功力更醇厚,势如破竹,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们往范老实体内的病气绞杀而去。 循环已成! 宝镜收回手,躲在屋里偷看的范江两口子,捂住嘴难掩吃惊。 明明没有风,以他们的角度看去,范老实背上扎着的银针居然在自己颤动。 不,那不是颤动,是在诉说,是在舞蹈…… 宝镜脸色很白,笑得勉强,“冯老,我这最后一针,全靠您出手相助,那七十二针改命之法,我到底算不算学成了?” 冯堂冷哼,“吐纳内功可以用时间积累功力,针灸技法,却全靠你自己对人体穴位的体悟,靠你对病情的准确判断。” 冯堂没有明说,宝镜煞白着脸,笑得挺开心。 那就是说,她其实是学会了的。 一刻钟后,宝镜收了针。 范老实站起来,好像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蹲下去大吐特吐。 范江两口子奔出来,扶着老夫对宝镜怒目而向。 范老实吐了一地腥臭的血块,看上去就像命不久也。哪知吐完了,却精神抖擞站起来,拉住了情绪激动的大儿子,“江子,我浑身上下都轻快了好多,胃也不疼了。” 范老实觉得,自己应该是好了。 久病成医,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再了解不过的。 范江不敢相信,仔细询问和范老实的情况,一脸愧色想要感谢宝镜,抬头才发现,一老一少,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此后,宝镜结束了义诊,附近的村民再没有见过那个笑起来很亲切,年纪轻轻,医术高明,还不收诊金的“徐神医”。 …… “你好好睡一觉,今天肯定很累了。” 宝镜累的都不想说话,也不愿意讲究虚礼,倒床就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冯堂给她点了一炉香,就像他第一次当着宝镜的面替祁震山针灸时一样,宝镜闻着淡淡的香气,睡得特别踏实,一夜无梦。 清晨的山风吹入窗中,唤醒了宝镜。 她站在竹楼上伸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日早上,她始终没见到冯堂。宝镜也不以为意,冯堂经常不打招呼就外出采药的,她习以为常。 可一直等了两天,都没见到冯堂,宝镜心生不妙。 下意识推开紧闭的石屋大门,宝镜看见冯堂放在桌上的银针。 54根针,包括那造型奇特的金针。冯堂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却用行动来表明了决心——三年授医的日子,已经结束。宝镜望着陈设依旧,却不见人影的石屋,泪水涌出。 抚摸着冯堂留下的银针,她喃喃叫了一声:“师傅……” 虽未拜师,宝镜一直认为自己有两个师傅。 一是祁震山,二是,冯堂。 ------题外话------ 求评价票~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学成归家,首次上京 第一百一十五章学成归家,首次上京 李立德到底还是和王爱群离了婚。 任由他丈母娘在单位哭闹,几个舅子将他揍了几顿,李立德那是铁了心要离婚。 “闹就闹吧,反正我也不想上班了,等您闹掉了我的工作,我就摆地摊去!” 李立德颇为光棍儿,他岳母反而熄声儿了。这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李立德真要沦落到去摆地摊,对她外孙李明雨又有什么好处?王爱群她妈给女儿支了错误一招,气晕了明雨奶奶,最终导致夫妻俩再无转圜余地离婚——王爱群整天在娘家哭闹,王老太保证,会让他们复婚。 “傻姑娘,咱们适可而止,给女婿留点好回忆,等他这股气儿消了,看在明雨的份儿上,你俩还能不复婚?” 王爱群抽抽噎噎的,“那我要不要明雨?” 王老太眼皮一撩,“要个蛋!” 就是不能要儿子,将李明雨放在李立德身边,王爱群才能借着看望明雨为由,依然和李立德保持走动。 如今离婚虽然丢人,王老太心知肚明,那也是女人丢人。 自古以来,世上的流言蜚语从来都只针对她们女人,嚼舌根的八婆们一边看笑话,一边指不定就从哪里领个未婚姑娘介绍给李立德。王老太可不想看见,王爱群还在舔伤口,李立德都再婚了! 小胖墩李明雨抱着他妈的腿哭得很伤心,“妈妈,我要和你一起走,我会很乖的,再也不吃零食了。” 王爱群也一脸是泪水。 她是回家收拾衣服的,家里的存款不多,也就几千块钱,李立德全给她了。 房子却是李立德单位分得,李明雨归他爸养,李立德就没把房子给她。 李立德其实也挺疼儿子,否则两口子也不会将李明雨惯成个混世魔王。此时见母子俩抱头痛哭,李立德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可想到明雨奶奶至今没有出院,李立德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李明雨,你要是舍不得你妈,就给老子一块儿滚蛋。” 小胖墩眼泪汪汪的,抬头怒视他爸。 王爱群一把推开他,提着箱子头也不回离开了家门,李明雨追上去,却被他妈把房门关上,李明雨拍着门嚎哭不停。 …… 冯堂是真的走了。 三年前,在他答应教导宝镜之时,就曾有言在先,他不会收宝镜为徒,三年期满,他就会离开此地云游天下。 三年后,冯堂走得决然而干脆。 他没有给宝镜留下只言片语,却将自己所用的银针留给了宝镜。 宝镜将盒子仔细收好,喃喃道:“冯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回丢失的一半针具。” 这是三年前,冯堂唯一提过的希望,就像祁震山教导宝镜,她无论如何也要夺回玲珑珍宝阁真传一样,宝镜同样会尽全力完成冯堂的希望。 石屋依旧风雨难撼,冯堂侍弄的菜园子里却还有小葱和油菜,而祁震山叫人修筑的竹楼已由青转黄,足以说明时光流逝。三年中,宝镜不是没有倦怠之时。有时想想,她明明有先知先觉的便利,偏偏要远离红尘苦修三年,当内功吐纳遇到瓶颈时,当医术久无进展时,宝镜数次想逃下山。 她坚持了下来,过得日子不可谓不苦。 当三年苦修真的结束时,宝镜反而产生了眷恋和不舍。 她亲手将石屋和竹楼锁好,将石屋前的小菜摘下用篮子装了,才提着行李箱下山。整整两个大箱子,没两件衣物,都是各种书籍,其中又以中医典籍占了大半。 沉重的行李箱,提在纤纤少女手中,她步履轻快,走着陡峭的山道如履平地。 不一时,到了山脚。 这里荒僻无人,奔驰车停在山脚下都积了灰,让陈文安瞧见了少不得腹议徐总暴遣天物。 宝镜有些粗暴将行李箱塞进了尾箱,却对一篮小菜珍惜万分,轻轻将篮子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车子启动前,宝镜忍不住回望了身后那弯弯曲曲盘旋向上的山道,这条路她走了有三年,今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不会走了。 知道南县老家理应没人,可都到了南县,宝镜还是忍不住回了趟徐家村。 重生三年后,特别找到了前世今生真正的仇人,她那股怨天怨地的戾气少了,在面对亲人时,心也变得更柔软。徐家村,徐老根就被宝镜视为亲人,所以她割舍不下。 有时候想想,赚得钱在80年代来看已经够多了,星美还在发展,她仍然在囤积地皮和房产,还有将来会增值百倍的猴票,做人是不是真的要这么计较,随便甩出点钱,就能让徐家的极品们乖乖听话,何必因为顾忌极品,而让爷爷跟着在乡下吃苦? 可宝镜就是说服不了自己全然忘去发生过的一起。 孔子都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上辈子的事不说,就她重生后,徐海霞和其奸夫被金钱支配想要谋夺太阴镜,不惜将她“绑架”的事;徐海霞两姐弟合谋拐卖弟弟徐朗的事……都是宝镜没办法原谅的。 徐老太或许没做大恶,可她的行为太恶心人了。 宝镜也接受不了,她出钱将徐老太养着,人家还要惦记着把徐城过继给她家,争夺徐家家产。 小孩子的确无辜,可徐城,不仅不是徐家亲生骨肉,上辈子这恶心堂弟干的事儿,让宝镜想起来就心寒。 有这么多羁绊,爷爷徐老根怎么可能搬去城里,接受她的赡养? 宝镜叹了口气,将车停在村口。 这就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早晨的太阳还不算大,徐老根在家里闲不住,快要收获水稻了,意味着水田里还有另一种收获——不是养在田里的稻花鱼,那鱼早半个月前就吃得差不多了。徐老根是在钓黄鳝,这玩意儿专门在水田梗上打洞,喜阴不喜热,只能在早上或太阳落山后抓。 宝镜找到徐老根时,他都捉了小半桶了。 “小镜来了?” 徐老根搓搓手上的泥巴,颇有些手足无措。 时值夏季,本就黝黑的徐老根晒得更黑了。宝镜现在见人下意识就会“望”,不是用太阴镜窥探别人隐私,而是根据一个人的面色看看他是否有病。 徐老根虽然晒得黑,却是黑里透红的,这是中气足的表现,说明徐老根身体还不错。 “爷爷您捉鳝鱼呢?” 宝镜有些馋,更小些的时候,她爸带她回乡下老家,宝镜最喜欢夏天,因为她爷爷会捉鳝鱼用葱段和辣椒炝炒了给她吃。 “有两三斤,给你带回家吃,叫你妈不要洗掉鳝血,炒给徐朗吃,鳝最补人。” 徐老根没说让宝镜跟自己回家吃,有些裂痕产生了,彼此都清楚,到底不能再若无其事。徐老根不可能指责养子海东一家,指责徐老太吧,他如今连话都懒得和她多讲。 若非老一辈人讲究善始善终,徐老根又是个有责任感的,说不定他也会赶把潮流和徐老太离婚了。 鳝鱼现在很便宜,比鱼还便宜。 徐老根又说了是给徐朗的,宝镜也没客气。 她没在村子里呆太久,临走前到底又偷偷往她爷爷兜里放了两千块钱——外公外婆享受到的,徐爷爷也应该有。 宝镜摇上车窗,郑润芬刚起床抱着儿子准备在村子里串门儿玩,一眼就瞧见了宝镜开着车离开。她抱着徐城就往回走,经过刘芳华的打击羞辱,徐老太以往那股精气神儿没了,整个人老了几岁。 她现在唯独将徐城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对于好吃懒做的郑润芬,完全是视若不见的态度。 郑润芬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妈,低声道,“我刚才看见宝镜那丫头,开着洋汽车在村口转悠,您说,大哥家就有钱到了这地步?宝镜那丫头也是,回村子里也不来看看您,肯定是偷偷去看爸了。” 郑润芬还是眼红大伯子的家业,特别是宝镜的“富贵亲戚”招上门后。 徐老太冷冷道,“有钱关我什么事?” 郑润芬眼珠子乱转,“话可不是那么说的,您好歹养了大哥一场,大哥心肠挺软的。” 好好认个错,陪个礼,先慢慢和徐海东家恢复走动,再图谋其他嘛。郑润芬就是这打算,奈何被徐老太喷了一脸。 徐老太阴狠怨毒的眼神紧紧盯着儿媳妇,“你是不是想让海南和海霞再多住几年牢?安生点,徐海东还在往家里送米送油,缺不了你那口吃的!” 郑润芬被喷了一脸口水,败兴而归,想不通她婆婆如今怎么修身养性要做好人起来。 徐老太是被刘芳华的威胁给吓住了。 她事后想了想,能叫县长给领路的,那自称是陆敏之好友的死老太婆肯定很有身份。这样的人,万一真叫海霞两姐弟一辈子坐牢,徐老太才得叫苦连天。 自从那次后,徐老太就挺留心那位秦县长的消息,巴不得听说秦县长下台了,那死老太婆就没了仰仗。 可惜天不遂人愿,秦善民不仅没下台,还升官了。 徐老太越发不敢妄动,最近几个月都挺安分,没去找徐海东一家麻烦——且忍到海霞两姐弟出狱,她再和白眼狼一家算账! …… 宝镜带着小菜,提着半桶鳝鱼回蓉城,那鳝鱼到底没有进徐朗的肚子里,也不是她偷吃了,而是被李淑琴做成了鳝鱼煲给送去了医院。 宝镜外婆身体需要补补,心脏不爽利又不能吃太油腻的,宝镜带回来的鳝鱼刚好。 “外婆都住院了,也没人通知我!” 宝镜有些恼,虽然老太太现在脱离危险期,人也苏醒了,可当初有个万一,她在场,就算真的抢救不过来,今后也不会心存遗憾。 李淑琴把鳝鱼装进保温盒里,“你不是在大山上,你外婆真是危急了,就算通知你也赶不回来啊。乖,外婆没事儿了,你跟妈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 宝镜被李淑琴随口抱怨说得心里愧疚,她从后面抱住李淑琴: “妈妈,对不起,我今后不会再离你们太远了。” 三年中,她陪伴家人的时间太少太少,还不如她在青城山脚下的村镇上义诊时,和病人相处的时间长。 李淑琴失笑,“先别说这话,小鸟长大总要离巢的,等你去外地上大学,一年就回来两次,可比青城山距离南县远得多。” 徐朗像个狗皮膏药似贴上来,抱着他姐的小腿不放。 “姐姐,带我玩。” 宝镜将小家伙抱起来,“我们先去医院看外婆,姐姐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贺小刀和李三名下的旱冰场,一个月前都关门营业,连生意火爆的寒假档期都舍弃了,徐朗才三岁,宝镜也挺头疼,难道要带着徐朗玩搓泥巴? 徐家的楼房虽然封顶了,还要装修,装修完了还得放着散散味儿。 李淑琴便在建筑工地不远处租了个带院子的民居,暂时充当落脚处。院子挺宽,改造下大门,李淑琴的车能直接开进来。宝镜的那辆奔驰也不能再藏了,她不满16岁就开上了豪车,总得向家里解释下。 说是自己买的,太奢侈了,她爸妈知道售价后估计得晕过去。 也不能说是刘芳华送得,父母不知道她和云峥的关系,以她爸的性格多半要强按着她退回去。 宝镜只能含糊说是某个病人送的,李淑琴再追问,她就道病人身份有隐私,不能细说。 李淑琴感叹道,“学医可见真有前途,你将来要考医科大?” 宝镜还没想过未来读什么科,在她看来,冯堂教给她的东西,有很多绝对是医学院里学不到的。宝镜没想过要真正靠行医为生,也就无所谓要念个医科文凭,按部就班考个行医执照。 一家三口带着鳝鱼煲去往医院,外婆已经清醒了,正在大舅妈的伺候下喝粥。 瞧见宝镜身影,她还埋怨身边的人,“就是个小病,你们怎么还让小镜赶回来?” 老人嘛,又是在病中,都不敢反驳她,一屋子人陪着笑脸等外婆骂。宝镜瞧着外婆还有心思骂人,可见中气不错了。她上前两步替外婆搭脉,一边笑着解释道,“没人通知我回来,外婆,是我完成在山上的课程了。” 凝神探了会儿脉,宝镜抬头冲大家点头。 外婆的病,是急怒攻心加上原本体虚所导致,医院方面也没有诊断错,宝镜不可能一针下去就药到病除,还得靠慢慢调养,而且不能受气。 李淑琴听了宝镜的说法,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在医院陪着外婆聊了一会儿天,直到老人精神稍倦睡下,宝镜才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会受了刺激?” 大舅妈欲言又止,瞥了瞥病床。 “没关系的,老太太睡着了,轻易听不见。” 听着呼吸声,宝镜就能判断一个人的睡眠程度。 大舅妈放心了,才告诉了宝镜事情经过。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二舅那边,昨天就和你二舅妈办了手续,我们怕气着你外婆,不让你二舅来看她,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消息呢。” 宝镜难掩惊色。 对于她二舅和二舅妈,早晚会闹出些事来宝镜早有预料。 可两人离婚的事,上辈子却并没有发生,这又是一件人生轨迹发生变化的事。 宝镜也不知道,二舅李立德与二舅妈离婚将来能如何,一个人是否自私无本事,总不能全部推在老婆身上,凡是错误都是女人犯下的吧? “对了,大舅妈,怎么没看见兰兰姐,她们还没放暑假?” 大舅妈说起来也愁,“兰芯说要留在京城搞什么社会实践,今年暑假就不回来了。她奶奶住院,我要拍电报通知她吧,也被你大舅拦着……亏得老太太没事儿。” 好端端的,表姐怎么会想起来搞社会实践? 宝镜觉得有些奇怪,以她的了解,表姐李兰芯一身书卷气,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若说她舍不得京大的藏书,要留校阅览宝镜认为理所当然,说到社会实践,宝镜就狐疑了——所谓的社会实践,就是做兼职嘛。 今生,大舅没有蒙冤坐牢,表姐顺利念了大学,没受过太大挫折。 上辈子,那个害的表姐在大四毕业前夕,带着腹中骨肉跳楼身亡的权二代似乎也没出现,表姐也有了心仪的男生,一切都在按照好的方向发展,宝镜心里却有些不安。 就像她上山闭关前,担忧外公会像上辈子那样在七月上一病不起,哪知外公没事儿,阴差阳错之下,外婆却进了医院。要不是有她留下的速效救心丸,如今情况还真说不好。 那表姐呢? 避开了权二代,会不会也有其他不好的遭遇。 宝镜正迟疑着要怎么提醒下,大舅妈也头疼,“兰芯还没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我开始还想去京城看看她,偏偏你外婆又进了医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宝镜心中一动,去京城? 除了看表姐,她的确也需要在近期内去趟京城。 别的不说,许晴都想弄死她两次了,宝镜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舅妈,外婆的病随时都能出院,最主要还是靠养。听我妈说,给老人请了保姆,饮食起居上也能照看,要么,我陪您去京城?” 大舅妈喜出望外。 自从三年前李立平被隔离审查,宝镜出钱出力后,大舅妈觉得她年纪虽小,办事却极为稳妥,就将她当做一个得力的大人来看待。 李立平工作忙,若有宝镜陪着她进京,大舅妈是再安心不过了。 “那我这就去定火车票!” 定火车票?想起此时坐火车的拥挤,宝镜有些排斥。 “不用了,我们开车去。” …… 去京城。 李淑琴有些心动,到底是担心徐海东一个人操心装修的事会疲惫,再说有徐朗要带,她脱不了身。 宝镜又跑了一趟文化街。 玲珑书铺已经新颜换旧貌,在原本的老院子基础上进行了改建,不仅内院规整了,前面那个乱糟糟的铺子,又修了一层上去,装修就按照仿古风来,窗几明亮,货品还没摆上去正式开张,可看上去已和附近的铺子截然不同。 卖书画的贺老板转悠了几次,回去也找人动工拆墙装修。 “就算是假字画,也要靠包装啊。” 玲珑书铺这样一搞,显得附近的店铺特别没档次,用贺老板的话来说看着就像是卖假货的,怎么有肥羊舍得花钱? 贺老板也觉得政策一变,社会经济也在变,他很看好未来的经济发展,此时装修铺子,就当提前投资了。 幸而,宝镜去的时候,祁震山没有去收货。 瞧见徒弟,老祁先抱怨了保姆碍手碍脚,宝镜哪里肯理他,“您要是不要保姆照顾,那就是指望着我来给您洗衣做饭了,行啊,我明天就退学去。” 祁震山瞪眼,当纯良的小徒弟进化得越来越无耻,他也只有干瞪眼。 “别,老头子享受不了你的孝顺。说吧,这是忙完了,舍得下山帮你师傅?” 说起这话题,宝镜就有些伤感。 “师傅,冯前辈不告而别离开了。” 就算要走,难道不能好好说一声?自己纵然舍不得,总不能强行留下冯师傅。宝镜在祁震山面前不必隐藏情绪,说起来自是有几分委屈。 冯堂就是如此随性,祁震山早了解。 “走就走吧,他性子古怪,指不定哪天又忽然跑回来了。这老东西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指不定你师傅都死了,冯老东西还生龙活虎呢,你二人必然还有相见之时。” 这算什么安慰话? 宝镜瞪了她师傅一眼,“您先别上山下乡淘货了,我直说了吧,过去的经营方式已经落伍了,仅靠口碑蜗居在蓉城文化街里,玲珑珍宝阁的荣光不知道要等哪年才能恢复。” “你的意思是……” “徒弟的建议是,咱们上京城去,把玲珑珍宝阁最大的分店往天子之都开,先把名声打出去,再捍卫老口碑。” 做古玩,好些东西只能在私底下交易,有些古玩属于文物,沾上手就是烫手山芋。 所以经营古玩,得当成艺术品来经营。 宝镜准备把玲珑珍宝阁的名字先注册成公司。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祁震山迟疑,“在京城繁华地段开店,需要本钱不小吧?” 祁震山算了算自己的棺材本,觉得成本太高,他颇有些无力承受,起码摊子铺的太大,他没办法保证两地的货源。宝镜都乐了,“师傅,您都说了,玲珑珍宝阁早晚是我继承,我的东西,那我投资点成本进去不算错吧?” 宝镜说得理所当然,祁震山能在讲台上舌绽莲花,面对小弟子竟无言以对。 京城开店的成本虽然高,可那是相对蓉城来将的。 相对于后世,那就是白菜价的房子,白菜价的地皮,总的来说就是白菜成本! 而宝镜,恰恰也不缺钱。 从陆铣身上挖来的钱,星美账面上属于她私人那部分,至少有两千万。两千万人民币,83年人民币购买力多坚挺啊,能当后世二十亿用。她不仅想在京城开玲珑珍宝阁的分店,连星美的业务都需要拓展到京城去。 相当于买白菜的地价,宝镜脑子出毛病了才会放任机会从眼前溜走。 想想后世那个著名的电器连锁大鳄,光是那些多年积攒下的,在黄金位置的门面店就得值多少亿?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既然有人已经有过成功先例,宝镜在商业上没有多少开创性,依样画葫芦她还是会的。 “就这样说定了,我呢准备自驾游去京城,您就和陈文安一块儿坐飞机去。看好哪片地方或者房子了,只管叫陈文安掏钱。” 蓉城星美旗舰店里,陈总经理重重打了个喷嚏。 “是谁在念叨我?” 刚嘀咕完,宝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谈得是公司,陈经理立刻面色肃然。 “您是说,我们可以向外扩张了,京城,就是星美要征服的首站?” 陈经理摩拳擦掌,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 …… 送了师傅和陈文安上飞机,宝镜才准备收拾行李。 如今国道的路况不算特别好,好在她是往京城而非某个穷乡僻壤去,自驾车不是最佳选择,肯定要比选择坐火车强。更妙的是,她今年未满16岁,却生在了一个没有交警满街查驾照查违规,动不动就罚钱扣分的年代。 宝镜肯定不会酒驾,这是对他人生命,也是对自己生命的尊重。 所谓收拾行李,就是随身带着医书。 宝镜还没离开家,已经来过徐家好几次的七中关主任再次出现。总算找到了正主,关主任还没发挥口才游说呢,宝镜已经冲着他笑了。 “主任您别担心,我对七中是感情深厚,高中不打算换学校。” 关主任呵呵一笑,都没在学校里读过一天书,还感情深厚,骗鬼吧你就! 宝镜哪里看不出对方不信,可她确实没说假话。 上辈子,在七中读了高中,哪里留下了太多她青春期的回忆。比起处处受挫的后来,上辈子自父母去世后,高中三年,的确是她最快乐无忧的时光了。 徐朗抱着宝镜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大声嚷道,“姐姐骗人,姐姐骗人!” 说了要带他玩,看样子又要跑!徐宝镜是个骗纸! 宝镜从来没有过带孩子的经验,她头都要大了。 “要么,我把他也带上?” 李淑琴巴不得把这个磨人精带走,可女儿都才15岁,真的能独立照顾好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么?李淑琴很是怀疑。 “还有大舅妈呢,您放心。” 宝镜信誓旦旦会照顾好徐朗,她和大舅妈的公路旅行又增加了一个小成员。 徐朗背着个小书包,里面装满了零食,被宝镜塞到了大舅妈怀里。 “向爸爸妈妈说再见。” 李淑琴眼眶都红了,徐海东也挺舍不得,这不是暂时托他岳母照顾,而是要去京城呢,小儿子自出生后,第一次离开父母去这么远的地方。 小白眼狼哪里肯体会父母的不舍,他记忆特别好,过去了半年依然记得上次全家坐飞机去羊城的事。 出门,对徐朗来说,意味着住在香香软软的大床上,可以吃到甜甜的蛋糕,可以见到好多小朋友,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有难过呢。 奔驰车缓缓发动,徐朗兴奋得贴在车窗上四处张望。 大舅妈一脸紧张,不仅是坐车,还是因为带着徐朗。 自己的孩子三岁带出门她都担心,小姑子两口子心可真够大的,还真同意宝镜将徐朗带上。大舅妈无法指责外甥女,她认为看好徐朗是她这个成年长辈的责任。 宝镜这边刚一出发,刘芳华就给京城那边儿打了电话。 给秦胜利的电话里,刘芳华说得很直接,“老秦啊,你孙媳妇儿要进京了,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想看,总算逮着机会了吧?” 她还给谢子君打了个电话,“小镜要来京城了,你是个做长辈的,多关心关心她,请她去家里做做客。” 谢子君“呀”了一声,倒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 毕竟,她在南县时对宝镜印象不错,到了她的地盘,谢子君决定好好招待下宝镜。 还可以和小晴介绍下,两个姑娘她都很喜欢呢。 ------题外话------ 给努力投票的诸位汇报下,新人PK榜咱们努力向前爬了一位,现在是第6名了,希望有评价票的妹纸们继续支持~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表妹驾到,拳打凤凰(一) 第一百一十六章表妹驾到,拳打凤凰 公路旅行,自驾游,这些带着文青气息的词汇一旦和一个三岁小孩儿联系到一起,立刻会被毁成渣渣。 刚没出蜀省地界,宝镜已经隐隐后悔带徐朗一块儿出门。 怪不得,外婆不过是代为照顾一两个月,竟累得身体发虚,徐朗不仅好动,也比同龄人更聪明,是个不会轻易被哄骗的臭小子。 他在后座一直蹦来蹦去,不知道啥时候就把车窗按下了,吓得大舅妈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徐朗乖,下车舅妈买糖给你吃好不好?” 徐朗一本正经问大舅妈,会在哪里下车。 大舅妈说京城。 “京城有天安|门,有长城,有故宫,舅妈带徐朗去看天安|门升旗好不好?” 大舅妈哄着小孩儿,看徐朗那样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但之后的确安静许多。 大舅妈和宝镜都没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若是她一个人上路,少不得一口气开到京城,长途驾驶对宝镜来说,疲惫等级还比不上钻研医书时一半功夫。 但车子上有个小孩子,到了傍晚,车子到达太原,宝镜准备在当地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拿着介绍信顺利找到招待所,徐朗一直没吱声儿乖乖趴在大舅妈怀里。 宝镜以为小孩子玩了一天累了,哪知等招待所的前台抄着普通话将介绍信递还,“同志,欢迎来到太原。” 徐朗的耳朵立刻竖着,他睁着水晶葡萄样的黑眼珠子,“太原,不是京城吗?” 他没吵没闹,就用那种“你是骗子”的控诉眼神看着大舅妈。 大舅妈讪笑,猛然想起自己的许诺,扭头对前台道,“同志,能帮我们买包水果糖吗?” 人生地不熟的外省,如今治安不是特别好,大舅妈只能指望招待所前台。 一入夜,前台是个女同志,哪里又敢上街了。 “同志很抱歉,这时候商店都关门了……” 徐朗扯了扯大舅妈的袖子,“舅妈,我有糖。” 他的小书包里,不仅有糖,还有瓜子果脯,还抓出来塞给前台吃,一口一个姐姐,逗得那个三十出头的女前台哈哈笑。 到这时候,宝镜只觉得徐朗记忆不错。 等到第二天一早她从太原出发,开车真正抵达京城时,徐朗居然还没忘记大舅妈的许诺,并借此讨价还价: “舅妈,这里是京城了吗?” “是啊,舅妈明天带你去天安|门好不好?” 徐朗掰着肥嘟嘟的小手指,“天安|门、长城、故宫,都要去,舅妈答应过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瞄正在开车的宝镜。 睡一觉都忘不掉大人随口的许诺,宝镜发现她弟不仅记忆力好,整个人也鬼精鬼精的,宝镜对他又爱又恨,大舅妈自从李兰芯离家读书后正是空虚思念孩子的阶段,简直要被徐朗连心都萌化了。 “好好好,舅妈都记着呢。” 祁震山由陈文安陪同,乘坐飞机前来京城,当天即到达,宝镜和两人约好了在友谊宾馆见。这时候友谊宾馆在京城鼎鼎有名,能接待外宾的地方,人民币不太好使,得认外汇卷。 宝镜选择这地方,一来是慕名见识,二来,它和京城大学同属于一区,彼此车程只有4公里,十来分钟就到达的路,下榻在这里显然十分方便。 日后,被称为国内硅谷的中关村,也在附近一片儿,此时荒得,叫宝镜看着怪不落忍的。 眼看着稀缺地皮就这样荒在自己眼前,不买买买,对得起党也对不起自己重生一次。不过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蓉城的人脉挪到京城来没人买账,好在宝镜出发前,刘芳华曾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去秦家做客。 未来婆婆还是很好客的,宝镜不指望谢子君能帮她多大忙,能叫她摸着门路就行。 到了友谊宾馆,祁震山和陈文安都在。 陈文安一直都在宾馆大堂等着,瞧见宝镜来了,赶紧迎上来:“徐总。” “咱们不搞这一套吧?” 陈文安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压低声音无奈道,“徐总,您是不讲究这一套,可京城的大院子弟们就认这一套,论资排辈,说是蓉城来得,他们都当是土包子,连正眼都不带瞄的。可若说是港资产业,他们就肯正色看咱了。” 陈文安才在京城歇了一晚上,似乎就摸到了点门道。 “嗯,等我回来再细谈,你现在的任务,是帮我带好他,最好哄他睡个午觉!” 宝镜说着,将徐朗塞给了陈文安。 陈文安也快醉了,他还没结婚呢,带着大老板的弟弟别人改如何想?陈文安还想在京城顺便寻觅下缘分,这下得梦碎了。 “师傅,有兴趣再逛逛京大?” 祁震山不置可否,“京大有几个老朋友,是挺久没见面了。” 张鹏总叫自己是学霸,宝镜正想说够了,真学霸是她师傅啊,瞧瞧这京大客座教授的语气,好淡定啊。 “舅妈,要不要先给表姐宿舍管理打个电话?” 一言不发跑去学校里堵人,就像在查岗一般。 大舅妈心急着见女儿,哪里肯多费功夫,“不用了,兰芯写得信我都存着,记得她宿舍号!” 此时其他学生应该放暑假了,宝镜也没给表姐室友带什么礼物,陈文安说友谊宾馆的包子做的地道,宝镜顺手就拎了一盒子。 车子停在京大外面,三人步行走入这座最高学府。 祁震山是带着怀念的神色,宝镜的目光中则有着憧憬——只要是当过学生的人,没人不想考京大,上辈子宝镜没考上,她觉得今生应该可以手到擒来。 用两辈子的积累,向最高学府发起冲击,宝镜还是颇有信心。 至于大舅妈,望着四周景色,她是骄傲的。 整个南县,李兰芯是恢复高考以来,第一个考上京大的,大舅妈不得不为女儿的优秀骄傲。 “我去看老朋友,你们先去忙吧。” 祁震山走向教师楼方向,宝镜和大舅妈要去的女生宿舍。 等两人沿着宿舍号问到地方,却扑了个空。 “这是,做社会实践去了?” 宿舍阿姨领两人上楼,寸步不离跟着。听得宝镜自语,阿姨忍不住道,“你们找的是301室的李兰芯?我记起来了,她是外语系的吧,和她对象忙着做兼职呢,得下午四五点钟才会回宿舍。” 对象?! 大舅妈简直不敢相信。 她倒是不反对女儿谈恋爱,李兰芯都20的人了,也该到了处对象的年纪。 可女儿处对象,当亲妈的,总不能最后一个知道吧?还是从陌生人口中偶然得知! 宿管阿姨一看宝镜大舅妈脸色就不对劲,她讪笑道,“男孩子挺优秀的,大妹子你也别责怪女儿。” 多说说错,宿管阿姨觉得自己话多,不免又要邀请两人下楼去坐坐,好等李兰芯做兼职回来。 宝镜不是特别惊讶,毕竟之前大表姐就说过有心仪的男孩子,现在正式交往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不过当着大舅妈的面,她也要装出特别惊讶的样子。 “舅妈您消消气,兰兰姐应该不是不告诉你,而是双方都还没通告父母吧。” 刚处上的对象,一般也要等感情稳定才会告诉父母。 自由恋爱又不是相亲,李兰芯的做法正是当下新潮大学生的风气。 等到了楼下,大舅妈渐渐缓过劲来,狐疑道,“小镜你真的不知道兰兰处对象了?你可别替她瞒着,若是知道,就和我讲讲,那个男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宝镜死命摇头,“舅妈,我才15呢,表姐哪里会对我说这事儿。” 大舅妈被宝镜一贯良好的形象说服了。 她哪知道,面前这个15岁的外甥女,才是家族里最大的早恋头子。 干坐着也挺无聊,大舅妈没过一会儿就和宿管阿姨聊到了一块儿去。从八卦的宿管阿姨嘴里,宝镜和大舅妈渐渐拼凑出了李兰芯对象的形象。 高高帅帅的,对李兰芯特别耐心,经常爱送她到宿舍楼下,小伙子看着挺精神,就是看衣着家庭条件差些。 宝镜的心渐渐落定。 条件和表姐讲过的那个男同学完全相符,看来表姐的命运真的改变了,这辈子没遇到那个权贵二代。 不过,暑假留在京城不回家做兼职,到底是表姐的主意,还是她男友的主意? 家里穷点没关系,太有凤凰属性的未来表姐夫,可就不是良配了。 宿管阿姨不是说了么,两人最近都是下午四五点一块儿回来的,到时候就能看到了。 “舅妈,我们等表姐回来再看看吧。” …… 宝镜和大舅妈等着见章则,可李兰芯并没有和章则呆一块儿。 为了章则,李兰芯最终还是选择了给谭曜当补习老师,章则也知道她找了兼职,却不知是给谭曜补习。 李兰芯心里坦荡荡,本不准备瞒着男友,只是谭曜当时说,“章师弟在公司里做得挺好,你说我是为了公私分明考虑,可章师弟不一定会理解……” 谭曜的话,说的李兰芯无言以对。 或者局限于出身,章则纵有万般好,眼界的确要差点。 若他认为,谭师兄请自己当补习老师,是看不起他的外语水平方舍近求远,那岂非是破坏了章则和谭师兄的关系?李兰芯深知,这份轻松而高薪的兼职,让章则家的经济负担轻了许多,他暂时还不能辞去这份兼职。 章则也没想到谭曜会绕过他,又找到李兰芯身上。 会请英语补习老师的,不是准备高考的本地学生,就是准备出国的人了,李兰芯回答的含糊,到底是没说明。 如此不过只是短短几天,纵然是善意的谎言,李兰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男友。 她早上临出门时,就已经后悔了当初为了有个正当留京的理由,而答应给谭曜做补习老师——倒不是因为谭曜有什么不妥的举动,更不是因为谭曜这个学生太笨。 事实上谭曜很聪明,在语言应用上甚至能举一反三,就算没有她的补习,谭曜积累了足够的词汇量也足以应付日常对话和考试。 李兰芯不想继续当补习老师,是不想继续忍受说谎的煎熬。 一开始就想差了,她就算想找暑期社会实践,在京城还有其他选择。 就算不能与外宾直接交流,她还能帮着教授翻译外国论文,这是外语系的优等生们常做的事儿,不是每一个京大教授都擅长英文,但他们需要与时俱进,又不得不阅读英文期刊。 谭曜哪里知道李兰芯正想着怎么开口推却掉这份兼职。 近一周来,谭曜每天都幸福得冒泡。 他没把李兰芯领回家,也没让那些狐朋狗友们有机会沾染他的女神,谭曜在京大附件租了座四合院,请人简单修缮一番,将之变成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幽会场所——咳咳,错了,是教学场所。 李兰芯觉得哪里怪呢? 就是每次去补课,四合院里只有谭曜一人。 君子固然坦荡荡,也该不立于危墙之下,孤男寡女的,李兰芯觉得不太合适。 “兰芯,我觉得自己的英语水平一日千里,这样补习下去,或许我还真能考上京大研究生。” 这天下午,结束了课时,谭曜就由衷感慨。 好不容易毕业了,若非为了李兰芯,谭曜绝对是不肯再踏入校园一步的,就算京大学风再开明,对校内的学生肯定得管束,谭曜偏偏是最讨厌被人管束的性格。 不过,若能像近日,有李兰芯相伴,听着她轻柔动听的声音朗诵着英文原著,红袖添香别有风致,谭曜觉得真考个研究生也没啥不好。 多读书,不仅有佳人相伴,他家里面肯定也会支持。 想到初见李兰芯时,她和章则抱着书从教室里出来,两人并肩说笑着走向图书馆……谭曜将画面中的章则替换成自己,陪李兰芯去图书馆查资料温习功课,两人或许能同读一本书,头挨着头小声讨论着,想想都让谭曜的心砰砰直跳。 更别说,他还能在教室外等李兰芯下课,将她送到寝室楼下。 两人能一块儿在食堂吃饭,肥汪汪的红烧肉也能吃出西餐的浪漫风情。 谭曜越想越美,眼睛里都在放光。 “谭师兄,谭师兄……?” 李兰芯连连叫了几声,才将这人喊回神。 谭曜露出一个自认最迷人的笑容,“对不起,刚才想着一个语法,走神了。” 兰芯信以为真,越发不好意思。 不过想到章则对自己的完全信任,李兰芯还是硬着心肠将话说了: “谭师兄,真的很对不起,我接了帮教授翻译期刊的工作,大概没办法两头兼顾了,所以只能对你说抱歉了……对了,这是我认识的几个高年级师兄师姐们的联系方式,谭师兄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补习老师呢。” 李兰芯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对谭曜歉意一笑。 谭曜都愣了。 他这边正展望未来甜蜜生活呢,李兰芯的话一下子敲醒了他。 谭曜很快回过神来,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帮教授翻译期刊,这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兼职吧,恭喜你兰芯,这是你的水平得到了教授们的认可。” 李兰芯不好意思,谭曜反而安慰她,“没事儿,就我这水平,兰芯你替我补习是大材小用,翻译外文期刊,你会进步的更快,我是真心替你高兴。” “谭师兄,对不起。” 谭曜越大度,李兰芯越是愧疚。 静谧的四合院里,谭曜的声音爽朗明快,“不要说对不起,就算不能补习了,我们仍然是朋友对吗?朋友之间应该相互体谅,不用说对不起。” 谭曜的眼神很认真,李兰芯重重点头。 在她看来,谭曜的确是个可靠的师兄,也是个好相处的朋友。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去。” 谭曜善解人意,李兰芯思路一直在被带着走,谭曜说送她回校,她一时倒忘了,自己平常是先离开四合院,再去谭曜公司等章则下班的。 而此时,已经比前几天,补习结束的时间更晚一些,章则应该下班了。 …… “小镜,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我们还是到大门口去等兰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舅妈坐立不安的,宝镜唯有同意。 两人离开女生宿舍楼,又往京大校门走去。 7月的太阳不分南北都很晒人,纵然是下午四五点光景,阳光的威力不过稍减一筹。宝镜建议两人到车子里等,起码开着空调好受些。 大舅妈心烦气躁,正需要空调降降温。 刚关上车门,只见一辆红旗车从街上驶来,宝镜二人本不在意,哪知一个帅气的年轻人从驾驶位出来,十分绅士替坐在副驾驶室的同伴打开车门。 这行为,在83年的国内可真够罕见的了。 宝镜忍不住多盯了两眼,不过是随意一瞥,她就收不回眼神。 副驾驶室里,走下来一个纤细高挑的年轻姑娘,明丽的脸庞,素雅的书卷气,不正是她表姐李兰芯? 不是说,表姐处的对象,是个家庭条件不好的穷学生么。 穷学生都开上红旗车了? 红旗车虽然不比奔驰贵,在国内却也不容易买到。奔驰在国外市场上明码标价,红旗车更多代表了身份,需要有权有人脉才能搞到手。 宝镜死死盯着那个和表姐笑语惜别的年轻男人,想到某个可能,她胸腔都要气炸了。 大舅妈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如何应对……假装看不见? 正牌亲妈正在迟疑,正牌表妹在憋气,她们还没炸,街对面章则穿着西装晒得一头汗,直接将自行车扔到了脚下,大步流星跑过来: “兰芯,……谭师兄?” ------题外话------ 我发誓我今天打算更一万的,锁在小黑屋四小时只写了五千……胃太疼了撑不住,收下我的五千吧,哎╮(╯▽╰)╭,另外,新人PK榜变成第5名了,大家真的好强,都是蓝翔毕业的吧(*^__^*)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表妹驾到,拳打凤凰(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表妹驾到,拳打凤凰(二) 章则按时下班,在公司里等了一会儿没见女朋友,就自己骑着车回校。 远远就瞧见车门口的小汽车挺熟,他记得车牌似乎是谭曜的。谭曜是章则的老板,这份轻松而高薪的兼职全靠谭曜,章则卖力蹬着自行车追上来,西装革履的,不仅热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西装也因动作太大而显得皱巴巴。 哪知在校门口追上了红旗车,转眼就看见女友李兰芯从副驾驶位上下来。 电光火石间,章则忽然明白了真相:兰芯所谓的补习对象,一定就是谭曜! 一股热气涌上章则的脑中,他将自行车丢下,往街对面跑去。 “兰芯,谭师兄?” 章则多么希望,那正在交谈的两人,既不是他女友,也不是他有知遇之恩的谭曜。 可听到了他的声音,两人齐刷刷转过头来,金童玉女并肩而立,岂非正是李兰芯和谭曜?! 李兰芯脸色微变,想起来自己竟答应了谭曜送她回校,忘却了要去接章则下班的事儿:“章则,你听我说。” 谭曜也道,“章则你不要误会,我就是顺路送兰芯回来。” 都叫上“兰芯”了?关系可真够亲密的! 章则深吸了两口气,想起自己已经从谭曜公司领了小一千块,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好,我听你们解释。” 李兰芯眉头轻皱,觉得不太舒服。 她问心无愧,就算给谭曜做补习老师,自问也没有任何失礼之处,章则这样一说,好像她真做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般。李兰芯性格过于温和,此情此景下说不出什么呛人的反驳,可若说她心里没有丝毫异样,肯定不可能。 李兰芯能忍,奔驰车里的大舅妈早就忍不住了。 这是最高学府的校门前,她和丈夫送女儿来京城上大学,不是为了让她在京大外上演三角恋的。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舅妈不顾宝镜的劝阻,径直推开门下车。 “兰芯!” 李兰芯迟疑着转头,她居然从和男友的对峙中,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扭头一看,从不远处的高级轿车里走下来的,可不就是她妈妈?还有小表妹宝镜! “妈妈,小镜,你们怎么来了?” 宝镜很无奈,她是想继续躲在车里,以旁观者清的角度好好把人物关系理一理,哪知大舅妈关心则乱,根本沉不住气。 她叫了声表姐,目光从在场两个外型上不输彼此的男士身上扫过,挽着李兰芯的手笑道: “兰兰姐,有什么话,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说?” 从宝镜两人下车,她在打量谭曜和章则,前者已经雷达全开,反过来扫描了宝镜和大舅妈。 大舅妈的轮廓,和李兰芯是有些像的,听称呼,显然是母女无疑。 谭曜若是真的想和兰芯发展,讨好未来丈母娘才是重中之重,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宝镜吸引——倒不是因为宝镜长得好看,谭曜都要承认,这个年轻几岁的少女,和他的梦中情人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单论面容精致,李兰芯不如眼前的少女。 谭曜被吸引,倒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将宝镜判断成自己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 没错,这个小表妹,目光清明,被她眼神一扫,谭曜觉得自己的掩饰无所遁形。 “您是兰芯的母亲吧?阿姨,我叫谭曜,也是京大毕业的,最近想考京大的研究生,有些英文问题想要请教兰芯……这位同学说的没错,咱们换个地方吧,今晚我做东,为阿姨接风洗尘好了。” 谭曜应对自如,有礼有节,大舅妈的火气渐渐平复下来。 宝镜都快气笑了。 眼前这男人,对表姐的心思昭然若揭,偏偏表姐的正牌男友,不知是不是乍然见了未来岳母吓傻了,竟呆在一旁话也不会讲。 一对比,大舅妈先入为主喜欢上这个嘴甜的谭曜,表姐男友估计得悲剧。 不管谭曜到底是不是前世那个抛弃表姐的权二代,宝镜现在对他都充满警惕,肯定不能让他继续卖乖。 “洗尘就不必了,我们在京城饭店定了餐,两位赏个光,一同前往吧?” 虽是问句,宝镜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 一个人的气势总是在随着身份地位而转变,位高权重的人,说话嗓门儿不一定大,轻言细语的一句话,都会让人打从心底重视。 “气势”这东西说来很玄,无法直接捕捉描述,事实上地位和金钱可以带来气势,一个人从心底真正自信,也可以带来气势——一个从心底真正自信的人,往往不会缺少地位和金钱。 就宝镜上辈子那诸事不顺的落魄样,说她有气势那才是白日鬼话。 可如今,她身心强大,一言一行,不由自主就让人重视起来。 谭曜琢磨着,这表妹来历不太简单,可李兰芯又的确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家碧玉,难道是他看走了眼? 章则呢,他的确是吓傻了。 倒不是被忽然涌出来的未来丈母娘吓住,而是宝镜二人从奔驰车上走下来,让章则十分惊愕。 他总结不出谭曜那样的描述,可章则一直认为李兰芯是小县城的姑娘,顶多家里父母多宠爱一些,双职工家庭不像他乡下老家那样负担重。 他没想过,李兰芯或许也是大富之家出身的。 表妹都开奔驰了,平日里,兰芯和自己相处,却一直没说过家世,这是,防备着自己? 章则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让他显得越发木讷。 李兰芯急了,悄悄踩了他一脚,谭曜都和她妈妈聊上了,章则却不懂的喊人。 章则抬头看了一眼,未来丈母娘似乎十分喜欢谭曜,他又埋下了头。 宝镜将一切尽收眼底,微微皱眉。 “我让门卫给师傅带个口讯,我们先去饭店吧。” …… 李兰芯到底是拉着章则上了宝镜的车,章则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也顾不上自行车还被他扔校门口。 一边打量着车里的真皮车垫,章则依旧一言不发。 李兰芯都快急哭了,她觉得今天真是特别糟糕的一天。 再恨男友不争气,这毕竟是兰芯第一次恋爱,良好的家教让她下意识化解尴尬: “妈,小镜,这是章则。章则,这是我妈妈,你叫阿姨吧,这是我表妹宝镜。” 章则满脸尴尬,叫了声“阿姨好”。 更多讨好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宝镜和大舅妈高调出现,刺激了章则敏感的自尊心。他无法像谭曜那般在大舅妈面前谈笑风生,特别是得知女友可能家境不凡后。 那样做,岂非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 大舅妈不太乐意,“没名没分儿的,你把一个男同学拉上车,别人该怎么看呀?” 两辆车一起开去京城饭店,按大舅妈的想法,章则就该坐谭曜的车,自己这边私底下就能问问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章则脸涨得通红,李兰芯有些急。 “妈,章则是我对象,我俩是认真的,他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人。” 大舅妈一噎,想起女儿暑假不回家,就是在京城陪章则,甚至连兰芯交男朋友的事还是外人告诉她的,就没有了谈话的兴致。 这男孩儿,眼神太敏感,不是什么开朗大方的性子。 毕竟是唯一的女儿,闷声不响谈了个对象,不搞清楚情况大舅妈回家也没办法向丈夫交待。纵然心中有一口气,大舅妈转念一想,还是忍了那口气,尽量和颜悦色道: “章则同学,兰芯的事情我们一向让她自己做主,她承认你是她对象,我这个做妈妈的不能一开口就反对你们交往。别怪阿姨市侩,章则你能告诉阿姨,家里的情况吗?” 大舅妈尽量放缓了声音,章则也明白,自己要不好好回答,他和兰芯估计就掰了。 想了想,章则到底也没说假话,将自己的家庭情况简单说了。 “阿姨,我是鲁省人,老家在一个挺偏远的村子说出来您肯定没听过,我爸去世的早,家里有四姐弟,我是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小妹,我妈在家务农为生,我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 章则一边说,一边也慢慢镇定下来。 主要是李兰芯一直在微笑着鼓励他,章则身上那股京大高材生的底气慢慢又苏醒过来。 他的确有能自傲的地方,能从教学质量差的乡镇中学考取京大,章则在读书上很有一套,凡是教过他的老师们,都说搁在过去他就是状元之才。 大舅妈没吱声儿,家在便宜山村,寡母幼妹,这负担的确挺重的。 她见女儿满脸欢喜,望着章则不掩饰情意,当妈的就把话暂时咽了下去。 大舅妈没做评论,章则以为自己轻松过关。 兰芯虽然家世不错,也对他隐瞒在前,所幸她妈妈没有那么势利。 从后视镜里,宝镜将章则的表情尽收眼底。以她如今的视力,再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观察,宝镜一时心里挺不是滋味。 她固然对谭曜心存警惕,这位凤凰准姐夫,宝镜也不是太喜欢。 见章则以为自己轻松过关,宝镜冷不防道:“兰兰姐,未来姐夫家在鲁省,等你们毕业了要面临毕业分配,你到时候要跟着去鲁省,别说舅舅和舅妈,外公都能伤心死。” 毕业分配,这是此时的大学恋人们,最常见的分手原因。 李兰芯被问得震住了。 她本是独生女,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就像表妹所说,从小到大爷爷也特别疼爱她,不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 为了章则,她愿意放弃家乡父母,跟着他去鲁省生活吗? 李兰芯想,自己是不愿意的。 她忍不住望向身边的男友,哪知章则似乎在凝神观看车窗外的风景,没有理会她的期许。 李兰芯有些失望,这种时候,章则若是能拍着胸脯说一句“兰芯在哪里,我就去哪里”,那该有多好啊。 毕竟,章则家里还有姐姐妹妹,不像自己是独生女,难道不该是他有所妥协么? 李兰芯此前满心风花雪月,眼里只能瞧见纯纯的校园恋爱,陡然被宝镜挑破,兰芯才首次操心起她和章则的未来。 真没听出自己的意思? 宝镜暗暗皱眉,章则看着没啥担当,表姐情路堪忧啊。 …… 一车人各怀心思,好在京城饭店总算到了。 没去友谊宾馆,就是因为宝镜不想让谭曜知道大舅妈住的地方,省的这小子厚脸皮想要攻略丈母娘,整天来友谊宾馆堵人,所以她才挑了京城饭店。 京城饭店和友谊宾馆的档次说不上谁更高,反正都是国营单位,是此时小老百姓没啥底气踏入的地方。 友谊宾馆大概还能接受人民币,而想要在京城饭店用餐,兜里没揣着外汇卷,吃完饭后只能留下了洗一年碗了。 “感情好,能沾到阿姨的光,让我来京城饭店打打牙祭。” 一下车,谭曜就说说笑笑走来。 面对一张热情开朗的笑脸,加上说话的人长得又不差,真的很难让人升起恶感的。 起码,大舅妈在车子上因为章则而起的怒气,面对谭曜时就不能带上。大舅妈摇头失笑,“哪里是沾我光,是沾我这个能干外甥女的光。” 谭曜视线和宝镜一撞,又若无其事移开。 他之前的感觉没错,兰芯这个小表妹,才是最大的阻力,她对兰芯母女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在一个心思通透的少女面前刻意讨好,难免落了下层,谭曜顺势一转话题,谢了宝镜请客,却依然没有对她太热情扒着不放。 几人在包厢中坐定,服务员们都是长腿妹子,年轻姣好,看上去十分养眼。 谭曜对这里挺熟,一坐下来就让服务员拿菜单。 “京城饭店的菜单挺有意思,一本菜单只有十个菜,每隔一段时间大厨都会更换菜单,时令鲜蔬,都是随着季节来的。” 春天吃笋,夏天吃菇,秋上新米,冬不食凉。 作为医者,宝镜自然了解养生之道,菜单一送来,果然有些意思。 就如谭曜所说,一本菜单就一页,只有十个菜,菜名都是用毛笔宣纸写的,上面连个价钱都不标,一般人哪有点菜的底气?菜名也写的很直接明白,能叫人一样就知道菜里的食材。 南瓜饼就是南瓜饼,不会文绉绉写成“金玉满堂”。 “就按照菜单都来一份,水果和点心另上好了。” “好的,客人。” 服务员也是看人下碟的,普通老百姓若是误闯了,她们少不得要提醒下这里只收外汇卷,一盘菜不会少于10元……计价单位是“美元”而非人民币。不过宝镜一行人开了两辆车来,服务员们也不至于没眼色至此,直接上了这一步骤。 菜点了,上菜还好点时候。 点心和茶水倒是很快上齐了。 “表姐,趁着没上菜,你说说刚才在京大校门口到底怎么了?看把大舅妈给急的。” 怎么回事? 李兰芯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事儿赶事儿,恰巧都凑到了一起,让她如何解释? 章则竖起耳朵在听,谭曜洒然一笑,主动道,“说起来都是我的错,这不想考研究生么,可惜英文成绩差了些,求生不如求熟,前些日子就请李师妹帮我补习下英文。兰芯呢也没正式答应,就说先试着教我几天……果然我是个不开窍的,兰芯师妹今天是彻底宣布我没那天赋,她觉得还是回学校帮教授们翻译论文更能进步。刚送兰芯师妹回校门口,就瞧见阿姨和徐同学了,章则你不会误会吧?” 章则能说什么? 谭曜风度翩翩,句句都在情理,又坦坦荡荡,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章则就算情商再低,也知道此时还揪着不放,在兰芯和她亲人眼中的印象估计都得跌到谷底。 章则端起茶杯,露出下午来的第一个笑容:“谭师兄,谢谢你对兰芯的关照。” 实际上,私底下章则捏紧了茶杯。 补习老师? 若心中没鬼,兰芯为何没告诉自己补习对象是谭曜?谭曜找自己的女朋友补习英文,竟越过了自己,怪不得,最近几天在公司里,他都没看见谭曜出现!……当他像个傻瓜似的为了兼职薪水枯坐在办公室时,谭曜却和自己的女友独处,章则想着,牙都要咬碎。 大舅妈松了口气,不是女儿搞三角恋就好。 “事情说开了就好,下次可别在校门口来这一出,让外人误会了多不好。” 李兰芯也觉得这样说很好,她很感谢谭曜替她周全了说辞。 当补习老师的事,本就是她一时昏了头。不过她和谭曜的确清清白白,谭师兄这样解释,能让章则不多想,李兰芯觉得还行。 “妈,小镜,你们怎么忽然来京城了?” 也没事先打个招呼,就被在校门口捉住现场,李兰芯觉得怪不好意思。 大舅妈轻轻白了她一眼,“我们要不来,哪能知道你都偷偷处对象了?” 说得李兰芯羞愧难当,宝镜赶紧转移话题,“舅妈说笑呢,兰兰姐还是第一次暑假没回家,舅妈就是特别想你,才让我一起来看看。” 宝镜和大舅妈,谁也没提前几天外婆进医院的事儿,事情都过了,说出来只会让兰芯担心加自责,实在没啥好说的。 谭曜笑呵呵的,总算搭上了话,“阿姨和徐表妹来了,我这个做东道主的,能有幸做个导游带你们到处游览一番么?” 兰芯反正要陪着家人的,谭曜想到章则到时候也去,岂不是让丈母娘看女婿,和章则越处越熟悉? 先掺合一脚,总是没错的。 大舅妈吧,虽然挺喜欢热情开朗的谭曜,此时却觉得这小伙子太自来熟了。 李兰芯也婉拒道,“谭师兄,你公司里有不少事情要忙吧,中麻烦你不好,我带我妈和表妹转转就行。” 开公司的? 宝镜以为是个不务正业的权二代呢。 正说着,菜上来了。 一道菜润润胃,是一品翅,小白瓷盅装着,宝镜是看了菜单才知道,章则依样画葫芦舀到嘴里没尝出什么味儿,可他也没敢说,没滋没味的喝下肚了。 大舅妈吃着像粉条,她顾及着女儿的面子不肯露怯。 李兰芯放下调羹很直接道,“小镜,我还没谢谢你,给我寄得护肤品和零食、衣服呢。” 宝镜笑笑,“兰兰姐喜欢就好。” 说到零食,章则有些心虚,他想起自己寄回家的那185块钱。不仅如此,他领了一个月工资,陆续寄了五六百回家,欠李兰芯那五百块,到底只还了最开始那一百元。 只有两人相处,兰芯又善解人意总劝他先顾着妹妹的病,章则本不觉得有什么,偏偏当着兰芯财大气粗的表妹,他就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宝镜没啥意思,就是说到零食时,谭曜似笑非笑瞥了章则一眼,在座的人,只有她注意到了那个眼神。 这里面,难道还有其他故事? 宝镜来不及问,第二道菜上来了。 鲍鱼三吃。 罐闷鹿肉。 清蒸鲟鱼。 菜单上仅有的十道菜都陆续上来,分量足,而且味道好。 就算是谭曜,也不可能顿顿吃京城饭店,宝镜这客请得,在83年这样一顿饭,请一个高干子弟不丢面子,就算是请某位高级干部吃饭,也算过得去了。 一桌子菜,章则只吃出了罐闷鹿肉。 他老家那边,现在都还有偷猎野生鹿的,乡下养鹿的人也不少,章则对这个味道十拿九稳。 其他菜,他只知道吃个味道,具体是什么原材料做的,章则就说不好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章则伸筷子的速度。 他这样,情人眼里出西施,李兰芯觉得他喜欢吃也不错,还主动替他夹菜。 谭曜肚皮都要笑破了,暗骂了一句土包子。 大舅妈觉得心塞,有种女儿大了,快不属于自家的难受。 宝镜也挺心塞。 夹菜不夹菜,她倒是从不要求秦云峥,毕竟有的情侣不是黏黏糊糊那一套。 可章则那理所当然的样儿,如今兰兰姐的家人都在呢,章则要是懂事的,就该主动表现下,给兰芯夹菜才对。 现在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大学生有补助,大学生肯定不能天天吃京城饭店,谁也不用笑话谁没吃相——可一个男人心里有你,他应该在意在自己在你家人眼中的形象。 宝镜那股淡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为了不破坏大家的胃口,一直等到菜吃的差不多了,章则都在擦嘴了,宝镜才搁下筷子又提起刚才的话题: “兰兰姐,你以后真要跟着章姐夫回老家去?鲁省可是吃面食的,你能吃得惯?” 饭都吃了,是个男人,好歹也能将话说明白吧。 章则被这么一激,果然站了起来。 他紧紧握住兰芯的手,神情激动道,“阿姨,表妹,古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兰芯跟我回老家,我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李兰芯没有像章则想得那样,感动得热泪盈眶。 事实上兰芯觉得好怪异,嫁鸡随鸡这种话,怎么能从一个京大的学生嘴里说出来? 她以为,大学生们应该摒弃这种封建思想呢。传统,又不等于照搬封建思想。 谭曜的牙咬的咯吱咯吱想,章则握着兰芯手的那一幕,太刺眼了——老子都不敢轻易亵渎她一丝一毫,你这个穷小子乡巴佬,哪里来得底气叫她嫁鸡随鸡? 呸,一辈子对她好。 男人的嘴,信了才有鬼。 章则见兰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反应,一下子好像受了挺大打击。 他放开女友的手,“对不起,好像是我想当然了。” 章则觉得包厢里呆不下去,他迈着腿大步走了出去。 兰芯都不知道该怪谁好,是怪表妹不该咄咄逼人多嘴,还是怪章则敏感而多疑?不过她到底还是拔腿追了出去。 当着谭曜的话,宝镜实在不想叫对方看热闹。 可大舅妈一脸铁青,宝镜也不能视而不见。 “我看,章则和兰兰姐不太配……世界观都不一样,怎么走到最后?” 说着,宝镜轻轻瞟了谭曜一眼,凤凰章则和表姐不合适,你这个二代子弟,肯定更不合适。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是高帅,不及我富 第一百一十八章你是高帅,不及我富 章则的自尊心受了刺激,李兰芯不可能放任男友一人跑去出。 真要不去追,这段刚刚确定关系的爱情必将夭折。李兰芯是初次恋爱,她又是个很有包容性的女孩子,章则现在展现出来的缺点,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她自然是要为自己的爱情努力的。 大舅妈看女儿胳膊往外拐,哪里还在包厢里坐得住? 到底还是找了个借口出去,生怕李兰芯会吃亏。 包厢里,又只剩下宝镜和谭曜。 这两人,相看两厌,宝镜觉得谭曜百分之八十就是上辈子对表姐始乱终弃的渣男,恨不得除而后快。 谭曜呢?觉得兰芯家的小表妹管得太宽。 那咄咄逼人的态度,用来帮他处理情敌是如砍瓜切菜,用在谭曜自己身上,就特别不是滋味了。 果然,当包厢中只剩下两人,宝镜慢悠悠品着茶,漫不经心道: “谭大少是自己经营公司的,不知道做哪方面业务?” 谭曜轻笑,“徐表妹也是经商的?年轻有为啊,我呢,就是做点小生意糊口,不过将来养兰芯是没问题的,不会让她面临毕业后去哪里的选择。她若想留在京城呢,我把她家人都接到京城来养着;她若想回蜀省,我就把公司搬过去嘛,这些都是小事。” 有钱,就能任性呗。 毕业分配可能拆散一对普通的情侣,可对谭曜来说却无所谓。 他有底气给兰芯安排工作,有底气跨越南北地域调动工作,再加上兰芯本人优秀的学历背景,只要不是想进中央秘书处上班,谭曜觉得其他工作都是可以操作的嘛。 宝镜冷笑,“谭大少这话,应该去对我舅舅和舅妈说。” 说了也白说,她大舅和舅妈都不是为了富贵金钱能卖女儿的人,若不是表姐点头,谭曜这些许诺根本没用。 说到底,宝镜瞧了章则的表现,她也隐隐头疼。 就章则那情商,随着时间拉锯,谭曜会像春风细雨般侵入表姐生活,一个处处完美体贴备至的高富帅,一个斤斤计较情商堪忧的凤凰男,表姐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慢慢偏向前者——可惜,前者才是个大火坑。凤凰男或许会让表姐破财受伤,温柔体贴的高富帅却能叫表姐丢掉性命! 要如何,才能让谭曜对表姐放手? 宝镜也有了解这些高干子弟的习性,越是得不到目标,他们越重视。 真要到手了,他们反而不会珍惜。 可她总不能让表姐假意答应谭曜,让他败兴而归吧?先不说表姐兰芯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就算表姐依计行事,两人成了男女朋友,谭曜只会把表姐吃干抹净。 对付这种高干子弟,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比他更强、更霸道,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能与强权对抗的,只能是强权! 宝镜对和许泰达认亲没什么兴趣,可这时不免有些遗憾,若此时换了她有许晴的身份,碾压谭曜还有什么问题? 到底也不能图一时爽快,就跑去认亲。 宝镜将不劳而获的想法甩出脑海,要想打击谭曜的信心,也不一定非要借用许家的权势。 谭曜呢,觉得宝镜的眼神让他挺毛骨悚然的。 久不见兰芯三人返回包厢,谭曜站了起来。 “徐表妹,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这里毕竟是京城饭店。” 宝镜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京城饭店是权贵显要们出没的地方,谁知道章则冒冒失失闯出去,有没有引出什么事来。 一顿饭,吃了120美元,人民币一千出头了。 宝镜结账时面不改色,谭曜不免牙疼。 李兰芯有一个不拿钱当钱的表妹,他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呀。 谭曜心中升起几分疑惑,看这位徐表妹,不过是十几岁年纪,能开上奔驰,出入京城饭店一顿饭就花掉上千块。就算他这样的大院子弟,也非人人都消费得起……谭曜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蜀省那边有什么了不起的家庭是姓徐的。 到底姓徐还是姓许啊? 也没听说,京城那位,有什么私生女流落在外呢。 再说了,就是正牌的许家大小姐,混得也没有眼前的徐表妹嚣张啊! 谭曜真是一头雾水。 …… “怎么,刮花了我的车,这样就想走?” 京城饭店外,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将章则围住,一边让他赔车,一边不怀好意打量着李兰芯。 李兰芯实在太亮眼了,不管是气质还是长相,都让几人移不开眼。 大舅妈久等不见,追出来就看见这一幕,急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幸而,章则还算有点男儿气性,被几个人围着,他将李兰芯紧紧护在身后,没有让李兰芯被他们波及。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到底是嘴巴不干净,李兰芯长这么大,哪里听过那些下流话,气得粉脸通红。 “你们要是谁,想干什么?” 最近两年治安是坏了,大舅妈实在没想到,天子脚下也能乱成这样,才刚入夜呢,这些人太大胆了。 护女心切,大舅妈挤上前,将几人拦住。 一个年轻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往地上吐了口痰:“正好,小的刮花了我车子,老的出来了,赔钱吧!” 他指着一旁的桑坦纳,车门处上有一个龙眼大小的浅坑,漆也掉了块。 大舅妈以为是讹诈,看着女儿,李兰芯有些面红耳赤。 “我和章则拌了几句嘴,他一脚踢飞个石块,不小心蹭花的。” 大舅妈不太高兴,居然又是因为章则。再说了,两人处对象呢,拌嘴就要踢石头出气,她和外甥女还都在饭店里,假如她们今日不在,说不定还要动上手了? 蜀省的女性特别能干泼辣,在全国的妇女地位中名列前茅。 但大舅妈也知道,在其他地区,也有妇女地位特别低的,鲁省农村就是重灾区。 不过,同不同意女儿和章则处对象,可以下来再议,现在的确是刮花了别人的车子,总不能将事情推给两个学生处理。大舅妈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同志,车子确定是我女儿同学刮花的,先向你说声抱歉。修车子要赔偿多少钱,你说个数吧。” 几人还没开价,章则梗着脖子道,“阿姨,他们就是想讹诈,先耍流氓,不能依着他们开价。” 这些人看兰芯的眼神,让章则十分厌恶。 兰芯是他对象,其他男人就不能用眼神亵渎侮辱。 章则此举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大舅妈气得脑门儿都在疼,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责骂,少不得狠狠盯了兰芯一眼:看看你找的,是个什么对象? 那边的几个年轻人,找到了借口,果然越发不依不饶: “阿姨是个实在人,可咱要争一口气不是?既然这位同学说咱是讹诈,是耍流氓,那不耍耍流氓,反而对不起他了嘛!” 这人脾气也倔,从墙边捡了块砖头就往车窗上砸下去。 一砖头下去,车窗玻璃碎成了渣渣,年轻人捋了捋喷了摩丝油光水亮的头发,对着惊愕的三人笑得很轻蔑: “老阿姨,你要是想帮人出钱,那就是一万块!” 大舅妈愣了,磕磕巴巴道,“蹭掉块漆皮,哪里要一万块?” “车窗呢?换车窗不要钱?一万块,还是看在老阿姨你仗义上给的友情价,换个刚才那个臭小子,我非让他陪我一一辆新车不可!” 年轻人说着也挺生气,他们又不是闲的蛋疼非要讹这两个学生,都是那男的踢了石子把车砸了,还一副道理都在老子这里,你们车路过活该被砸的表现。 说句对不起很难? 大舅妈气得哆嗦,李兰芯忍无可忍推开章则上前,“车窗玻璃明明是你自己砸坏的!” 年轻人一瞪眼,“我自己砸坏的?谁看见了?你们大家看见谁砸的了?” 他的帮闲们都哄笑起来,“就是那小子砸的。” 章则一脸铁青,“钱我没有,你要是想让我赔钱,报警吧!” 李兰芯轻轻拉住他,这几个人明显就是有所仰仗的无赖,真要报了警,警察帮谁说话还不一定——自从经历过她爸李立平被陷害审查事件后,李兰芯对这个世界的黑暗面稍微有了感悟。 章则呢,一路顺风顺水的。在老家乡镇,人人都说他是有大出息的,远亲近邻不免都让着他那寡母,章则说接触的层面,最多就是村支书记粮时少算几斤,哪里见识过其他? 他此时还怪兰芯她妈自作主张,若不是她主动说赔钱,这几个人哪里会讹住他们不放。 章则梗着脖子,一脸硬气。 见他那脸,年轻人更想揍他,一把拧住了他的衣领:“我呸,穿得人模狗样,做事咋就这么不像话?看爷削死你!给我打!” 李兰芯大惊,想要去拦,被大舅妈紧紧捉住。 不远处,宝镜和谭曜借着饭店的柱子做掩护已是看了好一会儿戏。 谭曜大开眼界,不是为几个京城纨绔,而是因为宝镜。 “怎么,你章姐夫要挨打了,徐表妹还不打算出面?” 宝镜白了他一眼,她为何要出面,看章则那身爆棚的凤凰属性,她已经忍很久了。 章则惹了祸,不想办法解决,还让表姐跟着陷入危险中,宝镜都想狠狠揍这小子一顿,现在有人能代为动手,既能让宝镜出口气,又能不影响和表姐的感情,宝镜觉得再完美不过! 几个人,有拦着李兰芯母女不让她们靠近的,剩下的人将章则团团围住。 领头的年轻人率先给了章则一拳,端正打在他鼻子上,顿时鼻血长流。 另有人将他踹到在地,三人你一拳我一脚,将章则好一顿打。章则倒也硬气,虽手无缚鸡之力,仍挣扎着反抗,被好一顿打,他硬是咬牙没啃声。 年轻人见他不肯求饶,打得更狠了。 李兰芯眼泪喷涌而出,“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他了……” 她挣扎着想要去救章则,大舅妈哪里肯放开她。看住母女俩的那混子笑得满脸猥琐,“怎么,心疼小情人了?要不,陪哥几个去喝几杯,钱也不用陪了,你对象也不用挨打了。” 李兰芯红着眼睛,狠狠“呸”了一声。 大舅妈也唾了他一脸,“流氓,滚开!” 混子大怒,抡起手掌想要掌刮母女俩,忽然,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来,大力钳住了他的手腕。 “好痛、好痛,臭娘们儿,放开我!” 纤纤玉手,只轻轻一擒,他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混子大声呼痛。 打章则一顿让他懂得点人情世故宝镜没意见,竟想对表姐和大舅妈动手,宝镜哪里还能看戏?她速度飞快掠来,后发先至,先捏住了想打人的混子。 谭曜气得半死,他速度不如宝镜快,此时从饭店门口开始助跑,积蓄了全身力量一脚踢到混子身上,硬生生将他踹了几米远。 “老子让你不带狗眼睛出门!” 谭曜状似疯狂,捡起砸玻璃的搬砖就开始往人群里冲,追着那个想对兰芯母女的动手的混子打。 无心之举,冲乱了混子们的队形,倒是救了章则一条小命。 “章则!” 见混子们散开,李兰芯挣脱开母亲的手扑了过去。 章则血糊了满脸,一阵拳脚相加,没动用刀具,只是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 “我没事。” 他轻轻推开兰芯,挣扎着站起来。 谭曜还在发疯,几个混子将他牢牢抱住,先夺下了他的砖头,他们对谭曜如此客气,是因为有人认出了谭曜。 “谭少,谭少,都是自己人,我是城南小刘呀,您消消气。” 谭曜定眼一瞧,刚才隔得远加上天色昏暗,混子里倒真有一张熟面孔。城南小刘,并不算谭曜他们圈子里的,他爸只是个闲职局长,小刘只能当个帮闲,还没资格加入谭曜等人的圈子。 小刘人平时在机灵讨喜,此时谭曜哪里还顾得上? 他抡起砖头就打在了小刘头上。 小刘身体晃了晃,一股血冒了出来,他人还没倒下。 “谭少,您消了气,能听兄弟解释一句不?” 谭曜消没消气宝镜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宝镜拨开众人,从谭曜手里拿过板砖,愣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剩下的几个车窗,包括挡风玻璃砸的稀巴烂,甚至连方形盘和车门都没暴力拆除,连引擎盖也用砖头砸得深深陷下去。 玻璃渣子飞溅,宝镜冷着脸面无表情,小刘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乖乖,他这车,找关系批了条子弄到手,还没开上一个月呢,这就没了? 没了还不至于,只剩下一个框架是真,外表装饰那是破坏的干干净净。 砸的痛快了,宝镜才扔了砖头拍拍手,“小刘是吧?车你只管去修,修好了拿着单据来友谊宾馆找我报账,别说一万块,就是十万块,我也会一分不少给你。” 别说小刘愣了,就算谭曜都没想到这出。 京城的纨绔子弟们斗气,和人过不去的谭曜见多了,和钱过不去的,不是没有,而是太少。 因为现在的高干子弟们也没啥钱,大部分还老老实实工作呢,像谭曜这种懂得倒卖批文的,已经是油滑胆大的。 谭曜不缺小钱,可他愣是没看过,有人钱多到能用来砸车玩的。 ——不愧是他心上人的表妹,卧槽真是壕。 …… 友谊宾馆。 大舅妈数次对宝镜欲言又止。 宝镜都看得难受,“舅妈,您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做的不妥?” 以她的年龄和辈分,今天有些话,的确不该是由她来问出口,大舅妈若觉得她莽撞失礼,宝镜也无话可说。 宝镜都做好了挨批斗的心理准备,哪知大舅妈不赞同的,居然是她砸车的行为,“就为出一口气,浪不浪费?小镜,这钱舅妈不能让你出,事情是章则惹出来的,看在你表姐的份儿上,也该有舅妈家来负责。” 只是这下,真的要小一万块修车了估计。 宝镜忍不住抱住舅妈,撒娇道,“给我气受不要紧,您和兰兰姐可不能受气。” 苦,宝镜能吃,她的养气功夫这几年练毛笔字练得够好,不然许晴几次挑衅,宝镜肯定早就忍不住将她弄死了。可她如此奋斗,可不是为了让在意的亲人们,在社会上受窝囊气的。 所以宝镜才会爆发。 其中,固然有演给谭曜看的成分,也有宝镜正在的血性。 “傻孩子,让舅妈怎么疼都不为过,可比你表姐懂事多了。” 大舅妈一想到章则,脑袋瓜子都在疼。 正说着宝镜表姐,李兰芯恰好推门进来。 “妈,你们在说什么?” 章则被打得挺惨,这样子肯定不能回学校宿舍住,带到医院简单包扎后,宝镜干脆在友谊宾馆多开了房间,李兰芯就是从章则的房间过来的。 “章姐夫睡了?” 宝镜虽不待见章则,当着表姐的面倒是一口一个姐夫。 她肯定不能让章则影响姐妹俩的感情,若是表姐因此心存芥蒂,宝镜说的话她更不会听了。女孩子越是走了弯路时,娘家人越不能恶言恶语将她推远,因为她会觉得自己在娘家没了贴心人,便会在错误的道路上咬牙走下去。 这个道理,是宝镜前世用亲身经历悟出来的。 上辈子,她和未婚夫订婚前,想要买南县老宿舍,大舅妈就来劝过她,说她倒贴男方姿态放得太低不行,当时脑子糊涂的宝镜恼羞成怒,反而疏远了大舅妈。 那时候,表姐已经自杀了,大舅在坐牢,大舅妈对她很有几分移情作用,但深陷悲伤的大舅妈自己情绪都失控,哪里能说服宝镜?最终,宝镜那段订婚经历,变成了十分可笑的经历,她却不敢求像大舅妈寻求慰藉。 这一生,她不想表姐再走自己的老路。 大舅妈想要对女儿说什么,到底怕自己胡乱发脾气,给宝镜递了个眼色。 房间里,又只剩下两姐妹了。 李兰芯苦笑,“我妈是不是让你劝我分手?” 宝镜拉表姐坐到了床边,“兰兰姐,你是不是很喜欢章姐夫?” 李兰芯点点头。 她对章则的感情,不是一两日,自从进入京大后,与章则相处的一点一滴,慢慢凝聚成了今天这份感情。 “我知道他今天表现的很不好,可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宝镜倒觉得,今天情况突然,反而更能展现章则的真性情。不管这人坏不坏,性格上肯定是有缺陷的,宝镜并不看好他。不过见表姐满脸窘迫,宝镜没有继续打击她,反而点头道: “章姐夫人品怎么样,我和大舅妈只相处了一天,肯定没有表姐你了解。不过,兰兰姐我今天说的事儿还真不是故意刁难章姐夫,等你们毕业,总要有一方要妥协,兰兰姐你想过没有,章姐夫虽然优秀,可你能适应他老家吗?” 李兰芯想了半天,笑道,“就算最后是我跟章则回鲁省,我们俩都是京大毕业的,起码也会分配在鲁省的省会城市,不用去他乡下老家生活吧?” 宝镜真不忍心破坏表姐的天真期许。 凤凰男,寡母,两姐一妹,唯有章则一个男孩子。这已经不仅是困难模式,而是婚姻的地狱副本了。 宝镜也不说其他,直言道,“兰兰姐,章姐夫和你借过钱吗?” 李兰芯有几分迟疑,然而宝镜到底是她从小亲近的表妹,兰芯还是把借给章则五百块的事情说了。 “是他家里妹妹生病,借了我五百,发工资已经先还我一百了。” 章则工资有八百的事,李兰芯下意识有所保留。 宝镜似笑非笑,“兰兰姐,你要是能做到,在和章则结婚前不再借钱给他,或者给予他任何形式上的经济支持,我保证能帮你说服舅妈。” 李兰芯也是看出来了,她妈极为不喜欢章则。 她更深知,表妹能干有本事,不论是她妈还是他爸都对表妹信任有加。 若宝镜正肯帮助她,章则一定会得到李家人的认可。 不借钱?不给予经济支持? 李兰芯好不犹豫点头。 章则能在谭曜公司里找到月薪八百的兼职,就算没有了谭师兄的赏识,以章则的本事,又岂能找不到其他工作。有薪水拿,章则怎会向她借钱? 李兰芯答应的很爽快。 宝镜也没说破。 凤凰男的心思她太了解了,早起表姐还没展现出经济条件,章则或许还能不多想。 可一旦有康庄捷径展现在凤凰男的面前,章则岂能不牢牢抓住? 凤凰男有种“共产思想”,老婆的女友的,都是他的。 自己做表妹的,都开豪车,一掷千金,章则看在眼里,日后需要用钱,他肯定忍不住向表姐开口。表姐若说没有,一次还行,次数一多,宝镜估计是章则先坐不住。 她没必要当恶人逼表姐分手嘛,反正他们也走不到最后的。 章则要真有那骨气不向女友开口借钱,不需要女友支援他物质,那宝镜觉得,这人瑕不掩瑜,还算可以调教的范畴。 “先不说章姐夫了,兰兰姐,我们来谈谈你那位谭师兄吧。” “谭师兄?” “嗯,就是谭曜。” 李兰芯愕然,表妹的思维是不是太跳跃了,谭师兄,又有什么好谈的,她与之根本就不熟悉呀。 今晚谭曜抡起砖头乱砸人那样子,叫李兰芯有些害怕,也有些感动。 宝镜哭笑不得,“表姐,你真看不出来,谭曜喜欢你?” 她都有些可怜章则了。 喜欢? 李兰芯想起自己和谭曜在学校里撞到,对方随即请她做兼职,的确是热情过头了。 可若说谭曜喜欢她,两人在四合院里单独补习,谭曜没有表现出什么越线行为,一直很守礼啊,不像章则,从前一对上她的视线,都会脸红半天。 若说不喜欢……有人想要打她,谭曜的情绪的确太失控。 李兰芯还在纠结,只听得她那早熟的小表妹一词一句说道: “兰兰姐,你想要和章姐夫在一起,我或许还能帮你们说说好话。你要是哪天选择谭曜,那我肯定是不同意的。” 李兰芯奇道,“为什么?” “因为谭曜这人,太复杂了,家世应该特别好,根本不会珍惜女孩子的感情。” …… 阿嚏! 谭曜打了个喷嚏,惹来众人的笑。 “谭少,兄弟听说今天你在京城饭店外和小刘干了一架?那小子,怎么惹到咱谭大少了,太没有眼色了。” 谭曜斜着眼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怎么,这么快,小刘就找你说情了?” 车子被砸了不算事,最多叫小刘心疼一段时间。 不过得罪了谭曜,小刘简直晚上都睡不着觉。一晚上的时间都等不过,赶紧给谭曜圈子里的另一位送了礼,请人给说合。 这人也不掩饰,直言道: “小刘那人虽然没啥身份,好在还算听话,平时跑腿什么的都很爽快,谭少,有啥事给兄弟一个面子。小刘就在外面,要不让他进来喝几瓶陪陪罪?” 谭曜冷笑道,“你以为你多大脸,连小刘怎么得罪我都不知道,就敢来讲情?” 喝几瓶赔罪?喝你妈! 今晚的场子,是由谭曜组织的,自然也是谭曜结账。 他为啥要自己花钱请看不顺眼的人喝酒? 谭曜的喜怒无常,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这人面色变了变,到底还是叹气,“得得得,算兄弟多嘴,咱们继续喝酒吧。” 这人不敢劝了,过了一会儿,谭曜反而自己改变了主意。 “让姓刘的进来。” 小刘弯着腰进来的,先给谭曜点了只烟,态度十分诚恳。 “谭少,今晚我真是瞎了眼,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您的人,您要杀要刮,给句痛快话吧,我刘魁要是眨下眼睛,都不算个哥们儿。” 刘魁个子不高,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是早前被谭曜给开瓢的。 看他拍着胸脯保证,样子真是十分滑稽,谭曜本来心情不好,反而被这小子逗笑了。 谭曜一笑,一屋子都跟着笑,小刘也笑嘻嘻的。 哪知他忽然面色一变,沉着脸拍了拍小刘的肩膀,“我杀你做什么,今晚你们几个还算有功呢,就是想对女孩子动手那小子,我要他一只手,刘魁,能办到吗?” 刘魁有几分迟疑。 他要是回头断了别人一只手,今后还有谁敢跟着他混? 可看着谭曜阴风四起的脸,刘魁猛然醒悟,没人跟着他混也罢,他还能跟着谭曜混。 “没问题,谭少。” 刘魁到底还是连喝了三瓶酒,白酒掺着啤酒,喝得东倒西歪。 谭曜今晚阴晴不定的,谁也不敢起哄问他事情的经过。刘魁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的,就怕散了场子有人问他,刘魁咋说,总不能说以他之见,谭少为红颜一怒的那女学生,看样子根本没将谭少放在眼里吧?知道的太多了,还会喝醉了好,了无烦恼。 不能八卦感情生活,酒喝到酣处,就有人趁机说起了正事。 “谭曜,前晚我在友谊宾馆遇到个外省人,他想在京城买地皮,你看这事儿,兄弟们能赚一票不?” 谭曜心中一动。 从前倒有点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宝镜不拿钱当钱那劲儿,倒是刺激了谭大少。 “哦,你仔细说说,我看看能不能操作。” 京城的地,也不是谁都能买的。没有批文,一切都是空谈。批文怎么弄?就得看他们这些大院子弟,肯不肯帮忙了。当然,他们帮着跑手续,肯定是要好处的,谭曜的公司主要业务就是这个。 …… 宝镜和表姐达成了一致,她晚上还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陈文安给拦在了自助餐厅。 “徐总,您让我跑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陈文安除了看孩子,并不是无所事事的,他不仅要帮星美看地皮看店面,还要帮着祁震山参考玲珑珍宝阁京城分店的选址。 刚下飞机那天,两人就打了个的士,带着他们在整个京城逛了一圈。 祁震山看中了一个地方,陈文安也觉得不错。 就是那地方吧,属于国有大厂废弃的一个单位宿舍,想要以私人名义买下来,人生地不熟的,陈文安有一身本领都施展不开。 不过陈经理另辟蹊径,在友谊饭店这种权贵出没的地方,还真给他勾搭上了一个高干公子,那人能代办相关事宜,陈文安也找宾馆的人打听了,证实了那人经常在友谊宾馆出没,不是什么骗子。 宝镜有几分心动。 她原本是想着,去秦家拜访时,能不能请谢子君引见下几人。 不过谢子君虽毫不知情,难免日后她会因此被未来婆婆看轻。能不惊动秦家将事情办妥,那自然是最好。 “这样,你联系下那人,今晚在这里……算了,还是选京城饭店吧,那里菜还不错。你约他今晚在京城饭店见面,吃了饭,再详谈。” 国人的生意,有大半是在酒桌上谈出来的。 等了一天,祁震山只打过电话给前台留讯,说他被一老友留下,今天不会回宾馆了。 晚上在京城宾馆的宴请,只有宝镜和陈文安两人前去。 到了指定的包厢,推开门一瞧,宝镜也不禁微愣。 “谭大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谭曜坐在主位,一瞧是宝镜走了进来,身后还毕恭毕敬跟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也愣了。 这感情好,原来就是徐宝镜要买地? “徐表妹,你生意做得果然挺大。” 蜀省人,敢来京城圈地了,可见是真有经济实力的。 和陈文安接上线那人,姓于,家世倒是不比谭曜弱,就是性情没谭曜霸道,平日里才叫谭曜占了上风。于烨和陈文安面面相觑,实在没料想到两个正主居然是认识的。 “徐总,这位是于少,这位是谭少……呵呵,看来谭少已经和我们徐总认识了。” 徐表妹,卧槽徐总您到底要不要这么深藏不露,这京城高干子弟,也是您表哥?陈文安心里腹议。 于烨也挺奇怪,没听说谭家有什么姓徐的表妹啊。 宝镜淡然一笑,“谭少,你只是我表姐的同校师兄,咱们还是各交各的吧,表妹什么的,实在担待不起。” 谭曜讥讽道,“那我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徐总?” 宝镜老神在在,她年纪不大,名下的确有一间公司。此时又是为了公事,谭曜敢叫她徐总,宝镜也没啥不好意应承的。 不过,见中间人是谭曜,宝镜早就失了叫他牵线的兴致。 宝镜可不想沾染谭曜半点人情,反而叫她在谭曜面前说不起硬话——不管怎么说,她还不至于为了买到点地皮,就把自家表姐给出卖了。 来都来了,面子还是要给下。 这场晚饭,宝镜是叫陈文安提前下单的,远比昨晚的菜色更丰盛。 还有好酒佐菜,就是那气氛实在压抑,四人都没怎么动筷子,浪费了一桌子好菜。好不容易,最后一道菜上齐了,宝镜哪还有什么心情吃餐后点心。 “谭少,于少,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一步,不过陈经理会留下了陪您二位喝个尽兴。” 宝镜的态度很明了,她已经不准备找谭曜二人疏通关系了。 谭曜捏着杯子冷笑,“什么狗屁经理,哪个台面上的人,也能陪我和于烨喝酒?我是看在兰芯的面子上,给你几分颜面,徐宝镜,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说实话,哪怕瞧见是徐宝镜,谭曜吃惊归吃惊,倒真没想过翻脸不认人。 他还想着,大不了这一票少赚点,他私下里和于烨说清楚,他卖宝镜一个人情好了。哪知道,宝镜谱儿摆的太大,摆明了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纵然真喜欢李兰芯,谭曜不至于把自己的面皮踩在脚下。 宝镜也没给他脸,“谭少,我表姐和你可不熟,人家是有对象的,你别败坏她的名声。” 谭曜直接掀掉了酒杯,“哟,徐总果然是财大气粗,能直接把兰芯那狗屁对象给养着不?” 真是越想越憋屈,他妈的,居然还是他在掏钱养着章则……谭曜觉得自己当时脑袋一定被门夹了,居然能相处这种馊主意。 谭曜的酒洒了,酒味弥漫着整个包厢。 宝镜不想和他多说,干脆退出了包厢。 谭曜心里那股火气一直没发出来,憋到现在也酝酿得够呛,陈文安刚把门带上,谭曜就砸了酒瓶。 于烨眉头微拧,“谭曜,你今晚火气太大了。” 做生意嘛,讲究和气生财,于烨对宝镜也挺好奇,这姑娘脾气也挺倔,看来谭曜看上了别人的表姐……说实话,要是于烨自家的姐妹被谭曜看上,他估计表现的比宝镜更坚决。 不过嘛,别人家的姑娘,于烨才不会担心呢。 他就是觉得,好好一笔生意,做不出怪可惜的。 谭曜冷笑,“有钱?我倒要看来,没了我帮忙,谁敢帮她在京城里弄批文!” 于烨扶额,谭曜的脾气就是这么拧巴,看来那位年轻的徐总,少不得要在京城里碰壁了。 包厢里酒味刺鼻,于烨不想呆下去,硬将闹别扭的谭曜拖出了包厢。 哪知到了大厅一看,那位颇有气性的徐总,居然还没有走。 谭曜忍不住上前讽刺道,“徐总今天总不会是忘记带够外汇卷了吧,要不要我看着你表姐的面子上帮你结账?” 宝镜微一侧身,露出一个贵气优雅的中年夫人来。 “你是,谭家大小子?怎么,和小镜也认识?” 谭曜有两分酒意,立刻就醒了。 眼前这贵夫人,本身倒不是特别厉害,甚至人算得上单纯。可谁叫她有个好娘家,嫁了个好老公,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公公,更重要是,生了个好儿子呢! 谭曜固然是厉害,早几年,京城圈子里,风向标那可不是他谭曜,认识贵夫人的儿子。 “谢阿姨。” 谭曜瞬间化身为好孩子,乖乖叫了一声谢阿姨。 于烨也上前一步,叫了一声谢阿姨。 谢子君比较喜欢于烨,谭曜太混了,于烨在长辈圈里的名声就要好太多。 宝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京城饭店的大厅里遇见谢子君。 更没想到,谢子君,还认识谭曜——既够巧,也够乱的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家小晴,徐家小镜(一) 第一百一十九章许家小晴,徐家小镜(一) 谭曜打了招呼,后知后觉方想到,兰芯的表妹,又怎会和秦夫人认识? 岂止是认识而已,谢子君一脸热情,诚邀宝镜去家里玩。 “你这孩子,怎么到了京城也不来个电话呢,你刘奶奶可是早就打过招呼了。” 谢子君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宝镜觉得瞒着她一个人有些过意不去,态度不免多了些腼腆,和谭曜两次所见的咄咄逼人大不相同。 “谢阿姨,我也是刚到京城的,有些公事要处理,本想将这些琐事忙完了,一身轻松再去秦家拜访您的。” 谢子君恍然大悟,看了看谭曜二人。 “你们这是,谈公事?” 谭曜心里郁闷极了,又不得不点头。 于烨倒是笑了,“我们都不知道,徐总还和谢阿姨认识。她要是早和您打声招呼,哪里还用的上我们。” 高干子弟的力量,肯定不如高干本人。只是现在的高干们尚且坚持原则,轻易不会帮人疏通关系,有时还不如高干子弟们好用,不过,也不排除关系特别亲近时,高干们会在不违背原则前提下帮上一把。 别看于烨笑眯眯的,事实上他城府要比谭曜深,这么问,就是在探查宝镜和谢子君的亲密度了。 谢子君有过片刻的迟疑,她也不是什么人什么忙都要凑上前帮的,就因她为人单纯,在娘家时就被叮嘱过,不要随便应承别人的事。嫁入秦家了,秦善为没有这样说过,但谢子君一心一意对着丈夫,倒是主动这样做了。 听于家小子说,宝镜显然遇上了难事。 在南县时,谢子君就被婆婆灌输了,秦徐两家关系不错的念头。 那人既是徐宝镜,那就不算随便应承嘛?所以谢子君只迟疑了几秒钟,就自然而然问出来: “说的也是,小镜你是有什么事,怎么不先告诉阿姨?” 京城社交圈里,谁都知道谢子君心思简单,她不像其他贵夫人那样喜欢说场面话,基本上她说出口的话,就是内心所想。 这是,还没问什么事,就已是答应徐宝镜了? 于烨觉得可以补救下和宝镜之前的不愉快,推了推谭曜没动静,于烨忙道,“谢阿姨说笑了,一点小事怎么就惊动您出手了,我们会替徐总办好的。” 让这位于少帮忙,虽然避不开谭曜,大不了银货两讫,她支付给两人足够的好处也罢。 总比让云峥他妈帮忙,叫她日后身姿在秦家不得不放低好。 宝镜下意识点头,“是啊,谢阿姨,我和于少他们都谈好了。” 谢子君是和司里的同事一起来的,在大厅和宝镜遇上了才多聊几句,同事们频频往这边看来,再耽搁下去实在不好。 “那要是有问题,再来和阿姨讲好了。不过你明天一定要来秦家,我们可就说好了?” 宝镜爽快点头,早去晚去都是去,既然遇上了,那就明天去拜访吧。 谢子君冲着小辈们点点头,自己和同事们汇合去了。 谭曜一脸阴郁,怒极反笑:“原来徐总在京城根深蒂固,怪不得看不上我和于少呢!” 他说呢,兰芯的徐表妹哪里来的底气。 宝镜眉心微皱,“谭少,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因为我俩的私事闹得太僵,终是坏了双方的口碑。这件事我先向你道歉,我不该将私人情绪代入到公事中。” 谭曜没接话,于烨倒是和宝镜二人聊上了。 这事是陈文安牵头的,哪知道他找到的高干子弟,偏偏是和徐总不对付的? 幸而峰回路转,要不陈经理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到底是初步达成了共识,这时候,潘家园旧货市场还没形成规模,再说到底是假货居多的地方,并不适合经营高档古玩,祁震山看重的是琉璃厂。 清顺治年间,老京城实行的是“满汉分城居住”,琉璃厂恰巧就在外城的西部,汉族官员们都住在附近,自然全国各地的会馆都建在附近。 官员多了,赶考的举子多了,这附近就有了书市。 繁华的市井,便利的条件,使琉璃厂成了“京都雅游之所”。 尽管日后潘家园旧货市场全国交易量最高,要掏真正的精品,还是得往琉璃厂。祁震山瞧中的那地方,恰巧就在琉璃厂入口处,本是一国有单位的宿舍楼,随着京城扩建,琉璃厂所在的宣武区成了四个中心城区之一,厂子都要往城外迁,宿舍楼自然是废弃了。 废弃的楼,可人家占据着内城区的地皮呢。 不过几亩地,外地商人想买卖,简直是白日做梦,现在私有资本才刚刚兴起,远不到能冲击国有单位的地步,国企的牛气,宝镜不用想都能猜到。 这块地位置太好了,买下来改造重建,简直是占据了琉璃厂入口处的黄金位置。 宝镜舍不得放弃,那就只有和于烨两人谈。 她和陈文安两人离开京城饭店时,心里到底是不怎么痛快。 谭曜也不痛快呢,于烨拉他去喝酒。 “谭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谭曜老半天才开腔,“我之前不是看上了京大一个姑娘?这个徐宝镜,就是姑娘的表妹。别看她年纪不大,人却十分强势,看样子准备插手搅合她表姐的感情。” 于烨都快憋成内伤了,搞半天就为了这事儿? 不过他没嘲笑,因为于烨很快反应过来,谭曜这回是动了真心——虽然这小子号称对每个姑娘都是真心的,但于烨和他从小玩尿泥长大的交情能保证,这次的“真心”有所不同,要不然谭曜不会那么在意。 怪不得刘魁倒霉呢,想来就是招惹上徐总那个表姐了。 “谭曜,你不会是来真的吧!你小子还有纯情的一面?我看你还是别去招惹那位表姐了,徐宝镜认识秦夫人,小心她就认识峥子哥。” 认真的,家长那一关怎么过? 于烨早前听谭曜说过,李兰芯不过是出身蜀省县城的小家碧玉,就算有个富贵亲戚,谭家肯定也不会同意。他和谭曜这样的,既然生来就享受到了高干家庭的庇佑,他们的婚姻肯定是要为家庭服务的,政治联姻,才是他们的归属。 要是不认真,岂非是更完蛋? 看徐宝镜那强势护短的样儿,且不说她能做出什么报复举动。 徐家和秦家认识,保不准徐宝镜那表姐也和秦家认识。他和谭曜这圈人,论年龄是没比秦云峥小多少,能心甘情愿叫声“峥子哥”,肯定不只是因为秦家地位——简单来说,他们是先被秦云峥用武力征服,再被他个人领导魅力折服的。 谭曜是打不过秦云峥的。 他那些阴狠的手段在秦云峥面前也不够看,他和于烨还在中学里调戏小姑娘时,秦云峥都上战场杀人了,那狠劲和不能比。 听了于烨的话,谭曜也要几分迟疑。 “她就算认识谢阿姨,又能和峥子哥扯上什么关系?你看许家那个,都追着峥子哥跑好几年了,峥子哥都没正眼瞧她一眼,天南地北的,峥子哥又常年在部队呆着,认识她才有鬼了。” 于烨笑着反驳道,“那可说不准,天南地北的,她不同样结识了谢阿姨?我看谢阿姨待她那劲儿,就比待许晴稍微差点,可没见谢阿姨如此喜欢别的姑娘。谭曜你还记得秦霜上次说过的事儿不,她说峥子哥处了个对象,整个秦家都惊动了,万一就是这位徐总呢?” 于烨本是开玩笑,说着说着,他自己反而引起了重视。 就他刚才所见,徐宝镜青春洋溢,长得十分漂亮。小小年纪都自己开公司了也算是有本事,为人又强势,一般男人对此类姑娘是避而远之……可秦云峥那是一般男人? 于烨觉得,也就峥子哥能将徐宝镜降服。 谭曜十分吃惊,“不会吧?!” 徐宝镜要真峥子哥的对象,谭曜不由十分同情起秦云峥的审美。 放着娇滴滴的姑娘不喜欢,怎么会看上徐宝镜?就连许晴……算了,许晴假模假样的,还不如徐宝镜爽快。 不过,谭曜还是喜欢像李兰芯那样的。 有气质,温柔,轻声慢语的,听她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谭曜此前只是极为渴望得到李兰芯,还真没考虑过要和她结婚。此时被于烨点穿,谭曜不免有些遗憾。 以李兰芯的家世,谭家要同意,的确是不太可能。 那李兰芯呢,值得自己为她放弃整个森林,从此被套牢?谭曜下意识发出一声嗤笑,喜欢是一回事,保不准他睡一觉醒来又对李兰芯没感觉了——虽然现在来看,他对李兰芯的感觉还能持续长一段时间,因为李兰芯如今还有别的对象,这个姑娘还没真正属于他谭曜。 有人争抢的东西,才格外吸引人。 谭曜不能保证,李兰芯会永远吸引他。 于烨的话他听了,却没往心里去。峥子哥的面子是要给,可他谭曜想要的人,也一定要得到! …… “小镜,你是说,你现在谈了个对象,今天准备去拜访他家长?” 友谊宾馆里,李兰芯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宝镜理所当然点头,李兰芯能早早告诉她自己的恋情,宝镜觉得她和秦云峥交往的事,也不必瞒着表姐,很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李兰芯扶额,“小镜,你才十五岁……” 十五岁,初中刚毕业,正要读高中的年纪,李兰芯不觉得表妹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尽管宝镜在其他事上特别早熟,可男女之情,和一个人聪不聪明没关系啊。 宝镜也无奈,她身体年龄才十五,心理年龄早就成熟了啊? 以她的心理年龄来看,没有正常的男女情感需求,才是挺变态的吧。 可重生的事儿,她又没法和表姐说。 “兰兰姐,你没听错,我是交男朋友了。对象呢,大舅大概有一面之缘,我对他家里也算知根知底的,他家人对我态度都还不错。你自己的感情生活还没理顺畅呢,就先别操心我了……不过,要帮我保密。” 李兰芯简直要疯了。 追着宝镜问两人怎么认识开始的,她一听秦云峥比宝镜大十岁,就觉得小表妹是被成年男人哄骗的。 宝镜从蜀省拉来的特产就是为了去秦家,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应付着表姐。 李兰芯气得跺脚,这事儿不敢和她妈说,本想找章则商量,回房一看见章则青紫交加的脸,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章则,谭师兄那里的工作,你还要做吗?” 章则反问道,“为什么不做?” 李兰芯呐呐无言,宝镜都点穿了说谭曜喜欢她,李兰芯就觉得章则再去谭曜公司兼职十分奇怪。可让她将原因直言相告,却又是说不出口的。 章则暗暗冷笑。 他倒是相信一开始兰芯是不知道谭曜别有用心的,毕竟认识了两年,兰芯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可现在,月工资八百的工作,让章则大大缓解了老家的经济,他是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兰芯家中富贵,根本不知道在他老家那边,他母亲一个人要种全家的地,全靠地里收成养章家几个孩子有多么辛苦。他倒是想硬气点,推辞了谭曜给的工作,可老家要用钱时,他总不能再向兰芯借吧? 章则觉得,女友身上不谙世事的纯真吸引了他,但这份纯真,似乎对过日子没什么用。 他当然是喜欢李兰芯的,李兰芯已经是他能接触到的,最美丽学历又最高,完全可以匹配他的女性。唯一叫章则不喜的是,女友有一个势利眼的表妹。 开奔驰,吃京城饭店很了不起? 他都考上京大了,这些物质享受,早晚有一天他会提供给兰芯的。 不,他一定要比兰芯那靠父母的表妹还要混得好,那日,谭曜和徐宝镜带给他的羞辱,章则发誓要百倍奉还。 …… 许晴已经很久没和谢子君见面了。 前段时候,谢子君人不在京城,加上谢子良在陆铣贷款事件上的推诿拖延,让陆枚恨透了谢家兄妹。她现在别说和谢子君做儿女亲家,就是听见这人名字都很厌烦。 “妈妈一定给你找个比秦云峥还好的对象。” 许晴不太信。 先别说她对秦云峥的迷恋,遍数国内权贵圈子,家世能和秦云峥比拟的,长得没他好看;家世不如秦家的,个人也没有秦云峥优秀。 就说她爸给介绍的穆家,穆清远整天和脏兮兮的古董打交道,今后如何能替她撑起不输于娘家的生活? 许晴不仅迷恋秦云峥,秦家家风如何,她再了解不过。 看看谢阿姨,再看看云峥奶奶,她们从来没有因为老公在外面有人而忧心过。单看家风,秦家不知道比私生子女遍地的穆家好多少倍。 但她妈又正在气头上,许晴不能顶风作案。 经过闵国手的精心治疗,陆铣现在已经能自如说话了,就是行动上仍有困难,靠人扶着,勉强能在院子里转一圈。她大舅不再拉屎拉尿在床上,不流口水了,许晴到陆家走动的就勤了。 这日,许晴和舅舅说了几句,看了看天色想走,被陆太太拉到了一旁。 “小晴,舅妈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许晴捋了捋垂到胸前的长发,“舅妈你说,有什么能帮忙的,我肯定要会帮。” 陆太太暗暗讥讽,她以为许晴不知道陆家最近过得什么日子呢,原来是知道的。 不过想起自己有求于人,陆太太到底还是没能露了痕迹。 “是这样的,小晴你看啊,你舅舅一天天好起来是好事,可你两个表兄从港城到京城定居,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两个大男人总不能整天闲在家里吧?他们琢磨着还是做点生意,要麻烦你帮忙疏通下关系。” “哦?两个表哥打算做什么?” 许晴本是随口问道,哪知道陆太太偏偏遮遮掩掩。 许晴心里不太乐意,她对做生意又没什么兴趣,舅妈却担心她盗取表哥们的点子么。 这点,许晴倒是误会了陆太太。 其实哪里是陆家两个儿子的主意,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陆铣一半脑子。陆铣开始想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依照他的本心,还是想在电器行业折腾,不仅是国内的市场,东南亚那边市场也很有购买力,做生不如做熟嘛。 但陆太太和陆美瑜整天抱怨京城买东西不如港城方便,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也没有超级市场,到叫陆铣动了心思。 陆铣有个身为高官夫人的妹妹,陆枚还不是什么傻子,有什么政策上的风吹草动都喜欢和大哥讲讲。 现在虽然还是凭票供应,但改革开放的口号喊出来了,国内也的确是这样做的。羊城那边,就陆铣了解,人们买东西已经不太依赖各种“票”。陆铣有种直觉,这种凭票供应的计划经济形势,没两年就会结束。 不受“凭票供应”的限制,人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又该去哪里买? 陆铣听到妻女的抱怨,想到了港城和国外常见的超级市场,他决定进攻零售业。这一块领域,此时在国内还是真空,他只要有关系拿到物资,开超级市场是最容易翻身的。 只是拿地盖房子,陆铣觉得并不需要惊动妹妹,才示意妻子对外甥女说说。 许晴虽然觉得舅妈小心眼儿,倒真没有不帮忙的念头。 她舅舅从前多么意气风发,许晴觉得只要给舅舅提供些便利,陆铣应该能很快翻身。 她回到家,也没和陆枚说,反而问了问几个闺中好友。 她和秦云峥的堂妹秦霜关系就不错,电话打到秦霜那里,后者笑道,“这种事哪里需要找其他人?找谭曜他们嘛,我听说他们几个最近都在干类似的事,还开了个公司呢。” 国内刚允许私人注册公司,开公司当然是极为时髦的行为。 许晴和谭曜几人不太熟,见面打个招呼的程度吧,从少女时代开始,她整颗心都扑在秦云峥身上,眼里哪能容下别的男性。 好在,秦霜和他们挺熟。 “我先替你问问吧。” 许晴嗯了一声,秦霜忽然道,“对了,我婶婶请你吃饭没,她说今天家里要来客人,她把我们小辈都叫到家里吃晚饭了。” 许晴羞恼道,“是家宴吧,谢阿姨通知我做什么?” 秦霜哈哈大笑,“等你嫁给我堂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嘛,未来嫂子!” …… 开车刚出宾馆,宝镜不由重重打了个喷嚏。 奇怪,谁在背后嘀咕她? 幸而临出门前,她还给南县打了个电话,像刘芳华问清楚了秦家的人口分布。对谢子君来说,这是一个小辈来家里拜访,对宝镜而言,简直就像第一次上婆家门了。 哪个姑娘面临这一遭时,能丝毫没有紧张? 更别说,其他妹纸都有男友或者未婚夫陪着去,秦云峥职业特殊,此时只怕在大西北吃风沙呢,不可能陪她一起去的。 刘芳华一说,宝镜就觉得不妙,她礼物没准备够。 不过时间尚早,宝镜还可以去逛逛王府井大街,那里有些百货商店,不凭票也能买到心仪的商品。 ------题外话------ 今天好基友结婚,大王要出门喝喜酒去了,如果晚上回家就再来一更,太迟了就算鸟……大王不在的时候你们要记得乖乖投票!不仅仅是评价票和月票,读者调查,大王搞了个帮大表姐挑选对象的选项,哈哈,老读者都知道,这种时候,谁的票数多,大表姐就是谁的了,大表姐的幸福交给大家啦~ 第一百二十章 许家小晴,徐家小镜(二) 。 第一百二十章许家小晴,徐家小镜(二) 秦家的人口即使称不上复杂,也绝对不能算简单。 秦胜利有两个弟弟,一个姐姐,另有堂的兄妹姐弟若干,但他从老家秦坪带出来的,就只有两个亲弟弟和一个堂弟。 堂弟就是秦善民的父亲了,这位堂弟是直到战争胜利后才被接到京城的,本人没什么建树,如今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副局长,估计也会在副局长位置上退休。 秦胜利的两位亲弟弟后期却是参加过抗战的,大弟十分不幸战死,留下一儿一女,儿子是军烈遗孤,加上有亲叔叔提拔,如今混得不错,在外省从政,生有一独女名秦霜,正是许晴的好闺蜜。 小弟秦山——那也是后来改的,从前就叫秦三子,秦山在战争中立了功,人也平安活着,如今算是秦家除了秦云峥外唯一还混迹在军队的。他倒有两个儿子,却都对从政当兵没什么兴趣,大的在国企干得还挺有前途,小的就有些不着调,不过是在京城瞎混度日,三十来岁了还没结婚。 留在京城的秦家人,宝镜听刘芳华介绍,其实就只有云峥爷爷这一脉,和那位不着调的小堂叔,以及云峥的堂妹秦霜了。 宝镜之前只替云峥的父母以及爷爷准备了礼物,现在去王府井逛街,就是要把堂妹秦霜和那个小堂叔的礼物补上。 这两位应该是确定会出现在谢子君准备的晚餐会上了。 三十岁出头,仍然不想步入婚姻殿堂,对于那位小堂叔,宝镜脑补出了一个游戏人间的浪子形象。 能送给人间浪子的礼物可就太多了,宝镜在王府井挑了一只限量版的万宝龙钢笔,这年头,衬衣口袋里别着一只高档钢笔的人最受女学生欢迎,别两只也不错,别几只么……呵呵,修钢笔的。 至于云峥的堂妹秦霜,宝镜不太了解。 说是年轻姑娘,起码比她生理年龄年长五岁以上,宝镜上辈子没接触过这种高干女,不过想来对于她自制的护肤品,秦霜或许会觉得没档次——就算秦霜识货,宝镜也不愿意浪费心神再给她制一套,给秦霜带礼物肯定是出于礼貌,她还不至于连云峥的堂妹都要讨好。 让宝镜花精力,她情愿花钱。 买了钢笔,宝镜在百货商场选了个玉镯子。 加上其他礼物,她方驱车往秦家而去。 秦家。 谢子君将家政保姆指使的团团转,有一部分原因肯定是她欢迎宝镜来做客,另一部分原因,却是谢子君生性爱热闹。 秦家二老没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秦云峥在军队,秦善为忙于工作,平常只有谢子君最为空闲。 要不谢子君怎么偏偏喜欢许晴呢?许晴会迎合她,也舍得花时间陪她。 借着宝镜要来,谢子君好歹将在京城的秦家人聚到了一起。 知道秦家的大家长要出席,秦霜一早就来挣表现了,一口一句“爷爷”叫得挺欢畅,连排行都省略了,外人听了,还以为秦霜才是秦善为和谢子君的女儿,是秦胜利的亲孙女呢。 秦胜利呢,冷冷的,秦霜再伶牙俐齿,秦胜利是典型的秦家男人性格,他是不会表现得特别偏爱谁。 “爷爷,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个徐家和咱们秦家交情特别好呢?” 秦家翻身这才两代呢,若说有什么世交,那也是曾经和秦胜利一起扛过枪的将领们,比如许晴的爸爸。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徐家,秦霜有些闹不明白。 “是老亲。” 任她把嘴巴说干,秦胜利最多说这一句。 报纸怎么就那么好看?秦霜撅着嘴,“婶婶,我善存小叔还没来?” 说起秦善存,秦家父子都要皱眉头。 谢子君指了指外厅,秦霜凑过去。 “你呀,又不是不知道你善存小叔,他就怕和你大爷爷还有云峥他呆在一起了,肯定会拖到最后一刻的。” 谢子君心也够宽的了。 看向玉当初嫁入秦家,为了面面俱到,生生把孩子给累掉了。 在大事上,秦家人虽然团结一致对外,可这一屋子里里外外的,秦胜利拉拔了三个兄弟离开老家,有亲的有堂的,也就心思简单的谢子君当了长子媳妇能做到一视同仁。秦家人都觉得秦善存不争气,三十岁了还不务正业,就谢子君从来不唠叨他,所以谢子君请吃饭,游戏人间的秦小叔还能露面。 露面,肯定也是最后出现。 秦霜撇撇嘴,觉得善存堂叔可够不争气的了,简直浪费了秦家的资源。 秦霜正要说什么,那边警卫的电话打进来,秦家的客人到了。 秦霜不禁望向窗外。 红墙小道上,缓缓驶来一辆崭新的奔驰车。 秦霜目光就有些羡慕。 不是秦家亏待了秦霜,秦家最有钱的肯定是刘芳华。可秦霜又不是刘芳华亲孙女,没得老太太掏钱补贴秦霜的道理,所以秦霜的生活水平也就和京城其他高干子弟一样,有时候物质享受还比不上羊城那边的土老板。 谭曜胆子大,脑子灵活敢弄批文卖钱,已经算圈子里先富的一批了。 就这样,也只是批了条子买到了红旗车,单论价钱,哪里比得上进口奔驰,所以秦霜才会目露出羡慕。 其他不说,这个所谓的“秦家老亲”,起码经济上是够有钱的了。 有钱,这是秦霜对素未谋面的宝镜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肯定是漂亮。 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大方简洁的连衣裙走下车,身后是红墙琉璃瓦和绿荫树丛,出入各种场合,秦霜见惯了美女,宝镜仍能叫她惊艳。 “婶婶,这位徐小姐可真够漂亮的。” 谢子君得意一笑,夸她喜欢的小姑娘,就像是在夸她一样。 “走,我们帮小镜拿东西去。” 一个年约三十,头发披肩,穿着雪白西装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 “嫂子,您要是早说客人如此漂亮,我早来帮忙了。” 秦霜咯咯笑,“小叔叔,你就不怕爷爷听了打断你腿?” 这人正是秦家最小的第二代秦善存。 谢子君顾不上和他贫嘴,“去去去,有劳动力在此,就不用我们去提了。” 三人上前,谢子君主动给介绍,“这是小镜。小镜,他是云峥的堂叔,这个是云峥的堂妹秦霜,你叫姐姐吧。” 云峥的堂妹,宝镜其实不必叫姐姐,可她和秦云峥的关系,偏偏就谢子君不知道。宝镜只能乖乖叫了“秦霜姐”,又叫秦善存是叔叔。 秦善存一脸心碎模样,“嫂子,我这么年轻呢。” 再年轻,也不能叫哥吧?谢子君没理会他的嚷嚷。 秦胜利是大家长,秦善为也是长辈,他们自是不用在门口迎接宝镜,需要宝镜主动招呼他们。 重生后,宝镜发过誓要挺直腰杆做人。 加上习武,不管走到哪里,她的身姿都特别有势,像棵挺拔有劲儿的小松树。 嘴甜讨喜有什么用?作为秦家第三代长媳,秦胜利肯定不想看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宝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包括眼神的坚毅,都叫秦胜利很满意。 秦胜利的目光像幽静的湖面,宝镜叫了声“秦爷爷”,他不过是轻轻嗯了一声。秦霜心里总算有些平衡,秦胜利就是这么冷淡的人,也不光是对她了。 云峥的父亲宝镜早已见过,此时却得表现得是第一次见面。 她叫了“秦叔叔”,秦善为倒是放下了报纸,正正经经和她打招呼。 “在京城就多上门来玩,你谢阿姨喜欢热闹。” 未来婆婆嘛,岂能不多相处相处?再说了,秦霜误以为老爷子对宝镜冷淡,父子天性,秦善为多了解老爷子啊,他这是挺满意未来孙媳妇。 要么怎么都说秦家男人智商高呢。 连游戏人间的秦善存都看出来了,他堂叔父子哪里是有空和老亲家的小辈吃饭的,明明是在相看未来媳妇。 一个看孙媳,一个看儿媳。 秦善存也忍不住打量宝镜,就是这小姑娘,引得他那冰山似的侄子秦云峥动用了直升机奔赴羊城相会?秦善存叹气,他曾经以为,秦家的不婚族里,除了有他秦善存,肯定也有侄子秦云峥的位置。 哪知道,秦云峥居然脱团了。 吃饭时,秦善存对宝镜可热情了,在他心里,能叫冰山云峥降服的对象,肯定是极为厉害的。 秦霜,则对宝镜是面上热情,内里虚虚。 秦善存觉得堂侄女挺蠢的,就宝镜这样儿,外貌尤胜许晴一筹,年纪不如许晴大,在秦家两代的话事人前都淡定自若,这份气度,其实比一般的高干子女更优秀。 要战队,让秦善存选,他肯定选择站在徐宝镜这边。 饭后,众人坐在客厅里喝茶。 宝镜送的礼物就堆在茶几上,秦霜掩嘴而笑,“婶婶,我想提前看看徐家妹妹送得礼物,会不会太失礼啦?” 若是刘芳华在场,定能沉着脸将秦霜骂得抬不起头。 客人还没走,就要当着别人的面拆礼物了,秦霜是个成年人,却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可见是故意为之。 谢子君毕竟不是刘芳华,她在秦家能赢得晚辈们的喜爱,却最没有威信。 她能疼爱许晴,自然对秦霜也挺放纵。 虽觉得不妥,谢子君也目露歉意,到底也没制止秦霜。 “没事儿,就是些小礼物,希望秦霜姐姐喜欢就好。” 宝镜倒没有一脸羞愤,虽不知道云峥的堂妹为何带着隐隐敌意,她到底也没在秦家长辈前失了风度。她此时表现得越是落落大方,反能将秦霜的行为衬托得莽撞小气。 秦霜暗暗咬牙。 她能和许晴交好,到底不是什么落落大方的性子。 虚荣爱美那是肯定,女人一旦有了虚荣心,同时便具有了嫉妒心。秦霜也不是多讨厌宝镜,这才第一面呢,她就是觉得对方有钱漂亮,一个不知道哪个旮旯钻出来的老亲戚,还能在秦家受到接待,想刁难下宝镜。 本以为会是宝镜出丑,哪知宝镜不动声色,反而叫秦霜下不来台。 秦霜骑虎难下,此时也只能拆开盒子。 盒子里是宝镜在百货商场买的玉镯,不是什么顶级羊脂白玉,但也要小几千,用来送初次见面的同辈,别说秦霜还不是秦胜利的亲孙女,她就算是总理亲孙女,宝镜的礼物就价值而言也不算薄待她。 秦霜顿时心情复杂,“挺贵重的礼物呀,让徐家妹妹破费了。” 人呢,是谢子君邀请回来的。 谢子君就喜欢宝镜这股爽朗利落劲儿,钱赚到了可不就花的,女孩子也不一定要斤斤计较,宝镜此举可给谢子君长脸了。 她偷偷压低了声音道,“阿姨下来把镯子钱补给你,你还是学生呢,能赚钱也不能大手大脚。” 喜欢宝镜的大方,却又劝她不要乱花钱,这自然是真心亲近。 秦胜利觉得他糊涂了大半辈子的儿媳妇总算清醒了一次,她能和宝镜相处的好自然最好,老妻好友的亲孙女,不知是否陆家血脉起了作用,尽管流落在小县城长大,愣是比许晴教养的好。 谢子君的话,叫宝镜心中微暖。 “阿姨,我有钱呢。送给您的礼物没怎么花钱,您别嫌弃。” 也就至亲女眷和未来婆婆,宝镜才肯花精力替她们调制护肤品。谢子君十分喜欢,“哎呀,我的那瓶护手霜都用完了,你看看我手上皮肤是不是变好了?” 玉镯子金项链,谢子君又不缺。 她还真就喜欢宝镜送她护肤品,亲手做得东西,谢子君用了有效,更显得宝镜重视她。 秦霜见那些瓶瓶罐罐被谢子君推崇,她心里也有几分意动。 顺着恭维了几句,哪知十分伶俐聪明的宝镜此次偏偏没有听懂般,愣是不接秦霜的话头——宝镜哪里肯理会,她觉得秦霜挺难相处的,幸而只是云峥的堂妹,做不了她亲小姑子。 “我来看看,小镜送了我什么?” 秦善存挤眉弄眼转移了护肤品的话题,他动手拆开礼盒,发现里面有一只纯黑色的钢笔。 “万宝龙?” 秦善存眉开眼笑拿起了,顺手别在了自己西服口袋上。 “和我今天衣服眼色很搭啊,谢谢小镜了,眼光很不错。” 送给云峥父亲的,是一个名牌领夹。秦胜利的礼物则花了些心思,宝镜在蜀省时,从老茶农的手里收购了一斤蒙顶山野茶,又自己加了药材再次炒制过,变成了养生益寿的茶叶。 价钱上肯定还比不过送给秦霜的玉镯,价值上,就是十个玉镯都无法在市面上买到一斤这样的茶。 炒茶技术如何先不说,制茶的人首先要有不输于宝镜的医术,还得有类似太阴镜的宝物作弊,太阴镜能探查万事万物的生灵之气,借着太阴镜帮助,她才能炒制出效用最佳的养生茶。 见宝镜博得了众人喜欢,秦霜不由升起危机感。 她忽然扭头对谢子君道,“婶婶,许晴姐说她很想您,要不晚饭时,咱们邀请许晴姐姐来做客?刚好徐家妹妹也在,给徐家妹妹在京城多介绍两个朋友。” 侄女的话,说到了谢子君心里。 早在宝镜刚出发前往京城时,谢子君就有了这心思。 许晴她是当半个女儿疼的,宝镜她也很喜欢,两个姑娘是该见一见,要是能当朋友那可就太好了! “小镜,你的意见呢?” 谢子君满脸期待,跃跃欲试。 秦善为快不忍直视,别人不知道,他是心知实情的。宝镜和许晴母女,简直是无可化解的死结,秦善为丝毫不怀疑,宝镜见到许晴本人后,会忍不住血溅秦家。 秦胜利没反对,他同样知道实情。 老爷子想借机考察下,宝镜会如何处理类似的事。 仅会呈匹夫之勇,还是步步相逼,攻心为上,直到敌人在无法翻身? 宝镜觉得挺逗,她和许晴第一次见面,居然会被安排在秦家,难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们不仅是血亲,也是死仇,更看上了同一个优秀的男人! “我没有意见,能认识新朋友,再好不过了!” …… 许晴接到谢子君的电话,只迟疑了几秒,立刻就答应下来。 秦霜给她透漏过风声,今天有秦家的老亲上门拜访,谢子君在家搞得是家宴,她能得到邀请,岂能说秦家不看重她?想起秦霜那句“未来嫂子”,许晴心中有些甜蜜。 “谢阿姨,我一定会准时到访的。” 挂了电话,许晴高兴地在屋子里转圈。 家宴,意味着云峥的爸爸和爷爷都在,比起谢子君,这两位对秦云峥做和选择肯定影响更大,许晴迫切想要赢得两代秦家主事人的好感。 她在衣橱里翻了半天,将整个房间翻得乱糟糟,也没找出合心意的衣服。 不能太青春活泼,不能太性感,要显得沉稳大方的款式。 这样裙子许晴不是没有,她就是嫌弃裙子都旧了。 许晴忍不住提了包想出门,被陆枚叫住,“太阳正烈,你要去哪儿?” “逛百货商场,选两条裙子。对了,妈妈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我和秦霜约好了见面。” 陆枚眉头皱着,“不是说了,让你少和秦家人交往?妈妈正在给你相看合适的相亲对象,你最近给我老实点,秦云峥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子良要是按时放款了,你大舅会被气得脑溢血?” 许晴不以为然,大舅会脑溢血,还不是因为徐宝镜搞阴谋,有关谢阿姨什么事了。 怕她妈唠叨,许晴扯了个谎,“就是为了舅舅家,我才会和秦霜见面。” 许晴简单把陆太太让她帮忙的事儿说了,“表哥们不是想弄块地?秦霜和谭曜几个熟些,我想找谭曜帮忙。” 难得许晴没在纠结感情,还能帮着陆家干件正事,陆枚自然支持。听许晴说起谭曜几个,陆枚心中微动,她倒不是看上了名声不堪的谭曜,而是相中了和谭曜孟不离焦的于烨。 年龄和许晴同岁,人长得也周正,于家虽然比不上秦家风头正健,从家风来讲,起码比乱七八糟的羊城穆家好。 就现在来看,于烨也比穆清远靠谱,人起码老老实实在部委上班呢。 陆枚存了别的心思,也不拦着女儿了。 “去吧,年轻姑娘家就要穿得漂亮些,青春能有几年?你钱还够不够,妈妈再给你些零花钱,多买几件漂亮裙子。” 自从陆铣破产后,许晴的资金不如从前充裕。 陆枚肯主动赞助,许晴简直喜出望外。 她拿着陆枚给的钱,又贴补上自己的私房钱,不仅买了去秦家做客的新裙子,还给秦家人都带了礼物。 许晴是下午四点左右到秦家的。 彼时,宝镜正在花园里,给谢子君讲解各种花卉的习性。 两人商量着栽种一些绣球花在花园里,相处的其乐融融,谢子君心态年轻,宝镜和她说话聊天都很能搭得上。间或讲讲各种花在保养护肤上的作用,谢子君听得津津有味。 谢子君也是学过医的,从花朵中提取香精和有效成分,也是西医提纯植物特性的理论,谢子君挺能理解。 宝镜不算对牛弹琴,这年头能找个知识足够,见识也开明的同性聊天对象,其实也挺不容易,所以宝镜的高兴并不是敷衍未来婆婆。 两人聊得正愉快,百无聊赖的秦霜站起来,高兴道: “小晴姐来了!” 许晴提着七八个口袋,被秦霜抱个满怀。 秦霜伏在她耳边嘀咕道,“小晴姐你可算来了,不知道哪里钻出来一个外省亲戚,可讨谢婶婶喜欢了,你要是再不来,那外省人反倒要登堂入室了。” 外省女孩儿? 许晴哪里放在眼中,她知道谢子君很喜欢她,这是许晴的底气。 “谢阿姨呢?” 秦霜指了指花圃,谢子君果然和另一个身影并肩站着,从这里看,只能看见另一个窈窕动人的背影。 “看看你,泥都沾到头发上。” 谢子君把泥给宝镜弄掉了,这才看见许晴。 谢子君脸上的笑容顿时又添了几分,“小晴,你来。” 许晴缓缓走近,谢子君将她拉近几步: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下。小晴,给你介绍个新朋友吧,她是蜀省来得,叫小镜。” 蜀省来的“小镜”慢慢转头,冲许晴露出和善的笑意。 宝镜笑得甜美而微羞,带着少女面对新朋友时的腼腆,她向许晴伸出手,脑袋微偏,小模样又娇又俏: “许晴姐姐是吧?我是徐宝镜,很高兴认识你。” 自从宝镜露出正脸,许晴就像被九天神雷劈死在了当场。 震惊?出乎意料? 不不不,不仅是如此。要知道,许晴早前甚至因为宝镜对付职业杀手的想法,因惧生病,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徐宝镜”,整个人僵硬得都无法动弹。 对面那恶魔,她伸出手,正微笑看向自己。 许晴心冰凉绝望:徐宝镜来京城了,她终于忍不住,要来京城认亲了?! …… 许晴触不及防,被宝镜吓了个半死。 整个人的之后的应对,都是浑浑噩噩的,恍惚的精神状态,让她在长辈谈话时频频走神。 秦胜利本就没考虑过许晴做孙媳妇,失望倒称不上,他就是挺为老友许泰达惋惜。 可怜老许一生戎马,疼爱了二十余年的老来女不堪造就,而粗放着长大的另一血脉,优秀无比,却对许家心怀警惕,并不打算和老许相认。 当小兵,当将领,甚至转而从政,许泰达都是成功的男人。 就是家庭事务上,糊涂透顶! 越和宝镜深谈,秦胜利为许泰达惋惜的心更甚。 虽然只是粗略谈了些大方向,管中窥豹,秦胜利能看出宝镜脑子里是有真材实料的。这个小姑娘,不仅能和他谈几句国外时事,对国内经济改革的方向,似乎尤有见地。 “抽个空,我和你详细谈谈。” 秦胜利对宝镜提出的改革问题很感兴趣,若不是在场还有其他人,他是要和小姑娘深谈一番的。 宝镜呢,是根据她在星美的实践,加上先知先觉的优势,才能在秦胜利面前不露怯侃侃而谈。这些话题,秦善为都只是倾听不会轻易插嘴,其他人又怎么敢打断两人的谈性? 还是秦胜利觉得时间不早了,才意犹未尽结束了谈话。 秦霜看着宝镜的眼神充满妒忌。 这哪里是来走亲戚的?分明是来开个人专场演讲的吧! 插不上话,秦霜和许晴被谢子君叫着帮忙摆饭,直到许晴将筷子摆的乱七八糟,秦霜忍不住推了推许晴的胳膊,“小晴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 许晴猛然一个醒神。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没事儿,可能是下午逛街时中了暑气。” “要么,你早点回去休息?” 秦霜的提议,许晴有些心动。她的确需要一个私密安静的环境,来理清下思路,对于徐宝镜出现的京城,出现在秦家的震惊,她觉得只有母亲陆枚才能理解。 是啊,徐家人上京了,意味着阿武的行动失败了! 许晴不由埋怨自己的保镖无用,居然连个十几岁的女生都弄不死,还叫徐宝镜有机会蹦跶到京城,在自己的面前碍眼。 不过,若是任务失败,阿武人呢。 这个念头,只在许晴脑中飞快闪过,很快被她抛到一边。 阿武的安危,肯定比不上她和母亲的安危,必须尽快告诉母亲,徐宝镜来到了京城,还出现在秦家。许晴还真怕,徐宝镜明天就回径直找到许泰达,讲明一切真相——就算爸爸不会相信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只要认回徐宝镜一家,就足够许晴恶心的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许晴又不得不承认。 父亲许泰达正面临着膝下无子,政治抱负没有继承人的情况,对于从天而降的大儿子,父亲肯定欣喜若狂,就算徐宝镜的爸爸蠢笨如猪,许泰达说不定也会将他拱到一定位置。 到时候,徐宝镜的爸爸继承了许家的一切,许家还有自己母女俩的位置吗? 现在身处秦家,许晴转念又想到了那面铜镜——当初,自己夺来了铜镜,秦家并不承认两家的婚约。要是徐宝镜身世曝光,她才是那个女人的亲孙女,云峥他奶奶,会不会又同意了? 不行,自己可以失去一切,绝不能失去秦云峥!她才是许家的大小姐,徐宝镜血脉不明,两人同在的场合,只能是徐宝镜避让她! 镂空的隔断中,许晴一抬头就能瞧见宝镜年轻飞扬的脸庞,和脸上那刺眼的笑容。 “算了,我吃过饭再回去,你别和谢阿姨说,我觉得自己状态好多了。” 许晴燃起了斗志,秦霜瞧着她脸色,虽然还苍白,还真有了些精神。 谢子君张罗着开放,众人依次落座。 宝镜特意坐到了许晴身边,见许晴似乎调解好了心态,宝镜眼底一片冰冷。 饭桌上,恰好有一道番茄牛腩汤。番茄炖的稀烂,和牛腩完美融合,味道是没得说,眼色嘛,却容易让人联想。而她和许晴却不过谢子君的热情,碗里都盛着番茄牛腩汤。 宝镜低头喝汤,口唇微动: “小晴姐?呵呵,我该叫你小姑才对吧。不过呢,你也不配当我小姑,我奶奶是名门之后,你妈只是个爬床的丫鬟。” 许晴握着汤勺的手指僵硬,也不知徐宝镜到底耍了什么鬼把戏,明明一字一句都说得十分清晰,饭桌上,好似只有她听见了。 宝镜见许晴也低头喝汤,借以掩饰其情绪异状,她眼底的冷笑越深。 “许晴,你和陆铣派人来暗杀我,你看陆铣的下场,再想想你自己,我都不知道夜里你怎么敢睡着?呵呵,你真是个狠心的雇主,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派来的那个杀手吧。那条狗对你的确很忠心,暗杀失败了,还企图炸掉自己和我同归于尽,可惜我毫毛无损,你那条忠心的狗,却被炸弹炸得血肉乱飞……那颜色,那满地的血肉肠子,和你正喝着的汤还挺像!” 宝镜说完,还满足喝了一勺番茄牛腩汤。 许晴盯着碗里那红通通的颜色,听着宝镜的描述,终于忍不住胃里翻滚,捂住嘴往饭厅外冲去。 ------题外话------ 大家投月票太给力了,给大表姐选对象也笑死我了,队伍忒整齐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许晴发奋,商业眼光 第一百二十一章许晴发奋,商业眼光 谢子君自觉今天的请客十分成功。 不仅将宝镜介绍给了秦家众人,她喜欢的两个年轻姑娘还见了面,谢子君觉得两个女孩子性格都好,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晚饭的番茄牛腩汤特别美味,谢子君正暗想,等客人走后她得好好夸夸家政保姆。 这念头刚升起,只见许晴“哇”一声将嘴里的汤水吐到碗里,捂着嘴巴冲出了饭厅。 “小晴这是怎么了?” 谢子君一愣,转而站起来,跟着往厅外跑。 许晴对秦家很熟,她径直冲进了卫生间,扶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谢子君紧紧跟来,一闻到那味儿,差点没把她自己也给弄吐! “谢阿姨,您快出去……” 许晴赶紧按下马桶冲水按钮,试图消灭难闻的气味儿。 谢子君有幸投得好胎,娇滴滴的大小姐连医院的护理工作都无法胜任,只能转任文职,哪里能忍受这些脏污?她掩住鼻子退出去,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小晴,你有没有舒服点,要不让宝镜帮你看看?你不知道吧,宝镜年纪不大,医术可好了。” 许晴趴在马桶盖子上,真是浑身无力。 听得谢子君提起徐宝镜,她想起那个恶魔刚才的描述,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被许晴一闹,饭桌上谁还有胃口? 秦家男人们不啃声,都从饭桌上默默撤退。宝镜有先见之明早早喝了一碗牛腩汤垫肚子,秦霜却只吃了两筷子菜。 她对许晴也有几分关心,忍不住站在卫生间门前询道,“婶婶说得没错,你还是让徐家妹妹替你看看,晚饭前我看你精神就不太对,中暑挺严重的吧?” 中暑可大可小,谢子君是学医的,不禁担心起来。 “小晴,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许晴觉得太难堪了,便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了卫生间,久没有应声,谢子君担心她晕倒在里面,使劲拍门儿。 “是呀,许姐姐,要么,我替你扎一针?” 宝镜站在谢子君身后,出言关心。 许晴难受极了,听了她的话心里发紧。谢子君说徐宝镜医术高超,许晴反而更有忧心,万一她借着看病的借口一针扎死了自己……许晴勉强站直了身体,打来门。 “我没事,就是刚才一时觉得不舒服,汤有些腻,就反胃了。” 和宝镜对视一眼,许晴眼神飘忽。 她看见这恶魔就觉得害怕,港城那个职业杀手死在地下停车场的画面不断冲击许晴的脑海,更别说,徐宝镜还刻意详细描述了保镖阿武的惨烈死状——这个恶魔,肯定是来京城找她复仇的! 这么一想,就算再痴迷秦云峥,许晴也没有了继续呆在秦家,和宝镜同处一室的打算。 更何况,明明是来秦家博得长辈们的喜欢,刚才餐桌失礼,已经毁了她一下午的苦心! “谢阿姨,刚才我太失礼了……我还是先回家吧。” 许晴面上带着羞窘,谢子君到没有怪她,反而一脸担忧,“你这状态怎么开车?要么就在秦家住一晚吧。” 换了往常,得到入住秦家的邀请,许晴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此时,她只想早点回到自己家,向母亲陆枚寻求庇护。 许晴勉强笑道:“不了,谢阿姨。” 秦霜自动请命:“婶婶,我开车送小晴姐回去吧。” 宝镜带着些失落道,“许姐姐,我扎针真的很见效的。” 许晴一听,就像有狗在后面追赶一样,慌不择路跑得更快,到门口时还被高跟鞋崴了一下。 谢子君不知内里,反而安慰宝镜,“你们是初次见面,你这年纪哪里像医术出众的样子?你也别担心小晴了,她家里能请到家庭医生,时日久了,她就知道你多么厉害。” 宝镜笑得腼腆。 越是相处,她还越喜欢云峥妈妈这简单的性子,心思纯净,有一副水晶心肝呢。 折腾了许晴一番,宝镜心情愉快,带着笑告辞。 “呆在京城的时候,就多来家里玩,下次可别送什么礼物了。” 谢子君还说要补给她玉镯子钱,宝镜哪里肯要? “那养生茶,若秦爷爷喝着还好,我会定期再送来。” 不看在云峥的关系,刘芳华对她也够好的了,孝敬云峥爷爷一些养生茶,在宝镜看来很应该。 等她开车出了秦家,正在和警卫处核实放行,冷不防车门被拉开。 白西服的秦善存跳上车来。 宝镜还没来得急皱眉,秦善存笑嘻嘻道:“未来侄媳妇,捎小叔一程?” …… 和秦霜作别,许晴急匆匆跑进家门。 坚持不用家政,许家冷清清的,许晴满肚子话要说,却发现客厅里不仅她妈在,她爸许泰达也在。 夫妻俩正在谈陆铣的事儿,许晴冲进来,许泰达顺势转移了话题:“小晴,你都二十多岁了,还莽莽撞撞的。” 许晴满头大汗,形容的确狼狈不堪。 陆枚也不喜,女儿家可以妩媚可以温柔,甚至更大胆些露出点胳膊大腿也没什么,可最怕就是脏乱差的形象。不是说和秦霜出门儿,这是遇上什么事? “爸,我是有急事要和我妈谈呢,您都不关心我,整天就训我。” 许泰达失笑,“我哪里敢训你,你爸爸每天有多忙,我看你就是闲得无聊才会东想西想。” “好了,先别说了,让小晴先洗澡去。” 许泰达的话,陆枚挺赞同,女儿就是太急躁,得磨一磨她的性子。 当着许泰达的面,许晴不能提“徐宝镜”的事,心中再急切,只能按耐住,她也的确是一身酸臭难闻。 等许晴上了楼,许泰达方忧心忡忡道,“小晴整天闲在家里也不是件事,女孩子不求建功立业,总得找个清闲的工作做着,她一忙起来,就不会整天琢磨其他了。她不是还出国读了建筑,要么,我给安排个相关的工作?” 陆枚不以为然,女儿是什么料她最清楚。 嫁个人,轻轻松松过日子岂非大好?还要辛辛苦苦和普通家庭的女孩子一样上班,那她费尽心思嫁给许泰达,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话显然不能这么说,陆枚换了说辞:“你看她的性子,我们娇宠着,外人可不会同样迁就你女儿。我看康成的建议不错,要么让小晴和她表兄合伙做生意算了。” 康成,就是陆铣的大儿子陆康成。 陆铣想开超级市场,推说是两个儿子的主意。 许晴和她妈一说,陆枚就动了心思。经过陆铣破产一事,她也算看明白了,亲哥哥虽然靠得住,可保不准仇人算计陆家兄妹。陆枚想到徐宝镜名下操纵着一个颇有实力的公司,简直是进可攻退可守,她就寝食难安。 以女儿做生意的名义,来软化许泰达的态度,陆枚想了一下午才想出来的主意,许泰达并不是十分赞成。 “陆家在港城做生意我管不着,可搬回京城了,就老老实实的呆着。你还想叫小晴入伙,难道不知道里里外外,有多少人在盯着我的位置?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我不同意。” “经济开放”,国内高层有两种态度。 比如秦胜利就属于赞成激进派,许泰达却属于反对保守派。 政治方针还在探讨期间呢,许泰达明明站在保守派,却又公开为亲眷经商提供帮助,那必然被派系里的人唾弃。 陆枚呢,受眼界限制,对许泰达的为难根本不了解。 两人说不到一块儿去,许泰达气呼呼上楼就寝,临走前抛下一句: “小晴年纪不小了,要么给我好好上班去,要么你就好好替她相看相看,嫁人算了!” 许泰达觉得穆家大儿子挺好,特别是在得知穆清远最近“迷途知返”,已经在老穆的安排下下基层锻炼正式从政,许泰达对女儿不是不失望的。 再娇宠着长大的女儿,毕竟比不上一个儿子。 儿子能继承父亲的志向,他要是能有个儿子,岂用羡慕穆清远的父亲? 每每这时,许泰达就会想起大着肚子离开他的陆敏之……也不知,敏之当年出国,到底替他生下了个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儿子,尽管父子俩如今认为相见,许家也算有后了! 许泰达大男子主义的态度,将陆枚气得大口喘气才平息了怒火。 老许死活瞧不上哥哥陆铣,不愿意在权责范围内拉扯陆家一把,说到底,不就是瞧不起他们兄妹么。许泰达越是如此,陆枚越是发誓要自己办成此事。 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老许最近脾气心思都很难捉摸,又有徐宝镜一家在暗处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回许家认亲,陆枚想给母女俩留一条后路。 假如她手里捏着几千万,那也是进退自如呢。 等小晴洗了澡,陆枚决定和女儿谈谈。 许晴泡了半小时澡,发自骨子里的寒意还是没办法祛除。 “小晴,妈妈可以进来吗?” 陆枚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许晴裹着睡袍,坐在大床上发呆。 “刚才你爸爸在场,我还没问你,不是说和秦霜出去了?就算事情没办好,你也不必这样失魂落魄,妈妈不会怪你的。” 许晴苦笑道,“妈妈,我骗了你,我下午其实去秦家了。云峥他妈妈邀请我去秦家做客,可我却在秦家遇上了徐宝镜……就是那个南县的徐宝镜,妈妈,她来京城了,我好怕!” 陆枚霍然起身,“徐宝镜,出现在了秦家?” 瞧见许晴点头,陆枚脸色变幻,转身将房间门反锁了,她慢慢镇定下来。 怪不得,谢子良会推诿拖延哥哥陆铣贷款的事,徐家人既然知道了身世,徐宝镜那个死丫头又是个会折腾的,能联系上秦家人也不奇怪,秦家那个秦善民,不就是在那边任职? 陆铣破产后,陆枚早就有过类似怀疑,如今许晴的说法不过是证实了她的怀疑。 如今这种情况,对母女俩可谓是雪上加霜。 陆枚坐下了,拉起女儿的手,神情严肃道:“小晴,妈妈知道你对秦云峥的心意。可你不了解,云峥他奶奶和你爸爸前头那老婆的交情。既然秦家和徐宝镜相认了,你和云峥,便再无可能。” 刘芳华对秦家很有影响力,陆枚心中泛着苦涩。 她没法影响许泰达在大事上的判断,刘芳华却能向秦胜利提意见,这就是差距。 有刘芳华在,只怕会极力促成陆敏之的孙女和秦云峥……若是徐宝镜认回了许家血脉的身份,再有刘芳华在旁帮衬,只怕连秦胜利都会同意那什么鬼婚姻。 哪里还有小晴的事? 陆枚不明白的就是,徐宝镜既然和刘芳华相认了,徐家人到底是在等什么,能按捺住性子不与老许相认,他们一家人是在等什么?! 许晴粉脸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许家大小姐的身份,与得到秦云峥,两个存在孰轻孰重许晴自己都分不清。 如果占着许家大小姐的身份,都无法得到秦云峥,那么失去了这个身份,就更无可能。许晴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听妈妈的,尽管她的心是那么痛! “妈妈,您的意思是……” 陆枚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第一,放弃秦云峥,趁徐家人没回来认亲前,你爸爸还算真心疼爱你,你另行择一政治家族联姻,用以对抗可能成为徐宝镜助力的秦家;第二,和你舅舅合伙经商,我们从经济商场上阻击徐宝镜,让她失去最大的助力!” 秦家会不会帮徐宝镜,又能尽多大的力,陆枚拿不准。 可若是毁掉了徐宝镜赖以立身的经济实体,没有了金钱开路,徐宝镜也不过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到时候陆枚巴不得她回来认亲——在后宅,一只没牙的小老虎,陆枚还有自信能收拾。 许晴只考虑了一会儿,就缓缓点头。 “妈妈,我都听你的。” 母亲是不会害她的,有了出主意的人,许晴也能正常思考。 和其他权贵子弟联姻又如何,她不过是借势,等斗死了徐宝镜,她依旧会回头找秦云峥! 陆枚脸上有欣慰之意,外部压力,能让女儿得到成长,也算是艰难情况下的唯一的慰藉。 “好孩子,你能懂事妈妈就放心了。我替你选择了于家儿子,他是于家嫡系子弟,只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家里的资源都会向他倾斜,这个人,单从背景优势上来看,不比秦云峥差多少。你不是要找谭曜联系批文买地的事?谭曜虽然不着调,他和于烨却交好,妈妈教你……” 母女俩谈了有一个小时,陆枚正要离开房间,许晴忍不住把自己派阿武去刺杀徐宝镜,结果失败的事讲了。 陆枚下意识想骂“蠢货”,想起许晴难得乖巧听话,她又咽下了火气。 “死就死了,你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事,小晴,有时候死亡,并不是彻底击败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陆枚轻描淡写的话,让许晴若有所思。 就像当年,徐宝镜的奶奶陆敏之,她妈妈要是直接弄死她,那肯定会让爸爸许泰达怀念那个女人一辈子。活人怎么争得过死人,所以妈妈说那个女人抛下爸爸出国了……许晴弄懂了陆枚的潜台词,她觉得自己要学的还很多。 “徐宝镜,我的好侄女,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 “侄媳妇。” 秦善存拨弄着宝镜送得万宝龙钢笔,笑得一脸谄媚。、 就她所见,秦家男人就没有笨的,不管秦善存是得到了确切消息,还是自己猜出来宝镜是云峥对象,她都不太关心。 宝镜头疼的是,看管了秦家男人的惯性,对于热情奔放的小叔叔,她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小叔叔,您是要去哪里?我们都在京城转了一大圈。” 秦善存呵呵笑道,“侄媳妇,做小叔的还没坐过奔驰呢,这不是想蹭蹭车嘛,你可千万不要和云峥告状,他们爷孙三人,都是我最怕的存在。” 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位不着调的秦小叔到底想说什么,宝镜愣是没听懂,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智商。 秦善存让宝镜载着他转了个大圈,才在路口下车。 “侄媳妇再见!” 秦善存笑眯眯的,态度再端正不过。 他知道宝镜心存疑惑,天地良心,秦善存就是想知道未来长媳好不好相处,对于一个不务正业的人来说,宝镜的个性,关系着秦善存能得到的多少照顾,由不得秦善存不关心。 不像嫂子谢子君那样好糊弄是肯定的了,不过人也不算难相处,起码没有看不起他这个不务正业的秦家人。 总得来说,秦善存对未来侄媳印象很好,他特意打电话给远在西北的云峥。 “你知道你对象今天到秦家去了不?可怜我那单纯的嫂子,被你对象哄得一愣一愣的。” 秦云峥一边听小叔叔瞎扯,一边脱下军靴,倒出鞋里的大半斤沙子。 女友去京城,秦云峥是知道的。 若不是西北这边脱不了身,秦云峥是打算陪着宝镜上秦家门的。别人的未婚妻能享受到的待遇,偏偏宝镜没有,秦云峥觉得亏欠了她。 军人的身份,让他有时候不得不亏欠最亲近的人。 “啊呀,侄媳妇住在友谊宾馆呢,那里电话多少来着,人老咯想不起来,大侄子你记得吗?” 电话那头,小叔秦善存调笑,秦云峥嘴角微扬。 友谊宾馆他不陌生,恰好也记得电话。 没让小堂叔继续东拉西扯,秦云峥挂了线,转而拨通了友谊宾馆的电话。号码被转接到宝镜房间时,听到男友的声音,宝镜眉梢眼尾都有笑意: “这么快,消息就传到西北啦?” “嗯。” 秦云峥一贯惜字如金,可热恋的男女之间,只要能听见相互的声音,于天南地北的两人都是一种幸福。 “准备在京城呆多久?” 再有一月,秦云峥有个短暂的假期,他希望自己还能赶上和未来媳妇爬长城。 “不一定吧,看事情办得如何,应该超不过一个月。” 趁着没开学前,她得处理好京城玲珑珍宝阁分店,还有星美在京城的事宜。林林总总和男友说了,宝镜只是在向亲近的人诉说近况,并没有其他想法,秦云峥却听者有心。 “你在找谭曜和于烨他们,弄批文?” 宝镜转念一想,京城圈子不大,同为高干子弟,云峥和他们说不定还真认识。 “你认识他们?” “嗯。” 在秦云峥眼里,那几个都是不懂事的小年轻,年轻气盛时,没少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如今他觉得曾经的自己幼稚,对这帮大院子弟联系的不多,不过每年他回京,这些人总要再三请他出去喝酒。 秦云峥不是很看重他在京城高干子弟圈里的“江湖地位”,只是若能帮上宝镜的忙,他还是很乐意的。 不能多陪伴在宝镜身边,他能做的,就是让女友日子过得更舒心。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两个多小时,听筒烫的握不住才挂掉电话。 宝镜心满意足睡了,秦云峥却一个电话打到谭曜家。 深夜十二点,谭曜被叫醒,从被窝里爬起来接电话,心里不是不恼。 一听到听筒那面的声音,谭曜人就清醒了。 “峥子哥?!” 大半夜的,峥子哥给自己打电话,谭曜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有个忙,需要你帮下。” 如果说京城有个“高干子弟帮”,那现在无疑是帮派老大在让帮里青干帮忙,谭曜受宠若惊。 “峥子哥,您说。” c “你嫂子买地的事,你操心一下,只要不违背政策,尽量帮她办一下。” 谭曜噤若寒蝉,真让于烨给说对了,徐宝镜是峥子哥对象?哎呦卧槽,还要不要人活了。 “是不是很麻烦?” 谭曜猛然醒神,“不不不,我就是在想峥子哥说得嫂子,是不是徐……” “嗯,就是小镜。” 帮我女朋友,帮我对象,这两种称呼,和“帮你嫂子”说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秦云峥如此说,徐宝镜简直是板上钉钉的秦家未来长媳。 谭曜觉得头疼万分,等秦云峥挂了电话,谭大少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他对自己是否该继续招惹李兰芯,第一次迟疑起来。 李兰芯很漂亮,气质让自己怦然心动,比以往任何一个姑娘带给他的感觉都要强烈。 若是小家碧玉的京大女学生,来一段风流韵事,那是极为风雅的。 可若女大学生多了一个秦家长媳的表妹,那就不能再等闲视之了——特别是,那位徐表妹很喜欢管李兰芯的闲事。 谭大少罕见失眠了,在床上烙了一整夜饼。 第二天一早,盯着两个熊猫眼,直奔于烨家。 “峥子哥给我打电话了!” 于烨笑得更苦涩,“是让你帮嫂子买地吧?谭曜啊,比这更惨的是,今早我妈出门前,还告诉我另一个消息。” 于烨的表情如丧妣考,谭曜深深好奇。 “她通知我,要安排许大小姐和我相亲。” 此话一说,谭曜立刻觉得自己“最苦逼的人”称号可以交给好友。 TM的,都是啥事儿啊?怪不得于烨一脸怪异。你说昨晚刚接到秦云峥电话,让他们帮未来秦大嫂办事,今天于烨就得知,要和京城痴恋秦云峥数年的许晴相亲……谭曜觉得不厚道,却仍然忍不住笑出声。 …… 于家和许家两家长辈通了气儿,私下里,许晴还没有来得及和于烨接触。 她难得主动前往陆家,找到了舅舅陆铣。 “舅舅,表哥的生意,我想参股。” 许晴知道自己做生意没经验,尽管能弄到批文,没有陆家表哥们相助,她自己是弄不成的。 陆铣微惊,“你这是怎么了?” 许晴少不得要把徐宝镜来京城,并出现在秦家的事讲一遍。陆铣牙齿咯吱咯吱响,恨不得立刻将徐宝镜捉到面前,生吃她的肉,喝光她的血! “你妈的意思是,在经济上阻击徐宝镜?” 许晴点头。 陆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保持清醒的思维。 徐宝镜来京城,若不是为了认亲,肯定是看好京城的商业市场。她的星美从事的是电器销售,陆铣刚好也想开超级卖场,从事商品零售业务。 妹妹陆枚说得没错,他们是可以砍断徐宝镜的根底,再收拾徐家人。 陆铣的手臂微微抖动,闵国手的治疗让他能站立行走,眼歪口斜好了,却依然留下了轻微的后遗症。 得知徐宝镜在京城,陆铣的心情急迫,他等不及靠着一间间超市慢慢发展来翻身,趁着徐宝镜的星美还没扩张出蜀省前,他得积累起足够的资本。 “让你妈妈帮我贷一千万,我答应你入股。” 股份多少陆铣没说,他对这个外甥女,毕竟有了芥蒂。 陆枚收到传话,贷一千万她有把握,也无需惊动许泰达。上次让谢子君帮忙是失策,陆枚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这边,陆枚亲自操作着贷款事宜,那边,许晴开始在秦霜的介绍下,和谭曜接触。 既能谈生意,又能趁机观察于烨,许晴刻意打扮了一番。 当她对相亲不那么抗拒时,许晴脑子还是挺清新。上次对待穆清远的态度肯定有问题,许晴此次积极不少。她年轻娇美,单看长相,在京城高干女中,还真没有几个能胜过她的。 像秦霜,也不过堪堪是清秀。 “谭曜,我们有几年没怎么玩到一块儿了吧?” 许晴精心打扮一番,来赴约的却只有谭曜一人,她心中失望,面上还保持着风度。 于烨听说许晴相约,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肯来?谭曜赶鸭子上架,本以为许晴是找了个借口想见于烨,哪知说了几句,许晴还真有正事。 事情就是那么巧。 徐宝镜想要在京城圈地盘,除了琉璃厂街头那个国企宿舍楼是留给玲珑珍宝阁的,她选中的其他几处地方,竟和许晴想拿下的地方颇有重合之处。 电器卖场,和超市,都讲究地段和人气。 两者之间的共同处,造成了宝镜和陆家作为宿敌,却有了一致的选择。 谭曜早前和宝镜是谈过的,那时候虽然是于烨谈判,谭曜也听了个大概。一听说许晴想拿的地,谭曜心中大惊……这是,要和峥子哥的对象别苗头吧? 谭曜不知就里,还以为许晴是因为吃醋,故意要破坏宝镜的买地计划。 女人的嫉妒心可真可怕,这些地皮又不是大白菜,也能拿出来吃醋用?谭曜含含糊糊道:“你一次性想要的地方不少,我不保证都能办好,还是先让我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再回复你。” 许晴站起来,微笑颔首,“先谢过你了谭曜,事情有了眉目你尽快告诉我。” 许晴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于烨,谭曜觉得好哥们儿明显自作多情了,人家许大小姐还在为峥子哥争风吃醋,哪有空理他。 不过,这件事,该怎么和徐宝镜讲? 对于李兰芯,谭曜十分不舍。 越想越别扭,谭曜给自己那装点门面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给章则结算工资,让他立刻离开公司。” 不管要不要对李兰芯下手,谭曜都受够了出钱养情敌的蠢事儿。 …… 章则脸上青紫未褪,惦记着月薪八百的兼职,住着宝镜出钱的免费高档房间,白天还是去了谭曜公司上班。 他知道谭曜惦记自己女友后,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面对谭曜。 凭啥不能拿谭曜的钱?那个高干公子思想龌蹉,还想利用自己亲近兰芯,就该让谭曜出点血!章则说服了自己,屁股还没在办公桌前坐热,前凸后翘的美艳秘书来了。 “章则,老板让给你结算工资,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什么?!” 章则一下子站起来,情绪太激动还带倒了椅子。 他紧紧握住拳头,自己都没有介意谭曜的龌蹉心思,那个靠着家世耀武扬威的公子哥儿,居然敢先辞退他?! 真是太羞辱人了。 血涌到章则头部,他脑袋一热被激起了血性,“不用结算工资了,是我自己不想干的,什么破公司,早晚倒闭!” 章则抓起外套气冲冲走了,倒把女秘书唬了一跳。 就这,也是京大学生?女秘书暗暗鄙夷,既想要赚老板的钱,又不肯折腰,真是受够了。 章则气冲冲跑回友谊宾馆,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兴师问罪,整个京城他举目无亲,李兰芯已经是他最亲近的人。 李兰芯在咖啡厅里看书,她三番五次说想回学校,都被宝镜留下,只能把书都拿到友谊宾馆来看。友谊宾馆的环境十分好,舒适的空调,肯定比逼仄闷热的学生宿舍强。 李兰芯都是上午看书,下午陪母亲逛京城。 章则气呼呼找到咖啡厅,瞧见兰芯悠闲惬意,他心中的火气怎么都忍不住。 这就是差距。 他为了几百块钱工资,不得不向情敌低头。 女友却可以住着高档宾馆,喝着苦苦的,他根本没办法理解的舶来饮品,和那个财大气粗的表妹,吃一顿饭或许都会花掉一千块……那些钱,他妈在老家种一年地,都赚不到。 兰芯也知道自己的家境,知道自己的小妹生了一场大病,为何就不能体谅下自己? 跟着自己吃苦,和跟着表妹享福,兰芯总得选一项。 头顶覆盖了一片阴影,李兰芯抬头一看,是章则。 她笑盈盈合上书,“今晚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娇美的笑颜,让章则尽量放缓了声音,“兰芯,我们回学校宿舍住吧!” 李兰芯微怔,章则的话来得挺突兀。她虽然一早觉得男友也住在宾馆不妥,可她妈妈和表妹来京城看她,李兰芯总不能撇下她们,自己去迁就男友吧? “章则,你知道我妈和小镜……” “够了,我现在是在问你,陪不陪我回学校。” 一贯温柔的章则,声音猛然拔高,李兰芯手足无措。 咖啡厅里还有其他人呢,都看了过来,当着外人没头没脑被男友如此对待,李兰芯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拐角处,谭曜双目喷火,一脸讽刺: “不过是没了工作,就能迁怒兰芯,小嫂子,你选的姐夫也不怎么样吧!” 宝镜面色铁青,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题外话------ 说了要万更,时间上赶不及了要断更了嘤嘤嘤,今天差了一千五,明天我会补上的,爱你们(づ ̄3 ̄)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互算计,有客来京 第一百二十二章相互算计,有客来京 谭曜本是来找宝镜,想告之许晴买地一事,若是女人间争风吃醋,也好叫这个被峥子哥认可的未来大嫂有个防备,也算是谭曜在修复关系。 他都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放弃李兰芯,一来却在咖啡厅遇见这一幕! 谭曜当即忍不住讽刺。 李兰芯眼眶泛着水汽,她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中明珠,根本没有被人当众下过面子。 况且,章则的话,隐隐竟有指责小表妹的意思。 难道表妹出钱招待他好吃好喝,还做错了?李兰芯再不谙世事,也知道章则的心态有问题。她想做个温柔体贴的女友,然爷爷从小教导她君子之道,君子进退有度,可以待人谦逊,却不能没有原则一退再退! 被不明真相的外人看着,李兰芯将眼中水汽憋回,声音不高,却毫无感情起伏: “那你就先回学校去吧。” 章则难以置信,这还是兰芯首次拒绝他。 那个柔顺体贴的女友,难不成只是他的臆想?还是,她财大气粗的表妹来了,兰芯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有了变化。 章则面色难看,拂袖而去。 李兰芯勉强自己站直了身子,不愿在咖啡厅继续丢脸,她收拾好了桌上书本,挺直了腰杆也随之离去。 谭曜和宝镜一直远远看着,这两人都十分看重兰芯,但两个人精也明白,此时出现在兰芯面前,只能叫她难堪——狼狈,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强撑自尊,一旦被亲人瞧见了,那就是真的狼狈了。 宝镜面色稍缓,大表姐也硬气了一次,若真的章则一发火,大表姐就言听计从,宝镜少不得要失望万分。 男女之情固然重要,可女方在感情中失去自我,注定了会是一场悲剧。 女孩子,首要就是自尊自爱,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颜面,将来也怨不得感情变淡时,惹来男人的嫌弃。 谭曜目中也有激赏。 柔中带刚,果然不愧是他喜欢的姑娘! 你是这人吧,不愧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李兰芯稍微硬气了一次,谭曜眼中都是欣赏,可面对性格稍强宝镜,谭大少就觉得这管得宽的表妹很讨人厌。 “谭大少,我们是不是该谈正事了?” 宝镜想给表姐自己冷静的空间,没有去追。 她邀请谭曜就地在咖啡厅落座,谭曜郁闷非常,讨人厌的徐表妹偏偏是峥子哥的对象,让他不得不与之修复关系。 “咳咳,小嫂子不用叫我谭大少,这是臊我呢,跟着峥子哥叫我谭曜就行。” 宝镜让服务生送两杯咖啡来,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笑非笑道,“那你要么就叫我全名,要么就叫嫂子,非得在称呼前面加个小字,不知道还以为云峥还有个正牌对象。” “小嫂子”这称呼,也满膈应人的。 她又不是秦云峥养在外面的二房小老婆,叫什么小嫂子! “嫂子说的是!” 谭曜咬牙切齿,心中的郁闷不知道该向谁说。 他也挺膈应好吧,明明是心上人的表妹,按照谭曜所想,宝镜该叫他姐夫才对。如今他和李兰芯的事儿还没影呢,他却要先叫兰芯表妹是“嫂子”……亏得谭大少能屈能伸,才能将一口气忍下。 两人就称呼上暂时达成一致,总算开始谈正事。 “嫂子你想买的地,今天又有人来找我帮忙弄批文,巧的是,她看上的地点,和嫂子看上的,颇有重合之处。嫂子听没听说过,京城许家的大小姐许晴?” 许晴痴恋峥子哥的事,谭曜也拿不准宝镜到底知不知道,就没把事情说得太满。 宝镜眼神果然有了变化。 她想得不是许晴迷恋她男友那点事,谭曜欲言又止,以为是女人间争风吃醋,宝镜自己可知道,她和许晴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大仇。 昨日才给了许晴当头一击,没想到这个血缘上的小姑战斗力还挺强,隔了一夜就满血复活,如今还想截胡? 她想买哪些地,除了师傅祁震山和陈文安,再无第四人知道详情。 这两人,一个是她尊长,一个是她心腹。 宝镜没想过有人出卖,她就是在想,许晴拿这些地皮和房子想做什么。宝镜看重的地点,无一不是当下和未来的黄金地段。有些地方,现在在京城根本不受重视,随着城市扩建才会日益繁华,宝镜挑中,是靠着先知先觉的优势。 许晴有着天然的优势,起码能知道政策走向,但宝镜仍觉得许大小姐没有如此眼光。 必是一个常年做生意的人,才会有如此敏锐的触觉。 陆铣! 这个名字浮上心头,宝镜不禁冷笑。 看来,陆老板的脑溢血后遗症好的差不多了,叫他又有精神出来折腾。 医术这种东西,又不是只有她能学。华夏地大物博,民间更有不少医术高明者,可谓是藏龙卧虎,谁治好了陆铣宝镜不感兴趣,此前她能伏击陆铣,霍家起了很大的作用。 事实上陆铣人很精明,和许晴的母亲一个对外一个主内,狼狈为奸的阴谋家。 不能让他再得势! 电光火石间,宝镜也下了决定。 “许晴到底是针对我,还是另有打算,可能就要请谭曜帮我查查了。” 忌惮谭曜归忌惮,想要接近许晴,宝镜还真不认识其他人,欠下的人情,她总能自己偿还,从没想过要用表姐来抵债。 谭曜也心知肚明。 “嫂子,恕我冒昧问一句,看了今天这一幕,你对兰芯的选择,真的没有异议吗?” 谭曜见好就好,直接起身结了账,将宝镜自己留在了咖啡厅。 宝镜眼神幽暗。 哼,岂能是没有异议!她若真的蛮横霸道些,就该将章则打入尘埃,叫他永远接触不能再接触到表姐才是。不过章则就是态度不好,宝镜琢磨着大表姐早晚会自己想通,这才没有强行出手干预。 章则若是有点气性,就此主动提出分手最好。 她出钱提供高档宾馆的住宿和餐饮,明明是为了表姐和大舅妈,章则厚着脸皮赖在宾馆不回校,今日受了被谭曜辞退的刺激,转而又要求表姐陪他住宿舍去。 合着谈个恋爱,还能要求女方降低生活水平去迁就他,章则脸也够大的。 想起大表姐在人前强忍着眼泪一幕,宝镜真想亲自捏死那凤凰男。 京大凤凰嘛,宝镜倒想要看看,没有了谭曜那种别有心思的“高薪雇佣”,章则亲自走出象牙塔碰碰壁,看看京大学生到底能在京城找到怎样的水平的兼职,或许,他才会清醒。 …… 祁震山接连拜访了数位老友,隔了几天,就给宝镜带回了惊喜。 琉璃场街头那处地皮,祁震山没有靠着一般高干子弟,也找到了另外的门路。祁震山还有个“教授”身份,当年能在京城结实像秦善民此类的二代子弟,祁教授也是很有些喜爱古玩的学生呢。 当然,他还和京大其他几位老教授熟识。 辗转托人,祁震山就联系上了琉璃厂街头地皮的归属人,中纺进出口总公司的总经理兼党委书记赵博。就算是谭曜几人,想要撼动这家单位都十分困难,成立于51年的中纺进出口总公司,是“中纺集团”的前身,涉及到纺织粮油这块的单位,在80年代十分牛气。 在物资凭票供应的80年代初,只有别人求他们的,很少有他们要低头的时候。 祁震山让宝镜和那位赵总见面,毕竟早前托付了谭曜和于烨此事,宝镜也要给他们打声招呼。 听说约到了中纺的赵总,于烨私下里就和谭曜嘀咕,“峥子哥既然托了我们帮忙,肯定不会再找其他人,峥子哥的媳妇儿看来还是很有能量的。” 谭曜眼珠子一转,“峥子哥把嫂子托付给我们,总不能嘴上说着帮忙,我们也会会那位赵总去。” 赵博今年四十多岁,十几年前,他曾在京大读过研究生,和一位老教授一直都有联系。如今当了中纺出口的总经理,赵搏也有资本发展下个人爱好——赵总不贪杯,不爱美色,唯独对历朝古玩喜爱非常。 从前,这个爱好得藏着掖着,如今经济改革,古玩经营也重见天日。 祁震山辗转联系上赵博,“祁教授”的名声在圈里十分响,赵博为了收藏古玩没少打眼交学费,听闻是祁教授相邀,方才欣然应约。 宝镜不过是和谭曜说了一声,席上便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开始,赵博和祁震山相谈甚欢,祁震山能将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宝镜引入佳境,对于半只脚踏入古玩圈的赵博,祁震山谈话间随意指点一二,都叫赵博相见恨晚。 若照这氛围,宝镜接下来就可以顺势谈谈琉璃厂那处宿舍。 谁知两个不速之客想要替她添把火,反倒是弄坏了形势。 于烨已进了体质内,谭曜却百无顾忌,不多时,就已经透漏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借以给赵博压力。 赵总不太乐意。 京城的二代们,赵博不太看得上,可有时却不得不屈服。就算没有能用上高干子弟们的地方,也千万别得罪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你使绊子。 不过到底还是失了谈性。 谭曜弄巧成拙,认为赵总不识抬举。 宝镜连忙转移了话题,借用自己在港城与穆清远比试的经历,将赵总的注意力再次引回。 “徐总能拜入祁教授门下,真是叫我等庸人羡慕非常。” 宝镜谦逊一笑,“哪里的事?赵总如今也是事业和爱好两不误,港城的古玩拍卖市场十分繁荣,京城的鬼市同样别具一格。动辄几十万港币的古玩,赵总您用几十块淘来,岂非更有成就感!” 赵博心中畅然,他虽然打眼居多,偶尔也会淘到一两件真品。 方才祁震山一番指点,赵总自我感觉良好,水平转眼似乎又有了突飞猛进的飞跃。 “祁教授刚才说,徐总想在琉璃厂开一间古玩店?后生可畏,后者可谓啊!” “家师一辈子浸淫古玩,到了退休年龄也闲不住,在琉璃厂开古玩店,既是我的主意,也是慰藉家师老年寂寞,还望赵总能通融下,帮这个忙。” 赵博看了看谭曜二人,祁教授师徒已是软硬兼施,让他无从拒绝。 只是,中纺如今利益良好,他若提出卖掉琉璃厂那边的宿舍,在公司会议上根本无法通过。 赵博把自己的为难讲了,宝镜眼神一黯。 和中纺这种不差钱的主打交道,她颇有对着棉花打拳的无力感。 “赵总只说是困难,却也没将话说死嘛,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谭曜倒觉得中纺的赵总经理是在推诿,他难得受峥子哥相托,要是第一处地皮都解决不了,谭曜直觉无法在京城权贵子弟圈子混迹。 宝镜若有所思。 到了赵博的身份,已不屑于公然索贿,那他所说的为难,大概是真为难。 谭曜说的没错,只要能叫赵博对中纺内部有个冠冕堂皇的交待,这件事其实还有谈得余地。宝镜顷刻间有了主意,“国有资产自然不能随意买卖,可我们若不是想买地,用其他方法解决问题,赵总您看可行吗?” 不买地,难道是租用? 若仅仅是租用,赵博现场就能拍板。 “租金好商量嘛。” 租用?宝镜摇头,产权在别人手中,那就要受人所制,现如今全国各地的房产地皮都便宜得像大白菜,手握着充裕的资金,宝镜只喜欢买买买。 “不,不是租……如赵总所言,国有资产不能出售,那我们是否可以采用置换的模式呢?” 不仅是赵博一头雾水,屋里年长的祁震山,以及两位高干子弟都没听明白。 唯有陈文安,不时接触宝镜于商业上的超前理念,勉强能跟上徐总的思路。 “不错,就是置换!简单来说,可以用星美的名义,和中纺达成合作,由中纺指定一片地,我们帮中纺修一栋新的宿舍楼,用以置换中纺搬迁后半废弃的琉璃厂宿舍区,赵总您觉得如何?” 宝镜的意思,是以星美的名义买下一块地,修一栋新宿舍楼送给中纺进出口总公司,采用“置换”的模式,换走中纺名下在琉璃厂的地皮。 国有资产不能买卖,这就是打了个擦边球了。 赵博听完了,大感兴趣。 “以旧换新,在公司里应该是大家乐于见到的。” 如今都是福利分房,公司搬迁后,琉璃厂宿舍离现址太远,在自行车是主要交通工具的83年,上班路上就要花费两个小时,是琉璃厂宿舍被废弃的主要原因。 事情有了新突破,这顿饭总算是宾主尽欢。 置换只是一个概念,要想落到实处,却涉及了两处地皮和房产的具体价值,全看中纺想要个什么样的新宿舍,说不定他们还要补宝镜差价。 “赵总放心,我们肯定会以比市价便宜的价钱,置换两处房产。” 宝镜肯定不是傻,在说出以楼换楼的想法时,她已经有了主意——房地产,这个领域,她本来想等90年代再涉足,现在既有了契机,就权当先练练手吧。 “陈经理,这次回蜀省,你得成立一个新的分公司了,星美地产。” 陈文安点头,“徐总是打算,这次置换的单位楼,我们自己组织人修?” 当然不止是这次,但顾忌着谭曜二人还在场,宝镜说得挺含糊:“还有星美想在京城开分店,涉及房屋改建的部分,我们都自己做。” 先累积几年经验,等张卫华要奔向“南岛地产泡沫”作死时,宝镜也算有了“行业经验”,说的话肯定会被张卫华重视,她总能还了张卫华的人情。 “我们修建好了新楼,还可以趁机替星美电器做一次宣传。” 她一定把新宿舍规划的超越年代局限,你说每家每户都有了独立卫生间,那热水器要不要?有了独立厨房,抽油烟机也能考虑安装一个吧?宿舍楼就是星美建的,再搞些促销活动,不愁掏不出中纺员工腰包里的积蓄。 陈文安一点就通,谭曜则大开眼界,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谭大少以为自己倒卖点批文批条的,方便又赚钱,他没想过做生意还能像宝镜一样……一开始,明明是徐宝镜有求中纺的赵总,那啥“置换”方法一提出,赵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欣然离去。 结果呢,徐宝镜居然和手下商量着,要如何从中纺的职工身上赚钱。 转瞬间,就颠倒了主被动关系,叫谭曜大开眼界的同时,不得不服。 等和于烨走出饭店大门,谭曜想和小伙伴交流下,于烨反而先说话了:“我决定牺牲下色相,帮嫂子套取点情报。” 谭曜大惊,这是答应要和许晴相亲了? 他不明白于烨怎么改变了态度,于烨镇定自若:“就看智商,许晴就玩不转嫂子,这时候不抱金大腿,什么时候抱?谭曜你也得放下芥蒂和面子,好好跟着学学。别说徐嫂子,就她手下那位陈经理,在商业经营上也比我们俩要专业的多,靠倒卖批文,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谭曜久久不语。 于烨说得没错,靠倒卖批文,他可以积累起第一桶金。 可他家老子不可能永远都在其位,谭曜不喜欢政治,倒卖批文却不得不依赖于政客。 这种生意,可以做一时,却不能做一世。 等谭家老爷子从位置上退下来,谭曜再想倒卖批文,那就是自寻死路。 “你让我想想。” 抱徐宝镜大腿?谭曜心思阴狠,有利可图的事倒不觉得丢脸。只是他喜欢个女人,日后少不得受制于徐宝镜。 于烨没继续劝,他回家就告诉他妈,愿意和许晴相亲了。 “这孩子,是开窍了?” 于夫人自言自语,径直去联系陆枚。政治家族的联姻,谁管孩子们到底喜欢谁,要得不过是姻亲相互帮衬。许晴痴恋秦云峥的事在京城人人皆知,可除了要结婚的当事人,长辈们就没人在意的。 许晴喜欢谁不要紧,最重要是将她娶进门,许泰达独女的身份才叫人看重。 于烨唉声叹气的,一个十来岁的小萝莉穿着萌萌的小黄裙凑上前。 “哥哥,妈妈说你要娶媳妇了,你媳妇是不是长得很丑,看你很不乐意的样子?” 于烨伸手扯了扯萝莉的羊角辫,“谁说的?可漂亮了。” 小萝莉十分不屑,“男人不是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吗,我看你不乐意,肯定丑死了,不要骗我年纪小,书读的少。” 小萝莉和于烨长得有几分像,五官又比于烨精致,长得娇俏软萌,一开口却毒舌死人不偿命。于烨都快愁死了,这货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真是丢也丢不掉的。 “嫣儿,你在学校里到底在学些什么?我觉得有必要找你们老师谈谈心。” 于嫣儿两眼放光,“老师们教得不好,我是不是就不用上学啦?” 于烨屈指一弹,打中于嫣儿额头,“想得美。” 于嫣儿顿时失望,学校里的知识她觉得十分简单,每天背着书包念小学,于嫣儿也挺憋屈,总得找点新鲜事来做做呗。 “哥哥,我跟你去相亲吧!” 于嫣儿摇着于烨的手臂,在后者眼中,十一岁的妹妹软软萌萌,哪里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就是这张嘴,千万不能当着许晴开口。 …… 陆枚放下电话,心想最近诸事不顺,总算有一件能叫她慰藉的好事。 “小晴,于家那边来电话了,于烨约你见面呢。” 于烨能主动,陆枚认为肯定是好事。她亲自给许晴搭配了一身衣裙,又将许晴按在梳妆台前,往脖子上戴了一条珍珠项链: “女人是水,男人是石,水滴石穿,你只要能发挥女人的优势,再冷硬的男人都能为你心软。” 许晴今年二十三岁,脱离了少女的青涩,带着些许女性成熟,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大好的年华,她在京城贵女圈里也属于长相拔尖那几人,只要不涉及秦云峥那个不符合常理的冰山,陆枚对女儿的魅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许晴自然也很自信。 能有保镖因痴恋她,甘愿不顾生命,最初的恐惧过去后,许晴满腔都是得意。 阿武也算死得其所了,不过是她养在身边的聊以慰藉的赝品,能为自己去死,许晴认为阿武是愿意的。 既然能有男人愿意为她去死,对即将要相亲的于烨,许晴自是信心满满。 “我知道的,妈妈,这次我不会再搞砸了。” 幸好当初她和穆清远没成,若是和穆清远订了婚,才知道他是徐宝镜什么狗屁师兄,许晴肯定会呕死。 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许晴开车赴约。 京城不小,适合高干子弟们相亲的地方却不多。此时诸多私密会所还没兴起,若不想去气氛严肃的饭店宾馆,大概只有电影院和公园等地能选择。 于烨想着是套话,看电影不方便说话,就选了公园。 于嫣儿穿着粉紫色的小洋裙和白皮鞋,外表软萌可爱,行为却十足熊孩子。许晴出于女方的矜持来得晚,于家兄妹在公园多等了一会儿,于嫣儿就坐不住了,十分恶劣拿石头丢公园人工湖里的天鹅,惹来路人目光频频谴责。 十一岁的萝莉脸皮愣是厚,竟无动于衷。 于烨往旁边退了几米远,想假装不认识妹妹。 于嫣儿拿眼睛瞪他,气鼓鼓像个白面包子。 兄妹俩的互动惹来悦耳的笑声,于烨转头,一个穿着圆领衬衫配着碎花长裙的年轻姑娘,站在垂柳树下掩嘴而笑。风吹动她齐腰长发,吹得她裙角飘飘,年轻的脸庞白皙光滑,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许晴?” 于烨除了惊艳,剩下的全是对秦云峥的钦佩——不亏是峥子哥,面对如此漂亮的许晴,痴缠烂打好几年,愣是能不动心。于烨虽比谭曜内敛,城府更深,可男人本性,许晴若对他痴缠烂打,于烨可没把握自己能守住底线。 于嫣儿眼神微亮,不由停下了砸天鹅的动作。 于烨能和谭曜是好友,两人本性上颇有共通处,谭曜是个属性明显的颜控,于烨不显于面,其实同样是个隐形颜控。 于嫣儿呢,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倒不是喜欢妥善收藏,就如她砸天鹅一样,于嫣儿喜欢折腾一切美丽的事物。不说于烨惊艳,于嫣儿对她哥的相亲对象,从外表来看是很满意的。 成了她的嫂子,于家的媳妇,当然更方便折腾了。 “于烨,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吧?这是你妹妹,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长得很可爱,未来肯定是个大美人。” 许晴笑容真切,于烨按捺住心中的波动,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几年不见,彼此生疏了许多,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许晴从善如流,顺着花园的林荫小道,带着一个小尾巴,这对适龄男女聊了起来。两人都刻意避开了“秦云峥”这个雷区,许晴讲讲国外留学的生活,于烨抱怨下部委上班的枯燥,从表面上来看,倒是十分投契。 许晴稍微撩动头发,薰衣草香味顺着微风送到于烨鼻端,叫于烨有些躁动。 “听谭曜说,你想买地?那些地皮可不少,操作起来可能不太容易,方便告诉我一下,有什么用途吗?” 许晴虽听从陆枚吩咐,要跟着舅舅陆铣经商。 然她到底缺了些商场经验,又是如今迫切想要拿下的于烨询问,许晴没有过多防备,反而带着隐隐自得,“国外有种大卖场,能把所有的商品都摆在同一个地方出售,经济改革一来,凭票销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取消,我想模仿国外超级卖场的模式,在京城开几家超市,若是推广得力,说不定能扩展到全国去。” 许晴一番话,叫于烨刮目相看。 这看着,不像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却有真正要干一番事业的劲头。 于烨对许晴有些改观,却仍不到拜倒在许晴碎花长裙下的程度,只能说他另有用心的来相亲,抛开他对许晴痴恋秦云峥的膈应,客观来讲许晴这个大小姐待人接物都还不错。 妹妹于嫣儿也表现的十分乖巧,和许晴相处融洽,于烨有些心动。 反正都是政治联姻,若能不计较头顶的绿色,许晴到不失为一个好对象。 和许晴分别后,于嫣儿扯了扯哥哥的手,“这个嫂子我很满意。” 于烨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又增添了一分认可。 于嫣儿眼中闪动着精光,虚情假意的美人,的确要比纯良的姑娘当她嫂子更有趣嘛! 于烨和许晴有了一个好开端,于、许两家都十分满意。 许泰达心情大好,甚至当陆枚再次在他面前替陆铣说话时,许泰达口风也不是那么紧了。 “只要和于烨交往顺利,小晴想要做生意,我也管不住她了。” 这才刚见了一面,于、许两家甚至在暗暗张罗订婚一事。从于烨口中听说了此事,谭曜简直要惊掉下巴。 “烨子,你小子心可真够黑的,一边对许大小姐挺满意,一边出卖她又毫不手软。” 于烨是去对许晴使美人计的,哪里想他却为许晴美色所迷,认为自己可以接受许晴当老婆。这也就罢了,偏偏他还不改初衷,仍然将许晴买地的用意透露给了宝镜,谭曜一向以为自己没节操,于烨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是个白皮黑心的无耻之徒。 于烨无所谓耸肩。 都决定混官场了,节操这种东西,全掉完了,肯定能走得更远。 小时候的情谊?不,他帮徐宝镜,不仅是小时候和秦云峥的情谊,更是因为秦家势大,秦云峥本人又前途不可限量! 娶许晴,反正是为了两家利益。 那出卖许晴,赢得秦家长媳的人情,完全可以看成是许晴带给他的第一桩利益嘛。 …… “超市?” 宝镜没想到,陆铣还真琢磨出了一条生财之道。 连锁超市,再过些年,也催生一批富翁。不过搞超市来钱,远不如其他行当暴利,亏得陆铣学会了不冒进,竟选择了这一条路。 考虑到人们现在的购买力,开超市赚钱,就像她妈李淑琴靠小吃店赚钱一样,走得都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积少成多,稳打稳扎。宝镜对开超市没什么兴趣,可她肯定不能看着陆铣顺顺当当翻身。 “谭曜,我和许晴之间,可不仅关系着云峥。这么说吧,有她无我,有我无她,我们都想要的地皮和房产,你总要选择一个人帮助。” 话都说了这地步,谭曜若选择帮助许晴,宝镜只能彻底视之为敌。 不要说她翻脸无情,而是许晴之仇,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永远不能释怀。 谭曜轻笑,“嫂子,我谭曜不算好人,可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人,我都答应了峥子哥会帮你拿地,不可能事到临头反水。” 这仇,不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又为了什么? 谭曜有些八卦。 然则宝镜是不可能告诉他内情的。 谭曜的态度明确,让宝镜对他的恶感少了些。不过她仍能看得出谭曜没有放弃对表姐的心思,宝镜告诫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被谭曜的表现所迷惑。 有的人可以当朋友,他是极为讲义气的。 当姐夫嘛,呵呵,结合上辈子的悲剧,宝镜不可能信任谭曜。 宝镜这边,有着充足的资金,等陆枚搞定了银行贷款为陆铣准备好买地的资金,她和陈文安看中的地都快买的差不多了,谭曜如他所言是鼎力相助,宝镜既有了试水房地产的打算,再圈地就不仅在替星美电器看门面。 “海淀区这片地,用来盖个中转仓储也不错。” ——未来的中关村呢,这里的地,不要才是傻子。 “朝阳这地方工厂密集,购买力肯定弱不了。” ——修个别墅,就紧挨着“鸟巢”也不错呢。 两千多万现金,在83年买地购买力很恐怖,她花了一千万囤积了不少地方,若非还要留下周转资金和玲珑珍宝阁的重建资金,宝镜第一次圈地行为不会如此快结束。 不让陆铣和许晴的声音顺畅,第一步她是做了。 但京城面积如此大,她不可能把所有适合的地段和店面都买下来,要想膈应打击陆铣的生意,就得在同行业里压垮他。宝镜自己不耐烦开超市,但好点子,仍然可以交给其他人用。 一个电话,打回了蜀省。 “妈,我二舅是不是想做生意?” 李淑琴十分惊讶,女儿一向和大哥李立平亲近,至于二哥李立德,不过是比陌生人好些。 天上没下红雨啊,宝镜怎么主动关心起二舅了? 李淑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对宝贝女儿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和你二舅妈离婚的事,可把你外婆气个够呛,可等气过了,你外婆又担心他以后的生活越过越差……我借了两万块钱给他,你二舅最近在琢磨着做哪一行,要不,让他跟着我开小吃店?” “小吃店又累又苦,二舅真能同意?” 这辈子,的确有些事发生了变化,宝镜也拿不准和二舅妈离婚后,她二舅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哪能不同意呢,明雨她外婆去你二舅单位上闹,他现在就想辞职经商。” 宝镜心里的想法渐渐清晰,“妈,您让我二舅来京城一趟,我和他谈谈。他若不乐意,您就告诉他,我愿意借两百万给他当启动资金!” 李淑琴差点摔了电话筒,熊孩子一张口就是两百万,真是吓得她差点心脏病发。 “你吃错药了?” 宝镜当然没吃错药,这种事,没有让她爸妈亲自去做,就是因为不是正途。她二舅那性格,叫他真正发展一家大型连锁超市集团肯定有困难,叫他和陆铣打擂台,却是把最适合的人放在了最适合的位置啊! 李淑琴心肝还扑通扑通跳呢,宝镜想到要给中纺修新宿舍,她徐海东似乎颇有经验。 “要么,让我爸也来京城一趟?和二舅一起吧,我有事要找爸爸帮忙。” 宝镜心中有太多想法,只靠她一人的确有些分身乏术。她瞧着父亲在绘图上的确有天赋,不仅是机械绘图,对于建筑美学,徐海东靠着一知半解,也能画处设计图,是做技术大牛,还是顶级建筑师,两条路都不错。 京城名校荟萃,也该提前让爸爸来这里看看。 宝镜提得要求,隔着千里远,在李徐两家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两百万,这个数字,在83年,一个工人年收入算1000人民币的话,200万,按现在的工资水平,李立德不吃不喝得攒到下下下下辈子。 从妹妹嘴里得知,那个不太亲近的外甥女打算借两百万给自己做生意,李立德没想过自己能不能还钱的问题,第一个念头是找到了做舅舅的尊严。 明雨他妈从前就爱挑拨离间,离婚是对的,谁说淑琴一家没把他当亲人?! “宝镜真的是这么说?” 李立德惊喜交加,不太敢信,李淑琴能开上小车,他相信徐家拿出20万没问题,可200万人民币,远远超出了李立德的预计。 李淑琴现在也弄不明白女儿的想法,宝镜到底赚了多少钱她也不清楚。 可张口就要借给二哥200万,可见这钱拿出来,宝镜不可能伤筋动骨。李淑琴还挺了解女儿,论对待两个舅舅的态度上,宝镜一直是差别对待,肯定不会把全部身家都借给二哥。 “她说要和你先谈谈,二哥你是去不去,我也要给宝镜回个话。” 谈什么?能借给他两百万,宝镜比他儿子李明雨还亲,别说是叫他去一趟京城,就是偷渡去国外李立德也肯。 200万的事,李淑琴是瞒着李家二老的。 李立德心情急切想即刻上京,那边徐海东却还在考虑。京城,不仅有女儿在那里,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也在京城……徐海东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全忽略这件事的影响。 李淑琴不知道该如何劝,只能让深知内情的刘芳华来劝。 徐家在蓉城盖的小楼已经进入了装修阶段,五层楼房间可不少,四五楼按照宝镜所想的弄成了复式楼,刘芳华想要在蓉城弄套房子,和宝镜一家比邻而居正好,复式房便早预定了她的份儿。 刘芳华忙着装修呢,听了李淑琴所说,她不耐烦道,“去不去京城,都不能否认许泰达的存在。认不认亲是一回事,让海东不要把许泰达看得太重,到头来还成了限制小镜展翅高飞的枷锁!” 刘芳华的意思,若宝镜一家愿意,将来可以借许泰达之势,若对宝镜有害,那就离许泰达远远地。刘芳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无耻,谁让许泰达有错在前呢? 李淑琴回去一学舌,徐海东想了一夜,到底是决定要去京城帮闺女。 “你自己一个人在蓉城,装修岂不是更苦了?我让海昌来帮你忙吧。” 徐海昌已经不少锅炉了,在徐海东的疏通下,调换了一个比烧锅炉轻松的工作,如今徐海昌两口子都在蓉城,新学期伊始,也打算把徐宝珠转学到蓉城,从乡下到县城,又从县城到省城。 宝镜一直在不动声色改善着堂叔一家的生活。 李立德心情激动,徐海东同意去京城,李立德甚至淘了积蓄买了飞机票,就是为了节约时间。 …… 鲁省前往京城的火车上,也有一对母女拎着大包小包,靠在一起相互打盹儿。 女儿十几岁左右,脸色蜡黄蜡黄的,头发稀疏,身材干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母亲看上去五十出头,鬓边的头发花白了大半,大热天穿着严严实实,眉毛稀疏,一双眼睛往上扬,不时警惕打量着四周,生怕在火车上遭遇扒手,虽是村妇打扮,看上去却不好糊弄。 “吗,俺们去了京城,能和俺哥住在一块儿?” 穿着土气的少女紧紧抱着包裹,语气里都是向往。 老妇人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勒,你哥这个月寄了多少钱回家?可见是赚大钱了。等俺们在京城安稳了,让你哥给找个工作,你也能做城里人,将来嫁个城里丈夫。” 少女眼中闪烁着光芒,对母亲描述的美好明天充满希冀。 老妇人有些怜爱,也有些遗憾。 两个大女儿都嫁的太早了,这辈子都翻身无望,哪怕日后儿子再有出息,最多接济下两个姐姐和几个外甥和外甥女。可小女儿完全还有机会改变命运,不用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土地里刨食有多苦?老妇人自己就深有体会。 老妇人和女儿守着随着携带的包裹,巴望着下一刻火车就到达京城。 ------题外话------ 昨天的债还欠几百字,明天继续还,“密林的赞歌”,你的角色于嫣儿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宝镜论策,章母教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宝镜论策,章母教子 听说有个两百万的大馅儿饼砸到头上,李立德急匆匆将儿子塞给他亲妈,难得铁公鸡拔毛,自己请妹夫徐海东坐飞机直飞京城。 宝镜要借李立德两百万的事,李家二老还不知道,倒是李明雨受他妈吩咐,时刻注意着家里的动静,李淑琴两兄妹谈话时没留下小胖墩在偷听。李明雨被送回王家,就向他妈和外婆学舌。 “借两百万给你爸做生意?” 先不说徐家那个外甥女能不能拿两百万出来,王老太当时就勃然大怒:“李家这是在算计你妈呢!” 没离婚前,李淑琴明明只肯借两万,离婚也才一个月吧,就翻了一百倍,肯借两百万了? 王爱群有些迟疑,觉得是儿子年纪小听错了。 “妈,别听明雨瞎说,20万我瞅着徐家能拿出来,200万说借就借,徐家又不是开银行的。” 现在的银行又不差钱,每年甚至都有放贷的任务。但那是面向各大单位的,个人和私人公司想向国内银行借钱,它们宁愿发霉都不会外借的。 所以王爱群这话说的不对,徐家若是开银行的,还真不可能借给李立德200万。 王老太拍了她一下,“明雨他爸不是连夜跑京城去了?你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还不了李家老二是啥样的人么!200万搁南县是天文数字,我听说沿海那边有私人老板,几百万家财的大老板都有……明雨他爸要是真成了大老板,我看你就别指望复婚了。” 王爱群急红了眼睛,自觉李家人不厚道,特别是前小姑子李淑琴。 明明有那么多钱,当初爽快借了,她和明雨他爸咋会吵架,闹得最后离婚呢? 王爱群蹲下身来,一点一滴教导儿子,“你爸有钱了,指不定就给你找个后妈整天虐待你,打你,不给你饭吃,也不让你上学!只有妈妈才是最爱你的,所以你要帮妈看好你爸爸,要是有不要脸的女人出现在家里,你撒泼打滚儿也要赶走她们……还有你姑,良心都坏掉了,你大爹家也是,这两家最有钱却不给你用,你才是李家的男孙子,家产都该你来继承才对。” 王爱群边说,李明雨不停点头。 他三观早就被王爱群养歪了,哪里会想到小姑家刚答应借200万给他爸?李明雨还记得过年时两个表姐不肯给自己红包的事,可不就是有钱也不给他用么。 王爱群教唆着儿子,李明雨小小年纪,眼神里已经有仇视的光芒。 …… 爸爸和二舅坐飞机来京城,陈文安开车,宝镜坐在后座,两人一同去接机。 京城国际机场。 李立德是第一次坐飞机,不巧他就是有些晕机的体质,飞机一离开地面他就头重脚轻,耳朵嗡嗡嗡响。好不容易飞机落地,双脚再次踩在实地,李立德才又找回了安全感。 “飞机就是快,这才几个小时呢,就从蓉城到帝都了。” 帝王之都,自然处处都比旁的地方繁华大气,特别是在80年代,京城和内流其他城市的城市化建设差别是很大的。徐海东已经是第二次坐飞机了,没有二舅哥的不适应。 他不适应的是李立德的态度,比起从前,那真是再热情不过。 徐海东本人是很为女儿自豪骄傲的,却也经不起飞机上李立德将宝镜夸了几百遍,几乎所有的赞誉之词都被李立德从旮旯里翻出来用完。 二舅哥明晃晃的打听宝镜到底靠什么赚钱,是不是真的有200万,把徐海东耳朵都挺起茧子,不得不靠装睡来躲避骚扰。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徐海东真是大步流星往外走。 宝镜带着陈文安就等在通道外呢。 “爸!二舅。” “徐先生好,李先生好。” 徐海东的年纪,叫陈文安叫叔叔那是太年轻了,他就给两人安了个“先生”的称呼。“先生”听着比“同志”时髦有档次,李立德喜笑颜开。 徐海东左右张望,“怎么不见徐朗?” 宝镜有些心虚,说是带弟弟来京城玩,事实上她忙起来像个陀螺,徐朗全靠大舅妈在带。 “大舅妈和表姐带着他去故宫玩了,我们先回宾馆吧。” 宝镜自己坐了副驾驶位置,把后座留给徐海东二人坐。徐海东倒还没觉得有什么,李立德坐着真皮座位,直觉有了老板派头,轻易不肯讲话,好歹没在路上就等不及询问宝镜是不是真有200万借给他。 到了友谊宾馆,陈文安去安排饭菜,李立德就憋不住了。 “小镜,你妈说的事,你该不会是糊弄二舅的吧?” 宝镜摇摇头,“二舅,这事儿我们一会儿再聊,把你教叫到京城,总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出钱的人是大爷,李立德再混,也不至于“软饭硬吃”,对待财神爷外甥女的态度他拿捏得不错,勉强按捺住心急。 “是是是,该让你们父女俩说说话的,别和二舅计较,我就是个大老粗。” 陈文安安排了菜,在包厢门口转悠,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徐总二舅的谄媚功夫,他是极想学一学呢。 宝镜眼尖瞧见了他,“陈经理,你进来,正好一块儿商量下。” 陈文安方走进来,坐到了徐海东身边。 “说吧,把我急吼吼从蓉城叫来,到底有什么为难事?” 女儿有多懂事呢,徐海东再清楚不过。她万事都放在心里,从来报喜不报忧,给家里买车花钱很爽快,赚钱难不难,是不肯向父母讲得。徐海东就琢磨着,宝镜要他帮忙,肯定是遇到了难事儿。 这才是他,明知道生父就在京城,仍然要前来的原因。 宝镜失笑,“爸爸你想岔啦,这事情对我来说是挺为难,可也不是坏事。” 宝镜就把自家要成立一个地产部门,让徐海东给中纺新宿舍画建筑图的事说了。 徐海东不解,“现在全国的房子都是国家在修,有单位福利分房,你成立一个地产部门,总不可能只为中纺修栋宿舍楼吧,以后这是要修房子卖?” 到底是开阔了视野,徐海东的触觉也比一般人敏锐起来。 包厢的人,要么是可信任的,要么是听了也没能力使绊子的,宝镜也不遮遮掩掩,爽快承认了爸爸的猜测。 “没错,累积几年经验,我会把地产部门拆分出去,成立一个新的公司。” 徐海东摇摇头,“组织一只建筑队和各大国有建筑单位抢饭碗就算了,自己买地皮,修房子,能卖给谁呢?现在国家都是分房,福利好的单位,宿舍是免费住的,待遇差点的单位厂子,提供的宿舍也只要几块钱租金,哪里会有人买房子。” 徐海东的想法,正是现在大家的观念。 就连物价偏高的京城,房管局提供的好房子,月租也不过十几块,有本事有能量的人,还能从房管局手里划拉到各种民国有名的“公馆”住,房子不属于私人,也就无从讨论买卖。 徐海东的想法,也不能说是错。 现在自然也有私人产权交易,否则宝镜在蓉城买下的大量破旧平房,又是哪里来得?包括徐海东两夫妻买下地皮,拆掉原有破房子重建,都是这一性质。 只是成交量极少,靠这个做生意,在徐海东看来是没什么赚头的。 宝镜也不急,慢悠悠给她爸灌输新想法,“您说得没错,现在大量修房子,似乎没什么会买,工人阶级都靠分房,工农剪刀差下,农民阶级想要进城,也买不起房。但您有没有想过,现在都经济开放了,福利分房有一天会不会被取消?国家要是不再分配房子,那对房子有需求的人家,又要住在哪里呢?” 福利分房能取消?徐海东不敢相信,这是人人争当工人的福利待遇,若是房子能不分配,是不是意味着连铁饭碗都不一定是真的铁饭碗? 若是国有单位上班的人都会失业,那肯定是一场波及全国的巨大浪潮。 徐海东努力说服自己,这些事不过是十几岁女儿的大胆猜测,可近两年来,宝镜从没给过错误的猜测。徐海东半信半疑,不由凝神细听宝镜接下来的话。 “……现在的福利房,等制度改革时,肯定要优先卖给个人的。仅仅如此,却仍是不够的,最近一年多物价涨了多少啦,物价涨了,工资是不是跟着也要涨?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对物质追求对生活水平肯定有新的要求。一家几代人挤在一居室里,旧的宿舍,能和有独立卫生间独立厨房和客厅的商品房相比吗?” 宝镜说得这个,徐海东就很能体会了。 这简直就是徐家自身的情况比照。 一开始全家挤在徐海东单位分得宿舍里,宝镜连个独立房间都没有,晚上睡觉就是在两张床间拉个帘子。 所以李淑琴赚了钱,加上宝镜要到省城上学,两口子一致同意在蓉城买地盖楼。 徐家如此,全国千千万万的家庭,对人均只有几平方米的居住面积,真的能满意?不过是因为没条件改善罢了! 李立德在一旁听外甥女讲生意经,虽然对宝镜描述的政策改变啥的听得半明不白,宝镜最后的话他肯定是听懂了的,忍不住插嘴道:“赚了钱肯定是要换房的,看看京城这些大宾馆,睡觉的房间都比咱们整个屋大。” 正说着,菜来了。 宝镜停了下来,“吃饭吧,填饱了肚子再谈正事。” 舍得请外人吃饭一顿花费上千,没理由舍不得将钱花在亲爹身上,菜名简单,味道可真够绝的,徐海东吃了慢慢两碗饭,李立德更是舍不得放筷子。 不过到底还是生意经比较重要,赚了大钱,这样的饭菜才能天天吃。 “小镜,你继续讲,二舅听着,这么多年浑浑噩噩的,好像刚开窍一般。” 屋子里,三个男人的认真劲儿,绝对比他们上学时还实在,一分钟走神,可能都跟不上宝镜的思路。 “中纺的宿舍,我是打算拿来练手的。户型也不用太大,控制在70平房以内,尽量保证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客厅,等宿舍交付,就是星美地产打响第一枪的时候。” 徐海东迟疑,“你的意思,是让我来画设计图?” 自己家的房子,徐海东是边学边实践,根据宝镜的意见瞎倒腾的,听说中纺的宿舍仍要带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客厅,这种房型徐海东倒是有经验,可京城人才荟萃,他不信闺女找不到其他专业人士来画图。 宝镜点点头,“不仅是画设计图,我还想请您留在京城做监管。” 陈文安负责星美电器,他一个人不可能再有精力分管地产,再信任陈文安,宝镜可不能把下金蛋的母鸡全交给陈文安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若手下的权利过大,又没个监管的,那不是逼着人起歪心思嘛。宝镜可不敢拿金钱权利来考验人性,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信任的人来管理地产部门。 再过30年,且看看,全国首富家是做什么产业的,就知道星美地产可能创造多么庞大的利润了。 她爸徐海东是不擅长经商,不过现在是星美地产草创,这几年过渡期,宝镜觉得可以让她爸代管下,等她读大学了,便可以亲自操控。 宝镜没把话说的太明白,徐海东了解女儿,知道画设计图还在其次,这点才是宝镜真正为难的事情。 赶鸭子上架,徐海东也得替女儿做好监管,一个家庭的责任,总不能让宝镜一人抗下,徐海东做父亲的,非得羞愧致死不可。 所以尽管没啥信心,徐海东仍然点头: “那我就暂时留在京城,边看边学吧。” 宝镜大喜,挽着她爸的手臂撒娇,“除了监工,您在京城的还有其他事可以办嘛,华清大学的建筑系,可是全国有名的。” 京大的经济系,华清的建筑系,都是全国领头的大系。 宝镜瞧着她爸对修房子还挺感兴趣,就向他推荐了华清大学。 徐海东举双手投降,“你就饶了我吧,华清大学不比京大好考,你瞧着你爸爸是文曲星下凡呢!” 天下间的女儿,大抵都对父亲有着盲目崇拜,宝镜也不例外,闻言没继续给徐海东压力,却顺势转了话题,“那可说不好,您要是真感兴趣,念不了华清建筑系,我们可以私下请几个华清教授来讲讲课嘛。” 华清教授? 国家全面建设时期,有些轻工教授大牛是可以直达天听的,就算是建筑系的教授,徐海东本科文凭都无,连见一面都难,谈何讲课?他认为女儿是在开玩笑,宠溺笑笑,没有多谈。 宝镜岂会拿她老爸开涮? 华清的教授,搁她前世,那就是从蓉城磕头磕到华清大学,也别想人家睁眼瞧她一眼。 可谁叫她重活一辈子,不仅早早抱上了“祁教授”的金大腿,学术界的敲门砖她有了,83年,掌握了上千万资产,她更有了可以打动教授们的“糖衣炮弹”。 这时候的教授们,想要申请国家项目资金是极难的。 宝镜觉得,完全可以给清贫的教授们提供下项目资金,请他们来讲讲课,应该勉强行得通。 不过事情没有定论,宝镜也没当众说出来。 好不容易,宝镜和徐海东谈完了中纺宿舍的事,李立德望眼欲穿,赶紧插进来道,“那我的事……” 宝镜笑眯眯,十分亲和,“二舅舅考虑过做哪方面的生意吗?” 做哪方面的生意?要搁李立德说,他要是有钱修一座友谊宾馆,照着一餐饭如此贵的消费,就等着躺着数钱就好,还做什么生意。 不过想是不可能的,李立德老实摇头。 “200万呢,我的确是有,咱们一家血脉,我也是要打算借给二舅舅的。但是钱呢,拿到手怎么用,还请二舅舅多听听我的意见,您看行不行?” 李立德点头,他这人虽然眼高手低,却也信奉“有奶便是娘”的教条,宝镜是债主,那就外甥女说了算。 宝镜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她为什么找不太亲近的二舅,不找亲密的大舅? 一来大舅李立平志虽在企业,却是一心奉献,是要为国家产业操心的命,为人方正,并不适合离开国有单位单干。二来,宝镜也不是有钱没地方花的大傻子,会白白扔两百万给亲戚,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懂,若将来她和大舅舅在生意上产生分歧,反而坏了两家的情分。 二舅李立德就不同了。 比起方正的大舅,二舅做人自私,更适合干“坏事”,感情不亲厚,宝镜没那么多顾忌。说得直白点,大舅胸中有沟壑,有自己的主意,二舅却需要人在前牵着他走,宝镜有把握控制他。 “我给你出的主意,就是开超级卖场,简称超市。” 200万借给二舅李立德,不仅仅是要和陆铣抢夺市场,上辈子,超市的概念在80年代末期被引入国内,直到90年代初,后世国内最大的连锁超市“联华”才在明珠市注册成立。 “联华”有明珠市政府扶持,91年注册成本就高达1200万,尽管时间提早了七八年,200万启动资金肯定是不够的。 “当然,这个超市不仅仅是你一个人持股,200万,你仅仅持有超级市场10%的股份,我会额外再出1000万,持股51%,剩下39%的股份,我还需要找其他人认购。” 李立德不由咽了咽口水,从大老板,落到仅仅持有10%的股份,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可是200万都只能占10%的股份,这该是多大个公司? 听到宝镜说她格外会出资1000万,占据51%的股份时,李立德不由迷惑了。既然超市不是叫他来做主的,那有1200万,外甥女何不自己单干?借给他200万参股,简直像白白扔钱给他赚。 李立德虽然飘飘然,也不觉得外甥女和自己的感情到了这地步,换了他大哥还差不多。 为什么要白白扔股份给李立德? 她既没有精力去管超市的事,与其他人合作,肯定需要一个自己人在管理层,请外人,还不如拉扯她二舅一把,李立德若不可信,宝镜自有办法收拾他,对外婆那边就算有了交待。 二来,要论挤兑人打击竞争对手,李徐两家里,还真就是她二舅最适合。 当着徐海东的面,宝镜没有和二舅细说,超市成立的另一目的,就是阻击陆铣和许晴的生意。 陈文安心里直打鼓。 从陆氏身上赚回来的两千多万,在京城疯狂买买买,如今账面上只剩有几百万,徐总规划的挺大,星美赚钱的速度可跟不上。 徐总要去哪里变出足够的钱来? 陈经理满腔忧愁,不知道找谁说,只能埋着脑袋一言不发。 宝镜能去哪里变钱? 除了港城拍卖场能最快变现,陆铣要开超级市场,能从哪里找资金,宝镜同样能。 现在国人还没有向银行贷款的概念,星美在蜀省有几十家连锁店面,她在京城买下的地皮等等,全部都可以是抵押物。 陆铣和许晴有的关系,她不见得没有。 云峥的舅家,就是国内金融系统的顶级大牛了,宝镜自觉,像她这样的良性客户,银行完全可以发展下嘛。 四个人就具体事宜谈了一下午,直到下午五点过,大舅妈三人才从故宫回来。 “爸爸!” 徐朗扑倒徐海东怀里,撒娇搂着他脖子不放,然后就开始告状,“姐姐坏,是大骗子,没有带我出去玩!” 宝镜头疼,能在长辈面前侃侃而谈,不意味着她能对付徐朗的撒娇魔功。 这小子,今年才三岁呢,记忆力格外好,真是一点半点都不能骗他,谁对不起他,徐朗绝对是能一直记住的。宝镜想脚底抹油开溜,余光一瞧,大表姐李兰芯郁郁寡欢,宝镜拉着她一共走了。 “兰兰姐,这两天没见我章姐夫?” 李兰芯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她和章则在咖啡厅闹别扭后,整整两天过去了,章则都没有再联系她。 不说来友谊宾馆找她,就算是打个电话,捎个口信都没有,李兰芯如何在宝镜面前讲?说出来,也不过是难堪,本来她妈也不是特别满意章则。 宝镜没提自己瞧见了咖啡厅一幕,只做猜测状,凑上前问,“你和章姐夫,这是吵架了?兰兰姐,你们为什么吵架我不知道,可你千万不要主动低头,红楼梦兰兰姐不陌生,林黛玉说,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兰兰姐你要考虑清楚,这头一低下去,可就一辈子的事。” 宝镜巴不得两人冷战呢。 若章则傲气不主动联系表姐,傲着傲着,两人只会在冷战中分手。 这已经是最不伤筋动骨的分手方式,对女方伤害最低,宝镜当然忍不住煽风点火。 之前想靠章则的存在,阻止表姐重走上辈子的悲剧,如今看来像是脑子被门踢了,咖啡厅的一幕,已经让章则在宝镜心目中判了死刑。 调教凤凰男这种事,只能留给强势的白富美做。 经济和性格上都能完全碾压凤凰男,他们才能好好和老婆过日子,女方一旦气势稍弱,越是通情达理的包子,凤凰男欺负起来就越痛快。 在宝镜心中,大表姐人美学历高,家境毫无拖累,品格又醇厚善良,是再完美不过的姑娘,凭啥要去填章则那个火坑? 李兰芯细想宝镜的话,想起自己舍不得吃的零食送给章则,将待遇丰厚的兼职让给章则,男友却在外人面前下自己脸面。 想想,也挺心凉的。 再加上宝镜一激将,李兰芯还真按捺住了性子,没有主动找章则。 …… 章则负气离开友谊宾馆,搬回京大宿舍住,心里憋得气可想而知。 薪水丰厚的兼职工作丢了。 也没有冤大头肯花钱请他在友谊宾馆此类高档地方继续白住白喝,章则过了几天滋润日子,当即感觉到了生活质量的落差。 从前喝免费汤,就着馒头咸菜,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因为还有教职工在,京大的食堂暑假倒也开放。只是同样的白菜帮子只放点盐的免费汤,喝在嘴里,章则总能想起那入口丝滑的“一品翅”,他后来知道那不是粉丝了,而是传说中的鱼翅。用高汤文火炖出来的鱼翅,肯定要甩京大食堂的免费汤几百条街。 馒头吃在嘴里,肯定也不如高档宾馆那些花样繁多的传统糕点好吃,也比不上什锦炒饭。 章则咬了两口,食不下咽,自己掏钱买了份红烧肉。 这在从前,对他而言是极大的享受,如今吃过了罐闷鹿肉和鲍鱼三吃等菜式,京大食堂的红烧肉显得粗糙而廉价,失去了从前那股经久不褪的魅力。 而且章则也不能顿顿点红烧肉的。 和谭曜斗气,章则没有领最后一周的薪水,早前的钱又寄回了老家,章则兜里拮据起来。 学校宿舍的硬板床没有友谊宾馆的床软,七月流火,宿舍里更不可能有空调,闷热难言,还夹杂着男生寝室所特有的臭味,章则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说他老家的居住环境,比京大的宿舍更差,从前都能忍受,现在怎么就忍不了? 章则闷头找了两天工作。 京大生精贵,可那是毕业分配时。 正规单位听说他是做兼职,都连连摇头,热情好客点的,也是邀请他毕业后来工作。私人公司,在83年的京城不是没有,可像谭曜那样可以养闲人的私人公司,章则在京城没那门路,根本不可能复制此前的经验。 不养闲人的,又要求有从业经验。 高薪请个兼职翻译,太不划算,私人公司哪有那么多涉外业务? 章则跑了两天,第一次受挫。他囊中羞涩,又吃回免费汤就馒头时,到底没能忍住,想找谭曜要回最后一周的工资。跑到谭曜公司去,人根本不在,秘书阴阳怪气道: “章则,你自己说说,你在公司就翻译点无关紧要的资料,哪有真正接待过外宾?谭总为什么给你开那么高工资,我看你现在是心中有数,都说男人有血性,我看老话说得也不怎么样嘛。” 秘书不屑的眼神,让章则握紧了拳头。 若不是对方是个女人,章则说不定真会拔拳相向。 到底是没能要到最后一周的薪水,章则从谭曜公司离开时,还特意骑着自行车饶到了友谊宾馆那边。他想若是能在大门口遇到兰芯,女友诚心向他道个歉,自己便不计前嫌,还是依旧和女友住同一处地方最好——他不是舍不得友谊宾馆的条件,就是想念兰芯了。 可惜徐海东和李立德来京,兰芯主动充当导游,陪着姑父和二叔游览京城去了。 李兰芯那边早出晚归,心血来潮转到友谊宾馆前等候的章则,到底耐不住腹中饥饿和头顶烈阳,自己憋着气骑车回校了。章则挥汗如雨蹬着自行车返回京大,远远瞧见百年名校前,有两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在张望。 头发稀疏发黄的少女,两鬓发白的老妇人。 章则眼睛有些刺痛,说不准是因为惊喜,还是因为两人与大京城格格不入的穿戴。 “妈,小茹,你们怎么来了?” 章母带着小女儿从鲁省坐火车上京,到了陌生的京城顿时傻眼。最后还是火车站的公安同志主动帮忙,将两人带着找到了京大校门前。 京大做好了登记,访客是能随便进去的。 只是章母不敢带着女儿乱闯,这才拎着大包小包在校门口苦等儿子。门卫一再请两人喝口水,对大城市充满警惕之心的章母始终不肯,晒了两三个小时,章茹脸上都烤出油花子了,总算等到了章则。 “儿啊,你可让娘好等!” 章母扶着儿子的手臂,当即就哭了。 章则眼眶发酸,忍不住也默默流了几滴男儿泪。用袖子擦了擦脸,章则奇道,“妈,您来京城前,怎么不给我拍个电报?城里这么大,您和小妹幸好没走丢。” 章母得意道,“电报不要钱?你娘也没有走丢呢。” 鼻子下一张嘴,长来不就是问路的?再说了,自己儿子是京大的学生,章母也不怕找不到地方。 提着大包小包的,章则肯定要把母亲和小妹带到学校里去。 章茹对风景如画的京大很羡慕,其实她读书成绩也不错,就是没有哥哥出众,家里条件供一个读书都很勉强,读了小学章茹就没有继续念书了。 瞧着帅气俊朗的哥哥推着自行车走在京城大学里,章茹既羡慕又自豪。 “妈,这次来,你和小妹打算呆多长时间?小妹的病可是好了,您带着她坐火车,就没想过万一路上复发么。” 对两个出嫁的姐姐,章则感情不太深厚。 但章茹辍学后,在家里包办了章则的衣食起居,他对这个小妹还是有几分疼的。 章茹并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阑尾炎发作,在老家县城做了手术。 “只是阑尾炎?” 章则心里不太得劲儿,就是个阑尾炎,他一开始寄了个180,找兰芯借了500,后面还连续寄了两周薪水400块回家,前前后后,得有一千块吧?如今得知,却不是什么怪病,仅仅是阑尾炎。 章母把病情讲了,又感叹道,“你妹妹这病,做手术虽然没花多少钱,到底是年纪小干活多亏了身体,得好好替她补补。” 母亲的感叹,把章则的疑虑憋了回去。 “是该好好补补。” 章母笑得很骄傲,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都舒展开来:“我儿如今有出息了,我们章家也算苦尽甘来,你妹妹从前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花你的钱也不算什么。一个月就能赚800块,县长都没你赚得多,儿啊,娘替你高兴,你死去的爹泉下有知,也会感到高兴的,你替章家争光了!” 章母并不是大字不识的农妇,她曾念过两年私塾,说起话来遣词用句都与真正的村妇不同。 她的话,章则听了却面红耳赤的。 800块的工作,他不巧已是丢了,如今却不好同母亲讲。 罢了,她们呆两天就回去了,还是别叫母亲和妹妹担心好了。章则打定主意报喜不报忧,哪知章母猛然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老家的地,我找人替着种了,带小茹来京城,我们娘俩是不打算回老家了……” 不打算回老家,那在京城要怎么生活? 章则顾不上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挣面子,把自己当下的困境讲了,包括还欠女友400块钱,如今两人闹了矛盾,他又丢了工作的事,一股脑都讲出来。 章则低下头不敢与母亲对视,小妹探究的目光更叫他羞愧,觉得自己没本事。 章母深受打击,风风光光离开老家,她是放话要到京城来享福的,总不能灰溜溜又掉头回去吧?! 儿子这里的情况,章母实在没料到,竟如今窘迫。 不过儿子找的那个对象,一开始只说是小县城的姑娘,父亲是单位上班的,章母还有些不乐意,只是没有打击章则的热情。如今,乍闻李兰芯家巨富,章母觉得勉强能配得上她儿子了,便有了教子的心思: “傻儿子,女人都要靠哄的,哪有你那样硬邦邦行事?听妈的话,去和兰芯道个歉,既然兰芯她家人也在京城,我们两家正好碰个面,谈谈你俩的事。” 章则拉不下脸,心里其实有七八分愿意了。 章母又添了一把火,给儿子找了个台阶下。 她从腰带里拿出卷起来的手帕,解开里面都是钱,“先把兰芯的钱还了,咱们章家不吃软饭……” ------题外话------ 那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说说,我这码字速度,每天写一万字,全神贯注起码都得五小时,还要查资料,构思情节,每天坐在电脑前的时间绝对不止五小时了……投票啥的,是大家对我的厚爱,我万分感激。我希望有条件的读者都看正版,支持镜子的劳动成果,看盗版就不说了,跳订的亲们,这行为的很伤人啊,总是自我怀疑,到底是哪里写得不好,吸引不了大家全订……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谭曜表白,章母开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谭曜表白,章母开明 章母从腰带里掏出卷起来的手帕,一叠钱被卷成一团,又用橡皮筋扎着。 “先把兰芯的钱还了,咱们章家不吃软饭。” 大热天,章母把钱藏在腰上,带着一股汗水味儿,就这样摊开在自己面前。那双手干裂粗糙,指甲缝里有洗不掉的黝黑,章则想起女友妈妈那双富贵白皙的手,真是百感交集,一时不禁泪如雨下。 “妈,您攒这点钱多不容易啊?兰芯的钱我找了工作,慢慢再还!” 章母则坚决将钱塞到儿子手里,“胡说八道,人家兰芯不急着要,家里有钱也要先还上,她家人不都在京城来了?要是知道了该怎么看你。别和妈客气,都是你寄回来的钱,小茹做手术也没有多少钱,剩下的钱妈都攒着呢。” 章母说着,带着歉意看了小女儿一眼,“小茹的身体可以缓缓在补,婚姻是人生大事,你和兰芯好好处对象,妈现在闭眼都能瞑目了。” 章茹早就习惯了母亲重男轻女,虽然章母之前许诺到了京城母女俩会过上好日子,如今哥哥混得没有想象中风光,章茹就知道母亲的许诺不算数了。不过未来嫂嫂家很有钱,章则能在不出众的教学水平下考上京大,智商是优于常人的。 章家的孩子都不傻,体现在章茹身上,书没念多少,人却特别会看眼色。 “哥,先把钱给嫂子还上,你是俺们老家全县最优秀的大学生,俺们章家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么,俺等着哥赚钱养我。” 妹妹满眼都是信任和孺慕,叫章则十分感动。 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让小妹过上好日子,要像那些富家小姐一样,吃穿不愁,再给她找个好丈夫。 章则退却不过,将章母递来的钱接了。 “还钱也要等明天,走,我先给你们找个住的地方。” 出钱住招待所,乡下人出远门没这概念,章则不过是求了留校的同系师姐,让母亲和妹妹晚上在宿舍挤一晚,至于晚饭,章则一家三口是在京大食堂解决的。 馒头便宜,免费汤随便喝,毕竟是母亲和小妹上京来的第一天,章则打了大份的红烧肉。 油汪汪的肉块,章茹馋得不断咽口水。 她很想大口吃几块解解馋,到底要学着母亲,将红烧肉夹到章则的饭盒里。 “哥,你多吃点,瞧你都瘦了。” 章母赞同点头。 “哪里的话,我在学校里吃得可好了,都胖了。” 学校里吃得好肯定是假话,不过自从他在谭曜公司上班,领了工资时常在小饭馆里打打牙祭,人确实是胖了些。章母两个对事实视而不见,一直认定章则在京城过得苦。 红烧肉在三个碗里夹来夹去,到底还是大半都进了章则肚子。 第二天一早,章则没再去找兼职。 章母再三嘱咐儿子,“先把钱还给兰芯,在给人家姑娘好好道个歉,女孩子多哄哄。你们要是和好了,就替我约兰芯见见面,来了京城早晚都要见见的,妈还给她带了红薯干,你也给带上。” 章则拎着一包红薯干,信心满满出发。 他今天堵人行动开展的早,李徐两家的人都在友谊宾馆呆着。 听说有人找兰芯,大舅妈脸就拉下来。 “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 分不分手,也得见面说清楚,当着一众亲戚的面,李兰芯尴尬极了。 “我去见见他。” 章则莫名其妙就能在咖啡厅发火,若是当着亲戚们的面闹起来,李兰芯觉得自己也没脸做人了。李立德自私归自私,此时却不得不拿出叔叔的威严出来,“胡闹,让他来,哪里有大姑娘主动去见男方的。” 要么怎能说,连陈文安都想和李立德学呢。 宝镜二舅眼高手低,可宝镜外婆那样疼爱,总是有原因的。 这人特别会做面子功夫,两天时间,也够他打听清楚一些事了。反正财神外甥女不喜欢的人,李立德也得毫无原则不喜欢,他琢磨着,大侄女兰芯的对象,宝镜就挺不喜欢的。 外甥女有些话不好说,他是当叔叔的,是李家的男性亲长,到了要表态的时候,连李兰芯都没办法忽略他的态度。 果然,李立德沉着脸发了怒,李兰芯没有人支援下,只得将章则叫了过来。 “这位是我姑父,宝镜的父亲;这位是我小叔。” 宝镜给徐海东两人定了个套房,就是带会客厅那种,章则被宾馆服务员直接领到了会客厅,瞧见沙发上做了一圈人,章则脸红了又红,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还兰芯钱的。 “徐叔叔,李叔叔好,阿姨好。” 他扭头看女友,兰芯态度不冷不淡的,叫章则有些恼怒。他都主动低头,女友怎么不说在家人面前替他掩饰一番,给自己留点颜面呢? 不冷不淡的,李家人肯定知道两人闹了别扭。 不过几天没见,李兰芯似乎越发娇美,年轻的脸庞就算是神情冷淡,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章则陡然心一软,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女友,“我妈和妹妹从老家来了,她们给你带了点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李兰芯脸上的冰霜稍退,打开袋子一看,是自家晒得红薯干。 这东西,章则从前也给过她,想到那个章则口中勤劳朴实的母亲,还惦记着给自己带特产,李兰芯不由自省,当着家人亲戚的面,是不是对章则太冷淡了一些? 大舅妈也怪不好意思。 这年代,年轻人成家主要看个人条件。有个正经工作,家庭普通的姑娘能被介绍给干部子弟,同样,男孩子长得模样周正身高足够,个人条件优秀点,基本上是不愁找对象的。 单就外形学历等个人条件来看,李兰芯和章则是十分匹配的。 大舅妈不好直接叫章则分手,就怕被人扣上“嫌贫爱富”的帽子,影响李兰芯的名声。 难道真是她错了? 年轻人哪里会没有自己的脾气,不要说情侣,夫妻结婚头几年,也是在磨合呢。一包红薯干,不仅让李兰芯松动,也叫大舅妈的态度有了转变。 女孩子嫁人,除了看丈夫,婆婆好不好也占了一半的原因。 宝镜外婆就通情达理的,大舅妈一辈子都没受过婆婆的气,十分庆幸自己当初的眼光。 章则又道,“我妈说了,要是各位长辈有空,她想见见大家。” 章母是想见兰芯她妈的,不过章则到了友谊宾馆才发现兰芯家又有亲戚来了,他还没有蠢到家,干脆诚意满满将所有人都邀请了。 自从章则进屋,宝镜一直在沙发上逗徐朗,没有发表过意见。 此时抬头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章姐夫请客啦。” 章则面色微变,李立德还给添了一句,“不要太浪费了,一般点的饭店吃一顿就行,主要是两家人见见面嘛。” 男女方家长第一次见面,稍有结亲诚意的,又不是在女方的老家,而是在第三方城市,肯定得男方请客。吃什么不重要,这和家境无关,是礼数问题,宝镜可不想惯得章家人以为表姐在倒贴。 李兰芯不懂这些风俗,再说小叔也强调了不要花费太高,她没有替章则说话。 大舅妈肯定是觉得理所当然。 章则十分失望,觉得女友富家小姐不知疾苦——他现在穷得只剩兜里本打算要还给兰芯的钱,一般的饭店,十来个人吃一顿,怎么都要几十块,简直是在挖章则心头肉。 不过他到底也没当众说出,章母说见面,他原以为是能来友谊宾馆的。 章则都想好了,要带母亲和妹妹来高档宾馆见见世面。 不过前提是兰芯的表妹付钱,让章则自己请客在友谊宾馆大吃一顿,结完账章家估计就得翻个底儿朝天。 李兰芯送章则出门,他哑着声音道,“兰芯,那天我真不是有意凶你,就是刚丢了工作,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向你发了……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话,要是当时在咖啡厅,效果肯定很好,李兰芯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心疼章则。 不过隔了几天,她由一开始的煎熬到失望,再到章则来“道歉”,就算说出原因,李兰芯却没觉得太激动。 “嗯。” 李兰芯是善解人意的,到底没让章则尴尬太久。 章则心中大喜,见女友亭亭玉立像白玉兰般风姿动人,他也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竟忽得伸手去揽兰芯的腰肢。 细若杨柳的腰肢,隔着夏天薄薄的衣衫,手心能感觉到那滑腻似剥壳鸡蛋的肌肤……一股燥热瞬间涌上章则的头脑,叫他血气翻涌。 友谊宾馆门前,这动作也是极为孟浪的,路人的目光也许只是好奇,当事人却不会那么想。 李兰芯毫无防备,忽然被章则袭腰,她像是被蜂尾刺了般一下跳开。 “章则!” 章则惊慌失措,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我是、是情不自禁……” 李兰芯哪里肯听,转身跑了进门。章则在原地站了会儿,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鬼迷心窍做出如此举动,终是垂头丧气走了。 一边跑,委屈涌上心头。 章则真是太冒失了,家里的长辈们就在里面,说不定正从窗户上目送两人,岂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妈,姑父,小叔,甚至表妹宝镜,大家会怎么想她?! 在男女之事上,李兰芯思想保守,章则的所谓情不自禁,此情此景下,只会叫她羞愤难当。 李兰芯不知长辈们是否看见,不敢回房,像个鸵鸟一样躲在友谊宾馆的室内游泳池处。 泪,晶莹剔透,一滴滴砸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也砸在了谭曜的心上。 穿着香芋紫长裙的她,抱着书走在校园林荫道上的她,被流氓欺负的她,被男友唐突冒犯的她。 所有的“她”,都叫李兰芯,都让谭曜为之喜,为之忧,为之怒,为之怜。 当一个女人,能掌控一个男人的喜怒哀乐时,就算是游戏人间的浪子也该明白,他对那个女人是真的动心了! 什么峥子哥,什么秦家长媳,什么财大气粗的徐表妹。 谭曜想把前路荆棘通通踩在脚下,不管他和李兰芯能不能走到最后,此时此刻,看见那个姑娘在水池边垂泪,谭曜只想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玉兰无垢,本该有人为她撑起大伞,免她被烈阳晒伤,免她受雨淋,免她被风吹落枝头! 谭曜像中了邪般,身体不受控制跟着兰芯走到室内游泳池处,又要继续往前走。 于烨一把拉住他,“兄弟,你可要想好!” 谭曜拨开了于烨的手,想好?他就是顾及这顾忌那,想得太久了! 李兰芯双手抱着膝盖,本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一双手伸到了面前,拿着叠成四方形的深蓝格子手帕。 李兰芯以为是章则追来,哪知抬头一看,却是脸色阴沉的谭曜。 “谭师兄?” 李兰芯大感狼狈,接过手绢胡乱擦着眼泪。 谭曜没有故作幽默博美人一笑,他也抛弃了在李兰芯面前一贯爽朗爱笑的师兄模样,他脸色阴沉可怕,一团低压乌云在四周积蓄,谭曜把她从水池边拽了起来。 “谭师兄!” 谭曜动作虽然粗鲁,下手却极为有分寸,只是禁锢了李兰芯的自由,丝毫没有弄疼她。 李兰芯被谭曜灼灼逼人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后者却忽然轻笑,满脸阴云消于无形。他盯着兰芯,不急不缓,只说了三句话: “李兰芯,我喜欢你,对,谭曜喜欢你。” “我不会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 “李兰芯,我们在一起吧!” …… 宝镜本是邀请谭曜两人来谈一笔生意,哪曾想,谭曜来了,还拽着表姐李兰芯来的。 跟在两人身后的于大公子,表情像活活吃了只鳖进肚子,盯着谭曜的目光,那是充满敬畏和佩服。 谭曜直接牵着李兰芯的手来到宝镜面前,颇为光棍道,“嫂子,我是受不了那个傻叉一样的章则了,你同不同意也罢,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他扭头看向有些惊惶的兰芯,笑得十分邪气,“告诉你一声,兰芯,我志在必得!” 这朵白玉兰花,只能为自己哭泣,章则那傻叉,哪里配? 不,跟了自己,疼爱她呵护她都来不起,怎会舍得让她善睐明眸因情而泪。 听到谭曜的“深情”表白,宝镜顿时脸拉得比于烨表情还丑。妈蛋,这是在自己面前上演“霸道谭少爱上她”?假如谭曜深情表白的对象不是宝镜性情温柔的表姐,她说不定要给他鼓鼓掌。 “谭曜,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李兰芯眼角微红,连谭师兄都不叫了,直呼大名:“你这样霸道的行径,完全不顾及我的想法,又和章则的唐突冒失有什么差别?” 感动? 不,李兰芯只觉得羞怒。 她真是受够了这些自私自利,不顾及别人感受的臭男人! 宝镜的怒气顿时消融,这才是她的大表姐,外圆内方,谁以为她柔情似水没有脾气?不不不,大表姐受外公教导,却是最有原则不过的性子……一念至此,宝镜心中大痛,若非外柔内烈,她的大表姐,上一世又岂会带着腹中骨肉跳楼身亡? 宝镜看向谭曜的目光十分仇视,她出手如电,两指并刀,点在了谭曜手肘偏上一寸的地方。 “啊!” 谭曜顿时手臂酸痛难忍,无法再禁锢兰芯的行为。 李兰芯揉了揉手腕,咬着唇踢了谭曜一脚,飞快跑出房间。 “哈哈哈……咳咳,谭曜你没事吧?” 于烨终于忍不住爆笑,原谅他亲眼目睹了开始,却没猜中结局。 宝镜也不由冷笑,“谭大少若是清醒了,那就来谈谈正事吧。” 谭曜捂着手臂,却不受宝镜威胁,他满脸担忧望着李兰芯跑出门的方向,终是忍不住追了出去。 宝镜气急了,真想把这个臭不要脸的高干子弟抓回来打残,于烨讪笑,“年轻人,情不自禁嘛……嫂子,你先别理他,谭曜憋在心里太久了,非得发一会儿疯才正常。你叫我们来宾馆,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宝镜气急反笑,“对,我想和你们谈一笔买卖。” 就是有了今天这一出,宝镜越发想把谭曜拉上战车。谭曜身为高干子弟,行事肆无忌惮,除了将他的利益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宝镜也想不出,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叫谭曜心存顾忌。 于烨说得没错,情难自禁。 感情之事,就像她和秦云峥,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 除了把谭曜打死,不管她怎么做,都阻止不了谭曜对表姐产生爱慕之心。感情没办法勉强,更无法阻止,宝镜无法成全谭曜,是不愿意表姐再有一丝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危险。 那么,事不可阻,唯有顺水推舟。 最主要是,表姐心里是怎么想的?章则的危害性固然不大,了不起就是经济上补贴下凤凰一家,用土豪的观念来看,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宝镜恰好又是个不差钱的。 可为了避免上辈子的悲剧,就硬将表姐和凤凰男凑到一堆。宝镜不敢保证,表姐是否会真的幸福? 谭曜就算再霸道也没用,只要表姐不乐意,宝镜就要紧紧扼住那位高干少爷的经济命脉,叫他没办法装霸道总裁。宝镜转而收起了怒容,笑得十分真诚。 “我们坐下详谈吧。” 于烨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宝镜也不隐瞒,把自己想开个连锁超市的想法说了,末尾又道:“我预计出1020万资金认购51%的股份,我二舅则会以200万认购10%的股份,现在还有39%的股份,在等待识货的投资人认购。” 于烨恍然大悟,这是想叫他和谭曜,吃下剩余的39%的股份? 以20万认购1%来算,39%的股份,需要780万。他和谭曜上蹿下跳倒卖各种批文,以捐客的身份游走政商两界,短短一两年时间,两人加起来不过只积攒了四五百万身家。 780万,却连一半的股份都买不到,意味着他们在宝镜所谓的“超级市场”里没有决定权。 真的值? 于烨迟疑了。 他读得是政治学院,若说对商业的敏感程度,还不如在北大经济系混过日子的谭曜。 只可惜,谭曜没有在这里。 于烨也不嫌弃丢人,不懂就问,“嫂子能否具体讲下,这个所谓的超级市场,它的经营和盈利模式?” 宝镜轻笑,她能把固执的徐爸爸说服,对于烨这样野心勃勃的家伙,更容易打动。 此时的国情下,提前引进超市的概念,有利也有弊。利好之处,是除了陆铣,在内地几乎没有同行竞争对手,什么国营商店,供销社,在不需要票据只要钱购买的情况下,都得败退。 坏处呢,就是要把超市的货柜填满,她需要充足的物资。 星美连锁能快速发展,就是因为张卫华在羊城从事电器生产,宝镜能在羊城找到货源,能从海关处买到半价商品,甚至能以港资公司的便利,从国外进口电器。星美电器连锁店购买东西,不是凭票供应,自然大受消费者欢迎。 这也是星美能迅速发展的重要原因。 如今物资凭票供应,人们精打细算攒下的钱想要买到心仪的商品,并不是那么容易。 像紧俏的电视机票,一些清水单位,统共都不能搞到几张,到底该发给谁好?黑市什么都有,黑市却没有星美卖的便宜,没有星美货品齐全。 但超市,却不能复制星美的进货模式。 张卫华又不是三头六臂,能生产电器,还能把柴米油盐等日用品包圆了生产?海关也白搭,有人走私电器,有人走私汽车,手表香烟,都是为了高额的利润。 宝镜就没听说过有人冒着大风险走私大米、白糖、猪肉等物,想想那画面都得醉。 找不到足够的货源时,就是两个颇有人脉能力的高干子弟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只有他们,才能弄到批条,从各大生产单位里买到大量日用产品。 陆铣想到开超市,不仅瞅准了商机,肯定也是想借用许家的人脉,故才拉许晴入伙。 陆铣能借用,宝镜觉得自己也能。 许家再牛,许晴母女能找到的关系再多,于烨和谭曜加起来呢,难道还拼不过许晴母女? 宝镜没有掩盖自己的用意,似笑非笑总结道,“于大少,听说你和许大小姐相亲进展的颇为顺利?你要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妻子放弃这一赚钱项目,我也能理解的。” 许晴想开超级市场,消息还是于烨使美男计套出来的。于烨是不懂商业,可他却会用脑子。人人都想抢夺一个商机时,证明那肯定是个好东西。 真金白银上千万的资金,总不可能用来争风吃醋——徐宝镜要真脑残至此,于烨不相信峥子哥能看上她。 现在,人人争抢的赚钱项目,就摆在自己面前,于烨不抓住才有病。 未来妻子的人选? 别说他和许晴八字还没一撇,就是真成了两口子,对于烨这种人来说,老婆有钱,肯定不如他自己有钱来得踏实。 “嫂子,给我点时间筹钱。” 39%的股份,该怎么分配,他和谭曜还要商量下。 宝镜也不急,还劝于烨慢慢来。反正她自己,也要筹呢。开超市,宝镜不准备并入星美名下,所以只能用她自己那部分分红,加上另行筹集资金。 且说谭曜。 追着李兰芯的脚步跑出去,转了一个弯,却见李兰芯停了下来。 “你跑什么跑?” 大舅妈一脸奇怪,抬头却见谭曜跟在后面。 比起准女婿章则,大舅妈对谭曜的印象可好了。 “谭曜,你怎么在这里?” 谭曜理了理衬衣下摆,上前笑道,“阿姨,我和朋友想同徐总,哦,就是您的外甥女谈一笔生意,所以才来友谊宾馆的。早知道阿姨也在,我该略备薄礼的。” 谭曜睁眼说瞎话,他此前就来过,只是没遇上过大舅妈。 偏偏大舅妈极为吃这一套,比起礼貌情商都不够的章则,单以兰芯朋友的角度来看,她很欣赏谭曜。 “你能看望阿姨就是心意了,哪里需要礼物。” 李兰芯将视线偏到一边,不想理会擅长变脸的谭曜,大舅妈却扭头对女儿说到,“章则有没有说过,他妈妈约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谭曜眼神一闪。 这都要见家长了?幸好他不准备再憋屈忍耐下去,不然一眨眼,兰芯说不定就嫁给章则那个傻叉了。 李兰芯哪里还想见什么家长。 章则前罪未消,又添新罪,李兰芯对他的好感度大大降低。本想对母亲直说,她准备和章则冷静整理下双方关系,但一个霸道的谭曜在一侧虎视眈眈,李兰芯将心理话咽了回去。 “还没说呢,或许要回去和他妈妈商量下吧。” …… “你没把钱还给兰芯?” 章母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觉得儿子做了一件大傻事。当着兰芯家人的面,怎会不好意思还钱?章家穷,这是掩盖不了的事,就是要当着李家人光明磊落把欠李兰芯的钱还了,还能落得个穷得有尊严的形象。 章母觉得儿子走了一步差棋。 不过章则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是章家出人头地的保障,章母一向舍不得说他。 “妈,现在别说还钱的事了,钱没还,说不定还是好事!” 章则把自己邀请女友所有在京长辈的行为说了,加上他家,十来个人,该去哪里请客? “我本以为,兰芯会让咱们去友谊宾馆……” 哪知道,那个财大气粗的徐表妹竟如此小气,难道没想过章家的经济情况?却将见面的花销,推到了章则头上。章则现在都庆幸自己还没有还钱,否则真要请兰芯那边的亲人吃京大食堂了! 章母听完,打了他背一下,“又说糊涂话,这顿饭本该就由俺们请的。” 章茹也笑嘻嘻插嘴,“哥,俺们老家讨媳妇,相看时也是男方请女方吃饭呗。” 章则讪讪而笑,老家的规矩他也懂,这不是想着,他和兰芯都是京城上学的大学生,应该思想开明些么。被母亲和妹妹一说,章则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他和章母商量,要找个中档的饭店吃饭。 “花销能控制在几十块那种,我们先点好了菜也没什么,您不知道,兰芯家有个表妹花钱特别大手大脚,要是让她点菜,四百块钱估计都打不住。” 花钱特别大手大脚,前提是有钱才能如此。 章母默默将兰芯家的情况记在心里,不过她没有赞成儿子的主意。 “去饭店吃,哪有自己做划算?听妈的话,俺们自己准备两天,再请兰芯一家人来尝尝你妈的手艺。” 章茹跃跃欲试,“哥,俺也能帮忙。” 煎炸炖煮,简单的鲁省菜式,章家母女都有信心能拿下。 自己能做的,凭啥要去花那冤枉钱? 章则目瞪口呆,这是京大校园呢,他妈和妹妹,准备折腾着在哪里自己做饭请客?! 章母也不是无的放矢,她现在肯定不愿意灰溜溜回老家,既要在京城留下,长久住在学校宿舍是不行的。章母就打算租一间民房住下了,她和女儿出去打零工,总能赚到房租和生活费,再靠着优秀的儿子,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章母把自己的打算说了,章则也不禁点头。 “妈的意思是,先租个房子,再招待兰芯一家?” 如果是这样,自己开火请客,倒是十分省钱了。 母子三人达成了一致,章则工作也不忙着找了,在京大附件到处打听租房事宜。当初谭曜能租下整个四合院泡妞,可见真心要打听,房子还是有人要出租的。 章则肯定不会租整个院子,到底是在离京大几里路远的小胡同里,租到了一个两居的平房。 张罗着买米买煤,被褥章家母女俩都随身携带着,不需要置办,简单打扫了屋子,母女俩就搬了进去。 章则五谷不分四肢不勤,论精明不如章母,论体力比不上十几岁的章茹。母女俩十分能干,只最初需要章则帮忙,搬进平房没半天,章母和左邻右舍都打了招呼,弄熟了邻居,连附近的黑市都问到了。 “好了,明天我早点去黑市买菜买肉,你去请兰芯一家来做客。” 那边,宝镜一得到消息,听说是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见女方亲友,不得不醒了醒神。 章则情商不高,还没打照面呢,宝镜就隐隐察觉到了章则他妈应该挺精明。大舅妈看法则又是不同,她私下里对女儿道,“应该是个挺会过日子的人。” 不会过日子,也供不出读京大的儿子。 更选不出这样见面的地方,让人无从挑剔贵贱——都当你是通家之好了,请到落脚租住的地方见面,还有什么好挑剔的?挑剔的话,没法说出口。 小胡同,车是开不进去的。 大家都步行走进去。 一家人人上门吃饭,总不好空着手。又要讲究女方家长的矜持,大舅妈做主给拧了点不算便宜的热带水果。 章母在胡同口等。 她穿着干干净净的蓝布衣裳,头发一丝不苟梳成一团挽在后脑勺,乡下干活的指甲缝拿肥皂水刷了又刷,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朴实,给人的形象是个爱干净的农村妇女。 瞧见宝镜一家人出现,章母眼睛一扫,两个妙龄姑娘,她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儿子的对象。 符合章则描述的,只有兰芯。 “兰芯啊,婶子可算是见到你了!这是你妈妈吧?亲家快往屋里坐,招待不周你们多担待些,我们在乡下没咋见过世面。小茹,小茹,水开了没?快给兰芯家人泡茶。” 章母一叠声招呼着众人。 人人都没落空,精明干练,不像是愚昧胆怯的农村老太太。 章茹面黄肌瘦,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跑前跑后招待着李徐两家人。 还真别说,就算是宝镜也得打从心底说一声,章家母女的做派,可比考上京大的章则有规矩多了。 被人热情接待,李立德就不好再拉长个脸。 徐海东对章则第一印象普普通通,也觉得章则他妈开明讲理,是个挺好相处的人。兰芯被章母拉着手,寸步不离领到屋子里,“环境不好,委屈你了姑娘……” 有鱼有肉,摆了满满一桌,相比简陋的居住环境,这桌饭菜显得极为有诚意。 兰芯脸羞红,章母眼中歉意被她看在眼中,她有些歉意,让章则的妈妈受了累。 ------题外话------ 我打算开领养榜和VIP读者群了……欢迎全订读者踊跃参加~漏订的,快抓紧时间去补订哟 PS:求月票和评价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手二舅,拜见岳父 第一百二十五章打手二舅,拜见岳父 瞧着章母用农村人殷勤质朴的好客方式,几乎要征服李徐两家人了,特别是表姐还眼带着歉意,宝镜只觉得眼前一黑。冷静,她就不信,能养出章则这种品质的农村老太太,真能挑不出一丝不对劲儿? “亲家,快坐快坐。” 章家租下的平房虽无院子,屋子一侧却有处空地,隔壁邻居家栽种樟树从围墙处歪着伸过来,倒叫空地有了遮阳纳凉的伞盖。饭桌就摆在空地上,桌上鱼肉俱全,椅子却是东拼西凑或捡或借的旧货,章家小妹殷勤招呼李徐两家人坐下。 尤其对宝镜,章茹自带亲切技能,“你就是兰芯嫂子的表妹吧?俺听哥说过,你和俺差不多大,俺们能交个朋友不?” 章茹笑时,有乡下女孩儿的羞涩,虽貌不惊人,笑容也能弥补外貌的差距,让人生不出恶感。 纵有些小心机,却不是特别坏的姑娘。 宝镜从善如流坐下,今天她不必破坏气氛,自有打手代劳。 “打手二舅”一屁股坐到旧椅子上,椅子晃了晃,他就把手中的茶洒了。滚烫的茶水好巧不巧,就溅到了章则的胳膊上。夏天穿着短袖,章则大叫一声,一下子站起来。 “则儿!” “哥哥!” “章则!” “哎呦喂,对不住对不住,茶杯太烫了,没端稳。” 半杯热茶,惊动了三个女人。章母和章茹最先惊叫,李兰芯虽对章则有些不满,下意识也是关心着她,不过她想去看章则手臂情况,却被另外两个着急的女人挤到了一旁。 “快快快,用冷水敷着。小茹你去拿菜油!” 章母护儿心切,拉着章则就往水龙头处跑,完全将李徐两家人抛在了脑后。 章茹挤回屋子寻菜油,母女俩包括章则,谁也来不及理会同样担心的兰芯。李立德一叠声道歉,探着脑袋张望:“烫的很厉害啊?要不要去医院?” 李立德满脸担忧内疚,回头时却冲宝镜挤挤眼睛。 宝镜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二舅这完全是临场发挥了。 章则被烫的哇哇叫,李兰芯担心着,奈何男友身边没有她站脚的地方,一个母亲,一个妹妹,她能争得过谁? “是不是烫的厉害,要么听二舅的,还是送医院吧?” 李立德说自己笨手笨脚,再三道歉,一点没提是椅子不稳。 章母哪有空理会他们,烫着的人可是章家的心肝肉,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在她心目中都比不上章则一个小指头重要。章茹眼泪汪汪,给哥哥的手臂抹了菜油: “哥,你疼不?” 章则点头。 宝镜靠到大舅妈身边,还没想好怎么补刀,小徐朗眼睛到处乱转,忽然指着章则奶声奶气说道,“哥哥好白,哥哥好白!” 熊孩子,人家章则白不白和你有啥关系?宝镜哭笑不得,忽而一怔。 不错,章则露出来的手臂,的确太白了。 相比起来,他妹妹章茹虽然才十几岁,脸色蜡黄,露出来的手臂更是被阳光晒得黝黑,可见是经常做活的。宝镜了然于心,章则在老家,必然是一点活都不会帮家里做的“大少爷”。 “章姐夫是要比妹妹白,这是没怎么下过地吧。” 宝镜假装感叹,大舅妈耳朵一动。 仔细一想,章则细皮嫩肉的,和他妹妹截然不同,可见家里疼得厉害。那他和小兰,今后谁做家务? 章则家穷成那样,却被当成大少爷来养,宝镜大舅家家庭水平是真小康,倾力培养,也只是小家碧玉。李兰芯读书之余也要做做家务,大舅妈心里不太痛快,不想两人成家后,娇宠长大的女儿要给人洗衣做饭。 章家的心肝肉都烫伤了,李家人还在那里唧唧歪歪谁皮肤白,章母肯定觉得不高兴,却没表现过来。 “你啊,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这点痛都忍不了。” 章则才想起,自己一家三口配合默契,却把女友兰芯冷落在一旁。 “过几天就能好了,没事儿,我不怪小叔。” 章则伸出胳膊给兰芯看,红红肿肿的挺吓人,涂抹了菜油油腻腻的,其实伤在表层,并不严重。 李立德也伸长脖子瞅了瞅,不由暗暗撇嘴——大男人,一点小伤哇哇大叫,还不怪老子,说得比唱得好听。李立德拉章则坐下,“都是叔的错,今天叔负责照顾你。” 章母笑道:“谁都不怪,就怪我们大惊小怪的,大家开始吃饭吧,菜都凉了。” 李立德说要照顾章则,还真说到做到,第一筷子,就给章则夹了红烧肉。章母做鱼,习惯将鱼切成三段,鱼头是她的,鱼尾是章茹的,鱼肚子刺儿少肉多的那段,肯定是章则的。 章则手臂火辣辣的痛,宝镜二舅是罪魁祸首,他夹的菜章则理所当然吃了。 就是因为手臂烫伤,分散了章家母子三人的警惕心,章则大刺刺去夹鱼肚子那段,要往自己碗里放。 被宝镜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飞,章母猛然醒神。 她用筷子敲了敲章则手背,“要给兰芯剔鱼刺,要找个干净的碟子。” 章茹捂住嘴巴笑得像个小老鼠,放了个碟子在她哥面前。 章则脑袋反应也不慢,就说自己是给兰芯夹的。看他笨手笨脚剔着鱼刺,章家母女俩心都要化了。 自己的哥哥这么温柔体贴,未来嫂子真是有福气,这是章茹想得。 媳妇儿没过门前,是该讨好讨厌……只见章则无师自通,给兰芯剔了鱼刺,又给宝镜大舅妈夹菜,给徐海东和李立德敬酒,忙得团团转,连口热菜都顾不上吃。 李兰芯眼底的冷漠稍退,章母眼神一暗,觉得李家亲戚也自视甚高的。 为了讨兰芯过门儿,却又不得不忍。 一顿饭,大概只有懵懂无知的徐朗吃得最高兴。 经过宝镜提醒,大舅妈一直在观察章家的做派。吃了饭,果然是章茹洗碗,章母收拾桌子,章则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李兰芯坐立难安,站起来想帮忙,被宝镜一把拉住衣袖。 宝镜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依旧坐下。 “姐夫,你不帮阿姨洗碗?” 章则随口道,“我们那里都是女人洗碗……” 都是女人洗碗?李徐两家长辈都还在呢,李立德眼睛一瞪,“我大侄女娇生惯养的,在家可从来没叫她洗过碗!” 李兰芯洗没洗过碗,李立德又不和她一个屋檐下吃饭,其实哪里知道。 但他今天就是来给两家见面找不痛快的,还特意举了例子,“我们家也是我洗碗,女人的手细皮嫩肉的,总沾油污老得快。” 章则一脑门子汗,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章母拎着抹布打圆场,“现在可不比从前,男女平等,应该分摊家务。兰芯以后要不想做家务,我和他们住一起,都包圆了。” 未来婆婆的话说得极为敞亮。 李兰芯不好意思,宝镜暗暗冷笑,佯装好奇道,“阿姨,您将来是要和姐夫们一起住呀?” 章母理所当然点头,“那是自然,养儿防老,章则这孩子可孝顺了。亲家你放心,以后俺家章则是要在京城安家的,肯定不会叫兰芯跟着他回老家过穷日子。” 能叫小县城的姑娘,结婚后留在京城好不好? 再过30年,京城户口紧俏,北漂们人人想在京城落户,买上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能留在京城,是很有吸引力的。 章母一时却忘了,章则是京大的,李兰芯也是。就论专业水平,李兰芯还要比章则优秀,哪里需要靠她儿子才能落户京城了。 李立德眼珠子一转,“养儿防老,那我大侄女也是独生女,我大哥和大嫂怎么办?” 好你个老太太,说得好听,什么以后帮忙做家务,坚定了和儿子同住的打算,那总不能把他大哥大嫂抛一边吧? 李立德说得,也是个难题。 天南地北的两个年轻人,想要成家,要么就男方抛弃亲人,要么就女方抛弃亲人远嫁。 要宝镜说,这种情况下,章家儿女多,肯定是章则跟着表姐回蜀省的。 但在这一点上,不管是不会掩饰心思的章则本人,还是精明的章母,他们都认定了,女方必须跟着男方走……理所当然,根深蒂固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想法,没人会掩饰。 大舅妈满脸都是失望。 养个闺女,将来不管跟章则回鲁省,还是留在京城,意味着两口子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 李兰芯咬唇,她也不知道,只是吃顿饭,话题怎么就转移到了这里。 不过她心思却是坚定的,“章则,毕业分配,我肯定是优先选择回蜀省的。” 章则若聪明的,此时就该表个态。 真有本事的男人,到哪里都能取得成功。 章母和他小妹又视他为头顶的天,章则说声要跟兰芯回蜀省,章家母女哪有不从的? 可面对李兰芯的说法,章则愣是当没听见。 李兰芯心中失望,不管感情再好,这真是个难解的阻碍。 章家三个至亲骨肉,在此事上极为固执,章母之前费心的准备,到底还是白费了心思,两家长辈见面,在章则可怕的沉默中不欢而散。 李兰芯是红着眼眶离开小胡同的。 宝镜揽着表姐肩膀,“咱不难过啊兰兰姐,校园恋爱就是这样嘛,因为太青涩,大多只能开花不能结果。” 李兰芯破涕而笑,“老气横秋的,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徐海东就在前面,宝镜吐了吐舌头,差点把她爸给忘了。 一回到宾馆,大舅妈就开了个家庭会议,“兰芯啊,我看你和章则不太合适。” 如果说家里疼爱不会做家务等等只是小毛病,自卑和自傲交杂也是成长环境所致,今天一顿饭,可把章家态度给试出来了。 甭管章则他妈说得天花乱坠,表现得多么淳朴勤快。 等到毕业分配,章家不可能同意章则去蜀省的。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大舅妈没期望李兰芯将来过得有成功,等女儿成家立业了,父母最起码一年能见个几次吧? 更别说,毕业分配,俩人能不能分到一块儿。 几十年异地夫妻,再好的感情都得磨灭光。 “听妈的话,等你工作落实了,再说处对象的事,章则这边,给他说清楚,你们还是散了吧。” 李立德冷笑道,“烫几个小燎泡就哭爹喊娘的,唧唧歪歪不像个爷们儿,等你毕业了,二叔给你介绍几个优秀男青年。” 李兰芯对章则有了意见,却还没到分手那一步。 被她妈强制性勒令分手,她本来还难过,李立德满嘴胡咧咧,把李兰芯的伤感都说散了。 或许,是真的不太合适? 互相暧昧时,只能看见对方身上的优点。真处了对象,李兰芯觉得章则变得陌生起来。那个和自己一起在图书馆里查资料,一起在教室里讨论课题的大男孩儿,似乎连脸庞都模糊了。 晚上,李兰芯打开那包章母亲手晒的红薯干,到底是哭了一场。 另一边,章家正在吃晚饭。 中午剩下的菜,没有冰箱,吃不完隔了一夜都会坏掉。章家母子三人,难得放开了肚皮吃着肉菜。 章茹用嘴唆着鱼骨头滋滋响,被章母骂道:“多大个人了,你是饿死鬼投胎的?” 章茹把骨头扔了,连菜都不大夹了,只数着碗里的白米饭吃。 章母见儿子没心没肺的,恨铁不成钢: “不解决你和兰芯毕业后的去向,俺看你们早晚得黄。” 章则瓮声瓮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不能叫我去蜀省,那不成了上门女婿?” 章母筷子停在半空中,发了会儿神,忽然又笑了:“去蜀省也没啥,反正兰芯家就她一个独女。” 章母对儿子的前途很有信心,然80年代,前途并不等于“钱途”,高大上的工作十分体面稳定,刚毕业的大学生每月也赚不了多少钱。 宝镜今天开着奔驰车来,章家左邻右舍都在议论。 不时有人向章母打听,亲戚家是什么来头,开的车子甚是豪气。 章则要是娶了李兰芯,毕业后起码少奋斗十年,章母默默一算,觉得为了那十年,暂时答应去蜀省也行。李家一个独女,家产不给女儿女婿,又给谁?李家这一代,亲近的就一个姑表妹,当家做主的男丁都无,将来也没有兄弟会替李兰芯出头,到底还是章家说了算。 章则还在迟疑,章母笑得别有深意,“也只是说说,说不定到时候,兰芯巴心巴肝要嫁你,哪里用得着真回蜀省去。” 章茹好奇,看今天的情景,未来嫂子家说话十分硬气,怎么可能真顺着娘的意思来? 章母小声在儿子耳边嘀咕了几句,章则脖子涨红,一下子搁下碗筷站起来: “妈,你说什么有的没的,我和兰芯清清白白的!” 章则连饭都不吃了,两间平房有一间归属于他,章则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从脖子到耳朵都是滚烫的。 章母方才说,女人只要有了孩子,那就是男方说了算。 怀了孩子,不嫁给孩子的爹,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章则觉得母亲言语粗鄙,当着小妹的面他不能多说,只能自己回房间盖着被子生闷气。许是天气的缘故,他越来越热,怒斥着母亲胡说八道,章则小心思却不由越飘越远。 他想起友谊宾馆前,盈盈不及一握的纤细腰肢,薄薄的夏衫下,滑嫩细腻的肌肤……这天晚上,章则做了一个无法与外人详说的绮丽之梦。 …… 许晴和于烨来往密切起来。 许晴要真想讨好迎合某个人,小手段也是杠杠的,撩拨得于烨心痒痒。 “于大哥,我这边资金准备好了,你们的批文办得如何?” 于烨一下子就醒了。 批文?估计被他那真下定决心要展现下自己,积极表现的好兄弟都搞定的差不多了,只可惜是帮宝镜跑得。 谭曜本人呢,现在对李兰芯的确是一片真心。 他又不是虚情假意泡良,也不惧和兰芯的表妹合伙做生意。 不管峥子哥的媳妇性格再怎么强势,谭曜不得不承认,宝镜的经商水平,比他这个京大经济系的本科生强。780万,他和于烨都要各自筹钱,陆枚敢从银行里贷一千万,谭曜二人跑跑关系,也能批个几百万出来。 生意呢,他们是掺合定了,只合伙瞒着许晴。 听说许晴把钱都准备好了,于烨觉得瞒不下去,来找谭曜商量:“兄弟,得难为你帮我背黑锅了。” 谭曜不掩吃惊。 事情都做了,和许晴翻脸也没啥吧。 这都扯上背黑锅了,事情走向不太对呀。 “你是真想娶许晴?” 于烨点点头,伴着指头算给死党听,“我娶了许晴好处可太多了。你看许家老爷子就一个独女,做许家女婿,身份上可老金贵了;许晴除了名声差些,小模样在京城高干圈里也是拔尖的,娶了也不亏;再者,就是因为她从前对峥子哥死缠烂打,我帮峥子哥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你说峥子哥和嫂子会不会感谢我?娶许晴,不会吃亏的。” 谭曜竖起了大拇指,“比起牺牲精神,我不如你啊,于勇士!” 勇士,最后一条就不必拿出去说了,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你暗恋峥子哥呢。 “你未来老婆那边,还是多拖几天,等尘埃落定,我帮你把黑锅背了。” 于烨笑眯眯应了。 反正到时候许晴那天闹起来,于烨保证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理由也是现成的,谁叫谭曜不争气,看上了京大的女学生,好巧不巧,那又是徐总的表姐,谭曜为了美色昏头,名声虽不好,倒也符合他昔日的对外形象。 两个大少狼狈为奸,许晴注定要被坑死在大坑中。 宝镜那边,不时跟着祁震山出席饭局,她师傅是把自己所有的人脉都给交待了,吃饭,只是一个形式,就算现在用不上的关系,有了祁震山做东的这顿饭,他日找上门去求人情,也能有个由头。 给中纺修宿舍的地找好了。 徐海东一心扑在此事上,他又要画图,又要联系工程队,陈文安自己都有一堆事,最后能帮衬他一下的,唯有眼高手低的小舅子李立德。 徐海东忙得天昏地暗,哪怕近在咫尺,他也顾不上去想有关亲生父亲的问题了。 宝镜跟着师傅,吃了午饭吃晚饭,约约约,每天行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山珍海味都吃得了没滋没味,花在请客吃饭上的钱,要是章则知道了,少不得又要仇富一番。 李兰芯没能找帮教授翻译的兼职,她现在都成了徐海东的全职翻译。 徐海东英文不太好,有些资料它偏偏就是原文原刊,没有李兰芯这个侄女,徐海东的进度很难加快。 女儿忙起来,就没空理会章则了。 大舅妈乐见其成,她就负责带徐朗。宝镜在友谊宾馆相当于包了几间房,宾馆方面可殷勤了,都给派专职司机接送,大舅妈带着徐朗玩遍了整个京城。 这日,宝镜扶着半醉的祁震山归来,被陈文安给拦了。 “徐总,咱账上没钱了。” 祁震山一睁眼,“我还有积蓄,先拿去用着。” 祁震山不缺钱,可也是纯不住钱的。倒腾了这么多年古玩,他前段时间变现的钱,又大部分收购了货物,如今除去古玩,整个家底还有百万余元。 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祁百万,宝镜摊子铺这么大,其实扔进去就听个响动,噗通一下就能花没了。 宝镜一拍脑袋,“我把贷款的事儿给忘了。” 只能祁震山的积蓄先顶上,宝镜再三吩咐,祁震山的钱只能用到玲珑珍宝阁的分店上,那片地是要和中纺置换的,也就是说这一百万,能用到建宿舍楼那里。 宝镜是该贷款了。 超市那边,估计谭曜他们筹钱筹得差不多了,就她还没兑现。 1200万的缺口,就算赚钱能力如宝镜,也要微微头疼。 星美和张卫华的业务联系紧密,许是陈文安不小心漏了口风,张卫华还特意打电话来,“有好事也不叫老叔入股?你那里要是资金紧张,我还能抽出几百万来。” 宝镜心中一暖,卫华叔这是知道她缺钱,想要借她几百万。 83年的几百万,值老鼻子钱了,不管要不要,这是张卫华的心意,宝镜就得领情。 “叔,没事儿,我自己能解决。” “你啊,小小年纪,不该逞强时,就不要逞强,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嘛。老叔借你五百万,要是不想要,那可伤感情了对不?” 宝镜眼眶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五百万是要入星美的公账呢,有了这笔钱,陈文安那边才能张罗开来。等铺货到了京城,星美的销售网络辐射到附近城市,要还张卫华的钱,也就几个月时间。 不过超市的资金,还是一个大缺口。 要跑贷款,总不能找外人,宝镜给男友打了个电话。 她自己一个人,脸皮再厚,也不能仗着自己是云峥的女友,就直接找上人舅家。 秦云峥听了宝镜说了困难,在电话里安慰她,“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解决。” 秦云峥的声音能安抚人心,他说出口的话,从来都没有办不到的情况。这是个让人安心,让人信任,让人可以依靠的男人。宝镜堵在喉间的燥热一时就消退了,当晚睡了个好觉。 她以为男友说的解决,是提前和谢家沟通好。 哪知一夜过后,秦云峥风尘仆仆,出现在了宝镜面前。 “云峥。” 除了至亲的父母,也唯有这个男人,将她的事看得比天还重,永远都放在心上,永远第一个解决。 小媳妇热情扑过来,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秦云峥自是极高兴的。 他拍了拍宝镜的后背,“我是想要你多撒娇一会儿,但下午,我就必须回西北。” 也就是说,有什么,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得解决好。 宝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秦云峥给她理了理头发,“乖,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舅舅。” 要见得,肯定不是宝镜那不着调的二舅李立德,而是秦云峥的大舅,谢家如今的当家人,谢子良。谢子良的办公室在中行总部,宝镜就算再把星美做大十倍,不是红顶商人,等闲也别想约见谢子良。 男友说得没错,她是该换件正式点的衣服。 秦云峥带着她,来到中行总部,畅通无阻见到了谢子良。 大概云峥早前特意打过招呼,大忙人谢子良刻意给宝镜空出了会面时间。时间呢不多,只有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里,宝镜必须要向谢子良展现自己的还款能力。 其实以星美做抵押,就是贷两千万也行的。 只是星美不是国有单位,此时的银行傲气十分,钱宁愿堆着发霉,也不会像私人放贷。 好在,星美是港资注册的公司。 对于外资企业,国内通常是绿灯放行。 “你这情况,应该去港城贷款。” 谈完了正事,谢子良难得说笑起来。他今年五十多岁,头发剪得短短,大概用脑过度,头发桩子大半花白,染色剂也不太能盖住。秦云峥是继承了父母优点而长成的模样,他身体里有一半谢家血脉,所以甥舅两人有几分像,看在宝镜眼中自然亲切无比。 “谢行长……” 谢子良摆手制止,“谈完了公事,剩下的五分钟是私人时间,叫舅舅吧。” 秦云峥脸有笑意,宝镜轻轻叫了一声“舅舅”。 谈贷款时,宝镜自信满满,谈话条理清晰,逻辑正确。这种苗子,生来就该从事商业金融,谢子良觉得,外甥云峥找的对象,倒和谢家十分有缘。 “还瞒着你妈呢?云峥,你妈虽然有些糊涂,可她为人再真诚不过,你们的事情隐瞒了她那么久,小心将来她对宝镜有意见……我可是听说,宝镜都去过秦家了。” 外甥再亲,谢子良眼里,毕竟是比不过亲妹妹的。 他这既是提醒两个年轻人,也是敲打宝镜,不要仗着自己年轻聪明,将来不将婆婆谢子君看在眼中。 和谢子君相处过了,宝镜了解其为人。 她也不忍心继续欺骗谢子君,云峥舅舅话中有话,宝镜也不心虚,“我们会向谢阿姨好好解释的。” 谢子良点头,也不留客,五分钟一到,就表示自己要忙工作了。 两人从中行总部出来,因相处的时间十分短暂,一刻都舍不得浪费,一路上都是牵着手回酒店的。 “中午想吃什么?” 能犒赏男友的,似乎只有一顿美味的午餐。 和小媳妇儿呆一起,不吃饭也感觉不到饿,秦云峥眼底都是笑意,“听你的。” 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饭。 两个恋人十指紧扣,彼此对视,眼睛里都是情意。 徐海东怀里抱着一大摞图纸匆匆赶回,看见女儿站在前台,他眼睛一亮,“你说能请到华清教授是不是真的?我这里可遇到难题了,等着请教呢……咦,秦,秦云峥?” 徐海东大瞪着眼睛,视线紧紧锁住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 宝镜都快石化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啊呸呸呸,不是骂她爸是鬼,她是想说,该怎么解释呢? 徐海东还是比较好糊弄的,幸而不是被李淑琴给瞧见了。 宝镜还没想好说辞,想要挣脱秦云峥的手,秦少校玻璃心被戳中了。这是,不想承认他的身份哇? 秦冰山放开媳妇儿的手,对着呆若木鸡的徐海东敬了个军礼: “岳父大人好,小婿秦云峥,向您报到!” ------题外话------ 当当当,走过路过的童鞋看过来,大王的VIP读者正式开放,想要进V群的童鞋们先进群“222155940”,找“V验证管理员”提交全订截图,就能进入V群,V群会不定时发各种福利,这周末放两辈子处男峥子哥一部分番外~想领养文中角色的亲们可以报名了,要求全订读者,以粉丝值高低做最终定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岳父难说,拓展交际 第一百二十六章岳父难说,拓展交际 两个恋人依依不舍,不想被临时回宾馆的徐海东撞个正着。 短暂的惊愕后,秦云峥风光霁月,干脆正式和徐海东打招呼。 徐海东被那声“岳父”惊着了,怀里抱着七八卷设计图咕噜噜滚到地上,散得一地都是。 “你叫我什么?” 是听错了吧?嗯,一定是听错了!徐海东努力给自己洗脑,但眼前年轻男人和他宝贝女儿十指紧扣的那一幕,深深刺激着他并不坚韧的神经,让徐海东无法欺骗自己。 他视线越过秦云峥,落到女儿身上,宝镜虽面带不安,却没有否认。 徐海东顿时热血上头,怎么可以这样呢?若是抓到了宝镜和男同学逛街,还可以说是少年少女不懂事情窦初开,可秦云峥明明是一个成年男性! 这是,诱骗他的女儿…… “秦云峥,你怎么敢!” 徐海东气红了眼睛,一把揪住秦云峥的领子,他虽然被人叫做“徐工”,早年在徐家村做农活也有一把子力气,一记老拳就给秦云峥砸在了脸上。 普通人的拳头,秦云峥在那一瞬间有十种方式可以避开,有超过十种以上的方式可以反击。 可打他的,是未来岳父,叫敌人闻风丧胆的秦少校,只能硬生生挨下这拳。 “爸爸!云峥你没事吧?” 宝镜急忙把徐海东抱住,她能理解老爸的心情,却不能纵容他继续打男友——以她和秦云峥真正的心理年龄来看,谁诱拐谁还说不准呢,可不能让男友一人背黑锅。 奈何徐海东不知自家女儿包子皮芝麻馅儿,外白里黑,很坚定要打死云峥。 “让开,我要打死这个小子!” 宝镜把她爸紧紧拽住,“有话好好说,咱不能动手打人啊?云峥你快闪开。” 秦云峥摇摇头,“你把叔叔放开,是该让他出出气。” 将心比心,若他将来和宝镜生个宝贝女儿长到十几岁上,被一个大十岁的男人骗走了,秦云峥何止打他,估计连毙那男人的心都有! 宝镜死不放手,“爸,您听我说,这里人来人往的,您让我怎么见人?” 宝镜拿自己的名声一提醒,徐海东果然冷静了些。 宾馆大厅客人虽不多,看着他们三人的目光十分震惊,几个警卫跃跃欲试,随时都要扑上来按住打架的人。 徐海东连图纸都不要了,甩开宝镜的手,黑着脸径直回房了。 “云峥,你没事吧?” 宝镜一脸担忧。 秦云峥张口就叫“岳父”,喜爱之切,是想定下名分。只是白白挨了一拳揍,宝镜站在哪边立场都不对。 秦云峥眼角眉梢都是笑,“走吧,还得找未来岳父说清楚。” 宝镜气得也捶了他一拳,要不是那声“岳父”,岂能火上浇油。 两人捡起了散落在地的几卷图纸,秦云峥打头,宝镜断后,还得回到房间去面对狂化状态的徐海东。秦云峥的脊背挺得笔直,没来由叫宝镜有些心疼。 她大步上前,与云峥并肩而行,再次牵起了他的手。 秦云峥扭头一笑,被徐海东揍在脸颊上,那一处已微微肿胀青红,破坏了俊美如铸的长相。 被男友紧紧反握住双手,宝镜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只觉得秦云峥前所未有的帅! “别怕,我会说服徐叔叔的。” 拳头可以挨,白眼可以挨,怒骂可以挨……谁叫他寻到一枚绝世珍宝,不吃点苦,哪里把媳妇讨回家? 瞧见女儿和秦云峥牵着手进门,徐海东眼角都气红了。 秦云峥上前一步,气势惊人。 徐海东不甘示弱,与秦云峥眼对眼,不肯移开半点视线。 出乎徐海东意料,秦云峥忽然对他鞠了一躬,“徐叔叔,我和宝镜恋爱,没能第一时间告诉您,十分抱歉。但不论您同不同意,今生今世,我秦云峥若不能娶徐宝镜为妻,那就叫我孤独终生。” 徐海东都给气笑了。 你娶不娶老婆,关我什么事? “你奶奶可知道?” 刘阿姨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千错万错,他女儿宝镜是个未成年人,自然是秦云峥错的多一些。秦家的孩子,他打也打了,必要时候,不得不交给秦家来管教。 徐海东以为他抬出刘芳华,秦云峥怎么着也该有点怕。 哪知秦云峥却好以整暇点头,“自然是知道。” 他仿佛没有瞧见未来老丈人怒火喷发,“奶奶不仅知道,她老人家乐见其成,您应该知道,她很喜欢宝镜。” 徐海东身形摇晃,觉得自己三观受到会心一击。 “徐叔叔,我和宝镜结缘之初,奶奶还没有查到您的身份,茫茫人海中,我们以陌生人相识相恋,这是上天注定的。奶奶有件事还没有同您讲过,她和陆奶奶当年情谊深厚,两人约定以古铜镜为凭,许了下一代儿女的婚约……我叫您岳父,正因按照两位老人家的约定,宝镜却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秦云峥生性冷情,若非为了博得未来岳父谅解,打死他也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徐海东一片狐疑,宝镜顶着她爸能吃人的目光点头,以支援男友的说法。 “就是那面镜子,名门陆家的传家宝,海霞姑姑曾经想骗走的,我那位亲姑姑许晴不择手段想到的镜子。” 锤炼三年,太阴镜早可以脱体现行。 宝镜将太阴镜变作原本巴掌大模样,将之递给徐海东。 徐海东捏着太阴镜,努力消化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这面古铜镜,不仅是他的身世凭证,原来还维系着一段儿女婚约。对于未曾谋面,下落不明的生母,徐海东几乎寄托了全部的孺慕之情。 这样的大事,女儿宝镜不可能说谎。 以秦家的家世,更不可能编造这样的谎话来骗娶宝镜,所以与秦家的婚姻,应该是真的了。 徐海东仍不可释怀,“就算是这样,你也该禀明双方家长,等宝镜长大了,再谈感情的事。她今年才多大,哪能明白男女之情,你这分明是诱拐!” 对生母孺慕情深,也不能掩盖徐海东对女儿的疼爱。 老一辈的婚姻,若是宝镜不愿意,京城秦家又如何?老一辈再好的交情,也抵不过女儿的幸福! 知父莫若女,宝镜眼眶微湿,放开男友的手,主动坐到了徐海东身边。 她像小时候那样,挽住爸爸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胳膊上,“爸爸,云峥待我千好万好,尊重我,爱惜我,这是我自己挑选的对象。” 无关老一辈的婚约,她和秦云峥在一起,仅仅是看中了秦云峥本人。 宝镜说得再明白不过,徐海东胀鼓鼓像个皮球,陡然被戳破。 他没有什么谈话的兴致,将两人赶出房间: “你们让我冷静下。” 徐海东的心此时脆弱得像玻璃,的确不适宜再过多刺激。秦云峥牵着宝镜离开,“我会以后半生的行动,告诉岳父,你没有选错人。” 秦家的男人,说甜言蜜语,就是这么干巴巴的。 不华丽的辞藻,不动人的修辞,不是浪漫的长诗,有的只是言出必行的诺言。 宝镜点点头,“我信你。” 被媳妇满心信任,秦云峥冷漠的眉眼陡然软化,变得像水墨画一般生动。 “走吧,趁我还有一点时间,和你去见见谭曜他们。” 电话托付,和亲自见面交待,到底是不同的。 他得到了天下最珍贵的隗宝,既想将宝镜藏在金屋中不轻易被外人窥探,又想牵着她的手走到世人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情之伊始,本就会让人失去理智,初次恋爱的秦少校也不能免俗。 徐海东还在怄气呢,宝镜心里担忧,出门前还是给刘芳华打了个电话。 “刘奶奶,我爸知道我和云峥的事了,您好生劝慰劝慰他。” 刘芳华爽朗一笑,“男女之情,又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这是喜事,秦家从上到下都满意你这个未来媳妇,海东那里,老婆子必然说服他……就算一时说不服,是云峥求娶你,就该受些蹉跎。” 电话听筒开的是免提,刘芳华的话,秦云峥也听得一清二楚。 有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奶奶,秦云峥也够头疼的了。 宝镜偷笑,秦云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奶奶,我还在一旁呢。” “呵呵,加油。” …… “峥子哥回来了?” 现在没有手机,知道座机号码,也不是时时都能掌握朋友的行踪。 谭曜是被于烨转告的,于烨找到他时,谭曜正在向在外交部任职的姨妈请教“书单”。他还不知兰芯已在全家不赞同的情况下要和章则分手,谭大少为了挖角之路真是破费心思。 李兰芯很难被金钱打动,因为她从小没有缺乏过物质,而且精神世界不荒芜,不会为虚荣所迷惑。 谭曜想来想去,只能选择投其所好。 李兰芯喜欢什么呢? 这个书香满身的姑娘,必然是喜欢书的。若是那些书,是国内难寻的原文名著,那就更有吸引力。 谭曜本人一窍不通,但谭家亲戚们各有各行,他就向姨妈请教。 “要有点名气的,却又小众的书。姨妈您能找到,帮我寄回国最好,若是找不到原本,告诉我书名,我再托其他人从国外买。” 谭曜让他姨妈从国外寄过不少东西,可是原文书,还是首次。 姨妈当即觉得不太对劲,“这是要送给谁呢?” “送给谁啊,就不能我自己看呗。” 谭曜耍赖,隔着电话线,姨妈都笑了。 “你要是哪天有这个觉悟,早就到外交部上班了。” 谭曜从小就聪明,长得又好,谭家长辈们看不到自家孩子身上的缺点,大家都十分溺爱他。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爱念书,好不容易从京城大学混毕业,却又要去经商。姨妈当谭曜是自家孩子那样疼,岂能不知他本性? 谭曜恼道,“反正您把书给我带回来,管我看不看呢!” 挂了电话,谭曜姨妈微笑,琢磨着自家侄子这是处对象了? 谭曜的“对象”处过不少,谭家从来不理会他的私生活,就是知道那些姑娘都是闹着玩儿的。如今这般认真,还费心寻什么原文书,姨妈觉得侄子或许是来真的了。 能以原文书当礼物,起码女方的文化水平不低。 谭曜姨妈心中有数,没有立刻向国内通风报信。 反正等谭曜把人带回家那天,她们总会知道女方的背景,若是不合适,那只能是没缘分。年轻人的爱情,被风吹吹也就散了,就算伤筋动骨,终有一天会痊愈。 谭家继承人,可不能随便娶个女人进门。 于烨找到谭曜时,他刚搞定了姨妈,正一个人抱着电话傻乐。 那模样叫于烨不忍直视,赶紧把正事儿说了。 “我看你和峥子哥绝对能并称京城大院圈儿两大情圣!咱峥子哥啊,生怕未来秦大嫂受欺负,这不,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给嫂子撑场子……要我说,未来秦大嫂精明胜鬼,哪个没开眼的欺负到她头上,才是踢到了铁板。” 谭曜白了他一眼,“闭嘴吧你,恋爱都没谈过,你就是个蝇营狗苟的大俗人。” 于烨不以为意。 俗人有啥不好,比不得情圣们为情疯魔,他啊,能一辈子保持清醒,精神上就胜过峥子哥和谭曜了。 …… 宝镜都不知道,秦云峥在京城原来还有个小窝。 小小的院子,据说是刘芳华买下来送给他十八岁的成人礼。秦云峥常年不在京城,屋子还是有定期打扫的,这里从前就是秦云峥和其他高干子弟们聚会的场所,他打开院门,就直接将钥匙交给宝镜: “以后,你来京城,就住这里。” 男人的家当,就得交给老婆管。秦云峥说得理所当然,宝镜也接得十分淡定。 小院子收拾得挺干净,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宝镜倒想露两手——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出现在秦云峥的朋友圈。如今也只能从宾馆打包了许多佐酒的熟食和干果。 不过这种场合,重要的是请客的人,吃什么反而不是首要。 秦云峥只通知了七个人,其中就有谭曜和于烨,还有的人宝镜都不认识,秦云峥一一给相互介绍。 介绍到宝镜,都是那句:“这是我对象,徐宝镜。” 让宝镜吃惊的是,最后两个出现的人里,竟有秦善存。 秦善存今天没有穿白西服,他穿着海军衬衫,下身配了不着调的喇叭裤,看上去不伦不类,看见宝镜就冲她挤眼睛。 “侄媳妇,我们又见面了。” 秦善存是和另一个男人一同来得,这人是坐着轮椅来的。 他看上去比秦善存年长几岁,头发已有几根白丝,面容也不算特别年轻,微微有些苍白的薄唇,眼神知性深邃,虽然双脚不良于行,看向众人的目光却带着温柔和包容。 祁易水当初就是坐着轮椅出场的,事实证明她师叔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宝镜有些好奇。 其他人就是动容了。 桀骜不驯的谭曜,都站起身来,“六公子,没想到您会来。” 六公子微微一笑,薄薄的唇往两边扯开,看着谭曜的目光十分柔和,“云峥请我来,我总不能避而不见,有失礼数。” 他身体似乎十分不好,被秦善存推着轮椅略加停留,唇色越发白了。 “六哥,这是我对象徐宝镜……她擅岐黄之术。” 秦云峥为两人引见,他话音刚落,众人眼睛都亮了。 秦善存有些激动,“侄媳妇医术不错?” 能治六公子?乖乖,原来峥子哥给大家引见未来大嫂,还有这一目的。若能治好了六公子,圈子里非得动荡不可。不,动荡得何止是京城大院圈子,就是这政局,都可能有所改变! 于烨心情复杂,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或者还带着希望。 他也是真相希望,六公子身体能好起来的,至少,那个传说般的男人,能从轮椅上站起来,活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大家都很关切,不等宝镜谦虚,病弱的六公子却抚掌笑道: “云峥,今天只为重聚,说什么看病,简直扫兴。” 秦云峥皱眉,秦善存满脸急切。 众人都想劝一劝六公子,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当世名医大家,哪位没给六公子看过病?秦云峥虽然推荐了宝镜,其他人毕竟不清楚宝镜的医术到底如何,便不好相劝。 若是看不好,反叫六公子失望。 宝镜深知男友为人,轻易不会炫耀她的医术。 既然主动开口让她帮忙诊治,要么就是眼前的六公子在云峥心中地位极重,要么就是六公子本身身份尊贵,又或者,两者是兼顾的。 “六哥,初次见面,让我给您诊脉,的确是不太妥当。你若是不讨厌我,我可否改日登门拜访?” 别人都叫“六公子”,宝镜偏偏跟着云峥叫六哥。 无形中,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六公子似乎也被僵住,无可奈何点头,“如此也好,推却云峥心意还行,弟妹一番关心,我却只能接受。” 秦善存喜笑颜开。 气氛顿时又热闹起来。 有了这么一出,宝镜帮忙将酒水摆出来时,众人对她态度都十分亲切。 秦云峥直言相告,说宝镜要在京城做生意,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谁,希望大家多多照看。 众人都笑起来。 “嫂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峥子哥你话说的见外,自罚一杯!” 秦云峥丝毫不扭捏,果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宝镜诧异,职业使然,秦云峥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喝酒的。现在的爽快,既是为了她,也表明院子里的几人,都是秦云峥亲近可信的人。 她以为,云峥和谭曜他们只是有点交情,哪知竟如此可信? 怪不得,于烨一边和许晴相亲,似乎对许晴挺满意,一边还要将许晴的消息透漏给她。 于烨这人肯定有些唯利是图,但不代表,他与秦云峥之间的友情便是虚的。男人之间的情谊,女人往往不了解,什么是酒肉朋友,什么是可以托付妻小的过命交情,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初次见面,我敬大家一杯!” 看穿了在座的情形,宝镜更是爽快,直接端起杯子敬酒。 秦善存比了个大拇指,“侄媳妇爽快!” “嫂子豪爽!” “嫂子这性情,没得说。嫂子你家里还有姐妹么,求介绍!” 这位本是开玩笑,谭曜一记冷眼甩过去,那人顿时觉得脖颈后面凉飕飕的。 宝镜纵然十分警惕谭曜,此情此景下,也忍不住发笑:她的确有一个姐姐,那就是兰兰姐啦,真给他们介绍了,谭曜肯定要发疯。 那位六公子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只听众人交谈。 他杯里的酒,也是十分清淡的米酒。虽不说话,众人都十分照顾他,六公子不太吃东西,他若是稍微动下筷子,大家借着敬酒,你挪我动,很快就将那盘菜挤到了六公子面前。 宝镜暗暗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正因如此,六公子才很少动筷。 他们尊敬他,六公子接受这份尊敬,却又体谅众人。 宝镜心中也升起了好奇心,不知六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各自说笑,时间飞逝,秦云峥以一己之力拼杀几人,灌得谭曜他们都东倒西歪了,秦云峥人还十分清醒。他握住宝镜的手,“真不想分开。” 恰是情浓,谁又想分别呢? 六公子轻笑,“你呀,在西北锻炼的也够久,也是时候调回来。” 为国贡献,那是毋庸置疑的,可国家英才不少,总不能都指着秦家孩子压榨。六公子说的话,也算一锤定音,秦云峥点头,“我是有调回的打算,等小镜来京城念大学,我会陪着她。” 宝镜挑眉,“万一我想出国呢?” 秦云峥自信道,“你舍不得。” 宝镜没说话,一个在蜀省,一个在大西北,她都觉得够远了。真要远渡重洋去留学,云峥说得没错,她舍不得抛下他一人在国内。 有的时候,奋发的脚步固然重要,但总有那么一个人,能叫你为他甘愿停留。 她可以多学一点东西,形式不见得要拘泥于留学。 爱情与事业,不一定都会起冲突! 只看这份爱情,值不得值得你多花心思,去精心呵护,去寻求两全之策。 …… 受宝镜托付,刘芳华给徐海东打了个电话,到底是把昔年的往事一点一滴讲了个清楚。 讲讲她和陆敏之的友谊,讲讲她和陆敏之的约定。 “那时候以为敏之怀的是女儿,云峥他爸整天围着他陆阿姨打转,大家都说他要娶敏之生的孩子,善为都当真了……造化弄人,战争造成多少离散,幸而在第三代,宝镜和云峥还是重逢了。” 刘芳华没说的是,儿子秦善为长到二十岁,心里还等着要娶陆阿姨生的妹妹。 那时候刘芳华苦等不到好友的下落,秦家处于漩涡暴风中,秦善为又要上战场,刘芳华真是带着满腔遗憾,才定了谢子君当儿媳妇。 彼时谢家情况同样不好,大家谁也不嫌弃谁,相扶相持,做了儿女亲家,又咬牙俱都挺过了难关。 真有这样的婚约。 刘芳华说的话,徐海东不至于怀疑。只是天下疼爱女儿的父亲,在宝贝闺女成年出嫁时都会不舍,何况是女儿十几岁就被臭小子拐跑,叫徐海东一时想通,那是不可能。 “刘阿姨,您让我想想,事情就先别告诉淑琴吧,她一个人操心着家里,可不能再被刺激了。” 蓉城那边也有一摊子事,妻子无法脱身,甚至要全部抗下。 徐海东能做的,就是暂时不叫妻子又多操心一件事。 “不告诉淑琴也行。海东啊,你既去了京城,抽空去见见你秦叔吧,他肯定是想见见你的。” 见秦叔? 徐海东知道秦胜利位高权重,他冒然找上门,也不一定能见到。 刘芳华仿佛知道他所想,“没事儿,你放心大胆的去,老秦没事儿喜欢在中央花园下下棋,说不定你们就遇上了。秦家的男人,都那样儿,你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做人能随性如刘芳华,徐海东大看眼界,不由哭笑不得。 刘芳华挂了电话,向玉着急问道:“怎么样?云峥他们也太不小心了,这也能被发现。” 瞧向玉说的,合着她们都是男方的亲友,联合起来瞒着女方家长,哪里又是什么光彩行径了。 “早晚都得知道,骗久了,原本会同意的,指不定都要闹得天翻地覆。” 海东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刘芳华现在无法预料的,是将来儿媳妇得知真相后的反应:虽然云峥他妈似乎挺喜欢宝镜,但事情要怎么揭开,还要好好安排下。 要是像这次,毫无准备撞破,谢子君的反应也就无从预计嘛。 太被动了,可不好。 刘芳华陷入了沉思,为了两个小的,也是没少操心。 …… 女儿被臭小子拐跑了,心情郁闷怎么办? 画图都没办法平复心中的郁闷,徐海东只得离开友谊宾馆,外出走走。 京城挺大的,他一来就投入到中纺宿舍的建设中,还未好好逛过。不知不觉,徐海东离友谊宾馆的范围便远了。阳光还挺大,徐海东瞧见个公园,却正是刘芳华说得中央公园。 他正仇视秦云峥呢,本不想见秦家人,可瞎逛都能走到这里,可见又是缘分。 徐海东略做迟疑,到底还是抬脚走了进门。 不少退休的老头儿老太太在公园休闲健身,老大爷们都喜欢下棋,徐海东也挺好这一口,可惜本身是个臭棋篓子,在南县根本找不到愿意和他下棋的工友。一边在亭子里纳凉,一边看着两个老头儿下棋就入了迷。 观棋不语真君子,徐海东心里痒痒,却一直没开腔。 穿蓝衣服的老头儿把黑衣大爷杀得片甲不留,黑衣大爷将棋盘盖住。 “不下了,不下了,你都赢老头子四、五盘了!” 蓝衣老头儿还不乐意呢,“几毛钱都输不起,趁早滚蛋,我就说你个生面孔,早知道不和你下,还是老秦痛快。” 老秦痛快,可惜老秦最近没来下棋,倒是眼前这个臭棋篓子,整日霸占着老秦的位置。 蓝衣老头儿摔了棋盘就走了。 黑衣老人意犹未尽,正想再捉个棋友来杀得两盘,抬头就瞧见徐海东满脸跃跃欲试。 望见徐海东那张脸,黑衣老人神情恍惚。 他心脏发紧,努力平复着心情,维持着语气的平缓,“这位同志,也是棋友?可否陪老头子下一局?”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徐父进步,亲爷病危 第一百二十七章徐父进步,亲爷病危 下盘棋? “大爷,我就是个臭棋篓子,和我下棋可郁闷了。” 黑衣老人慈眉善目笑了,“无妨,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徐海东跃跃欲试,下棋能舒缓心中的郁闷。 再说这穿黑衣服的老人家态度不错,不像有些京城人总瞧不上外地口音,徐海东这几天没少遇见态度高高在上的土著。他说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蜀省口音,黑衣老人若有所思。 两人摆好了棋盘,没下几步,徐海东就瞧出老人心中另有所思,注意力全不在棋局上,反而话里话外打探他的身份来历。搁从前,徐海东觉得人与人之间值得信任,现在刚被宝贝女儿和臭小子联手蒙蔽揭穿,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徐海东就多了警惕之心。 套他话做什么?难道是要打宝镜公司的主意? 自从知道宝镜名下产业大概价值后,徐海东担惊受怕了好久。 你说人均工资才几十块呢,宝镜公司动辄就是上千万人民币的投资,真的不会被打成“走私派”抓起来么。政策开放,也有一些远离中央政权的地方,还在坚持着老一套思想。 摸索着搞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有的人就是牺牲品,徐海东心里七上八下,总认为有人会害宝镜。 黑衣老人拿起一枚棋,状似无心又问,“同志的口音听着像蜀中那边的人,可是在京城工作?要找个水平相当的棋友也不同意,我俩留个联系方式吧。” 徐海东后背寒毛竖起,扔下棋子站了起来。 “对不住啊老人家,我想还有事没办,我们下次有缘继续。” “同志!” 黑衣老人也跟着站起来,心脏一紧,到底没跟上徐海东的脚步。 “首长,您没事吧?” 假山后,闪出一个中年男人,身体站直了像标枪,望着老人的目光满是关切。 见老人嘴唇泛着青紫,男人赶紧从衣兜里帮他把药掏出来服下,不时拍打着老人的后背心,替他舒缓着呼吸。 老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抬头见徐海东身影已经消失在公园中,一时大急,“老张,你别管我,去追上那个下棋的,找到他、找到他的下落。” 警卫员老张满脸为难。 首长心脏不太好,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放任首长独自呆在公园? 两人正僵持着,一个杨柳腰的年轻女子提着包缓缓走来,看着自己要找的人就坐在凉亭里,她绽开笑颜:“爸爸,您又把棋友给吓走了吧?” 首长的女儿来了,首长又不停向自己使着眼色,警卫老张心一横,终是把脚追了出去。 许晴一脸狐疑,“张叔叔急忙忙,是往哪里去?” 许泰达心中松了一口气,看着容颜娇美的许晴,他不由自主想起刚才那个男人。 体格不同,性别不同,可五官轮廓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的敏之!最要紧,单看外表,年龄也对的上。许泰达坚信这是天意,那个陪他下了几手棋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失散多年的骨肉……怎么会这么巧?有那么一瞬间,许泰达不是没怀疑过,或许是政敌的阴谋。 但他来中央公园,分明是临时起意。 再说当年见过敏之的老战友们,要么战死了,要么在建国后陆续病逝,硕果仅存的老伙计都少,又有哪个无聊的老伙计,会与他开这种玩笑呢? 如果是陆枚问他,许泰达或许心生警惕不愿告之。 但有的男人总把伴侣当外人,却把流有他血脉的孩子看成是自己人。 “小晴,我刚才看到一个人,他和你敏之阿姨长得一模一样……他很有可能,是你流落在外面的哥哥!” 许泰达的声音有些哽咽。 借着下棋,他就可以观察过对方,三十多岁年纪,手上厚厚一层茧子,衣服穿得朴素,一看日子就不太宽裕。那若真是他流落在外的儿子,这些年可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许泰达心酸不已。 辛苦从军,拿命在枪林弹雨中博得一个锦绣仕途,不过是为了让敏之夫荣妻贵,让两人的孩子过得比别人好。 可等他成功了,敏之根本没享受到当“许夫人”的荣光,他和敏之的骨肉,更是下落不明。 许泰达情绪激动,许晴脸色微变。 徐家人那边,终于沉不住气了? 母女俩就可能出现的情况,早就商议过。许晴帮许泰达顺着气,“爸,您别急,慢慢说。你说详细点,是怎么遇上像我哥哥那人的?” 怎么遇上的?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知道老秦喜欢来中央公园下棋,最近政务疲累,便忙里偷闲来公园溜溜弯。 “我和别人下棋,一抬头,他就站在旁边。大概三十多岁,和你敏之阿姨长得一模一样,年龄也对得上,肯定是你哥哥!” 许晴也一脸急切,“所以张叔叔是出去追他了?你别急,张叔叔肯定能追上他。” 许泰达对老张也很有信息。 不是最优秀的老兵,不会安排给他做警卫员。 许晴一双眸子闪动着水光,“要是顺着查下去,能找到敏之阿姨就太好了。” 许晴长得像陆枚,那人长得像敏之。许泰达一怔,是了,既然疑似他儿子的人都出现了,那么敏之呢?敏之是不是已知道他另娶她人,所以隐在暗处并不会现身?! 许泰达如此一想,心中又翻起无数悔恨。 他当初实在不该一味等待,陆家搬去了国外,从哪里走得,到底去了哪一国,建国时情况混乱,他在国内查不到,应该亲自去国外看看。 敏之……他如今又有何面目,再见敏之? 许泰达被许晴扶着,整个人都在颤栗,一时又想警卫老张找到了儿子的下落,一时又想,找到了又该怎么面对,心情矛盾极了。 许晴看在眼中,心中不愉。 她妈妈说得没错,爸爸不仅很看重前妻生的孩子,一旦得知那是个儿子,许家哪里还有她们母女立锥之地! 特别是,徐家那个徐宝镜,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货。 许晴疑惑,主动来见她爸,却又避之。没有立刻搞上一出父子相认,难道是徐宝镜在欲擒故纵么? …… 秦云峥在部队上只请到大半天假,在小院宴请了几个至交好友,待众人喝得醉醺醺,就到了离别之时。宝镜带着不舍,亲自开车送他去机场。 坐部队专机这种事,可一不可二,秦云峥毕竟级别还不到那份儿上,总归是影响不好。 等宝镜从机场返回友谊宾馆,发现她爸不在房间。 图纸都没拿,可见不是去了工地,宝镜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得,人生地不熟的,别把她爸给丢了。要说一个大男人,大白天的很不必担心其人身安全,谁叫她爸的身世敏感,牵动着京城一对蛇蝎母女的心呢? 宝镜懊恼后悔,生怕徐海东遭遇什么不测。 宾馆前台瞧见了徐海东离开的方向,今天刚在大厅打架的客人,人前台印象也挺深。 宝镜沿着前台指明的方向去找,开了好一圈儿,终于瞧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爸爸,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徐海东一身汗,挺傲娇没理他闺女。 宝镜知他还在生气,只得伏小做低将他拉上车。 奔驰车绝尘而去,警卫老张急匆匆跑出来。刘芳华送给宝镜的这一车型,是奔驰为了重夺高端市场生产的跑车,性能卓越,提速极快。 经验再丰富的老兵,也只能跟在奔驰屁股后面吃灰。 老张只瞧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儿,愣是连车牌都没看清,不过他把车标看清了。小汽车极为罕见稀有,京城里各种汽车肯定有,奔驰肯定不多。 老张心里有了底气,方才折回公园报信。 “坐着奔驰车离开的?” 许泰达心中满是疑惑。 看那打扮,生活大概过得不太好,怎么又坐奔驰小车离开呢。 不对,敏之当年若是远渡重洋,那儿子好歹是在国外长大,普通话说得不好能理解,又怎会带有浓重的蜀省口音?许泰达想起三年前,陆枚拿回来的古铜镜。 说是陆铣在港城拍卖行拍下的。 他去查过,的确如此。 可古铜镜的来路呢,真的如线索所指示一般,是从国外流落到港城的么? 眼前似有沉沉迷雾,将所有真相都掩盖。许泰达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敏之当年抛下自己远渡重洋,却不是面对面亲口所言。 若是敏之当年没有离开国内,她就一直呆在华夏呢? 她或许有难言的苦楚,无法前来找自己。 等她终于能来到京城,却发现自己另娶了陆枚……像有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他的心脏,使劲拉扯着,狠命要将他心脏剥离胸腔。 许泰达捂着胸口,身体往后一到。 “首长!” “爸爸……” 老张一脸紧张,许晴更是语带哭腔。 …… “爸,您跑公园下棋去了?” 一路上,宝镜腆着脸主动和徐海东说话。毕竟是疼爱了十多年的宝贝闺女,徐海东生气,潜意识将责任全推到了秦云峥身上,他冷淡不了宝镜太久。 “有个怪模怪样的老头儿,棋没下两把,总打听私事,我觉得他有问题,就从公园里走了。” 怪模怪样的老头儿? 宝镜何能敏锐的六觉五感,“看见”有个中年男人试图跟踪徐海东,她心里就有了计较,此时更隐隐有了定论。世上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上辈子直到全家都悲惨结束生命,也没有那位高权重的存在来认亲。 此生,徐家过得富裕充实,明明不想再认亲了,偏偏还会巧遇。 大京城,也不能到处瞎逛。 徐海东也觉得如此,他的思维又跳转到了建筑工地上,“找建筑队,劳务支出太高了,或许我们应该组建一支自己的建筑队?” 宝镜挺吃惊,在生意上,这还是她爸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想法。 “恩,您说说,我听着呢。” 徐海东清了清嗓子,“你看,我琢磨建筑这行当,砖工、泥瓦工、钢筋工,其实把建筑过程细分下,每项活儿也不是特别难,稍加培训就能上岗的事,为什么不把钱给自己人赚?” 乡下务农的,一年在土地里刨食,交了公粮也不剩下多少。 宝镜听懂她爸的意思了,这是想帮帮乡亲父老? 这在后世极为常见,一整个村一整个村的人结伴外出打工,运气好遇到好老板辛苦几年回老家就能建新房,运气不好连血汗钱都领不到,后世有个很贴切的称谓:农民工。 宝镜没有丝毫瞧不起民工的意思,要不是有华夏人口基数很大的壮年农民工进城务工,城市化进程也不可能那么快。城里人不愿意干得脏活累活他们都干,大部分民工都很朴实,用双手赚钱养家,值得人尊重。 不过,在徐家村招人? 宝镜有些迟疑,“爸爸,再过两三年,海南叔可要出狱了。” 好不容易和徐家极品们划清界限,要是再把徐家村的人弄进公司,简直是安装了无数定时炸弹。同姓同宗的村民都有活干,等徐海南坐牢出来处处碰壁,她爸能赢得下心肠不理徐海南两姐弟,那周围的人的评价呢,她爸真能丝毫不在意? 宝镜觉得爸爸心太软。 徐海东却也没有被女儿的反问难住,他想了想。 “就是组建一支建筑队,可以从徐家村招人,也可以招其他村子的。我们不出面,谁知道公司的老板是谁?” 车间里,有个组长就可以管理低下的人,徐海东琢磨着,提几个工头,就能办好这件事。 宝镜真正吃惊起来,她隐隐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错了。 她爸爸徐海东或许不是不适合经商。 他就像一块海绵,能迅速吸收新鲜的知识,借以不断提升自己。从前在单位,能从普通的车间工,学会看图纸,设计图纸,就是一个明证。 只要把她爸丢到合适的环境中,徐海东大概能进化成任意形态? 一个人的智商,有先天遗传,也有后天锻炼。 想想也是,若说是两广陆家的血脉,连她都又隔了一代,她爸才是最接近的。 “爸,您就按您的想法来。” 徐海东不太好意思,“我就是瞎想的,没实际操作过。” 瞎想的?从前爸爸在车间里,也爱瞎想吧,瞎想出了各种零件图纸。宝镜决定只掌握下大方向,暂时就把星美的地产部门交给徐海东负责好了。 父女俩说着公司的事,之前的不愉快渐渐抛之脑后,等稍后见到大舅妈几人时,愣是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 宝镜说给李兰芯听,她还不太相信。 “真撞见了?看姑父的反应不太像呢。” 两姐妹私下里嘀咕的事,宝镜赶紧捂住表姐嘴巴,“你小声点,我爸都把云峥给揍了。” 李兰芯捂着嘴巴轻笑,还刮了刮脸,笑话宝镜已有女大不中留的趋势。 宝镜趁机道,“先别说我,你和章则是不是打算分手了?” 李兰芯脸上的笑容陡然变淡。 虽然没了喜悦,但她也没有表现的特别难过,只是轻轻点头,“嗯,我俩不合适。” 宝镜知道,章则毕竟是表姐的初恋,真要立马忘掉不可能。离婚需要双方同意,分手却只要单方面做决定,宝镜劝道,“兰兰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千万告诉我一声儿,我陪你一起去。” 章则那性格,自卑又自傲,宝镜挺怕他不能接受分手,会做出过激行为。 李兰芯一个人缺少底气,闻言轻轻点头。 “你们高中也快要开学了吧?在这之前,我肯定把和章则的事情处理好。” 凤凰是飞了,可等她返回蓉城,却还有一个纨绔在虎视眈眈想把表姐拐走。要么,安排谭曜出国进修下超市的经营管理? 宝镜发愁,不知为何,两辈子心理年龄加起来,她看待李兰芯的目光,不像是表姐,反倒是需要她保护的小妹妹。 李兰芯看着表妹也挺忧愁,小小年纪,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心事。 做个十几岁的简单高中生,不行么? …… “妈,您说爸爸会不会有事?” 京城军医总院抢救室外,许晴六神无主,只能紧紧抓住陆枚的衣袖。 当许泰达捂着胸口倒下时,平日里纵有再多不满,在那一刻许晴都会担心——更别说,从前那二十余年,从许晴有记忆起,许泰达对她着实不赖。 急救的药丸吃了,警卫员老张比较镇定,做主将许泰达送到了军医总院。 许泰达的身份一曝,医院里肯定会安排最好的专家抢救。 许泰达被送进了抢救室,许晴才想起来给家里打电话。陆枚和陆铣,住在城里两个方向,却是一前一后赶到医院。若说陆枚心中还有几分夫妻情谊,陆铣纯粹是担心自己的靠山。 在这个关头,陆家重新站起来的紧要时刻,若是许泰达有什么意外,陆铣绝对无法翻身了。 陆铣走路虽不需要人搀扶,到底还是行动不便。 陆枚一出现,许晴总算找到了主心骨。 “小晴,别哭,妈妈会请最好的医生。” 陆枚拂去许晴眼角的泪花,这就是父女天性,谁也无法抹杀的。就像她,曾经仰望那个男人,爱慕那个男人,再真正得到后又失望过,甚至厌恶不屑过,此时却仍然会为了许泰达的安慰操心。 玻璃窗户,能看见里面正在进行抢救。 老许啊,老许,你可千万要撑过去。你得醒过来看看,最后守在你身边的,不是陆敏之,不是陆敏之的儿孙,是我陆枚,是我的小晴,在为你哭泣流泪! 陆枚眼角也有些湿。 “大哥,怎么办?” 陆铣眉头紧皱,“能封锁消息吗?” 若是消息传遍了京城,纵然妹夫被救回来了,因为身体愿意给一号首长留下了印象,估计随后就得退居二线。老革命将领,会得到额外的重视,也会得到额外的“照顾”。 陆铣可不喜欢那种照顾。 陆枚摇摇头,这里是军医总院,以老许的身份地位被送来抢救,怎么可能封锁住消息? 她估计,小晴她爸虽然才送来抢救半小时,京城该知道消息的,都知道了。 “再等等。” 老许还在抢救,只要家属不放弃,谁也不敢冒大不韪,在此时站出来蹦跶。 “小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爸怎么会忽然发病?” 许泰达是有些心血管的小毛病,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但远远不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许晴不知许泰达的心思,只以为他单纯是因为太激动。 就凭此次许泰达发病,许晴更新弄死徐家人。 “爸爸说,他在公园里,瞧见一个男人和陆敏之长得特别像……妈,是徐宝镜,是她害了大舅,又在用同样的方法害爸爸,我们真的不能姑息她了!” 趁着父亲现在意识不清醒,现在难道不是铲除徐家人的大好时机么? 陆铣一听说“徐宝镜”三个字,也恨得咬牙切齿。 陆枚尚存一分理智,“她对付你舅舅就算了,对付自己亲爷爷做什么?” 以她和徐宝镜几次间接了解来看,那可不是一个脑子有坑的人,认了老许这个亲爷爷,可比弄死他得到的好处要翻一百倍!就算徐宝镜已经知道了当年全部的真相,那最想弄死的人肯定是她陆枚,而非许泰达。 “徐宝镜大摇大摆在京城里蹦跶,就是在引你忍不住先出手。哼,那个阴险小人还不知安排了什么后招在等着我们,小晴你可别中计。” 许晴心有不甘。 陆铣却将陆枚拉倒一边,“中医还是有可取之处,我那么严重的后遗症不也治疗的差不多了?小妹,你让人去请闵封岳来。” 闵封岳,就是和闵国手。 陆枚头脑一个激灵,大哥提醒的正是,闵封岳野心勃勃,能把老许从生死边缘救回,对闵封岳来说得是多大的诱惑? “老张,老张!” 陆枚高声疾呼,守在走廊处的警卫员老张小跑过来。 “备车,感觉备车,我们先打个电话,然后去接闵国手!” 老张浮现出些许喜色,首长家属在奔走,首长的病情没有被放弃,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许泰达病重! 如陆枚所料,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般,不出一个小时,就传遍了京城。该知道的人,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不知道的,证明他的阶层还不够。 秦家是知道了,秦胜利亲自赶往医院。 嫡子嫡孙,秦云峥刚下飞机,也知道了。 可打宾馆的电话,宝镜却不在。秦云峥急的,差点转身又飞回京城……那毕竟是宝镜的血脉至亲,若是许爷爷就此逝世,当年的真相蒙尘地底,岂非要留下解不开的遗憾? “爸爸,这件事必须通知到小镜。” 秦善为深以为然。 他也是要赶往医院的,虽然和大佬们比起来,他还是小一辈资历。但许、秦两家几十年的交情,秦善为可以用晚辈的身份前往探望。 那么宝镜呢? 她此时又在哪里呢。 …… 宝镜其实也和秦家人在一起。 上午才刚见过面的秦善存,他把宝镜从友谊宾馆里挖出来,让宝镜和家人吃晚饭的打算泡汤。 “秦小叔,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秦善存一点都没有节操,待宝镜这个晚辈异常热情。 “小叔叔请你吃饭呀,别担心,肯定是好饭好菜招待着。” 秦善存说的信誓旦旦,又态度讨好,宝镜毕竟是晚辈,哪里好意思拒绝他?只得开车跟着走一趟。其实也不是太远,秦善存将她带到了后海,这是著名的什刹海的组成部分,辉煌京城700年以前,元大都时期的古老水域。 两岸垂柳依依,掩映着无数的名人旧居,包括恭亲王府,醇亲王府,民国第一夫人故居,大文人郭先生故居,还是个寺庙林立的地段。 秦善存带着宝镜来到柳荫街才停下,她心中顿时肃然起敬。 这地方,后世在论坛里都被八烂了,本朝开国十大元帅,其中有八位都在这条街上住过,宝镜焉能不知? “秦小叔,您带我来这里,真是为了吃饭?” 秦善存讪笑,低头带路,带着宝镜敲开了一座掉漆的朱门。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打开门,看见秦善存就黑了脸,“秦善存,你白天带着六公子出去,害的他头风犯了,现在还敢上门?” 女人说着,从门口摸出一根大棒子,没头没脑敲在秦善存身上。 秦善存被打得嗷嗷叫,却也不避让。 “有客人呢,好姐姐,你悠着点。” 秦善存一闪身,露出身后的宝镜。宝镜的外表很能唬人,柔柔弱弱的,一般人都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动粗。女人果然停下了棍棒,口中仍然没好气,“六公子早不见外客,秦善存你以为自己面子多大?” 宝镜已经了然。 虽然才分别了半天,云峥的小叔大概等不及了,竟趁着夜色,拉她来给那位六公子诊脉。 六公子似乎极为讨厌看病,宝镜也不提自己是医生,望着女人笑盈盈道,“姐姐,我是秦云峥的对象,月夜拜访,实是找六哥有要事。” 女人的棍棒放下,嘀咕了一句,“就是秦云峥约他,害的公子受了暑气。” 不过人人都叫六公子,偏偏云峥叫他六哥,可见交情到底是不同,六公子的身边人也深知这一点。宝镜报上秦云峥的名号,才被请了进去。 秦善存厚着脸皮跟着进门,一边还嚷道,“幼荷姐,我们还没吃饭呢,先弄点吃得来?” 幼荷姐又敲了秦善存一棍子,“公子才刚睡下,你要是吵醒他,看我打不死你。” 谁管你姓什么,家中有着怎样的权势,幼荷事事只以六公子为尊。 这个柳荫街的小院子,外表看上去普通,甚至朱门掉漆。真正进了门,才知道它的不俗,北方院落的开阔舒朗,兼顾南方园林的小巧精致,这个六公子,倒是人如其名,居住的地方十分有名士气息。 大概为了方便六公子进出,房间台阶都有轮椅出入的地方,所有的门都是木菱格,镶嵌玻璃的推拉门。 幼荷敲打着秦善存,屋里却传来淡淡的笑声,“不要再打了,善存本来就傻,你再敲得两棍子,他非得赖在柳荫街不可。我已是醒了,劳烦幼荷你去准备点吃的可好?” “是,公子。” 幼荷到底是瞪了秦善存一眼,才默不作声去准备吃的。 木菱格玻璃们被推开,房檐下挂着几个灯笼,灯光暖人,六公子坐着轮椅出来,在灯光下看着比白日里更年轻,也更温和。 “是云峥的对象呀。”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不太惊讶,仿佛早料到秦善存耐不住性子,会将宝镜连夜请来。 宝镜也笑,“六哥,咱们又见面了。” 六公子招招手,“来,为了这缘分,六哥请你喝好东西。” 宝镜很自然走上前,秦善存蹑手蹑脚跟上,走到厢房里,却被六公子打发去烧水。 “水不要烧过头了。” 原来六公子要请宝镜喝茶,等秦善存提了一铜壶水回来,六公子摆好了茶具。 他从陶罐里取出茶叶,一边泡茶,一边解释道,“一般俗人,像善存这种,来了我家里,我会请他们喝喝武夷山的极品大红袍。那茶叶,喝得是权势,是地位,若论茶意,还不如友人赠我的野茶……小镜知道叫我六哥,而非什么狗屁公子,可见是同道中人,我请你品品这野茶。” 此人气质极佳,哪怕嘴里说着“狗屁”,也丝毫不损坏他的整体气质。 就说宝镜叫他六哥同样道理,他如此一说,立刻拉近了两人距离。 一杯茶入喉,宝镜品鉴了一会儿,刚入嘴时有微微的苦意,还带着涩,简直像路边摊没有包装的下等茶。可等茶水入喉,略加回味,那股沁人心脾的甘甜就叫人无从拒绝了。 而且,宝镜还能“看见”普通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这所谓的野茶,比她送给云峥爷爷的养生茶,只好不差,生机盈盈,可见是为了六公子的身体而特制的。 “好茶!” 六公子微笑,眼角弯起来。 “不错,就是这样的好茶,市面上千金难换,为了保住我这副残躯,却终年不断在往柳荫街送。千年的人参,婴儿手臂粗的黄精,甚至是传说中才有的灵药……这些东西,我都吃过。六哥知道云峥是一片好心,可是六哥这副身体,真的不需要再医治了。” 取出茶,只为了鉴定宝镜是否识货。 一旦确定宝镜识货,六公子却又以此为拦路虎,打消宝镜的心思。 一手太极,拳拳都在重点,宝镜还算镇定,秦善存都被打懵了。 “我可是特意带侄媳妇来的……” 怎么连诊脉都不肯,就想打发人家姑娘回去?宝镜会不会哭鼻子秦善存没空理会,他就是担心,若没有新的治疗手段,轮椅上这个谈笑风生的男人,最终会虚弱至死。 六公子连消带打,秦善存脸色都变了,宝镜却不为所动。 她偏着头,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年纪都可以做她爸了,是该礼貌点呢,还是礼貌点呢?扯淡吧,有时候就得用强权镇压。 “六哥,您是自己把手伸出来让我把脉呢,还是我把您制服了,然后给您把脉?” 秦善存大惊,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六公子面前这么说话。他一点都不想给宝镜竖起大拇指,只想偷偷给她点蜡。 六公子被宝镜逗笑了,笑着笑着,他看清对面少女眼中的认真,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六公子将笑容一收。 “小镜,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动身赶往军医总院。若你医术果真高超,今晚不去,将来必定后悔。” 这是什么转移话题的新方法? 宝镜眼中狐疑难掩,只听得六公子轻声道,“六哥从来不开玩笑,你的爷爷,许老他住院了,生命垂危,正需要名医整治。” 所以,你还不快去拯救自己的亲爷爷吗? 六公子的面容,顿时显得高森莫测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拳头发言,公子中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讳疾忌医是个成语。 现实版的讳疾忌医,就出现在宝镜面前,为了让她放弃此次诊治,眼前的六公子竟告诉她:许泰达病危。 许泰达病危,她为何必须去?六公子径直点明了,那是宝镜的亲爷爷,今晚不去军医总院,造成了天人永隔,来日必将后悔! 短短一句话,暴露了极大的信息量。 一个躲在柳荫街的病公子,为何这么快就知道了许泰达病危入院的消息?宝镜敢肯定,在她离开友谊宾馆前,许泰达病危的消息绝对没有在京城传开。其他人不知道,难道秦家还不知道她和许泰达是血亲么,肯定会通知到她。 而且,六公子还知道,许泰达是她爷爷。 一旁的秦善存满脸惊讶,可见这个消息连他都不知。 那么,六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呢?宝镜很相信云峥,这种隐私,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云峥不可能擅自透露给他人。 六公子显然也没有暴露消息来源的意思,他只是带着包容的笑看向宝镜,大概在等待宝镜抉择吧。 宝镜苦笑,“六哥既知我身世,对许家旧事应该也一清二楚。许老虽是我亲爷爷,我们一家人在他老人家心目中到底算什么,谁也不知道。就算我现在出现在军医总院,又能以什么身份进去?” 对这位位高权重的亲爷爷,宝镜下意识不喜。 上辈子,他放任许晴母女将徐家一脉斩尽杀绝,也没瞧见他有任何作为。 不是宝镜冷血,经历一世悲苦后,她的同情心只剩下很少很少,心中仅存的柔软之地,留给在意的人还尚嫌不够,真的没办法分给她那个位高权重的亲爷爷。 六公子果然没再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幼荷已经做好了几样小菜。 很精细的小菜,也十分清淡,就算身份再高贵的人来了柳荫街,幼荷永远只会按照六公子的口味来准备饭菜。因为身体缘故,有些食材六公子不能碰,幼荷绝对不允许它们出现在厨房中。 “喝了茶,六哥请你吃饭。” 宝镜默默吃饭,秦小叔说的没错,他带来的地方,果然有极美味的饭菜。 越是清淡的菜色,越能彰显厨艺。 饭菜都是由纯天然的绿色食材做成,六公子的身体,在这样精心照顾下,都如此不堪,宝镜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是病,还是伤? 仅仅靠着观气,宝镜没法判定。 秦善存欲言又止,吃饭时没精打采。搁下碗筷,宝镜也没说去不去军医总院,那位亲爷爷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感情,非得让宝镜对他担忧挂念,的确是有点虚情假意。 若不是顾忌着爸爸徐海东的想法,宝镜连注意力都懒得分散到许泰达身上。 好歹被秦小叔带着来了一趟,嬉皮笑脸的秦善存脸上满是哀求,宝镜觉得自己还是要给六公子诊诊脉。 “六哥,我替你把脉吧!” 六公子绝对属于最不配合的那种病人,医者眼中只有病患,并不在意病患的身份地位。宝镜知道说不通他,干脆不再考虑六公子本人的意愿,伸手探去。 幼荷收拾了碗筷,正巧看见这一幕。 她目光微闪,想装作没看见。六公子手腕一用劲,轮椅倒退了一丈远。 “幼荷。” 幼荷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是,公子。” 她手持一双银筷子,打向宝镜的手腕。宝镜退到院子里,笑道,“幼荷姐原来也是个练家子,那我们便过几招吧。” 非得把主仆两人都制服了,那位坐轮椅的病人才会乖乖听话。 幼荷肯定是想给六公子治病的,可面对主人的吩咐,她同时也一丝不苟执行着。 当她全力以赴时,宝镜也惊讶,这个照顾六公子起居的幼荷,同时也是一个身手不俗的女保镖! 秦善存下巴都快惊掉。 明明是带侄媳妇给六公子看病的,怎么还和幼荷打了起来?幼荷的身手有多好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没见他挨棍子时抱头逃串不敢还手么。还手也是白还,三个秦善存捆起来,也是打不过幼荷的。 他惊掉下巴,是因为在和幼荷对打中,宝镜居然才是游刃有余的那方! 卧槽,侄子云峥作为单兵之王,个人武力值已经够强了,难道不该喜欢那种温柔娇小的姑娘么,哪里寻来的侄媳妇,论个人武力值,就算整个秦家女眷加起来,也抗不了一回合……要不要提醒一下诸如秦霜之类的蠢货,还不是不要招惹侄媳妇为好? 对了几招,双方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估计。 幼荷大惊,她没看出来外表柔柔弱弱的少女,实力还在自己身上。 此刻幼荷十分懊恼,冒然将宝镜放了进来,若是个精心伪装意欲对六公子不轨的杀手,她就算死一千次也不足以谢罪。 宝镜和幼荷比试了几手拳脚功夫,两人拳风腿劲所到之处,院子的娇贵名花不免东倒西歪。 六公子叹息,“我的好兰。” 幼荷拳风蕴含暗劲,宝镜若是避开,她身后的一株价值千金的名兰必将从中则断,甚至连根系都被摧毁。 宝镜面上含笑,“幼荷姐,你小心。” 她说着,竟不闪不避,硬生生站在原地接下此拳。 蕴含暗劲的拳头打在人身上,可以打断人的肋骨,震伤五脏六腑,宝镜举动出人意料,幼荷此一拳收势不及。 “幼荷!” 六公子轻呼,幼荷自己也在收回拳势,暗劲憋回体内,受伤的只会是幼荷自己。 宝镜纵身一跃,以身接下幼荷之拳。 她运转体内气流,便轻易卸去了幼荷的拳力。 风停人静,满院子的娇贵名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幼荷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闷声道,“我不如你。” 有些失落,又有些高兴。她可没有放水,但这个少女依旧赢了,公子便再无帮手,幼荷巴不得有人替六公子看病。 秦善存快步上前,围着宝镜打量: “侄媳妇,你有没有受伤?” 势如山崩的拳头,打在纤纤少女身上,真的没事么。秦善存领了宝镜来看病,可不是来挨打的。侄媳妇若有受伤,云峥必会把自己扒皮! “小叔叔,我没事,身体不强健,看来还没法给六公子治病。” 宝镜舒缓了一下筋骨,笑盈盈似乎丝毫没受影响。 的确不是一个等级的较量,她练得是内家吐纳,再兼修格斗技术。幼荷却是有外功入门,拳脚惊人,打在宝镜身上,她能以内功化解掉暗劲,所以不会被拳力所伤。 当然,也因幼荷的功夫,正处在由外练内的临界点,幼荷要是也有了内功,那宝镜势必要多花一番功夫才能取胜。 赢得潇洒,拳头大的人,就是能挺起胸膛说话。 还有秦善存那个狗腿子助纣为孽,有幼荷虚张声势的援助,六公子的形势十分不利。 六公子当然是个识时务的男人,就算曾经年轻倔强,岁数毕竟不是虚长的,如今也学会了顺势而为。 “又会撒娇,又会医术,还比幼荷能打,弟妹,你和云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宝镜笑眯眯点头,“谢谢六哥夸奖,我现在能替您把脉了吗?” 看,脸皮如此厚,叫他不服不行。六公子认命了,将手伸出来,放在了桌上。 “不让你把脉,你可见是不会罢休了。来吧,我也不愿再耽搁浪费你时间,弟妹说不定还要连夜跑一趟军医总院。” 去不去军医总院,宝镜还不知,但眼前总算有了机会替六公子把脉,她是要珍惜的。 六公子真的太瘦了。 对他来说,正常的人际社交活动都是累赘,就如幼荷先前抱怨,只不过是出了一趟门,六公子便受了暑气。他的胳膊十分消瘦,一点点皮肉包住骨头,若不是男人的骨骼生来就比女人粗壮,六公子的手腕说不定能和宝镜比比纤细。 他的皮肤也很凉,夏季未过,正常人不会有这么低的体表温度。 说明整个人气血两虚,不是长寿之相。 宝镜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可把了六公子的脉,她却久久没有出声。 只因说不好。 六公子的脉象一点都不虚弱,反而十分强健。若不是宝镜亲眼所见这人身体状况,像古代一样隔着帘子请脉,她一定会以为那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太强健,就是异状。 六公子的年龄应该比秦善存要大七八岁,四十往上的人了,除了国家级运动员和军中勇士,没有谁能保持那样的年轻状态。 而六公子的身体,的确又很破败。 亏损到了,随时都会油尽灯熄地步,搭配着这脉象,实在是太奇怪了。 宝镜久不说话,六公子本人大概觉得无所谓,秦善存和幼荷都急死了。六公子不发话,幼荷不敢擅自询问,秦善存却没有这个顾虑。 “侄媳妇,到底怎么样,你可说句话啊!” 这些年,他们听到了太多次不如人意的消息,秦善存知道六公子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限,他对宝镜的医术不了解具体,对侄子秦云峥的信任度很高。云峥不会信口开河,他说侄媳妇擅长岐黄之术,那定然有独到之处。 秦善存如今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很想宝镜给他点希望,偏偏宝镜迟迟不肯开口。 “嘘,再等等。” 六公子没有丝毫不耐,他一开始不愿意看病,等到同意了,却是极为配合。 这大概与他的性子有关。 等等?等什么呢。 秦善存和幼荷一脸疑惑。 宝镜在等另一个脉,若有似无,却又的确存在的脉象,当她凝神去捕捉时,托了她六觉比寻常医生敏锐,还真确切感觉到了那隐藏在强健主脉下的微弱脉象。 主脉是明珠,叮咚叮咚在滚动,次脉是珠玉滚动时的回音,若有似无。 宝镜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怪异。 秦善存都快急死了,眼巴巴望着宝镜。 宝镜哪里肯说? 这种脉象,在中医里并不陌生,如珠滚玉盘状的滑脉……是有喜了。 太荒谬了,六公子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怀孕?所以宝镜不能说出口。 “有些古怪,六哥,换只手再让我看看。” 六公子从善如流,宝镜要换手诊脉只是借口,她的医学认知出了岔子,所以只能上外挂。太阴镜随着她心念而动,缓缓浮现在她面前,化作半透明的圆盘,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一汪圆月。 透过太阴镜看去,六公子身体内的情况一览无遗。 怪不得,只是出了一趟门,还是车来车往,六公子便有中暑迹象,他的身体内里脆弱不堪,整个人就像一个纸糊的人偶。只要轻轻戳破外表的那层纸,整个人便会泻尽最后一口精气。 有些类似祁易水临时前的状态,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祁易水是寿数已尽,靠着诡异的黄铜令牌,过着形同常人的生活。 六公子寿数没尽,一身精血,却好像被吸入看不见的无底洞中,诡异消失不见,身体从内里掏空了,小小一场感冒,可能都会叫他丢掉性命。 “六哥,您刚才说,那种养生茶是常饮的,千年的人参您吃过,手臂粗的黄精您也吃过,甚至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药……有这些罕见的圣品,放在懂得吐纳练气的修道人手中,说不定就要修成一个陆地神仙,可它们进了您的肚里,却全然没有起到作用,实在是太怪异了。” 人的身体,又不是漏子,能漏掉所有的灵药生气。 就算是漏子,也总有那么一点药性残留吧? 那是千年的人参,又不是千年的白萝卜,吃进去就化作废物排出。一个人曾经若是服用过千年人参同等级的圣药,身体总归会留下点痕迹,就像堂婶王月琼,先天不足气血两虚,能好端端活到结婚生子,宝镜就能推测出她幼时曾服用过不少名贵药材。 六公子的身体里,完全找不到残留药效。 宝镜的表情变得严肃,别的不说,千年人参可能隔得太久远,刚才喝得特制野茶,她和幼荷对打一场,都消耗不掉生气,此时还觉得很精神。六公子明明陪同她一起喝了,坐在轮椅上动都没动,却在体内感受不到了野茶的生气。 “所以我说,弟妹不必替我诊断了。” 宝镜诊断出来的,其他医生也有同样的定论。 甚至连宝镜没有诊断出来的,也有真正的大国手看了出来。人,可以不认命,有时却又不得不认命,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离世的准备。 自拜师冯堂学艺,宝镜一路以来,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挫折。 七十二针齐下,连叫西医谈之色变的“癌”,都在她手下痊愈,这还是第一次,她连辨证都没搞明白! “六哥,可否再喝一杯茶?” 六公子叫幼荷泡茶,果然又饮了一杯。 这次,宝镜操纵着太阴镜细细观察茶水生气的流向,果然发现了异常——丝丝白气,被吸入了六公子额头,眉心三寸之下,竟有一血红的异物潜伏在那里! “……是蛊?!” ------题外话------ 今天晚上没时间码字,明天更两章补偿大家好了,如果月票啥的踊跃点,两章的字数会有尽量爆发的!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多年蛊祸,谁挽狂澜 第一百二十九章多年蛊祸,谁挽狂澜 六公子如此奇怪的病症,宝镜还闻所未闻。 在太阴镜的帮助下,她终于发现六公子眉心正中,表皮半寸以下,有一个猩红的阴影,比米枣还小,潜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在吸食六公子刚刚喝进肚子的野茶生灵之气! 一个“蛊”字,宝镜顿时脱口而出。 秦善存面色大变,“蛊?这不是野史传说的才有的么,六公子不是生病?” 幼荷则觉得宝镜病得不轻。 被人用赤裸裸“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宝镜脸皮厚着呢,轻易才不会尴尬。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之前把不好脉,她不会轻易断症,可一旦确定了,宝镜又不会退缩。 两个旁观者都觉得荒谬,那是因为“蛊”这个字,本身就让人觉得不真实,特别80年代,谁敢提这些封建迷信呢?那么,什么是“蛊”呢——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 秦善存和幼荷不信,反观六公子的表情却异常淡定。 宝镜心中微动,不管信不信,一般人听到自己身体中了“蛊”,也该反驳或者追问两句吧?六公子的反应,太过淡定。 果然,六公子弹了弹手指,“善存,你去告诉秦家一声,叫他们暂时别找小镜了,稍后我会安排她去军医总院的。” 秦善存心痒难挠,这是要打发自己走? 可六公子说的,也是正事儿。宝镜若真是许老的孙女儿,军医总院那边,她多半是要走一遭。要么就得以秦家举荐的神医身份去,要么,有六公子帮忙,相对要轻松许多。 秦善存依依不舍的走了,幼荷也被六公子打发下去。 厢房里,没有什么许泰达的孙女儿,没有什么神秘高贵的六公子,有的只是医生和病人。 “六哥,你早知道了自己中了蛊。” 宝镜说得很笃定,六公子半点惊讶都无,还能冷静着打发走旁人,一定是不想接下来的谈话内容被人得知。 六公子也不否认,“不错,二十年前,我就中了此蛊。” 二十年前,他还是京城最耀眼的年轻一代,秦云峥今日的成就,也难以和他比肩。人人都叫他公子,不仅是因他身份,也是他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外人的尊重。 惊才绝艳的六公子,陡然虚弱。 西医查不出病因,中医也查不出病因,到底只能离开心爱的岗位,年纪轻轻,开始了靠名贵药材吊命的“养老生活”。 “不是其他国手医术不济,那时候那东西……”六公子说着,用手按了按自己眉心,“那东西肉眼难辨,任谁也看不出端倪,直到五年前,它才忽然长到了比米粒大,能被国手们探知。此蛊,寄生眉心,闻所未闻,如今我身体越来越弱,或是快到了它成熟的时期。” 六公子有些惆怅。 命,谁都不想丢。 可二十年来,亲友旧部们遍寻天下,为他寻来的罕见灵药,却悉数变成蛊虫的养料,想想也够郁闷的。 这闻所未闻的蛊虫,被人种在他身上,足足要用二十多年才成熟……不是他这样的身份背景,无法给蛊虫提供养料供给,待蛊虫成熟那一刻,又该是怎样霍乱人间? 宝镜一怔,“所以六哥您不愿意看病,是想活活困死那神秘红蛊?” 真也太傻了,傻得叫宝镜不知道该从何诉说。 六公子没否认,他的沉默表明他还真有这打算。怪不得,支走了秦善存,支走了忠心耿耿的幼荷。 宝镜皱眉,“六哥,咱们能来世上走一遭多不容易?母体里十月怀胎,很容易出现变故,幼时脆弱,一场感冒高烧可能都会要了小命,好不容易长大成年,父母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您如今正值壮年,凭什么要为了一个蛊虫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蛊怎么治,宝镜还没有方案。 但病人心存了死念,却是医生最不想看见的情况。 “弟妹说得甚是有理。” 六公子轻笑着点头,以他的智慧和年纪,宝镜的劝诫在他面前显得干巴巴没有重量。但六公子不会去嘲笑,他和宝镜不过是一面之缘,看在云峥面上也罢,出于医者天职也好,眼前的少女都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 六公子对每一份真诚的心意都很珍惜,这是他的行事风格,是人人都尊重他的人格魅力。 宝镜的劝说他很感激,私底下要如何做,六公子心中却自有定论。 看那样子,宝镜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她不禁叹气道,“六哥,我如今说什么您大概都有了先入为主的决定。我虽暂时没有祛除蛊虫的方案,但暂时封住它,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二十年相依相存,如今冒然祛除蛊虫,就是要了寄居人的性命。 对于蛊,她不过跟着冯堂学了三年,要学辨症开方,要学针灸救命,南疆蛊虫,冯堂只是那么顺嘴提过一下。 但宝镜不仅学会了七十二针绝技,还身怀太阴镜相助,祛蛊可能很难,要把蛊虫暂时封住,却还可以一试。起码让蛊虫吸取不了六公子身体的生气精血,推迟它的成熟时间,也算是在挽救六公子的性命。 毕竟,再这样下去,蛊虫成没成熟还不知,六公子多半会“饿死”自己。 六公子肯定也不想死,他还没有弄清楚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下蛊之人没有找到,他就算死了也不瞑目。 听说宝镜有法子暂时封印住蛊虫,六公子觉得可以试一试。 反正情况不可能再坏,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治病失败这种事,就更不会怕了。 “那就劳烦弟妹了。” 六公子终于许可,宝镜不由笑了,“六哥,我还要准备点工具和药,明日便来为您封蛊。” 六公子修长的手指搭在轮椅两侧,他笑起来是真的很能安定人心,他一说话,声音里更带着包容宽和,“弟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送来,可见许老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你真的不用去军医总院一趟?” 旧事如烟,当事人一死,所有的真相都会被带入地底。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她就当做,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亲爷爷叫许泰达。 宝镜倒是能办到,可她爸徐海东呢。 她爸爸,上辈子为了去寻找丢失的太阴镜出了车祸;这辈子明知徒劳无功,也要放弃工作去济南寻找生母陆敏之的消息,宝镜将心比心,换了她自己处在爸爸徐海东的位置,只会做的过之而不及。 所以,她没办法代替徐海东作决定。 “六哥,如果能不惊动人安排我去医院,能不能把我爸塞上?” 医者能治病,又治不了命,要是遇见祁易水那种情况,宝镜觉得,她也就能努力下,让爸爸见亲爷爷最后一面了。 当然,得避开许晴母女,她可不是去医院认亲的! 六公子低头笑起来。 云峥的对象,是个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很心软的少女呢。 年轻真好,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活力。 …… 军医总院。 陆枚不仅请来了闵封岳,在诸多大佬的关心下,所有给大佬们做身体保健的权威大国手都来了。军医总院的院长,其他京城大医院的心脏专家,有资格讨论病情的,就有十来个医生。 他们此时暂时放下了中西医的分歧成见,讨论的都是如何挽救许泰达的生命。 “许老的心脏跳动频率异常,情况很不乐观。” 军总院长看着诊断书,两条眉毛紧紧皱到一起。那是心脏,还是六十岁老年人的心脏,又不是一块质量完美的牛皮鼓,可以改变节奏随便敲打。 年纪大了,心血管本来就有毛病,平时都靠药物保养着。 这样像打鼓一样敲上一夜,最多明早,许老就该抢救无效宣布逝世了。 “心脏问题只是次要,最主要搞清病人发病的原因。” 会议室里,闵封岳擦拭着医箱中的银针,头也不抬说道。他的观点,引起了好几位名医的攻击。 “这是什么说法,如今先抢救生命,等病情稳定了,在刨根问底探询病因,再解决根本问题方是上策。” 谁不想做个药到病除的神医? 可抢救室里的那位,是个什么存在?看看前前后后,有多少大佬来慰问过,又有多少人不眠不休在医院走廊等着结果,生命垂危的许泰达,可不是能让他们刷经验的存在。 其实哪里用搞特殊刷经验嘛。 只要把许老的命保住,必然会收获许家的感激。 闵封岳显然不这么想,他在京城蝇营狗苟多年,为的就是等这样一个机会:位高权重,万众瞩目,命悬一线,等他惊艳登场,翻手为云力挽狂澜……以后谁还敢小看他闵封岳的医术?为了给自己的小命多上一层保险,就是权贵都要在他面前低头。 做医生,如此方才是做到了最大的成就! “诸位,你们的诊断我并不同意。心脏展现的病像只是果,真正的因,是许老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个意识混乱,是陷入了崩溃边缘。简单来说,是许老自己没有了求生意识,我们费力抢救,也无法将他唤醒。” 什么? 真是笑话,果然是民间野路子出身,侥幸治好了几个身份不俗的人,竟被鼓吹成了“国手”中的一员。 同僚十分不忿,不知道许夫人为何会相信闵封岳,还特意将他请来。 这人的诊断,大概是拍拍屁股想出来的。 一个老革命家,他走过了枪林弹雨,怎么可能被刺激到意识混乱濒临崩溃的地步?他们平时为领导们看病,见过能在毫无麻醉情况下,取出子弹的军中悍将,个个意志坚毅远非常人可敌,闵封岳说许老意识崩溃,可不就像在讲天书一般。 道不同,不相为谋。 闵封岳不想浪费精力说服他们,他要说服的人,只有许老的家属。 今年内,他已经是第三次和许夫人打交道了。第一次是许大小姐因恐而病,人人避而不敢治疗,是他闵封岳治好的;第二次,是许夫人的娘家大哥,被人气得脑溢血病发,也是他闵封岳治好的;第三次么,就是许老病危……闵封岳想到这里,心中也觉得怪异。 大半年里,家中亲属居然有三人大病,许家最近实是有够倒霉的。 陆枚神经比寻常女人坚韧,心计也深,可许泰达进了抢救室已经三四个小时,名医会诊,现在还没得出个结果,她哪里能不担心? 老许可不能死,他一死,自己和许晴该怎么办。 姓徐的敌人还隐藏在暗处,随时都会发动致命报复,小晴的婚事也没定下,老许活着,小晴自然是抢手货,老许要是醒不过来,于家那边说不定就要反悔。 陆枚一脸憔悴,目光紧紧盯着抢救室。 闵封岳独自找到她,直截了当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关于许老发病的原因,他总得了然于心,才好对症下药。 陆枚此刻的心情,真是比吃了黄连还苦。若是在许家,就像救治许晴那次,有些隐私,陆枚根本不会在意,她料定了闵封岳不会出去多嘴学舌。 可现在是在医院啊! 别的不说,身为老许多年知交,秦胜利带着他儿子,就坐在几步远的走廊上守着,她能说出发病的原因吗? 她是不知徐家人在打什么主意,可徐家人的身世要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无从反驳的铁证——继妻都承认,找到了前妻流落在外的骨血,谁还会怀疑质疑徐家身份? 如今还不知道,老许能不能醒来。 陆枚虽然竭力想救人,心中也做了最好的打算。 老许留下的人脉和资源,只能是她家小晴的,现在把徐家人认下,岂非是凭白多了个分桃子的么。 闵封岳说许泰达意识崩溃,更叫陆枚暗恨不已。许晴哭得两个眼睛肿胀似核桃儿,在旁边欲言又止。这时,医院走廊处,又有一个身影在蹦跶。 这条走廊都戒严了,等闲人员,根本无法通过封锁线。 秦善存身上没担任着职务,作为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他就是传说中的“等闲人员”。 秦胜利本在闭目养神,秦善为低声提醒道,“爸,我看着堂弟是有话要说。” 秦胜利睁眼,发现是最不着调的侄子秦善存。 他来医院做什么? 秦许两家关系虽近,不是每一个小辈都和许家走得近,别说秦善存还是个游离在秦家以外的异类。秦霜可能还会来安慰许晴,秦善存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奇怪。 “嗯,让他进来。” 秦胜利倒要看看,这个不着调的侄子想要说什么。 秦善存满头大汗,平日里,他最不喜欢往叔叔好堂哥面前凑,此时却不得不跑这么一趟。 他深知六公子的本事,既然开了口,侄媳妇肯定要跑军医总院来一趟。秦善存就是来和叔叔商量的,侄媳妇是许家流落在外的孙女,她还是秦家未来长媳,两种身份出现在医院都不妥。 因为她还是一个医术高明到能给六公子检查出“蛊”的医生。 秦善存低声把话说了,秦胜利只思考了短短的几秒钟,就推开了众人,径直对陆枚道, “六公子给老许推荐了一位医生,你同不同意她给老许治病?” 六公子? 陆枚憔悴中带着茫然,这位可是久不问世事的,怎么会忽然管起老许的病情? 不过纵然吃惊,陆枚还是下意识点头。 谁都知道,那位六公子是最靠谱的一个人。 闵封岳差点没被气死,声音不免有些冲,“许夫人,许老的情况很不乐观,不一定能坚持到那什么医生来。”京城最强的几位名医,都已经齐聚在军医总院。 闵封岳可谓掐准了时机要一鸣惊人,难道要被人截胡? “妈妈,那个医生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到,让闵医生先替爸爸治病吧!” 在陆枚迟疑时,许晴作为许家子嗣,同样有着决定权。她决定使用自己的权利,不想爸爸许泰达错过了最好时机。有什么不能说的,许晴也看穿了,秦家现在和姓徐的那家人是沆瀣一气! “闵医生,我爸看见某个故人,可能带过激动,所以才发病的。” 许晴不管不顾,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陆枚也破罐子破摔,干脆道,“那位故人,我家老许自觉亏欠许多,大概是悲喜交加,这才发病。” 闵封岳了然,“怨不得,许老竟意识混乱,陷入了崩溃边缘。” 连秦胜利都吃惊了。 老许这是遇见谁了?悲喜交加,难道是陆敏之回到京城了?! “既已知病因,老夫愿意替许老治病,不知许夫人可同意?” 该不该同意? 是让医术不俗的闵封岳去治,还是等待六公子举荐的神医好…… …… 于家。 于家虽不属于顶尖势力,好歹也算有资格知道许泰达病危的那一小撮存在。 刚得到消息,于烨就被叫回家。 于嫣儿洗完澡,穿着小睡裙,抱着个洋娃娃下楼,发现客厅里的气氛很怪异。她亲爱的大哥窝在沙发里,难得准时回家的于父也出现了,正在和于母一起对大哥说着什么。 商量正事的时候,父母总爱说她年纪小,刻意避开她。 若是下楼,大概会被哄回房间,于嫣儿干脆悄无声息躲在了楼梯拐角处偷听。反正她个子娇小,不弄出动静,客厅里的三人都不会发现她。 “许老现在情况很不好,熬不过今夜,大概就宣布抢救无效。你和许晴的事,不上不下的,到底该有个说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于父说的很现实。 于许两家联姻,本就是看在各自家世背景上。 许泰达身体若康健,起码还能扶持未来女婿十年,可现在他一旦倒下,许家没有什么旁支亲戚,独木难支,谁还认许晴丈夫这个身份?聚集在许泰达身后和周围的力量,只会选出新的领导者。 于烨太年轻了,职务也太低,许泰达若突然故去,于烨扛不起许派的大旗! 那娶许晴,就变得尴尬起来。 于母更是直言不讳道,“你和许家的事,到底还没走到那一步,此时冷淡下来,外人不会说什么。” 于母此时甚至有些感激许晴的名声。 人人都知道她痴恋秦云峥,秦许两家的交情更是京中佳话。若许泰达不幸去世,留下孤女寡母的,难道不该是由秦家照顾吗?秦云峥最好也有些担当,站出来把许晴娶了,那许大小姐和烨子相亲这一段儿,就在无人知晓。 于母所仰仗,不过就是两家欲联姻的事情没有最后公布,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谭家大概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烨子和谭曜关系亲密,是可以封口的。 于父是含蓄劝谏,于母则说的更直接。 于烨一直没吱声儿。 联姻可以没感情,这眼瞧着许家顶梁柱要倒了,选择此时和许晴划清界限,在知道内情的人眼中,他的名声可就臭了。别的不说,他在谭曜面前都抬不起头。 当然,于烨没有立刻同意父母的意见,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很喜欢许晴的长相。 人人都有不同的审美,谭曜喜欢李兰芯那款的,于烨偏偏喜欢许晴那样的。 谭曜都快为了李兰芯疯魔,于烨冷心冷肺,对许晴也有几分不舍……若迫不得已和一个高干丑女相亲,此时有机会撤,于烨保管跑得比兔子还快。 于烨正想着,要如何不着痕迹把这个话题拖过去。 他妹妹居高临下,将父母和哥哥的表情看在眼中,见哥哥为难,于嫣儿很有为哥解决困难的行动力。 她抱着洋娃娃蹦出来,蹦蹦跳跳走下楼梯: “爸爸,我觉得哥哥应该去医院看看未来嫂子。” 与对儿子严厉不同,于父看见小女儿,神色陡然一软。于母更是将女儿抱在膝盖上坐着,“你这个小丫头,人小鬼大的,又知道大人的事了?” 于嫣儿抬高下巴,小表情骄傲万分,“我当然知道啦,反正我哥挺喜欢许小姐的,我也挺喜欢,再找一个嫂子,未必有这么好……你们都说嫂子的爸爸要死了,他不还是没死吗?” 于父一怔,竟开始考虑起女儿的建议。 不错,是他和妻子太急躁了些。许老只是病危,人还没有死,于家实在不必马上考虑于烨和许晴的未来——退一万步来说,于烨此时以许家未来女婿的身份去医院,很能夺得一些好感的。 起码,大佬心中,会留下“于烨”的痕迹。 只是未婚夫,又不是真要两人结婚。若是许老侥幸不死,于家的举动,更是雪中送炭,许老对于烨这个女婿,还不得掏心掏肺? “咱们家嫣儿真聪明。于烨,你现在就赶去军医总院,一定要安慰好许晴,给你未来丈母娘留个好印象……对了,把嫣儿也带上。” 于父既说了,于烨也不矫情,立刻动身前往医院。 于母给女儿换了条花色素净的裙子,母子三人一起到了医院。 于家三口到时,陆枚母女刚同意放手让闵封岳治疗,瞧见于家人来了,许晴纵对秦云峥痴恋不改,此时心理脆弱,对于烨也不免多了一丝好感。 妈妈说得没错,于烨的确是适合自己的人选。 于嫣儿眼眶微红,拉着许晴的手,“小晴姐姐别担心,许叔叔会好起来的。” 和于烨结婚,未来小姑子也乖巧贴心,许晴泪水低落,于烨手忙脚乱安慰她。 “别哭,有我在呢。” “于烨,我害怕……爸爸忽然就昏了过去,抢救了几小时都没醒。” 于母亦是在低声安慰着陆枚,“为母则强,你多想想小晴,可千万别垮了自己身体。虽然现在提这件事不合时宜,不过我也给你个保证,于烨对小晴是不会变心的。” 陆枚的泪也涌了出来。 不管于夫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此刻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可见于家还是有担当的。 “嗯,为了小晴,我也得撑住。” 陆铣也激动,妹夫要有不测,外甥女能结个好亲,他也不会那么被动,这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秦家父子都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们不厚道,听闻许晴似乎看穿了,打算不再纠缠云峥,父子俩真是松了口气。 秦胜利虽然表情镇定,实际上也在等宝镜父女出现。 刘芳华厌恶许泰达,秦胜利和对方很有几分兄弟情。此时许泰达生死关头,他也不愿意老友留下遗憾,再多的怨恨,人都要死了,还能怎么样?看一眼徐海东父女,老许知道他在世上还有个儿子活得好好,也算是一种慰藉。 孙媳妇宝镜带给他的养生茶喝着极好,她的医术到底怎样,秦胜利却没见识过。 善民的媳妇儿怀孕了,是宝镜的功劳。 可擅长看妇人科,并不代表能治老许的病,没看见那么都名医都束手无策么。 六公子推荐宝镜来治病,大概和他想法差不多,也是希望亲人间不留遗憾吧?秦胜利对闵封岳的作风偶有所闻,这人做医生没什么职业道德,手底下还是有真功夫的,说不定老许的病真要靠他。 于烨享受到了美人入怀的福气,于嫣儿眼睛滴流滴流转,谁也猜不透小萝莉的想法。 医院是生离死别的地方,寻常人都害怕进医院,更讨厌医院所特有的消毒水味儿,于嫣儿小小年纪心理承受力倒好,一边将未来嫂子和大哥送团,完成了任务,她不愿意再做电灯泡,无聊的到处张望。 一抬头,看见拐角处有个小脑袋在探头探脑。 那是一个三、四岁的豆丁儿小男孩,长得玉雪可爱,眉间一颗胭脂小痣,又添了几分女气,长得可真是宜男宜女。 美好的事物,叫于嫣儿心痒痒。 趁着大人不注意,于嫣儿溜到了拐角处,“你是谁家孩子,怎么在这里?” 是医院里的小孩儿,不小心跑到了这层楼? 小男孩儿警惕地望着她,似乎察觉到了于嫣儿甜美外表下隐藏的危险性,愣是没搭话。 于嫣儿想伸手扯扯他粉嫩嫩的脸颊,一双手臂将小男孩儿抱起了,一个和男孩儿有几分像的少女冲着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小叔,可以清场了。” 于嫣儿所见的两人,不是宝镜姐弟又是谁? 宝镜不仅带来了她爸徐海东,还想把徐朗偷运进去,后者是徐海东强烈要求的。 秦善存又挤到了秦家父子身边,小声说了几句,秦胜利便道,“六公子推荐来的神医到了,让不让她治?” 治,怎么不治? 陆枚可不怕得罪闵封岳,给添加了一名竞争者,只会让闵封岳更加用心。 有野心的医生,陆枚不反感,就看闵封岳的实力,能不能匹配上那份野心罢了! “那位神医脾气古怪,除了六公子,她不愿意和生人打交道,我们要暂时避一避。” 许晴抬头,“怎么有这种医生?” 陆铣无所谓,劝着外甥女,“世外高人大多脾气古怪,神医敢对许家提这种要求,肯定自持有几分本事。” 娘舅娘舅,许家只剩下两个女眷,陆铣就是她们的主心骨。 陆铣说行,许晴就不再发言了。 走廊里的人,都避到了附近一间空置的病房。几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走进了,平均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又兼膀大腰圆,他们步伐整齐走过,便将走在中央的人围得严严实实。 从病房里的小窗户望出去,众人都惊呆了。 就连秦家人心知内情,也没料到六公子会使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手段——秦善存都想到或许会在抢救室直接开一扇新门,哪知六公子偏偏如此行事。 “这神医,倒是古怪……咦,嫣儿好像没跟着进来?” 可不就是古怪么,遮头遮脸的,到底有什么不能见人呢。于烨没来由想起白天时的聚会,可真巧,峥子哥刚给六公子举荐了一位“神医”,六公子现在莫名其妙还给许家举荐医生。 事情真相,该不会就是他想得那样吧? 于烨不理解,假如是徐宝镜要给许老治病,到底有什么遮掩呢。 总不能就因为她和许晴是情敌,许家就会把她打出去吧! ------题外话------ 我不知道大家还藏着那么多月票,你们的热情让我受到了惊吓和惊喜……一更奉上,二更会在老时间临近十二点时更 第一百三十章 龙凤金针,同门端倪 第一百三十章龙凤金针,同门端倪 于嫣儿瞪大了眼睛。 那眉中长了胭脂痣的小豆丁,被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美丽的少女伸臂抱起,少女还冲着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于嫣儿今年不过十一岁,却是一个标标准准的“颜控”。 就像是许晴,于嫣儿觉得许大小姐待人虚情假意,仍然撮合她当自己的嫂嫂,就是颜控在作祟。 反正也玩不过她哥,就看那脸蛋也能娶进门呀! 现在大美人抱着小美人,打手势示意她不要弄出动静,于嫣儿还真乖乖捂住了嘴巴。 然后几个壮汉现身,将大小美人并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护送往抢救室。胭脂痣的小美人儿,靠在大美人肩膀上,还冲她眨眼睛,于嫣儿的萝莉心都快融化成棉花糖。 敞亮的屋子里,许泰达浑身插满仪器,医护人员都被闵封岳赶了出去,倒叫宝镜省了不少功夫。看见几人毫不客气闯进来,特别是徐家三口,闵封岳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你们是何人,不怕打搅许老的抢救么?!” 几个壮汉是六公子说派,哪里将什么闵国手看在眼里。 闵封岳唧唧歪歪,他们看着怪不习惯的,正想将这老头儿扔了出去,宝镜忽然抬手制止,“慢着,先看看。” 看什么呢? 因为宝镜发现了闵封岳插在许泰达身上的银针。 许泰达身上插满了银针,这些针取代了现代医学仪器,取代了点滴,正在维持着床上之人的生命。 行医以来,除了冯堂,宝镜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她面前使用针灸之术,她不由来了些兴致,想要看看这个老医生施针。 宝镜倒是想着,暂时不要将闵封岳赶出去。 可苦等了无数机会,等着一鸣惊人治好许泰达的闵国手他不这么想啊。 这些壮汉忽然冒出来,又带着三个像父亲和子女模样的普通人,就这么径直闯进来,闵封岳还以为外面发生的暴乱。心神不宁,那一针当下就扎偏了。 “哎呀,可惜!” 真的挺可惜的,宝镜轻呼,闵封岳气得胡子都在抖动。 “不管你们是谁,都给老夫滚出去,许老有任何闪失,都是你们的错!” 徐海东紧紧抱着小儿子。 床上的那个纵然昏迷着,已然表情痛苦难舒的老人,就是他的生父,徐海东心情异常复杂。 说宝镜一点感觉都没有是骗人的,上辈子的悲剧,或许正因这个亲爷爷手中的权利而起……怀璧其罪,徐家人不想要的东西,总有人以为他们会去抢,所以干脆杀了她双亲,还折磨了她一辈子。 没人理会闵封岳,他怒气攻心,正要推开门喊人,一壮汉忽然瓮声瓮气道,“闵国手,这是六公子举荐来给许老爷子治病的神医,你好好在病房里呆着,休得聒噪,在抢救室里看到了,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你心中应该有分寸!” 一提到六公子,闵封岳罕见熄声儿了。 他表情仍然不忿,却如壮汉所警告,没有聒噪的表现。 左看右看,进来的三个人里,只有徐海东的年纪比较和“神医”符合,偏偏这所谓的神医,抱着个小娃娃,盯着许老表情复杂,过了一会儿竟目中泛起了水光。 这是什么新疗法,靠着对病人哭治病? “不知所谓,六公子推荐你来又如何!” 闵封岳决定给这个只知道流眼泪的狗屁神医点颜色看看。 反正他既开始医治许老,决不允许有人从他嘴里夺食,抢走他看好的病人! 闵封岳打开自己的医箱,拿出卷起的针带展开,一排金光夺目,长短不一的针具出现在宝镜面前,只看了一眼,她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二,三,四……整整九根金针,甚是奇异的是针头还有装饰,精致异常的凤尾。 九金针,凤尾巴! 这样的针,她也有九根,九金针,龙首! 初次见面,冯师傅就说过,他曾有独门针具一套,共108针,正是施展最顶级针灸术“逆命”所需。因不慎遗失,如今仅有54针,其中又有九针为金制,在他不告而别时,将此半套针具留给了宝镜。 冯堂对宝镜提过的要求只有一个,他日有缘,能收回遗失的半套针具,将108针凑成一整套。 宝镜没想到,今天自己来风军医总院,还有这样的收获。 风格很像,那到底是不是呢? 宝镜没有做声,冷眼旁观看着闵封岳将其中一根凤尾金针插入许泰达百会穴——这是人体的死穴,敢往这里扎针的医者,无疑是艺高人胆大。 闵封岳一落针,宝镜就确定了。 针头和手都在微微颤抖,的确是冯门针灸术的标志性特征。 这闵国手,该不会是她的同门吧? 不对,冯师傅说的是不慎遗失,又不是说送给了弟子,这人就算学了冯氏针灸术,也不可能是冯堂的弟子。九根金针,都扎在了许泰达的脑袋上,病床上的人轻哼了一声。 许泰达的呻吟细若蚊吟,徐海东俯身去听,却听他不停在喊: “敏之、敏之……别走。” 冯氏针灸术毕竟奇妙,不知道闵国手学到了哪一步,九针下去,思维混沌的许泰达就有了些清醒。闵封岳不再理会宝镜诸人,他此刻也分不出心思来理会,行针,需要配合内功心法,闵封岳必须全神贯注。 许泰达老眼朦胧,发现自己床头站了几个人。 有人五官是翻版的陆敏之,有人神韵像,有人眉中还有一颗小小胭脂痣。 所有陆敏之的特征,都被她的儿孙继承了,神思浑噩的许泰达,由不得不认错。 “敏之……” 他抓住了徐海东的手,使出了浑身力气。 徐海东眼睛都红了。 他以为自己在中央公园遇到的古怪老头儿,是对宝镜有恶意的人,连一盘棋都没下完,急匆匆就走了。刘阿姨说过,自己和母亲陆敏之长得极像,可见生父当时肯定认出了自己。 待他离开后,许泰达转眼发病,还生命垂危,徐海东不得不多想。 都说父子之间,有着玄妙的血脉感应,他当时为何偏偏没有?其实也有端倪,凉亭里,那个蓝衣服老头儿骂生父臭棋篓子,一连输了五六盘。 徐海东自己也是个臭棋篓子,当时怎么就没想想,这些古怪的巧合呢。 如果当时陪着躺在病床上这人,完完整整下一盘棋,他此刻的心情,是不是会好上许多。 答案是无解的。 六公子要劝宝镜来医院,秦家满城找她,俱都是因为眼前的场面——许泰达纵有千百错,他是徐海东血缘上割不断的父亲,是宝镜的亲爷爷。徐家人,身体里流着一半陆氏血脉,流着一半许泰达的血。 见许泰达抓住“神医”的手不放,喃喃叫着什么敏之,闵封岳心中怪异极了。 那个敏之,或许就是许老发病的起因? “和许老交流,诱导他说话!” 闵封岳此次没有藏私,他真是使出了看家本领,才叫许泰达有了一些清醒。病人有了这份清明,乱七八糟的心跳果然平缓许多,但这还远远不够。 如果不能消灭病灶,待他金针拔除后,许泰达情况会陡然加重,彻底无救。 既有同出一门的迹象,闵封岳能看出来的,宝镜焉能不知? 心中带着不愿意,看在她爸面子上,宝镜还是坐在了许泰达病床边上,融合了吐纳气流,她的声音夹杂着难以描述的魔力,在许泰达耳边低语: “是呀,敏之回来了,陆敏之回来了,你还记得,你们的曾经吗?” 节奏奇妙的发音,是最粗浅的催眠术。 宝镜根据医理,又受到祁易水那种带着催眠迷情效果的“惊艳一笑”启发,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第一次用在病人身上。 闵封岳目光怪异看了她一眼。 这个少女……不,这个少女她提着医箱,却不是什么神医的医童,她才是六公子举荐来得那个神医! 随着宝镜在他耳边低语,许泰达的表情慢慢不再痛楚,而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 就是现在! 宝镜心念一动,将太阴镜召唤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自己琢磨的催眠术,也是她第一次,使用太阴镜窥探活人的记忆情感……随着宝镜精神力的强大,悄然不觉得,她又解开了太阴镜一层封印。 既然能对古董进行“时光回溯”,为什么不能用在活人身上? 太阴镜是有这个功效的,它能照见过去,看透未来,能看破万事万物的本质,只是宝镜的能力不能达到使用要求。 不能直接对活人进行时光回溯,宝镜就退而求其次。 将人在思维时的画面,在太阴镜中进行显影。 这个逆天的能力,对意志力强的人几乎无用,意志坚韧的人也不会被她粗浅的催眠术迷惑,宝镜需要的,就是许泰达思维混乱的这一刻……趁虚而入! “敏之回来了,你还记得敏之吗?” 许泰达眉头舒缓,眼角的周围有那么一瞬间都被平复。 他怎么会不记得敏之呢? 那么美,对他一心一意的大小姐,明明是名门富商家的千金小姐,还跟着他远赴北方战场。 天上的云彩,怎么会和地上的泥认识? 那时候,他和秦胜利——那时候没有“秦胜利”,只有秦大。他和秦大在羊城码头当苦力,脏乱的码头,却连着羊城最繁华的街道。 陆敏之和刘芳华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两人又是女学同窗,因贪恋沿路风景,她们舍弃了家里安排的洋汽车,选择坐黄包车上下学。 两个妙龄少女,她们看羊城中西结合的风光,看码头老式帆船,看新式样的蒸汽大吨位轮船。 殊不知,她们在两个年轻的码头苦力眼中,也是最美丽的风景——正如后来,敏之给他念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成了许泰达唯一能记住的诗人。 地上的泥,能被天上的云看见,并产生交集,不过是源于一场意外。 说不清,是刘家还是陆家,生意场上惹了麻烦,对方出了下流招数,派人来绑架两位小姐。这些人把两辆黄包车逼到了码头,拿着明晃晃的长刀,码头苦力们谁也不敢替两个女学生出头。 只有两个热血莽撞的年轻苦力,每人身上都挨了十来刀,人血染红了羊城码头地面,靠着悍勇,吓退了混混。 陆家和刘家事后都十分感激他们。 两人在医院躺了足足两个月,两位大小姐时常来看望救命恩人,一来二去,他和敏之萌发了男女之情。 …… 许泰达所思所想,都转换成了画面,展现在太阴镜中,被宝镜看得清楚。 她看见了年轻时的奶奶,和对牙梳进行时光回溯时看见的大家小姐,一模一样。 她看见没有皱纹的,年轻的许泰达,下巴上还有青涩的胡须渣子,衣衫褴褛,奋不顾身挡在奶奶陆敏之面前。许泰达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刀,宝镜替他细数了一下,整整十三刀,其中有一刀差点削掉他的耳朵,还有一刀从背心划拉到腰,几寸长的大口子,皮肉外翻,看上去狰狞可怕。 人血染红了码头的地面,染红了奶奶陆敏之洁白的棉袜和蓝色的学生裙。 都要被人砍死了,他还将受到惊吓的少女紧紧护在身后,直到以不要命的打法,吓退了敌人。 不管这份爱情后面变得如何面目全无,一开始,它是纯粹而美好的。 宝镜眼睛有些湿。 最起码,她知道了,奶奶陆敏之可能没能挑选个从一而终的好丈夫,在一开始,许泰达对她并不是虚情假意。 他曾那样热切,暗恋着那个女学生,爱慕着她。 宝镜忍住心中的酸涩,又继续问道: “敏之怎么又离开了你,你怎么,不去找她……” 敏之怎么离开了他? 许泰达眉心又皱了起来,这可真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那时候,陆家发现了他们的爱情。一个码头苦力,陆家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却不会让陆家大小姐以身相许报答。陆家强势反对,他和敏之不得不私奔到北方。 也只有投靠军阀势力,才不会被陆家抓回。 他参了军,和敏之拜过天地成了夫妻。刘芳华儿子十岁了,敏之方有了身孕。那时候,他们早不跟着军阀了,正面临大会战,不得不转移家属。 在那前夕,敏之家的丫鬟找上了部队。 某天夜里,他听到丫鬟带来敏之娘家的口信,劝敏之返回羊城,和陆家一起出国。 敏之当时是拒绝了的,他十分高兴。 可是当结束了大会战时,其他被转移的家属陆续回来,偏偏没有敏之的人影。 他只收到了一封信…… 信? 宝镜对信的内容十分好奇,隐隐觉得那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她全神贯注,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字。 画面却在展开信件这个动作上停留了很久,许泰达潜意识里,十分抗拒回忆信件的内容。 宝镜有些心急,正打算加深催眠的程度,闵封岳的闷哼却将她拉回了现实。 宝镜受了打搅,太阴镜不得不收回体内。 抬头一看,大概是她诱导许泰达回忆往事,思维过度活跃,加剧了闵封岳治疗的难度。为了维持那九根凤尾金针,闵封岳身上的衣衫往外鼓起,他额头上密密麻麻汗如黄豆,身体也在摇摇晃晃。 那声闷哼,是因为闵封岳体内内力不支,没有一鼓作气治好许泰达,反而震伤了自己的经脉。 见他嘴角隐隐有血迹,宝镜不仅暗暗摇头。 这人不知是医德出众,还是生性倔强,竟要勉力为之。 闵封岳的情况,外行人也能看出不妙,徐海东看着女儿的目光隐露哀求,徐朗天真无暇,甚至趴在床边摸了摸许泰达的手,“这是爷爷吗?” 别以为他年纪小就好骗,徐朗知道自己有两个爷爷。 一个住在徐家村,和坏奶奶在一起,所以他和爸爸不能常去看望爷爷。 还有一个爷爷,他欺负了奶奶,是个坏爷爷,姐姐不想认他。 躺在床上这个,应该就是坏爷爷了吧? 童言无忌,徐朗澄清的目光,让宝镜不知道该从何解释。总不能当着徐朗的面,真的眼睁睁看着许泰达死去,给三岁的弟弟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看见宝镜打开医药箱子,闵封岳脸都白了。 一半是因为后继无力,一半是气得。在他看来,六公子举荐的这个“神医”,在他走了九十九步,万里长征快结束的最后一步,却要出手来摘取胜利果实。 真是卑鄙无耻! 可恨,可恨,可恨那六公子有眼无珠,活该得那无解的蛊毒。 可恨这卑劣少女,竟要趁虚而入。 可恨世人,可恨天道,就是这么不公! 因还未收针,闵封岳的这些话都不能骂出口,一旦张嘴,那股气也就卸了。 只见宝镜打开医箱,纤纤素手,捻起一根长长的金针。 一、二、三、四……九,同样是九根,同样长短不一,同样多人眼球! 金灿灿的长针,栩栩如生的龙首雕像,闵封岳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凤尾金针,那如出一辙的做工,让他差点没喷出心血。 龙凤金针! 独步天下的逆命针法! 他独得凤尾九针,穷尽一生,都在追求另一半龙首九针,没想到,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面前。 偏那可恶少女神医,似乎知他心中贪念,还小声嘀咕道,“学艺不精,真是害人害己。” 闵封岳肝胆欲裂,宝镜压根儿不受影响,手起针落,竟无半点迟疑。 这位闵国手如果艺出冯门,由此眼光也不足为怪,他选择的治疗方法穴位都无错,只是错误估计了自己的功力……不,应该是受天资限定,年纪一大把,吐纳术练得还不如她,宝镜也真是醉了。 下针在同样的穴位,龙凤金针一相挨,竟自动发出金属的震鸣颤音。它们似在诉说离别的忧愁,诉说重逢的喜悦,宝镜迅速落下九针,龙凤金针都在她手下舞蹈,随着她体内气流所到之处,通过刺激许泰达脑部穴位,试图唤起他的求生意识,修复他涣散的意识。 宝镜的内力一进入许泰达体内,就自动挤开了闵封岳。 他倒退几步,满头大汗盯着宝镜的动作。 相似,却又比他强大的气息。 这个少女神医,她不是偶然得到了龙首九针,她和他竟然同出一门! 不,不可能,他明明才是医仙谷唯一的传人,是要力挽狂澜,赢得世人纷纷叩拜的在世真仙——闵封岳到底是受了反噬,怒火攻心,他不禁吐出一大口血。 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救许泰达为重,甚至是六公子的警告,满脑子都是夺走宝镜手下的龙首九针。 一旦龙凤金针归位,一旦归位……他将笑傲医界,笑傲天下! “拿来!” 闵封岳披头散发,以指做爪,向宝镜后背抓去。 这老医生,怎么好像疯了一般?徐海东觉得女儿有危险,要去挡住,被几个壮汉抢先一步。他们高高壮壮的身体,不仅能掩护宝镜三人进入医院,必要时刻,还能化成挡刀挡枪的人肉墙! 反正他们就是这样对六公子,公子既然吩咐他们安全护送神医,那他们就会一丝不苟执行命令。 “噗嗤……” 宝镜的掌力,能将鹅卵石捏成粉末,比她稍差的闵封岳,手下也有不俗的功夫。 这老疯子以指作爪,一下子抓入了壮汉胸膛,没入肉中。 见他不管不顾,似乎要活生生将同伴的心肝挖出,没受伤的壮汉们一起出脚,将闵封岳踢出了几米远。 “柳三,你有没有事?” “柳四,柳五,闵封岳不顾公子警告,动手吧!” “呔,这老货医术不高,人品却极差,我早想揍他!” 几个壮汉说动手就动手,除去受伤的柳三死死守在床头,几人心意相通,又似乎感觉不到痛楚,紧靠着肉身强悍和默契的格斗之术,竟逼得闵封岳狼狈不堪。 闵封岳被打得吐血,捂住嘴巴狂笑,“什么狗屁六公子,我看他能不能活过今年!你们还敢得罪我,且助我得到龙凤九针,或许还能救他一救!” 这些人,都是六公子的狂热支持者,听说他能替六公子续命,焉能不反悔? 闵封岳眼中的带着得意。 徐朗本来趴在床边仔细看他姐姐救人,忍不住扭头吐槽道,“老爷爷,你话好多。” 宝镜尤有余力,闻言噗嗤一笑,“不错,甚是聒噪!” 柳三胸口有几个血淋淋的小洞,这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他面无表情点头,“早叫你不要聒噪,既然打搅了神医……你们把他叉出去!” 什么? 叉出去?! …… “砰!” 几个人捉住闵封岳的手脚,将他合力丢到了门外。 肉墙一样的壮汉,齐刷刷站在门口,堵住了抢救室的大门。 “我的金针!” 不仅是金针,还有剩余的银针,都扎在许泰达身上。闵封岳将心比心,可不认为宝镜会将凤尾金针归还。他急得半死,不停冲击着几个壮汉组成的肉墙。 “你们谋害许老!” 抢救室的动静,让其他人再也坐不住。 六公子虽然一向有诚信,可抢救室里看样子都打起来了,谁都没办法视而不见。 许晴第一个冲出来,“闵医生你怎么了?我爸爸呢!” 闵封岳双目通红,指着几个壮汉,手指都在哆嗦。 “我们奉六公子之命,护送神医治疗许老。闵国手浪得虚名干扰治疗进程,所以将他请出了抢救室。神医正在抢救许老,希望许小姐耐心等待。”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倒打一耙? 闵封岳认为许泰达醒了,大半功劳肯定是属于他的。 哪里知道,几个看似老实的壮汉,竟然公然说谎。 陆枚急忙忙走近,“老许情况怎么样了?” 面对楚楚可怜的许夫人,很少有男人硬的下心肠,偏偏壮汉们神色不变,“许夫人放心,许老情况正在好转中,希望您能制止这位闵国手不理智的行为。” 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如此——“哇”,闵封岳又吐出一大口血。 他想不管不顾,将抢救室里的诡异嚷嚷出来,几个壮汉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大有其再无辜六公子警告便要当场格杀的气势。 于嫣儿躲在角落里,看得兴致勃勃。 是那位大美人吗? ——好厉害呀! ------题外话------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们把我感动了,昨天说了要二更,一天之内月票涨了一百多票,第一次冲进了月票榜前二十名,这不是我个人的成绩,是大家的努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针要跟我?封印蛊虫 第一百三十一章针要跟我?封印蛊虫 抢救室里,没有了聒噪的闵国手,其他人都直觉给予宝镜安宁。 说她是抢占闵封岳劳动成果……呵呵,也就闵封岳会那么自以为是,宝镜接手,几乎是重头再来的。闵封岳内力不够精纯,导入许泰达脑中的气流斑驳不定,全被宝镜的内力挤开祛除。 通过太阴镜,她能一窥许泰达的脑部构造,能引导其混乱的意识流归位。 精纯的吐纳气息缓缓流过许泰达脑部的血管经脉,滋养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心脑血管总有堵塞老化,经过宝镜治疗,许泰达简直算是因祸得福。 自然,闵封岳的功力到了最后一步会失败,对宝镜而言也不是什么易事。 许泰达像打鼓一样的心脏频率渐渐稳定,宝镜体内的气流也几乎见底。 这么耗神救他,还得做好人不留名,宝镜还是心有不甘的——谁能经历她那上辈子,谁再来对她说要大度宽容!宝镜稳定着金针,心神与太阴镜取得了联系。 太阴镜能照应人脑子里的想法,反向作用,它甚至能影响人的思维。 只是这一功能虽然解锁了,宝镜觉得有伤天和,从未打算利用。 心有不甘息下,宝镜耗费了极大的精神力,指挥太阴镜,在许泰达的意识深处埋下了一粒“种子”,这是一个精神暗示,许泰达醒来后完全不会察觉到异样,关键时刻,却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做完这一切,宝镜的脸色极为苍白,整个人也像闵封岳方才那般摇摇晃晃。 “爸爸,姐姐是不是很难受?” 徐海东一脸担忧加上愧疚,若不是因为他,女儿肯定不会救人。 “小镜,别勉强自己……” 若是救不得,大概也是命中注定他生父躲不过眼前一劫。 宝镜勉强一笑,摇摇头。 噗通,噗通,噗通。 许泰达的心跳,恢复到了正常。 宝镜将内力收回,累得满头大汗。徐朗爬到病床上,站起来用袖子给他姐姐擦汗,击中了宝镜心中的柔软,连被迫救许泰达的心情,也没那么郁闷。 “好了,他没什么大碍了。” 许泰达的病情,恰好在她能治的范围,若连她都束手无策,今晚徐家三口来医院,大概真的是来见最后一面的。 宝镜擦擦汗,将许泰达头上的金针抽回,她还没弄清楚凤尾金针如何会落到闵封岳手中,原也没打算做个无耻之徒,偏偏收针时,龙首金针一收回,凤尾金针竟随着龙首而动,以龙为尊,凤低头,凤尾金针轻轻颤动,发出不舍的爱明声。 这凤尾金针,是要赖上她了? 宝镜愣愣的,偏留在病房里的柳三还道,“徐神医,我们要尽快离开。” 等外面的闵国手发疯,宝镜三人的真容大概很难再掩饰。 “嗯。” 宝镜只得暂时将凤尾九针包括许泰达身上的其他银针都取下,说来也搞笑,毫不费力,竟让冯堂的吩咐暂时完成了——能不能永远完成,还得看那位闵国手的态度。 一百零八针,十八金针,九十银。 它们整整齐齐插在针具套子里,是冯氏针灸术最完成的传承。 徐海东将徐朗抱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许泰达,表情有着释然:他不仅来了医院,宝镜救了生父一命,许泰达对他的生育之恩也算还了。 从此,他不会再觉得亏欠生恩。 他对亲生父母的孺慕之情,会完完整整,交给他的生母陆敏之。 生父高官显要,娇妻爱女陪伴身侧,并不缺他这个前妻生育的儿子。 可怜他生母,在济南匆匆将他产下托付给养父母,自己独自去面对生死危机,三十多年过去,如今还不知飘零在天涯何处! “走吧,小镜。” 徐海东抱着小儿子转身,病床上,许泰达耳翼微动,表情有了变化。 他正梦到,自己和敏之在转移前分别的一幕。 “不要走,不要走……” 许泰达想喊,嘴唇蠕动,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唯有眼角沁出两行老泪,沾湿了枕头。 柳三的胸口还流血不止呢,这个壮汉愣是没吭一声,宝镜哪里能冷眼旁边,并指截脉,在他胸前急点数处,到底是给他止了血。 “等离开医院了,我再给你开点外敷的药。” 柳三觉得挺神奇,就那么在胸前“戳”几下,不仅血不再流,连疼痛也消失了。 不过开药什么的,这点伤在柳三看来就是小儿科。 “柳四,柳五,清场吧!” 一堆人还堵在门口呢,如何隐匿行踪? …… “许夫人,请您带着诸位,暂时退回休息室去,神医要离开了。” 柳四冷冷开口,许晴急道,“那我爸爸呢?” 柳五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再娇美的姑娘,在他眼里也没有美丑之分,甚至有时候还不存在性别之分。 “神医既是要走了,许老肯定是转危为安。怎么,你们不相信六公子的信誉?” 个头超过一米九的壮汉,胳膊肘都有许晴腰粗,她哪里能说不信? 闵封岳急着往里张望,还惦记着他的凤尾金针,甚至是宝镜的龙首金针,他都想要! 几个柳就是防着他呢,两人夹着他胳膊,将闵封岳先扔到了休息室。 “闵国手,你今日口出狂言,公子大度不与你计较,可你最好能保证,他日永远不会有求人之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们相信闵国手是个聪明人。” 什么国手,给六公子看病,却诓得六公子寻来许多名贵之药,这老头儿从中贪墨不少,却不见治好六公子的旧疾。真是可恶,你若有本事治好公子之病,正大光明开口讨要诊金,自有数不尽的好处! 被柳四点穿,闵国手立刻不敢再嚷嚷。 给六公子治病这一段儿,绝对算闵封岳的黑历史了。那时他学艺出山,在京城很是出了几次风头,便被人推荐到六公子面前。闵封岳当时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修炼吐纳术他也需要灵药滋补,哪知挪用了药,最后又不能替六公子治病,反而被人抓住他挪用药材一事……真是晦气! 闵封岳不再闹腾,其余人都不再有意见。 陆铣想着多添加一层保险,还想请神医来见一见,当面答谢,全都被柳大退了。 待众人退到休息室,几个柳又照旧围着宝镜三人离开。 楼梯口处,于嫣儿眼中满是梦幻泡泡。 这治病的精彩程度,与比武也不差什么了。 她人不高,到能从缝隙里瞧见宝镜三人的身影,于嫣儿满脸兴奋,冲着宝镜挥手,“大美人再见,小美人再见!” 徐海东脸晒得黑黑,几个柳都是满脸横肉的糙汉子,于萝莉眼中根本对他们视而不见。 宝镜莞尔一笑,不知谁家小姑娘,还挺逗的。 等宝镜一行人消失在楼梯口,陆枚几人满脸极其冲了进去。 军医总院的院长亲自给许泰达检查身体,他听了半点,又查心跳,又扒瞳孔,脸上有了点笑意: “许老的病情稳定了。” 心跳正常了,其余问题,军医总院就能慢慢治疗。 虽然不是军医总院抢占首功,没让许泰达死在医院,院子已经十分满足。 “老许什么时候会醒?” 院子拿不稳,到底给了个模糊的数字,“大概明早吧,许老现在十分疲惫,需要好好睡一觉。您放心,我们医院一定会尽心照顾,安排最有经验的护士长和主任医师值夜。” 这都快凌晨了,也就是说再有几个小时,父亲就会清醒。 许晴满脸动容,“真该好好谢谢那位神医!” 她见闵封岳脸色僵硬,赶紧又添了一句,“当然,也要好好谢谢闵医生。” 明明自己才是出力那人,怎么就成了顺带感谢的了?闵封岳鼻子都气歪,他辛辛苦苦等待的机会,全被那手持龙首九针的少女破坏,若她能将龙首给他,闵封岳或许会勉强原谅对方。 在场的众人,秦家是知道宝镜身份的,秦胜利父子轻易不会露出真实情绪,还不能从他们脸上看到什么。秦善存和于烨面容就十分古怪了。 秦善存想,在许家,许老的第一位夫人就是个不能提的禁忌,许大小姐若知道救人的是许老流落在外的亲孙女,还会想要感谢她么? 于烨觉得挺逗,许晴不明真相,对抢走峥子哥的情敌还感激着呢。 “院长既然如此说了,我们就先回去。等老许醒了,给我打个电话。” 秦胜利不是黏糊糊的性子,知道许泰达没了危险,他留在医院对着陆枚无话可说。 此时此刻,陆枚对秦家的警惕心消失了些。许泰达脱离了危险,陆枚的智商又回归正常,许家和六公子一向没有交情,听说秦云峥和那六公子交情很好,今晚对方忽然举荐了个神医,多半是秦家在其中出力。 “秦大哥,真的太谢谢您了。” 六公子那边,等许泰达醒了,再商量下怎办感谢吧。 秦胜利眉头微动,陆枚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真不知他老友每天对着,哪里来得食欲。 秦家人呼啦啦全走光了,于母也要告辞,倒是于烨主动留了下来。 “万一有什么需要,我帮陆阿姨跑跑腿吧。” 于烨说着,马上就要帮忙,“陆阿姨,小晴,你们守着许老还没顾得上吃晚饭吧,我找饭店送点来,顺便送我妈她们下去。” 于嫣儿乖巧挥手,“阿姨再见,小晴姐姐再见。” 父亲转危为安,许晴心情轻松,还对于嫣儿笑笑,这个小姑娘挺讨人喜欢的,许晴连表妹陆美瑜的儿子都懒得逗,对于嫣儿却颇有好感。 于家三人一走,陆铣当即发表意见。 “我看于公子就不错。” 没对许家落井下石,人长得也俊朗,和外甥女算得上般配。 陆枚笑笑,显然也对未来女婿很满意。 于家母子三人走到医院停车场,于母去开车,于烨趁机捉住妹妹,“嫣儿,你刚才去哪儿了?” 于嫣儿眼珠子乱转,拍开哥哥的手,冲他做了个鬼脸: “不告诉你!” 哥哥都有未来嫂子了,大美人小美人的存在就不用和他分享了吧?虽然未来嫂子比不上大小美人,在一群丑八怪中,也算勉强配得上她哥了。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 许泰达脱离了生命危险,便被转到了高干病房。 清净的环境,让许泰达睡了一个好觉。阳光照在他眼皮上,陆枚在床边打着瞌睡,许泰达眼皮动了动。 许晴一夜都没睡,刚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醒神,回来就见许泰达在试着睁眼。 “妈,您看爸爸是不是要醒了?” 陆枚一个激灵瞌睡全跑了。 果然是在动弹,陆枚赶紧轻声呼唤,“老许,老许,你醒醒。” 老许,老许,你醒醒…… 是谁在耳边,这样叫着。不不不,错啦,刚才分明有人叫着他:泰达,泰达,你快点醒来。 是敏之! 他瞧见敏之了。 许泰达猛然睁开眼睛,眼神有了焦距。 等看清楚了守在他病床前的三人,妻子、爱女、大舅哥,三人都神情疲惫,满脸担忧,许泰达本该充满感激,不知为何竟怅然若失。 是梦境吗? 他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敏之从来没有离开过,替他生了个儿子,叫许东,有一个聪慧美丽的孙女,叫小镜,还有个调皮活泼的孙子,模样小小的,眉毛里长了一颗胭脂小痣,和敏之一模一样。 孙子叫什么名字呢,竟想不起来了。 许泰达闭上眼睛,心中酸楚难忍,眼角有水光闪动。 “老许,你这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陆枚着急,许泰达猛然睁开眼睛,“我没事了,小枚,我这是在哪里?” 许晴又哭又笑,“这里是军医总院呀,爸爸您在中央公园晕倒了,整个京城的名医都来了,说您生命垂危,好歹是救过来了。” 中央公园晕倒? 许泰达的记忆渐渐恢复。 不错,他在中央公园下棋,然后遇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一张脸和敏之一模一样。 这叫他心脏发紧,却不是导致他怒击攻心的原因。 他是想到了青年人的口音,浓浓的蜀省音,再联想起陆铣拍回来的古铜镜,再联想起,自己当年为何会笃定敏之随同陆家远渡重洋抛弃他去了国外。 是这个事实,叫他难以接受,故才晕倒。 若真如他所想得那样,这么多年,他竟与造成他与敏之夫妻分别,骨肉失散的真凶同床共枕……许泰达的胸口又有些闷,亏得宝镜消耗内力帮他疏通了心脑血管,让他不至于又昏倒。 一整夜没有休息,陆枚眼角的皱纹有些明显,人看上去特别憔悴。 许泰达低头掩饰了眼中的异样。 陆家兄妹,现在都是他怀疑的对象,在找到敏之和孩子前,他是再不会信任他们。 蜀省口音。 他已经知道了最大的线索,还亲眼见过那孩子的长相,比起从前大海捞针,已经十分有利! 许泰达闭上眼睛,陆枚三人以为他精神不济,没有打搅他。 ……许东,孙女小镜,眉心遗传了胭脂痣的孙子,这些,真的是他的梦境吗?许泰达依稀记得,在他昏迷时,还有个小孩子,在病房里问:这是爷爷吗? …… 许泰达的生命危机解除了。 徐海东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哪知回到宾馆却睡得很好。 宝镜也想睡,但回到友谊宾馆后她却抗拒着睡意。当体内的功力耗尽时,再及时修炼,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她只闭目养神了两个小时,就爬到了宾馆天台。 清晨,阳光跃出地皮下那一刻,宝镜感受到了勃勃生机。 她按照吐纳心法修炼,初阳之气被吸纳进体内,枯竭的内力满满被填满,宝镜没有吸过毒,想来古人服食五石散,抽阿芙蓉的感觉也就不过如此。 不仅是体内功力得到了恢复,连消耗的精神力也得到了滋养。 昨晚,她使用太阴镜的时间也不短。 想到自己留在许泰达意识深处的“种子”,宝镜有些恶趣味。 下楼来,碰见徐海东刚起床。 “爸,我要出门一趟,您今天有什么打算?” 徐海东似乎都将昨晚的事忘了,“能有什么打算,你快点把建筑系的教授给我安排好。” 这件事,只能找祁震山。 眼看着京城的玲珑珍宝阁分店要拿到手了,填充店面的货物却没有,祁震山哪能不急呢?幸而京城有不少地下古玩交易市场,潘家园的鬼市也十分有名,眼界到了祁震山地步,还是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这时候,她师傅估计还等一会儿才会从潘家园回来。 宝镜让前台给留个口讯,自己提着医箱出门。 找到京城的老字号同仁堂药店,宝镜走了进去。 “同志,能借我纸笔吗?” 捡药的年轻店员递给她,宝镜低头略作思索,刷刷开了一张方子。 “哟,这是止血生肌的药方?客人,咱同仁堂是百年老店,诚信经营,向您推荐金不换膏……” 捡药的店员都得是中医科班毕业的,根据药材就能看出大概治疗方向,他倒是实诚,宝镜看上去才十几岁,就自己开方子了,这不是瞎胡闹吗?用同仁堂的金不换膏显然更有保障。 宝镜礼貌笑笑,“不必了,还是照方子抓药吧。” 百年老店的实力固然值得信任,这种人人都能买的成药方子,哪里能比得上她特意给柳三开得?中医讲究一人一方不是道理,同样的病症,病人身体素质不同,病情有个急缓,治疗方案自有细微差别。 店员摇摇头,帮宝镜把药捡了。 药方并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宝镜从不敝帚自珍,反正懂得药理医理,同样的病,她能开十个八个药材和剂量不同的方子。她顺手在同仁堂买了药钵,根本就没想要拿走方子。 等她付钱离开,店员还在惋惜。 他正嘀咕着,同仁堂的老坐堂医生穿上大褂走出来。 “大清早的,你在念叨什么?” 小年轻嘴甜人也勤快,当个伙计够格了,给人开方,显然还需要继续沉淀。 店员将手里的药方交给老医生,“刘老,您说现在的人也怪,我给她推荐咱同仁堂的金不换膏吧,她坚持要用自己的方子,小小年纪,就能开方了?” 金不换膏,那就是止血生肌,或者是治扭伤、烫伤了。 过滤掉小年轻嘴里没用的信息,刘老医生拿起客人留下的方子看起来。活到老,学到老,他喜欢研究其他医生的病案和药方,能从中查漏补缺,这是他能坐到同仁堂主治医生的原因。 听说开方的人年纪不大,刘老医生本来态度随意,等琢磨了一会儿方子上的药材组成特性,忍不住击节而赞: “妙啊,真是妙……” 店员大张着嘴巴,看着他心目中的高山失神沉迷于一个十几岁少女开出的药方,店员觉得这世界变化太快,他接受不来。 难道,真是他眼力浅薄,需要再回学校深造下? …… 宝镜提着药材,带着药钵,又来了柳荫街。 秦善存心里惦记着六公子的病情,也早早来了,可惜没被幼荷放进去,正蹲在柳树下数蚂蚁。 直到宝镜叩门,幼荷才高高兴兴将她迎进去。 “这是差别对待啊!” 秦善存表示不服,幼荷完全无视他的不服。 “柳三哥呢?” 昨晚分别时,宝镜特意和柳三约好了,就怕这人不来。壮得像铁疙瘩的柳三就等在院子里,六公子的身体只能晒晒上午九点前的太阳,他正对着柳三说什么,后者一脸扭捏。 倒没见其他几个柳。 “弟妹来了。” “六哥,我先给柳三哥熬制好膏药吧。” 柳三连连摆手,“六公子面前,徐神医可别叫我哥,称我一声柳三就行了。” 这当手下的,和主上平辈论交,可不成体统。六公子不在意,柳三还挺在意的,宝镜也没有在一个称呼上多争辩。她让幼荷帮忙准备了一口干净的砂锅,把药材通通捣烂丢进砂锅里熬煮。 足足煮了两三个小时,眼瞅着要吃午饭了,用纱布锅炉药渣,留下来的药液被蒸发,砂锅底部留下浅浅一层褐色的膏体。 柳三的伤口只经过简单的消毒,用纱布胡乱缠了,果然没有太精心照顾。 闵封岳那一爪也够深的,既然艺承一脉,宝镜自然十分了解。这种蕴含了内力的爪劲,像柳三这样不当一回事,留下了暗疾,将来发作起来可有够头疼的。 宝镜给柳三上药,被抓伤时柳三不吭声,此时被膏体的药性刺激,痛得他紧紧抿住嘴巴,生怕自己在六公子面前痛呼出声丢了人。 宝镜给他上了厚厚一层膏药,依旧用纱布给缠好。 “不要见水,明天我再给你换次药。” 六公子点头,“谢过弟妹了。老三,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要听从医嘱。” 铁疙瘩向宝镜道谢,抬脚离开了小院。 火辣辣的疼痛,走到门外,渐渐变成了清凉的慰藉,似乎连正午的暑热都击散了大半。 其余四个柳从隔壁走出来,“老三,你还真去敷药呢,一点小伤歪歪腻腻,像个娘们儿。” 柳三黑脸发红,正要和兄弟们战一场,瞧见巷口有个身影探头探脑的。几个柳十分有默契,转了几个弯儿,将鬼鬼祟祟的人影包抄了。 “闵国手,你胆子可真够肥的,还敢来柳荫街?!” 柳三想起刚才上药时的疼痛,真想在闵封岳胸口也给开几个洞。 闵封岳被他充满恶意的目光看得发毛,要不是那个少女神医是六公子举荐,只有六公子知道她的来历下落,当他姓闵的乐意来柳荫街? 他还怕六公子体内的蛊虫,随时都会成熟破体而出,对充满危险的柳荫街,闵封岳恨不得敬而远之。 “老夫是来取回金针的!” …… “六哥,您眉心的蛊虫随时都有可能成熟,那时您的生命就危险了。不能再拖下去,我先试试替您封印住它。” 先制止蛊虫继续长大,再想办法祛除。 秦善存脸发白,还真是蛊? 他昨晚一整夜都睡着,恨不得立刻爬起来找个明白人问问,世上咋会有蛊虫呢,不该是传说野史么! 宝镜也没怎么睡,闭目养神时,她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封印蛊虫。蛊肯定是有灵性的东西,就像南疆的“金钱蛊”,能替养蛊的人主动打扫屋子,能给主人招财,说明这东西是有智慧的。 有没有蛊神存在宝镜不知,对于这种有智慧,又灵异的东西,宝镜完全可以将它看成智慧体。 有智慧才好办呢,代表着可以沟通。 她能借用太阴镜窥视人的思维,能结合催眠术在许泰达意识深处种下暗示,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蛊虫。 六公子想了想,脸上的微笑收敛,“弟妹你有几层把握?” “六哥,这个方法,我昨晚在自己亲爷爷身上试了试,起码有六成把握能封印蛊虫。” 幼荷听说只有六成把握下意识要反对,可宝镜都在自己亲爷爷身上做了试验,幼荷就无话可说了。 秦善存是六公子的脑残粉,只要能救六公子,宝镜在他身上做实验都会答应……侄媳妇亲爷爷什么的,秦善存三观已歪,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六公子闻言却失笑。 明明是去救人,偏要以刺耳的方式表达,云峥对象对许家的怨气可不浅。 “既有六成把握,弟妹尽可施行。” 面对死亡,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六公子不担心封印失败,若是失败后蛊虫趁机脱体而出……他叹息道,“弟妹,你要以大局为重。” 蛊虫若是脱体,就得先制住蛊,不用管他的安危。 宝镜是个聪明人,六公子相信她听得懂。 宝镜目光微动,有些沉重点头。 从药箱里取出金针,龙首九针和凤尾九针已经进入到如胶似漆的状态,宝镜拿起龙首九针,凤尾九针那恋恋不舍的情绪她都能察觉到。真是,让她连药箱都不好意关上。 深呼吸,将杂念抛之脑后。 宝镜开始按照昨晚构想的方案动手。 蛊虫寄居的位置,被称为“松果体”,这是人体极为奥妙所在之处,据说松果体锻炼得法,人体会开启许多超凡的能力,传说二郎神的第三只竖眼,就是松果体。 龙首九针齐下,要在不惊动蛊虫的前提下切断它与六公子身体的联系,意味着她的速度必须非常快。 快到蛊虫还来不及反应,就要完成所有动作。 要麻痹蛊虫,六公子的情绪就不能起伏太大,宝镜一针下去,先扎了对方黑甜穴。 六公子躺在榻上,呼吸渐渐放缓,不时已进入了深度睡眠。 出手如电,宝镜迅速在他额头落针,龙首九针,释放出迷惑的气息,让蛊虫以为自己还处在安全中。 太阴镜,出! 心念一动,宝镜唤出了太阴镜。 她的精神力好比一束光,射入镜中,再折射入六公子眉心。细弱丝线,搭在了蛊虫身上。 红蛊一开始还动弹了一下,但纯粹的月华之力,于它而言实在太美味不过,红蛊不自觉想要太多,它在拼命吞噬着月华之力,就像蚕吐丝,红蛊在吞丝! 你回到了养蛊的瓮中,你回到了主人的手心,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精神暗示,就蕴藏在月华力中。 红蛊吞噬了几口,渐渐真有些安静。 宝镜心中一喜,正要施行封印,红蛊的身形忽然颤动了一下,竟在散发着求救信号。 沿着这股精神信号,她若追击下去,可以立刻找到红蛊的主人……不行,封印为大!宝镜加进了发动月华镜,同时手指飞快移动,气流形成牢笼,封印,成! 蛊虫对外联系被切断的瞬间,京郊香山某个小观,地下室中,一个老人吐出一大口黑血。 “是谁,坏我好事……” ------题外话------ 26号大封推,当天会两更,到时候继续用月票砸死我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阴谋初现,要比无耻? 第一百三十二章阴谋初现,要比无耻? 红蛊对外联系被切断,养蛊之人立刻有了感应。 对方远在京郊香山小观的地下室,试图再次联系红蛊,却被太阴镜华芒爆起,光华大作的瞬间,太阴镜瞬间降下一道帷幕,将六公子的识海笼罩住。 光幕的反弹,使金京郊香山小观地下室,与红蛊心脉相连的老人,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是谁,坏我好事……” 宝镜对这一切茫然不知,她对太阴镜的掌控还太浅薄,若她本身精神力再强一些,完全可以利用那一瞬,叫于红蛊本命相连的下蛊人暴毙而亡,太阴镜自主防御,不过是让对方收了伤。 宝镜满头大汗,六公子不耐暑热,柳荫街的房子里本就阴凉,她的汗水却让衣服都湿透了。 软榻之上,六公子还在酣睡。 常年受蛊虫吸食生机和精血,他不仅整个人处在虚弱状态,睡眠状态也极其糟糕,宝镜为他封印蛊虫,倒叫他难得睡了一次好觉。 宝镜勉强收回金针,累得气喘吁吁。 “侄媳妇,这就是治好了?” 秦善存急忙问道,挨了幼荷一个白眼,“徐医生,您还是先沐浴换件衣服吧。” 打赢了幼荷,宝镜不见得会得到尊重,幼荷给自己的定义是保姆,她关心着六公子的起居,关心着六公子的身体健康。宝镜显露了本事,哪怕现在只让六公子好好睡了一觉,都让幼荷高兴。 “嗯,蛊虫被我暂时封印了,等六哥醒来,再看有没有异状。” 宝镜也很疲倦,昨晚她耗费了功力和精神救许泰达,如今又封印蛊虫。好在柳荫街的房子很大,洗了澡,宝镜就在厢房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直到闻到淡淡的酒香。窗外天色已暗,柳荫街的 宝镜的衣服被幼荷洗净熨烫好了,放在她床边。换了衣服出来,原来是六公子和秦善存在走廊下对饮。六公子只是带着笑,秦善存个大男人,却激动得哭了。 瞧见宝镜,他想起自己做小叔叔的尊严,赶紧假装低头夹菜,趁机把眼泪抹去。 宝镜也只当没看见,“六哥,您觉得身体有异样吗?” 六公子脸色微沉,缓缓点头。 宝镜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难道是封印失败了? 六公子严肃道,“的确是有异样,我思绪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晰了。” 醒来后,他就觉得思维十分活跃,好像年轻时那种状态。可见他从前觉得那东西在蚕食他的思想智慧,并非是错觉。 这是,好的异样呀!宝镜被六公子骗住,有些郁闷。 六公子轻笑,“弟妹,你该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的。” 他倒是庆幸,宝镜是云峥推荐的,若非如此,他多半是不同意让宝镜治疗的。哪怕最后祛除不了蛊虫,能过一段时间神清气爽的日子,六公子觉得挺满意。 “六哥,要操作这种蛊虫,下蛊之人不会离您特别远,他不会甘心事情失败,肯定要卷土重来。两个月左右,就需得我为您稳固一次封印,绝对不能让下蛊之人唤醒蛊虫。” 这件事,宝镜说得很郑重。 第一次封印,她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旦蛊虫被养蛊之人唤醒,宝镜没把握能施行第二次封印。 “两个月一次?那就太麻烦弟妹了。” 宝镜摇摇头,“无妨,我在京城也有些生意,一两个月,本也该定时来查查账。” 现在又不能遥控指挥,视频会议啥的,简直是白日做梦,还是从蜀省常常坐飞机来京城比较好,鉴于她还得念高中,两个月来一次,频率十分合理。 大恩,不一定是要挂在嘴上。 六公子没提酬金那一着,他这样的人物,对宝镜的报答肯定还在港城霍家之上。 “弟妹,这是旧明御制的梨花白,在宋时就极有名望,酒香而不烈,可小酌一杯?” 秦善存抬起头,“来来来,我给侄媳妇满上。我家云峥啊,真是走了八辈子好运,才能找到小镜做媳妇。” 秦善存语带心酸,都说他放浪形骸游戏人间,若能找个像侄媳妇一样的,能赚钱,又能打,又懂医,长得还不赖,居家旅行必备的完美对象……他还是愿意走入婚姻坟墓的。 咳咳,想得倒挺美。 酒都满上了,宝镜只能坐下来浅尝几杯。 六公子此处的酒,也就和那养生野茶般,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酒水入喉,其中有什么药性,宝镜也摸得七七八八,搁下酒杯她道,“六哥,您这里的茶和酒都不俗,你暂且不用吃什么大补之药,体内生机过盛引得蛊虫蠢蠢欲动反而不好。平时多注意饮食,再适当锻炼……哦,我倒是忘了您的腿,还有别的伤。” 六公子坐轮椅,身体虚弱倒不是主因,封印蛊虫前,宝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任何替他保命上,一时也顾不得研究腿伤。 秦善存差点打翻了桌上的酒水,“他的腿还有的治?” 宝镜不知道秦小叔情绪激动的原因,想来是有些内情。她也没多问,放下酒杯又替六公子搭脉,过了一会儿,她方道,“六哥这伤,应该是十来年前,被流弹打断了脚筋,虽然当时接受了西医手术,却没有进行复建……” 操刀的医生技艺精湛,手术做得很完美,只是没能及时复建,浪费了手术的效果。 “呵呵,那时候还没检查出蛊虫,身体虽然虚弱,还是能勉强出行的。只是手术后,情况越来越糟糕,医生说的复建也坚持不了,干脆让人给我弄了轮椅。” 六公子如今回忆起往事,颇为云淡风轻。 秦善存亲历对方脚受伤那一段时间,怎不知当时情形?哪里是坚持不了复建,意志力再强悍,虚弱到双脚都提不起半丝力量,根本不能进行任何复建。 眼睁睁看着一双脚残了。 眼睁睁见那人,提拔的身姿矮了半截,只能用轮椅代步。 秦善存嘴唇嚅动,“都是我,都是为了救我……” 六公子皱眉,轻声喝道,“善存,你要是心结不解,柳荫街从此便不欢迎你!我已说过无数次,当时在身边的,纵然不是你,我也会救他。” 秦善存不敢再说话,然表情依旧十分痛苦。 他也不嬉皮笑脸叫侄媳妇了,脸上皆是哀求,“小镜,你要是能治六公子的腿,以后我秦善存一条命都是你的!” 宝镜噗嗤一笑,“秦小叔,我拿您的命做什么?您就是太心急,我啥时候说过腿不能治了?” 六公子耳朵微动,人都是贪心的,暂时保住了性命,他也想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 “是不是有困难。” “困难肯定是有一点,不过我相信以六哥您的意志力,肯定能克服。您现在体质还太差,等养了几个月,我们再说治腿吧。” 腿部的筋骨都萎缩僵硬了,哪里会那么好治? 就像冯堂说要给秦云峥治疗身上的旧伤疤,他说再把陈年旧伤划开,重新缝合生肌,只会留下浅浅的痕迹。 要治疗六公子的腿,方法异曲同工,非得把双腿腿筋挑断了,重新续接,再配合复建方可渐渐站立行走! 以六公子如今的体质,可承受不了这番罪。 一斤装的古方御酒,大半都进了秦善存的肚子,宝镜瞧着时间都快九点了,站起来想要告辞。 六公子却叫住了她,“弟妹,你先别走。” 幼荷打开门,五个柳押着灰头土脸的闵封岳走进来。 “我看闵国手有些事想找你谈谈,都到柳荫街来堵门了。”六公子的声音微冷,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气氛实在有些渗人。 他只是坐轮椅坐久了,谁惹了他不高兴,并不代表六公子不会发怒。 宝镜在房子里替六公子封蛊,完了之后又疲惫入睡,闵封岳愣是被几个柳姓壮汉按住蹲了一天墙角,不让他打搅屋子里的人。 大热天的,可怜闵国手没有饭吃,精神状态萎靡,被六公子气势一压,他更觉口干舌燥。 有的人,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特别是他丢了风尾九针,还有更重要的龙首九针在宝镜身上,相比起来,六公子的权威也不会那么令人害怕了——这个男人固然身份高贵,受蛊毒侵扰,已不问世事十多年,在京城权贵圈中,就像是一个影子。 闵封岳挺了挺胸膛,整理了皱巴巴的衣角,配合他那卖相,还挺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六公子,您举荐的神医,从许老病房里拿走了我行医的工具!走到哪里都是我有理,金针我肯定要取回来的。” 他行医的工具? 冯师傅既无弟子,又说针具是不慎遗失的,闵封岳一身医术和凤尾金针,来历就颇为怪异了。不管怎么说,事关冯堂唯一嘱咐,揣到兜里的东西,让宝镜又拿出来,肯定要心痛的。 “闵国手,医学界也讲究个排辈论资,您年纪比我大,我敬您是前辈,有些话我就不点穿了,凤尾金针到底怎么来的,您心中有数不是?这是我师门之物,我还没有追究您盗宝偷师的行为,您也别反咬一口,冤枉我取走凤尾九针!” 她有个鬼师门,本身也是冯堂的编外弟子。 质疑闵封岳盗宝偷师,宝镜是在那话诈对方,她刻意留心闵封岳的面部表情,果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闵封岳不悦,“简直胡说八道,老夫在京城成名时,你这个小丫头可曾断奶?快快将我凤尾金针还来!” 闵封岳不顾颜面,径直向宝镜摊手讨厌。 五个壮汉见他态度嚣张,拳头都十分痒,若不是六公子没下令,他们正要好好揍揍这老头儿,特别是柳三,胸口还带着闵封岳给抓的血洞洞。 宝镜满脸无辜,“闵国手,先不说凤尾九针的归属,您现在就是想要拿回去,也不太可能。” 她干脆打开药箱。 针套里,凤尾和龙首紧紧挨在一起,众人亲眼所见这怪诞灵异的一幕:金针和金针,还能做出不愿分开的姿态,可真是奇异。 “喏,您看。” 六公子眼角都是笑,他犯不着生气,云峥的媳妇处理这种事,游刃有余呢。 闵封岳眼皮一撩,故作沉思,“金针有灵,它们既不愿分开,所幸让它们配成一套也罢……你开个价吧,老夫小有积蓄,为了今后行医更方便,愿意买下你手中的龙首九针。” 分不开,太好了。 宝镜也觉得太好了。 既然对方如此无耻,她也不必再计较节操。 “你说得也对,为了感谢你替我保管师门之物,不如我出钱买一斤黄金,打造一副108全套金针针具送给你以作酬谢?你要是实在喜欢这样子,我保管找大师傅动手,定要做的一模一样才好。哎呀,闵国手不必满脸心痛,我虽然年纪小,也是薄有积蓄,一斤黄金要是不够雕龙刻凤,那我出两斤如何?!” 闵封岳气得脸色铁青,六公子点头以示赞许。 “如此甚好,闵国手想来是没有异议的吧?” …… 京郊,香山小观。 老道士打扮的养蛊人从地下室走出来,衣襟上粘着斑斑血迹。 他整个人看上去较平时苍老了不止十岁,狼狈的模样,惊动了观里侍童。老道挥挥手,制止侍童相扶,“去,联系城里的人。” 城里的人,是个代指。 侍童恭恭敬敬跑到隔壁打电话。 如今城里想安装个固定电话还极为不易,这藏在山间的小观,倒有了电话,不知耗费了多大的人力物力铺设电缆。 老道在地下室里调息打坐了好几个小时,否则身受重伤的他也没那力气走出来,此时天色已经尽黑,山间树影丛丛,观里没开灯,一个小时候,借着夜色,有个身影被侍童引了进门。 “仙师,今日下午,我正在主持一个工作会议,脑中忽然钝痛,你就是不找我,我也是要上山来的。可是那事,出了岔子?” 这人声音十分浑厚,听来更是正气十足,只听说话的强调,便知是时常需要发言的大人物。 老道的伤还没好,他也十分气恼,“那人眉心埋蛊,这些年气运尽被你所吸收,如今你们的气运息息相关,他运道转强,蛊被人封印,你自然要大受影响!” 只是钝痛,还不算什么。 一旦终止这种以蛊转命的术法,他与此人都遭到反噬。 柳荫街那位,他的命线明明已经时断时续,如今重新被人接上。很老道眼中有一簇簇怒火,“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偏偏被人从中作梗,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于老道作对!” 抓住那个多事之人,他非得将其扒皮抽筋不可。 隐于阴影中的大人物,暗暗皱眉。 他虽称呼老道为仙师,却知道对方是个极为狠辣的人。柳荫街那位,当年谁敢算计?若不是这老道找到他,展现了些神秘手段,他是绝对不敢对柳荫街那位动手的。他需要对方的气运,老道需要对方的精血来延续寿命,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 大人物眼皮微垂。 不是他心狠手辣,这些年靠掠夺柳荫街那位的气运,一路走得顺风顺水。 就算没有反噬,他也舍不得此时叫停。 当蛊虫成熟破体而出时,他会得到六公子的至尊相! 至于天子命,可以分润给老道延寿……男人掩去所有心思,这些年他早非吴下阿蒙,独有至尊相,没有天子相,他始终站不到最高处,最多做个把持朝政的大权臣,比如历史上的王莽! 不过,这也是成功后的事。 现如今,要解决的是,蛊虫被人封印的难事。 “依仙师所见,是柳荫街那位,寻到什么高人了?” 这些年,但凡有能力为六公子祛除蛊虫的能人,都被两人联手暗暗除去。反正前些年世道乱的很,搞封建迷信的,死了也就死了,极好掩盖痕迹。 老道也想不出,还有何人有这个本事。 难道是他? 不不不,若是那人还活着,亲自出手,今天就是直接祛蛊虫而非暂时封印。 “不管是谁,紧紧出手一次,他还切不断子母蛊虫间的本能联系。早不过一个月,晚不超出两个月,破坏我们好事的人必然会再次出手。” 大人物了然。 那只要监视好柳荫街,两个月内,就会找到捣乱的人。 单枪匹马的独立个人,捏死了,也就捏死了。 “仙师,您看我最近的气运……” 老道似笑非笑,“在事情重归正轨前,你只有先忍耐忍耐……天将降其大任,必先苦其心志,累其体肤。” …… 许泰达的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缓。 没吃什么药,不过是有人治疗一番,就取得如此效果,对其他国手而言是个不小的刺激。 许泰达平安无事,于他的盟友而言肯定是喜笑颜开,对他的敌人来说,就不那么愉快了。心里再不高兴,还是得装作高高兴兴,纷纷送上慰问。 病房里,堆满了鲜花和高档水果。 更有各种滋补药品,陆枚嫌弃堆在病房里占地方,全部叫人搬回了许家。自然,她认为许泰达根本不会去动这些东西,有一部分不免被她送到了陆家。 哥哥陆铣的身体,还在复建之中,需要好好补补。 陆枚给许泰达削苹果,将苹果切成小块,送到许泰达嘴边,后者将头扭到一边,示意自己并不想吃。 陆枚也不以为然,许泰达醒后,对她的确有些冷淡。 可谁大病初愈,不是如此呢?老许毕竟上了年纪,身体素质大不如前。 “老许,我看于烨这次表现得挺好,要么,早点让小晴和他订婚?” 订了婚,许晴对秦云峥的迷恋或许会慢慢变淡,于烨同样很优秀,再加把力,完全有能力转移女儿的注意力。陆枚总觉得,女人一旦陷入感情漩涡,脑子就会不清醒。 没了对秦云峥的痴迷,小晴定能清醒许多。 许泰达也想叫女儿早点定亲。 陆枚兄妹的事,不该牵扯到小晴。纵然对陆枚心存警惕,小晴还是他的亲生骨肉,大人的事,不该牵连到孩子身上。 “等我出院后,见见于烨。” 这是要亲自相看了?陆枚心中一喜,见许泰达没有了谈话兴致,她轻轻带上了房门。 陆铣在走廊里等着妹妹,“妹夫身体好些了?” 陆枚点头,“走,我们到休息室说话。” 兄妹俩关了房门,谈起了正事。 “大哥,小晴她爸爸发病,让人手忙脚乱的,贷款是批下来了,把许晴叫来问问,她那些地和房子找好没有?” 陆铣松了口气,妹夫许泰达还没出院,他不好提起此事。但陆枚主动说出口,他也没有了顾忌,“小晴是找于烨那孩子帮忙办的吧?今后都是一家人,自然好说。” 秦家人过于刚直,外甥女真如愿嫁给秦云峥,陆铣觉得自己也从秦家身上讨不到什么便宜。 于烨就软和许多,相对来说,陆铣更满意于烨。 许晴被父亲的病危吓住,最近两天十分老实,她也怕子欲养而亲不在,特意学了如何煲汤,回家亲自下厨给许泰达拎来了一保温瓶。 没走到病房,就被陆枚叫住。 “小晴你来,我们谈谈。” 谈什么?自然是谈她和于烨的婚事。 许泰达病危时,于家没有落井下石,于烨当时的行为也很暖心,那时候,许晴是极为感动的。 可等许泰达转危为安,许晴的感动褪色不少,想要与于烨结婚,她打从心底抗拒。于烨不是不好,可在她眼里,就是不如云峥哥……就是于家,也不如秦家。 不过仅仅是订婚,谁知几年后,又是什么光景? “我同意订婚,结婚的事,过两年再看。” 且等她收拾了姓徐的那家人,腾开了手,再来说婚事。十年,二十年,只要她不放弃,倒要看看云峥哥能娶谁?她一定会得到云峥哥! “你爸也同意,等他出院后,要先见见于烨。” 于烨本人又没什么缺陷,许泰达哪里会反对?陆枚觉得,老丈人相看女婿,不过是走个过场。 母女俩又说买地皮的事,许晴倒是挺有自信,“于烨他们就靠这个赚钱,岂能有不尽心的?” 她决定约于烨出来谈一谈。 等父亲出院,超市也该开始正式筹建。 陆铣本想商量下股权分配,不过一千万是陆枚贷的,地皮要外甥女去搞定,他认为两个女人无法具体帮他管理超市,如今他却只能依靠两个女人翻身。 这股权的分配,就不太好谈了。 …… 章家。 章母舍不得电费,屋里的灯泡都是十五瓦的,章则晚上看书极为不便,章茹嘴巴灵巧,在邻居家借来一盏旧台灯,暂时摆放在了哥哥房间内。 小平房附近环境不好,蚊虫多,纱窗不能全部堵住轰炸大军,章则胳膊上被咬的都是红疙瘩。前几天被李二舅打翻茶水烫伤的地方,结了一层褐色的疤,章则手臂痒的厉害,又不敢放手去挠。 蚊子叮咬,平房低矮,小小的房间,还不如京大的宿舍环境好。 章则心烦气躁,哪里还能看得进去课本? 偏偏,章茹借来的旧台灯接触不良,时亮时熄的,章则忍无可忍。 章母端了一碗绿豆汤进来,“放井里冰过的,你喝一碗,去去热。” 章则不好当着母亲的面发火,听话喝完了绿豆汤,心里的燥热果然散了些。章母盯着儿子的课本,那些奇奇怪怪的英文字母她是不认识的,但并不妨碍她为儿子骄傲。 在她们老家,许多人连自己名字都写不起,别说认识外人,会读会写会说。 章母收回视线,轻声道,“你这几天都没去找兰芯?” 章则低着头没做声,四百块钱没还给兰芯,请客那天又用了些,现在越发凑不足——不还钱,他拿什么借口去找兰芯?高档的友谊宾馆,总叫章则心里没底。 再说了,兰芯叔叔烫伤了他,也该兰芯主动上门吧? 总不能,没个说法,含糊混了过去。 “傻儿子,兰芯人又漂亮,你若是不追紧点,就不担心其他人抢走?” 章母虽觉得李兰芯堪堪配得上她儿子,但见了那姑娘,长得十分漂亮,那就不是非嫁给章则不可……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一旦成了章则的人,那就十拿九稳。 她的傻儿子,就是太善良了。 将来成了两口子,还不得一个被窝里睡觉?现在就是提前了些时候。 ------题外话------ 出门儿饭局去了,“天子命至尊相”这个设定,引自打眼大神的《大豪门》,就是个推动情节的说法,本书不写风水命理,大家不必较真嘿嘿……你们的月票准备好了吗?明天大封推两更,挥起大家的小手让我看见~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甩掉章则,谭曜吃瘪 第一百三十三章甩掉章则,谭曜吃瘪 宝镜到底还是没把凤尾九针“还”给闵封岳。 自替六公子封蛊后,也不知龙首和凤尾九针是怎么回事儿,金针和金针还能表现出如胶似漆……闵封岳说要花钱买龙首九针,宝镜更言自己可以提供两斤黄金让他去打造一套新针具。 谈到这里,意味着谈不拢。 买卖不成仁义在这种事儿,非得要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得出,宝镜觉得自己办不到,她就不能要求人家闵国手办到。 仙风道骨的闵封岳眼里都是怨毒,拂袖而去前,掷地有声丢下一句: “你们都会后悔的!” 你们?显然是包括了给他压力的六公子。 “柳五,你们几个,注意盯紧下他。” 六公子看人很准,闵封岳既无医者之心,甚至还比不上普通人豁达,他想要云峥媳妇的金针,绝对不是为了行医救人。看那雕龙刻凤的金针,彼此眷恋依依不舍,如此有灵性的东西,闵封岳肯定另有他用。 既有执念,六公子疑心闵封岳会做出过激行为。 明明被宝镜取走的,还有许泰达当时身上的银针,闵封岳心心念念想要取回金针,对那些银针连问也不问一声,可见目的明确。 宝镜满是歉意,“六哥,是我惹麻烦了……说我无耻也罢,凤尾金针,我曾答应了授业恩师要寻回。” 冯师傅,108根针我已寻回,您说自己云游天下,现在又在何方呢? 六公子摇头,“我心中有数。” …… 许晴约于烨出来,要谈买地的事儿。 于烨笑呵呵答应了,说起谎来毫无压力,“我让曜子来说,具体事情都是他在办。” 三人约在酒店见面,许晴做东,请于、谭二人吃饭。谭曜自觉自己为了替兄弟背黑锅,将要付出很多,一顿饭就他吃得多,势必要把背黑锅的成本吃回来。 许晴一脸古怪,京城大院子弟圈子里,她和谭曜的名声都不算好。 许晴的名声差,是在于她对秦云峥的痴恋搞得人尽皆知,若修成正果,将来也是一段佳话,偏偏男方不回应,许晴只能被人暗暗嘲笑。 谭曜的名声也不好。 这人冷心冷肺的,撩拨无权无势平民家的女孩子还在其次,最重要是他性格阴晴不定,根本不像其他大院子弟与人交往时的圆滑。 和谭曜打交道,就得做好他随时会翻脸的准备,你以为很平常的话,说不定就戳在了他肺管子上。 据说,在谭家他父亲也拿他没办法,谭家所有的女眷将他宠上了天,谭父每每要管教,也是力不从心。 比如现在,谭曜一副饿死鬼投胎,若换了其他人,许晴少不得暗暗鄙夷。 如今她是有求于谭曜,只能做出视而不见的模样。 陆枚曾教导过她,心里的情绪总会泄露在微妙的表情中,若是做不到收放自如,最好什么情绪都不要有,免得被别人看出来。 见谭曜搁下筷子,许晴方笑语盈盈道,“谭曜,上次我拜托你的事,有结果了吗?” 谭曜表现出为难情和羞愤,“有负信任啊,你选定的地皮和房子,就像刻意有人在和我们作对一样,我去运作时,都被人提前买走了……剩下些边角废料,我不知你到底还想不想要。” 于烨满脸惊愕,“曜子,你连提都没和我提过!” 谭曜将头扭到一边,干笑道,“我这不好面子么,以为可以搞定,哪知道买家咬死了不松口。许大小姐,你和于烨要是成了,咱们也不算是外人,给我一句实诚话,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许晴两只手放在桌上,紧紧抓住了小提包。 捏的小牛皮手包都变形了,尤不解恨许晴心中的恨意——得罪人了?除了徐宝镜,谁还有胆子和她作对! 好啊,怪不得徐宝镜呆在京城,既没有和许家认亲,也不回蜀省去。 许晴现在算是明白了,她就是要留在京城,抢走自己的东西!许晴暂时还没怀疑谭曜,她怀疑的是秦家。谭曜买地肯定有些动作,徐宝镜通过秦家知道不奇怪。 再通过秦家买走那些地……许晴心中一痛,她待云峥妈妈真心诚意,谢阿姨竟如此对她! 之前答应好了帮忙贷款,结果等舅舅陆铣破产,谢阿姨答应的贷款也没办下来,甚至还联系不上人。为了云峥哥,自己已经刻意遗忘这一件事,如今,秦家要站到徐宝镜那边,许晴觉得自己还念着旧情,真是傻的可怜! “怎么,想明白了?要我说,其他地方的地皮和房产不也行么,你要是想要这些地方,我保证能搞到手。” 谭曜从包里拿出一幅地图。 上面用红笔标注着一些范围,某某房子,属于某某单位名下,大概都是谭曜可攻略的地方。有几处地方,地段还挺不错,大概是谭曜觉得事情办砸了,刻意挑出来弥补的。 若让许晴说,这些地也不错,甚至要更便宜些。 但那一口气,许晴可咽不下去。 “让我再考虑考虑,谭曜,麻烦你了。” 一事不烦二主,许晴也知道,她和于烨要打算订婚,这搞批文拿地的事,还非得交给谭曜不可,谁让两人孟不离焦,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交情? 许晴的大度,赢得了于烨满心感激。 “这次我不会把事情都丢给曜子,我亲自去跑,一定帮你办得漂漂亮亮。” 于烨立下了军令状。 许晴想了想,勉强笑道,“不了,让你出面,毕竟影响不好,我相信谭曜。” 谭曜是仗着谭家声势在混日子,于烨却是有正经工作的人。 许晴把谭曜标准好的地图带着离开,于烨要送她,被许晴拒绝了。 “没事,我自己开车来的,还有其他事要办,你和谭曜自己玩吧。” 从后视镜里,许晴看见于烨站在原地久久没动,一直在目送她离开。她仍然不喜欢相亲对象于烨,但不可否则,这是一个温和的男人,能带给人安定。 许晴心里恼火谭曜办事不利,更恨徐宝镜从中作祟,甚至对秦家都有埋怨,独独对于烨,倒是不疑有他。 许晴走了,于烨返回包厢,就被谭曜砸了一拳。 “妈的,你就是个影帝啊,许晴要是我妹妹,我非得揍死你不可!” 于烨痛得弓着腰,扶着墙壁骂道,“可她又不是你妹妹,为何还是揍我?” 谭曜哈哈大笑,“老子乐意,揍你我高兴!” 于烨卷起袖子,和谭曜扭打成一团,他们从前也时常这样对练,试图练手打赢秦云峥,后来么……说起来都是泪,还是不说为好。 谭曜的姨妈终于回国,比起邮寄,还是她亲自将侄子要的原文书带回来便捷。 谭曜和于烨打了一架,他姨妈有公车接送,直接将东西带回了谭家。 姨妈自然不姓谭,而姓严。 谭曜他妈家里好几个姐妹,谭曜外公一辈子都在求儿子,奈何求而不得,临死前都没闭上眼,愣是给严家几个姐妹灌输了一肚子“重男轻女”的思想。 外交部上班的姨妈是严家老三,严三姨自己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疼侄子疼得像眼珠子般。 严三姨每每回国,家可以先不回,必然是要先来谭家的,就是为了看谭曜。 谭曜一进门,就见三姨和他妈坐在沙发上喝茶。 严三姨今年四十多岁,剪着利落的短发,英文说得非常好,穿戴简洁大方,整人的气质都与国内的保守格格不入,不管是她工作,还是本人受教育的程度,外人看着都十分高大上。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外交部上班的女士,居然重男轻女得厉害。 “小曜回来啦,快来给姨妈看看,最近是不是瘦了?” 不过是两个月没见,严三姨把谭曜看了又看,坚持称他瘦了,脸上没肉,看上去老可怜。 “妹夫是不是整天对小曜横鼻子竖眼睛的,把小曜吓得都不敢回家吃饭?敲他瘦的,不行,我这次多呆几天,给你好好补补。” 谭母翻了个白眼,“姐你就惯吧,早晚把他养成个窝囊废,我看到时候怎么办。” 严三姨嗔道,“什么窝囊废,没见过你这样当妈妈的,国外不是说了孩子得鼓励教育为主?我看小曜就不错,现在倒腾自己的公司,不是挺好的?再说了,你三姐我哪天退休了,谭曜其他姨妈能不管他?” 谭家要是看不顺眼侄子,就叫她们严家来管。 严三姨不是虚张声势。 建国时,严父就是个小营长,又早早因病过世,留下家里几个女儿。在京城,严家肯定是个小虾米,严三姨能说这话,是因为谭曜外公不给力,好歹有一点,严家几个姐妹却生得十分漂亮。 她们的漂亮,是浓眉大眼的端庄,在刚建国时,是最主流的审美。 所以严家姐妹们嫁的极好,谭母并不算是姐妹里拔尖的,谭曜还有个姨妈如今是一方封疆大吏的夫人。 谭母也就嘴里说说,她若和丈夫齐心协力管教儿子,谭曜不至于这么混账。 谭曜哄了三姨几句,直奔正题,“姨妈,我叫您帮忙买的东西呢?” “你呀,小没良心。” 严三姨抱怨归抱怨,还是叫保姆提了两个大行李箱出来。 一箱子是书,一箱子是给谭曜带的衣服。 “妈,姨妈,两位太后娘娘,小的告退……晚上回来伺候两位太后用膳!” 谭曜拎着装书的箱子就跑,衣服却看也没看。谭母有些歉意,面对她三姐怪不意思的,“这孩子,就像没长大一样。” 严三姨打了个哈欠,“我得回家睡一觉倒倒时差,晚上小曜要回来吃饭你再给我打电话。” 不过多半是被放了鸽子,严三姨习以为常。 谭母对不着调的儿子忧心忡忡,拉着她姐八卦,“许老住院,我听说于家都去了?于烨和许晴应该快定下了,你说咱家谭曜,该找个什么样的?” 严三姨明知道谭曜问她要礼物是去讨好女孩子,她也不说破。 反正不经过谭严两家看好的姑娘,是进不了门的,谭曜的恋爱,在严三姨眼中看着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于家和许家联姻,小曜可不能比于烨差。要么,去问问秦家的口风?他们家倒有两个适龄的姑娘。” 两个姑娘,其一就是秦霜了。 秦霜的身份,虽不是秦老的亲孙女,好在秦霜父亲争气,倒也勉强配得上谭曜。 就是姑娘本身谭母不太喜欢。 至于另一个,却还在读高中呢,年纪比谭曜好几岁,谭母去年见过一面,姑娘是挺有灵气,就是父亲是在国企系统的,总觉得差了一层。比秦霜好的是,这姑娘亲爷爷还在,是秦老的三弟,是个不错的助力。 谭母叹气,“还是再看看吧。” …… 谭曜从姨妈手里拿到书,没有立刻去找兰芯。 他在自己的寓所挑了大半天衣服,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琢磨着李兰芯喜欢的类型,换上个长裤和白衬衣。天气实在太热了,谭曜把衬衣袖口挽到肘部,领口的扣子也解到胸部。 还十分骚包挑了一块有碎钻的瑞士表带上,出门前再三照镜子,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帅遍京城无敌手。 单看脸,只要不遇到峥子哥,咱肯定是京城第一美男呗。 谭曜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拖着箱子出门。 自觉形象完美,谭曜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李兰芯的芳心,开着车跑到友谊宾馆,远远就瞧见章则推着个自行车在街对面转悠。 谭曜猛然踩了刹车,将车子歇火。 这是和章则约好了? 谭曜觉得不太像。若是约好了,怎么也该直接进去宾馆。章则来了地方,却不直接进门,谭曜隐隐觉得异常。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同样都是等,他能在车里打瞌睡吹空调,岂不比章则更舒服? 谭曜颇有心机,决定等兰芯和章则见面了,再临场发挥跑出去捣乱。 章则心烦意乱的,出入友谊宾馆的人都不缺钱或者身份,车来车往的,他也刻意留心车牌,并未发现其中有一辆是谭曜的。 章则留心的是车标。 兰芯若出门,要么就是走路,要么肯定得坐她表妹的奔驰。 守株待兔两个小时后,果然有一辆奔驰驶出宾馆。车型极为特殊,这款车在京城肯定是独一辆,章则一眼就认了出来。 中纺的宿舍就快完工,还有十来天就是九月开学季,宝镜难得不那么忙了,就准备载着大姨妈和表姐去逛商城,来了京城一趟,总要拎点礼物回蓉城。 她想给妈妈李淑琴买几件好衣服,还要履行承诺带着弟弟徐朗逛街。 车一开出门,瞧见章则等在外面,宝镜觉得今天的计划大概要泡汤。 李兰芯也看见了,她颇为不好意思,“小镜,要么你们去逛商城,我留下了和章则说清楚吧。” 宝镜还没说话,大舅妈就不同意,“商城哪天都能逛,你自己一个人,能处理得好事情?” 书香气是书香气,大舅妈觉得女儿兰芯性情乖巧,说起狠话来都软绵绵,若是被章则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又会心软。既然要分手,那就断个干干净净,不要耽误人家男孩子。 章则长得阳光帅气,又是京大学生,不找兰芯,也总有其他女孩儿看上他。 徐朗听着大舅妈说话,奶声奶气道,“要断得干干净净,舅妈,外面那个哥哥长得很白呢。” 白白的章则,有个皮肤黝黑的妹妹。 哥哥考上了京城大学,妹妹却只是小学毕业。 经过母亲和表妹轮番分析,章则家的环境,把李兰芯从懵懂的情愫中叫醒。这不是经济的问题,是观念的差异,李徐两家,除了已经离婚的王爱群,就没有重男轻女的长辈。 家风使然,李兰芯从小都过得很幸福。 她想把这份幸福延续到自己的下一代身上,而不是将来和章则生个女儿,却要被逼着一直生到儿子才行。 “我可以办到的,你们相信我一次。” 分手而已,真的不用全家人一起出动,伤了男孩子的自尊心。 就算她和章则不合适,从前他俩是真心喜欢过对方的。宝镜和大舅妈对视一眼,兰芯做人喜欢留一线,或许在处理感情问题上,是种更温和的手法。 “那好吧,你自己和章则去谈,妈妈和小镜不靠近总行了吧?” 李兰芯只是笑,那意思是不行。 宝镜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带徐朗出去玩儿,把主场交给你,让大舅妈给你压阵!” 宝镜深知自己脾气不够好,就算章则再没品,也不会在友谊宾馆动武,暂时还不用太担心。 “走吧,徐朗,姐带你逛街去。” 李兰芯和母亲一起下车,章则叫了声“阿姨”,三人的气氛都很凝重。 “外面太晒了,我们还是去咖啡厅说说话,好吗?” 兰芯长了一张后世流行的“微笑唇”,嘴角微微上翘,只要不是生气,神情都叫人看了十分舒服。 章则觉得胳膊也没那么痒了,他按照兰芯说得,和她去了咖啡厅。 大舅妈坐的远远,把空间和隐私都留给了两人。大舅妈一走,兰芯也就收了笑容,章则顿时摸不到头脑,只觉气氛忽然凝重起来。 难道兰芯生气了? 自己这几天没来找她,不也是要养伤么。 …… 宝镜正要发动车子,发现谭曜从街对面拖着个大行李箱走来。 那边,表姐和章则估计在谈分手的事,谭曜又来凑什么热闹?宝镜把车窗摇下,谭曜一脸喜悦和她打招呼,“嫂子,我虽然很想和你谈谈生意,但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忙,就麻烦嫂子稍等了?” 宝镜看了他箱子一眼,“这是打算搬来友谊宾馆入住?” 哼,近水楼台也没用,晚上她都和表姐睡一个房间。 谭曜也不解释,笑眯眯和宝镜告别,还逗了逗徐朗。等谭曜一走,徐朗嘟着嘴,“这个哥哥身上好香!” 能不香吗,谭曜还特意洒了古龙水。 这年头,大家还穿着列宁装,羊城和明珠市那一带衣服要花花绿绿些,喷男士香水的人,宝镜发誓她重生回来只见过这么一个。 听了小徐朗的话,宝镜头更疼了。 徐朗很有乌鸦嘴的特性,年纪小的令人发指,抓重点倒是一抓一个准。 “徐朗,要么,我们还是回去?” 有谭曜这根搅屎棍,宝镜预感到表姐的分手谈话一定不会太平淡! 徐朗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瞅了瞅他姐,又见那个香喷喷的哥哥走进宾馆大门,难得没有胡搅蛮缠,反而重重点了点头。 友谊宾馆的咖啡厅,绝对叫李兰芯记忆深刻。 若不是章则在这里无端发了一场邪火,她大概不会发现章则的另一面。能冷静下来,重新整理两人的关系,还是从这个咖啡厅开始的。 章则显然也想起了那幕。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怎么想的,如今想来,就是那天从咖啡厅负气离开,叫他和女友的关系生疏不少。 学校里,他们几乎是天天见面。 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打水吃饭。白日里十几个小时,绝对有超过八个小时是黏在一起的。 如果兰芯邀请他,自己是不是顺势答应搬回友谊宾馆? 还是算了吧,反正京大也要开学了。等兰芯家人离开京城,没有了财大气粗的徐表妹,两人依旧是外语系的金童玉女。 章则喝了一口咖啡,这玩意儿苦苦的,还死贵死贵,他真是喝不惯。 好在,这种状态,很快就能结束。 想起母亲的教诲,章则轻咳了两声,吸引兰芯抬头。 “兰芯,上次我妹妹生病,你借我钱让章家渡过难关,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我妹妹给你做了条手绢,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章茹留给兰芯的印象是勤快热情,原来还心灵手巧么? 章则放在桌上的手绢,是蓝色细棉布做的,颜色土土的,锁边的针线却十分细致,帕子一角还绣了兰花,看得出来十分用心。 这礼物……她都要和章则说分手了,自然是不能拿的。 章则压根儿没注意到兰芯的异样,他在用余光瞟兰芯母亲,大舅妈离他们有几个位置,视线正好能看见这边。 章则有些激动,按照章母的嘱咐,将一卷大团结拿出来: “钱你先收着,我妈说了,章家的男人不吃软饭,家里再困难,也不能用女朋友的钱。” 那明明是女友介绍的工作,怎么丢了工作,却对女友发火? 兰芯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想法已经如此尖酸,咄咄逼人? 兰芯没有马上把钱收下,章家刚到京城,章则妈妈想要在京城安家,应该很需要钱。章家的经济环境,章则从来没有隐瞒过,大家交往一场,既要分手,也不至于立刻逼人还钱。 兰芯把钱推了回去,“钱我不急着用,等你找到新兼职,缓缓再说吧。章则,我想和你谈一件事,希望你能冷静听我说完。” 章则眼底带着笑意,和他妈说的一样,兰芯善解人意,肯定不会收下章家摸箱底凑出来的四百元。 章则还要推诿一番,在未来丈母娘前留下一个“章家男人不吃软饭”的好印象,兰芯表情再严肃不过,盯着他道: “章则,我俩不太合适,分手吧。” 章则诧异抬头,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了分手?他还想邀请兰芯再次去家里做客,母亲和妹妹都很喜欢兰芯,母亲说的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他是不赞同的,但有机会和兰芯单独相处,章则又很期待。 可他话还说出口,怎么兰芯却说要分手? 章则脸色一变,“是不是见了我家租住的平房,你嫌弃我家穷了?!” 吃了一顿饭就要分手,章则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一时他看向兰芯的目光异常心痛和失望,“兰芯,感情难道不是两情相悦的事吗,我还以为什么门当户对类似的封建思想,不会出现在京大学生身上,你太让我失望了!” 章则自顾自说着,愤愤然起身。 得,情景重现,咖啡厅的客人们又被吸引了目光! 同一个地方,她竟受了两次羞辱,再好的性子,李兰芯都忍不住生气。她想也没想,就端起桌上的咖啡朝章则泼去,褐色的咖啡淋了章则一头一脸,他狼狈跳脚,看向兰芯的目光十分吓人。 “李兰芯,你今天嫌弃我章则没钱,再过几年,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女人,怎么能打男人? 在章则老家,从来只有女人挨打的份儿,男人就是女人头顶的天,大老爷们儿的脸面不能伤。 见章则鼓着双眼睛,大舅妈赶紧站起来,拦在女儿身前。 章则鄙夷一笑,“怎么,以为我会动手么?阿姨,你家庭条件好点,难道我就会扒着李兰芯不放?哼,若不是为了我们的感情,我早就受够了那个财大气粗高高在上的徐表妹!今天你们给我羞辱,我章则必然百倍奉还!” 大舅妈脸气得铁青。 外甥女宝镜本是请她和女儿住在宾馆,平日花销不菲,大舅妈心里十分过意不起,这才有了今天要逛商城的举动。 李家经济条件虽然比不上徐家,礼尚往来大舅妈是懂得,怎么说也该买些礼物回蓉城。 宝镜虽然大方,又不是冤大头,章则凑上来住了宾馆,吃了大餐,现在还颠倒黑白说外甥女财大气粗羞辱他。大舅妈胸口起伏不定,恨恨道: “我还没见谁拿真金白银羞辱人的,章则,你要是有骨气,将来发达了,也用真金白银羞辱我们一家人吧!现在,这里不欢迎你,你不希望我找宾馆保安来吧?” 镇定,镇定,平日里外甥女是什么做派?大舅妈在努力模仿。 “啪、啪、啪!” 谭曜鼓掌,力气大到连掌心都拍红。 “阿姨说的没错,章则,先不说你过几年如何羞辱报复兰芯一家,你要有骨气呢,先把这顿咖啡钱结了可好?” 谭曜大步走近,脸上的表情十分欠揍,他弹了弹手指,咖啡厅服务生低眉顺眼走过来。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咖啡多少钱?” “两杯咖啡60元,两份甜点78元,一共是138元。” 谭曜嘴角上翘,“你听见了?泼在你身上的咖啡,可能比你衣服都贵,你若是愿意出钱,我站在原地不动,也让你同样羞辱一番!对了,别拿桌上的钱付,那是和兰芯借的吧?” 章则牙齿咯吱咯吱响,整个人都在哆嗦。 “谭曜,你欺人太甚……好啊,我说怎么忽然嫌平爱富起来,原来是一对狗男女勾搭成奸了!” 大舅妈气得差点晕倒,兰芯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章则,你胡说八道,我和你分手,根本不是因为谭师兄……” 自从谭曜强势表白后,兰芯几乎是躲着谭曜,没想到现在仍然被扣了一盆污水。谭曜为什么会出现兰芯不知,但他此时站出来,却是为了帮助她,兰芯不能昧着良心说谭曜做错了。 章则哪里肯信? 谭曜却不生气,他让服务生就在章则旁边站着,凉凉一笑,“为什么分手?章则你何必自欺欺人呢,真不知道分手原因,还是假不知道?兰芯送给你的高档零食哪里去了?还真别说,单从你能把女朋友舍不得吃送给你的零食卖了还钱,我都信你将来是要发达的。没错,我是喜欢兰芯师妹,我找她来做兼职就是想要接近她,她推荐你来上班,你自己在我公司里整日闲着,还能领八月一个月工资,别说后来你不知道原因!脸黑心厚啊,章师弟你叫我自愧不如。” 开始不知道,那日徐宝镜初到京城,请他们到京城饭店吃饭。 吃完饭出来,他为了兰芯把城南刘魁那伙人揍得半死,谭曜可不信,章则一点都看不出来。 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当他无亲无故,为一个漂亮女人奋不顾身出头,还能有别的原因么? 兰芯身形一晃。 零食一事,不是谭曜说破,李兰芯毫不知情。 那是小表妹的心意,自己舍不得吃,想给章则改善下生活,原来那些罐头和肉铺,早就卖掉换钱了么?就算是章茹生病需要钱,卖掉也罢,和自己说一声难道也没时间! 兰芯心灰意冷,“章则,随你怎么想吧,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章则满脸愤慨,谭曜挑眉,“还不走,是等着结咖啡钱?” 没钱,到底是英雄气短。 就算兜里揣着足够的钱,章则其实也不敢换成咖啡同样泼在谭曜脸上。 他情商不高,智商却不差。 老家村上,一个村支书都能作威作福,谭曜家里,听说可是京城大官……章则是捏着拳头走的。 临走前还轻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把谭曜气得够呛。 要不是要在未来丈母娘前保存形象,又怕自己暴虐的形象吓到兰芯,谭曜非得把章则按在地上把那口痰给舔干净。 “兰芯,我就是来……” 兰芯满脸疲惫,“谭师兄,我不想知道你来做什么的,虽然你刚才帮了我,可我不想被章则一语中的。” 谈恋爱太让人耗神了,兰芯谁也不想理。 大舅妈也闷闷的,怪不得谭曜总讨好她,原来也是对女儿有心思。 她觉得京城这些男孩儿一点都不踏实,勉强冲谭曜一笑,陪着兰芯回房了。 谭曜脸色阴晴不定,把章则还给兰芯的四百元捡起,冲着那些看热闹的客人冷笑,“怎么,还等我向你们收门票?都给老子滚蛋!” 终于和章则分手了! 表姐不仅甩脱了凤凰男,也没有给纨绔子弟好脸色,宝镜抱着徐朗远远看着,谭曜被甩在咖啡厅,姐弟俩差点笑破了肚子。 ------题外话------ 哎呦我去,刚才码字码字睡着了,被叫醒时都六点过了……赶紧码完了上传,这是一更!今天大封推换成了手机封推,效果也挺不错,大王现在是月票榜14名,大家能否随我一战?! 我知道,新人作者想冲月票榜太难太难,但我仍然想试试,这个月你们如此热情,能否冲到第十?! 失败了,咱也不觉得丢人,起码努力过! 二更,十二点不见不散!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画影撒网,你要打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你要打我?不如我打! 人性中就带着欺软怕硬的因子,谭曜表情阴郁,腕上的钻石表价值不菲,能在友谊宾馆撒泼,肯定是挺有身份来历的。果然他一吼,看热闹的客人就散了。 咖啡厅本来就小众,此时越发冷清。 服务生拎着个托盘远远站着,看表情都快哭了。 咖啡厅生意不好,服务生的奖金就少,事关收入,服务生却不敢向谭曜讨要。 “哟,谭大公子,现在沦落到欺负宾馆的工作人员了?” 宝镜抱着徐朗走近,谭曜被她说得面如猪肝,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想来也有一两千块,数也未数,递给服务生,“当我包场一小时行吧?走走走,站在这里像我差你们钱一样。把刚才这桌的钱也结算在内!” 谭曜一屁股坐在兰芯刚才的位置上。 不知是否是错觉,兰芯明明走了,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心上人的味道。 似兰非兰的幽香,叫谭曜渐渐平复了心情。 深吸了一口气,谭曜脸上又有了笑容,“嫂子,不管怎么说,兰芯把你章姐夫甩了,这对我来说总是一个好开始吧?” 他站起身来走到角落,把刚才扔那里的大行李箱拎出来。 “这是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原文书,嫂子帮我交给兰芯吧。我没别的意思,你可以不用提我的名字,就说是嫂子送的。” 谭曜还特意把箱子打开,让宝镜当场验看。 “给我们这桌上一杯牛奶,谭曜你要喝什么?我不太喜欢咖啡,给我来一杯鲜果汁吧。” 牛奶是点给徐朗的,宝镜要了杯果汁,谭曜要了一辈白水。服务生战战兢兢的,花两千块包场一小时,就喝杯水的人,他还真没见过。 该上哪里的水? “书的事先不说,你刚才说有什么正事儿?” 说到正事,谭曜又想起于烨那副影帝嘴脸。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姓于的他妈的就会这手,谭曜自己呢,在兰芯面前没演多久就暴露了真面目。 真是越想越郁闷。 谭曜两手放在头上,把梳了发胶的头发刨乱,徐朗挥舞着小短手不动声色把牛奶杯子往旁边挪,生怕谭曜头上的脏东西飘到他杯子里。 谭曜在家里,人人宠爱,在外面,狐朋狗友们也都捧着他。 今天刚被心上人给嫌弃完,又被个小奶娃子鄙视,小奶娃他姐姐更是从来没给他好脸色。谭大公子本来挺生气,被徐朗的动作一打岔,他又给气笑了。 “许晴那边,她已经知道地皮被买走的事了。我也按照嫂子说的,把备选地皮交给了许晴,不过,我们真要和许家打擂台?” 超市里还有于烨的股份呢,死党真要和许晴结婚,谭曜怕他立场动摇。 坑不坑许晴,谭曜哪里会在意。 “你是担心于烨呢,还是担心许家的权势?若担心于烨,他的股份不多,将来根本影响不到连锁超市的决策。若是担心许家之势,我以为谭家是不必怕许家的吧?” 徐朗竖着耳朵在听,他年纪虽小,却不好骗。 那晚去过军医总院后,他就知道自己亲爷爷姓“许”,他偷偷问过兰芯,徐字和许字的普通话发音,此时一听说“许”,徐朗就知道是在说亲爷爷。 谭曜在考虑,徐朗心中着急,香喷喷的哥哥好笨的,姓许的是他和姐姐的亲爷爷,很不必怕得罪姓许的嘛。 小奶娃冲他挤眉弄眼的,谭曜也没考虑太久。 “那就照嫂子说的办。” 打压许晴生意又如何,又不是许老亲自上阵,谭曜认为自己不需要顾虑许晴,谁叫许晴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智商不够的女人,实在叫谭曜很难畏惧。 就像章则,叫嚣着等几年发达后要百倍奉还兰芯一家给他的“羞辱”,听到这话,谭曜就下决心让章则混得不如人意。 “这个超市,是我和许晴的私仇,所以要可以打压她生意。但抛开这点来看,它同样是一门极有潜力的生意,谭曜你将来不会后悔的。” 谭曜给许晴选定的地,只要许晴买了,等许晴创办的超市一开张,就会发现紧临她超市不远的地方,会开一家更大的超级市场。 京城如今的消费市场,要不了几家超级市场就会饱和。 许晴在哪里开新店,宝镜就会将自己的店开到哪里,誓比要压得许晴喘不过气来。 她倒要看看,等许晴的超市亏本,陆枚两兄妹要挪什么钱去填坑。现在银行管理混乱,银行的钱可以拖着几年不还,越借越多,等许泰达都掩盖不住这个窟窿时,又该如何是好? 何况,到时候许泰达会不会帮助陆枚兄妹,宝镜都要打个问号。 位高权重的男人,对糟糠之妻的儿孙可能没良心,但他绝对忍不了枕边人的欺骗。 宝镜等着看,当天平的一头,压着许晴母女,另一头压着她爸和自己姐弟,还有那下落不明生死未知的亲奶奶陆敏之,当天平两端,注定了无法和睦相处,甚至要斗个你死我活时——我的爷爷,您会选择天平哪一头? 宝镜唇边荡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谭曜觉得脖子后面凉悠悠的,峥子哥的媳妇,一露出这个表情,怪可怕的,总觉得有人要倒霉呢。 …… 许晴不要于烨送,回去到底有什么事呢? 她去找秦霜了。 “你还记得上次去云峥哥家吃饭的徐宝镜吗?” 秦霜点头,先问过了许泰达的身体,带着歉意道,“你也知道,我爸不在京里,我就是想去军医总院,都走不到那层楼,所以当时没去医院看望你们。不过,你问徐宝镜做什么?” 秦霜是往自己父亲脸上贴金呢。 就算她爹在京城,官位和许泰达差了有几丈远,除非秦胜利愿意带着侄子进去,否则秦霜她爸只能抓瞎。 许晴也不揭穿,她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上次谢阿姨不是让我们多和徐宝镜玩玩?她还在读书吧,这都快开学了,不知道离开京城没有。” 秦霜无语,“读高中的丫头有什么好玩的,说不到一块儿去。” 就像三爷爷家的堂妹,就是在京城读高中,秦霜可烦那小丫头片子,自觉是大人了,不乐意带堂妹玩。 许晴目光一闪,“谢阿姨毕竟说过了。” 秦霜顿时了然。 这是拿未来婆婆的话当圣旨在听呢。 “你说峥子哥眼睛像被泥糊住一样,哪里去找小晴姐这么好的对象,他还挺傲气,等你被人追走了,峥子哥才有的悔呢。” 秦霜隐隐听到了风声,都说许、于两家要结亲,她在探许晴口风。 许晴没正面回答。 她在想秦霜说的话,难道真要等到失去,云峥哥才会知道珍惜么。 见许晴不说话,表情落寞,秦霜也不好再试探了,干笑道,“那我帮着问问堂婶吧。” 谢子君一听侄女问宝镜的下落,她也没多想。婆婆说徐、秦两家交情好,她又挺喜欢宝镜,乐意见秦霜和宝镜亲近。 “你们多玩儿一块去总没错,小镜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最近挺忙碌,总给我打电话,却不见她来秦家玩。你去找她,带她逛逛街去,小姑娘家,多走动走动。” 谢子君觉得徐家父母也挺不负责的。 若是她女儿像宝镜一样乖巧有本事,谢子君才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京城打拼,小小年纪,肩膀能扛得住? 秦霜一走,谢子君就往友谊宾馆打电话,内线转到宝镜手里,她忍不住唠叨一番。 “钱哪里赚得完?我让秦霜来宾馆找你玩,小姑娘活泼点,多出去逛街转转。你爸妈把你丢到京城,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呢!” 谢子君的唠叨叫宝镜心中发软。 “谢阿姨,我爸来京城帮我了,现在没前段时间忙了。再过两天我回蓉城前,会再来秦家看您的。您让秦霜姐来吧,我在友谊宾馆等她。” 许晴母女现在已知自己和秦家相认,其实也不必再隐瞒谢子君她和云峥的关系,宝镜总想找个机会说出口。离开京城前,不处理好这件事,谢子君对她越好,她越是心中有愧。 谢子君得到满意回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宝镜则挺愁。 秦霜这个未来的堂姑子,如果宝镜没有记错,和许晴关系挺好? 那到底是秦霜要见她,还是许晴想要送上门找虐呢。 如果是后者,那宝镜还挺期待。 …… 陆枚在医院守了好几天,病房里睡不好觉,许泰达见她干熬着,就劝她回去休息。 “病房里有医生值班,再不济,还有老张,你好好回去睡一觉。” 许泰达病得突然,陆枚自觉这次可算是和他共渡生死了,慢慢的,总能将他心中的天平从陆敏之身上倾泻过来吧?反正她都花了三十年时间,也不差更多时间。 许泰达的关心,陆枚也就含笑应了。 “那我下午再看,顺便替你熬点鸡汤。” 许泰达点头。 等陆枚一走,他可算找到了机会单独见警卫员老张。 “那辆奔驰车,查的怎么样了?” 那个梦境,越想越像真的。自己真有一个儿子,叫做许东吧!在中央公园,他明明已经看见许东了,却没有及时相认。许泰达如今很相信陆枚兄妹,为了避免女儿许晴偏向陆枚说漏嘴,他连许晴都不想告诉。 如今尚未出院,他能信任的人,也只有老张。 老张对他肯定是忠心耿耿的。老张出身穷苦,在部队里表现出色,才被调到他身边。许泰达也懂驭下之术,验证过老张可靠后,这些年许泰达慢慢将老张一家人都调到了城里,给他妻子解决了城市户口,给老张的儿女安排了工作。 投桃报李,老张对他也尽心尽责。 听得许泰达相询,老张面有愧色,“首长,您说过不要惊动夫人,车子的来源我还在查。” 在没有电脑没有无孔不在的监视网络,想要在京城找一辆车,连车牌号都不知道,对老张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你要尽快找,听他的口音不是京城附近的,我怕他回蜀省去……天高皇帝远,蜀省那边,我们再想不惊动其他人,就有些困难。这样吧,你还是安排些人手,也往蜀省去找。趁着小晴她妈没回来,你给我安排个刑侦队的画师来。” 刑侦队,全称“刑事侦查大队”,办案民警有时需要根据受害人或者目击者的口述来锁定犯罪嫌疑人,刑侦队的画师能根据描述还原嫌疑人的图像,帮助发通缉令抓捕罪犯。 许泰达闭上眼睛,能想起公园的每一幕。 和敏之一模一样的眉眼五官,他是不可能忘记的,所以他需要刑侦队画师的帮助。 这件事老张不为难,根本不用他自己去,给市局打个电话,画师就算在家里休假,一个小时内总能赶来军医总院的。何况,还没到半小时,这位幸运的年轻人就出现了病房中。 他被领导推了进门,瞧见病床上躺着的老人。 年轻画师喜欢看新闻,许泰达让他觉得眼熟,再结合其住在军医总院霸占了一整楼的身份,画师猛然醒悟,“许、许老……” “咱们今天不谈身份,小同志,我请你来希望你能帮个忙,你愿意吗?” 面对许泰达的询问,画师难掩激动,重重点头。 “我看你带了工具,那咱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许泰达的声音很沉稳,尽量放得轻柔,年轻画师依旧激动得快拿不住画笔。好不容易才在许泰达床边,在他视线以内的地方摆好了画架子,年轻画师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许泰达是枪林弹雨中走出的大领导,态度再亲民,画师难免紧张。 好比前朝中堂大人,要见六扇门里的一个差役,不紧张,才见鬼了呢。 不过能被市局的领导推荐前来,年轻画师还是有几分功夫的,随着许泰达开始描述,画师慢慢在画纸上勾勒,他渐渐没有紧张。 “眉毛要再粗点。” “恩,对,是双眼皮,大眼睛。” “嘴巴你画的太厚了。” “脖子那里,没有那么多肉。” 一点一点修改,涂抹,当画师最终定稿时,已是整整两个小时过去。 “不错,就是这样……” 许泰达眼睛酸涩,画纸上的素描人像,和他在公园见到的那青年人,是有八九分像的。 “谢谢你了,小同志。” 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年轻画师手脚僵硬,听到许泰达夸奖,他脖子都兴奋泛红。 老张将人送出去,还对市局的领导笑了笑。 “首长让我谢谢两位,今天的事,我想两位不会说出去吧?” 说出去? 博首长看重的机会,傻子才会说出去和人分享呢。 领导一医院的门,就重重拍了拍画师肩膀,“回去后,嘴巴管严实点,今天的事谁也不要说,就当做了一场梦,明早睡醒了你就什么都忘了。当然,小魏同志还是挺有前途的,下个月局里分房,你按照规矩打个申请报告。” 小魏兴奋得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 他能分房了! 他决定按照领导的吩咐,将今天的经历全部忘记。他没有来过军医总院,也没有见过许老,更没有替许老画过人像——尽管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和那画中人没有交集,此时也禁不住小魏发自内心感激。真是一张像,换了一套房呢,岂能忘记? 病房里,许泰达有多看了两眼,才将画像交给老张。 “拿去吧,找人多画两张。蜀省那边,好像有很多地下势力?实在不行,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帮忙,要比我们从京城派人过去方便。” 老张郑重将素描揣在怀里。 只要他命还在,就会好好保护素描画。 这可是找到首长儿子的重要线索。像老张这种部队里出来的倔驴,绝对只认公子,不承认什么许小姐。搁古代,许首长对他就是知遇之恩,提拔之恩,若是要效忠,总不会向许家女眷效忠吧? 老张觉得,自己首长膝下,缺一位公子很久了。 总不能让许小姐扛起首长打下的家业吧?老张暗自摇头,不是他看不起许晴,娇生惯养的,可不是那块料。 老张离开没多久,陆枚回到病房。 许泰达闭着眼睛假寐,连话都不想和陆枚讲。 听呼吸声,就知道老许没睡,可这又是哪根筋没搭对?明明她离开之前,情绪还好好的。 陆枚将保温瓶放在柜子上,颇有些忧心忡忡。 或许,她应该再找那位神医问问,老许是不是在治病途中,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 宝镜得知秦霜要来宾馆,也不好和谭曜深入谈论下去。 “我二舅这人呢,小事精明,大事上却糊涂,他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和于烨千万别忍,一定要早点告诉我。” 二舅李立德,能改造呢,宝镜不介意拉一把。 若是不服管教,宝镜也犯不着为了他去得罪谭曜二人。她不喜欢谭曜缠着表姐,但谭曜二人毕竟是云峥郑重介绍的朋友,总不能合伙做生意,最后还把云峥朋友都得罪光了。 李立德最近在跟着妹夫徐海东跑工地呢。 他这人吧,干实事肯定不靠谱,叫他认图纸就是对牛弹琴。但要拿出本事来给财神爷外甥女宝镜看看,李立德使出浑身解数,吹牛打屁,和建筑队的工人们关系处的还挺好。 在他的协调、调动,再加上大棒胡萝卜那一套,工人们还算比较配合。 没有沿海那边“三天一层楼”的速度,中纺的宿舍修的,也没落后多少了。等到宝镜离开京城时,基本上楼层封顶,内部装修啥的,就没那么快了。 李立德正装模作样背着手在工地视察,像个地主老财,让工人们暗暗发笑。 忽然重重打了一个喷嚏,李立德装出来的那股气势全没了。 他凑到带着安全帽的徐海东身边,“妹夫,你说宝镜啥时候才开超市呢?” 徐海东头也没抬,“怎么,二哥等不及了?” 李立德讪笑,“哪里的话,就是我们来京城也挺久了,我还把明雨仍他姥姥家,谁知道王家人待他咋样,怪担心的我。” 想儿子,的确是天经地义。 徐海东忍不住道,“要么你买票回蓉城看看小雨,工地这边,也就是收尾工作。” 他是好心好意,李立德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哪行?我得留在京城帮你们。” 帮忙是假,好好表现才是真。和大哥一家比起来,他和外甥女宝镜本就不是那么亲近,谁知一个没留神,外甥女会不会又变了主意,让大哥来接手超市? 肉联厂的厂长,和两千万资本的公司10%的股份,要李立德选,肯定是选后者。 肉联厂再大,早晚一天要退休,那可是国家的财产。 10%的股份看似不多,他却能永远拿分红,李立德心里算过一本账,谁也别想轻易糊弄他离开京城。 就是,缺个叫他在外甥女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 帮忙管理工地,李立德觉得太小儿科了。 可他要到哪里去寻找机会呢?李立德低头琢磨起来。 …… 把徐朗抱回房,兰芯眼眶红红的,可见是哭过了。 不仅是表姐,就连大舅妈眼睛也有些肿,章则那混账,叫大舅妈丢尽了脸面。见宝镜进来,大舅妈迟疑道,“小镜,你看我是不是先回南县?” 友谊宾馆里,闹了这么一场,大舅妈自觉无脸再待下去。 宝镜了然,也不劝她,只转移话题,“舅妈,我在后海那边看中了个小院子,地段不错,就是房子挺破,您什么时候和我去看看,咱俩商量下怎么装修。” 大舅妈眼带迷茫。 宝镜装修房子,和她有什么好商量的? “咱老住在宾馆,也是挺大一笔花销不是?我就想着有个房子落脚,以后时常跑京城,就不用住宾馆了。” 大舅妈深以为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那可不是,这地方太花钱了。” 宝镜把箱子交给表姐,叹气道,“虽然我也不喜欢谭曜,但还无法厚脸皮把他花费心思准备的礼物安在自己头上,表姐你慢慢看,我出门儿一趟。” 谢子君说的时间,也到了。 宝镜丢下行李箱,将徐朗塞给大舅妈,自己站到宾馆门口等秦霜。 秦霜是坐许晴的车来的。 远远瞧见宾馆大门台阶下,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许晴恶胆横生,脚就往油门踩下去。 秦霜见她猛然提速,吓得她紧紧拉住许晴的胳膊,“小晴姐,快减速!” 不减速,就等着撞柱子吧,秦霜认为许晴是踩错了刹车。 许晴被秦霜抱住手,车子一滑,险险擦着宝镜的人飞过,撞到了花台上。 许晴狠狠打了一下方向盘,怒气冲冲下车。 “徐宝镜,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对我们大家都好!非要赖在京城和我抢是吧?你这个贱人!” 许晴抡起胳膊,宝镜压根儿没有躲避,她早继续了力量,等许晴走近,一巴掌狠狠抽了上去! “小贱人骂谁呢?” ------题外话------ 还差几票上首页,跪求月票! 第一百三十六章 满地找牙,坑不死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满地找牙,坑不死你! 午夜梦回,有多少次,一想起上辈子的往事,难过和恐惧,谁也无法诉说。 黑夜里,只有被泪水打湿的枕巾知道她的心情。 重生后,渐渐找到上辈子作孽,今生依旧不愿放过徐家的真凶,许晴母女,绝对是宝镜在世上最恨的存在,厌之如臭虫!陆枚和她没有正面接触过,宝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许晴身上。 她现在只是随意“回报”两下子,和许晴三番两次想要她命比起来,手段何其温和? 饶是这样,许晴也忍不住了。 通过秦霜的口,问到了她的住处。车子向宝镜所站的地方撞来时,她没有躲避,不是因为吓傻了,而是在那一刻,动了杀机! 不用在顾忌任何事,在大庭广众下,当场格杀许晴! 她有那个实力,重活一次,为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畅快行事? 宝镜在拷问着自己。 许晴的方向盘却被秦霜拉扯偏移,车子撞上了花台,许晴怒气冲冲走下车想打她……呵呵,以为她会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等许晴的巴掌扇到脸上再装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滚犊子吧,苦情戏演得再好,挨了的巴掌,打回去自己脸就不疼了么! 许晴的手速,在宝镜练武三年后,给她提鞋都不配。 宝镜扬起手后发先至,干了一件早就想干的事,抡圆了手臂,狠狠给了许晴一耳光! “小贱人骂谁呢?” 宝镜的手劲,要是运用上内力,一巴掌非得把许晴半边脸打塌……饶是仅靠腰部发力加上手臂的肌肉力量,一巴掌下去,许晴顿时倒在地上。 她穿着高跟鞋崴了鞋跟,挣扎了几下都爬不起来。 宝镜乘胜追击,揪住许晴,左右开弓打了好几巴掌。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许大小姐!你不思量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安稳日子,还敢上门挑衅?很好,送上门的臭虫我都不捏,你当我徐宝镜是软柿子吧。” 秦霜一开始就被许晴拿油门当刹车踩的举动吓住,直到许晴下车要打人,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岂知打人不成反被宝镜打翻在地,看宝镜的样子,秦霜觉得搞不好要出人命。 壮着胆子挤上去,试图拉住宝镜,“徐宝镜,你做什么呢,怎么能打小晴姐?快放手,你快放手!不放手我可喊人了呀。” 宝镜用脚尖将许晴踩在地上,拍了拍手掌。 “怎么,你的意思是,只能许晴打我,我就要站在原地不能还手?” 秦霜一噎。 她也不知许晴抽哪门子风,下车就要打人,换了她处在宝镜的情况,本是赴约,约她的人见面就要动手——搁秦霜遇见同样的场面,非把许晴头发扯光,脸挠花不可。 不过她和许晴亲近,此时强撑场面道,“那你下手也太重了,快放开许晴姐。” 宝镜还真一脚踢开了许晴,“秦霜,这次,我看在谢阿姨的面子,看在秦家的面子上而已。” 不是看你秦霜的面子,人,切不可自作多情。 嘴巴可真够臭的,连秦霜姐都不喊了。秦霜心中腹议,到底不敢反驳。上流社会的女人喜欢玩心计,刀光剑影都藏在言行间,单枪匹马遇到宝镜这种个人武力值可单挑兵王的女侠,真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踩一对。 许晴被秦霜扶起来,形容特别狼狈。 她嘴角破皮了,一张嘴,往地上吐了口血泡沫,里面还有两颗大牙。 许晴的脸没肿,那是因为宝镜使的巧劲,除了嘴角的血迹,根本看不出外伤。 没有外伤,张嘴却吐口两颗大牙,秦霜在旁边看着都疼。她看向宝镜的目光,甚至带了些畏惧,这姑娘得多大胆子,才敢这样对待许晴?——难道是不知小晴姐身份么。不不不,徐宝镜都来过秦家了,肯定听说过许家。 “徐宝镜,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披头散发的许晴,已有些魔疯。 宝镜往前走一步,许晴不自觉想往后退。 宝镜心中冷笑,她以为许晴是不知道疼呢,原来下意识还是怕的。 知道疼,知道怕就好! 她从秦霜手里接过许晴,对后者扬起微笑,“秦霜,我和许晴有些话要谈,你先去车里等我们吧。” 秦霜瞪大眼。 “你是怕我打她?放心,我是文明人。许晴刚才不太冷静,如今冷静了,我们答应了谢阿姨要好好相处的嘛。” 宝镜笑盈盈望着许晴,许晴回报她以仇视怨毒的目光。 牙都打掉了,还能做好朋友?秦霜脸色微黑。 “你去车里,秦霜。” 许晴的理智被宝镜打回来了,她与徐宝镜之间的恩怨,的确不适宜让第三个人听见。 秦霜一走,宝镜懒得再搀扶许晴。 “清醒了?” “徐宝镜,你以为打我一顿,你抢我生意的事,就这么算了?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我一笔笔都记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 宝镜掏了掏耳朵,嗤笑道,“我说小晴姑姑,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我现在做的,只是小儿科,陆铣在港城雇佣杀手对付我,你看看那个杀手,再看看陆铣如今的境地,姑姑你哪里来的信心,能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抢生意算什么,你派保镖来南县截杀我的事,恐怕不记得了吧?” 许晴目光微闪,“就算你不怕杀手,你的家人也不怕?我听说你有个弟弟,今年才三岁……” “啪!” 许晴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宝镜抽了一巴掌。 她脸上冷凝,盯着许晴的目光满是讥讽。 “许晴,我看你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不是你们要对付我徐家,而是我徐宝镜,占了上风,想要慢慢收拾你们。威胁我的家人?呵呵,我看你有本事,不如再派杀手来!陆铣从国外请一个杀手花多少钱?我家人亲友若有差池,你说我把全部的财产都花了,又能请到什么样的杀手来对付你们三个?就算我死了,我留下的遗产,也足够请人杀你们十次!” 宝镜没和许晴开玩笑。 当初把公司注册到港城,就是因为那边既自由又混乱。 要是这辈子再马失前蹄,被发了疯的许晴母女给弄得“出师未捷身先死”,宝镜相信云峥会替自己出头。可她舍不得那个男人为她沾满血污,云峥可以杀人,却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不说正义,绝不是为了私仇。 舍不得云峥替她杀人复仇,舍不得云峥为她断绝前途,刘芳华对她和徐家人都很好,宝镜也舍不得把秦家拖下水。 所以,如果这辈子发生意外,宝镜希望可以用遗产资金将敌人彻底捣毁,留给家人一片安宁! 星美的市价,足以请到世界最顶尖杀手出马。 为了避免许晴再派些恶心人的玩意儿来送死,来对付徐家人,宝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把话提前讲清楚。 她将许晴轻轻一推,两手摊开,无奈耸肩: “你看我这么努力赚钱,努力抢你生意,就是为了有一天不幸英年早逝,也要拉着你们母女一起下地狱,哦,差点忘了,还要捎带上你舅舅陆铣。” 宝镜居高临下望着许晴,嘴角上扬,牵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比狠,你比不赢。比智商呢?我骨子里起码流着的是陆家的血脉,你妈和你舅也姓陆,一个是丫鬟一个是牵马的小厮,你对商业的敏锐,又能遗传几分?” 丫鬟和牵马小厮并不卑微,历史上,女奴和她当奴隶的弟弟,一个做了大汉的皇后,一个做了大将军——卫子夫和卫青! 陆枚和陆铣,看那深入骨髓的小家子做派,宝镜就不信,兄妹俩能把许晴教育成什么精英。 当剥去权利的外衣,当她和许晴站在同样的水平上,宝镜才发现上辈子让她家破人亡的幕后黑手,原也不过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宝镜眼中的不屑,让许晴心如刀刺。 许大小姐的自尊被狠狠踩在地上,反复碾压成碎片。 商业敏锐赌? 徐宝镜夺了她和舅舅选定的地,难道自己就办不好超市了么?许晴的指甲深深抓着地面,泊油路的沥青都要被她扣掉一层。 宝镜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许晴匍匐在她脚下的姿势,真是怎么看,怎么爽。 望着徐宝镜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许晴双手握拳,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徐宝镜,我是不会认输的!” …… 趾高气扬去友谊宾馆,不得不灰溜溜离开。 一路上,秦霜都低着脑袋,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她瞧见了小晴姐丢脸的一幕,以后还如何相处?秦霜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心智不全的二傻子。 许晴和宝镜的恩怨,她更是问都不敢问。 只是女人终难免八卦,秦霜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许晴姐和徐宝镜大打出手?又不是杀父杀母的仇人,总不会是为了云峥哥争风吃醋吧。秦霜脑洞大开,根本不知道自己猜中了七八分真相。 车里的气氛压抑恐怖,秦霜挪动了下屁股。 “小晴姐,我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事,你就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吧。” 许晴踩了刹车,和秦霜作别时没有丝毫异常, “如果谢阿姨问你,小霜应该知道怎么回答吧。” 秦霜茫然,是据实回答,还是要添油加醋?不过哪一种做法,她都很擅长。徐宝镜把小晴姐牙都打掉了,若是添油加醋告诉堂婶,那个叫她又妒又怕的徐宝镜,肯定不能再进秦家大门了。 堂婶谢子君是一个心很软的人,她才不会喜欢像徐宝镜如此恶毒的姑娘! “小晴姐放心,我一定会让徐宝镜在婶婶面前好感尽失。” 此时的秦霜,全然忘记了初次见面时,宝镜还送了她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镯子。 许晴却摇头冷笑,“你错了,今天我们来找徐宝镜,一起逛了王府井,三个人相处的很愉快!” 嗯? 秦霜不解。 都打成这样了,还要粉饰太平。 秦霜想不明白,她就是觉得此时的许晴挺吓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转变。秦霜本能察觉到危险,赶紧在路口下了车。 许泰达还未出院,陆枚肯定要留在医院值夜。 她当年就是打着护理许泰达生活的名义趁虚而入,特意学过护理技艺,如今生疏些,到还勉强能看。 知道家里没人,许晴没有回许家。 她难得主动前往陆家的四合院,直接找到了舅舅陆铣。 被宝镜打了的事许晴没说,她要找舅舅陆铣谈的是超市的股份,“舅舅,我来和您商量商量。您从前让我买下的地皮,被徐宝镜阴谋夺了过去,现在我们的选择,大概只剩下这些,您看看,适不适合开超市。” 许晴把谭曜标注过的地图铺开在桌上,没等陆铣回过神来,她直截了当道: “至于超市的股,我想要一半!” 陆铣有些心痛。 曾几何时,他是极为疼惜许晴的,把这个外甥女看得比亲女儿还重。 这些年来,花在许晴母女身上的钱,没有一千万也有好几百万港币,如今叫妹妹帮忙贷一千万周转,外甥女许晴张口就要一半的股份。 心痛之余,陆铣又是很能弯腰的一个人。 现在既没本钱,又无关系人脉,想要翻身,的确要借助许家的权势。 只考虑了短短几秒,陆铣就含笑点头,“舅舅疼你,比疼美瑜更甚,你两个表兄也没什么大本事,将来我挣下的产业,肯定大部分都要交给小晴你打理。一半就一半吧,就当舅舅让你提前练手了。” 不错,舅舅对自己一向很疼爱的。 许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大半,上前挽住陆铣的胳膊,“舅舅,你别怪我贪心,没有足够的股份,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同徐宝镜斗。” 陆铣眼神慈爱,拍了拍许晴的手背,“舅舅说了,先让你练手,超市早晚会全部交给你打理的。” 许晴得到了承诺,便和陆铣研究起她带回来的地图。 “这些地方,虽然比不上我们此前选的,但也算不错了。” 重要的是,成本还能节约。超市的模式陆铣不担心能否赚钱,从年初开始,国内的物价就在悄然上涨,陆家如今住在中下层市民区,陆铣反而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物价上涨,不是说劳动人民的消费力变低,相反他们为了保护自己攒下的存款,已经开始了哄抢物资。 抵御物价上涨最朴素的做法,就是趁物价涨到最高峰前,花光家里的存款,把它们都囤积兑换成生活物资。肉会坏,大米和面粉短期不会生虫吧?鸡蛋会坏,那腌成咸蛋放罐子里保存呢。还有肥皂和油等生活物资,都是久存不坏的。 陆铣直觉,要是能搭上哄抢物资这班车,超市一开张,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溢。 “选定了地方,我们就尽快开张。城南和城北,以及城中心,先开三家卖场,摊子不要铺的太大,我们不能积压太多资金。” 宝镜抢地的行为,陆铣没太放在心上。 他觉得宝镜的公司主营电器销售,同样是零售业,和超市没有太大冲突。 甚至在超级卖场建成后,他也能在里面开辟电器销售的空间,正好叫徐宝镜也吃些苦头。 许晴和陆铣谈了大半天,初步敲定了筹建超市的方案。 “尽快把地皮和房子搞定,不要又走漏了消息,叫徐宝镜截胡!” 许晴深以为然。 甥舅两人在房间里密探,没注意到房门外,本是带着儿子想在陆铣面前撒娇的陆美瑜。 陆美瑜将儿子的嘴巴捂住,不让他发出声音惊动房里的两人。 陆铣所说的话,全被她听在耳中。 陆家的产业,以后全部要留给许晴打理?陆美瑜的心情比吃了苍蝇和恶心。介于陆铣从前对许晴的疼爱,陆美瑜没想过她爸可能是暂时敷衍妥协,抱着儿子就气冲冲找了母亲。 陆太太正在厨房里炖燕窝。 别人给许泰达送的补品,被陆枚送了一半到陆家。 自从破产返回内地居住,陆太太自觉生活水平突降,不管是居住环境,饮食生活,都叫陆太太心塞。陆家人习惯了大手大脚,变卖中环公寓的几十万也花不了多久。 坐吃山空,陆太太已经很久舍不得吃燕窝这种东西了。 瞧见女儿抱着外孙走进厨房,陆太太抬头张望了一下,“坐下来,妈妈给你盛两碗出来,你们娘俩儿吃。” 燕窝是给陆铣炖的,又不能当白米粥每人都尝一碗,陆太太张望,就是怕被儿媳妇看见她给陆美瑜开小灶。燕窝端上来,陆美瑜十分不耐打开了母亲的手。 “妈妈,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惦记着吃!” 陆太太大紧,伸手去捂陆美瑜的嘴,“你小声点,非要把你嫂子们惊动了,再来指责我偏心?” 陆美瑜没好气道,“惊动就惊动!妈,您就得把哥哥和嫂子们叫来,咱们家里要出大事儿了!” 陆家两个儿子都闲在家里,四合院逼仄,为了不惊动书房里的陆铣和许晴,陆太太生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都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听陆美瑜发飙。 “我听爸爸说了,以后要把他名下的产业都交给许晴打理,就是正在建的这个什么超市,也要先分给许晴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我的两位好哥哥,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你们才是陆家的继承人吧?等许晴接手,还有你们什么事儿。” 大哥陆康成强颜欢笑,“超市筹备的事,你可冤枉爸爸了,姑姑和小晴表妹都出力很多,只有创业的点子是爸爸选的,分给表妹一般股权,也说得过去。” 陆美瑜大嫂扯了扯丈夫袖子。 说得倒是大方,张嘴就是一般股权。 也不相信,陆家人如今挤在小小的四合院平房,光她和陆康成名下就两个孩子,七七八八一屋子姓陆的人加起来,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日后要怎么分? 陆康成不搭话了。 陆美瑜抱着儿子讥讽道,“大哥你不仅大方,还是个孝顺儿子。爸爸如今能给许晴一半股权,以后说不定真将产业都交给她,日后,明明是陆家的钱,我们还要看许晴的脸色去领零花钱不曾?” 陆康成哑口无言。 陆二哥神色阴郁,“那也要看,许表妹有没有本事管理好超市了。” 超级卖场总需要陆家的人手担任管理层,父亲脑溢血抢救过来,却是不能劳累。他和大哥多半都是要参与管理的,再加上美瑜的老公,他们妹夫还有几分本事,父亲不会白放着不用。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当公司里有一波和许晴表妹唱反调的管理层,许晴能将超市管出什么花样来! 陆家人也够搞笑了,超市还在筹建中,争夺未来的权利股份,已经争得像斗鸡眼一般。 …… 友谊宾馆。 宝镜也在说股份的事。 谢子良那边答应给的贷款,已经到了账上。于烨和谭曜筹款也筹得差不多,未来的四个股东坐在一起开会,说的是签股权书。 “我二舅李立德出资200万,占10%的股份;我出1020万,占股51%;谭曜出500万,占股25%,于烨出资280万,占股14%;这个分配,你们都没有异议吧?” 私下里早就商量好的事,怎么会临时返回? 初步签订的是意向书,真正有法律效益的,对股权做出明确区分的文件,肯定要有各自的律师在场。 文件推倒李立德面前时,他兴奋的指尖打颤。 一毛钱没出捡了200万的股份,今天已经算是尘埃落定,李立德如何不喜? 签完了意向书,谭曜又说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许晴那边,已经在托我买地了,她这次十分果断,很有行动力嘛。” 宝镜隐有笑意。 痛快揍许晴一顿,还能激得她失去理智,恨不得立刻和自己一较高下,最终落入她的算计。 这才叫,打了许晴,还要坑死她。 宝镜自然十分满意。 于烨有些不满意,他嘟囔着,“嫂子,你把我家小晴牙都打掉两颗,也要为我以后的生活着想啊!” 他妈都在请人排日子了,于烨觉得自己有百分之八十可能要娶许晴。 老婆还没进门,就先掉了两个牙,于烨担心自己将来亲不下嘴。 谭曜大为惊叹,死党的无耻又上升到了新高度。演戏诓骗许晴跳坑的,肯定有于烨的参与,现在又演起为未婚妻打抱不平的好男人……竟毫无违和感。 宝镜也笑了。 有于烨这么一个未婚夫,许晴也真够倒霉的。 “就是顾忌到你们于家的颜面,我才特意挑大牙打掉,否则,许晴今天没的,就是两颗门牙了。” 漂漂亮亮的一个姑娘,笑起来门牙少了两颗?于烨打了个寒颤,那他说不定就要反对起婚事。 “好了,咱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我在京城呆不了两天,等我返回蓉城,联系不太方便,超市的筹建,于烨和谭曜就要多费心思。超市的店铺可以暂时不装,物资到底该去哪里筹备,你们心中要有个数。” 国有单位有物资,那就必须要有批条。 谭曜不甚在意,“许大小姐肯定也要找物资,我们可以跟在其后捡个便宜。” 这点宝镜倒无所谓,单位能卖许家的人情,肯定也能卖谭家。除了于烨不好出面,谭曜一个人也该能搞定。 李立德急道,“小镜,那你老舅呢,我是不是也要回蓉城去?” 宝镜大乐,“哪里的话,二舅您是要留在京城当超市经理的,代表我行使大股东的权利,有很长一段时间,恐怕要定居京城了!” 于烨和谭曜,已经够无耻了。 再加上她二舅,简直能坑死许晴。 ------题外话------ 11名!今天有段时间,还冲上过月票榜第十名……求大家继续支持,我明天会尽量多更新求票~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七中开学,粉墨登场 第三卷学霸叱刹风云 第一百三十七章七中开学,粉墨登场 眨眼,便是83年9月1日。 秋天的阳光照进房间,浅蓝色的窗帘沐浴着晨光叫人神清气爽。 “小镜,起床了没?” 楼下,李淑琴看了看表,忍不住提醒着女儿不要第一天开学就迟到。一年365年,宝镜每天都是日出而起,基本上没有断过内功吐纳之术。太阴镜凝结出的月华珠她最近没有服用,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她先积攒一些月华珠为两位老人调理身体。 “起来了,我这就下楼!” 七中什么都好,就是要求学生必须穿校服。萌萌的水手服那是不用想了,英伦风的格子裙白衬衣也没有,草绿色的上衣,配着肥大的裤子,不是白瘦美,一般女生穿上凭白就减少了几分美丽。 晨练之后,宝镜还来得及洗了个澡,一看时间,也才七点。 见宝镜换好了七中的校服,扎了个马尾从楼梯上走下,满脸青春逼人。 “快吃早饭,吃了妈妈送你去上学。” 餐桌上,摆了一叠小馒头,还有一杯鲜奶。这时的鲜奶那就真的毫无掺假,浓浓的奶味儿,不放糖都很好喝。李淑琴还是听从刘芳华的建议,说宝镜念书辛苦,每天一杯奶,保证营养。 徐朗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小短腿凌空乱晃,正往他姐的杯子里偷偷到牛奶。 看得李淑琴眼角抽搐,把徐朗拎起来拍拍屁股: “就你不爱喝牛奶,以后长不高就是个小矮子。” 徐朗扁着嘴,“我姐长得高就行了!” 宝镜都给逗笑了,明明在京城时她没怎么陪徐朗,也不知道他哪里钻出来的想法,现在很坚定认为她是全家最厉害的人,以后要保护父母,还得保护徐朗。 宝镜在京城时,李淑琴独自完成了家里的装修。 80年代比较放心的是建材和装修材料,你就是想找到甲醛超标的涂漆也不容易,装修好屋子放几天,基本上就能直接搬进来。 徐家修好的小楼,四五楼是两间大复式楼,宝镜一家人要了一套,还有一套留给了刘芳华。 宝镜回到蓉城不过两天,特意检查过家里的环境没有有害气体,她才同意李淑琴搬新家。 四五楼被分了,楼下还白白空着呢。 “妈,房子的事,您想怎么分?咱们家也住不完吧。” 李淑琴有几分迟疑,“我是想叫你外公外婆搬到楼下,他们年龄大了,现在你二舅大部分时间呆在京城,明雨总不能一直丢在王家,你外婆的意思是要把他带在身边,如此一来,他们的老房子不住不开了。” 小小的两居室,有个保姆,两位老人,再加个半大男孩儿,的确十分拥挤。 想到表弟李明雨,宝镜有些头疼。 喝了大半杯牛奶,她考虑了半晌,“那楼下的房子也跟着装修吧,给海昌堂叔家留一套。” 李淑琴欲言又止,“房子给海昌家我倒是舍得,你月琼婶没少帮我的忙。可若是直接给,你堂叔会要?你外公外婆要是搬来,你爷爷那里又该……” 宝镜一下子懂了她妈的潜台词。 这是怕她爸会认为在贴补娘家? 其实李淑琴不该有此顾虑,一来他不是这样的人,二来,不管是养父母的老徐家,还是亲生父亲的许家,基本上都是一窝极品。 这些人,不拖宝镜后腿,不想着把她至于死地,已经是极为善良了,徐海东哪里会有意见。 看她两个“姑姑”,徐海霞和许晴,都是些啥玩意儿! “嗯,您说得对,海昌叔家大概不会白白要咱的房子。这样吧,我们以比市价低的价格卖一套给海昌叔家,房子钱就分期付款。” 堂叔家应该也是小有积蓄。日子总要往越过越好的方向走,南县的教育环境,又焉能比得了蓉城?就算为了宝珠,她猜堂叔家肯定也愿意搬来蓉城。 “南县的小吃店,您还要不要开?我们如今都住到了省城,南县肯定很少回去了。” 南县农机厂对面的小吃店,生意一直很红火,李淑琴可舍不得丢掉。 “怎么不开,不是有黄娟管着?她妹妹黄英在你外公家家务活做的挺好,还是照旧让黄娟管着农机厂的老店吧。” 不愿丢开也行。 宝镜没有再多提。 外公外婆要搬来,宝镜想到了徐老根。他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在乡下务农,要是有点突发状况,就徐家村的路况,等她收到消息后赶回去黄花菜都凉了。不过宝镜肯定也不愿意徐爷爷搬来蓉城的房子,徐爷爷一来,老徐家那一屋子极品就要来。 反正现在她家轻易不会再回南县,要么,在县城里给买套房? 买套小点的,她是养爷爷,又不是养小婶和徐城。 刘芳华不能总呆在蓉城,宝镜回来后,她就坐了下一班飞机回了京城。向玉的情况还比较稳定,宝镜想着等下午放学时,她还是开车回南县给向玉把把脉才能放心。 “妈,以后这么近,我还是骑车上学吧。” 回归高中校园,奔驰是不能再开的,她是去念书,对着一群十几岁的高中生有什么好炫富的?那车子挺打眼,宝镜扔给京城暂时交给了陈文安。 陈经理还要在京城拓展星美的业务,开辆好车出去,谈生意见官员也有底气。 “骑车也行,下午给你买辆新自行车吧,你大舅从前送的那辆,丢家里三年没怎么骑,都烂的不成样子。” 闹腾腾吃了早饭,有不合作份子徐朗在,都快八点了。 李淑琴把碗碟往水池里一塞,“走走走,可别第一天就迟到,等送你去学校我再回来慢慢洗。” 徐朗不能一个人放在家,李淑琴把小儿子也塞到后座。 宝镜觉得背着书包有些别扭,新书包是李淑琴给准备的,除了刚重生那会儿不得不规规矩矩念着小学,一晃她都三年没到学校上过课,再背上书包,梳着马尾辫,宝镜觉得自己很有装嫩的嫌疑。 徐朗一脸艳羡,“我也有书包,没有姐姐的大,能装特别多糖吧?” 李淑琴开车,姐弟俩锁在后座聊天,新家距离七中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当初就是瞧着宝镜上学方便,徐海东两口子才选了这一片儿地皮买下建房。 “姐姐再见!” 宝镜让她妈在拐角处把自己提前放下,听着徐朗奶声奶气的告别,初秋的清晨空气特别好,让人心情也不由愉快起来。 没走两步,有一辆自行车猛然踩了个急刹车停在她身边。 体格健硕的张鹏单脚蹬地,冲宝镜摆了个特别耍帅的pose。 “怎么,一个暑假没见,是不是发现哥长帅了?你想拜倒在哥的校服裤下……那是不可能的,哥是个有节操的人。” 见张鹏那臭美的样,宝镜忍不住踹了他自行车一脚。 “油嘴滑舌,这个暑假没少帮着卫华叔跑业务吧?” 张鹏的脸顿时垮下来。 十七岁的张鹏,不仅身高不落在宝镜之后,营养充足,要比同龄男孩子高一个脑袋。宝镜在京城拓展星美的业务,张鹏也没闲着。张卫华接手了陆氏的家业,如今千头万绪,手里正缺少可靠之人。 三十出头的张卫华迟迟不肯结婚,没有老婆娘家人帮衬,抓壮丁他就抓张鹏。 这个暑假,张鹏就没停下来过,跟着张卫华到处跑业务,又要接触电器厂里的事,张鹏穿着高中校服格格不入,短袖下露出的腱子肉,和他被羊城烈阳晒得黝黑的肤色,都让他实际年龄看上去要成熟。 说他二十二、三也有人信。 瞧见宝镜,他有些心虚,“我被老叔给操练的,就没休息过一天,高中知识都没有预习过,完了,不会一开学我就跟不上进度吧?” 宝镜白他一眼,“有点自信吧,你都靠着自己实力考上七中了。” 良好的学习方法,能叫人笨鸟先飞。系统的复习大纲,更能在考前突击。张鹏在七中念了三年初中,成绩算不上好,考试前突击复习了一个月,他还真是靠自己实力考上高中部的。 张鹏嘿嘿一笑,“也是,我老叔也说,他就是念书少了,做生意没少吃亏,经常被那些有文化的人瞧不起,让我怎么着也要考上大学。” 宝镜有些恍惚。 别看张鹏嘴里说着没自信,他身上已经有了巨大变化。 上辈子,张鹏没能考上大学,好像高中也没念完,就跟着张卫华去了羊城。一开始也是个小富二代,还回来过几次,偷偷来看过宝镜,塞给她钱,她没好意思要。92年张卫华破产后,张鹏没有一技之长,学历也不行,之后混得越来越差,基本上就是社会底层靠卖力气为生的。 幸而,还有今生! “张鹏,只要你想,就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宝镜轻声保证。 她喜欢看见发小意气风发的样子,希望他可以永远意气风发下去。 张鹏被宝镜瞧得不好意思,他觉得宝镜对自己太好了……若非这丫头早恋对象他都看过,张鹏非得怀疑宝镜暗恋他不可。 “走吧,快上课了,咱们是不是还在同一个班?” “是的吧?我妈来报名时看了分班名单,我们都在六班。” 宝镜说着,心里也着实感慨。 上辈子,她靠上了七中后,也被分配在了六班。今生,她是蜀省的中考状元,学校可以按照她的意愿让她自己挑班,瞅见张鹏被分在了六班,她还是没有选择变动。 等张鹏寄放好了自行车,两人踩着铃声走进教室。 讲台上的老师瞧着他们都愣了愣,张鹏身高气壮,宝镜也纤细高挑,两个人的身高足以俯视一群十几岁的高一学生。就像坐在第一排,努力堆出满脸笑意的何珊珊,她现在都没一米六,瞧着宝镜的身高可郁闷了。 “怎么现在才来?第一天就迟到,对待学习的态度就不行。算了,你俩快选个座位坐下去。” 空座位,也就只有最后一排还留着两个。宝镜知道此时的优等生一般被老师安排在前三排,她觉得自己的身高,大概会给后面的同学带来很大不便,干脆就和张鹏坐到了最后一排。 从课桌过道中穿过时,有个眉目清秀的男生让宝镜视线微顿。 今生,这是她和这人第二次见面了吧?第一次,是在中考出了考场时。 不过早在选了六班,宝镜就知道会遇见这个人,早有心理准备,她脸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四十岁出头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孙从学,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们就先点名吧,我念到名字时,同学们最好是站起来,让大家相互认识下。今年中考,我们七中的初中部出了一位全省中考状元,那就是徐宝镜同学,徐同学也分到了我们班,让我们掌声鼓励下,请徐同学站起来好吗?” 孙老师带头鼓起掌来,张鹏将脸埋到课桌上,笑得双肩抖动。 骑虎难下,宝镜只得在掌声中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徐宝镜,很高兴能和大家做同学,未来的三年里,我们好好相处吧。” 这是六班呢。 有叫她所记恨的人,也有让她在前世落魄时,向她伸以援手的旧同学,虽然微薄,雪中送炭,总是能叫人感念于心的。 孙老师的脸色有些尴尬。 她刚说了宝镜和张鹏踩着铃声到教室的行为是“学习态度不端正”,宝镜马上站起来,承认自己是中考状元——孙从学老师也不想如此打自己的脸,谁叫宝镜初中三年都没来学校上课,高中报名又是李淑琴给操办的,对“徐宝镜”其人,孙老师只闻其名,没见过真人。 过年的教学经验,让孙老师很快自我化解了尴尬。 “徐宝镜同学成绩优异,我们都该向她学习。” 何珊珊鼓励鼓掌,用得力气格外大,到底有多少是羡慕,又有多少是嫉妒,唯有她自己才知道。 全省第一呢,这种真学霸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特别是真学霸还身姿窈窕,长得十分漂亮,不少男生都砰然心动,根本不敢直视宝镜的眼神。 徐同学人美成绩好,就是长得太高了些,叫他们十分有压力。 好不容易,等掌声停歇了,孙老师又继续往下念名字。 一个个稚嫩的面孔,是上辈子宝镜有印象的。今生,六班只增加了三名异数,一是张鹏,上辈子不可能考上七中,是宝镜带来的蝴蝶效应;二是何珊珊,上辈子成绩不好,念了一个杂牌高中;第三,却是班里多了一个叫沐晚的女生。 因为上辈子六班没有这个女同学,宝镜特意留心了一下。 如果说张鹏和何珊珊,都是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念了七中,选择了六班。那么沐晚呢?这姑娘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很不起眼,宝镜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熟。 “何珊珊。” 孙老师念到了何珊珊,让宝镜收回了思绪。 何珊珊站了起来。 她虽然还是没长高,倒有些小心机把七中发下的夏季校服修改的更贴身,肥大的校服裤没有那么滑稽。头发没有扎起来,何珊珊剪了个学生头,耳边别着一枚精致的蝴蝶发夹,看做工和审美就不像是内地能买到的东西。 娇娇小小的,大概特意注意了防嗮,皮肤也白了两个色度,两个月没见,何珊珊颇有脱胎换骨的趋势。 “大家好,我是何珊珊,我也是七中初中部的,小学五年都和徐宝镜同学是好朋友,我想重拾曾经的友谊,希望宝镜能依旧和我做朋友。虽然我成绩不是特别好,但我会努力的,何珊珊,加油!” 何珊珊握拳给自己加油,孙老师脸上带着善意的笑。 “不错,知道努力向第一名看齐,何珊珊同学一定会进步的。” 何珊珊用湿漉漉的眼神不时偷瞄宝镜,张鹏都快笑喷了。 “何珊珊这招用得好啊,我说你们女生哪里来的心眼?都快把我笑死了。” 初次课堂介绍,就当着全班的面说要重拾友谊,你若是不答应吧,同学们大概会觉得你高冷。 张鹏说的话,宝镜深以为然。 何珊珊的智商,是有进步呀,这是被哪个高人指点调教了一番? 如此也好,对手太蠢了,宝镜总有一种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今生,她若是再在何珊珊这条船上被骗翻船,那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是被自己蠢死的。 又介绍了两个同学,孙老师看了看花名册。 “池羽。” 池羽坐在倒是第三排,一米七的各自,眉眼清秀,单看脸蛋,绝对是几年后有潜力的小鲜肉。 “我叫池羽,不是池鱼,池的池,羽毛的羽。” 宝镜眼神微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自我介绍,她以为自己全忘了,原来还记得清楚。 何珊珊一直在观察着宝镜,见她流露出异样神色,何珊珊不由也开始仔细打量起池羽来。这少年人,长得干净清爽,大家都穿着校服又是第一天无从比较,何珊珊就按照姨婆说的,低头去看池羽的鞋。 一双黑皮鞋,擦拭的干干净净不沾一点灰尘。 手指甲也是干干净净的,和有些男生指缝里都是污垢不同,池羽还挺讲究个人卫生。 长得也不错,难道徐宝镜喜欢这样的男孩子? 何珊珊眼神微闪,那就先把徐家的商业机密套出来,再抢走徐宝镜喜欢的男孩子好了。 …… 班主任孙从学是教数学的,开学的第一节课,基本上是浪费在了点名上。 一下课,孙老师就叫班上几个男生去领课本,张鹏人高马壮,首当其冲被孙老师叫住。 “张鹏,你和郭小斌,再叫上几个男生,跟我去教务处领书吧。” 张鹏还没答应呢,池羽表现的挺积极,主动请缨,“孙老师,我也去帮忙吧。” 孙从学点头,领着几个男生离开了教室。 等孙老师一走,讲桌上的粉笔盒可遭了秧,女生们纷纷走上讲台捏了一段粉笔头,在课桌中间化了一条白线。现在的课桌还是长桌子,不是后世那种单人桌,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已经有了懵懂的性别意识。 鉴于如今保守的社会风气,大部分男女生都不知道要如何正常和异性|交流,被迫当个同桌,那就只能用粉笔画白线,因为是女生想出来的主意,男同学们通常称这是“三八线”。 何珊珊捏着粉笔走近,“宝镜你画不画?你和张鹏关系挺好,应该不太介意这个吧。” 何珊珊真是习惯了黑宝镜,哪怕心里打着修复关系的主意,她话语中还是带着陷阱的。 宝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个暑假没用,课桌表面蒙上了一层灰,宝镜打算找个帕子将桌子擦干净。窗台上搭着的抹布黑的看不出原色,好半天她都没做好心理建设。 生活条件好了,人真是臭讲究起来。 宝镜认命从书包里翻出一条新手帕,开始擦着桌子。 何珊珊咋舌,“这帕子挺贵的吧,就这么擦了桌子还能用吗?宝镜你要是嫌弃抹布脏,我来帮你擦。” 何珊珊说着就要去拿抹布,她的话却叫还留在教室里的其他人不禁扭头看向宝镜,看向她手中的手帕。一条新手帕能有多贵?不过何珊珊说得对,在物资匮乏的80年代初期,宝镜这种举动,是极不简朴的。 何珊珊仿佛看穿了众人心思,状似好心解释道:“这是国内买不到的牌子呢,你们看那商标形状,是港货,可值钱了。” 宝镜终于抬眼看了何珊珊,一个人又演又导还挺累的,她得给何珊珊加点戏。 “何珊珊同学,刚才在自我介绍时,当着孙老师和新同学们的面,我不好反驳你。现在我不妨把话说清楚,一,我们从五年级起就没怎么说话了吧?请你不要再以我的好朋友自居,这会带给我很大的困扰;二,我们友谊变淡的原因呢,不是你节约我浪费,而是你总喜欢操心我家的东西归属,关心我零花钱乱花,所以好心帮我花,关心我零食吃不完,所以好心帮我吃……呵呵,真是太操心。” 这不是点名了自己爱占便宜? 何珊珊涨红了脸,都哪年的事了,现在她早不这样做了。有了何姨婆,她才不缺零食和零花钱,徐宝镜真是欺人太甚! 见新同学们都目露疑惑,何珊珊大失脸面,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这一幕,正巧被抱着书回教室的池羽撞个正着。 何珊珊捂着脸没注意,一下子和池羽撞个满怀,少女软软香香的身体让池羽阵脚大乱,等何珊珊掩面冲了出去,为了转移自己身上的目光,池羽忍不住仗义执言: “徐同学,你虽然是中考状元,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何珊珊同学也是好心劝你……真是,不可理喻。” 宝镜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羞愧无地自容,反而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他。 在那美丽的少女学霸目光下,池羽耳根微烫,负气将一摞书摔在了讲桌上。 搬书的男生们陆续返回,孙老师也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选出班干部,也没人给老师打小报告,对刚才教室里发生的一幕孙从学毫不知情。 其实就是知道了,孙从学到底会站在那一边也说不好。 她不是那种老古董,学生家庭条件好,人家乐意过啥水平的生活就过呗,非得把全班几十个人,都强行规定吃饭团就咸菜萝卜条?那才是吃饱了撑得慌。 孙从学的任务,就是搞好六班的学习氛围。 三年后,六班考上的大学生越多,她的教学任务就完成的越好。 为此,孙从学特别关心宝镜,这位可是全省中考状元,未来全国最高学府的预备生,能分到六班,校领导也是特意交待过孙从学的。 “徐宝镜同学,你出来一下。” 何珊珊刚捂着脸跑出教室没多久,班主任就叫徐宝镜出去,这是去孙老师那里打小报告了?池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女生们的事,他果然还是不该冒然插手啊。 等宝镜走出教室,池羽也坐不住了。 …… “徐同学,你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太不方便听讲了吧?我看还是和其他同学换换。” 孙从学找宝镜就这事儿。 优等生是有权利挑选座位的,前三排这种黄金位置,一向都留给老师们喜欢的学生。中考状元都赶去坐了最后一排,孙从学担心年纪主任会找她的麻烦。 宝镜对孙从学是有印象的,她虽然四十岁出头了,教学质量还行,人有些市侩,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对学生负责就行……孙老师对优生特别偏爱,对差生,也没有歧视,就是不搭理他们。 优生在六班有特权,中考状元,那只要不想和孙从学争着当班主任,孙老师底线还是很宽的。 “谢谢孙老师,您看我这个身高,坐在第一排都把大家的视线挡光了,还是坐最后一排好,反正我视力好,耳朵也没有问题,并不影响听课。” 别人是学习新的知识,对宝镜而言,不过是把高中知识给复习一遍。 上辈子,她已经学过一遍的东西,或许曾经遗忘过,随着她记忆力日渐变态,一些枝节末叶的知识点都能慢慢回忆起来。既然是复习,和普通学生进度肯定不一样,或许就会出现语文课上看数学,数学课上背单词的情况,还是坐最后一排,更自由些。 见宝镜神色全无半点勉强,孙从学也没坚持。 她拍了拍宝镜的肩膀,“徐同学,老师是很看重你的,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有什么困难,都要来找老师。” ------题外话------ 12名了掉到,如果我说明天两更,大家能不能月票热情点?! 我是潇湘新人,我也想争一争月票前十! 第一百三十八章 珊珊之谋,沐晚不傻 第一百三十八章珊珊之谋,沐晚不傻 高中开学第一天,大概没几个学生能真正静下心来听课。 宝镜不仅见到了上辈子的旧同学,还有高中老师。往昔的记忆都渐渐复苏,高中的第一天,她又和其他人有不同的体会。 那个有龅牙,带着眼镜满脸的雀斑的女同学陆小嘉,后来整牙祛斑后变成甜美小佳人,今天被人孤立,大学毕业后开高中同学会时,她是班里男生们追捧的对象。就连池羽,也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可惜陆小嘉是挽着小富二代手来的,没怎么理会池羽的搭讪。 宝镜坐在最后一排临窗桌位,六班教室在二楼,窗户下紧临着一个贴瓷砖堆着假山的鱼池,以她的视线看下去,正巧能看见鱼池边上立着两个人。 何珊珊受了委屈,第二节课就缺席了,没回来教室上课,惹得其他同学暗自议论。 议论什么,自然是议论宝镜。 两方各打五十大板吧,觉得何珊珊爱占便宜,徐宝镜也挺霸道……女孩子,还是要软和一点好。 浪淘沙,能冲去砂砾,留下真正可以相交的同学,宝镜没有急着去扭转印象。何珊珊没回教室,池羽替她说过话,好事都做了一半,也要继续做下去才好。他就在小鱼池那里找到何珊珊,期期艾艾递给她一张手帕。 何珊珊抬起头,一双眼睛肿的像桃核儿。 池羽结结巴巴安慰道,“你、你别哭了,是徐状元太霸道,回去上课吧,上节课语文老师都点名了。” 池羽的手帕上带着淡淡的肥皂味儿,也是唯一个会下楼来找她,安慰她的新同学。何珊珊心里微动,怪不得徐宝镜看池羽的目光不同,她忍不住抬头望去,二楼窗户,宝镜正轻轻别开脸。 哼,其中面积不小,她独独选中这个地方也是有缘故的,正好能叫六班的新同学们看看徐宝镜的霸道。 何父想要她讨好徐宝镜,修复两人的关系,好盗取徐家发财的商业秘密,自从小学五年级下期,徐宝镜猛然像变了一个人,根本不像从前那样好糊弄。 何珊珊不觉得她可以靠殷勤讨好,又变成徐宝镜的好友。 何姨婆了解情况后,给她出了个主意。 “珊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是有强有弱的,当你靠低眉弯腰无法讨好一个人时,证明你需要用强有力的手段去征服她。内地的高中生嘛,家里有点小钱,到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先在人际上孤立她,打压她,等她落入绝境,你再伸手去帮助她。” 何姨婆教导,何珊珊施行起来手段稚嫩。 但不可否认,仅仅是第一次使用就薄有效果,否则都是新同学,池羽为何会帮她说话,还出来找她? “谢谢你,池同学……你还是快回去吧,事情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多管闲事。若是被宝镜看见,她连带着也不喜欢你,就不太好了。” 何珊珊接过池羽的手帕,一句话说的高一少年面颊微红。 他干嘛要理会徐宝镜喜不喜欢他?“喜欢”这个词,怎么能用在男女同学之间,太不纯洁了。 在池羽的“劝说”下,何珊珊终于答应跟着他回教室。 她红肿的眼睛引人注目,哭了整整一节课,她以为宝镜会扛不住压力向她道歉,哪知两人走进教室,宝镜埋首在课本间,根本没有搭理二人。 何珊珊心有不甘,微微拔高了声音: “池羽,谢谢你的手绢,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果然,一听到“池羽”两个字,徐宝镜就有了动静。 宝镜的目光远在十米距离外,却叫何珊珊觉得脊背发寒——看样子,徐宝镜真对池羽有好感啊,那她得好好利用这点。姨婆说了,一个县城富裕人家,所谓的商业秘密没什么价值,不过她可以把徐宝镜当成练手的对象。 宝镜如今哪里会看得上池羽。 她对这个少年,绝对只剩下恨意。什么有爱才会有恨都是狗屁说法,上辈子,大概再过7年?因为高考失利她曾经复读过,上辈子二十二岁,她才刚读大二,池羽家里催着她回老家结婚,等她卖掉了南县的老宿舍当嫁妆,池羽却在结婚前夕失踪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嫁妆钱……没错,池羽就是宝镜上辈子的未婚夫! 那个和何珊珊联手,捅了宝镜致命一刀的男人。 使她学业夭折,叫她出社会求职处处受挫的罪魁祸首。上被子她是如此认为的,今生,又有了其他线索,前世的悲剧,大概许晴母女才是总导演,池羽、何珊珊等人不过是恰逢其会的配角。 若说,许晴母女将她打入尘埃,池羽和何珊珊两人,一个欺骗她的爱情,一个欺骗她的友情,恶劣程度,不是宝镜抱着圣母心态,说忘记就能宽恕的。 宝镜盯着池羽两人若有所思,原来上辈子她这么迟钝,仔细想来,两人也不是忽然勾搭成奸吧? 何珊珊家里富裕后,打扮打扮还挺娇俏,性格柔柔的,说话也温和,三人出门时,池羽总会不由自主关心何珊珊。 就像眼前一样,何珊珊柔弱可怜,池羽就会站出来出头。 宝镜若有所思,既然两人喜欢凑到一起,这辈子不叫俩贱人今后过上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重生呢? 下午放学前,孙老师调换了班里的位置。 既按照了高矮顺序,又要兼顾优等生坐前排的大原则,孙老师也是破费心思。 位置变动后,池羽坐到了宝镜正前方,那个上辈子宝镜没有印象的新同学沐晚,因为个子同样不高,被孙老师安排坐到了何珊珊身边。 “咦,你是叫沐晚吧,从前不是七中的?” 七中初中部,也有部分学生考上了高中部,高一六班里就有何珊珊几个熟面孔。 何珊珊故作思索状,她偏着脑袋看人时颇有几分可爱,经过姨婆调教,何珊珊已经很能发挥自己的优势。搁在后世,有个形容词很贴切,叫做“卖萌”。 沐晚却待何珊珊有些冷淡。 “恩,我是新转学来的。” 沐晚的五官长得很清秀,就是打扮上差了些。 名字很像,连五官都有几分神似,沐晚应该就是少年神偷沐晨的妹妹?三年过去,那个少年人应该变成了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在大舅李立平被诬陷隔离在南县兵站时,沐晨曾冒着危险帮助宝镜潜入兵站带信。 事后贺小刀曾说过,沐晨是为了把还在福利院的妹妹接出来,才会干上小偷行当。 当初酬谢了沐晨五千元,后面也没听贺小刀讲过沐晨的动静,如今沐晨妹妹能出福利院出来,还到了七中念高中,想来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何珊珊试图要“攻略”新同桌,张鹏把脑袋往宝镜那边凑,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记得何珊珊那丫头,初中时和林春燕挺要好的啊,怎么不见她去找林春燕了?” 林春燕? “林春燕大概没考上七中吧,她家里也没什么关系,不会花钱花力,把她送来七中念书的。” 上辈子,林春燕好像就是在高一下半期辍学的?宝镜对她不熟悉,记得并不真切,只知道对方很是做了几年小太妹,后来去大城市闯荡,再后来改了名字叫做林秀芝,上了大银幕拍电影。 90年代,全县首富是张卫华,那最有名的,肯定是林秀芝无疑。 不过张鹏关心她干什么? 宝镜狐疑,张鹏的性格,小学女同学大部分长什么样他都忘记了吧?独独提起林春燕,挺不正常的。 …… 下午四点过,七中放学了。 宝镜今天刚想起贺小刀,下午放学时她就瞧见贺小刀。 贺小刀穿着短袖长裤,站在七中门口张望,身边停着祁震山扔在蓉城的红旗车,有小汽车一衬托,贺伙计还是很有几分卖相的。 老远看见宝镜,贺小刀就招手。 贺小刀是极有分寸的人,袍哥堂口重点培育的年轻人,若没有大事,贺小刀不会贸然到七中校门口堵人。如今通讯联系不便,宝镜想起师傅祁震山还在京城筹备新店,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师傅出了什么变故。 “小刀哥,怎么回事?” 贺小刀打开车门,“先上车再慢慢说。” 宝镜心有些沉,扭头对张鹏道,“你在拐角处等等我妈,她今天说好了要来接我放学,看见她人就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张鹏点头,宝镜发现他还特别贼在暗暗记红旗车牌,让她不禁失笑,心情转瞬就变好了。 宝镜大大咧咧坐着小车离开,这一幕还是带给其他人一些冲击力的。 池羽和何珊珊隔着一米多远,并行推着自行车走出来,沐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背着书包跟在两人身后,这三人,都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池羽推着自行车的手一紧。 七中原来这样藏龙卧虎?当初在中考场外,就看见有学生家长开着小汽车接送考生,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又瞧见同班的徐宝镜被车接走……池羽不禁有些羡慕,可他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池父在单位当个小领导有些油水,池家的存款绝对买不起小车,少年哪个不喜欢机械性的交通工具,池羽小小的羡慕也无可厚非。 何珊珊眼珠子一转,“咦,那男人比我们大好几岁吧,不记得宝镜有这样一个年纪的哥哥呢。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这是暗示,徐宝镜和社会上的有钱男人牵扯了? 本也不关沐晚的事,她就是觉得接走徐宝镜的男人很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对了,可不就是那位贺老板么!沐晚捏紧了书包的带子,没想到徐宝镜还和贺老板认识,如此一来,她就得离何珊珊远点了。 她看向何珊珊的目光,是隐藏不屑的。 一点点心机,全写在脸上,不就是想孤立徐宝镜?故作柔弱,也就骗骗像池羽类似的傻子,何珊珊这点伎俩要是扔到福利院去,早被折磨得半死……想起福利院,沐晚忍不住轻轻颤抖。 那个鬼地方,她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如愿念了七中,再考个大学,找一份光鲜高上的好工作,是沐晚此时全部的念想。 谁要是阻碍这一点,沐晚不介意给她些警告,贺老板是她哥沐晨的衣食父母,沐晚能选对立场,她眼神轻轻一瞟,眼神分外纯良: “何珊珊,徐宝镜说了和你不太熟,你怎么知道人家有几个亲戚?” 她丢下这句话,背着书包慢悠悠走了。 何珊珊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勉强和池羽说了两句话,自己灰溜溜推着自行车想要离开。 张鹏正等在拐角处呢,冲何珊珊招招手: “我听说林春燕没考上七中?” 何珊珊怔住,也有和宝镜一样的疑惑,张鹏这是吃错药了? 不过她是要打压拉拢宝镜身边每一个人的,虽不知原因,对待张鹏的态度也算亲切,耐心解释道: “嗯,春燕在石桥高中读,张鹏你找她有事?” 石桥高中,基本上是蓉城最差的那批高中,鱼龙混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想到林春燕比同龄人成熟的外表身材,张鹏莫名其妙有些担心。 “行了,没你的事了。” 张鹏冲她摆摆手,动作像是赶走一只脏脏的流浪狗。 何珊珊脸都僵了。 一个二个的,今天是吃错药了吧,都什么臭德行,惯得! …… “是不是我师傅出什么事了?” 刚上车,宝镜就急忙问到。 贺小刀摇摇头,“祁二爷没什么消息啊,你怎么会想到他身上?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多亏你的提醒,让我把旱冰场提前关闭,堂口里最近几个月低调许多,最近形势可太紧张了,我们堂口人员折损最少。” 国家轰轰烈烈打击罪犯的举动终于出击了,从京城往全国辐射,叫整个国家的罪犯们都闻风丧胆。 不要说是罪犯,稍微游走在社会边缘,出格的举动都会成为打击的目标。接下去的一年,形势都十分严峻,宝镜也不愿意做出头鸟被枪打,准备好好收收心,做一个乖乖上学放学的高一学生。 “就为这事儿?小刀哥,你可吓死了一跳。” 贺小刀摇头,“当然不仅如此……算了,还是让我爸给你详细说一下。” 要见老贺,就得去蓉城文化街。 玲珑书铺已经装修好了,招牌都换成了“玲珑珍宝阁”。祁震山请了两个供奉掌眼,店里生意不是特别好,都是祁震山多年的人脉积累在维持着生意。好在玲珑珍宝阁之前的店面院子都是祁震山的个人财产,只是人工和水电,珍宝阁亏不了多少。 古玩店有种说法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宝镜瞅着人可罗雀的店,心里也不急。离全民收藏的年代还早着呢,现在开店,不过是为了积攒人气和名声,以及趁着精品古玩们还是白菜价,多收购一些好货囤着。 老贺的书画铺子也重新装修过,走进去亮亮堂堂的,书画都被罩在玻璃里,看上去凭添了几分档次。 宝镜粗略一看,老贺的店里一百张画都不见得能挑出一张真迹,玻璃画框罩着,价钱倒是标的不低。老贺在给柜台扫灰,瞧见宝镜来了,把鸡毛掸子一扔。 “贺叔,生意好着呢?” 老贺笑眯眯的,“好着呢,多亏祁二爷启发,否则我也想不起来装修铺子,这地方高档了,书画的价钱可就一下子上去了。” 寒暄了几句,老贺把守铺子的任务交给儿子贺小刀,带着宝镜进了后堂。 他也不再废话,直接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画像,递给宝镜。 “我瞅着,有几分眼熟?” 宝镜展开纸一看,就明白贺小刀为何会到校门口堵她了。哪里是有几分眼熟,铅笔素描的人像,分明就是宝镜的爸爸徐海东! “贺叔,怎么回事儿?” 老贺给宝镜倒了碗茶,“你别急,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老贺将画像摊开,“三年前元宵节后,我不是见过你父母一面?这画像被人送来,我就瞧着挺像的,你们父女俩也有几分相似,我才让小刀去找你。画嘛,是有人送到蓉城的,不仅是我们袍哥堂口,一些势力稍小的堂口也收到了画像。京城那边的人说,找到画上之人,必有重谢。” 这事儿人家特意交待过,即便办不好,也不能走漏了消息。 若非画中之人很像宝镜的父亲徐海东,老贺大概也不会告诉宝镜。 · 能给地下组织都发画像,海底捞针找人,极有地位的人才会想到这种方法。又是京城那边儿来的,除了许泰达,宝镜想不到其他人。 许泰达用得这方法,宝镜倒没想到。 她嘴边浮现讥讽的笑意,若是早些年,许泰达能动用这样的办法找人,她爸爸徐海东还会流落在外,成为农户之子吗?如今徐家过得富足安定,日子蒸蒸日上,根本不需要有高官亲爷爷来相认。 “贺叔,这件事麻烦您了,蓉城见过我爸爸的人不多,他最近也不会待在蜀省,您帮忙遮盖下痕迹,能拖个一两年最好。” 拖个一两年,按照一家人商量好的,徐海东会到大学校园深造。 任许泰达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他流落在外三十多岁的儿子会再次踏入校园。学校环境单纯,没有四通八达的后世网络,社会上乱七八糟的地上组织也渗透不到高校,不管是走什么途径,许泰达都很难找到她爸爸。 自从宝镜救了许泰达一命后,心中对这人更无什么感觉。 生恩,以救命之恩相还,她家人可不再欠许泰达什么。 老贺也没多问,宝镜说清楚了心里想法,老贺就给记了下来。 “小刀,你送宝镜丫头回家。” 喝了茶出来,发现儿子贺小刀百无聊赖在玻璃柜台上打苍蝇,老贺就觉得眼睛疼。看看人家祁二爷,莫名其妙捡了个小姑娘回来,好像随便教了一教,就成了衣钵传人。他家小刀呢,从小看他造假,现在手提起笔作画,指头僵硬到不行,扔飞刀倒是利索。 上了车,宝镜问贺小刀有没有其他事。 “要么,载我去南县去一趟?” 自从旱冰场关门,贺小刀也没什么好忙的,如今严打期,他这种人更是的蛰伏,的确没什么事儿。能载宝镜去南县,还能避免被他爹逮住看店,贺小刀很爽快选择了去南县。 去南县,是为了给向玉号脉。 自从向玉诊断出有孕,已是三个月过去,胎是怀稳了,向玉是大龄产妇,之前体内还累积了不少药毒,胎儿的发育情况如何,如今也能判断出来。 …… 蓉城,幸福巷。 沐家买不起自行车。 一辆崭新的女士自行车可要不少钱,要赚钱养活两个人,还得供沐晚念高中,对沐晨来说已经十分勉强,旱冰场关闭后,贺小刀手里的活儿不多,沐晨更是收入锐减。 沐晚虽然对她哥冷冷淡淡的,心里还是体谅家庭条件,一直都是走路上下学,根本没提自行车的事。 七中的位置,离幸福巷距离不断,五点放学,沐晚背着书包回家时都快七点了。 巷子口,不见她哥的身影,沐晚猜她哥多半又是顾着赚钱忘了时间。 沐家租住着一间小平房,简陋的两间房,所谓的厨房就是搭在的一口锅。 这地方,鱼龙混杂,附近就有一所石林高中,但沐晨还是咬牙将妹妹送到了蓉城七中。当初宝镜给的五千块,沐晨本有机会买下兄妹俩租住的小平房,从此也算是有固定产业的人家,偏偏那时候沐晚在福利院发生了些极为不好的事情,沐晨花光了五千块,还求助了贺小刀,才打通关节让妹妹脱离了福利院。 趁着天没黑,沐晚写了会儿作业,沐晨还没回家,她就自己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挂面。 白水煮面,加上两把发黄的白菜叶,放点盐就是沐晚的晚餐。 白水面肯定算不上美味,沐晚吃着不至于喜笑颜开,却也没更多抱怨。 附近邻居不是没有议论过,说她不懂事,不体贴沐晨赚钱辛苦。姑娘家,初中毕业,运气好就能进厂当个女工,每月赚几十块工资,给家里攒些钱,过几年她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已经是普通城镇女孩的生活轨迹。 任凭那些长舌妇怎么说,沐晚就是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哪怕吃白水煮面呢,她也不肯直接去厂里上班。几十块的工资,有些人或许很满足了,沐晚却绝对不满意。沐家兄妹无父无母,沐晚深知要想改变整个家庭的命运,唯有靠她读书……嫁人也不失是一种跨越阶级的途径,可她又不是长得顶顶漂亮,真正优秀的男人,怎么会看上一个初中学历的普通女工? 念书,读大学。 念了大学,她就有了不同的起点。 满满一碗面,填饱了沐晚的肚子,让她不由开始思考起未来。 九月的天不算热,有些生命力顽强的蚊子却能再肆虐大半个月,为了不在身上留疤,沐晚进屋找了件长袖外套把自己裹着。一直等到八点过,天色全黑,才有个人影出现在沐晚的视线中。 “小晚?怎么不进屋去,院子里蚊子多。” 沐晨一身臭汗,不知道又是去赚了什么辛苦钱。 沐晚皱眉,“我给你煮碗面吧。” 沐晨累得瘫下,他坐在椅子上连动弹都难,否则绝对不会让妹妹动手。 沐晚一边煮面条,一边状似无意说道:“哥,我今天见到贺老板了,他来我们学校接一个同学下课,徐宝镜,这名字你听过没有,该不会是贺老板的对象吧?” 贺老板?沐晨一下子清醒了。 妹妹和徐宝镜成了同学? “不要胡说,贺大哥哪里有什么对象。” 他也没说自己认不认识徐宝镜,时隔三年,他一直记得支付了他大笔薪酬的姑娘。 沐晚对她哥可了解了,没否认,那就是认识了?也不知徐宝镜和贺老板到底什么关系,能不能说上话,给她哥换一个轻松点工作…… ------题外话------ @孤鸿颜,鸿尚宫娘娘,你的角色“沐晚”出场了~ PS,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十二点左右,爱你们,现在月票又跑到第9名了,这个月还有两天,希望手里还有票的妹纸们支持镜子一下,不要被后面的文爆掉,战战战!不言弃,不放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前任舅妈,羊城来客 第一百三十九章前任舅妈,羊城来客 “田奶奶,向阿姨。” 秦善民在加班,秦家只有向玉婆媳在,一见她来,两人都替开心。向玉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三个月,孩子从一团血肉,向玉去医院里做产检,胎儿的心跳清晰有力,婆媳暂时摒弃了对彼此的成见,同时为小生命的到来而欣喜不已。 一旦向玉怀上孩子,田青萍其实是个极好说话的老太太。 她就是老派思想,儿媳妇要是替秦家开枝散叶,那就无理也能挑出三分好,若连孩子都生不了,十全十美的儿媳妇,田青萍也瞧不上。 田青萍做饭是有几分功夫的,一个多月后,向玉基本上是吃啥吐啥,田老太太急在心里,每天就挖空心思琢磨着怎么做好吃的。但凡向玉稍微偏爱点的食物,甚至是口味忽然变得刁钻,田老太太都尽量满足儿媳妇。 所以时隔一个多月后,站在宝镜面前的向玉,皮肤红润,小腹微吐,脸上圆了一圈,整个人状态看上去很健康。把完脉,宝镜就笑了:“这段时间田奶奶没少费心吧?向阿姨身体健康,孩子也发育的不错。” 儿媳体谅,儿子表扬,对田青萍爱说都不算是慰藉。 一直等到了最有权威的宝镜发言,田青萍才心满意足了。 “我就只能做点吃的,怀孕的女人想吃什么,那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当奶奶的能不尽量满足?” 田青萍说的很直接,向玉也不恼。 婆婆不是妈,能这样对待她也挺不错,向玉不会奢望更多。 趁着田青萍去烤饼干,向玉拉着宝镜低声道,“我嫂子知道了吗?” 宝镜叹了口气。 就是还不知道呢。原本在离开京城前,宝镜是有机会说的,那是离京前两天,谢子君让宝镜去秦家吃饭。 她刚说了半句,“其实我和云峥……” 话还没说完呢,饭桌上,秦善为就冲她暗暗摇头,示意她不要讲下去。这还是云峥父亲首次表态,宝镜摸不得窍门儿,越是在意云峥,心里越七上八下。 到底还是没能说,她给刘芳华打电话,老太太挺理解儿子。 “当初隐瞒子君,你和云峥恋爱的消息,本来就是为了防备陆枚母女,现在她们已经知道了你和秦家联系上,按理说是该对云峥他妈言明真相。但你不知道,云峥他妈行事糊涂,这事儿只能叫云峥去说。” 再喜欢宝镜,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欺骗,谢子君又不是没脾气的面团,仍然会翻脸。 秦云峥才是她亲儿子,事情由云峥而起,秦善为不希望儿子躲在女人身后,让未来儿媳妇去独自面对他老婆的狂风暴雨,秦家的男人,不能这么孬种。 让云峥去说,真的不会叫他妈妈怒火更高? 宝镜觉得自己可以给未来公公的情商点蜡了——亏得谢阿姨性格简单,云峥奶奶也明理识大体,就秦叔叔那处理女人关系的情商,云峥他妈和云峥奶奶没有闹翻老死不相往来,也是奇迹了! 不过被秦善为一打岔,宝镜就错过了最佳机会。 听得向玉问起,宝镜忍不住微微吐槽了一下,向玉掩嘴轻笑,算是深有体会。 秦家男人在处理男女关系上,好像都缺了那么一根弦,情商真是极低,可他们有个优点,不管是有权无权的,对老婆都一心一意,向玉觉得宝镜能找到云峥,比她将来嫁给其他人更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不是哪个男人都能许诺的。 “慢慢来吧,不急。” 向玉认为宝镜年纪还小,云峥又远在西北部队,两人公不公开,好像都没太大差异。 宝镜心里怪不安的,毕竟就京城,知道她和云峥关系的也不是一两个,哪天走漏了风声,谢子君若是其他人嘴里听到消息,对那个心思简单的夫人来说应该是个打击。 不过,不仅是谢子君的问题。 她自己的妈还没搞定呢,等她爸徐海东从京城回来,宝镜觉得自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李淑琴说要把楼下给父母住,在学校门口没接到宝镜,她一调转车头,就去了宝镜外公家。 黄英来给她开门,看见是发工资的大金主来了,对她很热情:“李姐来了?正巧我在准备晚饭呢,把您的那份一块儿做上吧。” 李淑琴点点头。 被宝镜每个月2000的生活费给补充了小金库,外公的钱包充实起来,许多烧钱的旧爱好又捡了起来。 他在阳台上养了两只八哥,外婆不好意思麻烦人家黄英,每天亲自给打扫鸟笼子,从早叫到晚,八哥儿们就不觉得疲惫,愣是没歇过嗓子。 老太太都快被搞疯了,现在要是有天涯社区,她肯定要上网发帖抱怨的,提名不叫“我的老伴儿越来越极品”、也得叫“八一八我家越来越作儿的老头子”。 听女儿说要给二老搬家,外婆忙点头同意: “老头子不搬都行,我正好到你那里散散心,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老太太被两只八哥吵得神经衰弱,恨不得带着自己行李连夜搬到女儿家去。她带过徐朗一段时间,很喜欢小外孙,又可以见到外孙女,外婆都恨不得催促李淑琴随便给她铺一间床,不用再特意装修新房子。 徐朗爬到外婆身上,安慰她,“外婆你真可怜。” 是啊,可不就是可怜么。外婆被徐朗说的心里发酸,临到老了,还被老伴儿作来作去,她是真可怜。 李淑琴头疼,为了宝镜开学的事,她不过是几天没有回来,二老怎么就闹成这样了?老太太的说法,李淑琴将信将疑。宝镜外公学识渊博,胸襟开阔,虽然为人严厉些,连儿女的人生都没有过分干涉过,是个再开明不过的老爷子,转眼变得这么折腾人,李淑琴都不敢认她爹了。 宝镜外婆还抱怨过外公花钱买海鲜的事,眼皮子都没眨,就能把两千的生活费花掉一半,李淑琴觉得是该和她爸好好谈谈。 “徐朗,乖乖看电视,可不许闹你外婆!” 把小儿子交给母亲看着,李淑琴叩响了房间门。 “进来。” 老爷子神清气爽的,哪有半点不愉快,憋坏了的人,大概只有老太太一人。 “爸,你那八哥是怎么回事?” 李淑琴可不记得她爸有养鸟的爱好,烧钱不烧钱另说,李老爷子是个喜静不喜闹的文人,难道就不嫌弃八哥儿吵得慌?自己做了几年生意,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多了,李淑琴可不像从前那样好糊弄。 她决定和宝镜外公恳谈一次,弄清楚老爷子的想法。 李淑琴光上门,老爷子就抬头道,“怎么,你妈向你告状了?” “爸,您买两只八哥儿回来做什么,妈都睡不好觉,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宝镜都说了,她外婆身体虚,受不了累,否则请保姆黄英在家做什么?老爷子的做法,就是故意和老太太作对。 李淑琴再三逼问,老爷子眉头微皱,“你们能拉扯立德一把,我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宽慰的。李家就你们三个孩子,哪一个我都一样疼,兄妹三人拧成一股绳,家也不会从内部乱起来。就是你妈人老了,患寡而不患不均,见你二哥家稍微困难点,巴不得多拉一把……立德不是去了京城?王家人最近和你妈走动的很频繁,说是为了明雨,我看就是想叫明雨他妈和你二哥复婚。” 复婚?! 李淑琴迟疑道,“那毕竟是明雨的亲妈,二哥以后再找个老婆,能真心对明雨好吗?实在不行,我二嫂要是改了,真不能叫他们复婚么。” 原配夫妻,亲生父母,在婚姻和亲子关系上,李淑琴的想法不能说是错。 老爷子却轻声喝斥道,“糊涂,你二哥当初就是取错了老婆,现在有机会改好,再和明雨他妈复婚,又是走回了原路!” 李淑琴是被吼惯了的,缩了缩脖子,她顶着压力继续问道,“你说这事儿,和养不养八哥儿没关系吧?” 老爷子颇有些自得,瞥了女儿一眼,云淡风轻道,“两周前,你妈被王家人怂恿着,还想着把明雨接回来养,自从我养了两只八哥儿,你妈整天就顾着和八哥较劲了,再也没提过这话题,你说有没有关系。” 搞半天,这是声东击西,转移宝镜外婆注意力? 李淑琴脸一黑,怪不得大半辈子过去了,她妈总被她爸耍的团团转。 不,应该说李家人,就没有能聪明过她爸的。 “那也不能总把明雨放在王家吧?明雨他妈心眼小又贪小便宜,好好一个孩子都给教育坏了。” 李淑琴这样想着,到底不敢说把李明雨接回来养。 养在父母家,前二嫂借着来看孩子,说不定又把她妈说的心软,同意王爱群和她二哥复婚。若是养在徐家,钱不钱是小事,她自己家里一女一儿,有三头六臂,也照管不过来李明雨。 换句话说,李淑琴承担不起帮别人教育儿子的责任,生怕把李明雨给养歪了。 李明雨是老爷子的亲孙子,重男轻女的思想老人家没有,但家里的女孩子,孙女儿兰芯和外孙女宝镜,一个比一个优秀,就一个男孩子,给养得不成调,老爷子肯定也操心。 再操心,谁家孩子是谁家责任,再没有把老二抛到一边,让淑琴一家代管的道理。 老爷子琢磨着,李明雨要继续不着调下去,等他年满十八……不,十八都太迟了,等年满十六,就给送去作风艰苦的军队,家长太溺爱孩子,部队里面可不理会你是谁家的宝贝儿子。 好好磨练教育下,李明雨长歪的枝桠,可能还会被掰回来。 这些话,只是老爷子自己的想法,没有和任何人吐露过,今天不被女儿追问,他也不见得会说。 李淑琴听了半天,为难道,“那您和我妈还搬不搬家啊?” 老爷子瞪眼,“搬什么搬,我们前脚搬到你那里,王家人后脚就能厚着脸皮登堂入室。这种人家,自己不努力只会眼馋别人奋斗的成功。” 以前结亲时宝镜外公就不同意两人婚事,谁叫李立德管不住下半身,把人领回家时,王爱群肚子里都怀着两个月了。老爷子只能捏着鼻子忍下王家这门亲家,从此对李立德这个小儿子也不管了,放任自由。 李立德脑子糊住多年,最近好像开窍了,老爷子巴不得甩脱王家人,那是情愿李立德下半辈子打光棍儿,都不想李立德和王爱群复婚。 王家那一家子人吧,脸皮厚道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倒不是恐吓李淑琴,等两口子带着李明雨搬到徐家,王家人肯定上门,拿明雨做由头,恨不得将徐家的钱都搬回王家去。 李淑琴被老爷子教育了一顿,出门瞧见老太太在客厅陪孙子,怪不落忍的。 道理是那个道理,她爸也真是,有话好好讲不行么,非得折腾她妈。 “妈,一会儿你就跟着我回家去住几天,让黄英照顾爸去。” “不用了,让黄英跟着去,我一个人也懒得开火,在外面随便吃什么都行。” 宝镜外公也叹气。 亏得他女儿嫁给了老实的徐海东,就这猪脑子,吃多少补品都补不回来。你说保姆黄英才三十出头,淑琴就放心让他和保姆孤男寡女独自在家留守?瓜田李下,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晚了。 真要有心给她三兄妹找个小妈,淑琴三兄妹绑在一块儿都玩不过老爷子。 李淑琴去时,带着小儿子,回去时,拉回了老娘和保姆。 徐家住的复式楼房间不少,家里只有三个人吃饭都空荡荡的,等宝镜回来,瞧见外婆也在等她吃晚饭,她上前抱了抱老太太。 “外婆,我好想你的。大舅妈给您挑的礼物,喜不喜欢?”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喜欢,就是太浪费钱了,下次再出门别给老婆子带东西,老都老了,哪里能穿得下那么多衣服?” 宝镜挽着外婆说说笑笑,也是趁机给老太太摸摸脉。 一摸脉象,宝镜就知道外婆这些天没休息好,吃过晚饭,哄得老人和小孩儿都睡着了,宝镜才偷偷问她妈。 “我外婆这是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吧?” 李淑琴就把外公的话转述了,宝镜也暗暗摇头。 “这样也不是办法,不能把明雨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我看等二舅在京城安定下来,还是把明雨送到他身边去。” 她二舅李立德可能有些自私,人还算是在可调教范围,在京城那段时间也老老实实的。 她那前任舅妈,就不简单是自私了。 基本上底层中年妇女的缺点在她身上都能找到,王家养出的女儿就她前任二舅妈的样儿,又能养出什么好孩子?两害取其轻,李明雨还是交给二舅带比扔在王家好。 当然,最好是她二舅再婚时,能挑一个靠谱的女人,不说视李明雨为亲儿子吧,生活上不苛待他,就是二舅和李明雨的幸运了。 李淑琴心烦气躁,“我对你说这个做什么,这事就不该你一个小丫头操心,我们才是明雨的长辈,麻烦不到你身上。” 宝镜就被她妈赶去睡觉了。 徐家客房上,黄英躺在新床铺上,软绵绵的床垫让睡惯了硬板床的她失眠了。 或者该说是她在徐家所见的一切,都超出黄英的预计。 有宝镜和刘芳华建议,徐家复式楼装修的特别上档次,不说是富丽堂皇,而是这种审美是超越国内审美的,黄英觉得徐家那刷了白漆的木头旋转楼梯,大概只能在外国电影里看见。 她知道徐家有钱,否则李淑琴这个女儿也不会对娘家父母大方。 但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听说这五层小楼,整栋都是徐家的,这得多少钱啊?黄英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她得更加用心伺候两位老人才对,李姐这人特别大方,见她做事用心早晚会给涨工资。 工资高了,黄英想尽快攒到钱,不求徐家这样的复式楼,哪怕是一居室的小房子呢,只要买上一套,就能早点把还在何家的儿子接出来和她团聚…… …… 李淑琴说李明雨的事该由大人来操心,她只要乖乖做个高中生,安心学习即可。 没过两天,宝镜就知道她妈的想法太简单了。 前任舅妈王爱群的脸皮刷新了宝镜的认知,王爱群大概是去外公家吃了闭门羹,也不知道徐家新地址,她带着李明雨从南县来蓉城,想起来宝镜是考进了蓉城七中,竟一路问到了七中的地址,牵着儿子就来七中门口堵宝镜。 今天是周四,李明雨应该坐在教室里上课,却被他妈牵着,在七中校门口买包子吃。 宝镜乍一看,心中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 这是不彻底毁掉李明雨,前任舅妈就不会甘心吧? 宝镜推着自行车走上前,直接拎过了小胖墩,“表弟,你不在学校里上课,跑到七中校门口做什么?” 李明雨三两下把手里的蛋饼塞进嘴里,冲着宝镜翻白眼,“你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你管我站在哪里呢!” 王爱群讪讪,扯了扯儿子的手,“怎么和你宝镜表姐说话呢?妈妈教你的话忘记了吗,对着宝镜表姐说一次好不好?” 李明雨神色不耐,“表姐,我想来省城念书,我去你家住吧。” 宝镜冷笑,谁惯得熊孩子谁去收拾,她又不是欠王家人的,凭啥要帮忙收拾烂摊子。 “表姐家住不下,让你妈给你找屋子吧,考上了好学校,表姐替你庆祝庆祝。” 宝镜丢下一句话,踩着自行车就跑了。 王爱群看得愣愣的,从前宝镜对儿子明雨不还挺好的吗?就是去她家住一住也不肯!要不是听李明雨学舌,知道宝镜借给李立德200万做生意,而且李立德真的在京城带了一个多月连儿子都不管了,王爱群也不会慌了神,缠上了宝镜。 李立德那德行,真能在京城好好做生意? 王爱群不信,她猜多半是兜里有了钱,李立德被京城的狐狸精给绊住了脚步,连亲儿子都不管不顾,将来哪里还会和她复婚。 越想越生气,王爱群将李明雨扯走。 “妈,我还要吃蛋饼!” 王爱群正在气头上,忍不住拍了拍他脑袋,“就知道吃,你爸都不要你了。你表姐要是一天不说你爸的下落,我们就闹得她没法安心在其中念书……” 李明雨哪里肯听? 反正他妈不同意他吃蛋饼,他就倒在地上打滚儿。 “我就要吃,就要吃,不吃就不起来……” 母子俩在学校门口拉锯了好半天,宝镜躲在拐角处,脸黑的能淌墨。 亏得她见机行事跑得快,正要被前任舅妈在校门口给讹上,遇到不要脸的,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将前任舅妈打一顿,宝镜非得给闹得灰头土脸不可。 …… 蓉城郊县机场。 从羊城飞往蓉城的航班,飞机上缓缓走下来一群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一个毕恭毕敬的老管家,还带着几个保镖,一行人在蓉城机场惹起了骚动。 “少爷,我让人安排好了车。” 老管家叫老先生是少爷,叫的很熟谙,很顺口。 这一行人,便是羊城的鲁老先生主仆。 鲁老先生接过老管家递来的黑色礼帽,盖住了满头白发,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精神。 “地址还记得吗?” “记得呢,少爷,我还特意用笔记了下来。” 老管家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鲁老先生神色有些激动。那个孩子,向敏之的那个女孩子,他托人将那套象牙梳带给她后,那个女孩子给他写了一封信。信里讲了羊城名门陆家的故事,告诉他陆家有个大小姐,叫陆敏之,后来和人北上从军,便失去了踪影。 “如果您愿意,可以亲自来蜀省看看。” 看什么呢,如今也没有太先进的检验血缘的方式方法,鲁老先生是归国华侨,对国外的技术再了解不过。 但是他还真安排好了羊城的事务,带着人亲自赶来了蓉城。 按照宝镜留下的新地址,晚上八点左右,鲁老先生带着人敲响了徐家的房门。 “是谁呀?” 黄英从猫眼里往外看,门外站着个穿戴不俗的老大爷,身后还跟着另一位老人。 保镖什么的,鲁老先生肯定没带上楼。 他声音激动,“我姓鲁,是这家的亲戚。” 姓鲁的亲戚?黄英没听说过,宝镜恰好走下楼,“我听见有人敲门,是谁来了。” “说是姓鲁,是徐家的亲戚。” 鲁非鲁,徐非徐,世事便是如此巧合。宝镜一听就有了心理准备。 “黄阿姨,我去开门。我妈在给徐朗洗澡呢,你去告诉她,洗完澡让徐朗先别睡觉,把他抱下来。” 黄英点头,宝镜亲自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鲁老先生,和他的老管家。 “我,我是来……” 鲁老先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宝镜安抚一笑,“您先请进来,我知道您的来意。” 鲁老先生被请到了徐家客厅。 黄英给两人倒了茶,偷偷退回了房间。宝镜将木盒子抱出,将一套牙梳都拜访在了桌上。 “你是为了它来的吧?想知道,把梳子送给我,到底有没有送错人吧。” 鲁老先生点头,“你们真的很像,气质很像,第一次看见你,就好像那位故人又站到了我面前。” 宝镜笑笑,“我也没有什么明证,不过或许您该见见我弟弟再下定论。” 她话音刚落,李淑琴抱着徐朗走下楼。 “小镜,他们是……?” 徐家的电灯不用节约用电,瓦数不小,徐朗眉毛里的胭脂小痣看得一清二楚。鲁老先生当即落下泪来,“没送错人,没送错人,那枚小痣,敏之在一模一样的位置也有一个……你们就是敏之的后人!” ------题外话------ 二更! 最后两天,继续求月票支持! 大王努力码字,让大家看得痛快,大家努力投票吧,欧耶! 第一百四十章 舅公来了,极品上京 第一百四十章舅公来了,极品上京 “你们就是敏之的后人!” 老先生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飘泊半生,晚年落叶归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能找到妹妹陆敏之的下落。在羊城陆家老宅,老先生第一眼瞧见宝镜就觉得眼熟。 同样的,宝镜也觉得老先生很面善。 “不错,我亲生奶奶的确叫陆敏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李淑琴抱着徐朗本来茫然,此刻也反应过来,这是亲婆婆那边的亲人来认亲了? “我家海东也没在家,老人家,不知您是我婆婆的……” 鲁老先生,不,应该说是陆老先生,从宝镜和李淑琴的称呼里,他就能知道她们和敏之的关系。一个是敏之的亲孙女儿,一个是敏之的儿媳妇。 “我是陆谨行,敏之的兄长,陆家的不孝子孙陆谨言……” 陆谨行脸上满是浑浊的泪,当年他从海里被人救起,跟随着货轮远渡重洋,因为弄丢了陆家的祖产,百年大族分崩离散,陆谨行不敢再自称姓“陆”,旁人都称呼他为鲁先生。 带着大笔资金,作为归国华侨回到羊城,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名门陆家,族人散落在各地,他寻会一个忠心耿耿的旧仆。陆谨行本来还庆幸自己被奸人所害,妹妹嫁给了许泰达反而躲过一劫。哪知回国后,探听京城消息,放知许泰达如今固然高官显要,许夫人也姓陆,又哪里是他的妹妹敏之了?! 他的妹妹,母亲陆老夫人离世前握着他手,请求他发誓照顾一生的妹妹敏之,当年既没有跟着他离开,也没有留在国内享受夫荣妻贵的待遇,而是离散于战乱,至今生死不明! 陆敏之的情况,宝镜早在信里说过,陆谨行是有心理准备的。 能看到妹妹敏之的后人,陆谨行自是十分激动。 老管家不停帮陆谨行拍后背顺气,宝镜也递了手帕给老人,并且坐到了他的身边,“您是奶奶的兄长,那便是我爸爸的舅舅,是我和徐朗的舅公了。徐朗,你过来,叫一声舅公。” 陆谨行刚擦干眼泪,又被徐朗一声“舅公”给招惹落泪。 老人声音哽咽,将徐朗抱到怀里,“好孩子,好孩子,我正是你舅公。” 陆谨行在身上到处摸了一遍,最后取出一块贴身携带的金怀表塞给徐朗,“舅公送了你姐姐礼物,这是给徐朗的礼物。” 这块金怀表,还是昔年他父亲送的礼物。 当年落海,随身财物都被小厮禄喜所盗,唯有这块金怀表贴身带着,幸免于难。 李淑琴赶紧推迟,“舅舅,这可使不得。” 宝镜拉了拉妈妈的手,“舅公这是喜欢徐朗呢。” 她将太阴镜召唤出来,变做原本朴素无华巴掌大小,递给陆谨行,“舅公,这是奶奶随身携带的小镜,在和我爸爸分开前,她把镜子系在了我爸爸身上。” “是,是,就是它。” 陆谨行颤巍巍接过,一眼就认定这是陆家的传家古物。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大概是借着镜子在缅怀故人,良久后,他才将太阴镜交还给宝镜。 “你收好吧,此镜传几代人,很有纪念意义,向来都是传给女儿家。” 月为阴,太阴镜常年吸纳月华,男人长期佩戴了不一定有好处。宝镜也不知,陆家的老祖宗知不知道太阴镜的神奇,但他们将镜子传给家中女儿,的确做了最好的选择。 “舅舅,海东他还在京城呢,我明天就给他拍个电报,让他尽快回来。” 这是亲舅舅呢。 刘芳华也十分疼爱徐家人,但生母那边有血亲的兄长,对丈夫徐海东的意义大概又不同。李淑琴想叫徐海东尽快返回蓉城。 “不必了,我在蓉城待几天,自会前去京城,届时便能和海东相见。” 陆谨行似乎早有打算,李淑琴也不能再劝。 宝镜猜,陆舅公去京城,大概不仅是去找她爸。 许家也在京城。 宝镜并不知陆谨行和陆铣的恩怨,但她深知,陆舅公此行,绝不是那么简单。 陆枚兄妹卑鄙无耻,她怎肯让陆舅公单打独斗去京城? “舅公,您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吧。” 陆谨行眼尾都是笑,“好孩子,舅公还带着其他人,已经在蓉城定了宾馆。” 徐朗将金怀表挂到自己脖子上,看上去十分喜欢,“舅公,来我家吃早饭,我给舅公喝牛奶!” 陆谨行满脸感动,恨不得再从身上掏出什么东西来。老人家哪里知道,徐朗这臭小子最讨厌喝牛奶。宝镜和李淑琴自然不能揭穿。 顾忌着老人身体,宝镜早早送陆谨行一众人回了宾馆。 一路上,陆谨行详细问了许多。 重点是徐家人这些年来的生活。 一开始,徐家三口虽然过得不富裕,却也快乐满足,宝镜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就挑拣了一些重要的事说。比如徐海东哪年与李淑琴结婚,她是哪年生日,弟弟徐朗又是何时出身。 “今年年初,奶奶的好友刘芳华奶奶找到了我们,爸爸和刘奶奶亲自去过奶奶当年滞留的济南,没有找到坟茔,我们总怀疑奶奶还活着。” 陆谨行满脸感慨,觉得宝镜十分厚道。 刘芳华么,那个曾经和妹妹十分要好的刘家小姐,同样是选了码头苦力,离家从军,刘芳华如今却过得十分好,到底比他妹妹多了几分运气。陆谨行不羡慕,他就是替妹妹心疼。 敏之是从未吃过苦的千金小姐,如今碾落为泥,尚不知飘零何方。 他拖了这么久才从羊城过来,早就派人查过徐家。 陆谨行并不是单看长相和感觉,就轻率认定宝镜一家是妹妹陆敏之的血脉,他都叫人在南县打听过,包括徐海东曾经的工作单位。也到徐家村打听过,徐海东是养子一事,村里人尽皆知,陆谨行自然也知道了外甥养母对他苛刻。 过得不好的事,宝镜通通没提,陆谨行觉得小姑娘很厚道懂事。 十几岁的姑娘,如何能锻炼的面面俱到?还不是被生活所逼。 “你怎么不说,自己还经营了一家连锁销售公司的事?舅公挺张卫华说,你在京城还开拓着新业务……不愧是我陆家的血脉,宝镜你做得很好。” 被陆谨行一本正经表扬,宝镜不太好意思,匆匆结束了话题: “舅公,明早我做早饭给您吃。” 等宝镜开车返回,陆谨行感叹道,“没想到我陆谨行临到晚年,还能过几天有后辈孝顺照顾的日子。” 老忠仆管家笑得真心实意,“少爷,敏之小姐的后人都是很好的孩子,你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找到敏之小姐的。” 陆谨行收敛了笑意,点头道: “不错,我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敏之的后人,一定是上天不忍我陆氏离散,我一定也会找到敏之。” …… “淑琴,昨晚我睡得早,怎么听黄英说海东的亲舅舅找上门来了?” 宝镜外婆好不容易脱离了八哥儿乱叫的环境,晚上自然睡得早,睡眠也深。早上起来就听黄英说,昨晚女婿的亲舅舅找来了,是个十分气派的老人家。 李淑琴满脸喜悦。 “正是海东的亲舅舅,老人家脾气好,和我亲婆婆感情肯定也很深,大老远从羊城找来的,还说要上京城看海东去。” 外婆也替女婿高兴。 能找到亲生父母自然好,就像宝镜外公很厌恶和王家做亲家,外婆最厌恶的肯定是徐老太。 二儿媳她妈王老太吧,也爱占便宜,好歹还能说些不要钱的好话哄你。 小女婿的养母,呵,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养母,占起便宜来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李淑琴生宝镜时,外婆攒了鸡蛋给女儿坐月子,都能被徐老太昧下,又给李淑琴气受,宝镜外婆记恨了徐老太大半辈子。 小女婿要找到了亲生父母,宝镜外婆觉得自己不必再和徐老太打交道,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哪里有叫老人长途跋涉去京城的,留海东舅舅在蓉城住下,等海东回来。” 宝镜和黄英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陆谨行是土生土长的羊城人,口味肯定偏向粤式早茶,正宗的粤式早茶花样繁多,宝镜和黄英时间不够材料不齐,只有简略成几样。 有生滚粥,混沌,春卷,奶黄包。 冰箱里冻着昨天买的排骨,宝镜还蒸了粉蒸排骨。 李淑琴开小吃店时,宝镜早不亲自下厨做小吃了,宝镜给陆谨行准备的早餐,严格来说李淑琴几人都没尝过。 徐朗望着春卷流口水,心里想着舅公怎么还不来? 大概是小徐朗怨念足够深,徐家响起了敲门声。这一次,陆谨行大概怕徐家人拘谨,连老忠仆都没带,自己独自上楼的。 “舅公,来吃早饭!” 长辈要先入座,徐朗心里可着急了,迈着小短腿儿主动去牵陆谨行的手。 陆谨行被徐朗惹得笑意满面,小徐朗的活力似乎冲淡了老人身上的暮气沉沉。 被徐朗带着走,陆谨行也不忘和宝镜外婆打着招呼,“您就是亲家母吧,海东这些年,多亏了您和宝镜外公的照顾。” 陆谨行尽管刻意收敛了气势,还是和小县城的生活的外婆有差距。 不过陆谨行言谈有礼,也叫外婆生不出恶感。 “海东舅舅哪里的话,我这个女婿对我和淑琴她爸也好。” “吃饭了,舅公,外婆!” 徐朗打算了两个老人的寒暄,拖着他们到了餐桌上。 外婆笑眯眯的,“没想到小镜子还有这手艺。” 宝镜略谦虚,“有黄阿姨的功劳,我就打个下手。” 黄英羞涩一笑,“这些东西我都不会做,是小镜亲自动手的。李姐,小镜念书好,厨艺也好,真是太优秀了。” 再夸下去,都成表彰大会了。 这顿早饭,陆谨行吃的极为满意。其实到了他这种年龄,从前陆家鼎盛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在海外落魄时更曾和野狗抢食,生活极大的反差,让他觉得吃什么并不重要,而是要和什么人一起吃。 徐家的餐桌上没有不言不语的习惯。 徐朗“偷偷”往他杯子里倒牛奶,看得陆谨行心都化了。 “谢谢徐朗,真是个好孩子。” 徐朗挺起胸膛,这还是第一次不喝牛奶还得到表扬呢,舅公果然是个大好人。 …… 和舅公多说的几句,宝镜去学校就稍微迟了些,李淑琴要送她,被她拒绝了。 “妈,您留在家里陪舅公吧,今天周五,放学回来我周末能好好陪陪舅公。” 脚下有力,踩着自行车速度飞快,宝镜到底没有迟到。这一天,她都注定心神不宁,勉强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还是运转了吐纳心法,她脑袋才渐渐清静下来。 舅公一时也不会离开蓉城,她不必担心老人会独自一人上京。 许家那边的情况,她得把自己知道的和舅公交交底。陆家当年所谓“远渡重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和舅公交换过双方信息后,一些谜团应该便能解开了。 好不容易静下心学了一天,放学铃一响,宝镜拎着书包匆匆忙忙走出了教室。 沐晚本想找机会打听下宝镜和贺小刀的关系,到底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只得遗憾望着宝镜离去的背影。 何珊珊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今天不试图攻略池羽了,反而带了许多小零食来学校,下课时就分发给女同学们,似乎想扭转宝镜所说,她喜欢占便宜的印象。 张鹏倒是想和宝镜谈谈,宝镜惦记着舅公,同样没给发小深谈的机会。 张鹏有些心事,想找宝镜当下狗头军师,愣是没搭上话。 宝镜骑车离开学校,没走的两步,就觉得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她还以为许晴不死心派来了杀手,用太阴镜一看,都快给气笑了。 是她前任二舅妈,带着表弟李明雨一直在追着她跑呢。 就李明雨那小胖墩,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怪不得弄出挺大的动静。 宝镜本想加快速度离开现场,转念又想,明雨他妈如此执着,今天堵不到她,早晚会在七中门口碰上。王爱群要是闹进了学校,宝镜虽不怕,却也不想麻烦惹上身。 所以还是得把王爱群解决掉,起码得转移下矛盾。 她停下自行车,干脆原地等着李明雨母子追上来。 王爱群还有意见,喘着粗气指着宝镜,“你跑什么跑,差点没把你表弟给绊倒。” 再好的涵养,宝镜和王爱群也没有共同语言,真是和她多说一句话都浪费时间,“看在明雨的份上,我就叫你一声王阿姨吧。王阿姨,你和我二舅离了婚,咱们就是各自不相干的两家人,我乐意叫你一声,那别人得夸我有礼貌,不乐意招呼你呢,也挑不出错吧?” 王爱群脸色铁青,指着宝镜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明雨听懂了,这是说他爸妈离婚呢。 新学期刚开始,李明雨就受到了小朋友残酷的嘲笑,在83年的内陆县城,离婚是件很罕见的事,十来岁的小孩子童言无忌,根本不知道自己伤害了小胖墩的心灵。 宝镜一说这个,李明雨就炸了,扑上去要咬宝镜。 宝镜哪里会让他近身?两个指头,就能拎住他衣领,年龄十一,体重则有一百二的小胖墩只能在她手下挣扎。 “放开我,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们都是坏人!” 你们两个字,用得很好嘛。宝镜眼睛微眯,前舅妈真的毁了这个孩子,李明雨小时候还叫她表姐,现在态度只剩下怨恨和嚣张。 “我是坏人?那你和你妈跟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想叫我这个坏人来养你?” 李明雨不啃声。 他妈都说了,他是李家的孙子,姑姑李淑琴和大爹李立平家的财产,都该归他! 李明雨理所当然盯着宝镜。 王爱群尖叫,“快放开我儿子,我们就是想知道他爸的下落!” 宝镜将李明雨推到王爱群怀里,“想去找二舅?好啊,我成全你们。这样吧,我马上找人帮你们订票,就算是我这个做表姐的尽最后一点情分,帮你们把机票钱出了,明早就去京城。” 李明雨冷哼了一声,认为是理所当然。 王爱群想起宝镜对李立德出手大方,舔了舔嘴唇,不禁加以试探。 “明天的飞机?我晚上带着明雨住宾馆吧,我可没钱。” 宝镜从兜里掏出几张大团结,“这够你们住一晚了,明早就在这里等,我会叫人把机票送到你们手上,好人做到底,再把你们送到机场。” 的确是善解人意,王爱群有几分怀疑,宝镜和她一向不亲近,怎么忽然如此好心? 不过宝镜给她安排的行程,还是叫王爱群战胜了理智。 飞机票是赚到的,反正只要能把她和儿子李明雨送去京城,好好看住李立德就行。 宝镜会有那么好心吗? 前天陈文安给她打过电话,她刚离开京城没两天,李立德缺乏人监管,已经有些“发浪”的趋势。 陈文安说的含含糊糊,没用发浪这个词,宝镜觉得,打发极品前舅妈和养废了的表弟李明雨上京,她二舅大概是浪不起来了的。 ------题外话------ 么么哒大家,今天情绪受到影响,字数不多~ 我明天会两更的!想来想去,渣大王愣是不服啊,我就是要继续两更求票,求月票,最后一天了,大家有月票的都投给渣大王吧,明天大王会二更的~!敢不敢陪大王战斗到最后一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母子磨难,少年春天 第一百四十一章母子磨难,少年春天 徐家新住处安了固定电话,宝镜自己肯定懒得给王爱群母子定机票,她打个电话给星美蓉城分部就行。 陈总经理不在蜀省,接到徐总的电话,蓉城分部刚提上来的负责人十分激动,再三表示会把事情给办得妥妥当当。陈文安开疆辟土去了,随着星美版图扩张,未来可见也要做个空中飞人。 年仅二十五岁,因为当初勇敢跟着宝镜创业,陈文安现在的年薪再过十年来看都不算低。 蓉城分部的经理羡慕陈文安,陈文安不在时,能和大老板直接接触,他又恨不得翘了陈文安的墙角,对于宝镜的任何吩咐,都恨不得用执行圣旨的标准去执行。 蓉城分部的麦经理是从羊城招聘的,他说一口粤腔普通话,在其恐怖的执行力下,第二天早上,就把买好的机票送到了王爱群母子手中。 “王女士,我送你们去机场吧。” 王女士? 王爱群有点发昏,她顶多被人叫过“同志”,女士这么新潮的叫法,从来没人用在王爱群身上。 麦经理三十岁出头,穿着西装革履,把自己打扮得十分光鲜,拉开车门做出“请”的手势,王爱群有点受宠若惊。一脚轻一脚重坐到了后座,直到麦经理把母子俩送到机场托付给登机工作人员,王爱群光顾着自我陶醉了,也没想来和人家说一声谢谢。 李明雨也不叫人。他连吃宝镜的,用宝镜的,都认为是理所当然,更别提麦经理是宝镜派来的人,李明雨几乎是拿鼻孔在瞧人家麦经理。 王爱群春心荡漾,小胖墩还嫌他妈对麦经理太热情呢。 麦经理冲他们挥挥手笑得一脸灿烂,转头却不禁暗暗吐槽。 皇帝还有两门穷亲戚,这样的人,怪不得徐总不耐烦和他们打交道。 飞机上,王爱群发现提供免费食物,这下母子俩都找到了组织。 要了许多面包还不够,李明雨吵闹着要喝汽水,空姐们能保持礼貌,都亏得航空公司的就职培训做得好! 下了飞机,王爱群就抓瞎了。 京城太大了! 她按照麦经理提供的地址,一路上找到李立德的办公室——“百乐福超市”筹建在即,今后总要有个办公的场所,首先便租了房子装修。 百乐福,完全脱离星美,是宝镜自筹资金入股的超市。 注册资本为两千万,依旧是港资公司,公司法人就是李立德。 李立德除了担任百乐福法人,还身兼百乐福总经理一职。让他管理超市肯定是扯淡,宝镜从港城高薪聘请了一个职业经理人当副总,李立德就是挂个头衔。 他的本金是宝镜借的,在百乐福里面持股量也最少,面对宝镜和谭曜、于烨时李二舅不敢狂妄,但糊弄外人时,李立德还是很有总经理的派头。 比如百乐福在京城就近招聘的女秘书。 今年22岁,年轻靓丽,高中文凭,因为不喜欢工厂车间的油污,被百乐福的薪酬吸引。 李立德好歹是公司的门面,宝镜在京城时大手一挥,给他添了几件颇为得体的衣服,他再借了宝镜留在京城的奔驰开几次,总经理派头还似模似样。 李家的基因本来就不差,李立平长得一表人才,李淑琴也是五官明丽,李立德从前气质不行,还是因为王爱群不会打理自家男人。 22岁的女秘书听说李总还没有老婆,年纪又不大,才三十多岁,长得又五官端正,小姑独处的女秘书难免动了心思。 陈文安说徐总一走,李二舅就开始“发浪”,说的就是迅速勾搭成奸的总经理和女秘书。 他要是百乐福负责人,非得当下就把年轻女秘书开除不可,可惜百乐福和星美完全分离,陈文安手伸不了那么长。 总之,王爱群千里迢迢牵着儿子李明雨从蜀中到京城,独自一个人找到李立德办公室所在的地址时,就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开着大奔的李立德神气有派,皮鞋擦的闪闪发亮,穿西服打领带,夹着公文包推开车门下来。 王爱群都快忘记睡在身边十几年的枕边人年轻时长啥样了,得,又有了机会回顾往昔。 李立德看上去年轻了五六岁,顶多不过三十岁,又比年轻人多了几分成熟,王爱群神情激动,立刻将风度翩翩的麦经理抛到了脑后。 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再说明雨他爸都当大老板了,不比给人打工的麦经理强? 王爱群喜滋滋拉着儿子迎上去,却见李立德下车,殷勤转到车子另一边,从副驾驶里牵出一个二十岁大长腿的妙龄女郎。 “丽丽,你小心崴了脚。” 秘书丽丽有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北方大妞的身材她兼顾到了,还学会了南方女孩儿的娇嗲。 “有李总在,怎么舍得人家摔倒嘛,你说是不是?” 正说着,丽丽的高跟鞋就崴了一下,顺势扑进了李立德怀里。 李立德乐得享受,王爱群怒发冲冠,尖叫一声,冲了上去。 “李立德你这个混蛋,背着老娘找狐狸精,老娘打不死你!” 李总美人在怀,冷不防从角落里窜出一个疯婆子,将大美腿丽丽撞翻在地,又跳起来要抓李立德脸。事情发生的太快,黏黏糊糊的李总和丽丽都没反应过来,丽丽“哎呦”一声捂着脚痛呼——这次不是调情,是真崴了脚步。 李立德的脸上挂了彩,好不容易推开发疯的女人,才看清那是自己的前妻。 “王爱群,你发什么疯?” 王爱群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老娘发疯?李立德你这个烂心肝的,老娘在老家帮你养儿子,你在京城风流快活,和狐狸精勾勾搭搭。臭不要脸,就该拿流氓罪制你,拉你去枪毙!” 李立德狠狠捂住王爱群嘴巴,现在满大街都抓流氓罪呢,要不是走到办公室楼下,他也不敢和丽丽如此亲近。 “你打我妈!” 李明雨冲过来,抱着他老子的小腿,一口咬了下去。 李立德痛得真想一脚把李明雨踹出去,到底是他疼爱了多年的亲儿子,舍不得。 丽丽在地上呻吟半天,见李总被老婆儿子抓脸抱腰,也没空来理她,丽丽忍着脚痛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卖嗲了,“李总,搞半天,你是有老婆的?” 丽丽想傍大款,可不是想给人做情人。 北方大妞心气儿高着呢,她拖着伤腿狠狠盯着李立德一眼,不想和泼妇在街头动手。 “别走,你个狐狸精把话说清楚!” 王爱群放开了李立德,又上前来拉扯丽丽。李立德总算有空隙说话,忙高喊着,“误会,丽丽你听我解释,这都是误会,不是我老婆,是我前妻!前妻你知道吗,就是离过婚的!” 李立德嚷嚷,李明雨丢开他爸又冲丽丽而去。 丽丽不仅有大长腿,还有一米七的高个子,叫她揍李明雨一顿那是轻而易举的,但她怎会那么做? 丽丽躲到李立德身后,“李总,我害怕。” 怕不怕另说,反正在男人面前得装得害怕。李立德这人吧,有人脑门儿一热,做事便有几分冲动和血性。就像他起意要和王爱群离婚,不过是王爱群讥讽他没本事,说李立平和李淑琴家都看不起他,不肯支援他……李立德脑子发热,就提了离婚。 那股气性还没消,王爱群受明雨他姥姥的“指点”,不小心又把明雨奶奶气病了,李立德才铁了心离婚。 二十出头的姑娘,不嫌弃他结过婚肯跟着他,李立德还挺喜欢丽丽的。 再一对比,张牙舞爪的王爱群像个疯婆子,衣服皱巴巴的,披头散发,腰上赘肉都快成圈儿了——这是前妻啊,他又不是负心汉,凭啥不站在丽丽那边? “李明雨,你给老子站住!说你呢,你的家教礼貌哪里去了,看你妈把你给教的,成什么样儿?王爱群,你叫住他,明雨要是再使混,你把他领会王家去,以后老子再也不管他!” 王爱群稍微清醒了些。 不管明雨? 那可不成,李立德赚的钱不给她们母子用,是要去养身后的狐狸精吧! 王爱群死死抱住发疯的儿子,一时觉得十分心酸。 “李立德,你没良心。” 李立德黑着脸,不知道自己哪里没有良心了?不要儿子的话是说出来吓人的,他就一个亲儿子,随便为了哪个女人,都不可能真不要。但不吓吓王爱群,这女人完全没有顾虑,可叫自认为有身份的李总丢了大脸。 李立德摸摸自己的脸,两道指甲印火辣辣的疼。 “王爱群,我再说一遍,咱们已经离婚了!你要是能接受这个事实呢,看在儿子的份上,我们还能走动走动,你将来生活有困难,我能帮就帮,不能帮的,也不会硬着头皮呈英雄。你要是不接受事实,想要继续胡搅蛮缠下去,要把我身边的女人赶走……那我们就耗着,看我一辈子不再婚,身边能不能少了女人!等将来我再找人生个儿子,一个子儿都不会留给明雨!” 哎,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李立德这话一说,躲在他身后的丽丽翻了个大白眼。有一个纠缠不放的泼妇前妻,李总人长得再俊,兜里票子再多,她也不能要啊。虽然离婚了,两口子还有一个儿子牵绊着,丽丽不介意当后妈,可李明雨恶狠狠的眼神叫她不寒而栗——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李总,我还是先离开吧。” 李立德双臂一拦,将丽丽护在身后。 “走什么走,要走也不该是你走。” 王爱群咬牙,“我还带着明雨呢,你不叫狐狸精走,难道叫我们母子走?” 一个衣服皱巴巴浑身汗臭的前妻,一个是香喷喷青春靓丽的新欢,李立德只考虑了短暂的几秒钟,就决定屈从男人的本性。他打开钱夹,把里面的两百多块现金都取出来,带着嫌弃的表情塞到王爱群手中。 “带着明雨去吃点东西,你也买身新衣服换换,这是京城呢,咱能不给南县人民丢人不?” 就像有狗在后面追,李立德塞了钱拉着丽丽就跳上车。 打火发动,油门一踩,车屁股扬起灰尘盖了王爱群母子一头一脸。 李明雨一脸茫然,他姥姥说他是李家的独孙子,他爸敢不要他妈,却不敢不要他,说兰芯堂姐家和宝镜表姐家的财产都该归他……可现实好像不是这样? 去爷爷奶奶家,爷爷不应门儿,奶奶不见了。 去堵宝镜表姐,不像姥姥说的,小姑家会欢喜收下他。表姐把自己和妈送到京城,然后发现自己爸爸找了个狐狸精。 李明雨也弄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是他姥姥说错了? 不,是爷爷奶奶的错,是小姑大爹的错,是宝镜表姐的错,是他爸的错,是狐狸精的错! 王爱群捏着那两百多块,想起前夫嫌弃的眼神和丢下的话,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李明雨抱住他妈,“别哭,等我长大了,拿了我爸的家产,我把狐狸精赶出去,把我爸也赶出去!” 王爱群泪眼模糊拼命点头。 她带着儿子是来京城享福的,怎么搞成了这样?哼,她才不会回蜀中去,留李立德在京城里搂着狐狸精风流快活! 大奔上,丽丽还在生气。 李立德哄着她,“小心肝儿,你看看你俩的差别,我怎么可能会选那个黄脸婆?她不孝顺我爸妈,复婚是不可能的。” 李立德要是发迹后把王爱群甩了,妥妥的陈世美无疑。 可他离婚时,连两万块都没借到,加上王爱群把明雨奶奶气得进了医院,一度还下了病危通知书,就算拿刀架在李立德脖子上他也不会和王爱群复婚。 负心吗?这些年,他和王爱群都大手大脚,花光了家里的存款,明雨他妈还真不是演苦情戏的料,从哪里也无从指责李立德。 丽丽不依,挽着李总的手撒娇,“反正不准你去见她,人家会吃醋的!” 李立德晕乎乎点头。 勾搭成奸的李总和小蜜达成一致认知,甜蜜的能把秋天过成春天。 王爱群母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等把李立德给的两百多块用完,母子俩就要提前进入寒冬腊月了! …… 蓉城,石林高中。 张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来。 他就是听人说,周六石林高中开新生运动会,整个高一年级都要参加,莫名其妙的,张鹏没睡懒觉,骑着自己的山地车就出门了。这种全进口的山地车,83年在南县找不到,在蓉城同样看不到几辆。 张鹏在石林高中门口转了几圈,冒充学生哥哥的身份进入了学校。 操场上,正在进行女子接力赛。 人海茫茫,旗帜飘扬,在众多炫耀中,他一眼就瞧见了跑在最前面的林春燕。 林春燕人长得高挑,身材也发育的极为霸道。 宽大的短袖上衣穿在她身上,胸前也胀鼓鼓的,她跑起来时特别引人注意。张鹏只是不经意看了一眼,脸就红了一大片,赶紧将视线上移到了她身后飘扬的旗帜上。 张鹏懂得止乎于礼,不代表别人也是。 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正是生理躁动的时候,有几个出流里流气的男生聚集在一起,连比带划,说着林春燕。 “她胸挺大的啊,跑起来两边甩!” “摸到手里肯定很爽。” “滚,你摸过?” “切,三班的林春燕不是?学校出了名的浪货。” 张鹏听了,心里竟生出一股屈辱和愤怒,他握紧拳头,狠狠砸向了几个男生。 “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他健硕的身材占了便宜,又是突然袭击,几个石林高中的男生被打得措手不及。 挨了几拳,大家发现张鹏身上的衣服不是石林高中的校服,有人顿时激动起来,“外校的人来咱石林闹事,大家给我打死他!” 毛头小子们那里经得住激,陷入混战,张鹏肯定就不敌了,哪怕块头再大。 “妈的,敢来石林撒野,给老子打,打死了,算我的。” 说话的人留着三七分的头发,吊儿郎当,仗着他爸在市里有几分能量,在石林高中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搞了小团伙自立为王,没少干调戏女同学的勾当。 林春燕,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来啊,以为老子怕你们这些人?” 张鹏把衣服一脱,露出一身壮硕的腱子肉,很是唬退了几个人。 这边围了一大群人,女生那边的接力赛也跑完了,老师们纷纷上前拦,还白挨了几拳。 张鹏身上挨了不少拳头,却越挫越勇,掀翻了石林高中的几个新生。小团伙的老大姓年,人称年老大,狠狠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 推了推身边的小子,“你去,给他点教训。” 跟班一愣,年老大递给他的,居然是把小刀。 拿小刀捅人?跟班不敢,年老大骂了一声乌龟,自己趁乱走上前,挨着张鹏就捅了他一刀。 全刀齐根没入,仅剩下个刀柄留在外面,年老大把车抽出来,张鹏当即捂住肚子倒了下去。参加围殴的人还不知道咋回事,又有人踢了张鹏几脚,然后才发现他浑身是血。 “杀人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参加打架的男学生们都吓死了。 年老大手也哆嗦,他把刀塞给跟班,自己拔腿就跑了。 操场上闹起来,不管有人在围攻,男生们四下逃散,生怕被抓住,石林的老师们也被吓得半死。 “快快快,送医院去。” “打电话,给医院打电话!” “先给他止血啊,叫校医来。” 一片嘈杂中,刚参加完接力跑的林春燕也要被班里的女同学拉走,听说打架有人受伤了,女生都是怕见血的。林春燕没动,有两个老师跑去找校医,他们离开后,林春燕的方向恰好能瞧见倒在地上的人。 林春燕难以置信,那不是她小学和初中同学,张鹏吗? 她甩开女同学的手,大步跑上前,挤进了包围圈。 “张鹏,张鹏!老师,这是我初中同学,你们救救他。” 张鹏身下的血流了一地,把操场的草坪都染红了。她不知道张鹏为何会出现在石林高中,但两人是同学,比陌生人亲近,总不能眼睁睁看见张鹏没命。 “张鹏,你坚持住,老师们去找医生了。” 张鹏眼神本来已经有些模糊了,被林春燕叫的清醒起来。 他处在剧痛中,原本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周六失了魂一样跑来石林,此时林春燕蹲在他身边,用手拼命想堵住他小腹出血的伤口,张鹏一下子就明悟了。 他大概是,喜欢上林春燕了。 喜欢她鼓鼓的胸脯,喜欢她长长的腿,喜欢她漂亮的脸蛋? 不,他就是喜欢林春燕,从头到脚整个人都喜欢。 此时明明是秋天,明明身受重伤,张鹏却从骨子里觉得快活,身上压着发黄的草坪,张鹏觉得自己像躺在春天的花海中。 “林春燕,我喜欢你……”张鹏的声音低若蚊蝇。 见张鹏闭上眼睛,林春燕眼泪流了一脸,张鹏是不是要死了啊?! ------题外话------ 下午码字被耽搁了,一更现在才更! 各位亲爱的妹纸,三月份,只剩下最后两个多小时投票,请将月票投给大王! 二更我会在十二点左右上传,要是没办法及时通过审核,大家只能明早再看了,但我一定会二更,说到做到! 求月票,求大家助我一臂之力,站稳月票榜排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张鹏垂危?宝镜震怒! 第一百四十二章张鹏垂危?宝镜震怒! “你认识他?那好那好,跟我们去医院!” 林春燕眼泪模糊,她觉得张鹏可能要死了。 说不上特别熟的交情,小学时男孩子都不爱和女生玩,初中了,她和何珊珊交好,张鹏看见何珊珊就要绕道走,林春燕自认为和张鹏只是点头之交。 但来了石林高中,在这个学校里,因为发育良好的身材,仅仅才开学一周,林春燕已经不堪骚扰。 回忆往昔,就算是张鹏那种绕道而走的点头之交,都比石林高中里,那些男学生流里流气的眼神要好一万倍。 石林的老师抓起林春燕,一起上了车。 校医来给张鹏一检查,当时脸就白了。 “刺中脾脏了,立刻往大医院送。” 人可以死在医院,绝对不能死在石林高中。要是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发生校园暴力事件致人死亡,石林高中上上下下的领导和老师都要遭殃。 现在的老师还有几分热血,死不死在石林高中没什么,没听见那个女生说是她同学么。 是同学,那就也是学生了,就算已经离开了校园,那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林春燕握着张鹏的手,带着哭腔道,“你要撑住啊张鹏,你才刚考上七中,还要读大学呢!” 未来的大学生,在林春燕眼中是极骄傲自豪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死在石林高中的后操场了?张鹏一动不动,被人抬上车都没有半点反应。 幸而今天是开新生运动会,石林唯有一辆小汽车就停在教学楼前,老师们将张鹏抬上车,十来分钟就是蓉城人民医院。 张鹏被送进了手术室。 几个老师才觉得后怕,虚脱般顺着医院的墙根儿休息,每个人的双腿都在发软! 张鹏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他该值得庆幸的是,83年的医院,可以先治病,再支付药费,否则这些穷老师们,谁也垫付不起张鹏的手术费! 林春燕满脸焦急,一个石林的老师恍然大悟道,“你是哪一班的?认识手术室的同学,知道他家地址吗?” 孩子都在手术室抢救,不通知家长来,万一抢救失败,那他们怎么向家长交待? 林春燕摇头,“老师,我是三班的。受伤的同学叫张鹏,我们都是南县人,可我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石林的老师一脸失望,另一位老师忽然拍了拍脑袋,“不是说他是七中的学生,知道年级班级就好,我们通知七中!” 学校肯定对学生的地址和家长联系方式有登记。 这个林春燕到知道,张鹏和何珊珊一班,也和徐宝镜在一班,“老师,他是七中高一六班的!” 蓉城七中高一六班,张鹏。 查黄页,电话打到七中,教务处都急了。自己学校的学生,在外校出了事,七中立刻要派人去医院,同时得通知张鹏的家长。翻看存档的登记,张鹏家居然有电话号码! “喂,是张鹏家吗?我们是蓉城七中教务处的。” 宝镜接到电话时还哭笑不得,张鹏为了避免学校找他奶奶告状,居然把学校的通讯地址填了她家地址! “恩,我是张鹏的妹妹,老师您找他有事吗?” 很快,等教务处的老师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宝镜又无比庆幸,张鹏一时兴起,将通讯地址填了徐家号码——只有这样,才能第一时间通知到她! 张鹏,重伤,生命垂危。 “是蓉城人民医院?” “是啊,你快叫你家长……嘟、嘟、嘟。” 宝镜哪有时间听教务处鬼扯,她挂了电话,飞快跑进屋找药箱和李淑琴座驾的钥匙,在经过客厅时,赶紧给张卫华打了个电话: “老叔,张鹏被人捅了,现在情况有点危急,我正要赶去医院,您通知一下卫国叔他们……先不要告诉张奶奶。” 电话那头,张卫华昨晚才经过一个饭局考验,喝得太厉害了今天都没醒酒。 宝镜的一通电话,吓掉了张卫华的宿醉。 “我定下一班飞机回来!” 给他哥的单位打电话时,张卫华手都在发抖。 从南县带着几十块钱,辞了工作到羊城闯荡,面对老母亲的哭泣和责骂,张卫华连眼皮都没眨一眨,眉毛都纹丝不动。 第一次被人引荐给羊城土皇帝时,张卫华很紧张,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紧张,和穆父高谈论阔,靠着胆色打动了穆清远的父亲。 从工人到老板,张卫华失态的时候很少,这绝对是最严重的一次。 张鹏,是张家两兄弟,唯一一个孩子。 是他张卫华的亲侄子,人踏实能干,是张卫华寄望交托事业的接班人…… “大哥,大鹏出事了,你和嫂子立刻请假去蓉城人民医院……别告诉妈。” 张鹏奶奶的身体虽然不差,可宝镜不敢去赌,张卫华同样不敢去赌老人乍然得知宝贝孙子受了重伤,会有什么后果。 …… 宝镜提着药箱,把皇冠当飞机在开,大概只用了五分钟,她就杀到了蓉城人民医院。 “被人捅伤,送来抢救的那个学生在哪里?” 宝镜到处问,大家都说得不明不白的,她直接动用了太阴镜。镜如满月,像探测器一样,迅速扫描过蓉城人民医院的所有手术室。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 第七间,就是这里。 宝镜一阵风般窜上楼,太阴镜粗略一扫,她已经看见手术台的张鹏没有了多少生机——腹部大出血,脾脏破裂,主刀医生的技术精湛,落在宝镜眼中还是速度太慢,张鹏的生命力在流逝! 别看只是小刀刺破了小腹,听起来那里除了肠子没什么重要器官,腹部还是有两条主动脉的,一旦失血得不到有效救治,一个成年人会在几分钟内休克,进而死亡! 张鹏,就是主动脉出血,同时脾脏破裂,她冲到手术室门口时,医生正要摘除张鹏的脾脏。 相对于心脏和肝、肾等重要器官,脾似乎不太重要。 但真的没有了这个器官,对身体肯定也有影响,人类进化了数十万年,不可能保留一个无用的器官在体内。只有她亲自出手,宝镜不想花时间去和手术室里面的医生解释,要想让她接手手术,人民医院不可能同意。 那就无需解释,省的浪费抢救张鹏的宝贵时间。 宝镜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林春燕?” 她顾不上深究,林春燕怎会守在抢救室门外。一把抓住这个小学同班,宝镜的口吻异常严肃。 “你跟我进来!” 她一脚踹开手术室大门,仗着自己武力高强,将所有的医生和医护都暂时“请了”出去。 “你干什么?” “开门,我们是在抢救病人,你这是犯罪!” “快打开门,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 宝镜落了锁,有顺手将手术室另一台抢救台移到门后堵住,对吓呆了的林春燕道,“帮我守着门,要是有人闯进来,你就拿这个扎他,小心,别扎到了你自己!” 为了练字,宝镜习惯常年在右手带个护腕。 现在她护腕一翻,就翻出了一根泛着幽蓝之色的银针递给林春燕。 林春燕手一抖,差点真扎了自己。 “这是什么?” 林春燕今天也要疯了,压力太大,她已在崩溃的边缘! 先是新生运动会,张鹏莫名其妙出现在石林高中的后操场,被人捅伤。然后到了医院,张鹏父母还没来,徐宝镜来了。 徐宝镜还把医生全部赶了出去,却将自己拖进了手术室。 徐宝镜想做什么,这根针颜色诡异,用它来扎人,真的不会害死人?林春燕有一百个疑问,宝镜根本没时间和她解释。 她飞快打开药箱,先用银针截住了张鹏腹部出血的主动脉。 张鹏的脸白得吓人,宝镜想也未想,抓出一把自己攒下的月华珠,都给张鹏灌入嘴里——这些月华珠,本是宝镜攒下,准备给李家二老调理身体所用,此时救人心切,唯有先用在张鹏身上。 她还担心不保险,又从药箱里翻出冯堂亲自炼制的救命丸药,给张鹏一股脑灌下。 张鹏的脸还是煞白煞白的。 宝镜给自己的手做了消毒,就着刚才手术医师没有进行完毕的步骤,继续给张鹏手术。 脾肯定不能摘除。 破了一个大洞,被利器搅碎的器官,既然不能摘除,那只能修补。用什么修补呢,手术线肯定不行了,手术针也太粗糙,宝镜轻轻转动其中一根龙首金针,扭开龙首,掉出一枚细弱毫毛的细针。 药箱里,一个成人拇指粗细的竹筒里,取出一团半透明的丝线。 比一般蚕丝都要细,寻常人的肉眼很难理出半透明丝线的头尾,非得有宝镜这般的眼力和双手灵巧,才能用极细的线,穿入比针尖还小的针孔! 她就是要用着天蚕之丝,来缝补张鹏破碎的脾脏。 天蚕无法靠人工养殖,这天蚕之丝,冯堂走南闯北,只寻到了极少极少,用了也用了,宝镜再没法变出来。 中医,自然也有外科手术,几千年前,华佗就敢替曹操做开颅手术,如今不过是缝补一个脾脏,宝镜焉能不敢? 手术室的们被人从外面砸的砰砰响,宝镜丝毫不受影响,手指稳健,下针如飞,就像缝衣服一样,将张鹏破碎的脾脏缝合到一起。 天蚕之丝,会在伤口愈合时融化,它会成为伤口愈合时的养料,是存在于中医高端圈子传说中的材料。 也唯有用它缝合,没有内脏术后感染的风险,天蚕本就是无垢的,它的丝也是世间最纯粹洁净的存在,任何外来污秽都无法将其污染。 一点点,将破碎的脾脏修复。 再然后,是被刺穿的大肠。 腹腔内的污秽物,不能影响宝镜的动作,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年,可是她前后两辈子的发小,宝镜自然要尽心救治。 她将腹部的手术做完了,张鹏服下的月华珠和救命丸药大概也起了作用,少年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红润,连呼吸也变得清晰起来。 “砰——” 手术室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攻破。 主治医生,和医院的领导都在外面,他们还带着医院的保安,俱都被气得浑身发抖。 “真是胡闹,把这个捣乱的女生抓起来!” “我们一定会送你去少管所的,你这是故意想害人!” 愤怒的医生们涌进来,林春燕手持的蓝色银针,都不知道该先扎谁。扎不扎,扎下去,会不会死人?可是不扎,以她所见,徐宝镜似乎在亲手救治张鹏——对于学生来说,优等生最什么都是正常的,像全省中考状元这种超级优等生,神级学霸,学数理化的似乎,顺便把医术学了,也不是太奇怪啊。 扎吧,不然徐宝镜救不了张鹏怎么办? 林春燕闭着眼睛正要扎下去,手里的银针被人夺走了。 睁开眼,看见宝镜将蓝色的针插回护腕,她似乎根本不惧一群保安,反而冲着刚才的主刀医生招手。 “你过来,对,就是你,我看你刚才做的还行。” 许是她不苟言笑,声音不大,气势却十分慑人,医院的保安谁也不敢上前将她制服。 主刀医生迟疑了一会儿,还真走到了手术台床边。 咦,病人还没死?! 不仅没死,原本该摘除的脾脏,居然表面上恢复了原样,连肠道的手术也做完了。 心电仪,现实病人心跳正常,血压偏低,也算在正常范围内,毕竟刚刚失血过多。 这不是做完了吗,叫自己来做什么? 主刀医生被眼前所见惊呆,一时忘记了他原本是要带人把宝镜抓走的。 宝镜将仪器塞到他手中,“帮我把腹腔的污秽物弄干净,快点,我还要替他缝合腹部的外伤。”她不是嫌脏,而是不习惯使用西医的器械,主刀医生晕乎乎的,将张鹏腹腔内的污秽物吸了干净,宝镜又将他推开。 一群人,包括了人民医院的领导,医生和医护,保安,以及林春燕。 众人眼睁睁看着,宝镜双手像绣花一样,将张鹏腹部的外伤口缝合如初,最后方擦拭了额头的细汗。 “好了,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等他醒来后,注意观察术后感染。” 宝镜想了想,“有没有纸笔?” 不知道谁把查房的病例本递给她,宝镜刷刷写了起来。 扯下那页纸,她将其递给那位主刀医生,“人民医院有中医部吧?按方煎药,等病人醒来后先给他喝三剂,能预防术后感染。” 扯淡呢,你说预防就预防? 主刀医生心中腹议着,到底还是屈服于宝镜刚才展露的技术和气势,捏着药方煎药去了。 医院领导如大梦初醒般,“你是谁啊?!知不知道,这里是医院,你这样的行为若是造成病人死亡,小小年纪,非得把你送去少管所不可。” 会医术了不起啊? 医术厉害了不起啊? 咱们能不能讲讲程序啊! 领导内心流下无数“宽面条”,说不尽的忧桑。 …… 张鹏的伤势稳住了。 张卫国两口子估计正在南县赶往蓉城的路上,张卫华上没上飞机都不知道。 伤势稳住了,宝镜想到她若是晚接到消息几分钟,张鹏很可能因为抢救无效死在手术台上,她心里就有火苗在蹿动。 “你们是石林高中的老师?诸位老师,可否给我讲讲,张鹏出事的经过,他是被谁捅伤的?”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 当时一片混乱,他们只知道打起了了,打得还是外校的人,根本不知道冲突因何而起。 但当时振臂一呼的学生,几个老师都隐隐知道其背景,哪里又敢惹麻烦上身?他们呐呐无言,宝镜一看神色就知道有异。 她将视线转移到林春燕身上。 “你呢,知不知道张鹏是被谁捅伤的。” 张鹏是在石林高中出事,又不是在街头被小混混打伤,谁曾见过如此心狠手辣的高中生?张鹏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小臂骨裂,最严重的就是腹部那刀。 这种伤情,简直是按杀父夺妻之仇来对待张鹏的,宝镜自然震怒非常! ------题外话------ 二更! 月票战结束了,有你们倾力支持,我只能说,三月无悔!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寻找真凶,何家姨婆(一) 第一百四十三章寻找真相,何家姨婆 张卫国两口子赶往医院时,张鹏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人还昏迷着没有苏醒。 当然,脱离危险期是宝镜判断的,事实上医院还得警惕张鹏出现术后感染——那个被捅碎的,本该摘除的脾脏,就那样修补修补就留在腹腔,真的能行? 一开始给张鹏主刀的大夫姓沙,沙医生把宝镜要的中药熬好,张卫国两口子才相互搀扶着到达蓉城人民医院。 张鹏都17岁,张卫国两口子人到中年,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仅是他们接受不了,张鹏奶奶得到消息,肯定挺不过去。 张鹏他妈脚步发虚,被张卫国强行搀扶着。 两个人跌跌撞撞找到地方,就见宝镜正将几个石林高中的老师骂得狗血淋头。 她向来很尊师重道,也知若非几个老师及时将张鹏送往人民医院,她肯定来不及救张鹏。但感激归感激,不代表她允许石林高中的老师们包庇凶手! “你们几位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就不要怪我大闹石林高中!” 一开始还忍让,石林的老师是人又不是圣,多少还有些火气。 “张鹏同学又不是石林高中的学生,今天是周六,他混进石林高中出了事,难道要我们石林负全部责任吗?医药费我们学校可以出,捅伤张鹏的凶手我们真不知道是谁,又如何交出凶手!” 张鹏他妈冲了上来,“我们张家不缺那点医药费,我就是要找到凶手,看看是谁心狠手辣,想要把我才十几岁的儿子弄死!” 张家缺钱吗? 小叔子迟迟不肯结婚,这些年赚了多少钱,早说过将来要等着张鹏接班。 张卫国和方菊两口子没啥大本事,帮不上张卫华的忙,但张卫华发达了,暂未娶老婆,也没有孩子,票子大把大把往老家送,方菊绝对是她们单位最先戴上金项链和金手镯的富婆。 她把石林高中的老师衣领揪住时,大大的金手镯就刮过男老师的脸。 张卫国还像个朴实的工人,方菊完全是富婆打扮。 “小镜,张鹏情况怎么样了?” 张卫国瓮声瓮气问道,他满头大汗,手上还占有来不及洗掉的机油,可见是从车间直接赶来蓉城的。 沙医生正好端着药剂路过,“你们就是张鹏的家属吧?” 方菊暂时放过了石林高中的男老师,两口子都眼巴巴望着沙医生,生怕从医生嘴里听到什么不幸的消息。沙医生瞅了瞅宝镜,“她说她是张鹏的妹妹,小姑娘可不简单,张鹏本来要摘除脾脏的,她给治好了,现在你们儿子正在观察期。” 没有生命危险了? 方菊哇一声大哭,一边抹泪,手上的金手镯撞得叮叮哐哐响。 她声音哽咽,“小镜,你叫阿姨怎么谢你,你这是救了张鹏的命,就是救了阿姨的命……” 方菊要不是重压之下,也不可能做出去揪男老师领子的动作,沙医生的话,好比吃了半颗定心丸,让她能尽情发泄心中的压力和担忧。 方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是个事儿,宝镜感觉转移话题,把张鹏是被石林高中学生捅伤的事说了。 张卫国握紧拳,砂锅大的拳头孔武有力,他站在那里不说话都是压力。 几个身材单薄的男老师不由自主后退,方菊哭叫着让他们交出杀人凶手。 “要是不交出凶手,今天谁也别想离开。” 宝镜还是个讲道理的,一心为子的中年妇女完全不讲理,几个石林高中的老师顿时头疼起来。 林春燕在不远处当壁花小姐很久了,宝镜琢磨着她可能知道些什么,就偷偷将她拉到一边,“大家同学一场,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张鹏差点被人捅死,却无处说理吧?趁着方阿姨缠着几个石林的老师,没人注意你,你偷偷告诉我,到底是谁捅伤张鹏的?” 林春燕今天被各种意外冲击的精神疲惫,此时的状态很容易被宝镜趁虚而入。 宝镜的声音轻柔,听得林春燕眼皮微垂。 “你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想什么呢?林春燕记得自己在操场进行接力赛跑步,学校里的男生议论她的身材不是一两天了,林春燕很讨厌他们猥琐的语气和淫邪的目光! 跑步时,有几个人也在对她进行指指点点,林春燕刻意忽略了不想看的画画。 她低头看着跑道,没多久,围观助威的男生那边就闹了起来,她听到一个声音振臂高呼:外校的人来咱石林闹事,大家给我打死他! 是谁在叫?那声音充满暴虐,林春燕觉得自己是有印象的。 就是想不起来,要是当时她勇敢抬头看看,一定能看见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我不知道……” 宝镜收回了太阴镜,知道林春燕是真不知道。她安抚着林春燕,“不知道就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吧。林春燕,大家同学一场,你愿意帮我找出捅伤张鹏的真凶吗?你放心,对你而言没有危险性。” 林春燕考虑了一会儿,咬牙点点头。 宝镜便笑了。 她为何笃定林春燕会同意帮忙呢,这姑娘能把何珊珊的虚情假意糊弄住,一方面说明她和宝镜上辈子一样不聪明,另一方面,也说明林春燕极为重视感情,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 “我该怎么做?” 林春燕一头雾水,她又不是公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凶手。 宝镜胸有成竹,“你现在,应该回到学校去,趁着老师还没把消息带回去,不管谁来问你,你都要回答张鹏伤势太重,就快死了。” 回到学校去? 林春燕不解,今天本是周六,因为张鹏的事新生运动会肯定进行不下去,那学生们也就各自回家了,学校里哪里还会有人? …… 年老大真名叫年凯。 他家在市里有些权势,因为打架把同学重伤的事初中就有过,年凯今年都二十了,还在念高三,留级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就算留级年家都要把他塞进高中,就是因为年凯不服管教,比起社会来,学校的环境相对单纯,年凯惹下的祸,年家都有能力替他擦屁股。 但并不包括杀人。 张鹏倒地不起,身下流了一地血的画面太吓人,年凯当即将凶器塞给跟班,趁着大家慌张离开时,他也偷偷离开了石林高中。 年凯有一辆摩托车,平时骑着上下学。 他慌慌张张的,打了好几次火才发动了车子,一路骑回家,是家里的保姆先发现年凯手上的血迹。 “年凯,你是不是受伤了?” 年凯没理她,自己跑回房关上了房门,才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感。 保姆觉得不对劲,自己给年凯母亲打了电话。年母担心的不是儿子弄伤别人,而是儿子受了伤。匆匆忙忙赶回家,年母用备用钥匙打开儿子的房门。 房间里烟雾弥漫,地下扔了一地的烟头。 还知道抽烟,就算有伤,肯定也只是不碍事的擦伤吧?年母刚松口气,年凯扔了烟头,嘴唇蠕动几下,对他妈道,“我杀人了……妈,我会不会被枪毙?我不想死,我不是有意的。” 他就是想给那个外校生点教训,根本没料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年母被吓得崴了脚。 “你说什么?小凯,你是不是零花钱不够用了,妈妈可以给你钱,不要和妈妈开这种玩笑!” 年母说着就要去拿皮夹,年凯鼻涕和眼泪齐飞,冲他妈大喊,“不是缺钱,杀人,我说我杀人了!” 年母扔下钱包,扑过去捂住儿子的嘴。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面上毫无血色,却强自镇定教导着儿子。 “你听妈妈说,小凯你冷静点,我把手放下,你不准再大喊大叫让邻居听见,你仔细和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声喊叫,家里的保姆有没有听清楚。 年凯哪有他母亲的心理素质,他颠三倒四把事情经过讲了,年母面色铁青。 言语不和,打架还能理解,一点小事怎么就闹到杀人了?而且,还有目击者看见他持刀行凶,这件事情很难办。年母心里七上八下没底,嘴里还要安慰着儿子。 “别怕,我把你爸爸叫回家,我们商量一下,一定不会让你去坐牢的。” 坐牢,哪里仅仅是坐牢,如果人真的死了,年凯的年龄早不算是未成年人,在如此严厉的时期,弄出人命,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死刑! 年母安抚着儿子,焦急不安等待着丈夫回家。 年父一听到消息,立刻返回家中。 他没有像年母一样安慰年凯,上前直接甩了儿子一巴掌,打得年凯晕头转向: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畜生早晚会惹出天大的祸事,痴母多败儿,早听我的把这个小畜生送去部队,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年父暴跳如雷,刚强的年母忍不住哭起来。 “小凯不是你儿子?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抓起来坐牢?好啊,我倒要看看,年家出了一个杀人犯,你那工作怎么做的下去!” 年父冷哼,到底没和妻子继续争辩。 年凯吓得像个鹌鹑缩成一团,年父嘴里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失望,心里若真不管,年凯绝对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有谁看见你动手了,凶器在哪里,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死了没有!” 多年司法系统工作经验,让年父一出口都是关键点。 目击证人,凶器上会有指纹,到底是杀人罪,还是仅仅伤人?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地方,年父不得不弄懂。 年凯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有几个人看见自己动手,不过那个跟班肯定看见了的,毕竟他还将凶器塞给了跟班。 “牛冬,我把刀给了牛冬,他看见我杀人了!” 凶器都能交给别人?年父快被自己的儿子蠢哭了。不过他没有马上怒斥年凯,反而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如今凶器在那个牛冬手里,那刀柄上不仅有年凯的指纹,肯定也有牛冬的。 牛冬是目击证人?不,他也可以是嫌疑犯。 “好,目击证人先不提,我们要先确定,那个外校生,到底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了。年凯,这件事我不能告诉其他人,这次你得自己替自己擦屁股,有没有胆子,现在若无其事返回石林高中去?” 年凯不明白,他现在不是该躲得越远越好吗,怎么还要自己返回石林高中去。 年母却听明白了,她替儿子理了理头发。 “听你爸的话,洗个澡,换身衣服,回学校去告诉老师,你不该带头打架,但你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很关心受伤的同学。你去告诉老师,当时是牛冬捅伤了那个外校生,你很内疚,所以要揭发事情的真相。” 年母想,不能怪她心狠。 现在这个时期,被抓住,儿子可能会丢掉性命。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养大的亲儿子,比起别人的命,肯定是年凯的命她更看重。 不想儿子死,那就只有先下手为强。 年凯知道被母亲推着洗了澡,换下了沾血的衬衣,他才有几分清醒。 这是让他,陷害牛冬? …… “珊珊,你最近情绪有些低落?” 周末,何姨婆邀请何珊珊到家里做客,整个何家,就连何珊珊的父母和叔叔都没有这种优待。何姨婆在港城赚的是港币,在港城不经花,到了内地就很值钱了。 只要几万块,她可以在蓉城买个院子,然后自己请人装修改造,居住的舒适程度,比起港城蜗居的寓所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何姨婆今年快六十岁,保养的十分不错,何珊珊觉得,姨婆看上去和她妈也没差多少,穿戴洋气,从背影看何姨婆甚至比她妈更年轻窈窕。 生了三四个孩子,何珊珊母亲的腰可粗了。 姨婆的房子里贴了瓷砖,卧室睡的是床垫,铺了羊毛地毯,卫生间有抽水马桶,一切看上去就和电视上的外国家庭环境没啥两样,何珊珊从前每次来姨婆家都很高兴,今天却有些心神不宁。 听见姨婆问她,何珊珊勉强自己打起精神。 “姨婆,您教我对付徐宝镜的方法,好像根本不起作用。” 徐宝镜总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老师们喜欢她,就没人敢真正去欺负她。不管有几个人孤立她,徐宝镜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让何珊珊很挫败。 她想要住何姨婆这样的屋子,偏偏何兴要她套取徐家的商业机密,找到发财门路才肯搬到省城来住。 求而不得,何珊珊兴致肯定不高。 再加上,开学前林春燕和她约好了,第一个周末中午一起逛街,今天却失约了。从来只有何珊珊放对方鸽子,林春燕没赴约,这还是第一次。 这些小烦恼,何珊珊在家里从来不说。 因为她妈忙着照顾弟弟妹妹,她爸忙着赚钱,根本没人会倾听她的心事。 好在何姨婆会听。 “傻孩子,你做事太急躁了,天长日久坚持下去,只要一学期,你看那个叫徐宝镜的女生可能坚持得下去?” 远水解不了近渴,何珊珊想到徐宝镜住在省城新家,她现在就不想在物质生活上输给对方。 “可我爸说,要是套取不到徐家机密,他就不会在省城买房。姨婆,我想住的离您近一点嘛,住校我不喜欢,整天被关在学校里,几个人挤一个寝室,环境好差。” 这是没公主命,偏偏得了公主病了。 何珊珊的伎俩,还是姨婆教导的,她哪里看不出少女的心思。 何姨婆笑眯眯的,十分宠溺摸了摸何珊珊的脑袋。 “不想住校还不容易?姨婆这里房价够多,你搬来就行。” 何珊珊眼睛发亮,“真的吗?姨婆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何姨婆笑得慈爱,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让她贵气优雅,“当然是真的,姨婆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你要是搬来住多好,还能请你的女同学们来做客,港城人最喜欢开party,你也可以办一次。” 像电影里一样,办一个party?何珊珊心跳得厉害。 ------题外话------ 晚上码字时好大雷,让我不得不中途关了电脑,到现在字数也不多,先发了吧,掐指一算大王明天好像有空,万更好了!爱你们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寻找真凶,何家姨婆(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寻找真凶,何家姨婆(二) 年凯按照父母的建议,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年父又教了他怎么说,才让他母亲陪着去学校“自首”以及探听消息,至于年父,有太多的扫尾工作要做,这件事里他职务敏感是不能公开露面的。 妻子带着儿子出了门,年父在客厅里点起一根烟,开始思索事情要怎么操作。 现在可不是早几年,陷害一个人随便糊弄几下就能说过去。年凯要是杀了人,必定会有许多政敌想要掀翻他,抢走他的职务。保住儿子,就是保住自己,事情若想办得成功,必须要把捅人的是年凯同学给办成铁案。 一旦持刀行凶者变成了其他人,那受害的外校生不管死没死,年凯参与了打架,最多挨学校一个重大处分。 年父在沙发上坐了挺久,家里的保姆才战战兢兢端上一杯茶。 看这样子,是听到了? 年父眼神锐利如鹰,轻轻扫了家中保姆一眼,这个已经在年家做了七八年家务的中年妇女抖动得越发厉害。 “有些话,听过了就要忘记,你应该懂得吧?” 保姆点点头,显然十分畏惧年父的权势,她低头小声道: “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年父脸上露出惬意,深深吐出一口烟圈,“没听到就好,下去做事吧,我今晚会在家吃饭。” 保姆如蒙大赦,接下来半天都躲在厨房,根本不敢出来面对男主人。 …… 林春燕依照着宝镜的吩咐,回到了石林高中。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校领导都集中在了一起,石林的校长挨不住等候消息的煎熬,决定亲自前往人民医院查探一下情况。外校生的家长肯定要闹事的,石林高中的校长也不能把事情都丢给几个没有职务的老师,硬着头皮,他也要亲自去医院。 此时,距离张鹏受伤被送往蓉城人民医院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林春燕不是一个人独自回到石林高中的,在宝镜的要求下,她带着宝镜回到了后操场。 秋阳正烈,张鹏洒在草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宝镜试着对操场上的草施用了太阴镜,草坪是一岁一枯荣的俗物,生灵之气微薄,宝镜操控着太阴镜对着沾染了张鹏血迹的草丛使用“时光回溯”,完全没有丝毫反应。 这种直截了当的手段可见是没用了。 落在林春燕眼中,她看不见太阴镜,只能瞧见宝镜蹲在张鹏受伤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站了起来。 “走吧,就照我说的那样做,我和你一块儿去。” 林春燕点头,心里不断在回忆宝镜教的说辞。 她们刚走进教务办公室,石林高中的学校门口,年母带着儿子下车。 “态度诚恳点,先向老师们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定要强调自己不该打架,然后才说牛冬的事儿,听明白了么小凯?不要让妈妈担心,我知道我儿子一定能办好这件事。” 年母一路上都在鼓励年凯,反复的说辞,已经足够给年凯做心理催眠。 年凯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捅人的就是牛冬,并不管他的事。 他只是听从父母的话,来检举牛冬的。 “走吧,妈妈和你一块儿去见校长。” 办公室里,宝镜二人刚好拦住要出去医院的石林高中校长。 石林高中鱼龙混杂,学校管理混乱,可见校长也不会是个多么有魄力的领导。他头发已经秃顶大半,长得十分油腻,肥肉横生,挺起的大肚子好像七八月的孕妇,在普遍油水不足的80年代初期,石林的校长可见是个什么存在。 “周校长!” “周校长好。” 林春燕和宝镜并肩站着,在如今是很有冲击力的,宝镜面容越长越美,林春燕虽是中上之姿,架不住她有双笔直漂亮的大长腿,就算大长腿隐藏在肥大的校服裤里,她还有石林校服也隐藏不了的鼓鼓胸脯。 或许是天热,周校长偷偷咽了咽口水。 “两位女同学找我有事?我现在要忙着去医院,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宝镜美则美也,板起脸不说话时,那气质让一般人都不敢动歪心思。周校长的目光一扫而过,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将视线转移到了林春燕身上。 周校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林春燕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她想快点将事情办好,然后就能心安理得回家去。 “周校长,您是去医院看望被刺伤的外校生吧?我们找你就是说这件事,他是我初中同学,我认识他,所以跟着老师们把张鹏送去了医院……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说张鹏可能挨不过今晚,张鹏的家长说要找到凶手,把凶手绳之于法!” 挺美一女学生,带来的消息就让校长不那么高兴了。 他现在已经从别的老师嘴里知道,带头闹事的人应该就是年院长的公子,年凯所组织的小团体。 究竟是小团体里的谁,周校长现在还不清楚。 挨不过今晚! 年凯和母亲站在校长办公室外面,脸都吓白了。 年母一路上的鼓励和心理建设,此刻都一块儿坍塌。 宝镜一脸疑虑盯了母子俩一眼,此时是周六,石林高中不上课,校运动会上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正常的学生,怎么会挑这时候来找校长?除非,是涉案人员,来做扫尾工作。 年母穿着合体的浅色套装,头发烫卷了又盘在一起,带着一副金耳环,手上戴着一只银白色女表。 从那个地方看,都是这个时代的有钱人打扮,而且有钱的不算高调。 不是经商,应该是家里有人手里握着权利。医院里,几个老师明明知道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明显是带着顾虑。综合几点要素,宝镜一下子把走进校长办公室的年家母子当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她拉着林春燕出来。 “周校长再见。” 出了办公室,两人一路往校门口走去,年母站在窗户前,远远见宝镜两人走远了,才转过身做出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年凯,你不是有话要对周校长讲?” 周校长努力在年母面前维持着德高望重的表现。 事实上,年凯初中时惹出的麻烦,有不少就是周校长给解决的。 如此敏感的时刻,年母带着儿子来找他,周校长新生不妙感。初三那年,年凯把同学的手打断了都没有这么乖巧,周校长呆在石林这种烂学校已经够委屈了,难道真要注定给年凯擦屁股? 年凯二十岁,照他的成绩一年后肯定也考不上大学,还不知道要在石林高中滞留多久,想起来周校长就头疼。 果然,只听见年凯含含糊糊说,“校长对不起,是我带头打架的,我没想到牛冬敢动刀子,听说那个外校生伤的很严重,我感到很抱歉。周校长,我以后再也不敢在学校里打架了。” 年母一脸悲痛看着他,年凯低头数蚂蚁。 这演技,要想叫周校长相信事情和年凯无关,那也太侮辱周校长的智商。 年家背景再厉害,周校长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他打了个哈哈,“年夫人,你们刚才听见那个女学生说的没有,受伤的外校生,不,现在已经确定了,那是蓉城七中的高一新生。那个受伤的七中学生,伤势太重,很可能挺不过今晚。我看七中学生家长要是不依不饶,这件事肯定要介入司法程序的,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高中校长可以做主的。” 年母一脸哀痛,拿手帕按了按眼角。 “那是自然,哎,牛冬同学想必也是一时冲动失手,要是最终要闹上法庭,我一定会叫我们家老年从轻发落,毕竟和小凯同学一场,可怜的孩子,才十几岁吧。” 周校长眼角抽搐。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见过许多无耻的同类,但像年凯母亲如此的无耻的,连周校长也很少见。 他也不好再糊弄,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几根幸存的稀疏头发。 “年夫人,我要先去医院看看受伤学生的情况,恕周某不能继续招待您了。” 帮年凯擦屁股可以,反正年家有能量,想必能找到一个替罪羊。可受伤的学生背景如何,周校长还没弄清楚,哪里敢瞎保证? 如果是无权无势的底层家庭,只因学生本人成绩优秀被七中录取也罢,那还是比较好糊弄的。 可七中那种重点高中,不仅有全省成绩拔尖的学生,不少有权有势的家庭,也喜欢把孩子送到七中就读。 周校长想的是,万一那个张鹏家世不简单,家长非要追究真凶,年院长能扛得住吗? …… “徐宝镜,徐宝镜!” 明明都已经出了校门,徐宝镜请她上了车,自己本人却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再次发起呆。 今天不仅是张鹏被人刺伤,也是林春燕第一次坐小车。 蒙了真皮的座椅叫林春燕不太习惯,她还记得这车标,徐宝镜的妈妈中考时曾在学校外面接过人,没想到徐宝镜也会开车,而且家长还放心她把小车开出门。 直到周校长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和年家母子一起离开办公楼,宝镜才收回太阴镜,结束了“发呆”的状态。 她的笑容很冷。 医院里,几个石林的老师眼神闪烁,她就知道差点把张鹏捅死的人身份不简单。 如果她的猜测果然应验。什么牛冬,捅伤张鹏的人明明就是那个“年凯”。趁着年家母子还没出来,宝镜扭头问道,“你知道年凯家的背景吗?” 林春燕瞳孔一缩,失声道,“捅伤张鹏的人是年凯?” 宝镜点头,“应该是,不过他们家似乎背景不俗,想要把伤人的事推到其他人身上。” 林春燕不愿意深谈,明显有顾忌。 “别怕,你只是偷偷告诉我,谁也不知道你说过这些话。林春燕,想想还昏迷不醒的张鹏,这次你帮了张鹏,就是帮了我,我徐宝镜就算欠了你一次……相信我,我欠下的人情,会给予常人难以想象的回报。” 林春燕咬牙,“我不要你的回报,我很讨厌年凯,他在学校里作威作福,不仅欺负同学,还祸害女学生,他家里在蓉城不仅是有背景,听说他爸爸在法院工作,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官!” 林春燕眼中的厌恶毫不掺假。 宝镜猜,那位年公子不仅祸害女学生,起码还骚扰过林春燕本人——林春燕作为新生才入学一周吧,这都能被年凯盯上,也真够禽兽的。 “谢谢你林春燕,我不该因为你和何珊珊走得近就对你有偏见,你是个勇敢的好姑娘,我现在送你回家吧。对了,给你一个良心的忠告,何珊珊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白莲花,你最好对她有所保留。” 宝镜的善意警告,让林春燕皱起眉头。 她拉开车门下车,“徐宝镜,你真是太过了,珊珊可没有说过你的坏话!” 林春燕气鼓鼓走了,很快消失在宝镜的视线中。 宝镜暗暗失笑,她的善意警告那是真的心存善意,不过林春燕这姑娘一根筋,想来也听不得有人说她朋友的坏话,有此反应也在宝镜意料中。 她就是想激怒林春燕,让她自行离开。 不是宝镜心疼送林春燕回家的那点油费,而是接下来的事情,显然不适合带着她一起去。 周校长离开了学校,年凯母子紧跟在其后。 宝镜摇起了车窗,年家母子也没有心思去打量停在校门口路旁的皇冠。 隔着远远的,宝镜能从太阴镜掌握一切。 年母发动了车子,对坐在副驾驶的儿子道,“你知道牛冬家的情况吧?” 年凯一脸茫然,牛冬平时是对他言听计从,跟在他身后混点吃喝,年凯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作为一个老大,他只要吩咐牛冬他们跑腿,关心他家里情况做什么? 被母亲严肃的表情看着,年凯一个激灵,想起了些蛛丝马迹。 “我记得他说过,住在蓉城幸福巷那一带,他爸是修自信车的,就在家门口摆了个修车摊子。” 年母表情一松。 一个修车匠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替罪羊。 “那我们最好是现在就去找到牛冬同学,想必你爸爸那边,也正在查那个张鹏家的背景。” 如果和牛冬一样,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那可就太好了。 幸福巷,修车铺,牛冬。 年母从儿子口中获取了关键词,那相当于宝镜也知道了。 知道了地方,她懒得再跟着年家母子吃灰,宝镜一踩油门,率先发动了汽车。拐了一个弯后,她直奔幸福巷而去。修自行车糊口的牛家,肯定扛不住法院大官家的压力。 早点找到牛冬,就能早点抢占先机。 宝镜开车极快,她还有一个年家母子无法比拟的优势,可以利用太阴镜在高空俯瞰,问了路人就知道,幸福巷就在石林高中附近,加上太阴镜相助,同样是陌生的环境,宝镜能更快找到路径。 现在修自行车还算是一门挺好的手艺,并且能在未来二十年都不至于砸掉饭碗。 当然,二十年后,迈入21世界,汽车走进千家万户,骑自行车的人数减少了,修车铺自然随之没落。 幸福箱住着蓉城的底层民众,但凡家里有人在个效益好福利好的单位,都会想方设法搬出去。地势低,排水系统不好,一到夏季涝雨季节,想要出入巷子,只有涉水而过,积水能淹没人的脚踝,雨势特别大时甚至能到人的膝盖下。 到了夏季,谁家床脚桌子脚下不垫几块砖头?那就等着被涌入屋子的雨水泡烂吧。 宝镜一路问着,远远瞧见牛家修车铺。 一个双手沾满污垢的中年男人正在给自行车换胎,嘴里絮絮叨叨,“别看这自行车破,等我给它换了新车胎,骑两年也没什么问题的。” 守着换胎的是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半寸短发,很不好意思。 “牛叔,太感谢您了。” 牛冬的父亲叹气,“你们兄妹俩过得也不容易,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吧,你妹妹沐晚能考上七中,在幸福巷一片都是顶呱呱的优秀。哪里像我家的牛冬,能不给我惹事生非就谢天谢地了!车子你拿去,车胎是旧的,也不用给钱了。” 与牛父说话的人,赫然正是三年多前,曾经帮过自己忙得少年神偷沐晨! 宝镜也没料到事情如此巧,看来沐家兄妹就是住在这附近了。 等沐晨兴高采烈推着自行车走过,准备回家给妹妹沐晚一个惊喜,宝镜把车窗摇下来,“沐晨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青涩的小丫头,蜕变成了让人不敢直视的貌美少女。 宝镜盈盈笑着,叫沐晨愣了好半晌。 “你是徐姑娘?” 幸福巷这种地方,不该是宝镜来的。 沐晨转念想起沐晚说过的话,说她和徐宝镜成了同班同学。他傻笑道,“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沐晚?” 今生六班出现的新变数,那个叫沐晚的女生,果然就是沐晨的妹妹。上辈子沐晚明明没有出现在七中,今生成了变数,宝镜倒有了隐隐的猜测。 不管她是否主观愿意,她的重生,一直在改变周围人的命运轨迹。 就像沐家兄妹,或许上辈子没人给沐晨五千块的报酬,所以沐晚没办法继续上学,或者说,没办法出现在蓉城七中,成为她的同班同学。 沐晨还眼巴巴望着呢,宝镜回神,轻轻摇头: “不,我是来找牛冬,就是沐大哥刚才修车那家铺子,牛家的儿子,在石林上高中的那个男生,沐大哥你认识吗?” 沐晨推着车的手一顿,他就说嘛,像徐宝镜这样的背景,要不是有事要办,无缘无故屈尊纡贵来幸福巷做什么?修车的牛大叔人很好,对他们兄妹也颇有照顾,但牛冬却很不听话,沐晨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牛冬那小子惹了什么麻烦?” 宝镜打开太阴镜看了看,年家母子开着车正在往幸福巷赶来。 没时间详细解释来龙去脉了,宝镜眉头微皱,“他的确惹了些麻烦,沐大哥,你现在要是不帮忙把他叫出来,那整个牛家都会惹上大麻烦……我并不是来找牛冬麻烦的人,但真正找他麻烦,想要把牛冬推入火坑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一个12岁,就敢找袍哥会人马去闯驻军兵站的人,不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再离奇,沐晨觉得自己最好也要相。 “牛大叔说他从学校回来就在睡觉,我帮你把他叫出来。” 宝镜点头,“嗯,你让他出来时,把那把刀也带上。相信我,他知道是哪一把……对了,牛冬父亲的修车铺,如果能立刻关门,马上和家人到乡下之类的地方躲几天,那就更好了。” 事情有这么严重? 沐晨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牛冬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他把旧自行车往墙边一丢,飞快往牛家修车铺跑去。也不知道他和牛冬父亲说了什么,那个靠手艺吃饭的中年男人脸色大变,还真开始收拾修车工具。 宝镜眼睛一眯,再有不到五分钟,年家母子就要到了。 牛冬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被沐晨从屋里拖出来,沐晨手里握着一个长条状物品,用旧报纸包着,应该就是刺伤张鹏的凶器。淡淡的血腥味儿透过报纸传来,宝镜神色发冷。 “你们都上车。沐大哥也跟着我走一趟吧。” 沐晨拉开车门,将快要吓傻的牛冬推倒后座,自己紧跟着坐到了牛冬身边。 宝镜将车子开出了巷口,只见牛冬父母关了铺子,顺着小巷子七拐八拐躲进了邻居家,才发动了车子。 到巷口时,她的车刚好和年家母子擦身而过。 年母有些疑惑,“小凯,这辆车我们是不是刚在石林高中门口看过?” 年凯一脸茫然,哪里记得什么车了。 年母心中顿觉不妙,找到牛家修车铺时,果然已经人去门锁。牛家一个人都没有,哪里去找牛冬? “就是那辆车!” 年母握紧了方向盘,心里有些慌张。 谁会提前一步接走关键人物牛冬?是不是也带走了那把沾有小凯指纹的凶器?难道是张家的人! …… 宝镜一直将车子开到一处荒芜的空地,才让牛冬下车。 “牛冬,人是不是你捅伤的?” 牛冬摇头,在宝镜有如实质的严厉目光下,才呐呐道,“我就是踢了那个外校生两脚。” 宝镜冷笑,二话不说走上前,两脚将牛冬踹的趴下。 沐晨心跳如鼓,却也没阻止宝镜的动作。他跟着贺小刀做事,是知道些道上规矩的,宝镜这么干,就是所谓的“以牙还牙”,踢了牛冬两脚,就算是帮张鹏报仇了,然后才会和牛冬谈正事。 和丢掉性命比起来,别说挨两脚,就是被打断了手脚,沐晨也觉得值。 牛冬蜷缩在地,痛得满脸冷汗。 他真是没想到,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一声不吭就能动手,而且比他们打架还狠! 好不容易,挨过了剧痛,牛冬不太服气,“凭什么、凭什么打我,人不是我捅的,也不是我先动手,是你朋友他……” 说宝镜偏心也罢,不讲理也好。 她相信,张鹏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必然有什么原因。 张鹏为什么会出现在石林高中?想起张鹏还问过她,没看见林春燕出现在七中,当时宝镜就怀疑过张鹏的心思,如今更是加深了怀疑。不是她管的宽非要插手发小的少年情怀,可若是为了少年情怀,差点连命都丢掉,可真是太倒霉。 现在,牛冬就能证实她的猜测。 宝镜忍不住问道,“在他动手前,你们总不可能没有一点征兆吧,之前发生了什么?” 牛冬小声嘟囔,“能有什么,我们和年老大在一起,议论三班那个新生胸大,说摸起来很舒服,那个外校生忽然就冲出来向我们挥拳头。” 沐晨轻咳,示意牛冬说话注意点。 宝镜可不在意,“三班那个新生,是不是叫林春燕?” 瞧见牛冬点头,宝镜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鹏这个傻瓜,看样子是真掉入爱河了。少年情怀总是诗,心上人被侮辱了,张鹏能不冲动才有鬼了。年凯几个嘴巴不干净,侮辱林春燕在前,张鹏动手打人不对,但也是各打五十大板。 差点把张鹏弄死,宝镜就没办法接受了。 “牛冬,你知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牛冬往后缩了两步,“年老大真要陷害我,让我背黑锅?” 宝镜点点头,“如果年家找到了你,或者你先被公安抓住,你应该知道年凯的背景吧?牛冬,杀人犯的罪名你是跑不掉了,除非你听我的话,和我们合作。” 年老大的背景? 牛冬给年凯当狗腿子,就是看重年家的背景。 年凯喜欢吹嘘,就算学校里的其他学生,都知道不能惹他,牛冬作为年凯的跟班,知道的更清楚。 他有些迷茫,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我学习不好,就是想跟着年凯几年,等高中毕业了,年凯或许能帮我安排个好工作。” 高中生能入厂当工人,牛冬想要的,不仅是当个工人。他想要一份将来能搬出幸福巷的工作,就不得不跪舔年凯,谁叫年凯已经是牛冬能接触到的,背景最大的人物? 宝镜懒得听牛冬剖析心声,“凶器上肯定有你的指纹了,年家真想栽赃你,你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除非我救你。牛冬,你应该庆幸,自己只是踢了张鹏两脚。” 宝镜让沐晨将包在旧报纸中的凶器给她。 随手塞到了坐凳地下,宝镜也没有细看。 “牛冬,我现在要给你安顿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你最好是老实呆着,要是我没办好一切前,你被年家人找到,到底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应该能想象吧?对了,你今年也满十八了,量刑时,可不会送你去少管所。” 年凯肯定也超过了十八岁,年家人才会如此重视! 宝镜让牛冬上车,将他和沐晨载到了文化街。 哪里最安全?交到贺小刀的手里,比让牛冬躲到乡下去都安全,年家绝对不会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会和蓉城袍哥会扯上关系。 “小刀哥,你帮我看住这小子,具体的事,你让沐晨解释,我还有事!” 宝镜捏着旧报纸,转头就钻进了旁边的玲珑珍宝阁。 “小老板。” “小镜你做什么?” 她惊醒了店里面打瞌睡的供奉和跑腿,宝镜摆摆手,“有件新入手的古物要处理下,你们忙。” 这行的人,听到新古董,那真是心如猫爪。 祁震山请来守店的老供奉很想跟着看看,奈何宝镜没有邀请他,老供奉只有干瞪眼。 宝镜哪里是处理什么古董。 她是要把凶器上,牛冬的指纹处理干净,使它只剩下年凯的指纹!这对别人可能有些技术难度,可宝镜是谁呀?师从祁震山,不仅鉴赏古玩,连钧窑瓷器都能造假,去掉点多余指纹,实在是太容易了。 而且,玲珑珍宝阁是师傅祁震山的大本营,后院房间里,有无数专业工具和药水儿。 宝镜处理起指纹来,简直是事半功倍。 想要区分牛冬和年凯的指纹太简单了,用透明胶布,她就能从真皮座椅上提取到牛冬的指纹。 一个小时后,宝镜才从玲珑珍宝阁离开。 此时距离张鹏被刺中,她接到消息赶往人民医院伊始,仅仅五个半小时。张鹏或许还在昏睡,可因为他被刺伤,私底下宝镜已经和年家展开了较量。 年凯的父亲,牛冬说了具体职务。 那可真是司法系统里的一个大官,在蓉城,稍有不慎,年家绝对能只手遮天。 等宝镜回到医院,发现蓉城七中的校长在,石林高中的周校长也在。 还有风尘仆仆从羊城赶回来的张卫华。 周校长表示,石林高中愿意承担张鹏的医疗费,以及后续的一切治疗费,希望张鹏的家长能冷静一些,不要把事情闹大。 “石林高中管理不力,周某人对张鹏同学的受伤深感歉意,但医院说了,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大家不如各退一步,不要把事情闹大嘛。至于医疗费和营养费,我们石林高中肯定会全权负责的。” 反正这钱,最后也不会是石林高中的财务支出,他相信年院长会很乐意暗中支付这笔钱。 医院不能抽烟,张卫华憋得厉害。 陪他飞回蓉城的助手可没有那么客气,粤腔普通话大着舌头,咄咄逼人。 “医疗费?不不不,我们张总可不稀罕你的钱,要么,我们也捅那个凶手一刀,然后赔偿他医疗费?” 张卫华没说话,可他脸上的表情证明他就是这样想的。 医疗费不要,把人交出来,照着样子捅一刀,张卫华也就解气了。天知道,听说侄子生命垂危,张卫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登上飞机,张鹏要是出事,张家绝地不止死一个人,他老母亲说不定跟着就去了。 下了飞机张卫华双腿都在微微发抖,努力克制着没叫助手看出来。 直到到了医院,了解到张鹏脱离了危险,并且是宝镜救了侄子,张卫华的心才从嗓子眼落回原地。 七中的校长有些尴尬,石林高中这种烂学校,平日里周校长端着酒敬他,七中校长都不见得会喝。现在受伤的是七中学生,七中校长肯定要站在张家这边。 他正要说话,周校长摸了摸头顶仅存的几根头发: “哎,你们非要追究一个孩子的一时过失,周某人也无可奈何。行凶的人是高三的学生,家里条件特别不好,姓牛……” 宝镜从走廊处大步走近,直接打断了周校长的话: “周校长,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有一点您说错了,行凶的人可不是什么孩子,更不出身贫穷,也不姓牛……呵呵,年字的发音和牛有些像,周校长可不要搞错了。” 周校长指着宝镜,望着这张熟悉的美丽面孔,他半天也没“你”出个名堂出来。 宝镜冷笑道,“是年凯,年院长的公子,周校长是打算要配合年家人,冤枉无辜的学生是凶手?” 年院长? 蓉城只有一个院长姓年,七中的校长也头疼起来。 如果真的是年院长的儿子捅伤了张鹏,他们七中要为张鹏出头吗?张鹏家,又拿什么和年家抗衡,仅仅靠一个在羊城做生意的叔叔,能量可不够。 张卫华黑着脸,没理会脸色青紫的周院长。 “不管是谁,我张家都会追究到底的!” …… 林春燕被宝镜气走,到了家才想起了今天一片混乱,她忘了和何珊珊有约。 何珊珊爱使小性子,林春燕习以为常,她还想是不是要去七中宿舍找何珊珊解释下,自家门却被敲响了。 拉开自家有些破旧的木板门,何珊珊带着粉红色发夹,正站在门口张望。 “春燕,原来你在家啊!真是的,没能出现,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林春燕顿时觉得歉意,越发不喜宝镜“善意的忠告”,“我有些事耽搁了,正要去七中宿舍找你,你比我早一步到我家了。珊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何珊珊摆摆手,“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嘛。不过以后你不用再到七中宿舍找我了,我要搬去姨婆在蓉城的房子里。” 何珊珊说着,热情拉着林春燕的手。 “我姨婆开车送我来的,你跟我去她家看看?过段时候,姨婆说我可以在她房子里办聚会招待朋友,我先带你去看看吧,免得到时候找不到路。” 却不过好友的热情,林春燕被拉着出门。 何姨婆坐在车里,漫不经意打量着四周乱糟糟的环境,心里鄙夷内地的落后。 林春燕一出门,何姨婆忍不住被她吸引了目光——这姑娘长腿大胸,脸也长得不差,真是个好苗子。最妙的是,家庭环境不好,真是再合适不过。 ------题外话------ 大王出门去了,回来回复书评~爱你们么么哒,想要领养角色的抓紧时间留言,5号以后,会先公布一部分领养榜! 抽中月票啊,评价票的妹纸,投给大王吧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张穆决裂,拉她一把(一) 第一百四十五章张穆决裂,拉她一把! 女人嘛,只要有大胸和长腿,已经可以征服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 何姨婆望着林春燕,目光中透露着喜悦和善意。 “珊珊,这就是你的好朋友春燕吧?春燕同学,我是珊珊的姨婆,你如果愿意,可以跟着她叫我姨婆。” “姨婆。” 林春燕觉得何姨婆太热情,特别是她还抓着她手上下打量,目光灼灼,更叫林春燕觉得不习惯。珊珊的姨婆是港城回来的,港城人对人都是这么热情大方?林春燕压下心中怪异,跟着何珊珊叫了“姨婆”。 何姨婆笑得越发亲切,“春燕,我让珊珊从学校宿舍里搬出来和我住,你要是有空,现在就跟姨婆去玩玩,也好认认地方。” 林春燕看了看天色,不太想去。 何珊珊看出她的迟疑,挽着手摇晃她的胳膊,“去嘛,去嘛,你看我都来家里找你了!” 受不了何珊珊和何姨婆的双重热情攻势,林春燕只能勉强同意上车。 “珊珊你等等,我给我妈留一个便条。” 林春燕一转身,何姨婆意味深长道,“我记得你说过,林春燕她是单亲家庭?” 何珊珊点头,“她爸爸在她几岁时就离开了,都是她妈妈一个人在养她,要不然,春燕也能和我一起读七中了呢。” 两人的成绩都不算好,何珊珊能读七中,是因为有一个从天而降的有钱姨婆,林春燕靠着她单身的母亲,哪里能拿出高昂的择校费? 何姨婆叹气,眼中有水光闪动。 “那可真是太可怜了,单亲妈妈养大的女孩子,不容易。” 林春燕关上门出来,两人便不再继续此话题。 何珊珊拉林春燕做到后车座上,车子刚启动,何珊珊便一脸兴奋:“春燕,你是不是第一次坐小汽车?我第一次坐这么高档的车子时,头晕的厉害,姨婆说我是晕车,后来坐久了,才慢慢适应的。你头晕不晕?晕的话我叫姨婆开慢些。” 第一次坐小汽车? 不,她的确是今天第一次坐小汽车,但不是何姨婆的,而是徐宝镜的。 徐宝镜的车,似乎也要比何姨婆的车高档些,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明明连车标都是一个图案,应该是同一个牌子的车吧?哦,应该是徐宝镜的车,要比何姨婆的新,车里清清爽爽的,没有何姨婆车里的香味。 林春燕被那浓烈的香熏得有些头晕,她想自己或许是真晕车了。 一路上,何珊珊都在叽叽喳喳向林春燕科普着港城的一切,天知道,何珊珊说知道的港城生活,不过也是从何姨婆口中转述,其本人根本没有亲眼看过呢。 “到了,这里就是我姨婆的家,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春燕,欢迎你常来做客!” 何姨婆笑了笑,“你们玩去吧,一会儿等家政来了,我让她多准备些菜,春燕留下来吃晚饭吧。” 何姨婆分配给何珊珊的房间,墙壁刷成了粉红色,还有个白色的欧式梳妆台,同款家具,据说这些都是何姨婆从港城运回来的,拿着钱,在内地也买不到。 与众不同的房间,自然也成为了何珊珊炫耀的地方。 不过林春燕性格能包容,一般的事她都不爱往心理去,这才是她能和喜欢占便宜耍心眼的何珊珊成为好朋友的重要原因。不仅情侣需要性格互补,朋友大概也需要,反正林春燕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和珊珊做朋友,对方爱计较,她就大度些。 何姨婆请了一个家政保姆,每个月五十块,煮饭带打扫卫生,没有工作的中年妇女会抢着干,五十块,在港城抽两包高档香烟就没了,在内地省会城市却能雇佣一个劳动力一个月。 何姨婆不喜内地的封闭落后,又喜欢内地的低廉物价和薪酬。 如果在港城赚钱,然后回内地来生活,享受的待遇简直是帝王级。 帝王级的何姨婆十分挑剔,家政保姆稍有不完美,她都会把人辞退,新来的保姆也不过比何姨婆年纪几岁,常被骂得抬不起头。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保姆肯定不来赚这份钱。 今天有林春燕在,何姨婆难得收敛了脾气。 何姨婆请林春燕吃水晶肘子,油汪汪在肘子在此时极难吃到,还有百合虾仁儿,为了做出这些菜色,家政保姆平日里没少挨骂。 但林春燕不知其中内情,不断被何姨婆劝说着多吃菜,倒叫她十分不好意思。 “内地的情况太苦了,像港城,赚钱容易,还没有许多限制,肉票布票那一套,在港城根本行不通。” 何姨婆说话间,还点上了一根女士香烟,涂着红指甲的手拿着细长的香烟,轻轻吐出一个烟圈,带着不符合实际年龄的风情万种。 林春燕终于好奇起来,“没有肉票和布票,那生活物资能敞开供应?” 何珊珊插嘴道,“那是当然啦,姨婆说港城有种超级卖场,里面摆满了成千上万的各种商品,人们可以随意走进去选购自己喜欢的,只要付钱结账就行,根本不用出示各种票。” “这样啊,那倒是挺不错。” 林春燕家里只有单亲妈妈,别的人家双职工,有两个人领福利,林家只有一个上班的,逢年过节,林家的各种票总是不够。何珊珊说别的都引不起林春燕的兴趣,偏偏提到凭票供应,倒叫林春燕心生羡慕。 何姨婆掐灭烧到尽头的香烟,“女孩子多读点书没错,读过书的姑娘谈吐和涵养都不同,但也不用读太多书,等珊珊高中毕业要是愿意,我也把她带到港城去,随便找个工作,一个月赚的,是内地普通女工的十倍薪水。” 何珊珊也是第一次听见这话,都想扑倒姨婆怀里。 反正她亲爹也没如此替她考虑,何珊珊兴奋地难以言喻,“姨婆,您真的要带我去港城?我也能去写字楼里上班,成为中环的白领?” 何珊珊态度过分热情,顿时就打断了何姨婆想说的话。 天色不早了,无奈她只能先送林春燕回去。 车子停到林家巷子外面,何姨婆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玻璃瓶儿,“喏,我上次回港城时特意给珊珊带了香水,你和珊珊是好朋友,姨婆也送你一瓶。” 林春燕红着脸不肯要,正推搡着,不远处有个身影在语带疑惑:“是春燕吗?” 何姨婆轻轻一推,“不要和姨婆客气,快下车吧,应该是你母亲。” 到底还是趁着林春燕不注意,将香水瓶子塞到了她的校裤口袋中。何姨婆调转车头,还特意和林母打了个招呼,避免林春燕回家挨骂。 林春燕的母亲同样高挑,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从保留下来的轮廓可以看出,林母年轻时也是一个大美人。有这样的女人当老婆,也不知林春燕的爸爸为何会抛弃妻女。 岁月如刀,林母到底还是老了。 这个女人的皮肤不再光洁,手也粗糙得厉害。 望着何姨婆的车离开,林母眼中满是警惕,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对女儿说道,“那是珊珊的姨婆吧?妈妈虽然是第一次见她,却总觉得她不像是个正经人,你以后离她远点。” 本来想叫女儿离何珊珊也远点,转念一想,林春燕难得交到朋友,林母还是作罢。 林春燕从来不和她妈顶嘴。 巷子里光线昏暗,母女俩相互搀扶着回家。黑夜中,林春燕牵着母亲的手,林母掌心的厚茧子刺痛了少女的心。 妈妈独自抚养她长大,这些年来真是太辛苦了! 或许,她不该继续读高中,应该早点出来上班的。珊珊的姨婆只是打扮年轻了些,哪里就真的和不正经扯上关系了?港城工作,真的能拿内地七八倍的薪酬?如今一个女工人每月拿五十,难道港城一个月能拿四百块么。 林春燕左手牵着母亲,右手无意识摸了摸裤兜,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那瓶香水? …… 张家不肯妥协,石林的周校长也没办法,只能暂时离开医院。 七中的校长还有几分风骨,虽然坚持要严惩凶手,到底还是提醒了张卫华一句。 “年院长在蓉城,怎么说呢,你们两家最好别闹得太难看。张同志,你肯定是不怕年院长的,因为你常年不在蜀中,但张鹏同学和他父母呢?除非你把张鹏一家人都带走,可我想你是不会那样做的吧,七中虽然不算全国最好的学校,教学质量不算差,我了解了一下张鹏同学的成绩,保持下去考个一般本科是没问题的。” 重点不重点另说,乡镇高中想考个大专生都不容易,现在学生参加高考之前,全省会先进行一场“预考”。 预考比高考提前一段时间,预考要是没过,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 七中校长说张鹏能考上本科,换了平时,张家能乐开花,如今这境地,方菊哪里还关心什么学习和成绩,唯一的儿子差点被人捅死,难道他们家就白白让凶手逍遥法外? 少年人打架,可以说是一时冲动失手。 可差点把张鹏捅死了,却连句道歉都没有,别以为她见识少,没看出来刚才的门道。那个石林高中的周校长,分明是想把年家公子犯下的事,推倒其他人身上,让石林的另外一个学生顶嘴。 看看,哪里有丝毫认识到错误的态度? 方菊越想越生气,“就算张鹏上不了大学,我们也要追究到底的,必须找年家讨要一个说法,我就不信在党的天下,难道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方菊的话,得到张卫华的支持。 “校长,我知道您是关心张鹏,关心张家,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年家必须给出一个交待。” 七中校长只能提前先走。 走之前皱眉看着宝镜,“徐同学,你可是前途无量的中考状元,让你家里大人来处理此事吧,你不要把心思放到学习以外的地方。” 好好一个京大、华清的预备生,非要掺合到这种事情里,不是自毁前途嘛! 七中校长是一片善意,奈何宝镜活了两辈子,就这么一个交情不同的发小,肯定不会不管张鹏死活。 见她只是礼貌微笑,七中校长无奈摇头离开。 张卫华见没了外人,正想问宝镜一些具体情况,沙医生一脸喜色走来: “张鹏同学醒了,你们亲属可以和他见一面,不要耽搁太久。” 顾不得再细问,四人在沙医生的强调下,换了无菌病服,依次走进病房。张鹏脸色依旧发白,他失血过多,再好的灵药,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他身体补回来。 看见父母和宝镜进来,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老叔,张鹏耷松着脑袋,神情十分沮丧。 “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 张卫华一拳头砸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你这个臭小子,还知道我们会担心?你看看你爸妈,只过去几个小时,都像老了几岁,你再看看小镜,人家是个女孩子,比你年龄小,为了你的冲动,不仅救你命,还要为你讨回公道而奔走!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张鹏你给叔说说,为什么会跑到石林高中去打架?” 张鹏人醒了,暂时还没啥不良反应,宝镜也松了口气。 人的精神松懈下来,就有了开玩笑的余力,她也乐得看张鹏笑话,任由张卫华把发小骂得像狗,宝镜一句话都没帮腔——不让张鹏记住点教训,下次他再出现类似情况,宝镜不敢担保自己每次都能及时赶到。 “叔,是我不对,您先别骂,我头疼……” 方菊顿时紧张起来,“小鹏,你是不是撞到脑袋了?你等着,妈去叫医生。” 方菊是关心则乱,人还没跑出去,被张鹏他爸一把拉住。 “你急什么,小镜就是医生,让她给张鹏看看。” 老叔对侄子是疼爱有加,张奶奶对孙子是溺爱,方菊看儿子是哪里都好,唯有张卫国人是清醒的,前两年没少将调皮捣蛋的张鹏揍得哇哇叫。 张鹏他爸一开口,张鹏也不敢装头疼了。 宝镜见他脸都憋青了也没找到个合理的借口出来,忍不住道,“卫华叔、卫国叔,方阿姨,我还是替张鹏检查一下吧,就怕有个纰漏,万一真撞到了脑袋就不好了。” 人脑的事说不准,连张卫华都不敢肯定张鹏是不是装的。 没说几句话,张家三口又要退出去,张鹏情急道,“我住院的事,可不要告诉我奶,就说我最近在学校补课,不回家去住。” 孝顺,是张鹏身上一大优点。 要不是看侄子孝顺,张卫华不可能如此疼爱他。 “知道了,臭小子,谁敢让你奶奶知道?有什么地方痛,一定要告诉小镜,其他事就交给老叔解决!” 张卫华虽然是个男人,能把生意做大,事实上他粗中有细。 看张鹏的样子,精神头好像还颇好,可刚做过大手术的人,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张鹏也就是身体底子好才能抗住,饶是如此,侄子身上的枕头,一大片湿意,估计是被术后的冷汗打湿,可知他是在咬牙硬挺着。 张鹏吃得苦,不叫凶手付出代价,张卫华咽不下这口气! 长辈离开了病房,张鹏的轻松就坚持不住了。 麻药的劲儿渐渐过去,不仅小腹的伤口在疼,他破碎的脾脏也在疼。 “我说镜子女王,行行好,能不能替我开点止痛的药?哎呦我的妈,可疼死了我,刚才还不敢喊,嘶……” 宝镜没理他,径直拉了个板凳坐到了床边。 “不疼,你怎么记得住教训?英雄救美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大鹏,你知不知道,但凡我晚来个两分钟,你的脾脏已经被摘除了,再晚五分钟,你估计回因为抢救无效死亡!” 张鹏低下头,不敢再嚷嚷疼,“我知道……那时候我倒在地上,感觉自己肠子都在往外流,还有大股大股的血涌出来,我真以为自己活不了。镜子,谢谢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宝镜闻言冷笑,“我拿你一条命来做什么!你死了倒是好,反正也不知道世上还活着的人会有多痛苦,我不过是为你哭几次,早晚会有其他朋友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是你父母呢,你老叔呢,还有你奶奶……张鹏你对他们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哪怕张家再生一个孩子,都取代不了你。” 张鹏一脸羞愧,不敢抬头再看宝镜。 宝镜却依旧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英雄救美的感觉好不好?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后悔?!” 张鹏脖子憋得通红,费力摇头。 “后悔啊,我就是后悔,不敢一个人单挑他们,应该准备好了才动手的。” “啪!” 宝镜毫不迟疑甩了他一耳光。 “大鹏,你图一时少年快意,知不知捅伤你的人是什么身份?卫华叔坚决要替你追究凶手,年家势大,卫华叔辛苦挣下的家业,说不定都要付之一炬!这就是你英雄救美的代价!” 张鹏愣住。 等他回过神来,根本叫不住宝镜,他自己想下床问清楚,几个护士涌进来,将他围住。 “张同学,你现在还不能动呢,伤口会撕裂的。” 张鹏冲着病房的门大喊几声,“喂,喂喂,镜子你把话说清楚啊……” …… “是蓉城法院的?” 蓉城是省会城市,中级法院的院长,行政级别是正厅级。正厅级是什么概念呢,像秦善民,如今就是个正处级,正处和正厅,中间还隔着一个“副厅”呢,别看只差了两级,中间这道坎,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 七中校长的忌惮,早引起张卫华的重视,可等知道年院长究竟是哪里的院长,张卫华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 张厂长的助手也头疼。 张卫华在羊城背靠着穆家,十分吃得开,但穆家的手,也不会伸到蓉城来。想要撬动年家,助手估计自家大老板或许要把这几年攒下的身家都投入进去。 值得吗?! 助手暗暗问自己,不知道老板会怎么选择。 张卫华根本没有拷问过自己,他努力出人头地,不是为了张家人,难道还为了别的么。钱赚的再多也是纸张,再多的大团结也买不断亲情,起码张卫华的价值观是如此。 他皱眉,不是思考如何选择,而是在想,他要怎样,才能撼动年家。 如果不是逼到了绝地,张卫华就是吃错药也不可能打着掀翻一个正厅干部的主意。但将心比心,张鹏是张家的独子,所以张卫华要讨个公道,而捅伤张鹏的年凯,也是年院长的独子。 想要把年凯绳之于法,年家就是最大的阻力。 在大路上走着走着,遇到个拦路石,张卫华第一反应不是绕过去,而是搬走它! 没错,他要搬走年家…… “卫华叔,卫华叔!关键证人我已经把他控制起来了,包括捅伤张鹏的凶器,上面有年凯完整的指纹。年家是肯定要保年凯的,这些证据,我们该怎么用,也是一个大问题。” 她可以让年凯的指纹肚子留在刀柄上,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年家同样能使凶器上的指纹消失的无影无踪。 年家若是愿意,甚至可以买通当时所有的目击者做伪证,甚至是现在藏起来的牛冬,一旦被年家找到,在各种威胁下,牛冬说不定要不甘不愿被迫出面顶罪。 宝镜同样觉得很难,但这并不是她要放弃的原因。 张卫华努力赚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宝镜重生后,同样发誓要保护身边在意的人。她在意的人不多,张鹏恰巧就是其中一个。 再气恼张鹏行事冲动,再气他乱呈英雄,那不过是关上门自家协调解决的内部事宜。 对外,宝镜必须要替发小讨回公道。 “小镜,你们七中的校长说得对,和年家对抗,这本是大人们的事,你不必参与其中的。” 宝镜避而不答,反而笑着问道,“卫华叔,那我开超市也没叫您入股,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您也不必借我五百万啊,您这样,是要逼我马上把钱还给您,然后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干系?” 张卫华顿时被噎住。 “我说不过你,总之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我们再想想,这里毕竟是蓉城,张徐两家的根基都在此地,一个处理不慎,我们都得陷进去。” 宝镜点头。 “是得好好商量下。” …… 回了徐家,张鹏受伤的事,宝镜谁也没说。 只有陆谨行看出了宝镜的异样,问清楚了其中内情,陆舅公沉吟半晌,“小镜,你要知道,自古以来,从商的都斗不过从政的,你看天下首富沈万三厉不厉害,说抄家破产,也就抄家破产。” 就算做到了红顶商人,也抵不过时局动荡。 陆家从前在羊城的根基比张卫华深多少倍?大浪打来,还不是说倾覆就倾覆,每人比陆舅公的体会更深。 “以小博大,以弱碰强,难道我们真的拿年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舅公摇头,“办法是有,不过是借力打力,把年家的优势打掉,张卫华也就赢了。” 他只怕,羊城穆家,不会替张卫华出这个头。 宝镜也想到了同样的地方,她想,自己或许该给穆清远打个电话。不管如何,也要在穆父面前,替张卫华争取两分机会。若是穆家靠不住,她再想其他办法不迟,好歹她和张卫华,能放弃穆家,将力量使到一块儿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张穆决裂,拉她一把(二) 第一百四十六章张穆决裂,拉她一把(二) “牛家人都不见了?这个张家什么来历,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牛家的修车铺子关门闭户,年母当时心就微沉。 她一个人势单力薄,不好带着年凯在幸福巷瞎转悠,当下只得和儿子先返家。年父再派人去,牛家修车铺依旧房门紧闭,如今他们正在向左邻右舍打听牛家亲戚。 “他们总不可能插翅飞出蓉城。周校长说了,被捅伤的那个七中学生,有个亲叔叔在羊城那边做生意,看样子很气派,估计是个大老板。” 年院长说着,恨铁不成钢看了儿子一眼。 “张鹏只是重伤,就要看这件事是要如何定性,定性成校园暴力还好,要是社会人员斗殴,小畜生,你老子也保不住你!” 年夫人嗔道,“好了,人不少还没杀吗?小凯知道错了,你就别骂他了,儿子是小畜生,你自己倒成了什么?”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年凯忍不住差点笑出声。 周校长那边传来消息,得知张鹏只是重伤,而非出了人命,年大公子心情就轻松了大半。从前他不是没把人打残过,照旧什么事都没有,又没有杀人,多大个事儿? 年夫人没有儿子那样乐观,但也并不像之前那样重视。 不是顶替杀人罪,那就更容易说服牛冬去顶罪嘛,前提是要找到牛家人的下落。 “牛家人失踪的很巧,这是张家要咬着不放,还是有其他人暗中作祟?” 妻子的疑问,也正是年院子想问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现在的个体户才多少资产,但凡能把生意做大的,背后没人才有鬼了,你打听下羊城那边,看看张家背后到底站着什么人。” 年夫人点头。 羊城最了不起的,肯定是穆家。 穆家也不怕,她和穆家的主母还是表亲,那位隔房表姐夫虽然私生活混乱,对正牌老婆这边的亲戚还是十分看顾。 年夫人觉得,自己该给表姐打个电话慰问下。 “还是要把牛冬找到,小凯你发动你的同学们问问,她们总有人和牛冬熟,知道他家的具体情况,有目的的寻找,总比我们大海捞针好。” 年院长轻哼一声,“你就惯着他吧,这次只是惹到了一个商人,我看下次小畜……小凯有没有这运气。” 年院长拂袖而去,等他去了书房,年凯端正挺直的腰顿时垮了下来。 年夫人拍拍儿子的手背,“你爸爸就是那个脾气,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二十岁的年凯抱着母亲撒娇,“反正我一看爸就害怕,只有您和我最亲近。” 年夫人笑得眼角弯弯,儿子嘴巴甜人又孝顺,只是年轻人性子还没定性爱惹祸,过几年成熟了,也就好了。 …… 自从穆清远下基层锻炼后,都是一个月才回一次羊城 羊城所在的省份本就天气炎热,穆清远是夏天下基层的,不过短短两个月,他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不见了,乍然在路上遇到了,只会以为是哪里来的农民,顶多觉得这农民长得还不错,有种黝黑的俊美。 穆艳显然欣赏不了古铜色的男性美,穆清远第一次回羊城时,穆艳抱着她哥哭了好久。 差点没拿着刀架在脖子上,不准穆清远再下乡。 宝镜给穆清远打电话时,穆老农正在组织村里的人榨油,他牵头给村里搞了一台榨油机,不仅能免费给村民服务,也是尝试给村镇集体创收,准备以村集体的名义搞个榨油工厂,现在正试点呢。 宝镜的电话只能打到镇上,镇上邮局的工作人员骑着自行车再去村里找人。 穆老农沾满了一身花生油香气,站在邮局工作柜台上给宝镜回电话。 穆清远虽然样子晒黑了,说话依旧斯斯文文,听他说话算是一种享受。 “嗯,就是这样的吗?我知道了,我最近打算回羊城联系几家单位,那就今天回去好了。” 穆清远不仅自己小有资产,祁易水临时前,更在国外给他留了一大笔钱,包括一栋庄园。但这人一旦决定进入仕途,不仅把从前的做派都抛开,在乡下,根本连钱都不大用得上。 你说他一个小虾米,总不能在乡下的烂泥路上开小汽车吧。 还是自行车比较符合穆清远的身份,他在镇上给宝镜回了电话,就骑着自行车到县里,然后才能坐车回羊城。 等到了家,恰逢穆艳提着大包小包购物归来,瞧见她大哥卷着裤脚,踩着一双胶鞋,脚踝处还有黄泥,穆艳顿时就眼泪汪汪。 她丢下购物袋,找到了穆母。 “大妈,你看看清远哥,真的不能把他调到其他地方工作吗?哪怕不是羊城,就是县里,也比乡下要好呀!” 穆母抬头就瞧见了儿子的打扮。 她并不理会穆艳的哭诉,儿子是她自己生的,对于穆清远在乡下受苦,她只会比穆艳这个外室女更心疼。 心疼,并不是阻止儿子高飞的理由! 穆母不是见识浅薄的女人,深知男人根本不能怕吃苦,相反,唯有血汗,才能将穆清远从大男孩儿打磨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故而她反开玩笑道,“怎么,在乡下吃不了苦,是跑回来找我哭诉?” 穆清远挠头,晒得黝黑的脸庞,卷起来的裤子,和胶鞋上的黄泥让他分外滑稽。 “哪里的话,我是回羊城办点公事,顺便有点私事想问问您。” 穆艳咬着嘴,“哥,你留在家里吃饭吧,我让保姆阿姨做点好菜。” 穆清远点头,等穆艳走了,穆母无所谓笑道,“没有你这个大哥宠着,穆艳也长了几分眼色,知道你爸那人靠不太住,最近在努力讨好我。” 穆清远皱眉,“父亲一向疼爱小艳,怎么会靠不住?” 穆母显然不愿意深谈,转移了话题,“说吧,离你上次下乡还没几天,急匆匆又回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穆清远坐到了母亲身边,“我记得,我们和蓉城的年家,是不是还沾着亲?” 穆母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不错,我有个隔房的表妹,就是嫁给了年家人,现在还在蓉城?那我倒不太清楚。” 穆清远松了口气,母亲既然如此说了,那肯定就不是太亲近的关系。 “您知道,一直在替我们家做生意的张卫华吗?” 自然是知道的,穆母认为张卫华挺能干,赚来的钱干干净净,用起来心理没有顾虑。如果按照古代的门客标准,张卫华无疑就是讨喜的那种。 “他怎么了?” “年家第三代里,有个叫年凯的,他在校园里打架,差点没把张卫华的亲侄子给捅死,年家也没道歉,一开始还想找人给年凯顶罪……张卫华肯定咽不下一口气,您说,他会不会找父亲开口?” 穆母顿时了然。 以商碰官,那显然是在以卵击石。 可若找丈夫帮忙,二十多年夫妻,穆母对枕边人再了解不过,穆朝阳,那是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人,到了必要时刻,连儿子穆清远是穆家正牌继承人都能牺牲……若张卫华之于穆家,就像古代门客与贵族的关系,贵族会为了门客,去得罪另一个贵族么? 不过,儿子又怎么管起了这事,穆母记得,儿子穆清远和张卫华的关系不远不近,何时变得如此亲密呢。 有些疑惑,穆母压根儿不会问出口。 她只是告诉穆清远实话: “你父亲是不会出手的。” …… 陆舅公料定,穆朝阳不会出手帮助张卫华。 宝镜给穆清远打电话,也不过是为了证实下,她本也没真的寄希望于穆家。穆家在羊城经营了两三代人,对羊城肯定哟掌控力,要想远距离跨省对付年院长,宝镜觉得太强人所难。 “卫华叔,我们手里现在掌握着人证和物证,直接交出去肯定不行,年家势力再大,肯定不能在蓉城一手遮天。” 意思是,把证据交到年家政敌手中? 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卫华的助手精明能干,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将年院长的底细套的差不多了。越查的清楚,张卫华便了解了对方一开始极为嚣张的原因。 蜀省这边,有两个极为有名的投机家族。 年家是其一,另一个则姓雷。 年、雷两家可谓是多年的宿敌,争夺经济资源,争夺政治资源,抢功劳抢政绩,搅得蜀省从前乌烟瘴气,直到十多年前,雷家败走北方,年家也元气大伤,让其他政治力量趁机崛起不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年家式微,那是相对于从前鼎盛时期,相对于宝镜和张卫华两人的力量来说,俩人捆到一起,都不够年家练拳脚的。 刚查出年院长来历,连助手都在隐晦劝说张卫华放弃。 张老板越想越憋屈,他可以用全部身家和年家作对,大不了留一笔钱,带着大哥一家和老母亲到港城生活去,可宝镜的星美电器行,蜀省才是大本营,难道能把宝镜拉下水? 听得宝镜建议,张卫华心中苦涩,表面上却十分有把握。 “放心,我有计较,物证和人证你都先看好,等我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宝镜十分狐疑,难道卫华叔真说服了穆朝阳? 可惜穆清远那边,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 骂张鹏归骂,宝镜还得去替张鹏检查伤口。 看见她进来,张鹏还哭了,“镜子,我真的错了……我不想追究了,让我老叔别和我一样冲动行不?” 那是中级法院啊! 张鹏在七中混了三年,和一群二代们做同学就是有一点好,对当地的势力划分了解的比较清楚。他老叔在羊城的生意蒸蒸日上,现在要和年家死磕,张鹏觉得老叔是磕不起的。 要不是他冒失动手,也不至于被年凯捅伤。 张鹏肯定是恨的,但他只能把恨意放在心底,有仇自己报,哪能让老叔拼上身家替自己出头? 奈何,张鹏的话,张卫华压根儿听不进去。张鹏不得不抓住机会,向宝镜哭诉。 宝镜没搭理他,直到给他检查完伤口,看张鹏实在可怜兮兮,才叹息道:“大鹏,有的事一旦开始了,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机会,不管是卫华叔,甚至是我本人,我们都卷了进去,不能中途退出。” 妥协? 如果她和张卫华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年家或许能接受他们的“妥协”。 否则,对垒之局一旦开了,根本不能中途退出。 就好比生死之擂,要么赢,要么死。 宝镜也非半点不担心。 回家面对毫不知情的母亲李淑琴和弟弟徐朗时,宝镜有着愧疚心理:这些自己所在意的亲人,她真的能守护他们一世安康吗?人生在世,时时都有意外,好比张鹏的事……说好要做个安静的学霸呢?! “舅公,我看卫华叔明显是有所隐瞒,我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扳倒年家呢?” 一般人听到这话,肯定得吓晕过去。 不就是想把年凯绳之于法么,怎么忽然说起来,要扳倒整个年家了。 陆谨行听了,眼中却有赞赏之色。他很庆幸,妹妹的亲孙女儿没有局限在一方天地中,看待问题时,格局不小。做生意可以靠人脉和金钱扶持,“眼界格局”这玩意儿,说起来很飘渺,却是难能具有的品质。 把一个二世祖弄进监狱并不难,把材料递给年凯家的敌人,就能办到。 心再狠一点,甚至能借着特殊时期的政策,将年凯弄死。 可弄死了年凯呢,只要年凯父亲在位,或者说整个蜀中年家不倒,宝镜到时候要面对的就是疯狂的报复。 1唯有从根源上解决年家,才能高枕无忧。 宝镜并不是在询问陆谨行办法,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等她外出寻找答案时,沉默跟在陆谨行身后的老管家忍不住道:“少爷,您怎么不帮孙孙小姐出主意?借点人给她也好呀。” 老管家很喜欢宝镜,哪怕他压根儿没和宝镜说过几句话。 一看到宝镜,就像看见了当初的陆大小姐,老管家对陆家一辈子忠心耿耿,怎会不喜欢宝镜呢。 见宝镜发愁,老人家于心不忍,宝镜的亲舅公却十分淡定,“不急,我要看看,小姑娘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 一时想不出对策,宝镜干脆开着车子到街上闲逛。 蓉城肯定要比南县繁荣,她在街上,却瞅见了一个挺熟悉的车牌。 一辆六成新的皇冠车,宝镜当初查过,这车子似乎属于韩文敏名下,难道韩文敏阳奉阴违,根本没有离开本地?不,包知崇栽跟头,车子理应被没收查处了才对。 那多半,是收归了国有,处理给了其他单位。 宝镜不过如此一想,正想收回视线,车子停在了路边,一个穿着粉红洋装的少女推开门走下车。 背影娇小,化成灰宝镜都能认识,不是何珊珊是谁? 何珊珊么,那倒能理解,大概是她那个有钱的姨婆买下了处理的皇冠车。 宝镜对何姨婆没什么好奇心,上辈子,这个人物对她而言也是极为遥远的,只听何珊珊提过,却一直没见过真人。何姨婆带着宝镜不喜欢的人逛街,本没什么好看的,偏偏另一边车门打开,居然是林春燕走了下来。 林春燕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价值不菲,远远超出林春燕平时的消费水平。 她和何珊珊身高相差大,明显不能穿何珊珊的尺码,也就是说衣服也不是何珊珊的。宝镜与林春燕没什么交情,但想起有个蠢货为了林春燕还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就在昨天,宝镜自己也亲口承诺,欠林春燕一个人情。 人情债,可比金钱债更叫人头疼。 宝镜不得不调转车头,看看何珊珊和她姨婆,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题外话------ 么么哒大家,最近几天大王真是忙到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码字的时间太短太短了,这几天都更五千字左右吧,10号后开始多更新,大家体谅下大王吧~爱你们,明天回来再回复书评,好困好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张穆决裂,拉她一把(三) 第一百四十七章张穆决裂,拉她一把(三) 见林春燕走进一家高级宾馆,宝镜不得不踩了刹车,原路折回。 不管怎么说,她既然欠林春燕一个人情,林春燕本人或许不在意,宝镜却是说到做到的性格,有些弯路,只要有人在最恰当的时候拉一把,或许就不会误入歧途。 宾馆的包厢中,林春燕有些局促扯了扯身上的短裙。 她今天穿的不算成熟,就是裙子长度跑到了膝盖以上,这叫林春燕十分不舒服。 “港城那边风气都是如此啦,你想找份可以在课余时间上班的临时工作,就是要入乡随俗嘛。” 临出门儿前,何姨婆如此安抚着林春燕。 何姨婆大概是看出了林家窘迫的经济环境,大早上便让何珊珊来找林春燕。 “港城有个大老板想在蓉城开一家酒楼,他要找一些本地的女孩子做迎宾,春燕你若是愿意呢可以试一试,只有周末时上班,一个月的工资不比普通工人少。” 现在辍学,林母肯定不同意,为了林春燕能到蓉城上学,那位单亲母亲甚至将家从南县搬到了蓉城。 何姨婆推荐的工作,不仅收入不菲,而且只需在周末上班,很适合林春秋此时的情况。 林春燕自然是心动的,故才有了宝镜看见的一幕,她穿着何姨婆提供的衣服,出入高档宾馆。林春燕涉世未深,此时内地风气也相对保守,她根本想不到,如果仅仅是一名无足轻重的迎宾小姐,哪里需要港商大老板亲自面试? 包厢里,除了林春燕三人,还有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他戴着一块劳力士金表,皮鞋光亮,衬衣扎到裤子里,皮带系住圆滚滚的肚子,的确是成功人士的派头。 看见林春燕,中年富商眼神一亮,微不可查向何姨婆点头表示满意。 他的普通话说得含糊不清,坐上椅子可能十分钟,已是多次夸奖林春燕长得“靓”。 自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发育后,林春燕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异性别有深意的注视目光,她虽然不算聪明,可对危险还是很能察觉的,富商大老板看她的眼神,叫林春燕暗暗警惕。 只喝了一杯水,林春燕就想逃出包间,被何珊珊紧紧按住。 “我也觉得这老板怪油腻肥胖的,但姨婆为了你找工作的事才联系了别人,春燕你总要把这顿饭吃完吧。” …… 宝镜将车停在宾馆门外,从太阴镜中,她能“看见”包厢中发生的一切。 怎么看,何珊珊和她姨婆都像是在给林春燕拉皮条啊!宝镜有种龟裂之感,何珊珊从上辈子炫耀到这辈子,都在讲她有个有钱的港城姨婆,宝镜从来没有想过,何姨婆从事的行业如此特殊! 职业老鸨子? 林春燕盘靓条顺,又青春动人,还带着内地女学生的淳朴。 怎么看,的确都很受中年老板们的欢迎。 不过这太恶心人了。包厢中,林春燕坐立不安的表现被宝镜尽收眼底。据宝镜所知,甭管上辈子这姑娘变成了怎样的人物,十五六岁的林春燕还傻愣傻愣的,出卖身体换钱这种事,林春燕应该是不愿意的。 何珊珊说的话声音特别小,能避开包厢里的中年富商,却抵不过宝镜太阴镜的“窥听”。 宝镜眉头微皱,何珊珊到底知不知道她姨婆的打算,还劝林春燕留下……不过上辈子自己一厢情愿当何珊珊是好友,依旧被狠狠背叛,林春燕受到如此待遇,仔细想想也没啥好奇怪的。 看样子,林春燕在勉强忍耐,是缺钱咯? “小林长得如此靓,何女士介绍的人没得说,我很中意小林啦。一个月两百块,只上半天班,早上八点站到晚上九点,要穿旗袍的啦,辛苦是辛苦,薪酬也是不菲嘛,小林中意这份工作不?” 一个月只有周末八天上班,就有两百块工资,早上八点站到九点,听起来很累,和时下女工们在工厂里工作的强度比起来也没离谱多少。这份工作放到外面,肯定有人愿意打破头来抢。 一年就是两千多块,抵得上她妈两年多的收入。 就算程老板只让她上两年班,能赚五千块,绝对能改善家里的经济条件。 林春燕有些心动,若是自己也能赚钱,母亲肩膀的重担肯定卸下了一大半。 何珊珊更是推搡着她,“这么高的工资,不答应才是傻子呢。春燕你上班拿了工资,可要好好感谢感谢我姨婆。” 何姨婆十分淡定。 她微笑着端起桌上的玫瑰花茶,林春燕要是同意了,何姨婆一点都不奇怪。她见过太多生于贫穷,却有幸被老天爷赏饭吃,生得一副好容貌的年轻女孩儿。 她们一旦见识过超越生活水平的享受后,总像是飞蛾扑火,明知前路危险,仍然会慢慢堕落。 何姨婆本不想这么快推出林春燕,调教个两年,或者说用金钱虚荣攻势再满满腐蚀两年,林春燕绝对会迷途深陷,变得对她言听计从。但程老板是何姨婆一个大客户,他吃腻了乖巧听话美艳动人的高级女妓,想换换口味找点内地纯情学生妹玩一玩。 林春燕不就完全符合条件? 身材发育比同龄人成熟,于男女情事却懵懂不知,天使的面孔魔鬼身材,还有未染尘埃的稚子之心。 无论从哪里看,都会叫程老板满意。不不不,这样的林春燕,足以让很多像程老板如此心态的男人动心。 看着年轻的女孩子们面对金钱挣扎,慢慢屈从内心的渴求,对何姨婆来说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所以她半点没有催促。她相信,林春燕会做出正确选择。 一个月两百块是诱饵,程老板还真打算提供一个莫须有的岗位。 投资酒楼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可以借口酒楼正在修建装修,先给林春燕做上岗前的培训,几个月后,莫须有的酒楼同样不会凭空出现,那时肯定对林春燕已经得手了。 出乎何姨婆的意料,林春燕面对“高薪”诱惑,显然有过挣扎,却在考虑了半晌后,出言拒绝了。 “对不起,程老板,我家里人可能没办法接受我做这份工作。” 迎宾? 林春燕觉得没那么简单。程老板对她的意图,林春燕能感觉到,她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珊珊的姨婆看着不像是个正经人……长辈看人的目光,还是比她要准确。 林春燕有些羞恼,忍不住要想,珊珊知不知道内情?难道珊珊也认为,她家里穷困,就该接受这份目的不纯的工作么! 林春燕站起来要走,何珊珊拉着她手,脸色有些不高兴。 “春燕你怎么回事儿,饭都还没吃完呢。” 何止是没吃完,程老板点了十八个菜,这才刚上完。何珊珊倒没有别的想法,她就觉得林春燕是自己的朋友,此时没有礼貌的做法,让她在姨婆和港城富商面前丢了面子。 林春燕不善言辞,人家程老板又没正式表态,她也不好意思说觉得对方别有目的。 一时挣脱不开,包厢的门被人敲响。 服务员笑眯眯走进了,“几位客人,有人出钱给你们桌添了一道大菜,嘱咐我们宾馆一定要送上来。” 程老板看向何姨婆,何姨婆同样是一头雾水。 “什么菜?” 服务员一手揭开托盘,露出一个大大的甲鱼壳,旁边摆着圆滚白嫩的鹌鹑蛋,摆盘还挺漂亮。 “鹌鹑蛋烧甲鱼,欢迎诸位贵宾食用后点评,这是我们宾馆的新菜。” 服务员将菜端上桌子,不小心撞了何珊珊一下,林春燕趁机挣脱了何珊珊的手,往外跑去。 “哎,春燕!” 程老板也没太关注不知名某人送得菜,唯有何姨婆脑子要转的快些。蛋烧甲鱼?这是什么鬼吃法,蛋烧甲鱼,甲鱼是王八,这是在骂她王八蛋?! …… 林春燕一股脑儿冲出包厢,门口就瞧见了宝镜的车停在那里。 “咦,林春燕你也在这里?” 林春燕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会出现在高级宾馆,还穿着短裙。好在,徐宝镜大概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有关心真正原因。 “上车吧,今天我有空,上次不是答应送你回家吗?” 林春燕就想快点逃离这鬼地方,把过膝短裙换下,石林的校服虽然丑,却比短裙舒服。 “谢谢你。” 是谢徐宝镜恰好在此时出现呢,还是谢宝镜没有刨根究底追问,为自己保留了一丝自尊,林春燕也不知,一声“谢谢你”,莫名其妙就说出口了。 上了车,林春燕也不知道该说啥。 车子开到半路,她才想起来问张鹏。 “他的伤势没大碍的吧?” 宝镜想替张鹏挽尊,瞧那傻小子,冲冠一路为红颜,差点没把命丢了……弄了半天,红颜压根儿不了解他的心思。 “估计要住大半月医院,想要彻底复原,没有小半年是不可能的。” 当时情况那么危机,林春燕也料到了张鹏不会那么快痊愈,但没想到会耽搁那么久。小半年才能好透,在林春燕眼中张鹏学习挺好,她琢磨着小半年时间得拉下不少学习进度,张鹏不知道多郁闷呢。 想说去医院看看张鹏,林春燕觉得两人似乎不太熟,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冒失。 林春燕给宝镜指路,很快到了林家的巷子口。 林春燕正要下车,宝镜忽然一拍脑袋,“林春燕你等等,我找你帮个忙。” 徐学霸,还是事能找上她帮忙? “你听说过星美电器行吗?” 林春燕点头,在蓉城就有好几家分店吧,里面的电器品种齐全,她和母亲也逛过星美,就是囊中羞涩,好几次都只看不买。 “知道,怎么了。” “知道就好,星美电器行绝对是一家规范的单位,我有个表哥在里面上班,他说星美最近周末缺人的厉害,想要聘请全职上班的店员,大老板太抠了根本舍不得,就打算找点在周末做兼职的学生。七中的学业太繁重了,如果你周末有时间,能不能去试试这个兼职?就算是帮我忙了。” 为了保护林春燕的自尊心,宝镜连“大老板太抠请不起全职”这样自黑的借口都找出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拼了,若林春燕还不动心,宝镜也很无语。 林春燕十分惊讶。 真的是巧合?难道徐宝镜知道了在宾馆包厢里发生的事情么。 林春燕暗自摇头,一天之内,居然有两份兼职落到她身上。一个是心怀不轨的港城富商,一个是曾经的小学同班同学,星美电器行在蓉城已经渐渐有了口碑,林春燕还是很信任本地企业的。 她没有考虑太久,径直问道: “具体是要做什么?我怕我没办法胜任……” …… “父亲,您真的不再考虑我的提议吗?张卫华虽然是一个商人,这几年没少帮我们穆家做事,现在年家和张卫华过意不去,放任张卫华被年家收拾,不就是丢了我们穆家的面子?” 穆母说了,穆朝阳不会同意帮助张卫华,穆清远受宝镜所托,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穆朝阳从文件堆里抬头,“我看是张卫华自己想和年家过意不去,怎么被你一说,事情就颠倒了主次?清远,你和张卫华还没熟到那份上,你这是为谁当说客?” 穆清远被噎得半死。 “年凯不差点捅死张卫华的侄子,张家至于和年家过意不去?父亲,我看您才颠倒了主次。” 穆朝阳目光微闪。 看来下基层锻炼的确有成效,他这个儿子,已经从阳奉阴违的听从,变得敢于反驳他的话。不过仅有这点,在穆朝阳看来还是不够的。 热情有余,却缺少政治智慧。 “年家比起张卫华,简直天差地远。为了更长远的东西,就连我有时也得向人低头,穆朝阳能弯下腰,张卫华为什么做不到?清远,当年家势大时,道理就站在年家一边,这是你无可反驳的事实。” 无可反驳? 穆清远不仅敢反驳父亲的话,还学会了质疑穆朝阳的政治观点。 世上并没有什么是无从反驳的,就像当初,他还认定自己会轻松取胜,偏偏输给只学了三年古玩,年纪轻轻的徐师妹。以弱胜强,不正是徐师妹经常的作风么,穆清远总觉得,年家虽然占尽优势,一旦沾惹上宝镜,却有一种前途无量的倒霉样儿。 要做政治投机客,难道不该站在胜利者的一端吗? “父亲,我还是那句话,请您慎重考虑下到底要不是帮助张卫华,他可比年家对我们有用多了。” 帮忙了,有没有真正打到年家并不重要,起码羊城穆家表明了态度,不会让其他想要投奔穆家的人心寒。 等儿子离开自己办公室,穆朝阳轻轻摇头。 他为什么要帮助张卫华? 两天前,年凯的母亲亲自给他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提着年凯和穆艳年龄没差几岁,两家可以考虑做个儿女亲家。 穆艳毕竟是外室女,穆朝阳固然疼爱,也明白以穆艳私生女的身份,将来想要嫁个门当户对的大家之子是十分困难的。和穆家旗鼓相当的,肯定会计较穆艳的出身,不如穆家的可能不那么挑剔……可他为何要将女儿下嫁? 就连大儿子穆清远的婚姻,为了家族利益,穆朝阳也认为可以牺牲,穆艳同样不例外。 年凯好不好,穆朝阳不知道。 他也根本不关心年凯本人,就像当初许、穆两家想要联姻,穆朝阳也不会去关心许晴的私人品行般。和谁结婚并不重要,终于的是和哪一家联姻。 想把女儿嫁给年凯,穆朝阳又岂会收拾未来女婿? 他想了想,还是叫秘书给张卫华拍了电报。 “适可而止。” 收到这四个字电报,张卫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替穆家鞍前马后好几年,不过也是如此,张卫华深知,和穆家决裂的时刻大概来临了! ------题外话------ 更新了,不要嫌字少,等大王月中爆发~爱你们 第一百四十八章 穆家盟友,雷家返蓉 第一百四十八章穆家盟友,雷家返蓉 穆朝阳已经放出话来,让张卫华“适可而止”,意味着穆家绝对不会替张卫华出头。 穆清远受宝镜所托付,加上他个人很欣赏张卫华,倒是想帮忙,可惜穆家如今还不是穆清远说了算,穆清远自身都还在下乡锻炼,面对张、年两家的矛盾,他有心无力! 为此,穆清远还特意给宝镜打电话解释。 “无事,我们会想其他办法的。” 穆清远再次出门前,发现妹妹穆艳欲言又止,这个妹妹因不是同母胞妹,在家里一向心思敏感,穆清远也拿不准穆艳的心思。 “是不是缺零花钱了,大哥给你拿点?” 穆艳摇摇头,“不缺钱,大哥,我就想告诉你,让你在乡下保重身体。” 穆清远摸摸妹妹的脑袋,自己下乡后,穆艳懂事不少。 “在羊城乖乖的,不要惹事,大哥不在,父亲也忙碌,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能及时替你出头呢?” 穆艳乖乖点头。 大哥说的没错,如今连她爸都打算把她卖掉,再嚣张跋扈,的确没人肯替穆艳出头了。 穆艳没有给大哥添心事,直到穆清远离开,她也没把穆父想要让她嫁给年凯的事说出口。 穆艳肯定不愿意嫁给年凯,当正牌老婆都不乐意,她不想打搅穆清远,转而却对穆母哭诉,此次也不绕弯子了,真是伏地大哭:“大妈,我不想嫁给年凯,您帮帮我……什么狗屁年公子,分明就是个臭流氓,就该拉出去枪毙!” 穆母扶额。 搁古代,她若是穆家嫡母,穆艳就是外室女认祖归宗,也是个庶女。 哪有嫡母肯管庶女的事?说到底,庶女的妈,算嫡母的情敌啊! 但穆母这个女人与众不同,与别家大房老婆争风吃醋比,穆母对丈夫的花心之所以能容忍,是因为她压根儿不在意那个男人。 不吃醋,就不会讨厌私生女穆艳,甚至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怜悯。 和年家联姻?单看家世,肯定是不错。可穆母不觉的和年家结亲能帮助儿子仕途……年家在蓉城那边嚣张跋扈,穆母觉得早晚会是个悲剧。 这种前途无量的家族,她为何要与之做亲家? 儿子清远有个妹夫如年凯,今后可真够糟心的。 “你对着我哭也没用,你父亲的决定基本上没人能更改……除非事情本身成不了,就像上次你哥和许家大小姐相亲,不可是没成?” 穆艳也顾不上哭了,心思翻滚如潮。 大哥相亲没成,那是因为许晴心有所属,女方破坏了相亲。 年凯那边,听人说那是个极为花心滥情的公子哥,穆艳自认为自己长相还不错,想让年凯主动拒绝亲事机会十分渺茫。 她爸肯定是不会心软的了,穆艳觉得,她的人生幸福要靠自己来掌握。 那就只有自己出手,破坏掉联姻。 让年凯看不上她,挺有难度,可年凯最近不会犯事儿了吗,让年凯没有了相亲的机会,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难吧。穆艳自觉听懂了大妈的潜台词,兴冲冲走了。 “大妈,帮我和学校请假,我要去蜀省亲自考量下我的未婚夫!” 穆母失笑,穆艳和她傻乎乎的生母不同,真是个极聪明的小姑娘。 …… 城东年,城西雷。 雷家,蓉城雷家……自从被人科普了蓉城昔年的格局,一些埋藏得很深的记忆总是十分活跃。 那是什么时候呢?依稀记得那是她前世生命最后半年,流离失所,找不到正经工作只能沦落到捡垃圾为生,可捡垃圾也是要看拳头的,城市里的区域全被人为划分了地带,她一个中年女人收获着实有限。有一次,好几天没有口粮,她饥寒交迫,蜷缩着衣服躲进24小时的快餐店取暖。 她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几个吃快餐的年轻人心生不喜,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儿不由自主掩住鼻子,又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你们知道那位吗,党校领导,不就是隐形太子爷么。” “嘿嘿,籍贯还是我们蓉城的吧!” “上雨下田啊……哈哈,不说了,你们是不是想被查水表?” 被正常人所鄙夷,这一幕,时常出现在宝镜生命最后的几年中。若不是因为张鹏一事,没有张卫华的助手调查了蓉城的局势,就算重生后记忆变得越来越好,她也绝对想不起来那普通平常的一幕。 已经是九月中旬,过了夏季多雨季节,今夜忽而雷声大作。 宝镜陡然被惊醒,想起来自己在梦中记起的那段对话。 上雨下田,组合起来不就是一个“雷”字吗?! 籍贯蓉城,党校领导,不能小看大学生们吹牛的话,他们虽然对政治局势意淫为主,架不住这些年轻男孩儿喜欢泡论坛,喜欢翻墙上外网,有时还是知道些真料的。 也就是说,如果那几个男孩儿所说是真,大约三十余年,如今被年家逼得败走北方的蓉城雷家,会出现一个极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按照岁数来算,那个被人用“上雨下田”来代指的大人物,如今大概恰是20岁—25岁年纪,再多,超过了黄金年龄,也不会被几个大学生称之为隐形太子。 宝镜摇摇头,雷家人日后再强也没用,年家可不会等三十年后,才开始收拾张家。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雷家人说不定十分落魄,哪里能成为对付年家的好枪?……宝镜一点也不想投资大人物,生意做得再大,敢参与这种事绝无好下场,想想昔年的吕不韦,难道不够悲剧么。 这条路,也不通。 宝镜也不失望,窗外风雨大作惊雷阵阵,她睡前没有关窗,此时雨水难免飘落进屋子打湿被褥。 不过这也难不倒宝镜,她从睡衣上扯下一枚纽扣,屈指一弹,纽扣打在窗沿上,半开的窗户便自行关闭——其实有时想想,做人讲究规矩,还不如快意恩仇。 年凯差点把张鹏捅死,依她如今的身手,完全可以神不在鬼不觉用同样的方法报复回来。 现在的蓉城,还没有后世到处密密麻麻的天网监控,想要游走在黑夜中犯罪不被人发现,实在太简单。 宝镜眼神微冷。 人都杀过一个了,她也犯不上矫情。年凯好伤,惹怒年家后,张徐两家要面临的打击报复,才是重中之重。 算了,还是理智一点。武力解决不行,年家的死对头也不知在哪里吃灰……罢了,还是靠她自己解决吧。 …… “阿嚏!” 明明搬迁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北方寒冷的气候,一下飞机被夹杂着雨丝的夜风一吹,他却不禁打了个喷嚏。 两个年轻人都穿着衬衣,衣摆扎进高腰裤里,是80年代很正常的打扮,大概因为身材太好,脸也长得不赖,他们如此打扮却不显得滑稽,反而十分英气。 “哥,咱们凭什么要挑晚上回来?” 两个年轻男人五官有几分相像,原来是两兄弟。 哥哥看上去沉稳可靠,兄弟俩岁数相临,弟弟却十分跳脱,打喷嚏的,却是弟弟雷元洲。 雷元洲有些不忿,难道就因为当年输给了年家,他们雷家连回乡修坟都得偷偷摸摸吗?!雷元沂望着弟弟一眼,懒得和他过多解释。 大概是今年夏天雨势过大,雷家祖坟前几天莫名其妙竟坍了一处,已经迁居北方的雷家,在此等敏感时期,不得不派两个无足轻重的小辈返回老家修缮祖坟。 雷元洲却总觉得,他和大哥这次回来目的并不单纯,奈何雷元沂口风太紧,不论雷元洲如何相激讨好,元沂俱都不为所动,愣是没有吐露半点真话。 大哥生性就像个设定精密的机器,雷元洲气急,大晚上下了飞机,不得不紧跟着他大哥的脚步。 家里人也深知元洲性子,兄弟俩的行囊和旅费都交给了老大元沂保管。十几年前雷家败走北方,被打垮的不仅是政治力量,经济也大为受创,如今正低调积攒着实力,最怕养出惹事生非的子弟,故而雷元洲虽然二十有一,上班的工资还不够自己花用,身上是没有闲钱的,一旦出远门,他还真的只能跟元沂走。 “修缮祖坟,已经是为人子孙的头等大事,你还想怎么样?” 大哥的解释,元洲压根儿不信。 十几年前,他不过才几岁,恰是刚开始记事的年纪,还记得家里的伯父忽然就被抓起来,说是贪污受贿……笑话,他们雷家从旧朝积累下了大量财富,何等有钱,大伯父又岂会去贪墨公款? 雷元洲还记得,自己五六岁时,爷爷给过自己一箱子玩具,里面有金算盘,有镶嵌了宝石的金刀。 由此可以窥得雷家一二分底蕴。 大伯父是被年家陷害的,雷元洲偷听了父母的谈话,幼小的心灵牢牢记住了这点。当时大伯父前途无量,是年家小人作祟毁其前途,大伯父不堪受辱,以血书证清白,然后“被自杀”吊死在了监狱的铁窗上。 听说是结下裤带自缢……雷元洲对此说法嗤之以鼻。 大伯父是个再爽朗不过的长辈,年富力强,雷家也在全力为他奔走,以大伯父的睿智,又岂会自杀在监狱?雷元洲的大伯父,正是雷元沂的父亲。自大伯父冤死后,元洲爷爷心灰意冷,举家迁往北方一住就是十几年。 雷元洲一直在等,等着年家偿还血债。 正是有一段前尘往事,雷元洲才会以认为自己和大堂哥返回蓉城,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修缮祖坟。 十几年前,雷家的继承人惨死,雷家和年家两败俱伤,十几年时间过去了,年家偏安一隅沦为二流家族,迁居北方的雷家却在兢兢业业恢复发展着自身。 “大哥……” 雷元沂没有理会性格跳脱的弟弟,两人还没有走出停机坪,另一边,也有一家羊城飞来的航班停靠。 十五六岁的少女烫着时髦的卷发,踩着小白靴款款走下,艳丽的脸庞熠熠动人,在停机坪明亮的灯光照耀下越发娇艳。 “咦,这姑娘有点眼熟。” 雷元洲咋咋呼呼,元沂却已经把少女的样貌和脑中的资料对照入号。没人知道,雷家为了重返上层做了多少努力,他们花了很大的经历来了解国内各大势力的情报。 雷、穆两家绝无交情,如今的雷家,也不如羊城穆家。 雷元沂却对穆家的情况很了解。 家主穆朝阳在男女关系上十分博爱,名下可有不少子女。私生子他一个没认,穆家唯一承认的继承人只有嫡长公子穆清远,偏偏穆清远从前痴迷古玩,竟没有从政之心。 私生女,穆朝阳有不少,却都养在外面,唯有一个外室女今年大概十五六岁,被带回了穆家老宅教养。 政治联姻,历来是政治家族扩张势力版图的途径之一,若不是年龄相差太大,从前他还真考虑过穆艳这个不输正牌小姐的私生女。如今,雷元沂却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他目光微闪,自己虽然和穆艳年纪相差大,弟弟元洲却和穆艳年岁相当……可以考虑下。 雷元沂这想法,若是年凯母亲知道了,说不定要摒弃旧仇引为知己呢。 她说服穆朝阳,也是用同样的话:年凯和穆艳相差几岁,正是良配。也不想想,十五岁的穆艳读高一,二十岁的年凯仍然在读高三,并且很可能继续读个几年,哪里配了? “是羊城穆家的,元洲,随我去打个招呼吧。” 穆艳为了尽快搅合和年凯联姻,她连过夜都等不及,连忙订了夜间航班从羊城直飞蓉城。蓉城这边风雨大作,飞机盘旋了老久才降下,航班延误,穆艳睡眼惺忪。 人还迷迷糊糊的,却陡然被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拦住。 “可是穆小姐?” 穆艳的脾气不好,睡眠不足时还有严重的起床气,可没等她发火,雷氏兄弟已经自报家门。 穆艳睡意不翼而飞,眼神顿时格外明亮。 “你们是,蓉城雷家?”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想收拾年凯呢,下飞机就遇见了年家的世仇。 穆艳快人快语,雷元沂很自然承认,雷元洲却有几分尴尬……雷家一日没有夺回蓉城的老地盘,他都不好意思自称是蓉城雷家。 “雷家两位大哥,这大半夜的,看你们也是从外地回来,可有落脚之处?” 雷元沂点头,“我们拿着介绍信去找招待所。” 介绍信,这玩意儿穆艳出门就从未用过它,没想到雷元沂如此古板方正,穆艳都愣了。 雷元洲打着哈欠,“都这个点儿了,还去什么招待所啊,不如我们带着穆家妹妹一起去吃早点,填饱了肚子,再找休息之所。” 穆艳十分赞同,“好极了,我正要找人带我品尝蓉城美食。雷家两位大哥请我吃早饭,我就给你们安排住宿吧。” 雷元沂别有心思,也想让弟弟和穆艳多相处些,便没有反对。 穆艳也打着要说服雷家当战友的鬼心思,她和雷元沂真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出了机场,雷家兄弟凭着记忆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老字号面馆,还真请了穆艳吃早饭。吃过饭,也不过才五点过,穆艳笑靥如花: “现在该我回请二位了。” …… 天方蒙蒙亮,宝镜一如既往早起练习吐纳之术。 坚持锻炼,让她的耳力变得十分敏感,能听到躲藏在墙角处蚊蝇振翅的声音,视力也极佳,隔着好几条街道,她都能看见路上行人的长相。 以至于她在快要结束晨练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女音,还以为自己听力系统出了混乱。 “雷大哥,再过两条街,就是我朋友家了,她一定会好好招待咱们的。”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宝镜是不可能认错的。抬目远眺,隔了一条街慢慢照着徐家走进的人,两男一女,正说话的,却的确是声音的主人穆艳。 宝镜面色古怪,瞧三人方向,穆艳所说的“朋友”,该不会就是她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校园暗流,倒年三方 第一百四十九章校园暗流,倒年三方 宝镜慢吞吞像个乌龟般下了天台,刚洗完澡,门铃就响了。 猫眼里,穆艳俏生生站在中间,左右各站着一名俊逸的男子,似乎是兄弟俩,一个长得端方,一个气质跳脱。 不是在做梦,穆大小姐口中的“朋友”,原来还真指的是她。 宝镜十分无奈,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与穆艳成了朋友。罢了,谁叫祁易水师徒重归玲珑珍宝阁,和穆艳再不对盘,仅凭穆艳是穆清远的同父妹妹,宝镜就得大度些。 先不扯什么狗屁友谊,总不能把人一直关在门外。 “小镜,是你舅公来了吗?” 听见门铃声,李淑琴在房间里扬声问道。 “妈,是我朋友来找,我先出去下,早饭你们不用等我回来。” 将门拉开一条缝,宝镜飞快挤出门,然后又顺手带上门。 穆艳有些失望,“徐宝镜,我带着两个雷家哥哥来找你,你居然都不让我们去坐坐?哼,要知道我可是为了来帮你,连夜从羊城赶来,一晚上没睡觉呢。” 任凭穆艳说什么,宝镜都能糊弄过去。 不过穆艳刻意加重了“雷家哥哥”四个字,叫宝镜精神一震。 “蓉城雷家?” 雷元沂没说话,雷元洲面色有些难看,到底还是勉强点头。 穆艳冲着宝镜眨眼睛,“你看,我都说啦,我是特意从羊城赶来帮助你的嘛,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 可不仅仅是瞌睡了,穆艳就送来一个好枕头,这时候别说俩人是好朋友,就算穆艳说俩人曾经烧黄纸斩鸡头义结金兰,宝镜也得笑眯眯应承下来。 “我说一大早树上的喜鹊就叽叽喳喳叫,原来是有旧友和新朋到访,三位风尘仆仆,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为三位安排一处落脚之地梳洗一番吧。” 宝镜和穆艳对视一笑,彼此眼中的虚情假意,把雷氏兄弟雷得不轻。 安排宾馆这种事,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反正她才是大老板,不管是早上六点打电话,还是凌晨一点,接到电话的下属还能有啥怨言不成? 穆艳是等着宝镜主动开口相求的,她反正不会先说,是为了破坏和年凯的联姻才来与宝镜合作。 雷氏兄弟看出了两个少女面和心不合,他们都不知道宝镜来历,细数国内势力,却无一家姓“徐”,若不是为了给弟弟和穆艳制造相处机会,雷元沂才懒得和愚蠢的少女们玩把戏。 穆艳没等来宝镜先低头。 将三人安顿在锦江宾馆后,宝镜抬腕看了看表,带着歉意道: “等我下午再给三位好好洗尘吧。” 穆艳觉得在雷家兄弟前扫了面子,有些不渝: “徐宝镜,有什么事比招待远道而来的好朋友更重要呢?” 宝镜满脸诧异,“当然是上学啊,今天又不是周末……小艳你都不用上学么,好羡慕。” 宝镜真是带着一脸羡慕的表情走的。 穆艳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虽然不是每个官宦子弟们都喜欢读书,但在雷家兄弟前留下不学无术的印象,还是太不好了。该死的徐宝镜,不仅不求她,居然还敢阴她! 穆艳明丽的小脸绷得紧紧,雷元沂假意看不见,不想让穆大小姐尴尬。 雷元洲却没有顾忌太多,忍不住笑出了声。 十几岁的姑娘们,勾心斗角的,也挺好玩儿的呀。 雷元沂谴责般看了弟弟一眼,十分体贴道,“穆世妹,我们还是先休息吧,等养好了精神,再请世妹的好友作陪。” 穆艳勉强点头,“那我先回房了,两位雷家哥哥早点休息。” 等只剩下雷家兄弟,元沂若有所思,元洲却直接道,“大哥,你说这个穆艳,到底是自来熟热情,还是别有所图?”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偏偏他大哥还跟着穆艳胡闹,不睡觉满城找什么“徐家”。 元沂有些尴尬,他也是另有心思,否则怎会陪小姑娘疯。 不过他堂弟元洲是再叛逆不过的性格,若是说明了打算撮合他和穆艳,雷元洲非得闹的天翻地覆不可。于是雷元沂故作严肃道: “你想想,穆家大小姐千里迢迢连夜赶来蓉城,却只为与一个籍籍无名的徐姓少女见面?别说你没看出来,她们的关系可不像是表现出来那般亲密。” 雷元洲顺势一想,思维不免发散开来。 他陡然双目一亮,“大哥,你这么亲近穆艳,是不是因为她和咱们此次返蓉要办的正事有关?” 这孩子,明明是修缮祖坟,非得一门心思认定兄弟俩人回蓉是搞阴谋的。 “堂弟十分好战,常常脑洞大开,我该怎么把他掰正常?急急急,在线等回复!”——若干年后,元沂说不定要到论坛上吐槽下,此时骑虎难下,唯有点头承认。 “不错,你表现的自然些,不要让穆大小姐发现我们的目的。” 昏昏欲睡的雷元洲顿时像打了鸡血般,瞌睡不翼而飞。 …… 张鹏仍在住院,张卫国两口子早给张鹏请了病假,六班的学生们似乎不知情,认为张鹏只是生病了,没有意识到,在还没有变得熟悉起来之前,他们差点就永远失去了一位新同学。 宝镜平常是自顾自照着她自己的进度来,此时也不免开始认真听课,打算在张鹏住院期间,给他弄一份笔记。 一整天,宝镜的校园生活都十分宁静。 何珊珊都没有找她麻烦,小何正心烦着呢,姨婆是好心给林春燕介绍工作,偏偏春燕不识抬举,竟然生硬拒绝了港商程老板的看重——急的何珊珊都想替林春燕答应下来,可惜她个子娇小,姨婆说她够不上迎宾的身高标准。 “好好劝劝春燕,这份工作既不影响她学习,还能贴补家用,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 放学铃一响起,何珊珊迫不及待走出来教室。 她准备到林家堵人,非得说服林春燕答应不可。 在两人一贯的相处中,林春燕都是退让的一方,何珊珊持宠而娇,自认为能拿捏住林春燕。 等出了校门,何珊珊出乎意料,发现林春燕似乎早在那里等着了。 石林高中宽大的校服都遮挡不住林春燕傲人身材,在蓉城七中一群书呆子面前,林春燕美得鲜活有生机,许多人都在偷偷打量她。 何珊珊原本心中一喜,认为林春燕是主动想通了:这不,都来学校等她了,想必会像往常那样,说软话来哄她。 不过这次,林春燕让自己在姨婆和程老板面前大失面子,何珊珊决定要好好作一作才能原谅林春燕。 心中的傲娇和喜悦,等看见林春燕吸引了七中学生的目光,慢慢又酝酿成了酸醋。何珊珊眼神一暗,她对自己的样貌不算满意,特别不满意的,就是不如敌人徐宝镜高挑,也不如好友春燕高挑窈窕。 若是春燕的身材,能安在她身上就好了…… 何珊珊还来不及招呼林春燕,发现对方的视线在人群中巡视几番,并没有停留在在自己身上。 顺着林春燕的视线望去,何珊珊轻咬嘴唇。 居然是来徐宝镜的?! 林春燕的确是来找宝镜的,她回家思前想后,比起何姨婆给介绍的工作,去星美做兼职,更安全可靠,叫林春燕十分心动。她当时不好意思答应下来,就是因为小学时不懂事,曾和何珊珊一起排挤过宝镜。 不过,与同学的旧恩怨,拉下面子道歉即可。 林春燕本是心大那种人,仅仅是道歉,又不是叫她少块肉。 可若是去港商程老板那里上班,失去的,可不仅是面子,大概还包含尊严。 “徐宝镜,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一时冲动就挤兑你。” 林春燕和宝镜站到一起,真是叫经过她们身边的人都不禁要停下脚步。能和徐学霸比智商的,七中暂时还没发现,据说上帝是公平的,给你关上一道门,就会打开一扇窗……什么鬼玩意儿,徐学霸不仅智商超人,长得也美死了好吗,男生们不是不喜欢宝镜,而是轻易不敢和她搭话。 如果现在也有校花评比,宝镜在七中肯定独占鳌头。 那个穿石林校服的女生,站到徐学霸身边,居然没有被比得黯淡无光,绝对是真美女无疑。 两个大美女并肩站着,经过的人都得放慢脚步,多欣赏一会儿。 池羽同样也是。 池羽长得清秀,初中时就有女孩子对他示好,池羽深知自己的优势。哪知升了高中,偏偏第一天就和中考状元杠上……徐宝镜长得太漂亮了,却对他没有丝毫另眼相看。 有温柔的何珊珊做着对比,池羽按理是不会喜欢上宝镜如此凌冽的女生,偏偏人的情感最不受控制,宝镜越无视他,对待何珊珊越是跋扈无情,池羽越是忍不住关注对方。 就好比现在,路过的同学们,对新鲜面孔林春燕很关注,而池羽看着林春燕的目光虽有惊艳,注意力还是很快集中到了宝镜身上。 面对林春燕的真心道歉,宝镜都笑了。 小学生的矛盾,她都能记到现在,肯定就不会主动想帮林春燕介绍工作。 “没事儿,那时候大家都不懂事,要不是你说,我早忘记了。” 林春燕面色一松,“我还是很感谢你,徐宝镜,真的。” 徐宝镜,你都不知道,一份工作,对此时的我意味着什么。如果那天没有从包厢中冲出来,林春燕觉得自己肯定会渐渐行差错步,最终万劫不复。 不远处,池羽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宝镜身上。 何珊珊期期艾艾靠过来,小声的哭泣打断了池羽的思绪。对于何珊珊,池羽还挺有保护弱小的心态,不禁主动问道,“何珊珊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何珊珊抬手拭泪。 “你看见了吗,那边和徐宝镜站到一起说话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宝镜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连我最好的朋友都要抢走,呜呜呜……” 池羽压制住了对宝镜的念想,眸子里燃起火光。 太过分了,徐宝镜真是太过分了……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啊!年轻的少年,最不经激,眼看池羽就要握紧拳头上前,为柔弱的何珊珊找回公道,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转学生沐晚背着书包站在那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为什么你的好朋友不理你了,转而要等徐宝镜放学,大概是,她终于看够了你的矫揉造作的演技吧!我说的就是你呢,何珊珊同学。池羽同学,人家哭诉两句,你就要冲动去找徐宝镜算账……呵呵,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我看嘛,你和何珊珊倒是挺配,一个柔弱虚伪,一个冲动脑残。要么,你俩把彼此收好,就不要放对方出去祸害其他人了,行吗?” 这是在说,他和何珊珊早恋? 池羽虽然生气,还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何珊珊的距离。 保护弱小是出于正义感,但找个像何珊珊一样的对象,池羽是不乐意的。首先,何珊珊身高太矮了。 “你,血口喷人……” 沐晚翻了个白眼,背着书包不紧不慢走了。 她选好了自己的路,就会毫不犹豫走下去。想要讨好徐宝镜,那就死命打击徐宝镜讨厌的人嘛。 沐晚也没去请功,只要她坚持方针不变,徐宝镜早晚会看见她释放的善意。 目不斜视离开校园,沐晚并不知道,不远处发生的一切,都被宝镜一心二用,通通“看在眼里”。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林春燕身上,“那我就当你同意去星美了,这个周末,我先带你去见我表哥吧。” 沐晨的妹子,倒是挺有意思的一个姑娘。 虽有心机,却坦坦荡荡的,这份功力,已经超过了何珊珊那装白莲花的三板斧功夫,果断是个有前途的妹纸啊。 …… “徐宝镜,你还知道回来!” 穆艳气鼓鼓的。 早上,宝镜说了要去上学,就把穆艳三人丢在宾馆自行离去。穆艳本以为宝镜下午放学就会出现,哪知她故意睡到傍晚六点起床,发现宝镜居然还没出现。 直到晚上八点,宝镜才姗姗来迟。 穆艳咬牙切齿抱怨,宝镜却四两拨千斤,“不要用这个口气,让两位雷家大哥笑话,小艳你这口子,和吃醋的妻子倒是很像……我们还是十几岁的高中生,不要太庸俗嘛。” 穆艳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懒得再和宝镜兜圈子。 “徐宝镜,你这是不识好人心,我明明是好意替你引荐两位雷家哥哥……怎么,你不想把张鹏讨回公道了?我记得你和张卫华关系很好吧,现在他侄子差点被人捅死,徐宝镜你要是没有一点动作,我非得鄙视你不可。” 宝镜面色微冷,“两位雷大哥,自然是我所欢迎的人物。穆艳你说错了,我和卫华叔固然是忘年交,我和张鹏,却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张鹏出事,我定要严惩凶手!” 什么张鹏?雷元洲听得一头雾水。 雷元沂也没听明白,不好在堂弟面前露怯,只得故作高深一言不发。 雷元洲一脸好奇,穆艳将头撇到一边,显然不想再主动解释。 宝镜不以为然,丝毫没觉得难为情,把事情简略一说。 “张鹏是我好朋友,前几天,他被蓉城年院长家的独子年凯刺伤,命垂一线差点死亡。年家不仅没有丝毫表示,一度还想找个替罪羊出来,代替年凯认罪。张鹏是我发小,他有个亲叔叔,这几年一直在替羊城穆家做事……不过据我所知,穆书记早就拒绝了替张家出头,不知穆大小姐独自来蓉城,还替我引荐两位雷家大哥,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雷元洲满脸激动。 他就说嘛,兄弟俩深夜返蓉,绝对不是修缮祖坟那么简单。 原来是年家露出了小辫子,谁不知道现在的形势,京城里,已经有高调嚣张的高干子弟被“和谐”了!只要操作的好,年凯就是下一位“被和谐”的对象……甚至,还能牵惹出整个年家! 雷元沂本是胡诌,哪曾想,还真有一个机会从天而降。 收拾年家?雷元沂目光一闪,穆家大小姐的热情,原来就出自这里。 雷元沂没有立刻兴奋答应,他问了一个和宝镜相同的问题,“既然穆伯父都拒绝出面,世妹因何孤身来蓉,把和年家有新仇旧怨的人凑到一起?” 第一百五十章 达成同盟,展现诚意 第一百五十章 不论是宝镜,还是雷家兄弟,显然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穆艳被双方逼问,臭着脸将实情道出: “我不想和年凯结婚。” 雷元沂不仅秒懂,还心中暗暗吃惊。羊城穆家想要和年家联姻,此事他们半点消息都没收到,若不是此次返蓉修缮祖坟,等年家和羊城穆家结成姻亲,那对雷家也算是个大打击——雷元洲那时候才五六岁,将伯父的惨死记得清清楚楚,失去的人更是雷元沂的亲生父亲,他焉能不恨? 父亲蒙冤而死后,他母亲也……雷元沂目光微动,打击年家,不仅是报仇,更是破坏年、穆两家的联姻,为弟弟元洲争取到一个好的结婚对象! 电光火石间,雷元沂已满脸愤慨: “穆世妹,我雷家与年家之仇不共戴天,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雷元洲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挽袖子痛揍年家! 唯有宝镜想给穆艳跪了,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想到要去讨穆艳做儿媳妇吧?——这姑娘不愿意,她不去向自己的家长抗议,一出手,就想把未来夫婿家给掀翻。呵呵,她是重生后的伪少女,穆艳可是真的才15岁啊! 雷氏兄弟表态了,穆艳直勾勾盯着宝镜。 “你都来找我了,早就认定我会帮张鹏报仇吧,还有什么好问的!” 雷元洲伸出手,“那我们就算结成同盟了?” 雷元沂与弟弟击掌,穆艳随之出手,再加上宝镜,四人的手重重握到一起。 “穆世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穆艳将长发别到耳后,露出乖巧可人的笑容。 “我自然是要去见见自己的未婚夫了。” 这是要去当卧底了。 宝镜失笑,穆家人都有一种特性,总能把无耻的事说得特别正义凛然。 …… “滚滚滚,不知道牛冬家的情况,都给我滚。” 石林高中后操场。 年凯飞起一脚,踹到几个跟班的身上。跟班们也很委屈,大家同为跟班,谁又比谁高贵不成?知道牛冬家的地址就不错了嘛,穷乡下的远亲都知道,他们又不是暗恋牛冬! 张鹏还没出院,捅伤了张鹏的凶手却正大光明出现在石林高中。 年凯照着母亲的意思,向同学打探牛家的情况,试图掘地三尺挖出牛冬下落。 收效甚微。 牛冬平时就往年大公子身边贴,其他时候不显山露水,一旦始终,好像真在蓉城某处掘了个耗子洞躲了起来,让年凯和年父派出去的人一无所获。 “老大,咱们把牛家附近的邻居挨个逼问一遍,肯定能找到线索。” 远亲不如近邻,牛家的邻居们肯定比他们更了解牛家到底有哪些亲戚。 年凯琢磨着可行,笑呵呵踹了出主意的跟班一脚,“要是不见效,你们也别上学了,什么时候找到牛冬,什么时候回石林高中。” 几个校园混子蹲在升旗台旁边吸烟,有年凯在,他们能聚众吞云吐雾。 学生不像个学生模样,石林高中虽然云龙混杂,大部分正常学生对年凯一伙儿敬而远之,年凯所到的地方,同学避让。 不巧今日,是林春燕做值日生,打扫完教室她得去操场倒垃圾,正要经过升旗台。 林春燕提着垃圾经过,年凯的几个跟班都看得吞口水。 “老大,这个妞身材可真劲爆。” 何止是劲爆,年凯盯着林春燕的胸脯和笔直长腿,可谓是垂涎三尺。 等林春燕走得远了,年凯色迷心窍,“老子早晚要将这个姓林的搞一搞……不对,开运动会那天,我们到底说了啥,那个外校生才像疯狗一样冲过来?” 年凯以为自己捅死了人,心神不宁的,也没去想为何会莫名其妙挨揍。 林春燕诱人的身材,不仅触动了年凯的色心,还触动了他的记忆。 为什么会打起来? “我们也没说啥啊,不正讨论着,三班这个荡货?” 年凯一拍脑袋,“不错,就是这个林春燕!” 正在和跟班讨论姓林的奶子大不大,那条疯狗就冲出来。如果还不足以证明,他和母亲去找周校长时,还见过林春燕从周校长的办公室出来。年凯虽然草包,也不至于忽略如此明显的线索……林春燕和张鹏,原本就认识,就是因他们出口占了林春燕的便宜,才惹得张疯狗暴起! 说到底,张疯狗就是为了姓林的小婊子在出头? 年凯盯着林春燕的背影,眼底一片深思。 还没放学,年凯让人送来了几套公安制服,扔个几个跟班: “放学后,跟着去幸福巷。” 冒充公安是犯罪,几个学生混子哪里知道,年凯搞来了制服,他们甚至还很兴奋。 年凯带着几个假公安去幸福巷扫荡。 “找牛家,牛家几天没开门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假公安眼睛一横,“牛家的儿子牛冬犯事了你们知不知道?知情不报,那就是窝藏罪犯!” 年凯都有二十岁,穿着公安制服,丝毫不见学生气,倒像是专爱刁难人的底层捕快。他沉下脸时,像不择手段的老油条,唬弄人起来,还像模像样。 幸福巷虽然邻里和睦,也有人禁不住诈,不免透露了牛家的亲友信息。 却都是年父此前派人问出的消息,并无多大价值。年凯是铁了心要在父亲面前露脸的,哪里肯轻易离去。假公安们滞留的久,不免就惊动了沐晨。 沐晨早前做过小偷,谁是贼,谁是警,沐晨一目了然。 牛冬被藏在文化街,在袍哥的地盘上肯定十分安全,沐晨便是刚从文化街回来。 牛冬的心七上八下,在贺小刀手里呆了几天,早就想偷跑回来看看情况。贺小刀将他看的紧,不让牛冬离开视线分毫,却派沐晨回来打探。 想要陷害牛冬的年家,事到如今,还不肯罢休。 沐晨没惊动年凯几人,想要偷偷翻墙溜走,却被妹妹沐晚叫住。 “哥,你小心。” 小心什么?沐晨悚然一惊,此事他并未告诉沐晚,怎么妹妹好像知道了般? 沐晚见他满脸疑惑,主动解释道,“墙角的自行车是牛大叔给你修的吧,就在牛家人消失那天。我可不知道三天两头有公安来找牛冬做什么,不过看见你和牛大叔修车的,可能还有邻居。哥,我怕他们查到你的身上……” 沐晨身上是有案底的,这时候再犯事,就会被当做成年人犯罪来处理。 沐晚不希望兄妹俩千辛万苦从福利院出来,沐晨却要被送进监狱。 “你别担心,这些事哥哥会处理的,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 拖着疲倦的身体,年凯骑着摩托回家。 假扮公安,裹在制服里累得他浑身臭汗,年凯没有啥收获,保姆给他大眼色说男女主人都在家,年凯就想蹑手蹑脚偷溜进房间。 奈何年母后背就像长了探测仪,叫住了他。 “小凯,你换件衣服下楼来,有客人到了。” 从他的角度,客人的身影被遮的严严实实,年凯不以为意,还以为又是想要来讨好年父的人。 洗了澡下楼,年凯完全愣住了。 年家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 少女大概十五六岁,五官明艳,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穿着淡蓝色的小洋装,扭头冲年凯微笑,笑得年大公子心都开始荡漾。 “小凯,快来见见,这是你穆家妹妹。” 年母带着少有的热情,她本是为了儿子的安危,才想出了和穆家联姻,切断张家援手之计。听说穆朝阳挺疼爱那个私生女,穆艳人品长相,都不在年夫人关心的范围。 所以当穆艳带着礼物上门,表现的乖巧大方,长相又是明媚漂亮,对年夫人而言简直是意外惊喜。 别的不说,单看长相,儿子年凯对穆艳绝对会满意。 知子莫若母,年凯何止是满意。 他开始还有点放不开,待发现自己父母对他亲近美少女的态度是抱着赞同后,年凯欣喜若狂。 “小凯哥,听阿姨说你明年要考大学了?介意我问一句,你打算考哪里的学校么。” 换了其他人问,年凯保证翻脸不认人,谁不知道他连大专都考不起。 但穆艳长得美,在年凯面前美就是通行证,他随口胡扯道,“要么京城大学,要么就华清大学,穆艳妹妹将来想去哪里念大学,我就报考哪里吧。” 穆艳满眼崇拜,“那就华清大学吧,我们一起努力。” 两个学渣一本正经讨论着将来是念京大还是华清,除了年夫人相信,连年院长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 等穆艳离开年家时,被恭维和顺从征服了身心,年凯立刻张口道,“妈,以后要多邀请穆艳妹妹来家里!” 年母一脸宠溺,“傻孩子,她是你的未婚妻呢。” 年母看定了儿媳妇,那穆艳早晚都是年凯的老婆,年凯心花怒放,已是彻底击碎了近段时间的颓废。 …… 穆艳走出年家,不知道是恶心年凯,还是年家饭菜吃坏了肚子,她蹲在地上大吐特吐,差点把胆汁儿都吐得精光。 宝镜都觉得可怜,递给她一张手帕。 “休息一下,上车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穆艳都展现了自己的诚意,到了宝镜该展现诚意的时候。 她准备带穆艳去见见牛冬,同时宝镜十分好奇,在离开蓉城十几年后,雷家兄弟是否有实力来展示他们的诚意呢? ------题外话------ 么么哒,明天不辣么忙的话,可能会更得多一些~ 第一百五十章 雷家诚意,年凯被抓 第一百五十一章雷家诚意,年凯被抓 “这就是年凯找的替罪羊?” 穆艳翻了个白眼,能怨她瞧不上年凯么,看看年凯收的小弟,找这种人顶罪,除非当时弄死了,早晚都会翻供! 第一次见面,穆艳就瞧出了牛冬贪生怕死的属性。 穆艳五官明艳,美得具有侵略性,牛冬是早被贺小刀整治怕了的,宝镜带着穆艳来看他,小伙子表现得畏畏缩缩。 宝镜读懂了穆艳的潜台词。 她没觉得牛冬贪生怕死不好,又不是选宁死不屈的烈士,不贪生怕死,又怎会站在她们这边一起对付年凯? “我要啥时候才能回家?” 牛冬的问话,将宝镜思绪拉回。 她轻蔑一笑,“牛冬,到现在你还在天真,年凯家要是不倒,你觉得你还有家吗?对了,有许多公安在找你父母,你最好是期望他们能藏得久一点,藏得更隐蔽一点!” 牛冬虽然混账,到底是不满二十岁的高中生,对父母还存着孺慕孝顺之情,闻言不禁着急: “不行,我要去找我爸妈!” 牛冬想往院子外跑,贺小刀就杵在门口,一声不响拿小刀剔着指甲。 沐晨从贺小刀身后钻出来,牛冬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小晨哥,我担心我爸妈,能不能让我去找他们?” 沐晨搬到幸福巷好几年,和左邻右舍都熟悉,他从前也是走歪道的,牛冬的爸爸没少规劝他,对牛大叔,沐晨心存着感激。正是感激,他才不得不阻止牛冬。 “你一离开这个院子,肯定会被无处不在的便衣公安找到,牛冬,再忍忍。你父母的安全,你也不必担心,他们躲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旁人你信不过,难道还信不过我沐晨?!” 沐晨平日里对左邻右舍是很仗义,他的话安抚了牛冬。 说到底,与其说是信任沐晨,不如说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年家一无所获的,是因为牛家两口子根本没有躲到自家亲友家。他们的下落,只有宝镜和沐晨知道,但宝镜不会告诉牛冬。 牛冬是收拾年凯的证据,为了担心这个证据临时反水,她也必须要有牵制牛冬的杀手锏。 对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而言,金钱和威胁都难以比拟的牵制,肯定是父母的安危! 这一招,极为粗浅,不仅沐晨知道,连穆艳都看出来了。 穆艳是更无三观的少女,反正只要不把她嫁给年凯,中间需要牺牲哪些小人物,穆艳才不会关心呢。 “接下来,是不是该收拾年凯了?” 宝镜摇头,“不要急,替我把雷氏兄弟约出来吧……你们得需要见见卫华叔。” 穆艳嘴唇微嘟,她打从开始就瞧不起张卫华,现在为了不和年凯结婚,竟然需要和张卫华联手,穆艳觉得十分痛苦,表情像便秘了一周,生生毁了一张美人脸。 “好吧。” …… 雷家的祖坟为雷雨天气所毁。 那是一个山明水秀,同样十分贫瘠的小山村。 雷家先祖不甘于贫穷,从小货郎做起,一度曾经成为蜀中县城的首富人家。像两广陆家,王朝更替中弃政从商,雷家却截然相反,以商涉政,学吕不韦做政治投机客……幸运的是,他们投机成功了,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建国前后,雷家飞快发展。 直到十几年前,和年家拼的两败俱伤,不得不远遁北方保存实力——疏于管理,雷家的祖坟虽然请了老家的村民的看顾,又哪里有自家人伺候的精心?雷家兄弟返蓉突然,打了老家看坟人措手不及,雷家祖坟上秋蒿长得像人高,平日里可见根本没有打理! 雷元洲气得脸色铁青,他板起脸时,比温柔醇厚的雷元沂更吓人。 每年都有一笔钱,请老家村民看坟,钱收了,坟却照看的面目全无……接到祖坟被雷雨天气所损坏的消息,发电报的还另有其人。不管是老家人勾心斗角的结果,还是有人良心发现知会雷家,眼前的情景,都足够糟心了。 看坟人满脸尴尬,百般道歉。 雷家兄弟不为所动。 脾气最火爆的雷元洲都没有吱声儿,兄弟俩借了镰刀和铁锹,将几座坟头上的秋蒿割尽,又合力用铁锹给坟头添了新土。毁坏的特别严重的,真是雷元沂父亲的坟茔。 再怎么刻苦培养,相对普通人来说,雷家兄弟仍然是养尊处优。 修完坟,兄弟俩满手都是血泡。 雷元沂寻了荆棘长刺,一边给弟弟挑破血泡,一边道,“我还以为你忍不住要发火的。” 雷元洲痛得嘶嘶叫,“哼,我才不傻,发了火自己爽快,他们怀有抱怨之心,谁知道在我们走后能做出什么事来,受累的还是祖坟!” 雷元沂摇头,“不发火,也不见得就会有所改善,顶多是暂时收敛。” 雷元洲手心的血泡火辣辣疼痛,他气鼓鼓道,“那就再雇几个人,轮值换班好……要解决根本,还是得我们雷家重回蓉城!大哥,自从我懂事后,就一直在注意年家的动静,大伯父死后,年淮山是升的最快的,他那人也没啥大本事,偏偏升迁最快……大伯父的死,肯定和年淮山有关系!” 年淮山,就是年凯的父亲,时任蓉城法院最高长官。 雷元洲认为一个资质普通的蠢材能升迁最快,肯定是得到了大伯父死亡最直接的好处。 雷元沂的父亲生前,也是蓉城司法系统的明日之星。 报仇? 雷元沂从未想过放弃血仇,这不仅是政治眼光狭隘的问题,而是身为人子,连父仇都不报,雷元沂自己都没办法接受。他一直在忍,忍到能对付年家的最佳时间。 忍得足够久了。 元洲说得没错,年淮山的仕途升迁经过,不仅复制了他父亲身前,更像是直接取代了他父亲的存在……说没有猫腻,雷元沂是不肯信的。 当年的血仇,年淮山这一支,肯定脱不了关系! “你说的没错,是该给年家一些警告了。” 不用仇人之血给亡父扫墓,雷元沂都没脸再指责别人没有善待雷家坟茔。 亡父在九泉之下,等着仇人作伴,已经等得够久了! 返回锦江宾馆,雷家兄弟就收到穆艳的留讯,约二人详谈。 …… 张卫华这几天没少奔波。 穆朝阳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以张卫华并非吴下阿蒙的心智,早就有所预料。 晴天霹雳算不上,有些失望,又有些解脱。 经此一事,他再脱离穆家,就不会被人说成了是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没有了穆朝阳帮忙,对张卫华而言不过是转而使用金钱攻势。 短短一周,他让助手从羊城那边抽出上百万现金。 金钱开道,什么讳忌莫深的消息,都能查出来。五十万现金,张卫华撬开了蓉城某街道派出所所长的嘴,他的辖区,离石林高中不远,没少帮年凯收拾一些烂摊子。 比如他初二那年,把一个同学的手打断,那人右手粉碎性骨折,终生残疾。 比如就在去年,年凯曾把一个女学生骗到学校小树林强行发生了关系,几个月后,女学生发现自己没来例假,原来是怀孕了。女方家长找到年家,却被听到风声的年淮山强权镇压下去。 怀孕的女学生被拖去医院打胎,孩子都六七个月大了,引产下来还活了两三天。 女学生术后血崩,虽然抢救回来一条命,却永远失去了再做母亲的资格。女学生接受不了打击,现在已经变得疯疯癫癫,办理了休学还不够,她如今不时脱了衣服到街上疯跑,父母急的满头白发心力交瘁。 “有了五十万人民币,我还当个狗屁所长,当时这事就是老子昧着良心处理的!” 年凯劣迹斑斑,张卫华捏着这些证据,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恰此时,宝镜约他见面。 张卫华几夜没睡,忍住疲惫来赴约,到了包厢才发现,除了两个陌生的俊逸青年,连穆家那位最不喜欢他的大小姐穆艳也在。 “小镜,这是……” 宝镜微笑,“卫华叔,穆大小姐我就不用替您介绍了吧?这一位是雷元沂,雷元洲,大雷、小雷先生。” 如此关键的时刻,宝镜不可能给他介绍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物,短暂思索后,张卫华瞪大眼: “两位莫非就是蓉城雷家的子弟?” 雷元洲摇摇头,“等没有了蓉城年家,我们才敢自称是蓉城雷家!” 这是间接在说明,雷家和年家的仇恨不共戴天,已经到了有他无我的地步。 张卫华惊诧,不知宝镜哪里寻来了雷家人。 对付年家,雷家显然是必须要团结的力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卫华顿时十分热情。 宝镜给他到了一杯茶润润嗓子,“卫华叔,你那边找到什么新证据没有?我们交换下信息,也好觉两位雷家大哥能尽力帮忙。” 年凯行为恶劣,听张卫华讲年凯曾经强奸过一个女学生,还害的人打胎发疯,穆大小姐眼睛眉毛都在抖。 连张卫华稍微用点心都能打听出来的消息,穆朝阳若是对年凯多考察一番,肯定能发现异常……那么,究竟是爸爸被蒙蔽了,还是明明知道,依然想把自己嫁给年凯这个“强奸犯”? 穆艳想要相信前者,心里的天平却不断偏向后一个答案。 她十分难过,穆朝阳多年疼爱,一时间掺了不少水分! 其实真相才最伤人,那就是穆朝阳根本就不关心年凯本人的品行,又谈何被蒙蔽? 正难过呢,发现包厢中的其余四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 “我脸上有脏东西?” 最先看她的,是雷元沂和宝镜。 年凯好色,居然好色到了如此地步。 宝镜和雷元沂不约而同想到,与其从打架斗殴切入,不如放大年凯好色下流的缺点! 说起好色,包厢里就坐着年凯的“正牌未婚妻”呢,所以连张卫华听了,都要跟着望向穆艳。 穆艳很想撞墙:“不要告诉我,你们在想什么狗屁美人计!” 宝镜啧啧两声,“你还是千金大小姐呢,说话不要这么粗俗。什么美人计,我们这是在钓鱼执法……年凯是鱼,你是饵,执法的人,就要靠雷家两个大哥来安排了。” 什么样的二愣子,敢去抓年凯? 此事,唯有雷元沂才能办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雷家在蓉城,还是有几分底蕴。 …… “小艳约你逛街,你多带点零花钱,小艳看上什么你就赶紧掏钱买下……” 年母絮絮叨叨,年凯十分不耐。 “我知道了,您就只管给钱吧!” 讨女孩子喜欢,年凯自认为比谁都厉害。 年夫人给儿子带了两千块钱,年凯领着穆艳逛大商场买了两件衣服,穆艳满脸羞涩,她温顺的模样叫年凯加大了胆子。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商场,渐渐靠的越来越近。 穆艳吐气如兰,娇嗲两句,就叫年凯手脚不老实起来。 他刚把手放到穆艳腰上,她忽然大喊大叫,还用手包去砸年凯。 “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快抓住这个臭流氓!” 少女完好的衣袖,不知何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白腻的肌肤。路人不忍直视,倒是很有正义感把年凯围住,年凯还来不及申辩,躲在人群中的贺小刀一拳给他砸在脸上,年凯腮帮子都肿了,根本无力辩解。 几个公安模样的人靠近,把年凯按在地上。 领头的公安冷笑道,“好大的狗胆,这种时候还敢耍流氓!” 年凯的脸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心里恨死了这些不开眼的公安——等知道我年凯是谁,你们就是跪下来舔我脚,也必死无疑!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措手不及,事情闹大 第一百五十二章措手不及,事情闹大 83年秋,流氓罪是一个可以致人死地的罪名。 穆艳与其他女孩儿不同,她作风新派,有别于时下保守的女性,扯着坏掉的衣服哭得稀里哗啦,任谁问,她都说是年凯意图非礼她! 年凯暂时被关了起来。 得到消息后,年淮山夫妻都没有怀疑穆艳的说法,谁叫年凯平时的形象太过不堪呢? 连年母也觉得儿子不争气。 穆艳虽然长得明艳,今年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姑娘,穆朝阳的爱女,又不是学校里那种随便能摆弄的女学生——真要想女人了,找谁不好,为什么要去动穆艳? 气归气,年母还得好好安抚下穆艳。 “我们家年凯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动作孟浪,小艳你生气是应该的,阿姨会帮你好好教训他!” 穆艳捂住脸只是哭,任年母说得口水发干,她就是不搭话。 年淮山两口子不知道穆艳真正面目,小姑娘留给他们的印象乖乖温顺,现在受了委屈,也不好过于逼迫。年母打电话给穆夫人,探的口风发现穆艳根本没和家里人讲,她对未来儿媳又满意两分。 有什么事,私下里处理就好,闹到穆朝阳面前,对年凯可不好。 带着三分恼,两分庆幸,年夫人对丈夫说道,“我看是该让小凯呆在派出所里冷静两天,你把消息压着别泄露,让儿子害怕一下,也收敛几分。” 年凯最近总惹麻烦,溺爱他的年夫人都头疼万分。 年淮山忍不住冷笑,“你要是早狠得下心肠,他也不会被教成这样!” 年淮山摔门一走,年夫人气得胸口起伏。 惯儿子时是两口子一起惯的,现在出事了,好像就成了她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年夫人被丈夫气得肝疼,也顾不上心疼派出所里的条件,决意想叫年凯吃些小苦头。 …… 派出所。 年凯正处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悲惨境地。 穆艳的此招,根本不是要牺牲她自己的清誉,用来对付年凯。穆艳要是那样办了,回羊城她爸绝对不会放过她。穆艳只是个楔子,目的是让年凯被隔离起来。 年淮山两口子以为派出所长是年家的人,事实上他是雷家的人。 审问室外,摆了一张小小的桌子。 桌上四杯茶,桌子旁边坐着宝镜四人。 隔着一道门,年凯在里面惨叫连连,张卫华握紧茶杯轻押一口,“真该让张鹏来好好听听!” 听听年凯的惨叫,一来能叫重伤的张鹏解解气,二来,让张鹏亲眼看看,他和宝镜为了替他报仇,到底废了多少心力! “年凯浑身上下都是罪名,根本不用我们构陷,只要让他承认从前的罪行……就算年家再活动,死罪都难免!” 宝镜倒不是心狠手辣,她亲眼去见过那个因为被年凯强奸而堕胎发疯的女孩子。那姑娘光着下半身在院子里抓土吃,她看得心里发酸,再面对年凯时,已经没有了半点迟疑。 这种人不死,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孩子会被祸害。 远的不说,张鹏为什么揍人?林春燕还呆在石林高中,年凯不被绳之于法,或许她就是下一个受害人! 雷元洲笑呵呵道,“年凯只是第一步,不知二位可还有兴趣,再与我雷家联手一次?相信你们也看到了雷家的实力。” 怎么看不到? 经常给年凯擦屁股的派出所长,居然是雷家潜伏在蓉城的旗子。 张卫华有种自己五十万人民币白花了的后悔感。 宝镜心里呵呵笑,雷家兄弟身上,她没有看出有未来领袖的气质。政客嘛,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不过如今她和雷家立场一样,才能联手对付年家……等年家完了,宝镜肯定会对雷家兄弟敬而远之! “儿子身上累累重罪,年淮山还怎么好意思在司法系统任职?年凯被问罪,年院长肯定要引咎辞职的。辞职容易,他想要再上位,你们雷家难道会坐视不管?” 雷元沂点头。 父亲死后,年淮山取而代之。 要报仇,自然要夺走对方最在意的东西。年淮山人到中年,却只有一子,到时候儿子死了,他自己也丢了职务,必定生不如死。 “那就以茶代酒,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雷元沂率先端起茶杯,余下三人都默默与他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宝镜四人在审讯室外面守了一夜,到底没坚持到天亮,年凯那个怂骨头就全招认了。 所长把自己知道的材料全部罗列出来,只待让年凯签字画押。 天色蒙蒙,年凯半死不活趴在审讯室地上,满眼怨毒盯着所长,“卑鄙小人,我爸才不会放过你……” 所长轻笑,将一叠资料装好。 “为了感谢年院长多年提拔之恩,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的,年大公子。” 这种垃圾,从前若不是为了继续潜伏不暴露自己身上,所长肯定早忍不住将年凯举报了。他早年受过雷元沂亡父大恩,发誓要替恩公报仇,这才进入公安系统,多年甘于充当一个拍年家马屁的小丑,总算让年淮山越来越信任他。 所长既看重恩义,本性肯定不坏。 雷家久久没有消息,他忍耐年淮山父子很久了,之前宝镜没和雷家兄弟搭上线,所长也是心里压抑的厉害,才会假意收五十万,当做是被张卫华收买,刻意透漏了许多真的料。 年凯像死狗一样趴在地面。 审讯室大门洞开,他勉强自己抬头看清仇人的模样。 雷家兄弟他不认识,张卫华是张鹏的叔叔,年凯同样不认识。好色如他,对长得美的女性却天生敏感,只一眼,他就记起了宝镜:这个少女,他曾在周校长的办公室外面见过! 仔细想想,正是她和三班那个臭婊子林春燕在周校长面前说什么“张鹏不行了”,他和家人才会慌了手脚。 找牛冬,栽赃牛冬,牛家人失踪……年凯迷糊了许多年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些,这些线索,都指向那个美得脱俗的少女!是她,就是她在害自己! 年凯怨毒的视线,想要把宝镜射穿。 宝镜压根儿连眼角都懒得丢一个给年大公子,这种臭狗屎,多看一眼都是污染。 “接下来,还要多靠两个雷家大哥了!” 怎么样迅速给年凯定罪,是首要任务。 证据确凿,她手里不仅有张鹏一案的凶器,还有人证牛冬。 至于强奸案,那个女学生受刺激太大疯的厉害。宝镜既然发现了,就不会坐视不管,她却不愿意叫女学生作证……就算治好了对方,却让对方再次回想被伤害时的细节,简直就是对身心的二次伤害! …… 宝镜谁也没通知,下午放学后,再次来到了刘小娟的家。 刘小娟,普普通通的名字,普普通通的家境。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让人瞩目的地方,那就是没疯之前,姑娘长得挺漂亮。 不同于穆艳的明艳,不同于宝镜的脱俗,刘小娟是小家碧玉的美,瘦瘦高高的姑娘,石林高中虽然差,她在里面成绩倒挺拔尖,属于不走歪路,考个普通本科绝无问题的那种学生。 刘家夫妻对女儿的期待也是如此。 两个普通的工人,从嘴里省下的钱都塞到了女儿身上,眼看着好好一个姑娘,念到了高二年纪,忽然被人强了。 之后更是怀孕、堕胎、发疯……刘家两口子为了刘小娟,已经操碎了心。 宝镜是放学时直接过来的,骑着自行车,她是以刘小娟旧同学的名义出现的。 提着一网兜水果,两罐奶粉,她说直接来看刘小娟。 头发白多黑少的刘母拉着她的手都快哭了,死活不要宝镜提来的东西,“你们多来看看她,多和她说说话,说不定哪天又不疯了呢?我现在就求小娟能正常起来,叫我少活二十年都肯!” “阿姨,小娟会好起来的,您也要活得长长久久,才能亲眼看见坏人受到该有的惩罚,才能看到小娟恢复后,过上正常人和和美美的日子。” 宝镜不是客套。 长期心力交瘁,刘小娟的父亲还好,刘母的身体虚得厉害。宝镜还真担心刘母撑不到女儿痊愈。 能看到坏人受到该有的惩罚么? 在女儿被坏人欺负后,她和孩子她爸是这样想着的。 在女儿发现自己怀孕后,他们也没有等来公道,只等来了强制堕胎和发疯……然后她和丈夫被威胁,如果还要继续再闹,不仅两口子会丢掉饭碗,连亲朋好友都会被牵连。 刘母觉得自己和丈夫可以为女儿牺牲,可是亲朋好友哪个不是托儿带母的,谁家都需要那份工资。 她忍了,忍得自己也快发了疯。 现在宝镜告诉她,坏人会得到惩罚,刘小娟会痊愈,刘母心中燃起微小的期冀火苗,很快又被自己强行掐灭。 “阿姨去给你做饭,小娟很乖的,你让她玩泥就行了。” 刘母一走,宝镜就蹲下来,靠着没穿上衣的刘小娟。 她在墙角捉蚂蚁,然后把蚂蚁往嘴里送。宝镜翻了翻裤兜,有几块奶糖,是留着打算哄徐朗的。她剥去糖衣,递了一颗给刘小娟:“吃这个,小娟,这个好吃。” 奶糖甜丝丝的,还有浓郁的香气,肯定比蚂蚁好吃。 刘小娟尝到味儿,冲着宝镜傻笑。 宝镜又给她一颗,“小娟乖乖的,不要动好吗?不要动,我给你糖吃。” 用奶糖哄住了刘小娟,宝镜才给她把脉。 望闻问切,切脉肯定必不可少,能直观反映病情。 刘小娟这是拖得久了,病情十分不乐观,倒不是不能治,就是方法有些极端麻烦。宝镜心里思量了一下,靠她自己给刘小娟治病肯定是不行了,她需要刘小娟父母的配合。 刘母快手抄了两个菜,请宝镜留下了吃晚饭。 她没有应,反而直接道,“阿姨,我家里是祖传的中医,我刚才替小娟把脉,认为她的病情是可以治的……我需要您和刘叔叔的许可。” 刘母没反应过来,什么祖传中医。 等她弄明白了,哪里管宝镜的年纪外表,有人肯替刘小娟治病,已经让刘母十分感激。 “小娟的情况,现在也不能再坏了,你放心大胆的治。” 宝镜和刘母约好了,明早会给刘小娟送药来。等她骑着自行车离去,刘母对着啥都听不懂的傻女儿感概道,“娟儿,你快点好吧,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还有其他人在关心你……不过,这个同学,我怎么觉得很眼生?” 刘母有一瞬间觉得怀疑,转而又唾弃自己。 刘家已经滑到了谷底,还真没有半点值得旁人再算计的地方了。 …… 羊城穆家。 女儿忽然跑去了蓉城,穆朝阳自己的种,儿女大概是什么性格他还是知道的。 穆艳抗拒联姻并不奇怪,穆朝阳相信她能想通。 可惜穆朝阳没等来年夫人报喜的电话,而是年淮山一通怒吼: “太毒了,不愿意联姻也就罢了,现在我儿子快被你的私生女害死了!” 年凯的证词认罪书,一夜之间不仅被送到了蓉纪委领导手中,稍有头脸的领导手里,简直是人手一份,大部分还是省领导!此举,让年淮山措手不及,也让年凯的事彻底闹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势已倾,受到惩罚 第一百五十三章大势已倾,受到惩罚 事情闹大发了! 年凯身上的案子,罪证确凿,被整理成书面材料,上面还有年凯本人的签名手印。这些东西,一夜间被送到了各个领导手中。宝镜也不知雷家兄弟哪里寻来的门路,雷家虽在蓉城衰败多年,此次大概真的动用了根底。 年淮山两口子还想着个儿子点教训,没有及时去保年凯出派出所。 两口子哪里能料到,不过是一夜间,事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势将倾,无力挽回。 年夫人坐在沙发上放声痛哭,消息极为轰动,自然也传到了年夫人娘家那边。长辈们给她的一致意见都是“当断则断,壮士断腕”,年夫人养了一个独子二十年,一点点把他从一个小婴儿养大成年轻男人,又岂会舍得? “壮士断腕,上下嘴皮一翻,要死的反正也不是他们的儿子!” 年夫人脸上都是恨意。 她现在恨不得把穆家那个小贱人撕成碎片,好好逛着街,也能被派出所抓走,一夜过后,年凯身上就有了洗不清的罪名。穆艳表现的再无辜,年夫人也不肯信此事是巧合! 年淮山也生气,“好端端的,你去和穆家说什么亲?他们家的人冷血无情,臭丫头就算不想和年凯结婚,随她割腕也好,吞药也罢……竟要害得他丢了性命,简直太可恶!” 年淮山怒骂妻子,一边也实在气不过,打电话将穆朝阳骂得狗血淋头。 穆朝阳莫名其妙被未来亲家骂,心里也憋着火气。等他将蓉城那边的情形一打听,穆朝阳心里隐隐有了思量。他与穆清远的母亲一向相敬如宾,此次也难得发火。 “小艳糊涂,你也糊涂了,怎么能放她去蓉城?年凯此次死定了,他妈也是你隔房表妹吧,我看你怎么交待。” 穆夫人听完了事情经过,不由冷笑道:“穆朝阳,我允许你私生女在眼皮下晃荡,难得还不够大度?你也不想想,就穆艳那脑子,能在几天内把年凯置于死地?你教出来的蠢闺女,多半是替人做了枪!” 穆朝阳被夫人喷得无话可说。 女儿的确不算聪明,此事计划缜密一击必中,穆艳一个人在羊城都办不到,别说在人生地不熟的蓉城。 ——难道是张卫华? 穆朝阳眉头紧皱,南县来的小商人,如今也不听使唤了。张卫华侄子也没死,张卫华弄得年凯必死无疑,就算是间接破坏了穆、年两家的联姻。 张卫华在穆家的地位,就像门客和家主。身为家主的穆朝阳肯定不能允许门客不受控制。 不过穆朝阳一向是秋后算账的性格,他不急躁,他能等到张卫华回羊城时再清算。 偌大的产业,将心比心,换了他都无法因为儿子穆清远而舍弃,他就不信,张卫华为了侄子能放弃在羊城打下的江山。 张卫华返回羊城之时,便是穆朝阳出手之日! …… 三包药材,牛皮纸包着小方块,又用绳子系着。 宝镜提着它到了刘家。 刘小娟的父母一夜没睡,刘父比妻子更要苍老,两口子商量了一整夜,依旧决定让宝镜进行治疗。 情况反正不可能更坏,放手一治,有可能痊愈,不接受治疗,那肯定是没希望的。 “同学,你说你是小娟的同学,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又不是做坏事,宝镜无所谓留不留名。 不过为了让刘家夫妻安心,她不仅报上名字,还留了家庭住址。 “叔叔、阿姨,我还要赶着上学,药我交给你们熬了,一副药喝三剂,喝了药汤后小娟可能会嗜睡,你们不要担心,让她连服三天,睡足了觉,三天后我来接她再进行下一步治疗。” 刘母接过药,万分珍重,将之紧紧抱住。 宝镜也不多停留,她是真的还要上学。 晚上时,她接到男友秦云峥的电话。 年凯的事闹得很大,他身份敏感,罪行斑斑,不仅惊动了蜀省地界,很快成了全国高干子弟犯罪的典型。年凯怎么栽的,旁人多有揣测,秦善民接到消息刻意查证一番,才知道年家和张家的过节。 张家和宝镜同气连枝,与张家有过节,就相当于和宝镜有过节。 而宝镜,却已是他们秦家上下认可的未来长孙媳妇。秦善民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了秦胜利。 秦老爷子有些生气,气得是干部子弟里出现年凯这样的败类,他和年凯的爷爷还一起扛过枪呢! 生气的原因,还有宝镜的作法,老爷子亲自给孙子打了电话: “女孩子过刚则折,她还有秦家可以依靠,下次不要这么隐瞒。” 秦云峥这才知道,他未来媳妇儿又干了一件大事。张鹏他是见过的,也深知宝镜和对方是发小之情。帮张鹏讨回公道秦云峥不反对,可宝镜都动手了,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秦云峥肯定不高兴,给宝镜打电话,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说过,你要杀人,我会帮你递刀……小镜,你什么都要自己扛,又把我这个男朋友放到什么位置?” 宝镜讪讪无言,“我就是觉得自己能搞定……” 秦云峥叹气,“你还没有习惯信任我,依靠我。” 宝镜被男友说得反省。 秦云峥这次是真生气了,难得先挂了宝镜电话。 他心里也有些急躁起来,西北真的是太偏远了,消息滞后,也难怪宝镜遇事不爱和他商量。秦云峥琢磨着,调回京城不那么急,他或许可以先借调两年去蜀中。 宝镜蹲墙角反省呢,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影响了男友的选择。 …… 三天时间很快而过。 不管年夫人如何试图挽回,年凯的案子闹得太大,甚至惊动了京城的大领导。 年家老爷子身体十分不好,如今常年在京城近郊的疗养院住着,考虑到老革命的身体经受不起刺激,上面对年凯案的批复是“从严,从快”。 真的很快,意见一下来,年凯很快走过了庭审阶段,被宣布执行死刑,立刻执行。 判决一出来,年淮山立刻向组织上谢罪,表明自己已经不适合再担任法院院长——年凯的案子也不是他审判的,是省院直接宣判的。 一切,都和雷家兄弟此前保证的一模一样。 宝镜暗暗为雷家的能量心惊。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人都以为雷家与年家斗败了,十几年发展下来,竟有了如此实力,更恐怖的是,其他势力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短短几天,雷家兄弟不仅弄垮了年院长,还摸清了宝镜的来历。 穆家大小姐一下飞机,就匆匆赶去相见的少女,不仅因她聪慧,她更是大半年前,传闻中秦家猛虎为之破坏规矩,赶去羊城相见的“对象”! 雷家还没查出宝镜是许泰达失散的亲孙子,饶是秦云峥女友的身份,已经叫雷元洲十分吃惊。 “我以为秦家那个猛虎会一辈子打光棍儿呢,没想到他喜欢这一款!” “胡说八道什么,不要妄加评论。” 雷元沂喝斥道。 雷元洲正是飞扬跳脱的年纪,堂哥的喝斥,没能熄灭他的八卦之心,反而叫他忍不住开始关注起宝镜来,这又是后话暂且不提。 三日一过,年凯被判了枪决,特殊时期从快处理,下午就要行刑。 牛冬是证人,除了法庭他吓得腿软。 宝镜让沐晨带他去见父母。 年凯虽然死定了,痛失爱子的年家夫妻相比反弹的更厉害。牛冬是直接证人,宝镜担心年淮山孤注一掷疯狂反扑保护,对两腿发软的牛冬道: “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去外省,还会给你父母安排一份正当工作,最近几年,你们家人都不要再回蓉城来。” 搬倒年凯,可不仅是为了宝镜自己的利益。 牛冬要是不当证人,他就得作为被诬陷的嫌疑人身份出场。帮宝镜,也是在救他自己,牛冬很能分清。所以宝镜安排他们全家出省,还给牛家父母安排工作,牛冬此刻对她十分感激。 宝镜就是顺手为之,不值得谢。 年凯行刑前,可以允许亲友探望。 宝镜征求刘家夫妻的同意,将睡了三天,越睡越清明的刘小娟接到了现场。 自然,还让人将张鹏从医院里坐轮椅推出来。 张鹏没见过死人,明明枪毙的是年凯,他自己反而吓出了一身汗。 张卫华踢了他一脚,“一会儿给老子好好睁大眼看清楚,年凯死不足惜,我们为了将他定罪,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事情的起因,都是你冒失打架!” 张鹏叫他老叔说的没脾气。 他想叫宝镜骂他一顿,宝镜没空理会他。 刘小娟也是坐在轮椅上来的。 等看见年凯穿着囚犯,剃了光头被人带出来,眼神呆滞的刘小娟陡然有些激动。服药后她连睡三天,本来就恢复了几分清醒,此时一见年凯,顿时受了刺激。 宝镜用银针扎了她脑部几个穴位,蹲下身来,在刘小娟耳边认真说道: “看吧,好好看清楚,就是那张脸,那个人,他现在再也不会来害你了,因为国家法律惩罚了他!” 受到惩罚了吗? 刘小娟很害怕,又有些解脱,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了宝镜手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治疗癔症,星象之变 第一百五十四章治疗癔症,星象之变 少女的泪又滚又烫,落到宝镜的手背上。 刘小娟虽然刚满18岁,已经遭遇了普通女性一辈子都遇不到的悲苦坎坷。她本来能成为80年代前途光明的女大学生,偏偏时运不济,被年凯给糟蹋了,短短半年时间被强,发现怀孕,强迫引产……一系列变故下来,好端端的姑娘不疯才怪。 疯病当然能治,刘小娟就是受不了打击,患了“癔症”。 得了癔症的人往往弄不清现实和虚幻,会把从前与现在混淆,刘小娟不愿意面对惨痛经历,便将自己的情感封闭起来。外人来看,这是个喜欢裸奔,喜欢吃泥土的女疯子,殊不知疯子与疯子差别很大,刘小娟的疯,是在保护她自己。 选择性遗忘那段惨痛的遭遇,整个意识缩成了小小一团,时而暴躁,时如稚童般呆滞。 不管是中西医,治疗癔症都提倡心理疗法,闵封岳曾说许晴是因惧生病,那刘小娟就是因悲、因怨、因惧生病。宝镜之前给开的药方,让刘小娟好好睡了三天,就是为了要疏通她的心窍,要化掉那口“痰”。 化了“痰”,她再把刘小娟带到行刑现场。 年凯的母亲哭成了泪人儿,引咎辞职的年淮山也像苍老了十岁。 有雷家兄弟使力,宝镜几人被安顿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从此处视线望出去,能清晰看见刑场,年家人却瞧不见他们。 枪声响起时,年凯母亲晕倒在地,年淮山也脚步踉跄。 被宝镜银针护住穴位,刘小娟大睁着眼睛,愣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待宝镜让她再不必害怕,年凯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刘小娟愣愣的表情有了欺负,泪水不禁涌出了眼眶! 攻心为上,找到刘小娟发疯的源头,才能一举将缩进龟壳中的刘小娟唤醒。 “那个畜生死了……” 清醒后的刘小娟只说了这一句,便不肯再开口。 张鹏被他老叔勉强着,也不敢闭眼,亲耳听见枪响,看见子弹射入年凯的眉心,“砰”一声,不过是溅出点血花子,红红白白的,等张鹏反应过来白色那个应该是脑浆,差点吐了出来。 除了年家夫妻,秘密观刑的人足足有六个,四男两女,宝镜和刘小娟都没眨眼睛,张鹏正是自尊心爆棚的少年人,也不肯移开视线。 年凯伏法,宝镜六人率先离开。 年凯死了,若说最畅快的人,还属刘小娟和雷元沂最痛快。 就连雷元洲心中都有些复杂,这次是年凯混账,而且确实该死……对付年家其他人,也要像年凯这般?雷元洲之前恨年家入骨,此时真看了死人,心情却有了变化。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雷家教养他,却没将雷元洲养成冷血无情的政客。 未来有一日,雷元洲或许能褪去青涩,变得像堂哥雷元沂一样,此时此刻,他却是做不到的。 他甩开心中纷繁复杂的想法,打起精神道: “接下来,就轮到了年淮山了。” 引咎辞职还不行,这把火不彻底烧的年淮山根基尽毁,等年淮山从丧子之痛中缓过劲来,等待宝镜几人的就是疯狂反扑。 雷家兄弟拍拍屁股可以回北边儿,张、徐两家却跑不了庙。 雷元洲的说法,得到了宝镜和张卫华的认可。 此时也不是详说的时候,她冲着雷氏兄弟点头,示意下来再详谈。 …… 张鹏还没到出院的时候,被张卫华送回人民医院病房后,他耷松着脑袋: “叔,我真知道错了。” 张卫华没说话,张鹏不如徐家丫头出色,他一早就看出来的。那个小人精,十来岁时就一肚子生意经,学医学古玩,样样都能玩转,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打击旁人而存在的……他就是可惜,侄子张鹏这么几年下来虽有长进,比起宝镜来还差得远呢。 张卫华都查出了年凯的肮脏事,张鹏为啥打架,张卫华岂能不知? 一转眼,张鹏也17了,若没考上高中,过两年可不就到了结婚的年纪。张卫华叹气的,青梅竹马长大的宝镜多好,张鹏要是和宝镜成一对儿,他这辈子就是不结婚也好,肯定能把张鹏当做唯一的晚辈疼爱……宝镜嫁给张鹏,张卫华的产业交给小两口绝对能翻几番。 可惜侄子个傻瓜,守着西瓜不要,愣是要去捡芝麻。 “林家那个姑娘……空有样貌,不太聪明,反正老叔是不同意的。” 架都打了,命也差点丢了,张卫华却不满意林春燕。长得美不美有啥关系,娶老婆要是没娶对,张家的后代也是傻蛋,张卫华不忍直视。 张鹏没顶嘴,心理却是不认同的。 要那么聪明做什么,反正他也不见得聪明,大家谁也别嫌弃谁。 张卫华一眼瞧出了张鹏的心思,他也没说破。现在已经有了自费留学的苗头,张卫华决定让张鹏在国内念完高中,然后将他送出国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天宽地广,呆几年再回来,哪里还能记得青春期时春心萌动的初恋? 张鹏根本不知道张卫华想法,见老叔没追究了,他偷偷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可也是真的放不下林春燕。 有人说,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一方越是付出的多,还没把对方感动呢,自个儿先无法自拔了。 张鹏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明明林春燕一无所知,他自己到鬼门关里转了一圈,仿佛被迷了心窍般,越发上心了。 …… 宝镜可没空去处理“少年张鹏的烦恼”。 她将刘小娟送回家去,不说刘家夫妻瞧见情绪正常大病初愈的女儿如何又哭又笑。待一家人三口情绪稍微安定,宝镜给了一个类似牛家人的选择。 “或许,你们可以到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忘掉过去的伤痛,待心情平复了,或许还能捡起课本,尝试着重新考取大学。 宝镜从书包里翻出一大叠资料,这是李兰芯替姑父徐海东考大学特意整理的,宝镜多印了一份,此时又转赠给刘小娟。 刘小娟接过白纸装订的纸页翻了翻,脸色微变。 她虽然浑浑噩噩“疯了”大半年,学习的底子还在呢。就是石林高中老师,也没有水平整理出这样一份复习资料,对有心考取大学的人来说,可谓是重逾千斤。 刘小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刘家夫妻围着女儿,等她向父母解释完资料的珍贵,再一抬头,宝镜却不见了。 一家人都急了,他们还没有好好谢过恩人呢! 刘母安慰着女儿,“没事儿,总归是你同学,有名有姓的,咱们亲自上门去感谢。” 刘小娟一愣。 她脑子虽然还不算十分清醒,却也记得,宝镜分明是个陌生人,哪里又是她同学了? 刘家夫妻傻眼,他们循着宝镜给的地址找出,哪里又有一户姓徐的人家。说不得,连“徐宝镜”三个字,都像是假的。 刘小娟人不疯了,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不管是不是善意,刘家两口子不愿意旁人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女儿,顾不得寻访恩人,连夜商量起搬家的事。 “工作没有了就没有了,别人能做生意,我们难道不能学着做?没本钱也不怕,南边儿工资高,先干上一年也就有了本钱。” 刘家夫妻起意要往南方沿海去,刘小娟看着那叠复习资料咬了咬牙。 “还是去北边吧。” 京城同样繁华,还聚集着全国最多高校,是莘莘学子心中的圣地。 …… 年凯一死,年淮山就病倒了。 他病得半死不活,组织上一时也不好追求一个重病之人。 京城,香山小观,形容邋遢的老神仙夜观天相,苍老的眉头紧紧皱到一起。 星象,在短短的几天内,居然又发生了变化!靠着掠夺他人气运凝聚的伪王之星,渐渐有和紫薇帝星争辉的本事,此时却星光大减,让人疑惑非常。 老道人气得胡须抖动,蛊虫一事,他还在寻找出手的人。 人还没堵到,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让老道不禁感叹流年不利。 事情不能出错,必须得回到正途上。稍微一打听,老道人就知道了那起轰动全国的案子,听说年凯被判了死刑并且立刻执行,连老道都没弄明白。 年家,气数还没尽呢,年凯那个纨绔子弟,也不该死在今年。 再过几年,年凯同样会死,却对与老道人合作的那位大人物十分有益……如今么,倒跟着添乱。 老道人忍不住叫侍童将大人物叫上山,直言不讳道,“年凯死了,你知不知道?” 大人物叫老道人说得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一直在外地调研开会,倒是真不知道年凯被枪毙的事。 老道人说年凯旺他,大人物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年家夫妻溺爱着年凯,反正就当是个吉祥物儿,谁还真正指望他聪明不可? 如今年凯死了,大人物立刻就想到了雷家兄弟身上。 除了恨年家入骨的雷家人,谁都没有能力收拾年凯家——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的生意,堂婶发病 第一百五十五章新的生意,堂婶发病 年凯一死,穆艳就在蓉城呆不住。 她横竖不喜张卫华和宝镜,偏偏在蓉城又只认识他们,对付年淮山这种事穆大小姐才不关心,反正联姻的对象死了,她爸总不可能把年凯他妈弄死,再把她塞给年淮山吧? 穆艳回到羊城,刚下了飞机就被穆朝阳的秘书给截住。 “穆小姐,请跟我走吧。” 秘书彬彬有礼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穆艳以为自己会挨顿收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知见到了穆朝阳,却根本没骂她也没打她。 穆朝阳从文件堆里抬首,望了眼忐忑不安的女儿。 这个女儿他肯定是有几分真心宠爱的。他和夫人就是家族联姻,结婚前不至于双方各有所爱,两人相敬如宾适合当同事大过夫妻。等生下了穆清远,有了融合两家血脉的继承人,夫妻俩越发貌合神离起来。 穆朝阳很花心,但也曾出现过一个“真爱”,那就是穆艳的生母。 那个女人长得美艳动人,却是再绵软不过的性格,家世普通,被穆朝阳看上了,还能逃脱生天?到底是给穆朝阳做了小,后来出了一些变故死了,却留下了一个独女穆艳。 穆艳和她生母长得像,穆朝阳没有缅怀“真爱”的矫情劲儿,但经常对着有几分相像的脸,父女感情总归是要跟深厚些。 穆朝阳有好几个私生子女,儿子他一概是不认的,只给钱,连面都不会露,孩子本身都不知道自己有爸爸。 私生女一年还能见到他几次,唯独穆艳,生母死后被接回穆家大宅。众多子女中,穆朝阳最看重正室所生的儿子穆朝阳,最疼爱的,肯定是女儿穆艳。 嫁给年凯有什么不好? 年凯不争气,穆艳才好拿捏他。只要穆家一直屹立不倒,穆艳嫁进了年家都会被人一直供起来。 偏偏这孩子,理解不了他的苦心,竟联合他人害死了年凯。死了也就死了呗,年家再好,年凯又不是他的种,哪有为了外人把自家孩子打一顿的。 穆朝阳一直不说话,搞得办公室气氛低迷,就是想把穆艳晾一晾,让她自个儿先乱起来。 穆艳屁股下像有根钉子,扭来扭曲坐不住。 穆朝阳终于搁了钢笔,“说吧,年凯怎么死了,仅靠张卫华一个人办不到吧?” …… 张鹏住院的事儿,到底没能瞒住张奶奶。 张卫国两口子哄张奶奶,说张鹏在学校里补课,得住校两周。老太太嘴里答应的好好,过后一想,学校那伙食大孙子怎么吃得惯?张奶奶自己腌了许多咸鸭蛋,煮熟了对半切开,黄澄澄的蛋黄汪着油,张奶奶煮了十几个想给大孙子带去。 老太太谁也没说,自个儿坐车去的蓉城七中。 一到学校可不是就穿帮了,学校老师又将电话打到张家,眼看着瞒不住,才对张奶奶说了实话。 张鹏都住院一个多星期了,人也能下床缓慢活动,张奶奶还是差点哭瞎了眼睛。 张奶奶既知道,徐家也瞒不住了。 李淑琴想起来都是后怕,女儿当时提着药箱就跑去医院,你说幸而把孩子给救回来了,要是张鹏有个好歹,十几年的邻居交情还要不要? 她又不好和宝镜明说,怕打击女儿治病医人的信心。 宝镜是提前得了消息回家的,看见李淑琴欲言又止,她一早就想起了转移目标大发。 “妈,您看小吃店也走向正规了,您要不要考虑做点其他生意?” 李淑琴不贪心,连锁小吃店一年也能替她赚个十几万,从前是不知道往哪里用钱,修了房子钱却不太经得住花销。李淑琴有几分意动,“你说我适合做个什么生意?太忙的可不行,我还得看着徐朗呢。” 宝镜外婆都累坏了,徐朗虽然鬼精鬼精的,李淑琴仍然不放心把他交给保姆带。 她想趁着还年轻,给宝镜和徐朗攒下一些家业,不过赚钱是为了让一家人生活的更幸福,本末倒置了就不太好。 李淑琴还挺爱美的,宝镜给她找的新生意,是做服装。 “咱们自己又不做工厂,只管销售,到羊城那边找好货源,在省城开几家服装店,前景应该还不错。” 宝镜说的比较保守,其实何止不错。 据她所知,服装零售的利润一直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距离电子购物时兴起来抢占实体店铺的市场还有许多年,经营服装至少还有二十多年赚头。徐朗现在离不开人,等他再大些,李淑琴完全可以将服装当成主业来做。 拥有自己的品牌,自己的工厂,趁着经济高速发展,人们填饱了肚子开始追求外在时,服装行业的春天就来了。 李淑琴被女儿描述的前景诱惑。 想想在羊城时的所见,那里经济发达些,大街小巷的女性穿得的确要比蜀中时髦。 “我考虑下。” 李淑琴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生意经,再好的项目,她也得核算下经营成本。 考虑多好啊,就怕她不考虑!宝镜眼中有着笑,可算把她妈给糊弄住了。 宝镜觉得是小事,说起来也没避讳着人。 听见的人除了李淑琴,就有她外婆,还有在厨房里忙碌的保姆黄英。如果说李淑琴还有理智,那黄英就是被宝镜蛊惑的心动了——就算没有太大本钱,只要舍得吃苦,背着蛇皮口袋坐火车南下拿货,大包小包背回来,摆地摊最先富裕起来的一批人可不少。 黄英没想到摆地摊那处儿,80年代早期,摆地摊的小商贩,绝对比给人当保姆更丢人。 黄英想的是,她如今每个月100块,好好干上两年把工资都攒下,是不是也能租间店面卖卖衣服? 太阴镜再厉害,宝镜总不能时时刻刻窥探身边人的心思,那样过日子肯定很没意思。 她不知道家里的保姆心思活跃了,门铃响起,原来是海昌堂叔一家来了。 徐宝珠歪着脑袋打量,装修时髦的复式楼让她瞪大了眼睛。 “堂姐,你家可真漂亮!” 语气夸张,可也仅限于此了。宝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算见了同伴的新衣裳还要夸一夸,真正有话便说的稚子心态。 看见小堂妹,宝镜心里就软和。 “喜欢的话,姐姐带你转转。” 徐海昌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外面下雨,他胶鞋上还粘着泥水,叫他特别不好意思走进来。 装修的时候是他帮忙弄的,那时候乱糟糟的,哪知整理完毕卫生后,地面贴着的瓷砖连人影儿都照得见? “海昌叔,您快进来!” 徐海昌迟疑时,被宝镜拉进了屋子。 堂婶王月琼还要负责小吃店的事,今天只有徐海昌带着女儿来宝镜家。这也算是宝镜母女俩商量好的,徐海昌比较好忽悠,母女俩准备将房子半卖半送匀一套给徐海昌一家,若王月琼在,只怕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把戏。 宝镜牵着堂妹去看屋子,客厅里还有徐朗在呢,宝镜外婆打了个招呼又上了楼,李淑琴给徐海昌泡了一杯浓茶,从宝珠的学籍说起,很自然就谈到了房子的事。 “……就是个成本价,房子卖给不认识的人,我还担心和不知道根底的人做邻居呢,不如卖给海昌兄弟你们家。等买了房,就能在蓉城落户,宝珠以后就能在蓉城念中学。你也别担心钱,这个可以分期付款,月琼每年的分红都有几千块,连续还几年,房子家就给清了。” 徐海昌被说得晕乎乎的。 听起来,好像挺公平,王月琼不在场,他却不敢答应和金钱有关的事。 当然不是防着宝镜一家,而是为了避免宝镜家再贴补自己家。徐海昌了解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说嫂子李淑琴,就算侄女宝镜一个黄毛丫头,也能哄得他团团转。 那次去羊城就是,花了老多钱,徐海昌回来后卖命干活,太享受了,反而叫他浑身不对劲儿。 “嫂子,您要和月琼谈,我们家,月琼管钱。” 徐海昌把浓茶喝到被底,最终就憋出来这么一句。李淑琴给气笑了,蜀中男人一贯被称作“耙耳朵”,说的是他们疼老婆爱老婆,女人能做家里的主……耙耳朵李淑琴见过不少,宝镜她爸耳朵也不见得硬,但耙耳朵到徐海昌地步的,仍然罕见。 “算了,我直接找弟妹谈。” 徐海昌紧绷的肩膀立刻松懈下来。 找宝珠她妈谈好,反正弄不明白的事,他都会交给妻子。 徐海东想叫堂弟管理建筑队,此时就要提前锻炼起来,他是和徐海昌大概提了提,徐海昌指甲也拿不定主意。 “嫂子,海东哥给我拍电报,让我去京城帮他……您看我笨手笨脚的,去了京城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会不会连车票都浪费掉。” 李淑琴正要说他,家里的电话铃响了。 等她接了电话,却不由面色大变。 “小镜,你下楼来!” 李淑琴的声音有些尖利,不仅惊动了宝镜,在楼上的人都站到了楼梯口。 “快快快,跟我去医院……你月琼婶刚才在店里晕倒了!” 宝镜心中咯噔一下,她被各种琐事拖着,一直没着手替堂婶治疗先天不足证。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先天不足?前世婆婆 第一百五十六章先天不足, 这厢,李淑琴还没把房子半卖半送给徐海昌家,电话打进来说王月琼昏过去,被送进了医院。 李淑琴名下的小吃店,有一个分店正是在蓉城人民医院附近,王月琼一晕,肯定被就近送到了人民医院。偶然中存在着必然,医院和学校这种地方人流量都大,正是小吃店选址的首要考虑。 老实寡言的徐海昌吓得脸白无神。 妻子的身体有多差,他比谁都知道的清楚,生女儿宝珠那年差点就撒手而去。这些年他把家里的重体力农活全包揽了,就是想让妻子多多保重身体……哪里是能经得住昏的,当年那个把王月琼从产女的鬼门关上扯回来的老中医就说过,犯一次病,她的寿数至少要减六年。 老中医给王月琼断诊,说她寿元活不过40岁。 徐宝珠和李明雨同年,据都是今年将满12岁,王月琼20岁那年嫁给徐海昌,生下女儿那年刚满22岁。 去往医院的车上,徐海昌一边回忆起往事,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年龄——34岁的王月琼,此次犯病,岂不是一位着她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小镜,你医术厉害,救救你婶婶……” 徐海昌嘴唇嚅动,大手不禁用力,将挨着他坐在车后座的宝珠抓的生疼。 徐宝珠十分懂事,明明疼得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车上的四人,唯有宝镜是最镇定的。作为医者,这种时候她必须选择镇定。 “海昌叔,您抓疼宝珠妹妹了。” 宝镜的声音平缓直诉,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徐海昌被惊了一下,发现自己心慌意乱,果然在女儿的手腕上抓出一道瘀痕。 “我不疼……爸爸,我好怕!” 宝珠眼里含着水光,看得李淑琴眼泪都流下来。 “别怕,你妈妈会没事的。” 徐海昌虽然不善言辞,但也知道事情得分轻重缓急,他赶紧把当年老中医的诊断说了。 民间藏龙卧虎,宝镜也没自认医术第一。女人生产时的确是个特殊时期,能看出人体潜伏很深的征兆,比如她早诊断出了堂婶王月琼体虚是先天不足,并且情况十分严重,然犯病一次,就要折寿六年的说法,连宝镜都是第一次听见。 按照这说法,岂非是说,堂婶有可能挺不过这次发病? 宝镜想起王月琼前后两辈子的慈爱,顿时十分后悔:若是早一点,刚学会七十二针时,就替婶婶治病,哪里又有今日的祸事! 宝镜踩在油门上的劲儿又加大了。 上辈子,堂婶没有在今年出事。可自她重生,周围人的命运已经发生转变,她虽然解除了一些厄运,谁知道老天爷会不会换一种方式捉弄人。 毕竟,上辈子堂婶没有管理着小吃店,或许这就是她上辈子没有发病的原因? 人民医院离徐家很近。 小车风驰电掣般到达目的地,宝镜先跳下车。她不用刻意去打听王月琼的消息,人是在小吃店里晕倒的,还是被店员们合力送来医院,两个年轻女人穿着服务员的衣服,正焦急站在门诊大厅等候。 “李姐!这里,这里!” 女服务员跳起来招手。 “病人在哪里?” 宝镜一把抓住女服务员,李淑琴也顾不上解释,“她人在哪里?” 王月琼是忽然犯病的,人在急诊科。宝镜拎着她的小药箱快速冲到急症抢救室,外面吵吵闹闹的,小吃店的几个员工将一个女人团团围住,嚷嚷着叫她负责。 宝镜也没看清长相,猜那人大概和堂婶发病有些关系。 她也顾不上追究,丢下一句“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人就提着药箱推开了门。 “脉搏微弱!” “强心剂……” “瞳孔有放大。” 抢救室里,乱糟糟的,宝镜一闯进房间,抢救无疑被打搅了。 只是一个昏迷,哪里能有如此动静。宝镜心里发沉,堂婶的情况必然十分糟糕。 沙医生发现最近人民医院总有人擅闯抢救室,他正要毫不留情喝斥,发现来人却是宝镜。轮班到急诊科的沙医生一把扯下口罩: “是您?” 医术一途,达者为尊,宝镜给张鹏做的那个“手术”,就够沙医生给她尊称了。 此刻又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宝镜点点头,拨开众人上前想看。 沙医生在人民医院十分有权威,制止了其他医生的反对,“你们先停下来,这里交给她!” 沙医生,您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病人明明还能抢救下,怎么就放弃了别人的生命!也有人认出了宝镜,她十来天前大闹手术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医术真是出神入化。 “听沙医生的!” 认出宝镜的医生,将同事们劝走,离开急症抢救室前,眼神充满艳羡:沙医生这是,能近距离观摩神医抢救病人啊,真的好羡慕。 沙医生老神在在,反正只要宝镜没赶他,沙医生就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他对宝镜抢救张鹏的医术,充满推崇,更是好奇。 医术到了宝镜这种地步,能看见她治病的现场,可能都是一种启发,沙医生还算一名有仁心的医者,自然舍不得放弃难能可贵的机会。 现场有没有人,宝镜才不在乎。 技艺外传这种事,呵呵,能看一次就弄明白了冯氏针法,那她辛辛苦苦爬了半年山道求教导的苦,岂不是白吃了? 堂婶王月琼的脉搏十分微弱,以宝镜的实力,也只能察觉到几分。 如果不是王玉琼体内生机未绝,她根本不信自己摸到了是一个大活人的脉象。 这肯定不是先天不足。 她学成下山时,还替王月琼把过脉,当时的诊断结果同样是先天不足。可这“先天不足”,在短短的两个来月里,竟演化成了极为棘手的怪病。 此病,宝镜闻所未闻,完全没有前例可参考。 掏出金针的动作一顿,强心针其实也不必打的,堂婶体内的生机很充足,证明处在昏迷中的她没有生命危险,哪怕她体温过低,脉搏微弱,心跳缓慢……可她实实在在是生机充盈,就是身体机能没有消耗,仿佛陷入了冬眠的动物。 “她这病……并不需要抢救,先把她转移到单人病房去吧。” 不抢救? 沙医生不死心,拿着听诊器上前捣鼓一番,发现王月琼各项体质都诡异偏低,又偏低得很正常。 “真的不用抢救?” 沙医生自言自语,宝镜面色凝重。不用抢救没什么好,她倒是宁愿抢救,也不愿意这样不明不白的僵持着。 沙医生很快让人将王月琼推出急症科抢救室。 家属情绪还没激动呢,被小吃店众人围在中间的女人,顿时着急起来。 “这可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晕倒的!” 声音怪熟的。 宝镜拨开人群,看清被围在中间的女人,一时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被小吃店众人拦住了不准离开的女人,赫然是池羽的母亲,宝镜上辈子的准婆婆。 …… 池母和儿子长得有五分想象,都是很容易给人好感的面相,但宝镜深知这人和善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刻薄——或许那刻薄仅仅是针对她这个少年丧父丧母拿不出多少嫁妆的孤女吧,对家资丰厚的何珊珊,池母应该是极为喜欢的。 此时的池家,还没有后世那样小有家资和地位。 池家两口子都是工人,池羽的父亲有点小权,灰色收入是有一些,不过仅限于让家里人吃穿比普通工人好一些。 所以上辈子和宝镜第一次见面,十分盛气凌人的池母,此时却没有多少底气。 嘴里说着不关自己的事,瞧见王月琼人事不省被推出抢救室,池母心中十分慌张: “她、她可是自己晕倒的,你们别想讹我!” 宝镜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比上辈子见家长时要年轻,性格倒是没多大变化。 她顾不上搭理池母,对堂叔父女安抚道:“婶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海昌叔,你带着宝珠去病房里守着吧,我问问这边是怎么回事。” 不用宝镜刻意说,徐海昌父女的心神都系在王月琼的病床上。 徐海昌父女小跑着追上去,现场又只剩下宝镜母女和小吃店众人,以及池母。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店员们揪着池母不放,语气十分愤慨,“就是这个女同志在店里和王姐吵起来,王姐才会晕倒,我们可不敢放她走。老板,您可不能放过她!” 王月琼行事外柔内刚,和店员们关系相处融洽,一出了事,店员们肯定不能放走池母。 宝镜利剑一样的眼神射向池母,她气势越发萎靡,只是嘴巴还崛,不服辩解道: “只是说了两句,她就要死要活的,谁知道有什么大病在身,你们可别想赖我!” 李淑琴有些生气,“这位大姐,人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么多人都说和你有关,你两句话也否认不了,不如我们来好好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吧!” 李淑琴说的这话是正理,池母却别扭难言,让人不得不怀疑。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否讹诈,感觉良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是否讹诈,感觉良好 池母引起了宝镜一些极为不好的回忆。 上辈子,她卖了徐家老宿舍作为嫁妆,嫁妆钱都送到了池家,池羽却和何珊珊私奔了。爱情友情双重背叛也罢,偏偏池家仗着有些小权力,竟翻脸不认账,将她卖房的嫁妆钱吞没。 宝镜当时没少和池母扯皮,这是一个最最市侩不讲理的妇人,万事都想占强,让池母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比登天还难。 “你来说。” 宝镜干脆越过池母,直接指定了一个女服务员。 李姐的女儿也是半个老板,女服务员自然知无不言。 “这个女同志来店里吃粉,一会儿嫌弃辣椒太辣,一会儿又嫌弃醋太酸,声音太大影响了其他客人。王姐就上去解释,说她点得是酸辣粉,如果不满意味道,可以再给她换别的。” 有些客人很挑剔,明明吃的是两毛一碗的红薯粉,倒要颐指气使吃出五星级饭店的待遇。 被女服务员一说,宝镜都能想象当时的情景。 池母这种人,自认为身份不普通,喜欢把自己和普通人化成两个阶级,大概是小吃店生意忙碌,招呼她不够热情,池母便挑挑剔剔一番,以显示自己的不同。 堂婶的处理没什么错,虽然看似委曲求全,服务业就是要有一个“忍”字,在店里吵起来肯定不行。 女服务业白了池母一眼,“王姐说要给这个女同志换其他食物,她偏偏不依不挠,说我们店东西难吃,服务态度是垃圾,还骂王姐是个伺候人的丫鬟,说她卖弄风骚,只对男客人笑……王姐当时就晕倒了。” 被宝镜有如实质的目光一扫,池母不由缩了缩脖子。 李淑琴气炸了,和国营商店的柜员态度比起来,她的店面虽小,服务态度不知道有多好呢! 更别提弟妹王月琼是个再温柔不过的性子,能被气得晕倒,原话肯定十分难听。 “好啊,还敢说和你没关系!现在人昏迷不醒在医院住着,我等着你来出医药费!” 医药费其实是小事,李淑琴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池母梗着脖子,不服道,“凭什么叫我出钱,我就不出,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宝镜早知道她又多么不要脸,笑容发冷,“那就到你单位去反应情况好了,你姓段吧?在蓉城自来水厂上班,有个儿子在蓉城七中念高一,叫池羽是不是?” 池羽他妈的确姓段,叫段红。 宝镜揭了她的老底,段红自然震惊。不止是她,在场其他人也想不明白,宝镜为何会认识段红,还了解她家庭情况。 宝镜慢悠悠道,“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我也是蓉城七中的高一生,和池羽是同班同学……我看今天的事要是传到学校,池羽也没脸做人了吧。” 段红像被人打了一棍,脸上表情红红白白的。 儿子最好面子,今天的事要是传到学校,段红都能想到家里肯定会发生一场大地震——其实王月琼的病要是花钱多,池家也逃不脱要被扒掉一层皮。 宝镜一张嘴就捏住了段红的软肋,她收起了嚣张的态度,眼神闪烁不定,开始考虑怎么把事情糊弄过去。 假如段红一开始态度诚恳,能好好道歉,宝镜纵然心中厌恶此人,还不至于要如今迁怒。 李淑琴更是大度饶人的性格,可惜段红最好面子,让她低眉顺眼软语道歉,比杀了她还难受。 “小镜你知道她家地址和工作单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先上楼去看看你婶婶。” 宝镜点头,母女俩都没有耗更多心思在段红身上,将她撇到了原地。 “这时间点,店里生意肯定受到影响,多谢今天大家齐心将月琼送来医院,剩下的半天就不上班了,放半天假,你们先回去吧。” 李淑琴不是个剥削人的老板,母女俩消失在楼梯间,段红还呆呆愣愣的。 几个服务员看她都很不顺眼,其中有一个轻哼了一声: “有些人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般,得罪了我们老板,看看是什么结局。” 女性爱八卦,闲来无事时,服务员们就喜欢八卦一下老板家的背景。最初是从南县起家的没错,听说连供销社的铁饭碗都辞职了做生意,不过等连锁店开到了蓉城,低下的二三十个员工也有人看出了名堂。 同样是做生意,别人有地痞流氓敲诈,有这个局那个局不时找找麻烦,李淑琴的小吃店却顺顺利利的。 总不能都归功于李淑琴的运气,渐渐就有人传李淑琴其实极有背景,开小吃店就是兴趣所在。 段红都女服务员语气中的笃定和底气给唬住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是现在上楼,给那个女老板道个歉? 段红下意识摇头,她可丢不下那个脸。段红不要脸,还得给她家老池留面子呢,大小都是个领导。 …… “小镜,你婶婶啥时候才能醒?” 王月琼的手冰凉冰凉的,就像寒冬腊月提早来临。徐海昌想把手给她捂暖和,搓了半天愣是没有好转。 老实人心里着急,忍不住追问起懂医术的侄女。 “婶婶的病,生气只是一个诱因,她现在身体情况很奇怪,我还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病例,需要花时间观察研究下。海昌叔你别担心,婶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徐海昌提着的心落下一半,有文化的人说话很得人信任,宝镜一向都很靠谱。 想叫徐海昌另一半悬挂的心落下,非得等王月琼安然无事方可。 徐宝珠有些害怕,紧紧牵住宝镜的手,“镜子姐,你救救我妈。” 宝镜紧紧回握小堂妹。 她自然会救,病床上躺着的女人,不仅是海昌叔的老婆,是她的堂婶,也是上辈子那个羸弱却心善的养母! 养母人事不省,宝镜自己都寝食难安,势必会倾尽全力救治。 …… 段红恍恍惚惚回家,丈夫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外出踢球的儿子一坐到饭桌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池羽吐出嘴里的鸡蛋,“妈,这菜太咸了吧?” 池羽喝了一大杯凉白开,才冲淡嘴里的咸味儿。 池父伸筷子夹了一撮,放嘴里咀嚼几下,眉头也皱起,“最近盐降价了?做菜都不用心,池羽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学习任务也重,可经不起耽搁。” 鸡蛋也是要凭票供应的,池父手里有点小权,能分到更多肉票和蛋票,可也不能这么浪费不是? 儿子丈夫都在批评她,段红十分委屈。 池羽惊讶的发现,不过是随口抱怨一句菜太咸,他妈下一刻就红了眼眶。 池父也急了,“咸就咸呗,还能下饭,好端端你哭啥,没得把运气都给哭没了。” 段红双手掩面,声音哽咽道,“你们爷俩还有空吃吃吃,我今天被人讹上了,还不知要咋办!” 池家父子都没听懂,段红却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你这孩子,没事儿和班上同学说家里详细情况干啥,现在就是想不认账都躲不过。” “到底是怎么了,好好说话!” 小有权威的池父喝斥出声,段红抽抽噎噎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描述中自然带着主观色彩,把她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冤枉的白莲花,不管是晕倒住院的王月琼,还是小吃店的女服务员,包括宝镜母女,都是要为难她的恶势力! “她说是你同学,又对咱家的情况挺了解,你们说,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是不是真要被讹上了?!” 同学? 池羽挺懵,在蓉城高干子弟们出没的蓉城七中,他的家境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池羽从来没有和班上同学详细说过家里情况。 “她长什么样?还说了其他没有?” 池羽也疑心他妈被人给讹诈了,说不定人家设下圈套,又查清了池家的情况,就是故意的。 段红拿手帕擦眼泪,语气十分愤慨。 “能长什么样儿,妖精样儿,不像正经家庭的闺女……对了,我听她妈叫她什么小镜!” 小镜?! 池羽一震。 长得好看的女同学一律被他妈归纳为妖精,长得妖精,再加上“小镜”,池羽疑心他妈遇上的人是徐宝镜! 徐宝镜家庭条件的确很好,比较符合段红的描述。 池羽来不及替他妈打抱不平,忽然升起个念头。 徐宝镜为何如此了解池家的情况?两人因为何珊珊的存在,自从开学后就没怎么说过话。池羽心砰砰砰乱跳,难道就像他忍不住关注徐宝镜一般,那个高高在上的中考女状元,其实也在关注着自己?! “小羽,你倒是说话啊!” 池羽回神,掩下嘴角的笑意。 “妈,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徐宝镜那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她家里条件挺好的,应该不至于讹诈咱们家……没事儿,我明天上学时,亲自去问问她,解释两句,这件事就过去了。” 儿子说的信誓旦旦,段红心中松了口气。 不讹诈她就行。 至于池羽的自信,也是被初中那帮小丫头给养起来的,段红都知道好几个小姑娘都迷她儿子,也将宝镜归纳到了其中一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极品母子,不分姓氏 第一百五十八章极品母子,不分姓氏 池羽准备向“徐状元”散发下魅力,徐宝镜如此了解他家的信息,必然是默默关注了他挺久。开学这段时间肯定不够,难道是初中时就关注他了?池羽一时心中鼓噪,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学霸默默关注着他,甚至暗恋着他,叫池羽岂能不自信满满。 连宝镜和何珊珊不和,对他不假颜色,如今看来,都像是特立独行要引起他的注意……真是越细想,池羽越激动。 少年满腹心事,晚上一夜都睡不好,早上起来眼眶下面乌黑一片。 段红絮絮叨叨的,让儿子好好和女同学“解释”。 池羽不耐烦应承着他妈,表现的十拿九稳,早上出门前到底是将衣柜里的衣服都换了一遍,最后把皮鞋擦得光可鉴人。 池羽带着两分自矜,三分羞涩,以五分自得到了学校,刻意装出一副淡然,哪知直到上课铃敲响宝镜也没出现。 积蓄了全身力量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别提池羽有多郁闷了! 这份郁闷,使得何珊珊照例来“勾搭”时,池羽态度有些冷淡。 何珊珊眼珠子一转,“今天宝镜没来上学,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 池羽的心陡然揪起,想起那个冷傲的徐宝镜也有生病脆弱之时,他不自觉替对方担心。 何珊珊最近正实践着从姨婆处学来察言观色的方法,比如男女之情,一个人若是对异性动心了,肢体语言会泄露他的秘密。 瞧池羽的样儿,这是真喜欢徐宝镜? 何珊珊本就是有意接近池羽,一旦真确定池羽喜欢上宝镜,何珊珊不知为何,心中泛着点酸意。 池羽长得清秀,成绩在蓉城七中也算中等偏上,家境在蓉城算不上多好,在南县绝对算是优越了。具有其中一向优点还不咋样,当软件和硬件水平都在平均线上,和池羽处对象,在何珊珊看来绝对是赚到了。 池羽原有六分好,他若是徐宝镜看上的人,六分好就变成了十分。 何珊珊醋大发了,凡是宝镜的东西,她都想抢过来,自然包括池羽。 “可惜宝镜如今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她家在蓉城的新地址,不然还能上门去看看。” 何珊珊状似无意,池羽却听者有心。 那么谁知道徐宝镜家地址呢?池羽也没透露过家庭情况,他怀疑宝镜偷看了学校登记学生信息的资料。 “珊珊,你今天是不是做值日?” 值日生,是要打扫教师办公室的。 池羽替何珊珊放风,两人合作,搞到了班主任的资料登记本。不仅有宝镜家在蓉城的地址,还有联系电话。何珊珊指甲在资料本上掐了个深深的印记,这年月,能安装固定电话的人家,真是太少太少了。 有门路不说,你兜里还得有票子。 反正让何家拿几千块安电话,何珊珊她爸是舍不得呢。 “喏,这里有电话号码,我们给她打打?” 放学后,两人跑到邮局打电话,铃声嘟嘟嘟响了半天,连个反应都无。 …… 宝镜不是生病了才请假,她是为了治病才请假。 王月琼久久未醒,情况虽然没有继续恶化,此时此刻的情况却比病情恶化了更复杂。恶化了,指不定还能辩症,现在不上不行的,让宝镜无从下手。 前世的养母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宝镜哪里会去学校上课,一连向老师请了几天假。 整整一日,她四处查阅典籍,也没找出个符合症状的病因。 徐海昌家亲戚关系简单,王月琼一病,连宝镜外公外婆都惊动了。人昏迷着不能进食,外婆觉得不能单靠输送葡萄糖维持,带着保姆黄英到菜市场买排骨,想炖得软和,给王月琼喂点流食。 池羽给徐家打电话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自然没人接听。 池羽带着失落回家,等看见他妈段红,他忽然灵光一闪。 “妈,你是在哪里遇到我那同学的?” 蓉城有几家医院呢,弄清楚徐宝镜家的亲戚在哪家医院住院,池羽觉得好好解释一番,坏事还能变好事,好好拉近他和徐宝镜的距离。 当然,他和段红,又换了另一种说法。 还要赔礼道歉?段红暗暗叫苦。池父好面子,段红和人小吃店的工作人员争吵,闹得别人气急攻心住院,池家多少得有些表示。 “那就拿点钱,带点礼物去医院看看,不要让池羽在同学面前丢面子!” 池父发话,段红不敢不从。 段红忍着肉痛拿了五块钱,买了些半青不红的苹果,几个厚皮梨,加上几把挂面,找个塑料袋装着就领着儿子往医院去。 池羽不理会人情应酬,压根儿没见过他妈准备的礼物。 母子俩各怀心思,一个想快点在医院见到宝镜,一个恨不得徐家都没出现过,一辈子不相见才好。 …… 远在京城,尚有另一对母子正过着苦难的日子。 王爱群带着李明雨刚到京城,就抓了李立德的“奸”。前妻和儿子太难缠,秘书丽丽原本还打着要做正房的心思,被撒泼的前妻和混账亲生儿子扼杀了想法,干脆就想在李立德身上捞一票就走。 做正室,和做情人,那又是截然不同的处理方法。 丽丽若想嫁给李立德,自然要扮贤惠,笼络好前妻生的儿子,直到她给李立德再生下儿女为止。 做情人是最不需要贤惠的,撒娇扮痴,欲擒故纵一套组合拳下来,李立德还记得祖宗姓氏都算不错,被小妖精缠得紧,他一时还真顾不上被抛到一边的前妻和儿子。 偶有担心,那念头很快又消失:他还给两人拿了两百多块,就算京城的物价,也能过好些天了。更何况,王爱群带着儿子出远门,身上总不能没有积蓄防身吧? 有了此念,李立德顺理成章忘掉了王爱群母子,陷入了丽丽编制的温柔乡。 他哪里能想到,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前妻王爱群脸皮厚的无人能敌,来京城的机票钱是赖着宝镜的,她还真没带什么钱。 李立德不管,王爱群母子的悲惨日子悄然而至。 一开始还有两百多块,王爱群带着李明雨住招待所,吃饭店,想到那个打扮妖娆的年轻狐狸精,王爱群没打算给负心汉省钱,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买了一套新衣裳。 剩下的几十块钱,以京城的物价来说,还真不够看。 第一天时,穿着新衣服,带着儿子吃香的喝辣的。 第二天时,兜里还剩二十几块,王爱群在办公室楼下没等到李立德,她心里有些不安,花钱稍微有些节制。 第三天傍晚,李立德还是没有出现,王爱群兜里只有五块钱。 五块钱,在老家南县能买五斤肉,吃的人满嘴流油。京城肉价同样不高,出门在外,又哪里是缺吃一顿肉的钱?那真是吃穿住行,样样都得花钱,京城大,白居不易! 所以第三天,王爱群带着李明雨吃馒头喝稀饭。 馒头和稀饭不算差,李明雨一身肥膘,仅靠吃素却是养不出的。这孩子一天不见荤腥就会哭闹不停,哭得王爱群心烦气躁,恨不得将躲起来不现身的负心汉揪出来,大卸成十块八块! “明雨,你想不想吃肉?” 李明雨可怜巴巴点头。 褪去不符合年龄的怨毒凶悍,他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男孩儿,被稀饭馒头弄得头昏眼花,此时也不倔强了——要赶走他爸,那也是长大后要干的事,现在,他和他妈,都离不开他爸的钱。 小小年纪的李明雨悟出了“拼爹党”的真谛。 王爱群教了他一肚皮话,都是为了讨好李立德。 奈何第五天过去了,连续五天,李立德开着的那辆奔驰车都没见过影子,愣是没有出现在办公室楼下过。 王爱群既绝望,又将李立德恨之入骨。 李明雨和迷茫,被他妈紧紧搂在怀里,小胖子没思考明白。他都要低头了,这个时候,该死他爸哄他的时候了吧?怎么连人都见不到,李明雨不仅是迷茫,还带着恐慌。 等他妈的钱花完了,自己岂不是要饿肚子?! “妈,我们给奶奶打电话吧……” 王家没有电话,王爱群也不好意思联系自己娘家,让人知道母子俩在京城的落魄,李明雨的提议正中下怀。 宝镜外公家是安装了电话的。 王爱群用兜里的最后几毛钱打电话,嘟嘟几声后,电话被接通。 “是哪个?” 听到话筒里,明雨爷爷那冷漠威严的声音,王爱群居然觉得十分亲切。 她声音哽咽道,“爸,是我啊,爱群!我和明雨都来京城好几天了,现在挂了电话,我们连吃馒头的钱都没有了!爸,您得给我们打点钱来……” 李老爷子郁闷极了。 从前老二两口子还没离婚时,她也没叫过几次,如今倒是嘴甜了。他可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有个女儿像淑琴那样笨,老爷子已经够头疼了,再来个王爱群,他得少活十年! “没钱,你们去什么京城?赶紧回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以为是,蛤蟆好多(一) 第一百五十九章自以为是,蛤蟆好多(一) 王爱群拉下面子给明雨爷爷打了电话。 李老爷子生气归生气,孤儿寡母人生地不熟呆在京城,混账的二儿子正要不管王爱群母子,老爷子还是挺担心。让王爱群带着孩子吃点教训是真,温饱都不能保障,那又做的太过。 李老爷子主动给外孙女宝镜打了电话。 “最近事情太多,我差点把明雨他们忘记了。外公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将王爱群母子送上飞机,随后就有张鹏重伤之事,好不容易收拾了凶手年凯,堂婶又陷入了昏迷。意外一波接一波,宝镜疲于应付,哪里还有心神去管前任舅妈和小魔王表弟。 被外公提醒,她才想起了自己的本意。 她从港城找来担任“百乐福超市”的副总经理姓姚,宝镜先找姚副总了解下情况。 能做到拿年薪的职业经理人,姚副总除了智商,情商也在水准之上。接到幕后大老板的电话,姚经理避重就轻,愣是没有说过李总半点坏话,偏偏还把情况说明的一清二楚,真是个顶尖人才。 二十万的年薪,并不是那么好拿呢,姚副总对得起这份薪水。 “徐董,再等一个月,百乐福肯定能准时开张。” 开超级市场,只要筹备两个月,这已经是火力全开了,起码没有谭曜和于烨二人疏通关系,百乐福别想取得如此进度。 “我二舅真是麻烦姚副总照看了。对了,最近我前任舅妈带着表弟到了京城,要拜托姚副总替她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宝镜语气的重点在“能糊口”三个字上。 挂了电话,姚副总就在思索“能糊口”的界线。 百乐福超市尤在筹备,不比悠闲泡妞的李立德,姚副总的日常拍的满满,他招聘的人也不是女秘书丽丽那样的尤物。姚副总不在公司,却有人不时向他汇报情况。 李总的糟糠前妻和亲儿子已经在公司办公室楼下蹲守几天了。 得到幕后大老板的指示,姚副总才敢去管闲事。 能糊口,说明徐董对这个前舅妈和表弟并不是太满意,不用他奉若贵宾,姚副总将事情交给了助理去办。 王爱群母子花光了兜里的最后几毛钱,又饿了一天,还因为没钱支付房费而被招待所赶了出门,走投无路时,王爱群真是恨不得拿菜刀和李立德同归于尽。 她搂着李明雨,满脸都是戾气。 “你小姑家是黑心肠,你表姐徐宝镜故意把我们母子送到京城吃苦,你爸被狐狸精缠住了,昨天给你爷爷打了电话,今天都没说汇钱过来……明雨,你太可怜了,看看这一家子人是怎么对待咱们的,你要好好记住!” 李明雨重重点头。 母子俩合伙将李徐两家人臭骂,姚副总的助理站在楼梯处,听得明明白白。 皇帝都有穷亲戚,明明是大老板的舅妈和亲表弟,上面没说好好招待,只交待了让他们饿不死——助理暗暗摇头,这样不讨喜的亲戚,换了他,说不定还没有让他们“能糊口”的心胸。 助理收敛了心思,换了表情上前。 “这个大姐,你想不想找份工作?” 王爱群搂着儿子,一脸警惕望着他。 助理递了张名片给她,小小的纸片上,印着公司名称和联系电话,还有助理的职务姓名,看上去十分正规。 王爱群疑心尽去,有些激动。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吃香的喝辣的,就在家里享福什么都不干。可此时状况不允许嘛,她再好吃懒做,对儿子李明雨还是疼爱的。大人可以不吃两顿,小孩子哪里经的起饿? 有份工作从天上掉下来,王爱群自然是要牢牢抓住。 “能预付工资不?” 助理迟疑着点头,上面交待了要让两人糊口,看母子俩的情形,真是吃饭都成了困难事,那就先预付一部分工资好了。 听说能预付工资,王爱群都没问具体是干啥,将助理的名片揣到兜里,一口答应下来。 “啥时候上班?” …… “婶婶这病,我现在毫无头绪。” 人民医院病房中,宝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七十二针,宝镜都在王月琼身上使了次,愣是没法将人唤醒。像许泰达上次病情般棘手,宝镜都有治疗之策,那是因为能辨明病症,便能对症下药。 同样是昏迷,王月琼的病情和许泰达截然不同。 不能辨因,宝镜束手无策。 徐海昌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太过疲惫,小堂妹趴在妈妈的病床边上睡着了。 良久,徐海昌才抬起头来。 “叔信你,在医院就是白费钱,让你婶子先出院。” 医院的专家们也在会诊,一串串专业术语徐海昌也听不懂。不过比起外人,他还是信任自家人。没有亲眼看见过宝镜出手,但徐海东两夫妻都认同宝镜的医术,徐海昌也对她充满信心。 躺在医院里不能治,妻子安安静静好像睡着了,徐海昌认为不如出院静养。 医院的病房冷冰冰的,还有难闻的消毒水味儿,就算王月琼醒着,徐海昌不认为她会喜欢。 “我们先出院。” 徐海昌又反复强调了一句。 出院,也是一种方法。宝镜还有一种奢望,人民医院的专家会诊,说不定能找出一些被她忽略的问题呢?尽管希望渺茫,宝镜也不愿意放弃。 但徐海昌本人坚持,宝镜也无法推却堂叔的信任。 救治好堂婶,总归是宝镜肩上的责任,她才不会轻易放弃。 “那就回家吧,为了宝镜照看她婶子方便,海昌兄弟你现在可不能推辞房子的事。如今特殊时期,我们两家先并作一家,楼下的房子又没装修过,住起来不方便。” 王月琼一病倒,徐海昌独自要照顾病人,还要照看女儿宝珠,李淑琴此话,也是想减轻徐海昌的负担。 别的不说,住到一起后,徐海昌起码不会为女儿的一日三餐操心,徐家至少还请了个保姆黄英——黄英原本是请来照看李淑琴父母的,跑到徐家来干家务,工作量多了不少,如果再加上徐海昌父女俩,李淑琴准备给黄英加工资。 辛苦是辛苦些,据李淑琴所知,黄英家境不好,能多赚一些钱,想来黄英是肯劳累些的。 为了王月琼的身体,徐海昌不敢再推辞。 不过海东哥不在蓉城,嫂子孤身一人守门户,徐海昌不敢答应搬进哥嫂家。 “就嫂子家楼下吧,摸了水泥的地面,可比我们乡下老家的环境好多少,不敢讲究装修环境。” 一家人达成了共识,要给王月琼办理出院。 那位热情的沙医生欲言又止,奈何徐家人态度坚决,他只得帮宝镜弄到了出院证明。 “沙医生,帮我多照看下43病床的张鹏。” 沙医生不太满意宝镜的决定,要他说,一个人的医术再高也有顶,群众的智慧才是无穷的。蓉城的专家诊不出来,他们还能请京城的,甚至以医术交流的名义请来国外专家。 出院,有些得不偿失。 宝镜没有多做解释,折腾堂婶做这样检查那样检查,她能同意出院,起码有把握暂时保住堂婶的性命。 办好了手续正要出远,池羽和他妈提着一兜半青不红的苹果来看病,远远正好看见徐海昌将王月琼抱到车上。 李淑琴名下的皇冠车有九成新,停在医院门口招人注视,段红眼睛看得发疼。 这岂止是儿子说的家境好。 段红所认识的一堆家境好的“贵夫人”,真没谁家出入都有私人小汽车接送。有公车接送的,都是上了一定级别,反正池羽他爸还差远了。 段红一边红着眼,一边推了池羽一下。 “还不快去把你女同学叫住!” 段红大受刺激之余,心中又有了其他想法。有时候坏事也能变好事,徐家要是接受了她的道歉,说不定还能有来有往。池羽毕业后,能有一个经济条件出众的老丈人也不错……当然,能找一个干部家庭出身的女儿,那就更圆满了。 没有官家千金,退而求次,也可以考录下儿子的女同学。 能开上私家车,那可真是家境不错。 “徐宝镜!” 池羽被推得脚下踉跄,苹果的袋子都破了,滚的满地都是,宝镜听到了声音恰好回头,池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池羽,你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仿佛情景再现,可惜对换了攻守双方。 上辈子,宝镜被段红踩得很低,为了池羽,她一退再退,甘愿低到尘埃中。 这辈子,宝镜被池家母子捧得很高。 好歹做过几年未来婆婆,宝镜对段红很了解,能舍得买一口袋苹果来医院,那真是被段红吹捧的人才有的待遇。宝镜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王月琼的病情,却占据了她太多心神。 宝镜没有理会池家母子,径直发动了汽车。 “如果是谈赔偿,等我的律师主动联系你们吧。” 池家母子被打个措手不及,宝镜关上车门扬长而去,真是多丢一个眼神都不舍。 池羽脸上清白相加,好似一只变种的癞蛤蟆。 第一百六十章 自以为是,蛤蟆好多(二) 第一百六十章自以为是,蛤蟆好多(二) 律师是个什么鬼? 80年代,一听说公安有请,普通人家都觉得是发生了很不好的大事。此时法律观念淡薄,离婚都是了不起的大事,要弄到上法庭,那更是极为丢脸的。请律师打官司这种事,人们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池羽私以为宝镜爱慕他,并在母亲段红面前信誓旦旦会“解除误会”,哪知母子俩兴冲冲提着礼物来医院,却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 “她是啥意思?” 段红一边问,一边手忙脚乱去捡地上散落的苹果。 池羽恼羞成怒,清秀的五官有些扭曲。 “就是字面意思,她说要上法院告我们!” 咚。 刚捡起来的苹果又掉到了地上,段红还没发表意见,儿子池羽大力将苹果踢飞。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也得看看天鹅是否有空和你逗闷子。 池羽就是一只受到了大打击的癞蛤蟆。 …… 遥远的京城,还有一只章蛤蟆。 说实话,李兰芯和他分手都一个多月了,章则还没有彻底相信。 那个温柔的,书香四溢,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舍得和他分手呢?为了让大学生们保持仪容仪表,每个宿舍楼下都有一面大的穿衣镜。 偶然从镜子前走过,里面的男生白衬衣、黑裤子,长得又高又俊,搁他老家县城,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为他疯狂。章则的众多追求者中,不乏长得漂亮的女学生,在他被京大录取后的消息传开来,甚至还有县里的官员想把女儿嫁给他。 章家的底气,就是被章则的追求者们养起来的。 虽然章家穷得只剩下三间破草房,虽然有寡母幼妹的拖累,章则本人学业出众,又长得俊朗,被女方家长认为是大大的潜力股,想嫁女儿给章则并不奇怪。 章则嫌弃老家的姑娘土,直到念了京大,他一眼相中了李兰芯。 两人不管是学历还是外表,都十分般配,李兰芯温柔的性格章则也很喜欢。虽然家世比不上县里领导家的女儿,章则认为自己还是可以退让一步的将就下。 直到兰芯那个富裕的表妹来了京城。 原本小家碧玉的系花,忽然有了一个盛气凌人的表妹。说自己是小县城普通人家,父亲是个小领导,这些资料都变得虚假起来。 章则想,他还没介意兰芯的欺骗,那个温柔的姑娘,竟先和他分了手。 事情都过去了一个多月,友谊宾馆咖啡厅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是搭上了高干公子变心? 还是嫌弃章家条件不好,势利拜金? 不管是哪种理由,都叫章则难以接受。 分手那天,章则失魂落魄回到章家租住的平房,章母目光如炬,岂能半点没有发现。章则当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章母也不去追问他,还约束了章茹不准在她哥面前提李兰芯。 眼瞧着,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京大也开始了新学期,章母琢磨着儿子已经平复了心情。这日,她赶早到菜市场买了肉,准备做两个拿手好菜。 “你去学校说一声,叫你哥回来吃晚饭。” 章茹欢快答应了。 书没念多少,章茹对京大的校园可憧憬了,只是章母平时拘束了她,不许她轻易跑去京大。 京大的校园是很开放的,只要做了来访登记,都能出入校园。 章茹先去大哥的宿舍楼下等,没有等到人,想起哥哥很爱到图书馆,她又向人打听图书馆的路。 她嘴巴甜,人长得不赖,哪怕带着浓厚的乡音,也不妨碍她和人套近乎。 十八无丑女,章茹黑黄的皮肤到了京城有了变化,脸颊有了肉,人也白了些,看上去精神奕奕。章则的室友就对她很感兴趣,主动答应带她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章则还是不在。 章茹却遇到了抱着书走出来的李兰芯。 一个多月没见,这个本来能成为她嫂嫂的女孩还是那么美。初秋,李兰芯穿着了风衣,纤腰不及一握,风姿楚楚,一身精致的打扮让章茹看了十分羡慕……她娘可以交待过,不许问未来嫂嫂讨要东西,要不然,她或许也能收到一些礼物? 图书馆门口人来人往的,章茹眼神微闪,好似根本不知道李兰芯和她哥已经分手了,笑容满脸热情迎上去。 “兰芯嫂子,俺可算找到你了!” 李兰芯吓了一跳。 定眼一瞧,居然是章则的妹妹。李兰芯还有几分喜欢章茹,想起她还送自己手帕,兰芯也不能做出个冷漠模样 不过章则没和家人说过,两人已经分手的事么,章茹一张嘴就叫她嫂嫂,兰芯觉得不妥。 她还没有解释,章则的室友十分惊讶: “李同学最近都没和章则一块儿吃饭了吧,我还以为你俩黄了呢!” 章茹笑得一脸朴实:“那可不能,俺哥都带嫂子见家长了,双方长辈也见过面了,哪能没个理由说黄就黄?嫂嫂,俺娘做了饺子,让你和哥一块儿回家吃呢!” 章茹面色不似作伪,人来人往的京大学生也不奇怪。 高考恢复没几年,成家立业后又考上京大的青年人都不少,大学里处个对象,双方家长见面啥的,那就太正常了嘛。若说奇怪,那也是心中感概,外语系的系花看样子竟然已经被套牢了。 章茹是吃准了李兰芯脸皮薄,想造成舆论的事实,若是人人都说她哥和李兰芯是一对儿,大学四年里,李兰芯就别想找到其他对象。 这方法倒不是章母教的,章茹是触类旁通。章家所在的乡下,前年才有一个赖子,就是靠着类似手段说些暧昧不明的话,缠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好几年,最后姑娘名声毁了,竟也只能嫁给他。 章则的室友笑起来,“哟,不仅没黄,看来是修成正果了,真是羡慕章则……” 李兰芯脸上的笑意凝固,从章茹手中奋力抽回自己的手掌,正色道: “小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章则是处过两个月对象,不过交往后发现我们双方性情不和,一个多月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替我谢谢阿姨的款待,不过这顿饭我是不能去吃了。” 李兰芯也不知道自己能一口气说出这番话来。 图书馆前人来人往的,想来不出一天,她和章则分手的消息肯定传遍整个外语系。 爷爷教导她谨言慎行,可是有些话不说出来,憋得难受的人是她,一旦说出来,可能叫别人不舒服,李兰芯自己却异常松快。 她冲着章茹微微颔首,脚步轻快,离开了图书馆。 章茹也没料到。 未来嫂嫂的性情,似乎不像想象中那样绵软——怪不得,说把她哥甩了就甩了,干净果决的很。 章则的室友叫周树,闻言真是尴尬极了。 章则的妹子说话不清不楚的,害他误会,居然马上就被打脸了。扭头一看,十几岁的姑娘满腹委屈,眼睛里衔着泪水,惴惴不安: “俺不知道,俺哥也没说过……周大哥,俺是不是做错了,嫂嫂,不,是兰芯姐。兰芯姐现在肯定讨厌俺了。” 周树手忙脚乱,赶紧递了手绢给章茹。 “两个人处对象的事,除了当事人谁都说不清,哪里能怪你?快擦擦眼泪,否则你哥回来了,非怪我欺负你不可。” 章茹破涕而笑,淳朴动人。 “周大哥笑话俺,不过俺哥都没说过他对象黄了的事?可怜俺娘,一大早起来买菜剁馅儿包饺子,就想着让兰芯姐回去吃呢。” 周树无言以对,转移话题道,“我听章则提过,你和阿姨从老家搬到京城来,是要打算在京城定居了?” 章茹羞涩点头:“听说俺哥处了个城里对象,俺娘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俺娘说,男方娶媳妇没有一毛不拔的,俺们家虽然穷,也要尽量给未来儿媳妇最好的东西。上学期俺生病动了手术,多亏兰芯姐借钱给俺家,俺们一家人都很感激兰芯姐姐。” 周树是京城土著,难以理解背井离乡的心酸,不过仅仅是章茹几句话,他已经在脑子里勾勒了一幅幅草图。 他一直知道章则家条件不好,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 章则在宿舍里卖高级零食时,周树还在心中腹议过,甚至没有照顾章则“生意”。 原来,是妹妹病了。周树一下子转移了对室友的印象。 对章则印象好了,他对李兰芯就有了意见,“我看章则和系花挺配的,怎么双方家长都见面了,忽然又黄了?” 章茹叹息,“老话不是说了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俺家穷得连房子都没有,兰芯姐选择分手,俺虽然难过,也不会怪她。”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章茹是自嘲,可若宝镜在场听见,少不得要给她点32个赞。 …… 章则根本不知道小妹的所作所为,在他心目中,小妹勤快朴实,压根儿没有任何心眼。 章母包好了饺子,章则接到周树带的口讯,果然按时回家吃晚饭。 刚端起碗,章母笑盈盈道,“上次娘给你说过的话,你考虑的咋样?” 章则捧着碗,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什么,一时脸红的像猴屁股。 ——作为一只癞蛤蟆,章则从善如流,随时需要调整攻略白富美的方案! 第一百六十一章 美人自救,老道攻击(一 第一百六十章美人自救,老道攻击 章茹不过是来学校里走一遭,舆论对章则就多了许多同情。 周树不是个大嘴巴,不过带着二十岁年轻人的耿直和青涩,经过他的嘴一说,京大外语系都知道了系花李兰芯甩掉了章则的原因,大概有那么一点点嫌贫爱富? 80年代的大学生情怀浪漫,嫌贫爱富这种人不是没人干,但能做不能说,不论男女,谁要被扣上这样一顶帽子,绝对会受到周围人一致的鄙夷。 李兰芯气质高洁,一向是外语系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完美系花,她和章则交往,不少人扼腕叹息——女神勉强找了个品学兼优外形帅气的对象,虽然难以接受,不得不承认两人并肩走在校园林荫小道上时,宛如金童玉女般登对。 这样的校园恋情,原本是唯美浪漫的,一和金钱扯到了一起,可不就是变得十分俗气。 李兰芯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外界的纷扰丝毫不知。 倒是她几个室友隐隐听到风声,一边在外人面前为她辩驳,一边对着李兰芯欲言又止。 还是林婉儿最沉不住气,将风言风语对李兰芯说了。 “你和章则黄了的事,现在大家都说是你不对,兰芯,你可长点心眼子,是不是有人在外面抹黑你?” 林婉儿暗示她是章则在捣鬼。 李兰芯从惊愕中回神,暗暗摇头。 她和章则分开,只是因为两人成长的环境不同,性情和观念不和,并不是因为章则人品低劣。兰芯相信,章则还没有那么下作,分手后还故意抹黑她……她试图说服林婉儿,最后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毕竟,她和章则分手时闹得很不愉快。 咖啡厅的一幕,不仅是章则难以置信,李兰芯更是久难忘怀。 章则当时的确嚷嚷着要报复她和家人,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复手段之一? 李兰芯心情复杂,一时连挚爱的原文书都攻读不下去了。新学期伊始,她本来在竭力争取重新投入到学习中,想要拜入系里一位教授名下,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室友林婉儿带来的消息,却打断了李兰芯的学习热情。 “我找他问问。” 林婉儿下意识摇头,已经分手的男女,单独见面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不是怕旧情复燃,女孩子在体魄上就输给男性,谁知道不甘心的前男友会做出什么危险事。 “要么,我陪你去?” 林婉儿咬唇,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心地善良,就是同睡一间屋的关系,肯定要仗义。 京城大妞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仗义”。 李兰芯没同意,“算了,我和章则的事,还是让我自己去处理。” 李兰芯决定约章则出来谈谈,林婉儿苦劝无果,心中充满担忧。直到她心事重重走出校门口,却遇到了避之不及的谭大少。 谭曜把林婉儿拦下,地上已经丢了许多烟头。 为了筹备百乐福超市开张,谭曜琐事缠身,已经许久没空来京大。他暗地里还怀疑宝镜假公济私,推给他巨量的工作,就是为了让他没有空闲时间来找兰芯。 可一个月没见面,李兰芯的身影不仅没有从谭曜脑子里消失,反而越发清晰。 他记得和对方短暂几次相处时的所有细节。 李兰芯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笑,包括游泳池边哀痛的哭泣,都叫谭曜无法忘记。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她是否已经从失恋的伤痛中走出? 谭曜并不缺谈恋爱的经验,女孩子失恋时,往往才是最容易趁虚而入的时期。谭曜却没有抓住这个时期,谭大少有着自己的自尊。 他想要李兰芯,想要的是她完完整整的爱恋,而非成为她在伤痛时抓住的浮木。 谭曜忍了一个月,眼看百乐福开张在即,他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思念,竟一路漫步,迈着双腿走到了京大附件。谭曜想做守株待兔的猎人,说不定他和兰芯有缘,会在不经意间偶遇? 谭曜被自己脑子里恶俗的桥段雷了一下,然后他瞧见了林婉儿。 那是,兰芯的室友? 谭大少做事随心所欲,既认出了林婉儿,当下拦住了她。 林婉儿又惊又怕,特别是当谭曜开口就问兰芯的近况,她就知道眼前的恶霸从未放弃过染指兰芯的想法——前有豺狼,后有猛虎,她的室友李兰芯也太倒霉了些!林婉儿在心中叫着阿弥陀佛,她本来就不善于掩藏情绪,如何能瞒过谭曜的眼睛? “林婉儿,看见我,你在心虚什么?是不是又在背后说兰芯坏话了?” 谭曜眼中满是怀疑。 林婉儿气得半死,被谭曜一激,她又委屈又害怕。 “我才没有说过李兰芯坏话!” 谭曜似笑非笑,第一次见到兰芯,不正是眼前的林婉儿向他透漏了兰芯的信息?林婉儿一脸羞怒,也不是全无可救的。也正是因为林婉儿最后转变了对李兰芯的态度,在谭曜对兰芯上心后,他才会放任林婉儿安安生生呆在心上人身边。 如果林婉儿对兰芯恶意满满,谭曜哪怕再想要一个随时能掌控的卧底,也不会让林婉儿威胁兰芯的安全。 “没讲过就没讲过吧,你急什么。还是,你有一些情况,没有告诉我?” 谭曜嘴边还有笑,眼神却阴郁冰冷,让林婉儿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了“谭大少”的手段,不禁心生畏惧,林婉儿使劲咬唇,“最近学校里多了许多对兰芯不好的传言,都说她和章则分手是因为嫌贫爱富。我怀疑传言是章则自己放出去的,兰芯知道后,想和章则谈一谈……不要外人在场,就她和章则两人私下谈谈。” 谈一谈? 谈个鬼! 就章则分手时的“豪言”,谭曜不担心两人旧情复燃,他和林婉儿想到了同一个地方,担心李兰芯的人身安危。 “林同学,我有一个提议,不如你听听?” 林婉儿口干舌燥,不是被谭曜美色所诱,而是吓得。 哎呦我的妈呀,谭大少啥时候和人说过“提议”,难道不是他霸道吩咐事情,再让跟班手下不择手段去执行? …… “她真的是那样说?太过分了吧,大家都是同学……” 何珊珊轻咬着唇瓣,头上粉红色的蕾丝发夹让她多了两分可爱,女性没有了姿色,的确需要诸如“气质”和“可爱”之类的特质来加持。何珊珊被姨婆言传身教,知道自己大概注定了和宝镜无法比姿色,她转而避过宝镜的锋芒,特意强调可爱的特质。 十五六岁的初中生,高冷女神只可远观,可爱而温柔的女生,更容易让人吐露心声。 何珊珊发夹上的水钻一闪一闪,鬼使神差,池羽竟将事情的大概讲述出来……虽然不是全部,也算是掐头掐尾,刻意突出了段红的无辜,和宝镜一家的霸道。 “她一直是那样霸道吧,从前不也总是欺负你?” 求而不得,癞蛤蟆转头就黑起了白天鹅,仿佛只要它卖力替白天鹅涂上一层污泥,就能把高贵的白天鹅拉低到它那个层次般。 少年的自尊心被宝镜所伤,一时难以痊愈,难免口中抱怨。 何珊珊目光一闪,顺着池羽的口气说道,“大概是因为宝镜家庭条件很好,才会一直带着优越感吧,池羽你也别太伤心了,说不定是误会一场呢。” 徐家的家境,池羽不是第一次知道。 但那扇车门当着他关上,小汽车绝尘而去驶离时候,池羽还是直观感受到了差异。 “嗯,是挺好的,接她的车都有不同两辆了。” 何珊珊顿时心中发酸,热血冲上脑中,她不禁脱口而出:“小车也没什么了不起啊,我爸都说了过段时间要买一辆。” 池羽一惊,他知道何珊珊家条件应该也不太差,没想到他低估了何家。 能有买车打算,何珊珊家,比起徐宝镜家,或许也不差什么吧?池羽眼神微软,暂时忘掉了被伤的自尊心,兴致勃勃道:“你家也打算买车?是轿车,还是吉普?小轿车看上去高档,吉普车更霸气些,你知道苏联出了一款吉普车吗?” 池羽兴致勃勃,何珊珊却想扇自己两巴掌。 怎么一时嘴快,说了会买车的大话? 天知道,就算是搬来省城定居,也是她爸何兴尚在迟疑的打算。 更何况买车。 何珊珊咬牙,凭什么,她要差徐宝镜太多? …… 京郊香山小观。 邋遢的老道士不眠不休,耗费七天七夜的心血,终于从地下室出关。 大人物的福星死了,死在了不该死亡的时间点,再联想起前段时间柳荫街那位身上蛊虫被人封印,一切的轨迹都偏离了老道士最先设想的方向。 在他花费了七天七夜用于推演后,终于发现了一丝异样! 天机,那笼罩在苍穹之上,决定着每个人命运轨迹的玄机,它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必然是有一个人,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而影响了其他人的命运,因为牵连甚广,甚至影响了天机!也叫他的一腔谋划落空……呵呵,贼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美人自救,老道攻击(二) 第一百六十二章美人自救,老道攻击(二) 被谭大少耳提面命一番后,林婉儿神色就有些鬼祟。 打着关心室友的名义,她不时打听着李兰芯约见章则的时间。 “要我说,早说清楚好,免得学校里大家都误会你。” 到底为了什么分手,李兰芯清者自清。不过林婉儿也是关心她,兰芯不由点头,“那就约他明天见好了。” 林婉儿自告奋勇,“不如我帮你带信?” 室友的热情难却,李兰芯哪里知道林婉儿如此主动,其实是想掌握她的行踪。 分了手的男女再见面,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拉扯,林婉儿便给李兰芯出主意,“哎,章则第一次请咱们吃饭的地方不是挺好?有始有终,大家好聚好散!” 李兰芯心中微动,小饭店就在学校附近,又是自住平房改建的,有小包间,可以保证谈话的私密性。 她不由自主点头,“婉儿,那麻烦你了,就约在明天下午六点吧。” 六点,课都上完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 林婉儿肩负重任,在大教室上课时给章则传了小纸条。 兰芯约自己明天在小饭馆见面? 章则还以为是林婉儿的恶作剧,扭头与兰芯的视线对上,前女友轻轻点头。 他顿时心中一荡。 是来找他复合?! 章则捏着纸条的手指不禁用力,嘴角微微上扬。他曾说过许多恶言恶语,那不过是因为兰芯要先抛弃他……分手一个多月,章则暂时还没找到发财致富的路子,却察觉到了世事的艰难。 找个女朋友容易,找个像兰芯这样长相、学历、家世全部具备的却很难! 找个兼职容易,找个上班时间自由灵活,周薪200元的轻松兼职却很难! 如果兰芯软语相求,自己到底要不要矜持?章则思考半天都不得法,捏着纸条回家去,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 章母同样嘴角上翘。 她的儿子如此优秀,那李兰芯大概没能找到更好的对象,才又掉转头想求复合吧? 好马不吃回头草,一旦吃回头草,那必定是驽马无疑!章母本也不太瞧得上李兰芯,此时更将她看得低入尘埃,忍不住在心中冷笑:章家又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不过生计艰难,此时章家的确需要一个富家千金来帮扶一把。 章母压下心中的不屑,耐心教导着儿子: “我看兰芯是有意和好,你呢,可要抓住这次机会。” 章则心中高兴,面上偏要做出高傲模样,将头轻轻一昂:“难道我就这样轻易原谅她?” 章母拍拍儿子的手,“傻孩子,娘只同意你们处对象,结婚的事,还得今后再议。” 伟大领袖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在耍流氓。章母就是想教儿子耍耍流氓——女孩子只要丢了清白,还不是任由男方搓圆捏扁,到时候娶不娶李兰芯,全看章则的态度。 章母低声嘱咐儿子几句。 章则脸色爆红,先是拼命摇头,可随着章母的劝说,他的立场渐渐不那么坚定起来。 “真的可行吗?” 这是什么特殊时候啊,流氓罪可是要命的,章则不想自己一时放纵,转眼就要吃花生米。 章母十分有把握,“这种事,她一个大姑娘家遮掩都来不及,你把心放回肚子里。” 章则将信将疑,心中的天平也在摇摆不定。 一面是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道德良知,一面却是当日被李兰芯分手的屈辱扭曲。他闭上眼睛,想起手揽住少女腰肢时细腻的触感,心中渐渐火热起来。 “我知道了!” 章则吃了晚饭回学校,躲得远远的章茹才凑上前来笑嘻嘻道: “娘,是不是事情成了?” 章母拿手指头戳了她额头,“自作聪明,你这招可是落了痕迹,等李兰芯和你哥和好,今后也不见得喜欢你这个小姑子。” 章茹不以为意,撇嘴道,“她喜不喜欢俺有啥关系,当家做主的还不是男人,反正是俺哥说了算!” 章母一直知道小女儿聪明,儿子么,不过是记忆力好会读书,脑筋不见得有小女儿转得快。但章茹此次用舆论来逼李兰芯回心转意,还是让章母大为满意。 她将女儿搂在怀里,一下下梳弄着章茹稀疏的黄发,嘴里许诺道: “等你哥和兰芯和好了,家里条件宽裕,娘就送你上学去。” 女孩子光有聪明还不行,小女儿算不上特别漂亮,那就还缺一条晋升之阶:学历。 不说大学吧,至少得弄一个高中毕业证。想要在京城落户上学,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章茹趴在母亲膝头,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 “天机变了?” 邋遢老道士将推演的结果告之合作伙伴,大人物难以置信。 两人合谋多年,大人物也由一开始的普通人转而关注玄术。天机意味着什么,他远比一般人更了解,就算不如老道懂行,起码是个半桶水。 “天机”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轻易影响的。 世上的每个人都有气运,都有命星,有的人一生平凡,命星很可能就是漂浮在外太空的陨石。 有的人生而不凡,气运冲天,命星光耀灼灼,仰望星空时甚至肉眼可辨。文曲星,将星,甚至是帝星! 微如尘埃的普通人,不管他们怎么折腾,终其一生,那命星都是普通陨石,了不起升职加薪对他们而言就是大事,谈何影响天机——对天机而言,他们是无关紧要的小虾米,死上一百个一千个,甚至是一万个小虾米,大海也不会涌起潮汐。 而另外有一些人,生而不凡,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大局走向。 赫赫有名的将星忽然陨落,会影响天机。 某个大智慧的文曲星横空出世,会影响天机。 紫薇帝星的兴衰,也会影响天机! 封印蛊虫,看来只是一时之势,偏偏影响了天机。气运动荡,事情越来越偏离原本设定的轨道,老道心中骂一千声“贼子”,还得寻找盟友解决问题。 见大人物不信,老道语气凝重: “不错,正是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在与我们作对,试图拨乱反正,将你夺走的气运,重新还给他人。” 大人物暗暗握拳。 还气运? 那可不行,到他手里的东西,就休想他再送出去。 诸事顺利,青云直上顺风顺水的仕途,没有了气运加持,大人物甚至有些畏惧。 “仙师唤我前来,可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老道咧嘴阴笑,露出豁口的烂牙。 “我拼命推演七天七夜,当然略有所获。一股诡异的新生力量,在影响着紫薇星,顺藤摸瓜,我们就能找到那个暗中捣鬼的人!” 不过等那人再出现加固封印蛊虫。 此次年凯死亡,倒叫老道抓到了对手的尾巴。 一股细弱的,初生却璀璨的力量,正在与紫薇帝星交汇。数年前,离地球最近的太阴星还是一片死寂,数年后,太阴星焕发了新的活力……有人的命星,尽然是太阴星! 老道也不免有些嫉妒。 若单论星辰的体积重量,月星肯定是个小不点。可它离地星实在太近,靠的近,对地星的影响越大,命星开启绑定了月星的人,若是修习玄术,那可真是得天独厚的天赋。 “是月星。数年前,我便发现月星有了异动,当时并未放在眼中,谁知道如今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大人物沉吟,“仙师想来是有了解决之道?” 老道士不苟言笑时,身侧总有不能追究来路的阴风。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胸有成竹点头: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我自有法子找到那作乱之人。你且帮我送些东西上山。” 老道怕大人物记不住,将所需用品写到了一张纸上。 大人物郑重收藏,趁着夜色掩护,消失的悄无声息。 …… “阿嚏!” 张鹏的病房内,宝镜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这鬼天气。” 秋雨绵绵,蜀中终年都有笼罩在盆地上方的雾气,宝镜本是百邪不沾的体质,莫名其妙却打了个喷嚏。 “小镜子,你是不是感冒了?” 张鹏一脸愧疚。 他听说了宝镜堂婶患了怪病的消息,如今宝镜一截蜡烛两头燃,不仅要操心他的病情,大概也放不下堂婶的病,听得宝镜打喷嚏,张鹏就觉得她累病了。 宝镜也疑心自己患了感冒。 不应该啊,以她的吐纳内功,小小的秋雨,怎么可能叫她生病。 “关心我也没用,反正你要在医院呆满一个月才能出院。” 张鹏欲哭无泪,任由他百般相求,宝镜就是不松口。见张鹏闹腾的厉害,宝镜轻笑: “星美最近新招聘了一批兼职员工,都是十几岁的学生……张董,你要是早点好起来,还能代为管理一下。” 张鹏满脸狐疑。 他名下的星美股份已经极为稀薄,张鹏一心扑在老叔的事业上,星美那边基本上是吃分红,从来是不管事的。可小镜子单独提出来,必然有其他意义——张鹏快把头发都挠秃了,还是没想明白宝镜话中的含义。 啥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美人自救,老道攻击(三) 第一百六十三章美人自救,老道攻击(三) 供于三清道主圣象前的香炉,因香客众多,染上了说不出的玄力。 这香炉是上千年的古董,没有流失在战乱中,却能在盛世安稳中被人用权力换走。昨天还在外省,今晚就能出现在京郊香山小观。 “仙师,按照您的吩咐,东西都准备好了。” 三清道主座下沾染了信徒愿力的香炉。 强盛朝代铸币的母钱,保留完好,完全没有一丝铜臭。更有从博物馆借出的一枚帝王真印。 老道看了看天色,默默心算一番。 “先设祭台,等圆月初现,就是我动手之时!” 这是八月的月圆之夜,它还有一个全国人民都喜闻乐见的名称: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节,人们对月而饮,赏月思乡,千百年来已经成为雷打不动的惯例。老道孑然一身,最不喜欢这种佳节,至于大人物,他前途为重,牺牲一个中秋节,对其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 冷清的小观里,两个合作伙伴沉默寡言,都没有玩笑的心思。 太阳,渐渐落下地平线。 夜,就快笼罩着脚下的大地,苍穹之上,必有一轮圆月…… …… 由不得章则会误会。 李兰芯约他见面的时期,不巧正是中秋佳节。 谭曜最近忙着百乐福超市开张,根本不记得节气,还是回家后才被家人提醒。 严姨妈这次在国内逗留的时间挺长,谭母就想两家人一起过节,和谭曜一提,他有些懵。 “这就中秋了?” 谭母失笑,“你这样,还叫人以为你是真的在拼搏事业。好了,别和我装傻,你姨妈一家人都要来,谭曜你给我乖乖在家呆着,过了今晚,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谭母本是说笑,谭曜却笑不出来。 怎么可能乖乖在家呆一晚,明知道兰芯约了章则那个渣人见面,要是有什么闪失,这种抱憾终身的事,可比一个中秋节严重多了。 “可我都和哥们儿约好了!” 谭母脸色微沉,“你三姨多疼你,就算给你妈一个面子,今晚你也得留在家里。” 谭母平时再温柔不过的性子,她语气严肃,就说明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谭曜心中郁闷极了。 只得先答应下来,等中途瞅瞅,有没有机会偷溜。 谭母让他吃月饼,谭大少哪里有半点胃口,少不得胡乱塞了几个到嘴里。 五点过时,严三姨带着全家来了。 谭曜不仅见到了姨妈和姨夫,以及表妹,严三姨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姨妈脸上有外交笑容,身形一闪,十分自然替身后的姑娘作着介绍:“谭曜,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凌雅楠。雅楠刚从国外回来,是华侨二代,最近有意在京城投资实业,正好,你不是开着公司吗,双方认识下,说不定还能相互帮助呢。” 凌雅楠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衣着打扮十分英伦,还是英伦女精英。 年纪不大,身上却有一股干练的气息,说她是华侨实业家二代,没有人会怀疑。 身上的这份干练,并没有掩盖掉凌雅楠本身的美貌。 她爽朗一笑,伸出了手:“谭曜是吧,很高兴认识你。” 谭曜恍若梦游,僵硬伸出手相握。 他虽然是个重度颜控,但无疑只喜欢李兰芯那一款。此时的僵硬,并不是对凌雅楠一见钟情,而是严姨妈此招打得他措手不及——这是在给他安排相亲? 卧槽,心上人快要落入狼手了,这里还有猪队友在拖后腿呢。谭母对着凌雅楠露出满意的神情,与严姨妈心照不宣对视而笑,谭大少却气得太阳穴都在抽动。 …… “中秋节,当然要吃月饼。” 双莲蓉料足味美,咸肉月饼那就真的都是肉,豆沙月饼咬下去沙沙的却不甜腻,80年代的月饼真材实料还没有防腐剂,与后世包装精美的天价月饼比起来,无论是价格还是卖相都更亲民。 李淑琴辞职,徐海东停薪留职,今年徐家不可能再收到国家单位的中秋福利。 好在徐家不差钱,为了过节,李淑琴早早买好了各种馅料儿的月饼。 今年的中秋过得有些萧瑟。 徐海东远在京城,中纺的宿舍工期紧迫,徐总工抽不出时间回蓉过中秋。王月琼的昏迷又冲淡了佳节的喜意,不过李家二老都在,连大舅两口子也赶到蓉城来过节,宝镜也要收敛了心情好好应对。 天虽然还没有黑,徐家顶楼天台上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 中秋佳节,螃蟹最为肥美。 宝镜托人搞到了一批空运的阳澄蟹,李淑琴将饭桌摆到了天台上。 桂花刚开,天台上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陆舅公是打定了主意,在徐家吃完中秋晚饭,他就要启程上京去。不过老人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心思,他和宝镜外公虽是初见,却出乎意料投契。 不论陆舅公聊什么,李老爷子都能接上话题。 陆舅公暗暗吃惊。 陆氏名门,陆舅公找到妹妹的血脉固然激动,未曾没有替外甥徐海东惋惜的心思。假如外甥当年没有失散,凭他有个出身陆家的母亲,担任高官的生父,肯定是不会娶了李淑琴做妻子——陆舅公倒不是嫌弃李淑琴,李淑琴肯定是个好老婆,称职的母亲,但若要做大家族的主母,她显然能力不够。 和李老爷子谈话后,陆谨行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宝镜外公不仅精通俄语和德语、英语,对从前旧社会上流阶级的衣食住行,也了解颇深。 这种了解,不是隔着纸质资料的研究,也不是他人转述的浅尝辄止,绝对是长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才有的底蕴。 宝镜的外公,反正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退休教师。 陆谨行没有打听李家的来历,那些年纷乱,由盛转衰的名门大家一方豪强真是太多,既然宝镜外公从来不提,陆谨行也没有刻意去揭穿。反正外甥媳妇李淑琴也算了有个点来历,陆谨行失衡的心得到了些慰藉。 “舅公,外公,您们在聊什么?” 两个老头子相视而笑,彼此的试探和交锋,怎么能说给晚辈听? 他们倒有一个共同点,在疼爱宝镜的程度上,两人是不分输赢的。 宝镜也不深究,转身下楼端螃蟹去了。 天色渐暗,宝镜心中有些不安。 她爸没回来,张鹏还在住院,堂婶还在昏迷,这个中秋未免过得没滋没味。 或许,等月亮升起时,她才能感受到节日的欢愉? 她得到太阴镜也不是一两日了,每年的八月十五,都是月华大作的时候,太阴镜凝练的月华珠,是平日的三倍。这是宝镜稍微开心的事,堂婶的怪病,可不就正缺月华珠这样的灵药? “也不知道兰芯收到月饼没有。” 大舅妈人虽然从京城回来了,心还留在那边呢。 好歹是女儿第一次失恋,大舅妈觉得自己应该多陪陪女儿。条件既然不允许,她赶在中秋前还给李兰芯寄了月饼。 李立平帮着父亲斟了一小杯酒,“你呀,就是操心太多,她都是一个大姑娘了,早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 李兰芯也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应该自己处理私事。 婉拒了林婉儿陪同她去赴约的要求,她掐着时间点,骑着自行车出门。望着她的背影,林婉儿充满担心……也不知谭大少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对于谭曜,林婉儿可不太放心。 非要把两者做个比较,谭曜和章则的危险性谁更大,林婉儿也不确定。 小饭馆。 章则早早等候在那里。 他没有刻意穿新衣服,不过身上整洁干净,瞧见兰芯身影,还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真的很难将他和那个在咖啡厅污言秽语的形象联系起来,李兰芯有些晃神。 也仅仅是短短一瞬,她很快收拾了心情,露出得体的微笑: “你点菜了吗?” 她这一问,消散了章则的拘谨。 章则领着她往包间走,“点了两个菜,你爱吃什么再点两个吧,今天我请客。” 李兰芯没有争抢请客权。 分手的那一幕,让她看清了章则,前男友敏感的自尊心,并不需要她抢着请客来刺激。 “好呀,那就你请。” 李兰芯的温顺,让章则看到了希望。 或许,兰芯真的是来找自己和好的……章则不禁摇摆起来,如此,他还需要按照母亲的建议,进行那下流龌蹉的计划吗? 章则的目光游离不定,跟在他身后的李兰芯完全没有发现。 …… 祭台搭好了。 香炉被朝着月亮方向摆放,里面装满了不知名的澄清液体,似水非水。 老道计算着时辰,朱砂红笔,在黄纸上写下常人难辨的鬼画符。他写了极为晦涩的字符,又用帝王之印重重一撮,将鬼画符烧为灰烬,投放到香炉中。 似水非水的液体吞没了符纸灰,连个波澜都没有。 盛世铸币的母钱,被老道放到水面。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重金属铸成的钱币,居然遇水不沉,漂浮在水面! 老道轻哼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银针一枚,在自己的中指上轻轻一划,在将沾血的银针放到母钱之上——周围的天色陡然一暗,似乎蒙蔽了头顶的圆月,老道口中念念有词,母钱之上的银针,忽然疯狂转动起来。 ------题外话------ “神凌么么哒”,你的角色“凌雅楠”出场啦~先露个脸,(*^__^*)嘻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玄术伤人,黄铜令牌(一 第一百六十四章玄术伤人,黄铜令牌 供奉在三清道主像前的古董香炉,因为沾染了香客信徒的愿力,早已由普通的黄铜古物变成了通玄的“法器”。 香炉是媒介,帝王用过的玉玺则代表了天下权势。 盛世朝代铸币使用的母钱,则代表了金钱。权和钱,是历朝历代永恒的话题,“天机”绝对不仅是庸俗的权钱,但有人搅动了天机,绝对和金钱权势脱离不了关系。 老道就是要借用这几样难寻的法器,来寻找到那个扰乱天机的人! 金属做铸的母钱,违反着物理定律漂浮在水面上。 老道以银针刺破中指,皆因中指连心,中指指间血方是心头精血,这是在他的精血为原动力,消耗精血在寻找扰乱天机之人呢。 母钱上的银针,疯狂转动。 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大人物也看得不眨眼。 周围的光线好像被香炉吞噬般,陡然晦涩不明,头顶悬挂的圆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随着老道的动作,香炉上空形成了常人肉眼难辨的异样:一道红光从香炉上方升起,冲破昏暗天色的封锁线,直往月星射去。 月星,就是扰乱天机之人的命星,老道能循着月星的气息,找到那人的踪迹! 起码,他是这样坚定认为。 大人物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一时间,摄于诡异凝重的气氛,小观四周竟连秋虫都消声觅迹,静得让人害怕。 …… 章则点了三菜一汤。 甜椒肉丝,炒蘑菇,糖醋鱼,还有韭黄酸汤。 李兰芯一怔,这些菜正是她喜欢吃的口味,没想到章则还细心记着。 吃人嘴软,这一餐显然是章则的心意,李兰芯恐怕自己吃完了饭更没法把话说出口,一落座干脆硬着心肠直接道,“章则,你听说学校里最近的流言了吗?” 章则满心忐忑,等着李兰芯开口说复合,他在脑子里排练了无数次自己应该有的临场反应,哪知兰芯一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什么流言?” 章则不是在演戏,分手和失业,已经叫这个一路顺风的天之骄子心力憔悴,哪有闲心去顾及周围人的八卦。 见他脸上神色不似作伪,李兰芯有些不确定了。 “就是有关我们分手的流言。章则,我们是成年人了,我认为大家可以处理好分手后的关系,哪怕做不了男女朋友,我们依旧是同班同学……今后也要从事同一个行业,难道真的要做仇人么?” 人在愤怒时,往往会口不择言。 李兰芯决定不去计较分手时章则的“胡言乱语”。 她信任自己的眼光,哪怕两人因为性格背景不合分手,她曾经喜欢上的那个章则,不会是品行低劣的卑鄙小人。 李兰芯一时想了许多,想到了在图书馆门口遇见章茹那一幕——当时虽然做出了解释,但章茹模棱两可的话还是造成了误会。流言,很可能就是始于图书馆前与章茹的巧遇。 一个十几岁的朴实乡下姑娘,李兰芯不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怀疑章茹是有意为之。 她把事情经过简单一说,章则脸上愧疚,实则满心失望。 这是伴随着疯狂的失望情绪,什么狗屁流言,又怎会是小茹的无心之过?原来兰芯不是来找他复合的,而是来问责! 章则异常愤怒。 说他有多在意妹妹,肯定没有在意他自己重要。否则他就该把读书的机会留给章茹,自己回乡务农,抗锄头挑粪本该是男人做的事,章则却推到了妹妹身上,可见他的“在意”,异常自私有限。 但当面对外人时,章茹又被划归在他名下保护。 按章则的想法,就算他和兰芯成功走向了婚姻,终其一生,大概李兰芯都是外人,章则的母亲和妹妹才是自己人。 一个外人,要横加指责章家自己人,章则很难做到帮理不帮亲。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脸上挤出几分笑容: “你放心,我回学校后会解释下的,咱们分手是因为性格不合,金钱和权势掺合进来,真是太庸俗了。” 章则说的情真意切,由不得兰芯不信。 “这大概是我们私下单独相处的最后一餐,致我们无悔的青春,也该共饮一杯吧?” 他十分殷勤给兰芯倒了一杯酒,浅浅一杯,是琥珀色的酒液。 兰芯连忙摆手,“章则,我不会喝酒!” 就算会喝,此时的场合,哪里是适合饮酒的?李兰芯读了一肚子书,人可能有些呆,能考上京大,何尝会是傻子。 “不是酒,是桂花酿,用醪糟和桂花一起酿的,并没多少酒精含量,就图一个意思。” 琥珀色的液体,果真只有淡淡的酒味。 章则端起杯子,神情十分执着。 两人毕竟曾有过彼此钦慕的时光,分手时闹得难看,今天见面后章则却一直礼貌谦和。 那个李兰芯记忆中的大男孩儿又回来了,她有些触动,不端起了酒杯。 “那就只喝这一杯吧,让我们一笑泯恩仇!” 章则的笑容似要溢出眼角,“一笑泯恩仇,干杯。” …… 谭家。 晚餐虽然精致,菜品到底是什么味道,谭曜压根儿没有吃出来。 眼瞅着已经六点二十,叫谭曜坐立难安的中秋聚餐总算熬了过去。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品尝月饼,严姨妈刻意安排凌雅楠坐在谭曜身边。 凌雅楠是在国外长大,不同于国内女孩儿的羞涩,她落落大方在谭曜身边落座。 倒不是说她对谭曜有意思。 在国外,贴面礼,吻手礼都十分常见,类似的场合,本来就该年轻人和年轻人住到一起。 谭曜一想到年轻的华侨姑娘可能是家人安排的相亲对象,那就恨不得脚底抹油消失不见,然而对凌雅楠而言,与谭曜就京城实业投资的讨论,显然要比男女关系更重要。 一个是心无尘埃,一个是别有心思。 这样的两个人,能说到一块儿才有鬼了。 不过谈几句,凌雅楠就有些失望。她不仅感觉到谭家大公子的态度敷衍,更没有发现对方在商业上有什么独特见解。在短暂的接触中,谭曜给凌雅楠的印象,与京城其他高干子弟没什么不同。 凌雅楠失望,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但她肯定不会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转移了谈话的对象。 谭曜不到理他,凌雅楠很快和谭母聊得火热。 谭母表情柔和,看向自家三姐的目光甚至带着感激。趁着吃饭后收拾餐桌的时间空隙,谭母已经大略了解了凌雅楠的家世背景。 严姨妈的介绍不掺杂一丝水分。 外籍华裔的实业二代女,年仅19岁,就读于国际知名学府,是凌家实业的女继承人,负责凌家在国内的第一批意向投资。在外汇紧缺的年代,凌雅楠自然大受欢迎,要不是严姨妈近水楼台先得月,仗着职业背景与对方先结识,这样优秀的一个姑娘,决计不可能先介绍给谭曜。 严姨妈很满意凌雅楠,谭母也挑不出刺儿。 想到凌雅楠手里掌握的外汇,就是谭父对她也很感兴趣。 反正谭曜不准备走仕途,娶了一个外籍华侨的实业二代,对谭家只有好的影响,谭父心里并没有抗拒。 大家都很满意,唯有两个当事人相互看不上眼。 凌雅楠还能忍,谭曜却忍不住。 见“赏月”活动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束,看了看手表,谭曜径直站了起来。 “那啥,我还有点私事,今晚就先下场了……姨妈,姨夫,您们慢慢赏月吧!” 严姨妈皱眉,凌小姐长得如此漂亮,人也优秀,外甥还不满意,这是要作死呢? 谭母脸色微沉:“胡闹,有客人在,哪里有你先退场的!有天大的事,也得给我放到一边。” 谭曜苦着脸,好像被人在胃上重重打了一拳: “妈,还真是天大的事。我要是再不走,您未来儿媳妇,说不定就要别人给占便宜了!” …… 香炉上方升起的红光,射入月星。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月星情怀最盛,也是月华最浓的夜晚。红光与月星的气息纠缠,渐渐往西南方向遁去。疯狂转动的银针渐渐平稳,针头牢牢指着红光遁去的方向。 “果然是在蜀省!” 老道低语。 年凯的死亡,应该不是被扰乱天机的人间接影响,玄术既已指明方向,说明那人就在蜀省。 是扰乱天机的人,直接导致了年凯死亡!那人也大胆,害死了年家的少爷,竟然还敢停留在蜀中地界,那可是年家的大本营。 “仙师,可是找到了?” 老道冷笑连连:“不仅是找到了,我还要报月前封蛊之仇!” 没有目标人物的生辰八字或贴身毛发之物,想要隔着千里距离用玄术攻击显然是无稽之谈。但那扰乱天机之人选中了月星为命,月息最鼎盛的夜晚,那人必将被月华笼罩垂青。 权利如刀,金钱似剑,老道极想看看,当月华中掺杂了红尘六欲,看那扰乱天机之人,会不会受到反噬! …… 噗通、噗通、噗通。 宝镜的心,莫名有些不安。 中秋佳节,她一直心神不宁。 当心情躁动时,太阴镜总能带给她宁静,宝镜借口端菜,自己躲到了角落中。月光照在太阴镜上,就像照在她身上,沐浴在浓郁的月华中,宝镜似鱼进入水中。 舒适,舒适……血腥。 极富有攻击性的气息,猛然灌注到她体内。 宝镜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脖子上的黄铜令牌微闪……竟也有异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玄术伤人,黄铜令牌(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玄术攻击,黄铜令牌(二) 中秋佳节,宝镜却无端陷入了惴惴不安的情绪中。 亲友都在徐家天台欢聚,宝镜急匆匆走到僻静处,喉尖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吐出。 月华最浓郁的中秋,宝镜本想趁机多炼化一些月华珠,哪知月华虽浓,里面却掺杂了不知哪里来的“杂质”,宝镜掌控太阴镜的能力不够,“杂质”不能被太阴镜完全抵挡。 赤红的光,顿时让她受伤! 喉尖一口血吐出,不过是内腑受了伤,真正的杀招竟是月华中掺杂的红尘欲念。 权力叫人痴,金钱使人狂。 世间的众生,大部分都在为了权力和金钱为积极奋斗。有人风光霁月,有人蝇营狗苟,善与恶,有时并未有太明显的分界线。 宝镜被红光袭击,六腑受伤后又陷入了幻境。 她没有发现,吐出的鲜血为黄铜令牌所吸收,普通的黄铜令牌闪过异芒。 钱好不好? 嗜赌成性的赌徒,能抢走拾荒为生老母亲的棺材本。一毛两毛,零散的纸币,是老母亲从垃圾堆里翻出废纸,捡出碎玻璃慢慢攒下的钱。钱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不孝的儿孙。 也有病床前的孝子贤孙,倾家荡产,也要为病重的长辈续命。这时候,钱不被当成钱用,能换来亲人的平安,金钱似乎又不那么重要了。 钱自然好,能换米,能买油,能穿衣,能看病,能满足世人的物质需求。不管是金属钱币,还是纸币,货币兑换物资,促进了货物的流通,这是符合天道规律的事实。 权好不好? 有人滥用权力,职务腐化,以权力划分出阶级。 也有人手握重权,却是为了更好实现抱负。 不是权力不好,得看权力掌握在什么样的人手中,归根到底,还是看人的品行。 原本善良正直的人,也会因为权钱的诱惑而变坏……月华中的“杂质”于宝镜而言,是赤裸裸的诱惑,如果心智不坚定,面对强烈的权钱气息,能让人永远迷失! 这就是老道的目的,摧毁人的身体并不可怕,直接连精神都一起击溃湮灭,才是永绝后患的手段。 宝镜猝不及防,却已然中招! …… 李兰芯想着好聚好散,一开始只准备喝浅浅一杯桂花酒。 不过今天小饭馆的厨子大概失了手,几样菜都特别咸,包括那份里兰芯最爱的韭菜酸汤。连解腻的酸汤都特别咸,她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筷。 “这……我让厨子换几样菜吧。” 章则尽量神色自然建议道。 他深知李兰芯善解人意,必然不会让他多花费,换菜的建议肯定通不过。 果然,面对咸淡出错的炒菜,兰芯虽然下筷迟疑,想起章则家的经济条件,到底还是没能忍心。 “也不是特别咸,配米饭吃正好。” 章则心中一软,兰芯还是从前那样,从不舍得他多花钱。若是两人还没分手,那该有多好?如今的形势,想要和兰芯和好,除了娘建议的那招,似乎别无选择了。 章则将良心抛到了脑后。 “那就把桂花酿当饮料喝好了,甜滋滋的,还特别香。” 李兰芯低头盯着琥珀色的液体看了会儿,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是挺好喝的。” 好喝,就要多喝一点。章则使出浑身解数劝酒,桂花酿虽然不辣,全是酿造手法的缘故,实则酒精度数并不算低,是后劲儿特别大的一种酒。 兰芯向来滴酒不沾,章则估摸着只要喝两三杯,半个小时后,兰芯基本上便能让他为所欲为。 虽然迫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章则发誓,在得到兰芯后,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她……他们两人原就是再般配不过的金童玉女,必将携手幸福一生,谁也不能阻挡! 两杯桂花酿下肚,兰芯脸颊绯红,吐着香甜的酒气道: “章则,你怎么不喝?不要将好东西都留给我喝,今晚是中秋节,咱俩干一杯。” 玻璃杯,一杯是二两多酒。 甜滋滋好似饮料,几杯下肚,实则是喝了一斤多中度酒,对于首次喝酒的人来说,想要不醉,那可太难了。 章则却没有推却,一斤酒,在鲁省也不算什么。那里的小孩子都会被大人抱在怀里,用筷子沾白酒给小孩儿尝味道,鲁省不说人人都爱酒,章则的酒量却不比他的智商逊色。 各怀心思,两人相互敬上了酒。 菜也顾不上吃,李兰芯已经喝了五六杯桂花酿下肚。 章则本人都打了个酒嗝儿,他拍拍酒瓶,笑看对座儿的兰芯。 酒意渐渐上头,兰芯已经用双肘托腮才能保持身形。粉腮飞霞,她双眸水润蒙蒙,八月十五的月光好像都盛满其中。 章则看得口干舌燥。 “兰芯,你是不是喝醉了?” 兰芯费力摇头,“没醉呢,我还能再喝。” 这样说着,她双肘却渐渐下滑,身子一歪,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还不慎打翻了酒杯。 桂花酿满地都是,甜腻的桂花和酒香,让章则心中荡漾。 这酒的后力果然大,章则酒量出众,一连七八杯下肚,看人都有了重影儿。他东倒西歪,走向兰芯方向。 昏倒的前女友,能让他为所欲为,距离天亮,他和兰芯还有漫长的时间呢。 久得足够他去适应,什么叫男女情事。 …… “快了,快了!” 京城,京郊香山小观。 老道又往香炉中放了三次血,心头血有限,老道不计成本,一次放的比一次多。他那淡定自残的模样,让大人物都有些骇然。 大人物很庆幸,老道士当初找上他,是为了寻求合作,而不是成为他的敌人。 对自己都能狠的老道,对敌人必然更狠。 而老道士现在的敌人,正被他用玄术攻击。 行凶没有痕迹,哪怕扰乱天机的人背景再强大,哪怕柳荫街的那位暂时被封印了蛊虫,谁也不能查到老道头上!这是玄术,在大人物眼中更是华夏传说中的神仙之术,哪怕老道人品再卑劣,大人物都得称呼对方是“仙师”。 “待我收术时,必然已经击溃对方神智,让他变成一个痴傻的植物人。” 老道甚至带着惋惜。 惋惜自己没能学得摄魂之术,远隔着千里摄人魂魄,通过魂魄,他就能清楚弄明白扰乱天机的敌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更能锁住那人的魂魄,叫他受尽各种折磨,永生永世得不到解脱。 惋惜归惋惜,施展玄术时,老道可没有一丝迟疑。 香炉内,母钱依旧悬浮在水面,疯狂转动的银针却渐渐放缓了节奏。当银针彻底停下,当母钱由轻变重沉入炉底,便说明施术成功。 眼看着银针转动变得有频率放缓,自蛊虫被封印后,受了重伤的老道还是首次流出轻松惬意。 大人物将对方神色瞧在眼中,默默记在心底,仙师是锱铢必较的性格,稍有得罪,必然迎来疯狂报复。 “恭喜仙师收拾了那个跳梁小丑!” 大人物本是奉承,哪知老道笑容又转化成讥讽: “你有恭喜我的时间,不如好好担心下你自己……年凯已死了,你又要到哪里去找一个福星!还有柳荫街的那位,仅仅是蛊虫被封一个月,连你的福星都死了,这是你受到了反噬的一种表现,如果继续下去,所有对你有利的条件,说不定眨眼变成了坏事。” 掠夺他人气运,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老道不是在危言耸听。 两人交谈着接下来的打算,俱将被玄术对付的宝镜,看成了无力反抗的软脚虾。 …… 谭曜被姨妈用相亲的名义拖慢了脚步。 等他从家里急匆匆赶到京大附近的小饭馆,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四十。迟到了四十分钟,谭曜拿不准兰芯会不会吃亏,一路上都在把汽车当飞机开。 到了小饭店,做菜咸淡失调的厨子,同样也是小饭店的老板,中年老板笑容满脸迎上来。 谭曜没时间寒暄,沉着脸道: “人呢!” 谭曜可不是青瓜蛋子。章则能买到桂花酿,谭曜略使手段,能买通小饭店的老板。 他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彻底揭露章则的“真面目”,却又怕兰芯真的受到什么委屈伤害,谁能想到临出门前被耽搁了?没亲眼看见,谭曜担心兰芯安危,一时心乱如麻。 “谭少,这边这边,人在这个包厢。” 谭曜飞起一脚踹开房门,看清屋内的情景,竟呐呐无言,惊愕当场。 …… 迷失在红尘浊欲中,一时醒不过来,很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 太阴镜或许认为这是对宝镜的历练,却没有主动护主的举动,宝镜呆呆站在原地,努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若不是重生一世,她心胸已经有别普通人,说不定早已迷失在红尘欲海中。 保持了一丝清明还不够,还需要人轻轻拉她一把。 系在脖子上的黄铜令牌,在吸收了宝镜的鲜血后,似乎变得格外灵动。 令牌的外貌没有改变,却有一道光束射入宝镜眉心,混沌迷茫的意识海洋,忽然响起一声清越嘹亮的龙吟! 第一百六十六章 铜牌之谜,谭家的风(一) 第一百六十六章铜牌之谜,谭家的风(一) 龙吟如啸,唤醒了陷入幻境的宝镜。 她捂住脑袋蹲在了地上,阵阵刺痛叫她无暇顾及更多。 “小镜,你怎么了?” 大舅妈见宝镜下楼端菜却久久没有出现,心中有些担心,出来找宝镜,发现她抱头半蹲在地上。 大舅妈悚然一惊,上前搀扶外甥女。 宝镜抬头,眼角有水痕,“舅妈我没事儿,就是风大,吹得我头疼。” 外甥女是多刚强一姑娘她再了解不过,今晚月明星稀,哪里又有什么风?大舅妈就疑心宝镜是生病了。医者不自医,或许是头疼脑热的小病,稍有不慎就变成了大疾。 “走走走,我扶你回房间躺下。” 大舅妈态度强硬,把宝镜扶到房间。 宝镜深知自己是被月华中的杂念所伤,却只能对大舅妈说自己是冷热交替感冒。 “舅妈,我药箱里有个丸药,你给我吃一丸……” 药箱里装了不少救命丸药,宝镜所说的丸药装在青瓷小瓶中,药材难寻,再珍贵不过,却与当年冯堂用“萝卜汤”替她治疗精神损伤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这个时候,不管有没有效,本该多吃两颗月华珠补补。 不过想到尚在昏迷的堂婶,宝镜没有动用辛苦积攒的月华珠……这样吊命的灵珠,堂婶比自己更需要! 服下了药丸,宝镜再也忍耐不住那疲意,她当着大舅妈的面沉沉睡去。 夜里,她做了一个有些玄幻的梦。 …… 谭曜一脚踹开房门,看见屋里的一幕,竟呐呐无言。 哪里有他想象中兰芯被灌醉,章则对她使坏的情形?桌子上杯盘狼藉,章则喝得烂醉,被人用尼龙绳绑在椅子上。原本是受害人的李兰芯却十分清醒,面色如霜,看见谭曜进来,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兰芯,你没事吧?” 谭曜好蒙,从章则要酒一事,他猜测章则是想灌醉兰芯使坏。 哪知包厢中酒气弥漫,使坏的人醉倒了,滴酒不沾的李兰芯反而十分清醒。 谭曜不理解,回过神来,却不妨碍他怒火滔天。 不管兰芯为何逃过一劫,章则动了坏心思却不容置疑。谭曜赤红着眼,抓起桌上装韭黄酸汤的大碗就想砸死章则,不过怕吓着李兰芯,到底忍住了怒火。 心里憋着怒,谭曜表情有些扭曲。 他尽量放缓了声音,“兰芯,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李兰芯仿佛被人惊了一下,不相信自己在发现章则的意图后,没吵没闹,竟然反过来灌醉了章则。尼龙绳就是从章则的裤兜里翻出来的,大概章则本打算这样对待她? 李兰芯眼眶莫名红了,躲过了危险,她才后知后觉委屈。 再温顺善解人意的书香女子,也懂得迁怒,更知道思考。她不傻,只是没想到人心能坏到这地步。滴酒不沾的她能保持清醒,反倒是章则自己醉倒,多亏了表妹宝镜给的丸药。 效用不一的丸药,都被蜜蜡封着,随身装在钱包中。 有解酒的,有提神醒脑破除迷药的,更有抢救呼吸衰竭等等效用的丸药十来枚。 当然还有一种药丸,遇水则溶,无色无味,是宝镜特意给她防身的,此时药效就发挥在章则体内。宝镜其实是想给她防备谭曜的,哪知花花大少没有不轨,章则反而闹了这么一出。 见谭曜满脸关心,李兰芯根本不领情。 “谭曜,你来的这么及时,是不是早就知道章则会这样做?” 谭曜哑口无言,不料李兰芯会问这个。 他未尝没有关键时刻英雄救美的心思,但更多的却是尊重李兰芯……种种迹象表明章则不怀好意,但章则一时没有真正动手,谭曜哪里有立场去说?即便是说了,兰芯和对方毕竟交往过,是有感情基础的,到底信谁还说不准。 谭曜就是想让章则露出“真面目”,彻底抹去他在心上人心中的痕迹。 看李兰芯的表情,谭大少的聪明,却有些弄巧成拙。 李兰芯十分失望,谭曜所为,和君子之道一点都不沾边。原文书积累下的些许好感,全被摧毁得一干二净。章则是真小人,谭曜则是伪君子!兰芯对自己身边的男性失望透底,她没有再看两人男人一眼,径直走出去。 谭曜心中忐忑,抬脚想跟上。 李兰芯满脸都是抗拒,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拒绝。 “谭曜,不要跟着我。” 别有用心的人,李兰芯一个都不想见。她不想任何人打搅,此时就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要不要去派出所报案? 李兰芯暗暗否决。倒不是她对章则还有旧情留恋,如今的情势,哪怕章则并未对她做什么,公安知道了,章则肯定要按照流氓罪抓起来。她厌恶章则到想吐,但章则起了坏心却没成功,李兰芯并不认为他罪该万死——她只是将这个曾经喜欢的人彻底扫出了心房,如果可以,兰芯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人。 谭曜被兰芯拒绝,心里七上八下。 他有种直觉,知道自己今晚大概错的离谱。到底是哪里错了,谭曜也明白。他对李兰芯患得患失,不免用上了从前获取大姑娘芳心的手段。可兰芯与那些肤浅的姑娘全然不同,她聪慧过人,不仅没有被“英雄救美”感动,反而看穿了他的心思,并因此而厌恶他! 兰芯眼底的冷漠,叫谭曜揪心。 花了无数功夫,才换得兰芯对他不那么抗拒,一时之间,他的形象大概比陌生人还不如。 夜色降临,谭曜又担心李兰芯一人回校的安危,尽管被拒绝了,还得偷偷开车远远跟在她身后。直到尾随兰芯回校,亲眼看见她上了女生宿舍楼,谭曜才调转车头。 小饭馆里,章则还被绑在椅子上。 李兰芯毕竟是弱质女流,当时虽是强自镇定,绑人时到底手抖无力。 章则不是被尼龙绳制住,而是被宝镜的药丸放倒了。 谭曜回到包间,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他拿起大汤碗使劲砸在了章则后脑勺,汤碗碎裂,章则头破血流被痛醒。 “呵呵。” 谭曜冲着章则冷笑,手里的碎碗毫不留情继续砸下去。 小饭店的老板怕弄出人命,死命拦着,“谭少,不值当,不值当,有话好好说!” 章则挣扎了两下,身上的尼龙绳挣开了,他被谭曜踹到地上,犹自不服气:“你怎么打人……对了,兰芯呢?” 醒来只见谭曜,章则脑袋刺痛,记忆都有些迷糊。他完全不记得昏睡前发生了什么,房间里一片狼藉,谭曜状态狂怒,章则还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了。 是了,必然是已经得手了,谭曜知道后才会那么生气。 章则脑袋痛得要死,却又隐有得意。 他盯着谭曜,心里想你家世再牛有个屁用,兰芯已经是我的人了。 谭曜被他猥琐得意的眼光气得半死,指着章则,罕见地手抖。哆哆嗦嗦点了一支烟,谭曜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不成形的烟圈: “姓章的,你完了。” 谭曜决定用谭家的名誉发誓,在他有生之年,都会叫章则生不如死! …… 谭曜意气用事,留下一句“未来媳妇”,翘了中秋聚会。 这个大雷快把谭家砸懵了,谭母脸上的笑都挂不住,瞧着凌雅楠就觉得心虚。 “呵呵,我家小曜从小就爱开玩笑,都二十多岁了一个姑娘也没往家里领过,可把我们做长辈的急死。雅楠,阿姨和你一见如故,有空多来谭家玩。” 凌雅楠虽然在国外长大,人情世故那一套其实不分国情。 她看出来,谭夫人这是在委婉逐客。凌雅楠大大方方站起来,腰杆挺直,仪态十分优美:“谢谢您的款待,雅楠这就先告辞了。” 谭夫人没有虚留,谭家自有司机送她离开。 外人走了,谭夫人的脸就拉下来。 “小曜真是太胡闹了!” 这正相亲呢,谭曜偏偏说自己有了未来媳妇,可不仅是拒绝凌雅楠,心气儿小点的姑娘,非得从此记恨上谭家不可。凌氏实业,可能想要在国内投资,但凌家绝对不会做出向谭家低头的举动,谭夫人心知肚明,所以特别生气谭曜不珍惜机会。 妇人间的言谈,谭父自觉不能参与,拉着姐夫到书房去了,将空间留给严家姐妹。 男人们一走,谭夫人忍不住向姐姐抱怨连连。 严三姨老神在在,搁下咖啡杯轻笑,“小曜这是叛逆期来了,他这点事算什么,外面的女朋友没经过明路,不管谭家还是严家,谁肯承认?你任由他折腾去,雅楠从小被当做男孩子教养,根本不会因此生气。” 严三姨嘴里说着无碍,心中到底觉得惋惜。 凌雅楠虽然大度,可若谭曜老老实实的,第一次见面就博得了凌雅楠的喜欢,那岂非是更好?如今,却有了不少麻烦。 谭夫人被亲姐姐说得猛然醒悟,“三姐,你这是早就知道了?” 严三姨丢给妹妹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她不仅知道,还帮忙带过礼物呢。 就像她说的,年轻人的恋爱有什么大不了,被风一吹也就散了——从前严三姨是不在意,这次既然影响到了谭曜未来姻缘,严三姨认为自己可以“吹吹风”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铜牌之谜,雷家的风(二) 第一百六十七章铜牌之谜,谭家的风(二) 千里之外的京郊,当黄铜令牌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时,不仅击退了月华中掺杂的致命杀机,下一瞬,正在施术准备收功的老道士凄厉一叫,手脚乱舞,打翻了祭台。 香炉咕噜噜滚到地上,盛世铸币的母钱断成两瓣。 “仙师!” 中年大人物大惊,欲要上前扶起老道,却被老道喝退。 “清风,明月,你们来扶我!” 清风和明月俱是老道士身边的小道童,不过因为老道施术害人,将两道童赶到了一边。听得老道召唤,两个道童急匆匆跑出来,两人合力想要扶起老道,哪知手刚刚搭上老道的手腕,却被老道反手制住。 枯瘦像鸡爪的手不知哪里来的怪力,就像有吸力般紧紧黏住了清风和明月的手。 “观主……” 小道童五官扭曲,满脸惊骇。 具体是什么感觉说不出,就是身体里的力量在外涌去。不,是在往老道士体内涌去。 旁观的大人物也吓得心神不宁,旁观者清,从他的角度能看见两个十多岁的小道童被老道捉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风和明月都在变老! 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眼皮下垂,挽成道士发髻的黑发一瞬间变白,然后又脱落。 反观老道,脸上的褶子似乎变浅了几分,刚才还要死要活,现在又有了精神。 这是在拿小道童的寿数来补充自身? 虽然与老道合谋,中年男人却从未亲眼看过类似的场面,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去扶起老道,他一阵阵后怕……只差一点,被吸成人干的就是他自己。中年男人知道,老道刚才制止他,可不是心软,而是他还有利用价值。 没有利用价值,来历微寒的两个小道童就惨多了。 老道恢复了精力,像甩脏东西般将二人甩开。他们被吸走了生命精华,不仅垂垂老也,骨骼更是松脆,不过是随手一甩,就有咔嚓咔嚓骨折的声音。 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中年男人忍不住去瞥,老道却漠不关心。 他皱着眉头望着天空,雾蒙蒙的气象消退,八月十五的夜空只剩下明月之辉,月星是那样亮,也是那么强,强大到人力不可战胜。 “我们有麻烦了。” 中年男人不解,老道声音阴沉沉可怕: “那个扰乱天机的变数,不仅医术高明,更是玄门中人!” 中年男人大惊。 与虎谋皮,中年男人见识过老道的神奇,这些年也在偷偷收集所谓玄门的信息。 说是玄门,不如说是玄学。 玄学有五术:山,医,命,卜,相。 “山”是修心养性,锻炼身体的秘术。打坐修炼,道家的呼吸吐纳术等等强健身体,与天地元气沟通的方法都是“山”的表现形式。 “医”,是利用方剂,针灸等方法来治疗疾病,就是华夏流传几千年的中医体系! “命”,通过推理命运的方式来理解人生,遵循自然法则趋利避害,进而改善人命。 “卜”,包括占卜,选吉,测局三种。 占卜术,能推断吉凶。 选吉,也就是布局,布斗,符咒等。 测局,就是通过十二运卦象之术,推算国家命运,气数,历史变化的规律。野史名人刘伯温就是干这行的。 “相”,又分为人相和地相。 人相就是给人看相,有手相、摸骨、面相、痣相等等。 地相说的却是风水堪舆之类,又可细分给活人看阳宅,给死人看阴宅。 古代说某某人是玄学大师,那山、医、命、卜、相等五术,他必然都是精通的。随着时代变迁,玄学没落,大部分人能学五术中的一种已经是受用不穷。 医也属于玄学五术,又有多少中医认为自己学的是玄学?他们不仅不会承认,反而会大肆否认,仿佛不将中医归纳于科学的体系就无法取信于广大患者。 就像老道,中年男人口称其为“仙师”,这么多年来,也不过仅仅见识过老道在“命”和“卜”上的造诣,顶多再加上一个“相”。 至于“山”,中年男人从未见识过老道出手,拿不准他到底厉不厉害。 但医一途,老道肯定是不会的。 此时听得老道说改变天机的人可能是玄门中人,中年男人不禁头疼起来。能学玄术的都是疯子,有的武疯子如老道,视人命如无物,自私自利,为了自身的利益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甚至家国气运,全然不看在看中。 却还有一种文疯子,喜欢自命不凡,但凡有人干涉了天机气运,他们总要站在“正义”的那方,将偏离轨迹的天机掰正……老道和中年男人心有灵犀,此时都将那改变天机的人看做了玄门中的文疯子。 玄门的衰落,没人比老道更能体会。 他就是想不明白,存世的玄门中人,谁有本事能封蛊虫,能破局,还能和他斗法,搞得旗鼓相当? 老道暗暗咬牙。 “先不管,我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两个月快要过去,那个躲在暗处的玄门中人,总要现身京城替柳荫街的那位封印蛊虫,老道此番受挫,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 宝镜还不知道她已经被塑造成了玄门高人。 其实她只是不自知,在冯堂答应教导她时,宝镜已经半只脚踏入了玄门。奇妙的呼吸吐纳之术,就是“山”,更兼有医术傍身,玄门五术,她已经尽得两术。 宝镜身怀宝山而不自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可能都接触不到玄学的圈子。 此时也没那个精力,因为中秋之夜后,她重重病了一场。 吃光了青瓷小瓶的药丸,宝镜还是没能立刻好起来。她又不能开炉炼药,只能按照自己的身体情况,开些方剂吃。她医术还达不到冯堂的境地,只用一碗“萝卜汤”就能治好精神损伤。再说了,此次的伤势,也与三年多前的轻微损伤截然不同。 她吃了药蒙头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就发现自己下不了床。 脚软手软,站直了身体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走两步都累得慌,更别说用脑子思考。这状态她也没法去上学,必须让精神力慢慢恢复。 对着担心的长辈们,宝镜只说自己是感冒了。 “医者不自医,我这是小病拖成了大病,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她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小脸还是煞白煞白的。 李淑琴红着眼眶,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妈给你请了一个星期假,上学的事你别担心,好好养好了身体才能出门。” 宝镜乖巧点头,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药方上:“您别担心,就按照方子给我煎药,一个星期,我肯定好的差不多了。” 哪里能真的不担心?李淑琴替女儿掖了掖被角。 “你生病的事我没往外说,你舅公早上的飞机,此时可能都快到京城了。” 过完中秋之夜,陆舅公到底是带着人前往京城。宝镜心中着急,却有心无力,竟不能制止陆舅公的举动……京城有什么好,危机四伏的,宝镜眼皮直跳。 她真想快点好起来,不仅仅是担心爸爸徐海东和陆舅公,两月之期很快到了,她还得替六公子封印蛊虫。 “妈,我难受,您快点替我煎药吧……” 李淑琴有求必应,宝镜精力不济,勉强撑到喝完药,又沉沉睡了一觉。 睡醒后,她稍微恢复了点精神,这才有心力来研究自己受伤的缘由。有了太阴镜三年多来,她日夜不停炼化月华,还从未出现过昨夜的情况。 月华中的“杂念”,几乎击溃了她的精神,将她变成行为痴傻的活死人。 更重要的是,太阴镜竟然没能过滤掉那些杂念……是太阴镜出了问题,还是杂念的等级太高,而她对太阴镜的掌控却太低? 宝镜想不明白。 她隐隐记起,将自己从迷惘中唤醒的,却是一声异兽的清吟。 那是什么叫声宝镜闻所未闻,但不妨她查出叫声的来历。彼时,太阴镜不动声响,她身上却只剩下另一件来历不凡之物。宝镜解下脖子上的绳索,神色古怪,打量着那面外表普通的黄铜令牌。 有些宝物,最喜欢以朴实无华的外表出现,比如一开始锈迹斑斑的太阴镜,以及这面普普通通的黄铜令牌。 这面牌子十分诡异,祁易水早该死了,却靠着黄铜令牌,行尸走肉般多活了十余年。 令牌,就像是命牌,能给人续命,简直神奇到可怕……祁易水虽然托付给了宝镜玲珑珍宝阁真正的“传承”,为了家人的安全,宝镜从未想过要去开启传承,亲眼看看。 她一直以逃避的态度在对待玲珑珍宝阁的“传承”,虽然答应了祁易水会守护真传,不过也是将黄铜令牌贴身携带,根本没有分润出半点心神。 但这次死里逃生,又真真切切是靠着黄铜令牌。 仔细打量,令牌还是那面令牌,却好像多了一丝灵动,经历昨夜后,似乎产生了一些新的变化。 宝镜拿不准变化是好是坏,她盯着令牌细看,有那么一瞬间,似有一条金色小龙隐然浮现,磅礴的气息像山岳,压得她双臂沉重,竟无力抓住令牌,任由它掉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铜牌之谜,谭家的风(三) 第一百六十八章铜牌之谜,谭家的风(三) 势如山岳,宝镜‘精’神受创,竟没办法拿稳黄铜令牌。.访问:. 。 啪—— 她手一抖,黄铜令牌掉到了地上。宝镜顿时往后一仰,靠在枕头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自从吐纳内功小成后,宝镜已经久未体谅过如此虚弱的状态,由奢入俭难,真是憋得她难受。 等费力将黄铜令牌捡起,令牌又恢复成了平凡无奇的模样。 什么清奇的啸声,什么徐徐如此的金‘色’小龙,好像都成了宝镜的幻觉。 “易水师叔,您守护了大半辈子的真传,到底是什么呢?” 风吹得窗帘飘起来,宝镜是在自问自答,黄铜令牌不会开口回答她。 收敛了心神,宝镜开始专心“养病”。 所谓的重感冒,到底是在亲友圈里传开来。不知怎的,被向‘玉’知道了。向‘玉’如今也怀孕有五个多月,小腹隆起,田青萍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什么都不做才好。说是将工作关系转到了蓉城,这胎来之不易,谁也不敢真的让向‘玉’正常上班,所以她就闲的无聊。 她一知道宝镜生病,起意就要来看望。 最近很好说话的田青萍态度却很强硬,“重感冒是要传染的,你现在双身子人,可不能开玩笑!” 向‘玉’不想和婆婆吵架,只能给堂婶打了个电话。 刘芳华可急了。 老太太想着宝镜医术高超,自己却病得爬不起来,那大概就真的很严重了。等电话打到秦云峥部队上,云峥压根儿还不知道宝镜生病的事,刘芳华劈头盖脸没给大孙子留面子: “别说你们是未婚夫妻,就是一般年轻人处对象,也没有这样的啊!” 秦云峥挂了电话,脸如冰刻。 ‘奶’‘奶’说得没错,就是一般人处对象,也不至于像他和宝镜一样。之前对付年家,他没能接到一丝消息,云峥已经觉得很憋屈。他和宝镜认识这么久,那还是他第一次挂了宝镜电话。 两人算是处在了冷战期。 云峥不知道小未婚妻有没有“反省”下,这厢又听说她病了。 病得下不了‘床’,秦云峥虽然习惯了面无表情,心情重压,脸‘色’到底是‘露’了端倪。 他喜欢她,担心她,又恨的她牙痒痒,最终还是期望她能不那么要强,能多依靠他,信任他一些! “该去蓉城一趟……调任的事,看来宜早不宜迟了。” …… 章则是真小人,谭曜是伪君子。 李兰芯心中敞亮,无论是哪个都叫她厌恶,自己径直回了学校。 可怜谭曜默默开车跟在后面,护送李兰芯平安回校,连面都不敢‘露’。返程的路上,谭曜也琢磨过劲儿来,明白自己大概搞砸了。他爱慕兰芯的外表和品行,一直以来却忽略了她的聪慧。 这个姑娘家教良好,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上京大,肯定不是笨蛋。 所以她轻易看穿了自己的伎俩,谭曜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这样做,当一个默默付出的暗恋者,才不符合谭大少的价值观呢。 他后悔自己小看了兰芯,使得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坏印象。 带着一腔憋屈,谭曜的心情肯定算不上好。 他风驰电掣返回小饭馆,让老板找了个破抹布堵住了章则的嘴,然后将这人塞到了后座。 章则嘴里呜呜叫,被尼龙绳紧紧绑着没办法动弹——谭曜学的是部队里的手法,和兰芯弱质‘女’流完全不同套路,章则想要靠自己睁开,简直是白日做梦。 谭曜将章则带到了四合院,他曾租下来作为和兰芯独处的地方。 伊人柔和的嗓音犹自绕梁不散,夜‘色’掩盖下,谭曜将章则拖下车,一路拖到院子里。 这里没有外人在,谭曜可以为所‘欲’为。 想起这个臭狗屁一样的章则差点玷污了兰芯,谭曜就想拿刀把章则剁碎了喂狗……换不久前,他能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人少了胳膊,以谭曜的‘性’子,真剁了章则也不是不可能。章则该庆幸如今是特殊时期,严厉打击各种犯罪,哪怕是谭家大公子杀了人,被爆出去也讨不了好。 年凯就是前车之鉴,他的下场让京城一帮**缩紧了脖子。 破抹布堵住章则的嘴,谭曜拿板凳砸,用脚踢,好歹还给章则留了一口气。 他将章则嘴里的抹布扯下来,后者连呻‘吟’都细弱无比。 谭曜满脸‘阴’霾,笑起来好像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 “章则,你是不是很得意自己考上了京大,觉得自己从此就能做人上人了?” 章则眼睛被打肿了,眯起来只剩下一条缝,嘴里哼哼呵呵的,谭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想来总归不是什么好念头。 大象会在意蚂蚁的想法么? 谭曜就是大象,章则好比蚂蚁。现在蚂蚁恶心到了大象,迫于一些压力,大象不能爽快抬脚踩死蚂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大象巍峨如山,只要谭曜愿意,他会让章则一辈子出不了头。 谭曜目光中不带一些怜悯,看着章则的目光好似一个死人。 章则莫名有些害怕,颈后窝一痛,顿时失去了知觉。 章则这一夜没能回家,也没有回学校。 章母以为事成了,也没有出动去找儿子。章茹心知肚明,甚至带着憧憬:她哥要是娶了李兰芯,也不知道未来嫂子家会陪嫁些什么。章茹想起徐李两家来做客时停在巷子外面的奔驰车,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大学不能结婚,那就还要再等两年。 章茹不愿意哥哥吃软饭,可没得未来岳父岳母看着‘女’婿受苦。 她哥过上了好日子,那就是她和娘过上了好日子! 章家母‘女’带着难以言喻的默契,说也没说破,却都睡得十分香甜。 章则就不太好了。 他是被冻醒的。 时值秋天,夜里的天气已经凉风嗖嗖,章则浑身青紫,光着身子醒来,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软和的身体。‘女’人的体香往鼻子里窜,章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乌压压的头发,赛雪一样的肌肤。 柔和的触感让章则心动,忍不住使劲抱了抱。他心神恍惚,难道自己昨晚所经历的都是梦境,其实已经得手了? 正想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靠近。 外语系的院子一脸铁青,被一群人簇拥着,还有校园记者举着珍贵的照相机,呆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英语角的小树林,京大的社团百‘花’齐放,英语角更是个新生事物,连外语系的领导都惊动了,今天本来特意来拍几张英语角的照片,哪知看见如此劲爆的场面。 校园记者脑子没转过弯,忍不住对着赤身**的男‘女’按下了快‘门’。 系领导,系导师,系里的活跃学生。 章则推开怀里的‘女’体,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知道……” 系领导拂袖而去,章则惨白着脸万念俱灰。 ‘裸’‘女’抬起头来,是个嘴‘唇’长痣的年轻姑娘,她捡起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捂着脸跑了出去。 “章则,你这个臭流氓,你等着坐牢吧!” …… 章则的事,外语系乃至于整个京大都在费力掩饰,奈何人家姑娘不同意,咬死了要去派出所告他! 这事情闹出去,京大的多年清誉都毁于一旦,又是如此敏感的时期,说不定还会被人拿来做文章。章则百口莫辩,他抱着姑娘的照片,都还存在照相机里呢。 “章则同学,你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校园纪律,经过系里和学校协商,一致认定给予你开除学籍的处分。” 章则面无血‘色’。 他已经明白自己是被谭曜‘阴’了,办公室里那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还在嘤嘤哭泣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这年头,男‘女’朋友牵个手都有伤风化,谁能抛弃自己的清白去诬陷一个毫无背景的学生?章则百口莫辩,谁也不相信他的辩解。 他忽然想起了昏‘迷’前,谭曜高高在上问他:是不是很得意考上了京大? 原来谭曜是这个意思,他想毁掉自己最在意的东西!章则此刻无比后悔,他怨恨谭曜,甚至怨恨李兰芯……为什么兰芯没有醉倒,反而是他中计了?章则心中满是痛苦,‘女’人都喜欢攀高枝,他看错了李兰芯,那个贱人肯定早和谭曜勾搭到一起,摆了他一道! “是谭曜,是谭曜害我的……” 章则喃喃自语,系里哪管他风言风语,虽然含糊了事情的经过,到底是以最快的速度贴了开除通知。 从前对他爱护有加的辅导员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当下就要让章则把自己的‘床’铺搬走。 京大恨不得立刻甩掉这块污泥,学校‘门’禁管理松懈,今后章则肯定是唯一的例外。 见章则被开除,年轻姑娘也不嚷嚷着要告派出所了,她穿戴整齐,踩着小高跟儿一扭一扭离开,经过章则旁边时,低声轻笑: “章则,谭少让我告诉你,这才是开始呢。” 章则满脸愤怒,被辅导员拉住。 “耍流氓就算了,我说章则你可不能打‘女’同志!走走走,快把你的‘床’铺搬走……” 校园警察将章则团团围住,看着他的目光充满鄙夷和警惕。 还是大学生呢,在学校里‘乱’搞,还打‘女’同志……真是太丢京大的脸了。 ------题外话------ 推荐一本《空间重生之黑暗‘女’王》:一次意外,重生到一个娘早死,爹不爱,继母想方设法要将其赶出家‘门’,继妹暗地里和有婚约的未婚夫早已同‘床’共枕的同名同姓的可悲‘女’孩身上。没事,变态最爱的就是收拾自己不喜欢的人了。神器在手,空间出现!斗渣‘女’,整渣男,虐继母!来一杀一!来百灭百!--xsaahhh+27676354--> 第一百六十九章 疾风骤雨,让你依靠! 第一百六十九章疾风骤雨,让你依靠! 外语系的优等生章则被学校开除了! 校方只是想掩饰章则被开除的原因,至于事实结果,大刺刺张贴在公告栏里,任谁都能看见。 章则的室友周树是个愣头青,章则被辅导员亲自“押送”回寝室收拾行李,周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章则昨晚没回寝室,难道是在外留宿? “章则被开除了。” 周树顿时急了。都做了两年室友,周树有些讲义气:“一晚上没回寝室就开除了?咱们学校会不会太儿戏了!考上大学多不容易啊,怎么也要给章则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章则一开始还浑浑噩噩,被周树一说,他不仅眼眶红了,还留下了男儿泪水。 是啊,能考上京大,不仅是章家祖坟上冒青烟,章则更是为之付出了无数汗水!李兰芯是从县城里考出来的,更有一个知识渊博的李老爷子担任家庭教师,高中也是在省城念的。章则一开始却是乡镇中学,直到他中考一鸣惊人才引起了县里的重视,给他找了开小灶的老教师。 老章家还没有因为他出人头地而发达,章则自己却被京大开除了! 被室友一棒子打醒,章则心中都是痛苦和绝望:被京大开除的学生,还会有其他大学肯收他吗?谭曜和李兰芯简直是断了自己的前程! 周树大声嚷嚷着,章则心中涌起些希望。 若是有人肯出头替他闹一闹…… 辅导员沉着脸,打破了章则的幻想:“周树同学,这是校领导一致协商后达成的决定,章则的行为……算了,我也不愿意多说,你们自己问他吧!” 章则脸憋得通红,“我是冤枉的!” 周树也不知道该信谁,偏偏此时,另一个室友抱着篮球回来,这位是个运动狂人,还是京城的土著家境不错,之前就是他提出要买章则带回来的零食。 “周树你还是别问了,章则这事儿,仅仅是开除,学校已经够保护他了!” 运动狂人看着章则的眼神很复杂,既同情又充满羡慕,英语角发生的一幕到底是飞快传开,章则胆子可真够肥的啊,敢在小书里乱搞男女关系。 “我是冤枉的!” 章则红着眼睛,自觉比窦娥还冤。 运动狂人嗤笑一声,没有继续揭穿他。一男一女光溜溜抱在一起被人发现,这是冤枉的,那章则此时还没散去的满身酒气,可不是冤枉的吧?如果他不愿意,谁还灌他一肚子酒不成。 狂人拉住了周树,章则没有了打抱不平的华夏好室友,只能男儿泪横流,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被子和褥子是他从老家千里迢迢扛到京大的。 刚考上大学那里,村里人给他家送得新棉花,章母托人给他做成了被褥。 洗脸盆是铝的,吃饭的饭盒,水壶,少得可怜的个人衣物用品。最值钱的,居然还是他在谭曜公司上班领了工资买的那套西装!想到谭曜把自己害惨,章则看见那西装就刺眼。 “周树,你下个月不是要到系里演讲吗,这套西装送你了,不要嫌弃!” 嫌弃啥啊,同寝室的谁不知道这是章则最值钱的行头。周树没伸手,运动狂人戳了他胳膊,“这是章则的心意,快接下!” 收了西装,周树义不容辞,拉着运动狂人帮章则搬行李回家。 亏得章家租住在京城,若是章则母亲和妹妹仍在老家,章则就要立刻去买车票了。 离租住的地方越近,章则脚步越是沉重。 学生被开除了,学校怎么着也要向家长说明下,但在学生犯错的前提下,最高学府也不惧家长撒泼,让系里的领导来都是用牛刀杀鸡,这个任务就交给了辅导员。 章则在室友们和辅导员的陪同下回家。 章茹昨晚做了一整夜美梦,今天精神抖擞等着她哥带消息回来。 看见她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章茹有些意外。 “哥,这个时候没课?周大哥也来了,留下来吃午饭吧,俺给大家包饺子吃。” 章茹热情大方,周树都不忍心告诉她章则被开除了。消息一说出口,章家哪里还有心情包饺子,只怕要鸡飞狗跳好一阵呢。 “没事儿,别顾着招呼我们,这是咱们的辅导员彭老师。” 周树将烫手山芋交给了彭老师。 面对青春热情的少女,彭老师压力不小,“你是章则的妹妹吧?家里做主的大人呢?” 怎么哥的老师也来了,章茹摸不到头脑,隐隐猜测事情大概除了啥岔子:“俺娘买菜去了。” 巷子口,章母提着布兜子出现。 秋天刚上市的菠菜水灵鲜嫩的,章母买了两把,还称了肉。肉饺子配菠菜汤,在老家是过节才能吃的,架不住章母今个儿高兴呢。 “娘,俺哥学校的老师来了。” 小女儿远远叫住她,章母可不是没见识的人,这时候儿子不该带着李兰芯回来?学校老师来了,还有两个男同学,章则脚下还放在被褥脸盆。 章母心中狂跳,勉强不露怯招呼着彭老师。 “这是咋回事儿?” 章则支支吾吾的不敢看章母的眼睛,彭老师决定给章则留点面子,单独将章母叫到一边。 “情况是这样的,学校的领导今早带着一群学生在小树林堵住了章则,他当时没穿衣服搂着一位女同志,众目睽睽下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学校决定对章则同学做出开除学籍的处分……章则行为给京大的名誉抹黑,学校若是不处理他,那位女同志就要报案,流氓罪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应该也知道。” 章母只听到“开除”两个字,脑子已经嗡嗡作响。 彭老师后面说了什么,章母都没反应过来。布兜掉到地上,菠菜沾了灰,猪肉也滚到一旁,章母身体踉跄后退,被此消息打击得够呛。 “娘!” 章茹快走两步扶住母亲。 章母稳了稳心神,犹自不死心:“老师,章则是个好孩子,会不会是误会?学校随便处置他都没关系,只要不开除就好,农民家庭供一个大学生出来不容易,章则不仅是我们家的骄傲,也是我们乡镇、县里和市里的骄傲……我要见校领导!” 彭老师拉下脸。 成绩再好,品行不端管不住下半身冲他吼有什么用? 作为辅导员,彭老师记得章则的资料,是从鲁省乡下考出来的大学生。他承认是很不容易,可章母口中提到县里、市里啥的,彭老师又有些反感……章则母亲看起来不像大字不识的乡下农妇,话中还带着隐隐威胁。彭老师虽然是个小小辅导员,留在象牙塔里的人多少带着些文人傲气。 京大是什么地方?校长如果从教育系统跳出去,直接担任封疆大吏都行,小地方的县市,还能威胁京大改变主意? “章则的事可不是误会,不巧还有照片为证呢,您要是有异议,学校能提供照片观看。我就是代表校方通知到章则家长,说真的,要为了章则好,接受被开除的结果,总比被人家女同志报案,以流氓罪定案强吧?” 彭老师自诩是肺腑之言,章母哪里肯接受? 章茹扶着母亲,心中也慌得厉害。 “只处理俺哥一个人?李兰芯呢?她和俺哥明明是在处对象,两人睡到一块儿也正常,怎么就成耍流氓了!” 事关章家前途,章茹也顾不得扮演淳朴乡下少女。 她尖着嗓子质问彭老师,声音传到了周树两人耳中。周树难以置信,章则和系花李兰芯……竟然是这种原因被开除的? 周树脸都烧的慌。 彭老师眉头紧皱,他从前只觉得章则学习优秀,没想到是这样的家教:就算真的是李兰芯和章则光着身子被抓住,这种时候能保住一个就不错了,章则妹妹去想把李兰芯拖下水。 彭老师面色古怪: “小姑娘不要胡说,和章则赤身裸体被抓住的,是社会上的无业女青年,关咱们京大外语系的李兰芯同学什么事?!” 什么? 居然不是李兰芯! 章家母女扭头去看章则,他满脸羞愧,头都快低到地缝中。 中计了,这是中计了……章母脑子里的弦绷紧到了极致终于断裂,她身子一仰,连带着章茹一起摔到地上。 章则顾不上羞愧,彭老师是文人心肠,两人合力去扶章家母女。 周树要上前帮忙,被运动狂人室友一把拉住: “章则自己在校园里乱来就算了,你看他妹妹还要往系花身上泼脏水。老周啊,我知道你瞅着章则妹妹青春热情,可你可要考察下人品不是?章家人的品行,有点问题……” 周树被室友说破心思,顿时面红耳赤。 章茹本来没昏,听到这话也眼前发黑。 天知道她花了多少精力挑中周树,接近周树,正拼命刷好感呢,现在似乎全完了! 章家母子三人,一片哀鸿遍野…… …… 章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注定都走不出伤心欲绝的气氛。 周树心情也不好,他刚觉得室友的妹妹不错,转而发现章茹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心里的失望可想而知! 运动狂人还安慰他:“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咱努努力在京大追个学妹,不比小学文化的姑娘好?好歹有共同语言,你说个英语,她不会当成是鸟语。” 周树叫他说的哭笑不得。 “你说章则的事,会不会真有什么误会?” 运动狂人嗤笑,“老周,我可是听人说了,系里的领导本来是宣传下英语角,带着校园记者和几个老师一批人大清早把章则堵在小树林里,章则和一个年轻女人光溜溜抱着,还能有什么误会?你啊,就是把人想的太好,小地方来的人心眼儿可多了,系花眼睛就像被糊住了一样,放着大把的好青年不挑偏偏选了他……你说他上次在寝室里卖零食的事,系花到底知道不?” 周树有些恼,“匡乐,我说大老爷们儿你可积点嘴德吧,章则卖零食还不是你撺掇的!” 运动狂人匡乐举手投降。 “好吧,我不说了。” 匡乐不愧是运动狂人,下午没课,他又抱着篮球出门。 宿舍里只剩下周树,他将章则送的西装翻出来,想了想塞到了床下——匡乐嘴巴虽然毒,有句话却没说错了,不仅是章则,连章茹的品行似乎都有问题。周树想起自己上次还带着章茹去图书馆堵人家李兰芯,心里真是懊恼极了。 匡乐抱着篮球出门儿,却没有去球场。 校门外,一辆车等候许久,匡乐探头探脑拉开车门。 “谭少,事情都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章则果真被开除了,章家人现在估计正抱头痛苦呢。” 谭曜头也没回,“那就谢谢小匡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匡乐连连摆手,“谭少哪里的话,这点小事,又不费多少心力,多亏您安排的那姑娘配合……” 一头黑丝飘动,他嘴里的姑娘从副驾驶座位上探出头来:“那也要匡同学引来校领导的时间巧合,我可当不得夸奖。” 姑娘嘴角有颗小痣,笑起来都是风情。 匡乐不敢多看,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满脑子都是米痣姑娘白花花的身体。 也不知谭少哪里找来的女同志,那可真舍得,说脱衣服就脱衣服,半点都没有迟疑。匡乐慌里慌张下车去,惹得米痣姑娘咯咯笑。 “谭少,这些京大的学生可真好玩儿。” 米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她穿了一件条纹衬衣,衣领的扣子松开,能看见微微颤动的大胸脯。 谭曜却目不斜视,冷冷道,“很好玩?我也是京大毕业的。” 笑声戛然而止。 米痣姑娘有些尴尬,转而又神情娇媚,想往谭曜身上靠:“谭少,人家这次可是豁出去了,京大那什么校园记者还拍了照片,您可以帮人家处理掉……还有您答应人家的事,可不许耍赖。” “坐直了好好说话!不就是没穿衣服被拍照了?你这么聪明,该不会露脸了吧?光屁股女人多了,谁知道那是你。照片的事先不管,我谭曜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那个剧组正在筹备,四大名著改编,你知道一百多个角色全国的演员都在抢,能拍上这电视,你就是演不上女主角,都会火。” 米痣姑娘神色渐渐端正起来。 她要不是听到了风声,也舍不得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谭少说得没错,能演上一个戏份吃重的女配,她肯定能火。这戏是双女主,她自然更想演其中一个女主! “谭少,你看女主角……” 谭曜嗤笑,“不要太贪心,能把你塞进去保证你选上,我可拖了不少人情。” 米痣姑娘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谭曜没有说谎。 这不是什么草台班子剧组,是真正的大制作,是上面都重视的影视巨作,京城的高干子弟不少,如果谭曜都要不到女主角,仅靠关系,其他人更别想要到。 带着淡淡的遗憾,米痣儿姑娘见好即收: “那就谢谢谭少了。” 她整了整衣服,拉开车门下车,单手撑着门框,没有了娇媚,反而一脸清爽真心笑道:“谭少,我可真羡慕您的心上人。” 要是能有一个高干子弟,肯为她这样付出,何愁演不上戏成不了大明星? 可惜千辛万苦搭上了谭少,人家找到真爱了,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 姑娘扭着细腰走了,谭曜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用力:如果可以,他当然会让兰芯变成人人羡慕的对象! 纵狂风骤雨,他都可以当兰芯的依靠…… …… “李兰芯,今年二十岁,老家蜀省南县,81届京大外语系系花,有一个刚分手不久的男友。” 严方琳疼爱外甥二十多年,隐藏了重男轻女属性的外交官将外甥疼到了骨子里。尽管谭曜破坏了严方琳苦心安排的相亲,她也不会生外甥的气。 年轻人处对象很正常,青春懵懂,两性吸引。 可要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严方琳就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将外甥迷得七晕八素。 严方琳只管去问谭曜的圈子,“李兰芯”的名字又不是什么秘密,只隔了一天,李兰芯的资料就送到了严方琳手中。资料上的年轻女孩儿秀丽温柔,黑白照片大概不能展现真人的十足光彩,只看样貌,的确值得外甥神魂颠倒。 能考上京大,又是外语系的,至少也是城市里有点底蕴的小康家庭。 南县么,太偏僻,严方琳还要翻地图才能确定方位。 家庭虽是小康,从蜀省小县城走出来的姑娘,对谭曜的未来也没什么益处。比不上凌家实业的一半,温温柔柔的,看样子也不像能管住谭曜。 如果说这都不能给李兰芯判死刑,“有个刚分手不久的男友”,简直让严方琳厌恶了。 她不讨厌女孩子功利,严家几姐妹要是不功利,也不会纷纷嫁给高干家庭。在自己姐妹身上当然能接受,现在有姑娘想要复制严方琳曾经的路线,将之用在外甥谭曜身上,她就十分不喜了。 “这姑娘,现在能因为小曜和男友分手,谁能保证将来遇见更好的,她不会抛弃小曜?” 严方琳和妹妹一说,谭夫人深以为然。 “这样空有美貌却无家世的媳妇,我反正是不会要。” 姐妹两人已经将李兰芯脑补成了因为高干子弟抛弃初恋男友的心机女,严家姐妹批判兰芯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压根儿看不上她们家谭曜。 “小姑娘不知轻重,那就让她明白下现实好了。” 听到妹妹的话,严方琳失笑。 小县城出身的姑娘,哪里值得她亲自出手警告?远的不说,只需找个机会让她看见谭曜和凌雅楠走在一起,还不自惭形秽求去么。 “我心里有数,出国前,我肯定给你处理好了。凌雅楠可是个好媳妇人选,谭曜要是不热心,京城里其他人可要争抢了。” 严方琳提醒着妹妹。 谭母了然于心,“谭曜那个混球不懂事,我自己热心还不成?” 严家姐妹达成了共识,可怜谭曜本来就够悲剧,大概还要被队友补刀。 严方琳打算分分钟教兰芯重新做人,她查到了李家家世普通,却不知李兰芯有个战斗力极强的表妹,最后是谁教谁做人,严方琳肯定想不到。 …… 京城发生的一切,宝镜尚且不知。 几剂药下肚,她勉强有了下床的力气。清晨打开窗户就能感受到晨光,一边抓住太阳初升时刻呼吸吐纳,一边又大着胆子炼化月华。 事实证明中秋夜晚并不是太阴镜出了错,她并没有再次受到“杂念”的攻击。 如果不是天灾,宝镜只能往人为上猜。 她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宝镜的敌人可不少,陆枚母女,再加上一个陆铣。 先不说陆枚母女有没有这样的本事,如此迂回的手段,可不是陆枚母女的行事风格。想要靠着神秘莫测的手段弄死她,可比请杀手和退伍兵来对付她更复杂! 也不排除是陆枚母女另辟蹊径。 宝镜觉得这种几率很小,相比来说,她更相信是因为治疗六公子才惹来了麻烦。六公子神秘不可说的身份,他眉心潜伏多年的蛊虫,无不说明针对六公子的是一个设局多年的大阴谋。 宝镜出手替六公子治疗时,也就被卷入了阴谋中。 蛊虫本就是存在于传说中,能养出那样厉害的蛊,不排除背后之人还有着莫测手段。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那肯定是神话,但远距离施展邪术害人,可不仅仅是存在于小说野史中。 正因为此次受伤蹊跷,宝镜才不敢通知男友。 云峥知道了,除了为她担心,大概还会内疚?若不是男友要求,宝镜也不可能和六公子接触到,更何况牵涉进阴谋中。她替六公子封蛊,肯定挡了某些人的路,怪不得别人出手对付她! 若想宝镜会因此惧怕,因此裹足不前,因此放弃治疗六公子,背后之人就大错特错了。 一开始只说简单的医患关系,如今却被逼得要和六公子站在同一阵营。 宝镜一点也不害怕,她心里燃烧着一团火,想把下黑手的人烧得精光! “哼,别等我找到你们……” 宝镜虚弱到没办法下床,输人不输阵,她心里是极为不服的。最讨厌那些躲在阴暗处的老鼠,只会暗算人,就像上辈子的许晴!能用邪术害她,就能用邪术害她的亲人,宝镜可以像猫戏鼠般慢慢收拾许晴母女,却没办法忍受一个懂邪术的敌人继续好好活着。 她将太阴镜放在手心,神镜能追溯古物的历史,如果能力继续提升,能不能追溯人的前世今生? 能看透过去,或许也能预示未来,知道将要发生的危险。 掌控太阴镜,归根结底还是要提升精神力,她现在唯一能锻炼精神力的,好像只有冯师傅传授的呼吸吐纳术。不,不仅是呼吸吐纳术,她身上还有另一个神秘的存在。 宝镜望着黄铜令牌的目光很复杂。 玲珑珍宝阁的真传,让祁易水耗费了大半辈子去守护的存在,紧紧是开启真传的钥匙就如此奇异,那真传本身,会不会是不亚于太阴镜的存在? 宝镜没那么贪心想要掌握两个至宝。 她就是想着,如果能知道些方法,加强对太阴镜的掌控就太好了。 正出神呢,一颗石子儿砸在了窗台上,蹦蹦跳跳落到了她被子上。 是哪里的顽童想砸玻璃吧? 宝镜费力推开窗,往下一看。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徐家楼下站着一个像标枪般笔直的身影。 秦云峥本来想态度严肃些让宝镜认识到错误,可一个月没见,当宝镜的脑袋探出窗户,四目相对,秦云峥不禁软了心肠。 宝镜眼眶有些热。 秦云峥想要上楼,宝镜顿时急了。 上次她爸可是好不容易安抚住,要是毫无铺垫又出现在她妈李淑琴面前,宝镜估计她妈得气晕过去。 因为自己的病情,妈妈已经心神疲倦,宝镜决意暂时做个孝顺女儿。 见女友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还做着嘴型,秦云峥了然于心。 宝镜还是病人呢,总不好违背她的心意。秦云峥也不急着见未来丈母娘,他打量了一下徐家小楼的结构,干脆挽着袖子顺着窗沿和排除管道爬了上去。 四五楼的小跃层是宝镜家自住,三楼还没装修,王月琼一昏迷,徐海昌六神无措,只能尽量离神医侄女近一些。清水房子也要比乡下的农舍强,徐海昌没啥不满意,带着妻子和女儿搬进了三楼。 徐宝珠打着哈欠起床,正想出门买几个馒头回家当早餐,然后去看看堂姐宝镜再上学。 窗户外面一个黑影闪过,吓了宝珠一跳。 “啊!” 徐海昌冲出来,“咋了?” 宝珠吞口水,“爸,我刚才看见有个东西爬到楼上去了,会不会是小偷?” 疲惫的徐海昌无奈道,“傻闺女,哪有小偷大清早偷东西……你妈有我守着,你晚上还是早点睡觉。” 言下之意,是宝珠夜里熬夜,精神不足产生了幻觉。 宝珠将信将疑,明明是有黑影,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屋里的人没有追究,秦云峥紧紧攀附在三四楼的中间带,他等了两分钟,直到徐宝珠远离窗户才继续往上爬。 宝镜的耳力出众将一切听得真切,忍不住捂住嘴巴偷笑。 秦少校没理会女友嘲笑,虚惊一场后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五楼。 宝镜的房间就是顶楼,秦云峥双臂用力,人已是轻轻跃进窗户。 宝镜的脸色苍白,连眼神中都写满疲惫。秦云峥认识她也有三年,还是首次见她如此虚弱。来蓉城的路上,他还盘算了一肚子严厉的话,此刻却都变成了心疼。 他小心翼翼将眼前病弱的女友揽入怀中,就像对待一尊易碎的水晶人。 “小镜,不要再让我担心!” 我可以为你抵挡滔天洪水,为你遮挡疾风骤雨,前提是,你敞开心扉,真正的信任我。 秦云峥的话没有说出口,心中有情,男女之间便有些奇妙的感应和默契。 宝镜猜到了云峥的心事,她将头埋在秦云峥怀里,十分不好意思,含糊道: “我错了……下次再不会如此。” 秦云峥的手臂不禁用力。 是否真的知道错误,又会不会改正,他现在全部没办法确定。但有一点能确定的是,他秦云峥的女人,自己都舍不得欺负,岂能让外人来欺负? 蓉城年家,不过也是日薄西山的势力。 秦云峥很少与人为敌,但谁成了他惦记的敌人,大概夜里都不会再睡得安稳! “你好好养病,其他事就不要再担心,都有我呢。” 秦云峥的虽无起伏,偏偏能安抚人心,宝镜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嗯。” ------题外话------ 呵呵,先找下感觉 第一百七十章 峥哥发飙,凌氏长女 第一百七十章峥哥发飙,凌氏长女 许久不见的恋人你侬我侬,气氛正温馨甜蜜,不合时宜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小镜儿,妈妈给你送早餐上来了。” 宝镜挣脱男友怀抱,笑得挺不好意思。 有什么办法呢,未来岳父不久前才受过惊吓,秦云峥觉得要是再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未来岳母相见……可想而知,他要扭转坏印象有多难! 他无奈又从窗户翻了下去。 窗帘尚在飘动,李淑琴又敲门: “小镜还没醒?那妈把早餐给你放着了。” 宝镜清清嗓子,“醒了,穿衣服呢,门没锁,您进来吧。” 李淑琴端着牛奶和鸡蛋,还有火腿煎饼,高热量和高蛋白的早餐,正是宝镜身体所需要的。倒不是李淑琴不想女儿多休息,汤药是一天三剂,都得饭后服用,她也是忧心宝镜的病情。 宝镜脸颊尚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李淑琴摸了摸被子,以为是宝镜发烧了。 “还好,被子没湿。” 都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种早恋被妈妈差点抓住的紧张。上辈子是李淑琴没能活到她谈恋爱的时候,前后两辈子的首次经历,宝镜自然心情异样。 “妈,我嘴里没味儿,想吃点小咸菜。” 李淑琴高兴起身,想吃东西就说明要好了,她把早餐放下,“那我在叫黄阿姨给你煮碗瘦肉粥吧,你等等。” 宝镜乖巧点头,等母亲出了房门,她不禁往窗外张望。 雾气正在散去,天光渐亮,徐家楼下哪里有秦云峥的人影?若不是刚才的拥抱真切无比,宝镜都疑心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也不知云峥去了何处,宝镜咬着火腿煎饼发呆:她如今是身体虚弱哪里都不能去,难道两人只能靠云峥爬墙相见? 出乎宝镜意料,只过了两个小时,她又再次见到了云峥! 他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身西装,俊朗帅气足以让年轻女性心跳加速。 虽然身上散发着冷气,李淑琴开门时依然很难对他有恶感。 “李阿姨好。” 李淑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秦云峥绝对是让人无法忽略的长相,她笑容不禁涌上脸颊: “是云峥呀,你不是在西北部队吗,怎么来蓉城了?” 宝镜外婆抱着徐朗走来,打断女儿的话,“淑琴,怎么不让人家进门再说?” 把客人拦在门口可不是待客之道,李淑琴也是太吃惊才失了礼数。 “你瞧我!云峥你别介意,快进来坐。” 秦云峥不是空着手来的,他两只手都提着礼物,大部分都是补品,还有内陆罕见的热带水果。 “听说小镜病了,这些给她补身体吧。” 宝镜外婆眉开眼笑,谁对她外孙女儿好,老人家肯定只有高兴呢。徐朗眼睛滴溜溜转,小机灵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着秦云峥笑得讨好。 “你是不是峥子哥哥,刘奶奶家的峥子哥,打鬼子的?” 秦云峥的气势能止小儿夜啼,他也惊讶宝镜的弟弟不怕他。未来小舅子虽然才三岁,秦云峥也不能怠慢,他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小徐朗从外婆怀里挣脱,迈着小短腿儿奋力爬上了沙发,乖乖做到秦云峥身边。 秦云峥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徐朗不禁挺了挺小胸膛。 “我是峥子哥哥,但现在不打鬼子了。没有了鬼子,我们的祖国还有其他敌人。” 一本正经向三岁小儿解释国际形势,搁一般人绝对做不出,秦云峥却十分自然。 徐朗似懂非懂,也不知刘芳华在蓉城时和他灌输过什么,他显然十分崇拜秦云峥。缠着秦云峥问了好些问题,都给他耐心解答了。 李淑琴对秦少校怀有警惕之心,她还和大舅妈说过,怀疑秦云峥对宝镜别有心思。 大舅妈当时驳斥了她,李淑琴却没有完全打消怀疑。 不过三言两语,秦云峥都快把小儿子俘获了,李淑琴干咳两声: “云峥来蓉城是?” 秦云峥端正了面容,“我之前受过的伤有些不妥,本想来让小镜妹妹看看,往家里打电话才听说小镜妹妹也病了。奶奶很担心小镜,让我替她照看几天。对了李阿姨,我最近可能要住在您家对面的房子里,不打搅吧?” 为了给未来丈母娘留下好印象,云峥不得不违反习惯一次性说很多话。 这些话显然也降低了李淑琴的防御心。 刘芳华很疼徐家两个小辈,她要是知道宝镜生病,自然会很担心。 李淑琴眼角顿时柔和,“就是怕你奶奶担心,才没有告诉她,哪知她还是知道了。对面的房子本来就是你奶奶装修的,那是秦家的产业,哪有什么打搅不打搅。” 秦云峥点头,“奶奶本来想亲自来,总归是年纪大了,我怕她坐飞机疲惫,所以下了军令状会等小镜病好了再离开蓉城。” 刘芳华同志可真是他亲奶奶,居然早早定下徐家对面的屋子! 宝镜外婆连连点头,“你奶奶对宝镜太好了,这么多人疼她,宝镜丫头有福气。” 秦云峥面不改色,“小镜房间在楼上吧,我能去看看她么?” 手持鸡毛令箭,李淑琴能说不行? 得到允许,秦云峥迈着长腿上楼。 打开门,小女友一脸佩服的表情,大概是将楼下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秦云峥不禁有了一丝笑意: “小镜妹妹,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不要让我……奶奶担心。” 宝镜能说什么,秦少校的脸皮,大概有城墙那么厚?不愧是优秀的军人啊,瞧这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 …… 秦云峥内务能力出众,根本不用让人帮忙,他花了一个小时就将徐家对面的屋子打扫的干净整洁。 当时建房子时,四五层是跃层,宝镜家占了一半,刘芳华要了另一半。 除了装修略有差别,两家门对门户挨着户,结构面积都完全相同。装修也是秦云峥喜欢的风格,刘芳华妥妥是他亲奶奶,这房子就算将来他和宝镜结婚,两口子回宝镜娘家时,也是方便妥当的。 秦云峥和宝镜成了门对门的邻居。 少校同志起意要借机讨好未来丈母娘,徐家有个风吹草动,秦云峥都很敏感。 他才住下一天,连徐家的保姆都感觉到了便利。 恰巧徐家的米袋子空了,秦云峥能一次抗两袋米不喘气上五楼,徐家都是女眷幼童,谁不拿星星眼看他?更别提秦少校将军事侦察术用在了观察徐家上,徐家缺少什么东西,他只一扫就能看出来。 除了米袋子,油桶也快空了呢。 鸡蛋也不剩几个,为了小镜妹妹的病情,必须买买买! 有了秦少校这个“苦力”,李淑琴总算能抽空分心照顾楼下的徐海昌一家。王月琼还昏迷着呢,徐海昌一个大男人没有那么细心,有李淑琴帮忙,爷俩儿才能吃上热饭。 徐海昌自觉欠堂兄一家恩情太多,说什么也不肯再占便宜。 保姆黄英本是替李家二老请的,总不能让人家的工作范围越来越广,李淑琴倒愿意加钱,是黄英分身乏术。 秦云峥不仅在未来丈母娘面前拼命刷好感,他要把年家的事揽在肩上,也要开始行动。 孤木难支,秦云峥还有几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当初在四合院给宝镜介绍过的,除了谭曜、于烨和六公子,另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个名叫白羽,是一个性格比谭曜阴郁,堪称小团体智囊的人物。 秦云峥不是无的放矢,要和京城的纨绔子弟们干架,让谭曜去准没错儿。 呵呵,其实也不用叫谭曜,京城的纨绔子弟都是秦云峥的手下败将……高处不胜寒,峥子哥的人生就是辣么酷帅狂霸拽。 但要收拾地头蛇,非得拉上白羽不可。 秦云峥习惯了大开大合的阳谋,他身份敏感,但凡有个风吹早点,外人总能误会是秦家的立场。借用家族的力量替未来老婆出头,也算不上错,峥子哥觉得不太利落。 白羽一接到电话,声音阴风四起: “和嫂子作对,那就是和我们作对,我坐下一班飞机来蓉城。” 来了蓉城做什么? 白羽觉得在飞机上,他可以设计出收拾年淮山的十八种办法。最终能有一种方法,能让年淮山永不翻身,还不能叫年家挑出错来,一遇到阴谋挑战,白羽简直热血沸腾。 他性子向来有些独,他们这个小团体也不是人人都关系密切。 像谭曜和于烨比较要好,白羽却只听秦云峥的,都是有秦云峥在中间做羁绊,白羽才和谭曜两人有了交集。 大概是太兴奋了,上飞机前白羽忍不住和谭曜打了个电话。 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白羽把事情简单一说。 谭曜也有些惊讶,“年家那个废物,原来是这样被枪毙的?” 年凯就是变鬼都想不到,让宝镜几人合力弄死他的导火索,不过是一场高中生的群架。得罪了徐宝镜,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谭曜有些后悔:他对章则那个臭鸡蛋的处置是不是太春风化雨了? 未来秦大嫂生病了,谭曜想了想,没把京城这边的情况透露。 要是徐宝镜知道情况,说不定就要弄死章则了。谭曜觉得一下子摁死对方,太便宜章则,他对其恨之入骨,甚至带着兰芯不理会他后的迁怒,总要慢慢折磨章则,才能消除谭曜的怒气。 “那你替我向峥子哥问好,有什么需要我和烨子帮忙的,告诉一声。” 白羽不置可否。 需要谭曜两个帮忙?切,那怎么能显的出他本事! 白羽摩拳擦掌。 白羽夺不走秦云峥京城第一帅的称号,但家境不俗的他仍然继承了母亲那边良好的基因。 不知其本性,单看外表白羽妥妥的高富帅,能引来空姐频频瞩目暗送秋波。 坐着靠窗的座位,看着窗外白云蓝天,白羽对穿着制服的空姐们完全不感兴趣。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腮,那里缺了一颗大牙,正是几年前被峥子哥打掉的。峥子哥一向很大度,但谁要惹他发怒,绝对讨不了好。 白羽想起挨打的那一幕还有些后怕。 当时他若不服,真有个错觉会被活活打死。 白家也不是什么没根基的,白羽相信自己当时被打死了,他家人忍着痛还要谢峥子哥为民除害呢。 年家惹峥子哥发飙,好可怜呢,嘤嘤嘤。 白羽脸上浮现幸灾乐祸的笑容。 …… “章则……被开除了。” 林婉儿不是第一个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 说不上太吃惊,李兰芯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林婉儿带着些鄙夷,又压低了声音,“章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前一天晚上才陪你吃晚饭,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和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在小树林里胡搞,这种人,京大不开除也说不过去,幸好你和他分手了!” 章则被开除,李兰芯没有一丝难过,也正是因为他被开除的原因。 她能想到事情肯定是谭曜在捣鬼,对谭曜的小人手段李兰芯说不上喜欢,但不可否认若没有谭曜出手,章则可能并不会受到惩罚。 世情本来就对女性不宽容,李兰芯要是把当晚章则欲行不轨的事公开,纵然能惩罚对方,风言风语难免也会压得她不能喘气! 报案是个好选择,但章则没有得逞,似乎又罪不至死。 想来想去,章则被开除的结果,竟是最让她满意的——只是满意结果,并不是满意谭曜。 她为什么要替章则难过不平? 要不是那晚,她看穿了章则的企图,又有表妹给的药丸防身。章则真的不管不顾用强,她力气不如对方,有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算了,以后不要提他了。” 李兰芯打断了林婉儿的八卦。 林婉儿琢磨了半天她的表情,兰芯去见章则的事,寝室里只有林婉儿知道,哪有前天晚上见前女友,第二天早上就被发现在小树林和其他女人胡搞的?就算是受了刺激破罐子破摔,章则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下家吧。 林婉儿想到恶名昭彰的谭大少,怀疑事情别有内情。 要不怎么说她怕谭曜呢? 这些高干子弟,才不会管小人物的死活,寻常人考上京大多不容易啊,说开除就开除,简直是一辈子都被毁掉了。 林婉儿在腹议谭曜,在友谊宾馆,也有一场事关谭曜的对话。 凌雅楠独自回国考察市场,暂时没有在京城置业的打算,不过她家大业大,宾馆的房费并不在她的考量中,只讲究住的舒适。 友谊宾馆是老牌子,服务过硬,凌雅楠没理由不下榻此处。 房间里堆满凌雅楠的行李,堆满衣服的床上抬起一个脑袋。 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白皙漂亮,比凌雅楠年纪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但并不能掩饰其五官的出色。 “雅楠姐,你再给我讲讲那个谭大少,眼光可够高的啊,明知道是相亲,还敢当着长辈说自己有女朋友了……哈哈哈,真是有眼无珠!” 凌雅楠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不赞同。 “君瑶,不要胡说。背后议论他人,可不是什么好家教。” 少女是凌雅楠的堂妹,名叫程君瑶,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哪里懂得凌雅楠的为人处世。 堂姐姓凌,堂妹却姓程,皆因凌雅楠的父亲是入赘凌家,她本来就是从母姓,所以堂姐妹姓氏迥异。凌雅楠一说,程君瑶为姐姐抱不平: “我说那个姓谭的有眼无珠有什么不对吗?姐姐你人漂亮能力强,谭曜还能找到个比你强的女朋友么!谭家在京城也不是特别厉害,他不稀罕雅楠姐,你还是找其他人相亲吧。” 凌雅楠无奈。 她才十九岁,人生规划中也没有相亲结婚的概念,三十岁前,凌雅楠都不打算步入婚姻。 女性一旦陷入婚姻生活,在事业上难免有了羁绊,这与她继承凌氏发展家族企业的理想背道而驰。 凌家已经外迁多年,想要再打入国内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迅速发展,没有上层势力的支持肯定会有阻碍。如果和某个高干公子相亲能让凌氏省下许多精力,凌雅楠不介意多出一个“未婚夫”。 谭家么,诚如小堂妹所说,在京城并不算特别厉害。 但不高不低的,却是凌氏能相持平的家族势力。凌雅楠想找到的助力,而非一个特别强大的势力,强凌氏太多,谁知道几年后会不会连凌氏一起吞并。 就像她那个贪心的父亲,入赘凌家时言之凿凿,往后还不是翻脸不认人? 父亲这边的亲戚,凌雅楠除了和程君瑶一家有走动,其他都不准备相认。 小堂妹没什么心机,凌雅楠尚有几分怜爱,听的程君瑶出言不逊,凌雅楠抽出宝贵的几分钟准备教导下堂妹。 “结亲不成,我和谭家依旧可以做朋友。谭家公子无意,我凌雅楠不可能勉强他娶,君瑶你说话太直,要是进入商海,肯定被人啃的渣都不剩。” 程君瑶不以为然,“我对经商又不感兴趣,雅楠姐你不知道我的梦想就是出国留学,回来做个营养师吗?国人的餐桌太单调了,需要我来倡导大家改善!” 凌雅楠失笑。 堂妹和她不过只差了四岁,两人的想法却天差地别。 父母和睦,家境小康,这就是程君瑶的成长环境,将她养成了有小理想,却不切实际的天真少女。凌雅楠就算是华侨,对国内的环境也调查过一番。 改革开放会被提出来实施,就是因为计划经济已经在阻碍国内经济发展了! 不是国人的餐桌单调不顾及营养均衡,在计划经济下物资匮乏,前提是吃饱肚子,哪里能顾得上营养均衡? 凌雅楠不认同堂妹的说法,却也没有开口打击。 她十二岁领到家族第一笔启动金时,也选个一个亏本的行当,启动金被亏损的只剩下十分之一。从被嘲笑,不被看好的小姑娘,七年时间内能独当一面,被凌氏派回国拓展国内市场,凌雅楠的成长史绝对是一本精彩的传记。 她带着宠溺的笑容,摸了摸堂妹的脑袋: “中午请你吃水晶虾球好不好?” “欧耶!” 程君瑶欢呼,哪里还记得讨伐有眼无珠的谭曜,吃货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友谊宾馆大厨制作的水晶虾球绝对能收买她。 凌雅楠哄好了堂妹也高兴。 她的企划书还没研究完,房间里电话却响起。 “严阿姨?” 严方琳爽朗的笑声传来,充满热情: “雅楠啊,那天谭曜说的全是误会,他脸皮薄,其实哪里有女朋友?找个时间,你们再接触接触,就当帮阿姨的忙啦好不好?” ------题外话------ “白羽”和“程君瑶”,是谁的,快粗来冒泡,我突击检查下你们两个有没有追文,哼哼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配不上,我有三策 第一百七十一章你配不上,我有三策 听见堂姐凌雅楠在电话里答应要和谭曜再接触,程君瑶的脸上就没有再看见喜色。 哪怕吃午饭时有她喜欢的水晶虾球,也没能换的程君瑶展颜。十五岁的程君瑶眼中世界很简单,学业的烦恼肯定占了一大半,对于美食的渴求占了另一小半,连青春期男女同学的懵懂好感都还没察觉,只知道堂姐凌雅楠以十九岁的年龄打败了凌家其他男丁,得到了凌家大家长的重视。 所以在程君瑶眼中,堂姐长得漂亮能力强,家世一流,简直毫无缺点……这样的堂姐,为何要去迁就一个纨绔子弟?! 80年代阶级正在固化,却又尚未完全定型。 程君瑶体会不到权贵阶层的特殊处,理解不了凌雅楠的妥协,故而十分生气。 凌雅楠却有着远超年龄的理智。 她本人对爱情也没什么期待,别看她是在国外长大,越是讲究自由平等的地方阶级固化越严重。民主选举的国家就没有权贵了吗?恰恰相反,国内高考看成绩,在国内读大学不出学费还有生活补助,国外常青藤录取新生还得看看你父辈是否是校友,学费更是高昂到令普通家庭望而却步!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凌雅楠,比谁都知道社会的真相。 没有人脉和关系,在世界哪里都举步维艰。 “你呀,小姑娘一个,还不懂。” 凌雅楠动作娴熟优美,将牛排切割成小块,然后和程君瑶对换了盘子。 她越贴心,程君瑶越是生气,“我们才差了四岁,我才不是小孩子。” 凌雅楠失笑,顺着毛捋:“嗯,不是小孩子啦,我们家君瑶都是大姑娘了……对了,你转入京大附属高中的手续办好了,下周就去上课吧。” 程君瑶小脸微红,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和堂姐无理取闹。 程家不在京城,而在津沽市,距离京城很近,毕竟在京城毫无根基。在京大附属中学念书,将来考入最高学府的几率肯定要比在津沽市参加高考大。靠着小康的程家,拖再多关系也找不到门路,还是凌雅楠回国和程君瑶家里联系上,对于带着外汇回国投资的华侨二代,凌雅楠给堂妹转学就轻而易举了。 程君瑶又不笨,刚才还是生气,忽然明白过来:堂姐搭理谭家,就是为了这样的便利啊! 程君瑶不好意思,凌雅楠转而说到了别处: “三叔的意思是,在国内念完高中就让我带你出国,我更看重你自己的意思,你还有三年时间来考虑自己的将来,好好珍惜光阴吧,君瑶。” 程君瑶一阵紧张。 嘴里说着要去国外学营养学,可她英文水平就停留在死记硬背单词的份儿上。 就算再过二三十年,哑巴英语都是普遍国情,程君瑶一时也顾不上去关心堂姐感情生活了。 “雅楠姐,我英文……” 凌雅楠放下刀叉,轻轻擦了嘴角。 “没关系,还有三年,给你请一个英文教师,总会有些成效。” 凌雅楠本身就精通英语,可她不会有时间给堂妹做辅导。好在京大附中是所好学校,就近在京大里请一个语言老师,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凌雅楠安抚了小堂妹,隔日下午,也精心打扮了自己,才去赴约。 严方琳替她和谭曜约在了人民公园。 公园中心有湖心岛,岛上建了茶室,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就是不太适合年轻人约会。凌雅楠对传统的景致很感兴趣,靠在茶室的栏杆上用买来的鱼食投喂锦鲤,看鱼儿们跃出水面争抢也别有一番趣味。 唯一遗憾的是,谭大公子已然迟到了半个小时,却还没有露面。 凌雅楠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眉头没皱,心中了然。 这次约会,大概是严方琳自作主张,可惜谭大公子桀骜不驯,根本不会按照长辈的安排行事——凌雅楠不反对联姻,谭曜却不是个好的联姻对象。 不过只打过两次交道,以凌雅楠的感受来讲,谭曜是个极其自私也极有主意的人。 这样的人就是当朋友她都嫌弃其阴晴不定,当丈夫,凌雅楠不喜欢那种不受掌控的不稳定因素。像她生父,入赘前也伪装的巧妙,甚至在她出生的头几年,那还是个人畜无害的上门女婿。可等凌家渐渐信任她生父后,上门女婿却给凌家上了极为生动的一课。 股权变迁,企业动荡。 为了避免两败俱伤让企业受损外人得利,她爷爷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上门女婿所抢夺的权利。 凌雅楠母亲软弱,她唯有靠着自己,才能从生父手里拿回凌氏的股份。 有一个好的联姻对象,无疑能加快她的计划,至于谭曜么,实在不是个好对象。 凌雅楠正要结账离去,谭曜出乎意料出现在视野中。 他态度有些不耐烦,却又比第一次见面热情些,至少他肯正视凌雅楠,而不是心浮气躁坐立不安。 凌雅楠摸不到谭曜的脉,后者十分淡定点了一壶铁观音,还要了茶点。 两人坐在靠着湖面的座位上,凉风习习,鲤鱼戏水,本是极好的环境,但却产生不了丝毫温柔眷眷的气息,更像是两个公司派来的商业代表。 谭代表没有拐弯抹角,“我听说,凌家在国外是做零售业起家的?” 凌雅楠点点头,凌家是做零售起家,后来产业遍布其他行业,如今回到国内,更想走实业的路子。销售行业固然能以最快的速度赚钱回本,只有做实业才能深深扎根在这片广博的土地上。 “哦,那凌氏回国投资,也是有意在国内搞零售终端吗?” 谭曜眼神微闪,凌雅楠脸上浮现商业化的微笑:“这是企业的内部计划,恕我暂时不能透露。” 谭曜不置可否。 要不是从姨妈嘴里偶然提到凌家的企业范围,谭曜才不愿意再见凌雅楠。 他担心凌氏是想在国内搞零售业,譬如超级市场这种概念,京城有百乐福和许晴那边同时在搞,市场已经很饱和了好不好,要是凌氏再掺合一脚,谭曜能高兴才有鬼呢! 倒不是谭曜怕。 凌氏毕竟有相关经验,还带着任何单位都没办法拒绝的外汇。 本来是百乐福追着许晴的超级市场打,凌氏要入场,岂非是搅混了水? 谭曜难得想做一番事业,为了自己在百乐福占的股份,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想套凌雅楠的话。事关商业方面,凌雅楠的实战经验完全完爆谭大少这个半吊子经济系毕业生,前者从十二岁开始领了家族的本金做生意,后者利用人脉关系捣鼓点批文买卖……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啊! 凌雅楠滑不留手,谭曜耐性渐无。 一个徐宝镜就够讨厌了,能忍她,一来那是峥子哥未来媳妇儿,二来又是兰芯的表妹。 谭曜从小被严家女眷宠爱长大,讨厌极了性格强势的女人,徐宝镜是一个,凌雅楠绝对和她不分伯仲! 凌雅楠也很无奈。 这个谭家大少,莫名其妙和她谈什么商业经营。 脑子里就像少根弦般,在国外,一个公司的商业计划绝对是最高机密。谭大公子却不管不顾直接相问,凌雅楠很心塞……她已经决定,下次严方琳再打电话撮合,还是婉言谢绝吧。 堂妹说得对,京城不仅仅只有谭家合适。 一对适龄男女各怀心思,脸上都挂着假笑,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却难免有些猜测。 至少从外表来看,二十三岁的谭曜与十九岁的凌雅楠十分登对,有人便猜这是在相亲呢。 湖心岛不远处,柳树的枝条被风吹得轻轻摆动,李兰芯就站在树下,也认为谭曜和凌雅楠是在处对象! 吃醋? 生气追求者朝令夕改? 不不不,李兰芯简直松了一口气。 谭曜要是能和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成了,对李兰芯而言可是大喜事。这人从游泳池边胡说八道,又态度强硬拉着她去表妹面前宣告主权,乃至想利用章则犯错误的机会“英雄救美”,更早前,他还请自己当补习老师,更容忍章则在他公司高薪兼职……深情吗?不,简直是腹黑偏执! 能有机会远离一个偏执的神经病,李兰芯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伤心难过? 也不枉那个打扮精致干练的女人,自称是谭曜姨妈,硬是将她从学校里请来,看这一场好戏! 李兰芯满心喜悦洋溢于表,她自认对谭曜绝无绮思,架不住严方琳觉得她外甥是个没有女性能拒绝的“万人迷”。 李兰芯表情流露的喜悦,都被严方琳解读成了强颜欢笑。 她瞥了瞥身边在长相上不输凌雅楠的京大女学生,轻飘飘道: “现在的姑娘动不动说爱情,哪里知道爱情里也是讲究般配的,恕我直言,李同学的家世背景与湖心岛的那位大小姐千差万别……你配不上谭曜。” 李兰芯要是正和谭曜谈着对象,被谭家长辈直接找上门说她“配不上谭曜”,以她的性格,自尊心受挫,大概真的会和谭曜一刀两断。 此时么,严方琳特意安排的打脸大戏好似拳头落在棉花堆里。 如果不是不雅观,李兰芯只想送她两个字:呵呵。 呵呵,谁稀罕你家外甥似的。 李兰芯懒得和严方琳争辩,正要扭头离开将谭家一窝神经病都抛在脑后,正在试图套取凌雅楠商业机密的谭曜似有所感,忽然扭头往这个方向看来。 谭曜学习上从来不算认真,半吊子经济系毕业生,却也让他没有因为看书而坏了视力。 他视力极佳,一眼就认出了李兰芯。 说句不孝顺的话,姨妈严方琳反而被谭曜忽略了。 凌雅楠发现一脸虚伪的谭大公子忽然露出个真诚的笑,那笑容从嘴角蔓延到眼底,谭曜完全忘了礼貌,就像被人牵着魂般站起来,大步走过湖心岛浮桥,跑到李兰芯面前。 “兰芯,你也来逛公园?真的好巧!” 外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粉红气泡,蠢得叫人不忍直视。严方琳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瞧出他和李兰芯之间谁占了主,谁居于下风……刚才还高高在上说眼前的京大女学生配不上外甥,严方琳有种脸被打肿的悲伤感觉。 …… “峥子哥。” 白羽是个内心活动很丰富的人,但他情绪再激动,表现出来时总带着平淡和阴郁。 明明很高兴见到秦云峥,偏偏要做出一副淡然样。 “好兄弟,谢谢你能来!” 秦云峥以手扣拳,砸在白羽肩上,让后者心里十分高兴:这对白羽对云峥,都是表达亲昵的手段。 秦云峥把白羽带回住处。 知道未来嫂子就住在对面,白羽死活要去看望。 秦云峥也很干脆,带着白羽还在徐家蹭了一顿午饭。吃了饭,两人就说到了正事。 白羽在心里盘算了下才开口道: “峥子哥,你是想怎么收拾年淮山?” 收拾一个人要讲究程度,弄死的办法不一样,弄残又不同。 如果要做掉年淮山,有上中下三策。下策自然是请人直接出手杀掉年淮山,优点是快捷方便,缺点是容易被人查到自己头上;中策是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等年家和大嫂的恩怨被人淡忘,再出手做掉年淮山,可以利用各种意外手段,缺点是时间跨度长,很可能中途还被年淮山反击成功,造成大嫂这方面的损伤。优点嘛,行事低调,更容易掩盖痕迹;又有上策,利用国家机器来对付个人,就像年凯不可避免的死亡,只要巧妙利用节点,面对国家机器的庞然大物,任何试图反抗的政治团体都是螳臂当车……缺点是,要耗费许多精力布局,更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能不能天时地利人和。 白羽也不保留,将自己的想法都和秦云峥说了。 秦云峥思考了半晌。 他在执行任务时,虽然视人命如蝼蚁,更是亲手结束过不少生命。 但那是站在家国大义上,为公,就算做个侩子手秦云峥都毫无异议。 白羽所说的上中下三策,中策和下策,从来不在秦云峥考虑范围内。要是选中策和下策,秦云峥根本不需要白羽帮忙,他自己就是单兵之王战斗力强悍,与国际顶级佣兵和杀手相比,谁更厉害都说不准。请别人下手,还不如他自己下手,能更好掩盖真相……事情么,不是这样办的。 这种事一旦被曝光,简直是犯了禁忌,惹了众怒。 官场之争,利益之争,动不动就搞暗杀,谁的死士多谁就厉害?那是扯淡呢。 “中下策不考虑,你说上策。” 白羽了然,选了中下策,秦云峥就不是那个叫他们信服的“峥子哥”了! 白羽在来的路上,没空调戏空姐,主要就是在思考所谓的上策。 “因为年凯的恶劣影响,年淮山已经主动申请的停职。他是在等事情淡化,只有大家不再记得此事,就到了年院长出手的时机……杀子之仇也能忍,年淮山其实比外界评价的城府更深。” 秦云峥冷笑道,“你的意思,他就是在对你未来大嫂施行中策?” 白羽毫不迟疑点头,“不错!年淮山在等一个时机,等着一起清算让年凯伏法的相关人员。嫂子应该只是其中之一,他的目标绝对不止嫂子一人。” 仅仅是未来嫂子,年淮山破罐子破摔,同归于尽也说不定。 正是因为让年凯伏法的不禁未来嫂子一人,年淮山投鼠忌器,才迟迟没有动静。 被一个能忍杀子之仇的政客惦记,饶是秦云峥知道宝镜厉害,也心中难安。他不能长长久久呆在蓉城,若是宝镜大意之下有什么差错,秦云峥必将追悔终生! “年淮山就像只乌龟将自己的脖子缩在壳里,我却没那个耐性和时间等他主动出手。” 白羽嘴角上扬,“那也不难,我们就让乌龟主动咬饵吧。” 咬什么饵? 让年乌龟以为,仇人全部浮现,他到了最好的出手时机。 “峥子哥,我能不能再次探望下未来大嫂?” 浅谈辄止,也说不了什么本质问题,白羽所说的见面,是私下里只有他和秦云峥、宝镜的三人会谈。 要想让兄弟帮忙,信任是最基本的。 秦云峥没有迟疑,“我来安排见面。” …… 向玉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比熊猫还珍稀的待遇,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婆婆田青萍同意她来徐家看病。 “向阿姨,您太客气了,这种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比较重要啦!” 宝镜知道自己不是得了传染病,向玉的胎也怀的越来越稳,她担心的是向玉的固执会引起婆媳矛盾。田青萍期盼向玉肚子里的孩子都期盼了十几年,说句不好听的话,亲儿子秦善民此时在田青萍眼里都没有向玉的肚子重要。 华夏自古以来的姓氏传承,香火传承,本就是旧派思想的田青萍什么都不怕,就怕她们这支就儿子这代人绝后,那才是老秦家的罪人呢。 向玉不以为意,“没有小镜你,肚子里这个都不能有,饮水思源,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宝镜不好再劝,反正向玉都挺着肚子来了,她也打起精神和她说些家常话。 向玉掩嘴笑:“知道你病得不能下床,云峥吓得电话听筒都掉了,你刘奶奶在那边听得一清二楚,你别告诉云峥,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 向玉是表达云峥对宝镜的爱重,却让宝镜尴尬不已。 无他,秦云峥带着白羽,就躲在她床底下。 有个不爱走正门喜欢爬墙的男友,还带着白羽来翻墙,偏偏向玉忽然来访,三人话才说了一半,可不就得堵在床底? 好在向玉体贴,怕宝镜精神不济,说了几分钟话就离开房间。 “你继续休息吧,吃了药快点好起来。” 向玉刚走,秦云峥两人从床底爬起来。 宝镜忍不住一乐,再俊美如铸的男人,在床底沾了蜘蛛网美色都要打折。高冷男友添加了几分人气,高冷男友的腹黑兄弟也拉近了距离。 白羽拍了拍身体上的灰,泰然自若: “上中下三策,刚才都和嫂子分析了,嫂子打算怎么选?” “自然是上策。” 宝镜毫不迟疑的选择,无疑取悦了秦云峥。他嘴角有隐隐笑意,认为这是女友和他有默契的表现。 白羽却想得更实际些,“嫂子我一直觉得奇怪,落实年凯的罪名速度太快太快,恕我直言,没有政治人物帮忙,您应该办不到吧?” 宝镜没有向秦家求助,以她的能量背景,又是怎么办到的? 宝镜有些疲惫,秦云峥眼疾手快,拿了个抱枕放到她背后,让女友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有男友宠溺,宝镜声音不免带着懒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城东年,城西雷,你应该听说过。” ——是雷家?! ------题外话------ 五一放假,同学来找我玩,一直到晚上才走,嘤嘤嘤我的万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中有鬼,窃听风云(一) 第一百七十二章心中有鬼,窃听风云(一) 雷家?! 提起国内顶级的权贵家族,政军两届都算上,秦许两家都是近几年才显贵,此前只能算一流而非顶尖。谭家再次一等,于家和谭家相当。 白家又要比于、谭二家不如,也仅仅是暂时的状况。风水轮流转,如今强盛的家族或许只是一次站队错误便衰败下去,由一流沦为二流,甚至沦落到不入流都有可能。 就算政治不犯错,子孙不争气后继无人,也不过是勉强多撑十年。 饶是权贵阶级风云变幻,雷家在没败落前也无法和秦、许两家相当。“城东年,城西雷”的说法,还是因为秦善民来蜀省任职,秦云峥方特意了解了一下。 白羽却是知道的。 他几乎要失笑,政治家族喜欢联姻,他有一个堂叔就娶了雷家的女儿。 白家和雷家,却是姻亲。相比其他人,白羽对雷家的了解要稍微强些,至少知道雷家绝非如旁人所言是败离蓉城。 “是雷元沂吧?” 宝镜点头,雷元沂成熟稳重,更兼她对未来形势了解一鳞片爪,对雷家兄弟有种奇特的情绪,不肯轻易小瞧雷家。三十年后准备登顶,从年纪来看或许就是雷家兄弟其中一人。雷元洲还没有展现什么天赋,从现在来看雷元沂更有可能! 宝镜慎重的态度,也影响到了白羽。 他看了秦云峥一眼,“峥子哥没有接触过雷家兄弟吧,这两人还有点意思。” 白羽很少夸奖人,京城的高干子弟也不被他看在眼中,生平最佩服秦云峥,被他说有点意思,那就真的很有本事。 有盟友,总比孤军奋战强。 秦云峥也只是自傲自信,却不是目中无人的狂人。 “他们还留在蓉城吗?可以见见。” 他请假不易,为了女友和她家人亲友的安全,事情能在几天内解决最好。 宝镜这时候也不好再瞒着,将自己原本的打算道出:“我们约好了明天在锦江宾馆见面。” 第一次联手,几人合力让年凯的案子上达天听,使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第二次联手,便是要收拾年淮山的时机。只不过宝镜在中秋晚上意外受伤,耽搁了进度。 如果能动用太阴镜,找起不利于年淮山的证据无疑要容易许多。 张卫华早说好了负责出钱,宝镜负责弄到证据,具体怎么操作让年淮山彻底垮台,就交给雷家兄弟。 秦云峥心里有些火气,宝镜选择的范围无疑最危险,年淮山之前在蓉城司法系统任职多年,宝镜稍有失手,换来的肯定是毁灭性打击……成熟政客一旦发招,就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般小打小闹。县官不如现管,天高皇帝远的,年淮山要出手,对徐家带来的伤害肯定比许晴母女更重! “明天的约,我去赴。” 秦云峥一锤定音,宝镜暗暗吐舌,男友身上的低气压昭然若揭,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顶风作案的好。 一个生气的样子都带着无奈,一个道歉的时候都在卖萌。 白羽轻轻扭头,决定无视秦云峥两口子的“虐狗行为”——对单身狗的物理伤害绝对有100+好吧?! …… 京城。 陆谨行带着保镖和老管家,到了京城后就下榻在了友谊宾馆。 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陆谨行刻意为之。 老人佯装在大厅里喝茶,当看见徐海东抱着图纸大步流星返回宾馆时,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老人还是几乎激动到昏迷。 “像,真的太像了……” 看照片,仅仅是像,看到本人,简直和妹妹一模一样。陆敏之待字闺中时也是两广有名的美人,徐海东完全继承了她的五官轮廓,否则当年也不会牢牢吸引了李淑琴,让她执意嫁给除了真心一无所有的乡下小伙子。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说出哪里不同,同样的五官长在陆敏之脸上是清丽脱俗,徐海东就是更有男性阳刚气息的帅气。 “少爷,这就是小姐的儿子,是陆家的小少爷呢!” 老管家的手被牢牢攥住,他本人也激动非常,却还惦记着替陆谨行拍着背顺气。 陆谨行贪婪地望着徐海东,试图通过他的一举一动,找到更多神似妹妹的地方。他与宝镜相认虽然激动,宝镜和徐朗毕竟是又隔了一代,徐海东却不同,是陆敏之的儿子,是陆谨行的亲外甥。 都说娘舅娘舅,舅舅本就是重量不俗的长辈,特别是舅舅没有亲子,百年陆家眼看就要后继无人……徐海东已经是陆家最近的血脉,陆谨行将他看得格外重! 徐海东大步流星,已经是消失在陆谨行的视线中。 老管家忍不住劝到,“少爷,您真的不与海东小少爷相认?” 陆谨行坚定摇头,“自是不会相认。” 敏之的去向和生死俱都成迷,陆谨行此次上京,就是要找到妹妹当年丢下亲生骨肉的前因后果。如果证据确凿,的确是许泰达始乱终弃辜负了幼妹,陆谨行与他少不得要“兵戎相见”。 一边是生父,一边是娘舅,却让海东站在哪一边? 正是因为看重,陆谨行才不愿意在事情没有明朗前和徐海东相认! 陆谨行嘴里说的强硬,到底还是在友谊宾馆多住了两天。他从各个侧面观察着徐海东,有好几次老管家都认为陆谨行会忍不住,他偏偏硬生生忍住,年少富贵,青年落魄,中年翻身再到老年时坐拥万千身家,在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后,陆谨行早被锻炼的心智坚韧。 说不认,就不认。 两天后,在徐海东全无察觉的情况下,陆谨行带着保镖们搬出了友谊宾馆。 “一别经年,许妹夫别来无恙?妻兄谨行甚念!” 老式的拜帖,被送到许家。 陆谨行准备了许久,自是掐着时间点儿送到的。彼时许泰达尚未回家,这封奇奇怪怪像是特意要引人注目的拜帖是陆枚拆开的。 陆铣从来不会叫许泰达是许妹夫。 陆铣和许泰达几天前也才见过面,怎么用得上“一别经年”? 更重要的是,这一笔字迹,也不是她哥陆铣的。当陆铣还是禄喜时,虽然跟着陆家少爷念书识字,陆家请来的名师又不是神经病,教导陆家少爷肯定是全副心力,禄喜就是暗暗偷学,又能学到些什么精髓。 哪怕富贵后陆铣附庸风雅,那些缺失的学识,没有人从小系统培养,又怎会轻易弥补。 别的不说,陆铣的毛笔字写的就不好。 更叫陆枚恐惧的是,她认得这字迹……就算隔了这么多年,笔记的主人拥有了更强的个人风格,字形还不到脱胎换骨的地步。 这字,是陆家少爷的——陆枚顾不上和女儿商量,心中有鬼,将字帖揉成一团,本想用火烧掉,想了想还是展开放到兜里。 她没有让司机接送,自己慌张出门。 隔着一段距离,陆谨行居高临下看到陆枚的行动。 保养精心的陆枚尚有年轻时的轮廓,陆谨行闭上眼想了好一会儿,他当年哪会在家中下人身上多费功夫,试图回忆妹妹身边的贴身丫鬟,记忆却十分模糊。 就是这样一个多年后都记不清样貌的丫鬟,竟雀占鸠巢成为许泰达的夫人。 陆谨行觉得荒谬。 许泰达当年能在部队里升的那么快,难道真的因为他勇猛无敌是个百年一遇的将才?呵呵,陆家名义上不认私奔的陆敏之,为了陆敏之的人身安全和将来生活,私下里不知道往军队送了多少钱财。 说是资助军队抵抗侵略者也好,说是为了让陆敏之夫荣妻贵也好,陆家当年的行为还是有见证者的,穆朝阳过世的父亲就了解内情,否则穆朝阳不会对陆谨行那般客气。 好啊,陆家做了深藏功与名的英雄,许泰达接受了实质好处,却让陆家丫鬟取代了陆家小姐的地位! 陆谨行目含寒光,冷笑道: “我们跟上去吧。” 不用老管家的搀扶,陆谨行自己独立下楼。 坐到了车里,一路跟着陆枚到了陆铣家暂居的四合院。 “少爷,他们已经安好了窃听装置。” 膀大腰圆的黑衣保镖,哪里是单纯的保镖?他们都是经手过特训的安保精英,又不是内地人,对内地的法律全无顾虑,只听从雇主吩咐。 防止窃听和窃听别人,在安保领域同等重要。 从德国购买的最先进设备,在80年代窃听器已经做到仅仅有纽扣大小。神不在鬼不觉,只要某个保镖出手,就能安装在陆铣家中。 陆谨行没有第一时间手刃陆铣兄妹报仇,就是想从他们口中听到些线索。 车子停在四合院不远处,保镖摆弄了车里某些仪器,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波声音传来,很快就调整到了适当的波频。 “哥,是不是他回来了……我是说陆谨行,这是他的字吧?” 屏退了陆家其他人员,书房里只有陆枚兄妹。 陆枚将拜帖交给陆铣辨认,后者也吓了一大跳。陆铣对陆谨行了解更深,他原本就是伺候陆谨行的小厮,大到陆少爷出门安排车马,小到书房里磨墨洗笔,都需要贴身小厮来完成。 陆谨行的笔记,当年他还特意模仿过,就是烧成灰陆铣也能认出! 他捏着拜帖的手指用力,因为太过惊恐,情绪一失控,脑溢血的后遗症就有些明显,陆铣的手指控制不住抖动,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当年我明明亲眼看见他沉入了海底!” “哥,你别激动!你也说字迹没错,那会不会是陆谨行当年被人救了?” 陆铣摇头,“孤海无船,那段航线本来就很少有船只经过,陆谨行怎么可能被人救了?我更相信他早就死了!” 陆铣不断说服着自己。 要是没死,这么多年过去,陆谨行为什么不出现,他完全可以和许泰达对峙,他和陆枚的一切算计都会大白于天下。 陆铣的态度影响了陆枚。 如果不是陆谨行死而复活,那就是有人刻意作怪。写拜帖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故意要用死人的口吻来恐吓两人。陆枚疑心到了另一个人头上: “你说会不会又是徐宝镜那丫头捣鬼?我看她最近都没有动作,究竟想干什么!” 姓徐的一家,故弄玄虚,越是不与许泰达相认,陆枚悬着的心就掉不下来。 总不能还要靠着她主动提供徐家的线索吧? 一念至此,陆枚就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她把自己的忧心和陆铣一提,后者却灵光一闪,忍不住拍了拍大腿:“你说的没错!我们与其让姓徐的臭丫头在暗地里捣鬼,不如把一切摊到台面上摆着!呵呵,到时候你是臭丫头名正言顺的继奶奶,是那个孽种名正言顺的继母,还怕收拾不了他们一家子?” 把敌人由暗转明,敌人鬼鬼祟祟的伎俩就失效大半。 车内,陆谨行脸色不愉。 窃听到的内容除了证实他已经知道的,哪里有妹妹的消息? 孽种……呵呵,海东与丫鬟生的女儿,到底谁才是孽种! ------题外话------ 月初哒,大家抽到月票和评价票没有?投票热情走起,让我看见你们的热情,然后就能爆发万更哒(づ ̄3 ̄)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中有鬼,窃听风云(二) 第一百七十三章心中有鬼,窃听风云(二) 车厢里一阵静谧。 德国生产的窃听装备再先进,也不可能听到人类没有说出口的内容。那些秘密深埋在陆枚兄妹的脑子里,他们不说出口,或许只有太阴镜才能瞅准时机挖出来。 陆枚兄妹又在商量着如何反客为主的阴谋,陆谨行听在耳中,说不上特别恼怒。 在知道卑鄙小人的下限后,他们再做出什么坏事都不会叫陆谨行太吃惊。车厢里的静谧,是因为陆谨行在思考。 “许家是不可能窃听的” 陆谨行说的是肯定句。 保镖目光坦然,丝毫没有愧疚:“许先生是重要人物,那一片高官住宅林立,安保强度太大,如果强行窃听一旦被发现,可能引起华国高层的误会。” 再强的经济个体,也没办法对抗整个国家机器,特别是像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轻视这庞然大物。 陆谨行虽是华人,早年为了生存,却是加入了外国国籍。 他现在是回国投资的华侨当然会受到欢迎,若是被政府怀疑披着爱国华侨的外皮从事间谍工作,保镖觉得等待自己雇主的肯定不会是好下场……陆老先生为人大方,对他们而言也是极好的雇主,保镖是发自真心替陆谨行着想。 陆谨行摇头,没有一点遗憾: “我没想过要窃听许泰达。” 绿梅和禄喜兄妹再坏,也要许泰达够蠢才会被算计。陆谨行自己也被小厮背叛,他蠢也罢,害的不过是自己……许泰达蠢,受害的却是他妹妹敏之和外甥海东,陆谨行不会选择原谅! 再说了,许泰达究竟是蠢,还是本身就是行凶者,他还不能确定。 窃听许泰达有什么用? 陆谨行眯着眼,许泰达受惠于陆家的,欠敏之和外甥的,他总要一一讨回! “陆铣这边,盯紧一点。” 叫陆谨行承认叛主的小厮姓陆,比生吞苍蝇还恶心人,按照旧时的规矩,忠心耿耿的几代家奴才会被赐予主家的姓氏……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了什么奴婢和主人,但陆枚兄妹明明有机会恢复他们的祖姓,偏偏要占了“陆”姓,真不知是出于哪种微妙心理! 陆谨行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 “特别注意下,如果他们想对徐家人做不好的举动,一定要尽快汇报给我。” 复仇是复仇,他对妹妹的血脉也更看重。 想到陆枚兄妹商量着要将宝镜一家的存在引到许泰达面前,陆谨行微微皱眉。打着老鼠难免会伤了玉瓶,海东就近在咫尺,须得想个法子,叫许泰达一时无法与海东相认才好。 “海东那边,是不是在替中纺修宿舍?” 老管家点头,“是的少爷,海东小少爷主持修建中纺宿舍,工程进入了收尾期,国企的程序问题,想要验收完毕,恐怕还要等一个月。” 一个月肯定不行的。 陆谨行让老管家翻出自己的日程本。 “中纺想打开欧洲的市场……这样吧,你让帮我约见下中纺的老总,就说他们之前合作的提议可以谈,前提是让他们尽快验收那个什么员工宿舍。” 修一栋员工宿舍能赚多少钱?人民币的购买力在国际上很低,陆谨行要与中纺合作,为对方带来的外汇收入,孰轻孰重,中纺的老总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衡量。陆谨行带着大量资源和资金回国,想要和他合作的单位太多太多,中纺只是其中之一,要不是为了支开徐海东,这种没多少砖头的小生意,陆谨行都懒得亲自过问。 仅仅让徐海东提前交付工程还不行。 “我们在羊城的工业园计划太大,整个让海东接手他吃不下。这样吧,你让人联系他,分润一个厂区叫海东去建。” “好的少爷。” 陆谨行在羊城的投资计划,整个资金涉及上亿美金,加上以前和穆家的情谊,穆朝阳才会做主归还陆公馆。 他口中的“一个厂区”,工程量不知道要比中纺的宿舍大多少倍。老管家想,这下海东小少爷不知道要忙几个月了,自然能远远避开京城的是非。 陆谨行有些遗憾,没相认的外甥徐海东好糊弄,宝镜那丫头可不好糊弄。 听说宝镜中秋后生病了,等她病好,多半也是要来京城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手段有些稚嫩,商业敏感度却不愧是陆家的血脉,陆谨行也想用同样的手段将宝镜调虎离山,可惜她肯定不会上当。 陆谨行又为难又骄傲。 …… 古怪的拜帖被陆铣留在了手中,也不知道他想从字里行间琢磨出什么名堂。 陆枚和哥哥彻谈一番,都否认了陆家少爷还活着的可能性。茫茫大海里,陆铣亲眼看见陆谨行被海水淹没,那里航线偏远,又怎会生还?只怕陆谨行的血肉早就腐烂被鱼儿吞噬,连骸骨都被海水泡得走了模样吧。 陆枚二人都下意识否则陆谨行生还的可能性。 假如亲眼看见沉海的人都有可能活着,她当年没有亲眼看见陆敏之的尸首,那陆敏之总不会也活着吧? 返回许家的路上,陆枚怔怔出神。 那座附近显贵之宅林立的房子,只有一个女主人,便是她陆枚。 老许的仕途也非一帆风顺,最困难的时候几乎要被打倒,难道她陆枚没有陪着他渡过难关? 这些年的关心和付出,亲手打理许泰达的生活起居,她还替许泰达生了个女儿……陆枚觉得她比娇滴滴的大小姐更适合做许家的夫人,越是靠近许宅,陆枚慢慢说服了自己。 当她回到家时,不禁挺直了腰杆,又变成了那个优雅的许夫人。 许泰达已经回家了,正在沙发上看报纸,陆枚面上涌出笑意,五十多岁的人了,难得只眼角有着细细的纹路。 “我去看大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去做饭吧?” “嗯。” 许泰达头也没抬,不知道是报纸上哪则报道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陆枚不以为意,在去做饭之前,先轻车熟路给许泰达泡了一杯浓茶。许泰达喜欢喝苦茶,茶还要泡得特别浓,这个小习惯连许泰达的生活秘书都不知道,却被陆枚察觉,三十年前她端着这样的茶安慰“被妻子抛弃”的许泰达,三十年后,许泰达喝茶的习惯没改,陆枚泡茶的手艺却越发纯熟。 看着陆枚搁下茶杯到厨房里忙碌,许泰达眼神复杂。 他这些日子对陆枚十分冷淡,她不可能没有察觉,对待他的冷淡,陆枚视若不见,照料起自己的生活起居依然细心周到。 相处了三十年,就算是养条狗也会感情深厚,何况是一个对你嘘寒问暖的大活人呢? 他和敏之,从相识到分离,也不过是共同生活了十来年……和陆枚相处的时间,是敏之的三倍!但人心不能简单用时间来衡量,一想到陆枚可能欺骗了他,更是害的敏之飘零离散,许泰达就没办法对陆枚热情起来。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许泰达低声自语。 与陆枚共同生活的年岁更长不说,中间再夹杂着女儿许晴,事情越发牵扯不清楚。 许泰达现在十分矛盾。若是事情查清了和陆枚无关自然更好,越是真是陆枚,他其实也为难。难道要当着女儿小晴的面,对她妈妈喊打三杀? 厨房里飘出阵阵饭香,许泰达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陆敏之永远是他心中的朱砂痣,陆枚却变成了粘人的蚊子血。 朱砂痣求而不得,蚊子血总归是实实在在陪伴在他身边。 ……罢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当年的对错,而是找到失散在外的儿子,找到敏之。三人能面对面对峙,掩埋的秘密总会真相大白! 许泰达和陆枚各怀鬼胎吃过饭,陆枚借口收拾屋子,一直没上楼睡觉。 许晴的超市开张在即,最近每天持续工作十几个小时,回家的时间都特别晚。陆枚等到晚上十二点,女儿才一脸倦色回家。 “小晴,妈妈有话对你讲。” 许晴不想和母亲谈心,她就想洗个热水澡,然后谁在软和的床上。 不过等陆枚把话一说,许晴的疲惫不翼而飞,整个人又瞬间精神奕奕: “妈,您没说错吧?” 母亲和舅舅这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提议主动把徐宝镜一家人认回来!许晴可是知道,她爸最近都在紧锣密鼓找徐家人,要不是她暗中使坏,徐海东一个大活人就大刺刺住在友谊宾馆,说不定早被她爸找到了。 现在陆枚提议要认回徐家人,许晴直觉不对劲: “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您没必要瞒着我!” …… 自从脑溢血后,陆铣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 也不算是脑溢血的后遗症,应该是因为他生意破产后,想到自己半生心血付之一炬,陆铣就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 情况是他找到“超级市场”这个商机后改善的。 有机会重新在商海纵横,陆铣的身体又焕发了第二春。 眼不花了,腰不疼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晚上睡眠质量果然变好! 可不包含今夜。 夜半无人,陆铣在床上挣扎,薄薄的秋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陆太太发现丈夫满头大汗,手脚乱动,嘴里说着些胡话。自从偷听到陆铣说将来要把家产给许晴管理,为着她亲生的二子一女,陆太太也要对丈夫生了异心。 人说酒后吐真言,梦话才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思,陆太太被丈夫闹醒了,一时却没有叫醒陆铣,起意要听听他的梦话。 陆铣口齿含糊,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却要陆太太附身倾听,细细辨认。 陆太太开始还皱眉,渐渐却露出了骇然。 陆铣脸色扭曲,语带着惶恐,忽然大喊一声:“……我本来不想杀你的!” 终于,陆铣挣脱了梦魇,大汗淋漓醒来,一下子在床上坐直了身体。 陆太太早被他吓得半死,将脸对着墙壁里面,闭着眼睛装睡。陆铣心神不宁,也没刻意去注意妻子呼吸频率不对劲。 他掀开了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忍不住跑去一墙之隔的书房。 陆家十来口人都挤在小小四合院,为了避免吵醒他人,陆铣还刻意轻手轻脚开门。 他翻出白日里夹在字典里的拜帖,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面色阴晴不定。 已经有许多年,陆铣刻意遗忘了陆少爷沉入海底那一幕。 那些盗来的珠宝黄金,更是早被他换取了生意起步资金。这么多年来,陆铣从来没有后悔自己杀了陆谨行,那是他伺候的少爷,也是阻挡他前程的人物……若说有惋惜,也是有的,哪怕形势恶化再快,两广陆家的家财当然不只是陆谨行出国随身携带的一点金银珠宝。 陆铣知道有一笔数额很大的钱,提前分批汇入了国外银行。 可那需要陆谨行本人才能提取,存折密码之类的,陆铣当初仅仅是一个小厮,又哪里有机会知道? “陆谨行啊陆谨行,你要怪,就怪你投身成陆家大少爷,而我陆铣同样有天份,却偏偏只能当人小厮……为了我和小枚更好的生活,你和敏之小姐也必须要死。” 陆铣咬牙切齿,干脆将那张让他发恶梦的古怪拜帖撕的粉碎。 …… 最新的窃听磁带,被连夜送到了陆谨行住处。 陆铣的四合院到处都是窃听装置,忠实记录着陆铣全家的言行举止。陆铣的梦话也被完整记录了下来,从磁带里窸窸窣窣的响动,能猜测陆铣的精神状态。 等陆谨行听到那句,“要怪就怪你投身成陆家大少爷,而我同样有天份却偏偏只能当人小厮”时,他都想笑出声。 厚颜无耻先不说,在陆谨行的印象中,禄喜当个小厮还是比较称职的。 至于其自认的经商天份,说来都要贻笑大方。 有那一批从他身边盗走的黄金和珠宝做起步资金,发展了三十年,陆铣在港城也不过混成那样……看看港城首富,白手起家打下偌大基业,陆铣却连港城真正的上流圈子都没混进去,也好意思说有天赋? 别的不说,陆铣要是捂紧了当初那批珠宝,留到三十年后再出手,价值也没比他破产前的家业少多少。 这人的能力,却连陆家十几岁的女孩儿都比不过,却如井底之蛙般可笑。 当然,被这样一个蠢货算计,陆谨行觉得自己也挺蠢。血泪换来的代价,让陆谨行从目下无尘的大少爷经历脱变,当他被人从海里救起,失去在国外银行取款的凭证,不得不靠着自己重新赚钱经商时,陆谨行吸取了教训,从未再轻视过任何一个小人物! 这个优点,叫他积累起了比昔年两广陆家更多的财富。 手下人送来的磁带,陆谨行反复听了两遍,听得津津有味。 老管家也没睡,陆谨行忍不住对好比亲人的老忠仆道:“你看,窃听还是有成效的,言多必失,他吐出来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老管家深以为然。 一个人心中掩埋着无可告人的秘密,憋了几十年早晚会憋成一个神经病。 当情绪宣泄被撕开一个口子,他就会忍不住源源不断道出。 保镖见雇主心情愉快,忍不住又添加一句: “目标人物的饮用水中,我们特别添加了少剂量的吐真剂,药效持续不断,目标人物会噩梦频频,真话当然也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雇主另有打算,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直接将目标人物抓来,加重剂量注射吐真剂,保镖不信对方能抗住药效。所以说科学在进步呢,能抗住严刑拷打的国际间谍,却扛不住小小一管药剂,更别说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 “把这些磁带都保存好,陆铣所到的地方,他说的每句话都不能漏掉。” 不仅是要从中获取妹妹的消息,一想到某一天他会将磁带甩到负心的许泰达脸上,陆谨行心中就有种快意。 作为同性,陆谨行颇能揣摩许泰达的心思。 像许泰达那样如今手握重权,从前又出身艰苦的人,最不能忍受,无疑是被别人欺骗,被身边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许泰达要是听了这些磁带,知道自己被陆枚两兄妹耍的团团转,脸上的表情一定比死了亲爹娘还精彩。 ——敏之,大哥一定会替你报仇。曾经负你,骗你,伤你的仇人,大哥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谨行毕竟上了年纪,大半夜起来叫他精神疲倦。 靠着沙发,陆谨行关掉录音机,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 徐海东主持修建的中纺宿舍进入了尾声。 国家单位家大业大,要和他们合作,就要有被拖时间的认知。徐海东预计自己还会在京城耽搁大半个月,只等着中纺那边验收宿舍,然后他就能返回蓉城。 中秋节,也只和家里面打过电话。 妻子含含糊糊的说有什么好消息,徐海东猜了又猜,李淑琴口风紧,怎么也不肯说。 “你先安心工作,等回蓉城就知道了。” 中秋不能团聚固然遗憾,但想到自己帮女儿的忙,也是在为整个家而努力工作,徐海东就能把疲惫都化为动力。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成48小时用,谁也没有那么不开眼拿琐事来烦他。 李立德从未放弃过拍妹夫马屁的想法。 等王爱群带着儿子忽然堵在公司楼下,也给李立德敲响了警钟。 知道公司地址,又能把前妻和儿子明雨送来京城的,除了财神外甥女宝镜,又有谁呢?李立德琢磨着,这是外甥女在给自己警告呢。 他被美女秘书一奉承,又以百乐福脑中的身份被谭曜带出去应酬几次,人的确有些飘飘然。 等躲了几天风头,李立德想要把王爱群打发走,发现糟糠前妻在公司不远处找了个保洁的工作……就王爱群那好吃懒做的性格,能给人打扫卫生?李立德一脸见鬼的表情,却越发使劲奉承着妹夫徐海东。 徐海东一心忙着工程,竟不知道宝镜前任舅妈和妻子的外甥来了京城。 他以为自己还要在京城多待半个月,中纺那位赵总偏偏主动约见他。 “星美建筑的实力,真是有目共睹啊,徐经理,我们中纺随时都能验收。” 被赵总热情的握手称兄道弟,徐海东还阵阵发蒙。 国家单位的老总,要是不傲慢些,徐海东还不习惯呢。哪知莫名其妙对他热情起来,徐海东只得接受赵博的好意,中纺最快速度验收当然好,他还能提前会蓉城和家人团聚呢。 都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小儿子有没有长高些。 还有大女儿宝镜,十几岁就早恋,徐海东想起来就恨得秦云峥牙痒痒。秦家的臭小子引诱他的宝贝女儿,为了两家的情谊,为了不叫妻子李淑琴担心,徐海东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岂能不憋屈? 略一走神,就没听清赵博接下来的话,被人家叫回神,徐海东挺不好意思。 “赵总,实在对不起,赶工期害的,最近精神力不集中。” 赵博也看出眼前的徐经理是个老实人。 老实到他都不意思介意。 虽然因为别的原因,他屈尊纡贵来和徐经理谈论员工宿舍的验收……那样庞大的外国财团,也不知道怎么会帮星美地产的忙?不是一个连锁家电公司么,大老板年纪也不大,背后的人脉可叫人吃惊。 “徐经理见外了,你这都是为了中纺的宿舍在辛苦!对了,赵某刚才说的提议,徐经理觉得如何?中纺的一个客户来工地见过,对徐经理主持修建的工程赞不绝口。客户在羊城那边有个厂房准备修建,不知道星美地产能不能把羊城的厂房接下来?” 赵总在给星美拉生意? 徐海东就是再老实,也知道此时该怎么表态。 虽然满心想着回蓉城和家人团聚,看见有利于女儿公司发展的机会,徐海东可舍不得放弃。 “赵总,您真是太客气了!” 本是说验收宿舍的事,谈到最后,反而拉了一单大生意。 请赵博牵线,约好了与客户见面的时间地点,徐海东不免有些喜气洋洋。 李立德临时充当司机,也将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楚。 李二舅心痒难耐,妹夫已经大展拳脚,他占股的超市却还没开张,只顾着和女秘书厮混的李立德暗暗心急,接下来几天都准时出现在了公司,还难得关心起具体事务。 倒叫蔡副总不知他打算,怕李立德外行人指挥内行人,很是担心了几天。 …… “赵总替星美地产介绍了一笔大生意?” 接到徐海东的电话,宝镜不免将信将疑。不是她妄自菲薄,中纺的宿舍从户型和规划上纵然超前,中纺家大业大,赵博还不至于要主动和她爸结交。 宝镜觉得其中有古怪,奈何徐海东十分兴奋。 “我也和客户的代表见过面了。要修的厂房在羊城规划的工业园内,是政府大力支持的项目,客户有实力,工程款肯定不会拖欠……客户那边答应先预付一半,我计算了一下,做完这一单,星美至少能赚上百万!” 在83年,能亲手赚到一百万,由不得徐海东不兴奋。 李淑琴的小吃店固然赚钱,辛苦了两三年,徐家买地修了一栋五层小楼就耗空了家底。 一百万在83年是很值钱的,起码能在同样的地段,再修两个徐家大小的五层小楼。 宝镜没有打击徐爸的积极性,她甚至带起笑意撒娇: “那您也得回家看看我们,再去羊城吧?” 徐海东爽朗的笑意透过电话听得真切,“那是当然,不看徐朗那个混小子,我也得看看我家宝贝女儿。” 宝镜当面没打击,挂了电话却打算要好好查查中纺赵总介绍的生意。 不过没等她出手,却接到了舅公陆谨行的电话。 “陆枚两兄妹有异动,我故意支走你爸爸。” 一句话,就解释了所有的不正常。宝镜顿时释然,可她又转而担心起陆谨行来:“舅公您在京城……” “小丫头,你留在蓉城操心年家的烂摊子吧,京城这边,交给老头子。” 陆谨行的直言不讳叫宝镜头疼。 年家的烂摊子的确要收拾,她身体还没好,自然是分身乏术。 今晚,云峥和白羽取代她的位置,去锦江宾馆和雷家兄弟见面,也不知谈出个什么名堂来。 …… 雷元沂和雷元洲两兄弟,此时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纵然之前已经通过特殊渠道查到了宝镜和秦家的关系,等素有“秦家之虎”称号的秦云峥亲自出面,雷氏兄弟的感受又别有不同。 闻名不如见面,只和秦云峥交谈几句,雷元沂就知道这人为何有盛名。 出色的外表,慑人的气势,笃定自信的神色……这人天生就具有领袖气质,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很快成为人群的中心,成为掌握话语权的领导者! 这种领袖气质,是从政的人梦寐以求的。 说话天生就叫人信服一半,可不是要少废许多心力?雷元沂不承认自己也为秦家猛虎的风采折服,更有些难以启齿的微妙嫉妒。 雷元洲则想:原来徐宝镜和秦家大少感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世家子弟最怕沾上这种麻烦,秦云峥却肯替女友出头。 只从这点来看,徐宝镜倒也不算找错了对象。 当然,天南地北的,两人也不知是如何走到了一起,只能说是外人难解的谜团了。 “白羽哥,咱们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白家叔叔娶了雷家的女儿,便是雷氏兄弟的亲姑姑。 在被年家逼得搬离蓉城时,白家也帮了忙……倾力相助那是不懂事的人才有的想法,家族和个人的意志永远无法协调同步,白羽的叔叔又不掌权,能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下老丈人家,雷家已经足够感激! 就连年轻的雷元洲也懂此道理,所以雷氏兄弟都对白羽十分热情。 他们也想对秦云峥热情些,秦少校满脸写着“生人勿进”,好高冷呢。 但秦云峥一开口,又叫人忍不住被他吸引走注意力。 “年淮山的事,要有个了断,越快越好。” 谁都想尽快解决呢。 雷氏兄弟是借着修缮祖坟回到蓉城,他们长久停留,也会引起年家的警觉。年淮山是年家重要的人物,可他又不等于整个年家,扳倒了年淮山,只能叫雷氏兄弟稍解怨恨。 城东年,城西雷。 厮杀了数十年的仇恨,又不是一个区区的年淮山能解除。 “秦大少的意思是……” 秦云峥径自拍板:“两天之内,我会把能让年淮山定罪的证据交给你们兄弟,至于到底要怎么运作,我相信你们不会叫我失望。” 白羽和雷氏兄弟叙旧归叙旧,一说到正事,这人还是站在秦云峥这边。 二对二,雷氏兄弟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既然秦云峥放话两天之内搞到证据,雷氏兄弟肯定不会说自己办不到。 高干子弟们行走江湖,面皮比里子更重要,丢什么也不能丢人,承认自己不行。 “那就等待秦大少的佳音了。两天后,我们拿到罪证,保证叫年淮山和他儿子去作伴。” 白羽咂舌。 和年凯作伴,雷家兄弟是铁心要弄死年淮山呢。 视人命为草芥的残暴劲儿……呵呵,他好喜欢! …… 年家。 年淮山自己请辞了职务,一时闲在家中,好似只能养花养鸟,提前过起了老年生活。 丧子之痛,没有让年淮山有什么改变。 自年凯被枪毙后,短短一周里,年夫人乌黑的头发却白了一大半。与年淮山再站到一起,她倒好像年淮山的姐姐而非妻子。 年家的气氛很沉重,保姆阿姨最近也频频犯错。 年夫人通通没有计较。 她现在巴心巴肝都在想,儿子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的,总要给他送几个下去陪着。 穆家那个贱人暂时是弄不死了,儿子喜欢的小姑娘也不仅是穆艳一人。 她要好好打听一番,将年凯的心上人和仇人,都送下去,和儿子作伴…… ------题外话------ 还差两千字,明天补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最后疯狂,陆枚坦白(一) 第一百七十四章最后疯狂,陆枚坦白(一) 穆夫人觉得年凯死后,远方表妹就疯了。 居然给她打电话,说要替死去的年凯结什么阴亲。 “表姐,那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哪有什么忌讳?就是名义上结个亲,也好叫年凯在下面有个慰藉,表姐你帮帮我!” 这人是已经魔怔了吧? 穆清远的母亲没松口。亲生不亲生另说,穆艳一日姓穆,是儿子穆清远的妹妹,她就不能叫穆艳被人耻笑。 外人可不会管穆艳是从谁肚皮里爬出的,说起来都是穆家不要脸,竟然让女儿去结阴亲,坏掉的是穆家名声,也是她儿子穆清远的名声!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答应?表妹你节哀顺变……” 年夫人的声音陡然尖利:“凭什么不答应?要不是姓穆的贱丫头,我家小凯也不会被抓,更不会短短时间内被人网罗了罪名害死,穆家欠我儿子一条命,拿一个外室生的女儿来还,已经是最好的买卖!” 穆夫人叹气,懒得和失去理智的年夫人纠缠,直接挂掉了电话。 把年凯和穆艳凑成一对,当初是越过她直接说服了穆朝阳,穆夫人相信丈夫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果然她抽空把远房表妹的提议说了说,穆朝阳直接驳回。 “小艳虽不是你亲生,怎么也在家里养了这么多年,你忍心把她嫁给一个死人?” 穆朝阳太不要脸,穆夫人被气得胸口疼。 一开始答应叫穆艳嫁给年家的小畜生,不也是穆朝阳同意的?穆艳嫁给年凯,穆朝阳可以得到一门姻亲,嫁给死去的年凯,得到的是阴亲……同音不同字,穆朝阳能同意才有鬼呢。 打算把穆艳嫁给年凯的事,也没有正式对外面宣布,等风头过去,穆朝阳完全可以再找一门和年家相当的亲家。 打着如此算盘,他偏要将事情的过失推到妻子身上,怨不得穆夫人早早看清这人冷血无情的面孔,从未将芳心寄托在正牌丈夫身上。 有这样一个爹,生母又死了,作为私生女的穆艳都变得可怜起来。 穆艳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两人闹了一场,私下里来找穆夫人,伏在她膝上痛哭一场。 “大妈,原来您才是真正疼我的……” 就算是看在大哥名义上,穆夫人作为正室,为她做的也足够多,穆艳心中很感激。 经过与年家联姻一事,穆艳懂事许多。 许是看穿了父亲的“宠爱”是水中花不真切,她自然再不会干凭着穆朝阳宠爱而肆无忌惮的事。 穆艳哭够了,美丽的双眸被泪水洗过越发清澈,冲淡了五官的艳丽感,让人真切感受到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尚且需要人引导和保护。 穆夫人心一软。 “我那个远房表妹没嫁人时就是争强好胜的霸道性子,她既然说要让你和年凯结阴亲,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吧。” 将心比心,要是她儿子穆清远有个三长两短,穆夫人也保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事。 穆艳乖巧点头,垂下的眼睑挡住了眼中的狠辣。 嫌弃年凯那畜生一个人在地府孤单? 那就疼爱他的父母下去陪他好了,结阴亲,真是太欺负人了——若她是大妈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大哥穆清远同母胞妹,年凯的母亲怎么敢提这样的建议?! 不过欺负她人做主罢了,穆艳眼眶发热,说不出的委屈。 徐宝镜啊徐宝镜,你从来都是半点亏不肯吃的,这次仅仅收拾了年凯就满足了么。 …… 虽然倒打一耙将事情推到了妻子身上,穆朝阳终是咽不下一口气。 越想越生气,穆朝阳没有直接找年淮山,而是找上了年家的大家长。 他先叙旧,从父辈的交情论起,然后又检讨自己的错误: “年叔叔,小侄年少轻狂时没有处理好男女关系,穆艳非婚生子众所皆知,不过小侄对她向来疼来,穆艳就算是家中的私生女,也不至于要推出去和年凯结阴亲吧?年凯的事我也觉得遗憾,逝者已去,只能说二小有有缘无分,穆艳要是和年凯结阴亲,下半辈子难道就不嫁人了?” 年老爷子被穆朝阳一口一个“小侄”噎的半死。 穆朝阳他父亲早早死了,他以穆家二代身份顶起了门户,将羊城经营的像铁桶一般,没有谁能小觑他。 穆朝阳是在诉苦,就差没有直接指着年家鼻子骂他们欺负穆家无长辈做主! 儿媳妇做事也太不着调了! 年老爷子杵着拐杖发了老大一顿脾气。 结阴亲这种封建余孽,穆朝阳但凡再舍点脸皮跑去上面高层哭诉,就够年家吃一壶了……孙子年凯死了,年老爷子自然是伤心的,却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年凯母亲的事情没办对,你就是想结阴亲,偷偷找个生辰八字相配的姑娘也罢,指明要穆家女儿结阴亲,多大脸? 平民小户的女儿,看上了谁,钱搞不定还能福利分房,分房都收买不了,那就安排姑娘家里人的工作,总有会动心的。可要打动穆朝阳,让他同意穆家女儿和年凯结阴亲,年家却要不知割让多少利益出去。 这些利益,你说要是能救活年凯,年老爷子忍痛也就同意了。 用来结阴亲?瞎扯淡吧! 年老爷子不好直接和儿媳谈,到底是将儿子年淮山骂的狗血淋头。 “知道你心里还憋着气,再有气,也得给我咽回去,年家已经损失了小凯,老头子不能再承受丧子之痛!” 年淮山被父亲叫破心思,面容扭曲: “那小凯就白死了?您有好几个孙子孙女,我可就只有小凯一个儿子!” 年老爷子叹气,“那有什么办法,形势比人强,谁都挡不住国家大势,淮山你还年轻,再找人生个孩子吧。” 年淮山气得挂掉了电话。 他夫人是不能生了,老爷子的意思是暗示他找外面的女人生。 年淮山冷笑,他又不是没名没姓的阿猫阿狗,什么女人都配替他生儿子? 年淮山说不上专情,往日身边也有些花花草草,年凯的死反而把他和妻子的心重新凝聚到一起。儿子死了,妻子头发都白了大半,整个人苍老狼狈,年淮山被年老爷子臭骂一顿,不仅没有打消念头,然而叫他心中憋着的恨意越演越烈。 他甚至懒得再伪装淡然。 年家卧室,年夫人情绪不对劲,保姆给她吃了些安神药,她从狂躁状态变得乖巧。 年淮山不嫌弃夫人外形老迈,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声音刻意放缓道: “你是不是找穆家去了?” 年夫人眼泪涌出来,“我听到公公打电话骂你了,这是我的主意,淮山你好好和公公解释。” 年淮山不置可否。 反正他的前途是完了,解不解释有何关系,在年家他会被慢慢边缘,最终成为没有话语权的人。 “我没有怪你,既然你想让穆艳和小凯结阴亲,我早晚会让你愿望达成。” 年夫人眼睛发亮。 年淮山对她们母子向来说话算话,年夫人相信丈夫不是糊弄人。 “不仅仅是穆家,还有害小凯的人,我要他们通通替小凯陪葬!” 作证的牛冬,告小凯杀人的张家,设陷阱让小凯钻进去的穆艳,还是背后帮着张家的其他人,她要让这些人,通通没有好下场……一定要死的比小凯凄惨万倍! 年淮山紧紧握紧了妻子的手: “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在家里养花遛鸟,可不全是在提前养老。 除了张家,原来还有一个姓徐的,不过披着港资的皮在搞电器连锁销售,生意做得不错,就真以为能在蓉城呼风唤雨了!除了姓张的商人,和姓徐的,能叫派出所所长反水,不仅仅是金钱能收买。 年淮山想找出幕后的人,给儿子年凯定罪,让案情直达天听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如果不现身,那他就逼着这些人献身好了! 年淮山的眼底酝酿着暴风雨。 先从谁开始呢,那先把儿子喜欢的女学生送下去好了。 没有那个红颜祸水,石林高中那场架就不会打起来,年凯不会意外捅伤七中的学生,更不会演变成死罪。 年淮山在书房里翻开资料,黑白照片上,林春燕笑靥如花。 …… “年淮山快忍不住了。” 秦云峥拔下耳机,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他和陆谨行若是相处,说不定很有共同语言。陆谨行用德国进口的窃听装置窃听陆枚兄妹,秦云峥用英国军情处的设备监听年淮山。 陆谨行请来的安保不敢监听高官,秦云峥在对待年淮山时,却没有迟疑。 监听卓有成效,他和白羽总算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年淮山和妻子的对话表明,前任年院长已经忍不住了。 “他要动手,那就是现成的罪证。问题是,年淮山知道了多少,又准备向着谁报复?” 白羽沉吟道,“不管他查到了什么,应该还没查到雷家身上。” 如果查到了雷家,就不仅是年淮山私人的报复,介于“城东年,城西雷”两家几十年的恩怨,整个年家都会被惊动。 秦云峥也如此认为,但看年淮山信心满满向年夫人保证,很可能除了雷氏兄弟,其他仇人年淮山都查的差不多了。 “先保证宝镜一家的安全吧……也罢,顺便通知下张家。” 秦云峥不是什么圣父,宝镜在他心中位置最重要,通知张家,不过是想起张鹏是宝镜第一个正式向他介绍的朋友。小媳妇的朋友不多,张鹏应该特别要好,不通知张家,会让小媳妇心生芥蒂。 白羽也是报着同样的想法。 他更不是慈善家,若不是受秦云峥所托,经过接触白羽本身也比较认同宝镜做未来大嫂,他连徐家都懒得管。 反正谁也没说要通知雷家。 以雷家兄弟的本事,如果不能将行迹藏好,不管是秦云峥还是白羽,只会小看雷家兄弟。 有了男友可以暂时依靠,宝镜心力耗费的少,短短两天,伤势似乎好了小半。仍是不能动用太阴镜,却能下床正常走动。 听到秦云峥带来的消息,宝镜心情不那么愉快起来。 “也就是说,年淮山查到了我头上?” 宝镜不认为做过的事可以永远隐瞒,但若没有意外受伤,她早该收拾了年淮山的罪证,通过雷家兄弟的手将其一下打垮,到时候就不存在年淮山似乎查到了什么。 伤势,让她搜罗罪证的动作慢了两天,一切就脱离了原本的计划。 永远不要猜测,一个中年丧子的权贵的下限。有秦云峥在身边,宝镜自己倒是不怕……但是家人呢?妈妈李淑琴毫不知情,外公外婆老迈,徐朗一团孩气,更有前世养父今生堂叔一家子都住在徐家楼下。 年淮山若是动手,说不定要一锅端呢。 “云峥,我不能冒险!” 秦云峥握住女友的手,“不用说,我都知道。” 怎么样能把家人暂时送走?宝镜还没想到办法,只听得秦云峥缓缓而言,“你堂婶怪病昏迷,你现在暂时不能替她诊治,不如我替你堂叔介绍一个专家吧,那是军医总院退休的教授,不过脾气古怪,大概需要你堂叔亲自上门求医。” 宝镜双眸微亮,顺势接道,“为了显示求医的诚意,少不得要带着昏迷的堂婶和堂妹宝珠一起去。” 秦云峥点头,这就支走了宝镜堂叔一家人。 军医总院退休的老教授是真,他也不算是说假话,说不定真的对宝镜堂婶的病情有帮助呢。 宝镜顺着思路延展,“我妈那边,早前我建议她可以试试服装生意,不如怂恿她去羊城考察货源。” 那就只剩下外公外婆,还有小徐朗。李淑琴就算被说动,肯定也不会带着徐朗去羊城。 “我看大舅妈中秋节时挺喜欢吃大闸蟹,阳澄湖的秋蟹正肥,不如说服二老和大舅妈一起南下旅游,徐朗人嫌狗厌的年纪,正需要大舅妈照看。” 这样一安排,家里只剩下大舅李立平。 他大小是个厂长,走官方途径其实更不容易引起怀疑,只要上面发话,李厂长随时都要收拾行囊外出考察。 而她爸爸徐海东和二舅,包括大表姐李兰芯,讨人厌的表弟李明雨,都远在京城,年淮山不会为他们耗费所有精力。 还有在意的亲人,便是仍然在南县乡下生活的爷爷徐老根。 年淮山若查,便知道她爸是徐家养子,两家人早就闹翻了,也不会动到徐爷爷身上。 安排好徐李两家人,头疼的却是张家,张鹏仍然在人民医院病房里住着,年淮山一出手,他就是个活靶子。 “张鹏的叔叔也不是没本事的人,我们把消息通知他,该怎么安排张家人,他自有主意。” 宝镜忍不住点头,卫华叔连家人都安顿不好,哪里会挽起袖子和年家打擂台?的确是她杞人忧天了! “那我通知卫华叔。” 果然,宝镜把消息一说,张卫华那边似早有准备。 “我给家里通过气,说准备送张鹏出国念书。国外的学校在明珠市设有招生机构,我让大哥大嫂带着张鹏奶奶去看看……张鹏一起去,小镜你也走。” 张卫华此话一说,秦云峥对他观感顿时好了许多。 这人还知道,和他莽撞的侄子比起来,宝镜也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未成年人。 宝镜挽着男友胳膊用力,语气十分坚定,“蓉城还有我在意的人,不亲眼见证年淮山倒台,我是不会离开的,卫华叔您不要再劝我,我心中自有打算。” 秦云峥扛不住她撒娇,张卫华也不能说服宝镜。 解决了张徐两家的后路,宝镜才有心思去想其他。 “年淮山要是发现自己扑了空,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疯狂,继而方寸大乱,被我们抓住罪证?” 白羽低头玩弄着指甲刀,头也没抬。 他将自己代入了一下变态的心态,想也能知道年淮山肯定会抓狂。 人一旦自乱阵脚,离惨败也就不远了! 正商议着,宝镜家的电话铃声突兀响起。电话是穆艳打来,挂了电话宝镜面色难看: “年淮山两口子彻底疯了,年凯他妈居然提议让穆朝阳的女儿和年凯结阴亲!” 白羽也顾不上修指甲,他满脸都是吃惊和兴奋。 这样的剧情走向,他居然没猜到,真是太失败! “发疯的敌人,才更难对付。” 有理智的人还有顾虑,疯子是没有顾虑的,只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宝镜也觉得恶心,死人和大活人结阴亲,幸好这次穆朝阳挺住了年家开出的条件。 她忽然面色大变: “能想出结阴亲的主意,那我们显然还忽略了一个人。” ——引起争端的林春燕,会不会被失去理智的年淮山夫妻认为是害死儿子的红颜祸水?他们都敢开口让穆家女儿结阴亲,会不会打着主意让没家世背景的林春燕殉葬?! 宝镜不禁打了个激灵。 …… 林春燕已经在星美电器培训了几次。 主管说她表现良好,只要再上两次课,完全可以正式上岗。 受到上面吩咐的经理对林春燕还算照顾,送她出门时都不忘勉励,“星美是很正规的大企业,现在你只是做兼职,等你高中毕业后,如果兼职时表现良好,完全可以转正当星美的正式员工嘛。我们的工资比平均水平至少高两倍,还有各种不属国家单位的福利待遇。” 林春燕十分意动。 反正以她的成绩,想要考上大学那就是白日做梦。不读大学说也不上遗憾,等三年后高中毕业,她若是能正式成为星美的员工,那就是在替母亲减轻负担。 不仅有经济上的吸引力,几次培训都是在星美的门面店里,林春燕喜欢星美的工作气氛。 每个店员都朝气勃勃,带在这里让人感觉愉快,能找到一份不讨厌的工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作别了主管,林春燕推着自行车往家走。 她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刚消失在街尾,门面店里的电话就响起来。 一听说是徐大老板,主管都克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谄媚。 “林春燕还在不在?” 徐董的声音有些急,主管暗暗吃惊,原来林春燕是走通了徐董的路子,他妹白费力气关照她! 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主管往外面张望了下,没发现林春燕的人。 “徐董,她刚走……” 宝镜急的想跳脚,“那就让人把她追回来,多叫几个人去,店里的生意先不管!” 这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主管忙应承了,挂了电话就叫员工去追。 “你们顺着追下去,要是没发现林春燕,就去她家门口堵人。” 主管都要庆幸,星美的管理制度很严谨,每个员工都有背景调查,有完整的登记资料,就算是兼职,也登记了家庭地址。 星美旗舰店坐落在蓉城80年代最繁华的街道,茫茫人海,店员们追出去哪里还有林春燕的身影? 更叫宝镜心急的是,据守在林家门口的员工反馈,林春燕一直没回家。 “云峥,年淮山动手太快了,你先安排我家人走。” 林春燕失踪没过半小时,张鹏在医院里闹起来。 有几个鬼鬼祟祟,自称是蓉城市局的,说张鹏和一起案件有关,要强行帮张鹏转院。张鹏的主治医生沙医生很有医德,没有理会医院领导的指令,让市局的人出示文件。 纸质文件自然是没有的,双方便僵持起来。 宝镜收到张卫华消息,立刻赶往医院。 张鹏病房里,沙医生带着医院的保安在和市局的人僵持。 看见张卫华和宝镜赶来,其中一人压低了制服帽檐冷笑道,“张鹏,你要是相见林春燕,就乖乖跟我们走!” 张卫华额头青筋迸起,“都给我滚!我会向市里的领导投诉你们的!” 张卫华和宝镜态度强硬,医院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总算是暂时逼退了暂称是市局的几个人。张卫华抓紧时机说了明珠市的留学机构,让张鹏能出院就跟着过去。 张鹏哪里那么好糊弄,咬住敌人离开前的话语不放: “老叔,小镜,你们给我说实话,林春燕到底怎么了?” …… 陆敏之生下的孽种,最近居然一直都在京城友谊宾馆住着! 陆枚有些好笑,笑许泰达灯下黑。老许肯定在脑补陆敏之的孽种吃了多少苦,根本没想到人家大酒店住着,小日子过得比她和小晴还舒适。 “有些事就是求而不得才珍贵,等到真的相认了,我看那个在乡下长大,性格本事已经定型的孽种,拿什么和你争。” 陆枚的论调,渐渐说服了许晴。 与其被徐家人威胁,只能选择最有利的。 将对方由暗转明,许多威胁都失去了效用。不仅仅是陆铣说的好处,陆枚身份对陆敏之的后代是天然压制,更重要的是,如果是陆枚将徐家人的下落线索告之许泰达……日后徐宝镜就算想说出真相,许泰达又怎么会相信帮助他找回前妻血脉的继妻,一直是想弄死宝镜一家人的黑手? 许晴越想越妙,恨不得和母亲庆祝一番。 是啊,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爸爸再看重男丁,徐海东被乡下老农养大,学历不高,人也没什么本事,年纪又到了尴尬的中年,可谓是毫无能力可言,爸爸能倚重他几分? 许家的一切,最终还不是只有她能继承。 不要说徐海东还有个儿子,小孩子才点点大,有个风吹草动,说不定就夭折了呢。 “直接告诉爸,他和前妻的儿子在友谊宾馆?” 陆枚嗔怒,“傻丫头,那就太露痕迹了,等妈妈和你舅舅安排一番,一定要让巧遇来得自然,完全不引人怀疑才好。” ------题外话------ 我看书评留言,乃们不要急,大王正在酝酿高潮~事情的发展会层层递进,有节奏控制捏,铺垫了这么久,是情节在推动着大王走了,而不是大王在拖情节~写的每一段,都是有用哒,大家看文要耐心,细致,将来找找前后文,说不定有看文时没有发现的伏笔惊喜哟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后疯狂,陆枚坦白(二) 第一百七十五章最后疯狂,陆枚坦白(二) 林春燕失踪,张卫华安排张鹏离开蓉城,他却怎么都不愿意走。 如此时刻,为着张鹏的事,连累几家人都要避风头转移,张鹏却还想着林春燕——将心比心,换了秦云峥出事宝镜拼了命也愿意去救,可那是因为她有能力,还在不连累亲友的前提下! “张鹏,你让我和卫华叔失望了。” 又没有山盟海誓,只是少年的暗恋,真的深到了这地步,值得用自己的命,用亲友的眼泪去换么。 宝镜懒得和张鹏多谈,一个手刀下去,直接敲昏了他。 她取出银针在张鹏身上连扎了几下,“他这一觉,足足能睡十来个小时,等他醒来,肯定早就到了明珠市地界了。” 年淮山都出动了市局的公安,坐火车离开蓉城变得不安全,张卫华定了最快的机票。 希望年淮山的动作还没有那么快,罗列出了能阻止众人离开蓉城的“罪名”。 宝镜那边,唯有李淑琴有些迟疑,堂叔徐海昌听说要给介绍个老教授,立刻同意带着昏迷的妻子求医。秦云峥用关系安排了一辆军用绿卡: “这车子顺路去临省,一路上都不会长久停靠,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徐海昌满心想着求医,哪里会在意路途环境。他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翻来覆去都是“谢谢”和“麻烦了”,用长着厚茧的手掌摩挲着女儿的头顶,“宝珠是跟着去,还是留在学校?” 徐宝珠都快十二岁,书才念了三年,人却早熟懂事。 念书是很重要,可耽搁一年半载的也行,她妈妈只有一个,要是救不活怎么办?徐宝珠不想叫其他女人是妈,紧紧抓住徐海昌的袖子:“带我去,带我去!” 宝镜偷偷往堂妹的书包里塞了两千块钱才送他们上车。 她为了不引起李淑琴的怀疑,刻意让张卫华提起去羊城考察服装货源。 “淑琴嫂子,我在羊城那边认识了几个做服装的老板,我说要不您趁热打铁飞过去考察考察?人情不用过期作废,有人帮忙,这门生意更容易上手。” 李淑琴被张卫华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心动。 宝镜也推波助澜,“正好我爸要去羊城做工程,我看他也不必转机回蓉城,你们直接在羊城相聚也行。” “你病还没好呢,再说徐朗……” 李淑琴还有迟疑,宝镜连忙原地蹦蹦跳跳几下。 “怎么没好,我明天就准备去学校了。徐朗您也别担心,我请了大舅妈帮忙照看几天。兰兰姐去京城上学后,大舅妈每天闲着无聊,可喜欢徐朗呢。” 张卫华是好心介绍人脉,李淑琴不好推辞,本身也是心动。 终于说服她点头同意去羊城,宝镜松口一大口气。 她妈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宝镜就去游说外公。 李老爷子一双睿智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宝镜刚说叫他二老去阳澄湖吃蟹,老爷子慢悠悠道,“你这性子,可真是个惹祸精。” 她外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又好似了解全部内情。 宝镜心惊胆战陪着笑脸使得老爷子同意了去阳澄湖吃蟹,不过李老爷子却提出见秦云峥一面。 他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秦云峥,后者态度中既带着几分恭敬,也有不卑不亢的自傲。恭敬,是因为面对着小媳妇的长辈,自傲,是以男人对男人的身份,秦云峥相信自己能经受住打量和考验! “年轻人不要紧张,老头子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好好保护小镜,其他话,等我阳澄湖赏蟹回来再说!” “好的,外公。” 秦云峥顺着杆子往上爬,就跟着叫了外公。 宝镜本也不信能瞒过徐李两家最睿智的老人,幸而她外公不仅睿智还豁达,根本没拘泥于她“早恋”的事实。 安顿好了身边的亲人,张卫华也送走了张家人,几人才又坐到了一起。 想到他们此时或许都被年淮山的人监视着,也不好叫雷氏兄弟露面暴露底牌,此次会面的人仅仅只有宝镜和云峥,并张卫华和白羽。 张卫华和穆家打了几年交道,在羊城也认识不少官员。 气势能比拟秦云峥的,那是一个都没有。穆朝阳此时的职务或许比秦云峥高,但穆朝阳已是一个圆滑的政客,秦云峥身上还保留着一股正气。在张卫华看来,这人眼神中正,是值得托付大事,是值得信任的对象……这便是雷元沂所感受到的领袖气质。 至于另一个白羽,有点像蜕变前的穆清远。 不过那时候穆大公子的温文尔雅是虚假的表现,白羽看起来人畜无害,应该也是表现。 总的来说,秦云峥和白羽应该和穆清远有类似的出身……张卫华不知宝镜怎么会和秦云峥处上对象,他一边为侄子张鹏惋惜,一边也不得不承认,宝镜的对象找的很靠谱。 男人长得俊那是锦上添花,家世不俗那是天上掉馅饼儿的意外惊喜。 可以长得丑,可以没钱,但有没有能力,却是最重要的。 秦云峥不仅有能力,具备了所有锦上添花的优点,却还兼顾了“重情重义”。珠玉在前,宝镜又怎么可能看上他那莽撞的侄子。 “若不是张鹏不懂事……” 张卫华满脸愧疚。 宝镜摇头,“卫华叔,我一直都在说大鹏的本意不是错,错的是行事方法。正义和热血或许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提倡,却也不能被抹杀。阴差阳错,我们和年家闹到了如此地步,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拼下去。” 一开始,只想求个公道,年家拒不道歉抹杀事实冤枉无辜者,宝镜和张卫华争的是一口气。 哪知年凯身上罪行累累,亲眼看见过刘小娟的凄惨后,宝镜没办法漠视那人渣仗着家世去祸害更多女孩子。 年凯死了,年淮山要报复,宝镜并不后悔自己当时的选择……躲在阴影里的犯罪恶行不知道也罢,既然卷入其中,她就要出手管管那不平事! “没有年家支持,年淮山在蓉城还不至于一手遮天,他现在抓不到我们把柄,你说他会做什么?” 面对张卫华的疑问,宝镜也沉吟。 她一点都不担心年淮山会对星美下手,它以港资公司身份,已经为蓉城的领导们带来许多荣耀,年淮山想要对星美,那就是在挑战既得利益者。 再说了,杀子之仇,年淮山大概会选择血债血偿,秦云峥窃听的内容也说明了此猜测。 “林春燕被抓,现在肯定十分危险。” 张卫华心情复杂,要不是这姑娘,怎么会惹出一摊子事情来。 可人家姑娘全不知情,难道能昧着良心全怪到林春燕头上?张卫华若是心胸比针尖小,也不会被穆朝阳看中,更不会取得今天的成功。 “先救人吧。” 秦云峥开口道,“年淮山的家里全面监听,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们一定要赶在他的前面。” 白羽失笑,“我看老年离疯也没多远,警惕他狗急跳墙,直接来个鱼死网破。” 他话还没说完,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房间里的人顿时都神经紧张,秦云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五四手枪,将宝镜护在身后,并示意其他两人找掩体藏身。 白羽藏身在枪械无法直线射击的角落,才喊话: “是谁?” “是我,白羽哥,出事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正是雷元洲。 秦云峥犹不放心,宝镜精神力受损,本身的实力却不受影响,她轻轻一推男友,“只有一人的脚步声。” 那就证明雷元洲不是被人胁迫,骗取他们的信任。 白羽终于打开门,雷元洲闪身进房间: “出事了,年淮山肯定是疯了,郭所长,就是让年凯招供的郭所长,他在大街上被人持枪袭击。枪手当时就抓到了,自称是和郭所长有私仇要报复他,我们觉得是年淮山叫人行凶!” 郭所长,就是张卫华之前用钱收买,后来发现别人是顺水推舟故意泄露消息的那位。 他受雷元沂亡父大恩,十几年来刻意潜伏在蓉城司法系统,渐渐取得年淮山的信任。年凯定罪,便暴露了这枚暗棋,郭所长被枪击,是年淮山对背叛者的惩罚,也是对宝镜几人的警告! “郭所长伤的重不重?” 雷元洲没有说“死”字,郭所长应该只是受伤,幸运逃过一劫。 雷元洲脸色难看,“郭叔叔多年的刑侦经验,危险来临时他偏了偏身体,不过子弹还是打中了他的右臂,人是没有生命危险,后半生多半不能再持枪了。” 欠伯父再大的恩情,这些年为雷家说做的也足够还了。把郭所长陷入危险,还要毁人家前程,雷元洲心情肯定难过。 不能再持枪,在公安系统只能转作文职。 人没死,手之类的,还能事后再抢救,宝镜没有当初保证什么,只是将事情记在了心里。 “年淮山派人当场狙击郭所长,却抓走了林春燕,他是想做什么?” 秦云峥将手枪收起,“男人如此偏执很少见,他肯定是要将林春燕交给年夫人处置。” 结阴亲就是年凯母亲的提议,宝镜也赞同秦云峥的猜测。 “那我们盯紧年夫人,就能找到林春燕。” 幸而她不是孤军作战,说起跟踪,袍哥堂口里还有几个大行家! …… 陆枚说服了女儿,许晴虽然一早就在对付徐家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一知半解。 陆枚每次也说的含糊,她虽然常常用自己是陆敏之丫鬟的身份,以自卑自恋的口气博得许泰达的怜惜,面对唯一的女儿,生来就是高干女的许晴,却从来不肯轻贱自己。 天下做母亲的,大概都有着同样的心思,就算是做着最轻贱的职业,也要在儿女面前保持着颜面。 许晴从前半蒙半猜,也从不直接追问陆枚昔年的往事。 不过她被徐家人的存在弄得恶心无比,加上陆枚要把徐家人的存在告诉许泰达……今后大家同处在屋檐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许晴忍不住刨根问底,“徐宝镜的奶奶,就是我爸之前的那个老婆,她到底是不是死了?” 陆枚脸色微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晴一脸无所谓,“我总要知道您和陆敏之结了什么私仇,心中才有底啊。” 承认自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陆枚被女儿直白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只有我也说不清,你问你舅舅去。” 许晴微笑着点头,“正巧,我还有公事要和舅舅商量下,那我们就去看望下舅舅吧。” 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和自己创业与人打交道的许晴毕竟有所不同。从前她都是单方面从陆铣身上汲取,如今再到舅舅家,许晴起码没有空着手。 提了一大堆礼物上面,舅妈好似不太高兴,精神萎靡,都没热情招待下母女俩人。 等陆太太借口去准备午饭离去,陆枚就叹气,“你舅妈照顾你舅舅几个月,也是累的,别和她多计较。” 许晴面色稍微好点,正要说什么,陆铣到外面散步回来。 陆铣被噩梦折磨了两三晚,白天脑子里忍不住要胡思乱想,夜里又得不到休息,人看上去比陆太太还没精神。 陆枚微惊,“大哥,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我叫闵国手来给你看看?” 陆铣摆摆手,“是睡眠不足,没有大碍。” 许晴站到了陆铣身后,给他揉着太阳穴。外甥女难得孝顺,陆铣脸上勉强有了笑容。 “这是怎么了,你这样热情,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 许晴加重了手指的力道,陆铣舒服得闭上眼睛。 “哪有什么鬼主意,我就是想知道,您和我妈当年怎么对付我爸的前妻了,现在陆敏之的后代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们不放。” 事情是兄妹俩联手做下的,外甥女却只来问自己,陆铣也知道妹妹的心思。 不过他却浑不在意。 比起在港城混得不高不低,当年对付陆谨行兄妹的计谋,可算是陆铣一生最值得炫耀的战役。憋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儿女问他陆铣也不会说,但是外甥女问,陆铣却有了倾吐的欲望。 “小枚,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成王败寇,我们兄妹俩能走到今天,曾经的卑微,才能衬托今天的成功和显贵。” 他也不看陆枚神色,径直对着许晴道,“说往事前,我要告诉你的一件事是,我和你妈原本是不姓陆的……我们原本姓鲁,也是两广人士,那年家乡发大水遭了灾,除了我和你妈被你外婆丢到木盆里活命,家里人都死了。” 家里的大人死了,本来就贫瘠的田地也被人占去。 他也才十一二岁,拖着个五六岁的妹妹没法养活自己,跟着人逃难到省府羊城,学人乞讨为生过了半年,见有人卖儿卖女,他干脆捡了稻草往自己和妹妹身上插了草签子,自卖自身。 那一年陆家少爷陆谨行十七八岁,随同陆家小姐逛街。 陆家的排场极大,十来个下人清道,将少爷和小姐团团护住,人群拥挤,不小心就推到了小梅。 小梅才五六岁,不知道贵人不能得罪,吓得哇哇大哭。 他以为这下惹到了大人物,少不得要被人揍一顿,起码他们兄妹流浪到羊城,就连乞讨也会被成年乞丐们欺负的……哪知那位陆小姐,大概没见过人间凄惨,竟对他们兄妹起了怜悯心肠。 陆铣讲到此处,语气带着嘲讽: “反正就两个大洋,就能买下我和你母亲,陆小姐大发善心,连一盒胭脂钱都没花掉。两个大洋,买一送一,我说自己叫鲁喜,陆少爷说下人不能有名字,让我改名叫禄喜,收我当了跑腿的小厮,至于你母亲,陆小姐说她院子里一株绿梅花刚开,就叫你母亲是绿梅。” 许晴听得皱眉,“千金小姐和大少爷们,附庸风雅,随口就能把人的姓名改了?我爸的前妻兄妹,可真讨厌。” 陆铣深以为然,可不就是讨厌? 可当时他们兄妹哪里会觉得讨厌,俱都十分感激陆家。 姓名和性命比起来,肯定性命更重要。两个小乞丐进了陆家,简直是老鼠掉到了米缸里,幸福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若是没有发生战争,过几年我和你母亲肯定一个跟着大少爷跑腿,一个将来跟着大小姐出嫁,我们的儿女,子子辈辈都逃不过做下人的命。谁叫不仅战争爆发,形势还渐渐对陆家不利起来……对了,那时候你爸和陆小姐已经私奔到北方,呵呵,还说什么千金大小姐,陆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对许泰达的前一段婚姻,许晴知道的不全面,私奔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忍不住握紧陆枚的手,恼道: “徐家人果然臭不要脸,还自以为是原配老婆的血脉,私奔算什么正室!妈妈您和爸爸才是真正受法律保护,被国家承认的婚姻,若论身份地位,陆敏之从前是千金小姐,如今可不如您。” 许晴立场鲜明,陆枚满脸欣慰。 母子俩一时温情脉脉,殊不知一直在窃听的陆谨行握紧拳头,真恨不得提刀将屋里的三人剁成肉泥——两个叛主的下人,丫鬟生的孽种,就缺一个负心汉,所有伤害过敏之的人,都快聚齐了! 陆铣一说,陆谨行也有了印象。 他一早忘记了陆枚兄妹的来历,作为两广陆家的继承人,陆谨行当年应酬交际,心思怎么会放在买下人之上。 陆铣口中鄙夷的私奔之人,却有着一颗再柔软善良不过的心。 知道哪里遭灾,敏之会省下自己的月钱,变卖自己值钱的首饰去帮助别人。 她妆匣子里的珠宝首饰,总是被家人填满,不过几个月又空了,唯有那套象牙梳子是自己送的生日礼物,千叮咛万嘱咐,好歹在妆匣子里保存了几年。一开始敏之只是想用钱帮助别人,因为身为陆家的女儿,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等到战事爆发,许泰达闯入她的视线,敏之被许泰达描述的未来冲昏了头,竟有了参军报国的念头。 只上过几年洋女学,又不会扛枪,也不懂战术,还是家里的心头宝,陆家怎么会舍得叫敏之去参军?与其说她是因为爱情和许泰达私奔离家,不如说是当时和许泰达理想投契,两个相互喜欢的“有志青年”约定北上参军。 单纯善良的妹妹,被陆铣如此恶意中伤,陆谨行涵养再好,也怒火难忍。 老管家也气急了,“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无耻之人,少爷您千万别被他们气着。” 拿旧社会的民情,来和现代社会相套? 就快要饿死时,怎么不和陆家争论下姓名不能改?那时候的风气,稍有家底的人家用下人,都是签死契,改名是为了方便管理,卖身后连整个人都属于主家,哪里还有什么姓名的争议。 更无耻的是,既觉得陆家当年做的不对,脱离陆家后,怎么不改回本姓,还要厚颜无耻自称姓“陆”? 陆谨行这边一阵恼,屋里陆铣又说到了新阶段。 “你爸当年在军队里发展很好,陆谨行依旧瞧不起他,形势越来越差,陆家准备撤离国内,便要让人去北方接陆敏之。她对你爸倒也痴情,当时挺着大肚子,怎么也不肯出国。不过形势比人强,战事吃紧,陆敏之还是被送离了前线……这时候,你妈妈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不仅是陆枚看中了作战英勇的许泰达,陆铣虽然受到陆谨行看中,但妹妹若因为陆敏之的缘故留在国内,他也是不肯独自出国的。 再说了,出国后还是给陆家当下人,哪有留在国内当主人好? 兄妹俩按照约好的做法,一个把少爷推下海,一个把小姐引到了危险的战区。 “恐怕直到死前,陆敏之还以为你爸会去接她呢!” 陆谨行放缓了呼吸,当年的真相,已经越来越逼近核心内容。 听到陆铣说敏之已经死了,他心中钝痛,却要强忍住悲伤,不允许自己错过屋里接下来的任何一句话。 …… 年夫人出门了。 自年凯死后,年淮山借口养病深居简出,其实真正病倒的是年夫人。 不过她大概得到了什么刺激,竟有了力气爬起来,将自己简单收拾下,开着车出门。 车子没有驶离市区,年夫人首次来到了儿子的墓地。 墓碑上,年凯的黑白照犹自崭新。 年夫人忍不住伏在碑前哭了一场,再抬头时,已经收敛好了情绪。 “小凯,你在下面是不是特别孤单?乖儿子不怕,妈妈给你送一个女孩儿下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 宽大的墓碑后,林春燕被堵着嘴,叫人扔出来。 她身上绑着尼龙绳索,毫无怜香惜玉的绑法,叫林春燕动弹不得。她嘴巴被胶布封着,只能呜呜咽咽低吟,呼救无能,等看清楚墓碑上的照片,林春燕双目流露出恐惧,开始拼命挣扎。 她并不知情,但墓碑上的年凯她还是认识的。 不管年凯是活是死,和他扯上关系,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年夫人蹲下来,满脸温柔撩开林春燕的乱发,“好孩子,你认出了我们家小凯是不是?也不枉小凯喜欢你一场,还累得他丢掉了性命。” 年凯喜欢自己?林春燕想起年凯淫邪的目光,喉咙中一阵阵发呕。 但说年凯是因为她丢掉性命,林春燕不敢担任这份功劳。 她挣扎的更厉害了,年夫人好像看出了她的疑问,轻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呀,红颜祸水,张鹏和年凯打架,就是因为你……你这个贱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最后疯狂,陆枚坦白(三) 第一百七十六章最后疯狂,陆枚坦白(三) 年凯真的喜欢林春燕吗? 不,年夫人深知,凡是妙龄漂亮的女孩子,年凯都喜欢。这种喜欢是少年慕艾,与“真爱”无关,是青春期两性的吸引,用大俗话来说他不是想爱她,而是想睡她! 年夫人才不会理会林春燕是否懵懂不知情,是否无辜,她就认准了一点,要不是因为林春燕长得太勾引人,怎么会引起两波男生打架?小姑娘长得勾引人是吧,那她就叫林春燕去地府里与色鬼为伴! “张鹏和年凯打架,就是因为你……” 林春燕惊恐无比,只听到几句关键的。她想起石林高中后操场被血染红的草坪,想到校医说张鹏快死了,还有徐宝镜忽然闯入抢救室,递给她一根蓝汪汪的银针,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闪来闪去。 感动吗? 不不不,比起感动,更多的是十几岁少女无法承受的沉重。 年夫人伸出涂了指甲油的手,抓起林春燕的头发往碑上撞去。 “骚狐狸,害死我儿子,我叫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哈哈哈,有时候死还是解脱,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林春燕额头都磕破了,鲜血顺着她白皙的面庞流下,她脑门儿一阵剧痛和眩晕,却根本无法挣脱年夫人的钳制,年夫人不知哪里涌起的怪力,笑起来分外狰狞。 她大概发泄够了,将奄奄一息的林春燕往后一抛。 “我把她赏给你们了,当着我的面,我看看这个骚狐狸被轮了,还好不好意思活着!” 小凯哪里说错了,这本来就是个人人都能睡的臭婊子。 林春燕勉强抬了抬手,尼龙绳深深陷入肉中,她根本动不了。 离开星美旗舰店不久,林春燕推着自行车路过小巷子时,有两个男人向她问路,有一个男人忽然用手帕捂住她嘴巴鼻子,林春燕闻到一阵刺鼻的气味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人就到了年凯墓前。 一双肥厚的手抹上了她的胸,林春燕呜咽两声,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流。 自从身体发育后,少女时常被不怀好意的隐晦目光打量,但真正被人近身,还是第一次! 比起眼前的危机来,何姨婆带她去的饭局都是小儿科。 “妈妈,我害怕……谁来救我,救救我……畜生,都是畜生……” 她瑟瑟发抖,满心恐惧和绝望,心中在无声呐喊。 星美的制服是白衬衣加长裤,那双肥厚的手已经解开了白衬衣的纽扣,任凭林春燕如何费力挣扎,都逃不过魔掌。 少女的三围傲人,双峰格外挺拔,宽大的白衬衣下藏着的浑圆半掩半露,纯白的棉背心,清纯和性感并存,两个男人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样的身体能叫他们享用一次,才他妈的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就算下一刻死了,当男人也值了! 年夫人不觉得羞,林春燕受到的屈辱越大,她反而越快意。 小凯你看见了吗? 妈妈在帮你报仇,你再等等,林春燕只是第一个! 墓碑上,黑白照片上的少年在微笑,别人眼中酒色过度的虚浮,在生母眼中却是羞涩和乖巧。 …… “畜生!” 车厢里,陆谨行一掌拍在椅背上,咔嚓一声,磕碎了他拇指带着的一枚翡翠扳指。 极品的帝王绿玻璃种翡翠扳指,还是前朝的孤品,不说价值连城,也是叫圈内人眼馋的珍品。陆谨行却一点都不心疼翡翠扳指,窃听到的内容通过无线电装置及时传播,陆铣每多透露一分,陆谨行的怒气就增加一分,直到忍无可忍,致使翡翠扳指磕碎。 书房里,陆铣洋洋自得。 “所有计谋一旦摊在阳光下,几千年来都是那么几招,说起来并不复杂。比如对付陆敏之,这样愚蠢的大小姐,只需要离间她和你爸之间的信任……你妈妈故意让你爸偷听到,陆家要举家迁移国外的事。尽管陆敏之当时没同意,你爸心中也是有了芥蒂。” 埋下了疑心的种子,在努力浇灌下,种子早晚会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不是陆铣看不起便宜妹夫,正因为两人出身贫苦,他才能体会到许泰达的心思:天上掉馅儿饼被千金小姐垂青,等千金小姐和他私奔,那惶恐的惊喜中会不会掺杂着不自信?旧朝的习俗是“奔者为妾”,男人被美丽的千金小姐垂青,一开始的喜悦,随着感动逝去,或许会变成疑神疑鬼。 她能跟着我私奔,会不会跟着别人走? 许泰达有没有这样想陆铣不知道,但他和妹妹的计谋能成功,起码说明许泰达对他和陆敏之的感情,还不到“至死不渝”的地步。 这人哪怕位高权重,面对陆敏之时,也有不自信。 用屁股想一想,一个舍得跟着你上前线,陪你吃苦的女人,还怀着你的骨肉,又怎么会在你即将发达前离开? 换了陆铣处在陆敏之的位置,眼看就要夫荣妻贵,他才舍不得走呢。 “可你爸偏偏就信了。你妈能拿到陆敏之平时的书信,随便找个老秀才模仿几笔,战乱时通信中断,谁也看不出破绽。” 许晴听得目瞪口呆。 怪不得,母亲一直嫌弃自己手段稚嫩。 就算是恩爱无比的患难夫妻,只要有心也能拆散。千金小姐再完美,现在还不算她妈是许夫人? “您当时不怕吗?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陆敏之回来,和爸爸交换下信息,不是什么都揭穿了么。” 被女儿的追问,惹得有些晃神。 “怕,怎么不怕?你爸从前脾气还十分火爆,要是知道我和你舅舅在其中捣鬼,肯定要一枪崩了我们!我把信送回去,生怕他不管不顾要去接回陆敏之……老天爷都在帮我,战事激烈,他根本没办法去找陆敏之。尽管如此,我还是心惊肉跳,直到我又从你爸口中得到一个消息:敌军如果溃散,一定会从济南借道。呵呵,陆敏之就是在济南,我只要走漏点风声,通知敌人她是我军高级将领的妻子,你说他们会不会让她活着?” 陆敏之那么美,十月怀胎,粗布棉袄都无损她的美。 被敌军抓住了,不管会不会用来威胁许泰达,难道还能保存清白? 陆枚伺候了她几年,最了解陆敏之的性子,她那样没受过挫折的千金小姐,为了真爱会私奔,若被人玷污了,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就算为了她的孩子勉强活下去,终其一生,陆敏之都没脸再出现在许泰达面前! “战争结束后,我听说敌军在撤离济南时,处决了许多人,我一直以为其中有陆敏之和她的孽种……哪知陆敏之是没消息,她生下的儿子却逃出生天。” 如果陆敏之的儿子没活下来,事情就更完美了。 那些肮脏的算计会被永远掩埋在济南的乱葬岗中,她可以安安心心,做一辈子高高在上的许夫人。 “徐家人到底知道多少,我们并不确定,但徐宝镜来势汹汹,肯定是为了替陆敏之报仇,至少他们家也觊觎你父亲的权势。” 陆枚把自己代入其中,许泰达奋斗下的地位,她都舍不得放弃,何况是在底层生活的徐家人? 许晴被母亲说得羞恼: “早几年,在蓉城那一次,我就该不管不顾弄死那个贱丫头,哪里还会有今天的麻烦?” 那个男人既然舍得为自己去死,怎么几年前不死在该死的地方?当初徐家还没有被秦家找到,对付起来,真是易如反掌。 陆枚叹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我们要改变策略,安排徐家人认亲。” 陆枚想,就算徐家人知道这是一颗裹着蜜糖的毒药,做京城许家的子孙,那是多么的一个诱惑?外面是蜜,里面是毒,徐家人也得咽下去! “小晴,我想亲眼去看看陆敏之的儿子。” …… “海东那边考虑的如何了?快点安排他离开京城,我真是一刻都忍不住了。” 熊熊的怒火似要将陆谨行的理智燃烧殆尽,他本想慢慢把陆铣兄妹逼疯,让许泰达成为孤家寡人,再对付许泰达。为此,他不惜散尽家财,哪怕是需要资助许泰达的政敌! 老管家迟疑,“海东小少爷去羊城应该没太大问题,不过我们留在蓉城的人手说、说徐家好像出事了。小镜将亲友都送出了蜀省,大概是年家那边开始攻击了。” 陆谨行有点担心,却不是太担心。 比起小白兔一样单纯的海东,他女儿宝镜就是一匹战意昂然的战狼! “小镜会保护自己,不过危机情况下,让我们留在蓉城的人先保障小镜的安全。” 陆家的血脉,自然要陆家的人手来保护。 老管家见果然分散了陆谨行的注意力,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陆谨行那阵怒火烧过,理智回笼,开始梳理听到的信息。 “和小镜说的不谋而合,敏之果然是在济南失去了踪迹。贱婢说敏之死在了济南,可一日没见敏之的尸首坟茔,我就得当敏之还活着!让人到济南去查,查战争过后,在济南落户的年轻女性。当年敌军撤离到了台岛,让我们的人是台岛查,有名有姓的将领就那么多,有资格保下敏之的人不会太多!” 国内与台岛还没有开放通信,海峡隔断了两地的联系,秦家背景敏感,宝镜的商业版图一时还不能扩张到台岛。可陆谨行名下的财团却没有这个顾忌,不仅仅是内地需要外汇,台岛地少人多,同样需要境外投资。 陆谨行得到妹妹的线索,整个人又有了追求。 所有不愉快的愤怒,仅此一点狂喜,都足够抵消不愉快。 陆谨行甚至笑起来:“加重下药的剂量,贱婢说要请哪个医生给陆铣看?拖住那个医生。” …… 恶臭的口腔,渐渐逼近鼻端。 若不是嘴里塞着布团,此时此刻,林春燕肯定已经咬舌自尽。 她大大的眼睛无神望着天空,谁能想到在澄清湛蓝的天空下,会发生这种污秽? 年夫人恶意的羞辱她也听不见了,就算听到了,难道又会比身体正在遭受的屈辱更大么。 “妈妈,对不起……” 林春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此时真的只觉得十分对不起母亲。 她其实已经存了死志,却不自知。 当男人的手解开林春燕的皮带时,她还是不想认命,挣扎的力度更大了。 “臭娘们儿!” 一个男人按住她的身体,另一个眼睛发红要扯她的裤子。 千钧一发,一颗圆形利器遁空而来,噗噗,两蓬血花,扯裤子的男人捂住胸口缓缓倒下,重重压在林春燕身上。另一人被打中大腿,跪地后想要去掏枪反击,手腕又挨了一枪。 秦云峥体力比公安们更出色,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年凯的墓地选在丘陵之上,山清水秀,路况却很不好走,秦云峥远远见有人要奸污女性,只留了一个活口,抬手就打死了另一个男人。 市局的刑警大队长气喘吁吁赶上来: “秦少校,你这是违反纪……” 看清眼前的一幕,大队长的话戛然而止。欺负女性的匪徒,就算在监狱里也最受鄙视,大队长收了声儿,只当自己刚才没说过话。为了替秦少校背书,他快步上前,一脚将压在林春燕身上的死人踢飞,又补了两枪: “持有枪械拒捕,被我当场击毙,回去后我会写报告!” 几个公安将另一个正在呻吟的男人铐住,还给年夫人上了手铐。 贵夫人脸上闪过几分慌乱,色厉内荏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快把我放了!” 身体尚在恢复期的宝镜被白羽扶着慢慢走上前,冷笑道: “怎么不知道你是谁,全国唾弃的罪犯年凯是你儿子,知法犯法的前法院院长年淮山是你丈夫,至于你自己,是革命先驱的后代,你愧对自己的父辈挣下的功勋荣耀!” 宝镜没给年夫人留面子,当着市局的人将她扒皮干净。 贵夫人脸上青紫交加,她用充满仇视的眼光盯着宝镜,忽然想起了这张脸。 就是她,和林小贱人一起在石林高中校长办公室里……年夫人愤然崩溃,贱人,都是贱人! 受伤后忍不了秋凉,宝镜脱下自己身上的长风衣,将林春燕紧紧裹住。 这个年代,通讯太落后,就算有人跟踪传递消息,要带着市局的人追来,还是晚了一步。额头的伤只是暂时的,再审的疤宝镜都有自信能用药膏淡去,可心灵上的伤疤呢? 就算在两性关系开放的后世,遇到这种事女受害者都不容易走出阴影。 在80年代,简直是要命的事……好在看眼前的情形,救援来得不算最晚,她没能阻止年家行凶,却守住了林春燕最后的清白底线。 “林春燕,没事了,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春燕痴痴傻傻的,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宝镜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得救了。 市局的刑警大队长于心不忍,不禁狠狠踹了年凯的墓碑一脚: “什么狗东西,死了都要害人!” …… “真不愧是陆敏之的孽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拎着珍珠手包,打扮精致,陆枚走到友谊宾馆也是座上宾。尽管早知道,在短短的三四年内,徐宝镜忽然拥有了阻击陆铣生意的实力,在见到徐海东前,陆枚还是忍不住幻想。 要是陆敏之的儿子,是一个形容狼狈的乡下农民,甚至是一个猥琐下流的中年男人,那该有多解气? 毕竟是在乡下长大,只读了高中,当了许多年工人,能有什么气质可言。 偏偏出现在陆枚面前的徐海东,身材挺拔,不仅五官出众,衣着也挺考究,看上去没有丝毫土气,反而是正值壮年的成功人士。 要说今天也巧,徐海东平日不讲究穿戴,加上在工地忙活,哪里顾得上形象? 却是因为他到羊城后会直接和客户面谈,徐海东为了星美地产的形象,在李二舅的怂恿下,换上了老裁缝定制的西装。 他继承了陆敏之的五官轮廓,本来就长相不俗。 最近两个多月的锻炼,更让徐海东的气质有了蜕变,中纺验收时对他主持修建的宿舍赞不绝口,一个男人有了赞誉,被人认可,那他就有了自信。 所以陆枚来友谊宾馆见到的,正是一个自信飞扬,颇有精英派头的徐海东。 许晴的目光很复杂。 她从前根本没将流落在外的徐海东当成过自己的大哥,有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在偏僻的乡下做农民,提起了都叫许晴丢脸。更别说那个农民大哥,一旦回到许家,会与她争夺父亲的宠爱,争夺许家的资源和继承权,她真是恨不得彻底抹去对方的痕迹。 真正看见了,徐海东没有想象中的落魄,外形和气质甚至在京城高干圈子里也很拿得出手。 许晴顿时越发忌惮。 “妈妈,我们真的要主动提供徐家人的消息?” 如果她和母亲竭尽全力,完全可以再误导她爸几年。几年后谁知道会是个什么形势,说不定她们已经收拾掉了徐家。 陆枚咬牙点头,“说,怎么不说!” 陆敏之的儿子越是优秀,陆枚越是寝食难安。 不相认,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剑,早晚都会落到脖子上。此时化被动为主动,她和女儿获取老许的认同,那还有几分先机。 徐海东步履匆匆,李立德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好妹夫,你一定要向宝镜说清楚,我可没在京城干过坏事,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都是有人污蔑我。” 那个蔡副总就很有嫌疑嘛,李立德腹议。 徐海东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头也没回:“二舅哥又做了什么事?” 李立德连连摆手,“真没有!” 两人边说边聊,恰巧就撞到了正在发呆的陆枚母女。 “大厅这么宽,我说你们怎么非得杵在路中央?” 李立德张嘴就喷,许晴冒火,陆枚却一脸激动,抓住徐海东看了又看: “这位同志,你长得好面善,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母亲是不是姓陆?” 徐海东一愣。 陆枚和许晴对他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面孔,他能有幸与母亲的好友刘阿姨相逢已是上天眷顾,哪里想在友谊宾馆大厅都能遇到“熟人”。 徐海东老实,人却不傻。 两个女人看上去是母女,又出没在友谊宾馆这样的地方,京城里,不仅有刘阿姨,还有他避之不及的生父……这是生父的继妻,就是刘阿姨口中,母亲身边的爬床丫鬟? “我母亲是姓陆,你不会告诉我,你也姓陆吧?抱歉,我母亲那边大概没什么亲戚了,若有人牵强附会,肯定是冒认我家的亲戚!” 李立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向好说话的妹夫忽然就尖锐起来。 不过他可懂得站队了,顿时站到了徐海东一边,挺直腰杆道,“你谁啊,我们赶时间呢,不要看我妹夫有钱,莫名其妙贴上来认亲戚!” 陆枚准备了一肚子话,都被徐海东那句“你也姓陆”给憋了回去。 再加上有李立德混不吝捣乱,母女俩人被友谊宾馆的客人和服务员们行着注目礼。 许晴气得嗓子冒烟儿,徐海东就不说了,他身边的跟班长得人模狗样却气质猥琐,多说一句话都是拉低她和母亲的档次! …… 许泰达早早回家。 不仅是派出去的人,传来了好消息,说蓉城那边有了眉目。 出院后他冷淡了陆枚台就是,她大概是忍不住了,主动打电话给秘书,转告他:想谈谈。 许泰达心中隐隐有了期待。 他想过或许是陆枚知道他在查敏之的儿子,想要主动对他交待下当年的真相。但没有料到,当他回家后,会看见本该在忙着开超市的女儿许晴,与她妈妈陆枚一起,在沙发上抱头痛哭。 厨房里没有动火,许家的女主人今日大概是没心情做饭了。 当着女儿的面,许泰达不好动怒,不过多少是有些厌烦陆枚的眼泪……受限于出身,陆枚就爱哭哭啼啼,敏之虽然娇弱,却是从来不哭的。 当年打仗,他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每次战斗都是在搏命,要再遇上一个哭哭啼啼的妻子,就算原本不怕,都要被哭得胆气血性全失。 自从在医院捡回一条命,做了那个梦后,许泰达最近总是想起他的原配妻子陆敏之。 他以前从不拿敏之和陆枚比较,现在却总爱挑陆枚的缺点。 大概是看一人不顺眼,从前的优点都会变成缺点吧? 许泰达尽量放缓了声音,“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哭哭啼啼的,惹人笑话。” 陆枚擦了擦眼泪,推开了许晴,脸上带着纯粹的喜悦。 “老许,我是太高兴了!今天我和小晴去友谊宾馆吃饭,遇到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他长得和小姐一模一样,母亲同意姓陆……你说他会不会是敏之小姐的儿子?老许,当年敏之小姐是挺着肚子离开的,这孩子很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 许泰达再不料陆枚会说这个。 他心砰砰跳,许晴也点头道,“爸爸,您不是一直在找敏之阿姨的下落吗?他要是我大哥,该有多好啊!” 许泰达脑子嗡嗡响。 他没想到陆枚找他回来说的是这消息,也没想到亲儿子的下落会从陆枚口里说出来。 陆枚难道不介意? 许泰达还没回神,陆枚却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 “妈妈,您这是做什么?” 许晴掩嘴惊呼,许泰达也被她的反应搞蒙了。 陆枚不肯起来,只用雾蒙蒙的双眼看着许泰达,“老许,敏之小姐的失踪,是我欺骗了你,这个秘密我忍了三十多年,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谎言难信,事了拂衣 第一百七十七章谎言难信,事了拂衣 许泰达刚得知亲生儿子的下落,还未从狂喜中回神,陆枚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眼角虽然满是岁月的痕迹,一双明眸保养的格外清澈,雾蒙蒙看人时,楚楚可怜,欲语还休。 “……这个秘密我忍了三十多年,实在是忍不住了。敏之小姐当年并没有和陆家一起离开,她在济南和楚公子重逢,楚公子不知怎么说动了敏之小姐,她跟着楚公子离开了!” 楚公子? 一定是楚修谚! 许泰达倒退两步,一下子跌坐到沙发上。 楚修谚,与两广陆家门当户对的贵族公子,也是陆家为敏之挑选的未婚夫!要不是自己获取了敏之的芳心,待她年满十八岁,就会嫁给楚修谚,成为楚家的媳妇。 陆枚谁都不提,偏偏将屎盆子扣在楚修谚头上,正是因为她深知许泰达内心深处对楚修谚的在意。 楚修谚不仅是名门公子,人也风度翩翩,是十里洋场人人追逐的金龟婿。这人家世和长相,包括人品都完美无缺,更重要是对陆敏之痴心一片……可惜陆敏之当年只当他是哥哥看待,遇到出身底层社会的码头苦力,恍若飞蛾扑火般选择了许泰达。 为了让他和敏之分开,陆谨行当年曾安排他见过楚修谚。 那是个让同性会自惭形秽的男人。 陆枚还跪在他面前,呜呜咽咽哭得可怜: “我也不想对你说谎,可敏之小姐求我帮帮她,老许,陆家对我和大哥恩重如山,我不得不妥协!” 许晴慌手慌脚,“妈妈,您有话起来说,不要跪在地上,爸爸瞧了心里得多难受?” 许泰达其实顾不上替陆枚难受。 他心里未尝没有陆枚是丫鬟出身,跪一跪也无妨的念头,换了是陆敏之,千金之躯,从前冬天帮他用冷水洗衣服都叫许泰达心疼不已。 不过许晴既然说了,许泰达还是要给女儿面子。 “你先起来说话,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还动不动下跪,传出去影响不好!小晴,我和你妈妈有事要谈,你先回房间去,不准下楼。” 许晴不肯,直到陆枚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上楼去。 前妻疑似给自己带了顶绿帽子,世间上能忍的男人少之又少,陆枚早料到许泰达不肯当着女儿谈论此事,母女俩早有了对策。 等许晴一走,许泰达的脸果然沉了。 “你说敏之跟着楚修谚离开了,那你仔细说说,她和楚修谚是在何处重逢的,当时是不是到了十分急迫危急的情况,楚修谚说过要带敏之去哪里落脚没有?” 陆枚开始还暗暗得意,许泰达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她渐渐察觉不对劲。 难道不该愤怒自己戴了顶绿帽子,怎么语气听着,反倒是像担心陆敏之? 陆枚脸都绿了,见许泰达问的细致,她还要打起精神不断完善细节。 说一个谎话,就需要另外一百个谎话来圆谎。 …… “妹夫,刚才那女人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虽然出了友谊宾馆,李立德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他不时偷看着大步流星,沉着脸走在前面的徐海东……话说当年他小妹想要嫁给乡下农民的儿子,在左邻右舍都是反面教材好吧? 很长一段时间内,左邻右舍的八婆们也没说错,徐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妹夫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乡下一家人。 忽然间,他外甥女特别整齐,就像神童开窍,赚了许多钱不说。住个宾馆也会遇见一个贵妇般的女人,抓住妹夫的手说他是什么京城许家的儿子,还有个很牛逼的亲生父亲云云。 李立德好想仰天长啸,你他妈逗我吧? 二舅哥鬼鬼祟祟偷看自己,徐海东不是没有感觉到,他此时也顾不上解释。 其实也不太好对岳父家人解释:亲生母亲不计较地位金钱和生父私奔,没等来夫荣妻贵,生母如今生死不知妻离子散,生父却娶了母亲的丫鬟当夫人……同为男人,徐海东想呵呵那个陆枚口中极想念他母亲的生父一脸。 世上那么多女人,就算要再娶,以他当时的身份和地位,娶不到别人吗? 非要和丫鬟搅合到一起,还口称对他生母是真爱。 徐海东好不容易才挣脱陆枚的纠缠,还有那自称是他妹妹的年轻姑娘。 曾经的陆家丫鬟,如今的许夫人,神色激动眼神真挚,被她抓住手时徐海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海东心里憋着火气,根本不想认亲。 若说养母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养父徐有根完全符合好父亲的角色,徐海东又不缺失父爱! 女性长辈的疼爱,他在刘芳华身上也感受到了,在京城修中纺宿舍的时间里,他也曾去秦家拜访过。秦胜利也是身居高位,看见他时虽然话不多,徐海东却能体会到那份长辈的温和善意……他要和许家认亲,认陆家的丫鬟当继母,又要将失踪的亲生母亲置于何地! “二哥,我不准备回蓉城了,想直接去羊城。” 就像屁股后面有狗在追赶,徐海东直奔羊城而去。 等许泰达亲自来友谊宾馆堵人,连深受惊吓的李立德都退了房。 他能查到徐海东在京城的活动痕迹,甚至知道徐海东的目的地是羊城,连航班号都一清二楚。可等徐海东下了飞机,却如石沉大海般再无消息,就像有人出手抹去了徐海东的踪迹线索。 羊城谁有那本事? 许泰达怀疑是穆家。 穆朝阳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他把自己的儿子藏着掖着想干什么? 政客总是多疑的,如果不是被情感蒙蔽了理智,许泰达从一个泥腿子混到高层,不聪明也被打磨聪明了。 陆枚跪在他面前说了一车皮话,能信的有几分许泰达一直在掂量。 若说敏之和家人去了海外舍得抛下他,许泰达不接受也得信,她真是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当年才会无怨无悔跟着他一个码头苦工。但若说她是在避难时与前未婚夫楚修辞重逢而抛下丈夫,先不说敏之对他的爱意真切,就说楚修辞其人——陆枚没有接触过他,才会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楚修辞虽然在十里洋场名声不菲,实则洁身自好,更是少有的高义之士。 眼见烽烟四起,楚修辞与他和敏之一样也选择参与救国。 只不过楚修辞投入了与他相反的阵营,形势恶化后,他曾与楚修辞正面交战过……敌军明明已经显现败势,楚修辞硬是用一帮军心涣散的残兵与他战得旗鼓相当,许泰达最后是险险胜出……他当年以为楚修辞是打不赢,过了十来年他才想通。 不是楚修辞赢不了他率领的军队,是对方不愿意同根相煎,最大可能减少了双方士兵的死伤量。 就这样一个男人,连身为同性,甚至是情敌,许泰达都很欣赏对方——陆枚却说楚修辞勾搭了敏之私奔,叫许泰达岂能相信? 就算陆枚没有说假话,两人真的一同离开,许泰达相信,也是迫于极为危险的境况下,楚修辞的举动是在保护敏之! “是哪里出了错?” 如果敏之跟着楚修辞离开,为何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出现过? 是两人在逃亡的路上出了意外,还是敏之刻意为之……建国初期,国外对华夏实施过全面封锁,包括海峡对岸对待华夏的态度都很恶劣。假如敏之被带到了台岛或者国外,还真可能联系不上他。 许泰达痛苦闭上了眼睛。 他在封闭自己感情十年后娶了陆枚,并与她生育女儿,与此同时敏之可能正在耗费千辛万苦和国内联系,等敏之得知他另娶消息,以她外柔内刚的性格,又哪里肯再与他相聚? “首长,您没事吧?” 警卫员老张一脸担忧,许首长毕竟是生过大病的人。 许泰达再睁开眼睛时,眼中的迷惘和痛苦都消失不见,只是下坚韧。 他能从码头苦力到身居高位,熬得过政治斗争,挨的了各种批斗,心智自然坚韧无比,认定的事情少有回头。 不管怎么说,他都会找到敏之和儿子,不会再允许母子俩离开自己身边。犯下的错误,就让他用余生弥补好了……他会给敏之最好的一切,给他们的儿子最好的一切! 许系所有的政治资源,都在等着他和敏之的儿子继承。 三十多岁入仕虽然晚了,人若不是太平庸,有他保驾护航,也能将儿子推倒一个不低的位置。 医院的梦境肯定是预兆,梦里他有儿子,还有孙子和孙女。孙女会让她富贵一生,孙子趁小还能好好培养,老天爷再给他二十年可活,自己一拳一脚打下的偌大家业,就能稳稳当当传承下去。 “老张,你安排下,我准备去一趟蜀省。”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管陆枚是出于什么心态告诉了他亲生儿子的消息,在这点上他是感激她的。 也仅仅是感激她。 心里的怀疑消散了些,却还没有彻底消散。说来也怪,自从他大病一场后,看待事物的眼光发生了变化,对陆枚总有一股潜意识里的不信任。 …… “少爷,如您所料,海东小少爷听了陆枚的话,也没有要和许泰达相认的迹象。按照您的吩咐,羊城那边帮忙遮盖了海东小少爷的踪迹,在他修厂房的几个月里,许泰达休想找到他。” 自从得知许泰达另娶了陆家丫鬟,老管家主动改了称呼,再不肯称呼他是姑爷。 陆谨行在羊城投资的工业园,简直像个封闭的小王国,徐海东要是开始修厂房,几个月不出工地才是正常状态。 先用小工厂练练手,除了厂房,陆谨行名下的产业有许多工程可以交给徐海东做。一环扣一环,陆谨行还能安排徐海东到国外发展事业去,他就是要让许泰达知道亲生儿子的存在,却看得见摸不着,让许泰达求而不得! “对了,小镜是不是要开超级市场?我看小丫头挺有想法,忽然冒出这个想法,应该是想和许泰达的女儿别苗头了。小镜还是年纪小,有大将的资质,手法稍显稚嫩。” 要对付像寄生虫般,依靠着许泰达权势而作威作福的陆枚兄妹,以及陆枚生的孽种……陆谨行能理解宝镜想要慢慢剥离三人身边一切让他们失去所有的想法,甚至他自己也是这种想法。 可他不像是宝镜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陆谨行心里的火气已经憋不住,再也无法忍下去。 最简单的办法,三人依附许泰达而生,他便要让许泰达和他们离心离德,没有了仰仗,陆枚三人还不是任由他搓揉? 后妻和便宜大舅子好对付,唯一麻烦的就是许晴。 男人对待枕边人可以狠心,对待自己疼爱了许多年的骨血,能同样硬着心肠说抛弃就抛弃的,肯定是心智异于常人的大枭雄。 陆谨行可不认为许泰达是枭雄,充其量,一个码头苦工抓住时代契机侥幸成了人上人,本质上还是黏黏糊糊优柔寡断的性格……这样的男人陆谨行见多了,就算许泰达对敏之还有情,说不定也打着两全其美的主意,叫他恶心万分。 “贱婢说了徐家的消息,许泰达没堵住海东,肯定要亲自去蓉城的。你通知下小镜,叫她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陆谨行没细说,老管家也没追问。 蓉城那边,年家的威胁似乎也瓦解了,正好李徐两家都没有长辈在蓉城本地,要怎么对待许泰达,宝镜肯定有自己的主意。 要不要给许泰达找点麻烦拖延下行程? 陆谨行随即否认了这个念头,许泰达不在京城也好,他正好可以好好会会丫鬟和小厮兄妹。 …… “她的身体没有大碍,人是受了惊吓,才显得痴痴傻傻的。” 林春燕身上只有擦伤和瘀伤,并没有收到实质上的侵害,不过有刘小娟的前车之鉴,宝镜还是替对方好好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如上,林春燕的伤没有大碍,就是人收到了惊吓,短时间内不容易调整走出来,说她会像刘小娟那样犯病发疯还不至于,林春燕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格,还是比较大大咧咧的。 秦云峥握住宝镜的手,山风吹得她双手冰凉,宝镜将风衣解下的下一刻,他就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女友身上。 大概是生病亏了身体,就吹了那么一会儿风,宝镜双手一直凉凉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你自己都是病人,其他事就不要太操心了。” 奸淫|女性者,该杀该剐,秦云峥不是没有正义热血,却也仅限于此了,他不会对林春燕给予更多关注。 宝镜叹气,“肯定不能这样送她回家的。” 星美的员工机灵,宝镜不过吩咐一句,他们已经向林春燕母亲编造了合理的借口。一两天不回家还行,未成年的女孩子试试一周不回家?林母非得把星美连锁掀个底儿朝天不可。 更别提,林春燕还差点被人侵犯,哪个做母亲的知道了不难过? 宝镜还想开导下林春燕,却被秦云峥强行拖走。 熟人在面前,人家姑娘说不定越发羞愤欲死。白羽体察上意,见未来大嫂关心林春燕,一肚子心思的白羽找了个最合适的人选——市局刑警大队长的老婆,常年免费兼任妇联工作,喝农药轻生的她都劝回来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学生,还能不好开导? 年夫人被抓了个人赃并获,秦云峥开枪时故意留下个活口,年淮山想要洗清自己,在几方出力围攻之下,年淮山基本翻身无望。 年凯案件的余热未退,年淮山和妻子买凶杀人的事就闹大了。 和年凯案件被闹大是一样的手法,年家这是得罪了哪位煞神啊?罪证详实,省里不敢轻视,肯定要做出反应,年淮山在家里被带走时听说特别冷静。 这人面对铁证,拒不交待犯罪事实。 憋得久了,他才对省里的人开口: “让他们来见我,不见到人,我死也不会开口。” 年淮山堵输了,却不服输,他要看看究竟谁是背后的人,不亲眼看清仇人的长相,年淮山死不瞑目!—— 雷家兄弟是真想去见见年淮山的,他们和年家深仇大恨,能亲眼看见仇人倒霉,于雷家兄弟而言自是畅快无比。 等雷家兄弟追问宝镜和张卫华时,两人不约而同,说什么也不出这个头。 张卫华借口生意繁忙,宝镜不出面的原因就更直接了:上辈子看影视作品,明明占上风的大反派为什么总要悲剧?都是因为不懂“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低调,能灭杀主角时总是屁话多,你不死谁死? 她把自己的理论说了,秦云峥对她无可奈何。 白羽却看过国外英雄漫画,不禁对宝镜竖起大拇指,笑的肚子都疼了——妈蛋,怪不得峥子哥被迷得七晕八素,未来大嫂样样优秀,连吐槽神功都是一流啊! ------题外话------ 嘤嘤嘤,说了今天二更,实在没有挤出时间,等我明天再更,不要的打我,要继续爱大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雷家背锅,来认亲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雷家背锅,来认亲子? 事情怎么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年淮山也不怪妻子黏糊坏事,抓走林春燕是他安排妥当的第一步,要用那女学生的血去祭奠年凯的冤魂……年淮山就是不明白,如此缜密的计划,他甚至还特意让市局的人去医院里闹张家,让仇人转移注意力,却还是很快被发现了他的真正行动。 背叛他的郭所长也没死,枪击只使得他手臂重伤,距离年淮山的要求还差的远呢。 面对不可反驳的证据,年淮山拒不交代,想要让他开口也行,不见到幕后真凶,年淮山死不瞑目。 雷家兄弟挺急,年淮山的案子被捅破,年家到处活动想要救他。 迟则生变,雷家兄弟很想给年淮山定罪,一举弄不死仇人,他们反而暴露了蛰伏多年的雷家。所以年淮山不认罪,宝镜不急,张卫华不急,最急的反而是雷家兄弟。 谁急谁就要入瓮。 审讯室里,年淮山等来了两个年轻人。 雷家人长得很有特点,他们眉骨稍稍突出,眼睛深邃,雷元沂更是与他早亡的父亲有几分像,年淮山顿时就被人重锤击胸,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年院长。” 雷元沂拉开桌前的椅子,好以整暇坐下去。 “……你是雷家人!” 年淮山不认识雷家兄弟,却认出了雷家人标准的长相。 “我父亲叫雷永宁。” 雷永宁! 年淮山瞳孔微缩,想起十几年前雷家优秀的大儿子。那人在蓉城司法系统表现的极为优秀,在同一辈人里真是极为耀眼的存在。要不是雷永宁早逝,雷家和年家不会爆发大决战……年家式微,很大一个原因正是因为雷家继承人的陨落叫雷家大家长发了疯,不顾一切攻击年家。 “原来如此。” 年淮山不想认命,可一切也说得通了。 他有片刻失神,目光在雷家兄弟脸上流连:“事情一开始就是你们兄弟俩在背后谋划?我年淮山反正要死了,两位不如叫我做个明白鬼。” 雷家兄弟实际上是恰逢其会,谋划的人一直是宝镜。 不过宝镜做事低调不喜欢出风头,雷元沂想了想,还是任由年淮山误会。 “我大伯是不是被你害的?” 站在堂哥身后,雷元洲忽然出身询问。 年淮山一脸愕然,“你们以为是我害了雷永宁?” 两个家族的博弈,雷永宁不过是做了牺牲品,十几年前年淮山才二十多岁,还是年家不受重视的小儿子,哪里轮的上他出谋划策? 人之将死,年淮山落到了这种地步,还是雷永宁的罪名对他并无更大损害,可他听到这个说法,却流露出真实的诧异。 年淮山不仅不肯认下还是雷永宁的罪名,还试图探寻更多,“你是雷永宁的儿子,那就是元字辈了,你叫雷元什么?” 果然是数十年的敌人,年淮山对雷家情况了解的也不少。 雷元沂没有理会年淮山,就算当年他还没有能力直接害死自己的父亲,总归是是世仇的年家人。 雷元洲兴致缺缺,皱眉道,“你都见过我们了,还是老实认罪吧!” 兄弟俩不再理会年淮山,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年淮山心中也哇凉哇凉的。 当事情尘埃落定他一败涂地后,反而有了一丝清明。十几年前,年家与雷家的对决,虽以雷家遁走他乡,年家险胜做结局,再看十几年后,雷家有一对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的年轻人,细数年家的小辈一代,如他儿子年凯般荒唐的不少,不荒唐的,也就是中规中矩,没啥灵性! 人才断层,再过十年,年家怎么拼得过雷家? 不,雷家不会放任年家过十载安稳的日子,扳倒他,只是雷家发动攻击的第一步。 年淮山太平静了! 雷元洲心里有些不安,走出审讯室时,忍不住吩咐道,“把他看紧点,不要让他有机会对外联系。” 雷元沂觉得弟弟太天真,以年老爷子的身份和资历,提出行刑前想见年淮山一面,谁敢不同意?就是说到中央去,也有领导人要给年老爷子特批条子。 谁知年老爷子特别光棍儿,还真硬下心肠没有去看望年淮山。 年凯的案子热度未散,年淮山如此张狂,年家在外的名声极不好听,走到哪里都是议论的……其实哪个家族没有藏污纳垢,也有人猜测年家是得罪了人,才被人如此惨整。 年淮山的案子要不是遇到特殊时期,估计就是开除党籍,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个死缓,过两年改成无期,再运作运作变成有期徒刑二十年,等风头过了再弄个保外就医。 可遇到这个特殊时期,和年凯的案子牵连上,年家也做不了手脚,年淮山到底是被判了死刑。 倒是年凯母亲,被诊断出精神疾病,年淮山承担了主要罪名,她又是从犯,捡回一条命。 年淮山行刑,雷家兄弟和宝镜、张卫华都避之不及,只有年夫人得到了探视的准许。 被鉴定为精神病人的年夫人虽然神情疲倦苍老,眼神却很清明的。 她冲上去抱住年淮山,又被执法人员拉开,年淮山嘴唇蠕动,在妻子耳边低语: “好好活着……让小凯爷爷注意雷家的年轻一辈,必要之时,格杀雷家兄弟!” …… “年淮山死了。” 宝镜和张卫华谁都没有去观刑,两人都恨不得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叫年家忽略他们的行迹。 白羽叹为观止,这是未来大嫂得到了想要的,黑锅却被雷家兄弟背了。 “年凯母亲逃过一劫,始终是个隐患。” 在年凯墓前发生的一幕,让众人都明白了年母是个变态,在座的人也算是精英,明白谁小觑女人谁就就会吃大亏,特别当那个女人还是失去儿子和丈夫的“疯女人”! 白羽倒有个想法,年母若是装疯,那就让她真疯好了。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白羽不好提出来,心里却打算帮峥子哥两口子暗地里解决麻烦。 “我们修缮完毕祖坟,也到了离开蓉城的时候。” 蓉城充满了他们儿时的记忆,此时还不到雷家举家返蓉的时候,雷元沂还有工作职务,也无法在蓉城停留更久。 雷元洲耸肩道,“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以后也能聚一聚,大家做个朋友吧?” 他说着,眼睛余光偷偷瞥向宝镜。 宝镜和雷家兄弟就是敌人的敌人能当朋友,却又不到能做真朋友的地步,寒暄两句客气话,只有白羽坚持要给雷家兄弟送行。 “白羽哥,替我们哥俩儿向姑姑问好。” 飞机直上云霄,雷家兄弟谁都没说过要对年夫人斩草除根,世仇是世仇,在外面结仇的都是家里的男人,他们还不至于要报复到女眷身上。 雷元沂知道堂弟实则心底纯良,压根儿也没提过对年凯母亲的处理意见。 他有些隐晦提醒着堂弟: “我看秦云峥和徐宝镜感情挺好,这俩人应该是奔着结婚去的。” 雷元洲失笑,“哥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对徐宝镜有意思?小丫头片子一个!” 雷元沂端起杯子喝水,将话都咽到了肚子里。 父亲死后,雷家北迁,重任都交到了小叔身上,雷元洲就像个小跟屁虫般跟着他混,说是弟弟,雷元沂少年早熟,倒是当元洲是半个儿子。 他恐怕比小叔更了解堂弟,有没有意思,不是元洲自己说了算。 雷元沂有些后悔,他不应该点穿此事,年轻人的性格多变感情不定,说不定过两天就将蓉城的一切抛到了脑后。 …… “卫华叔,您是打算回羊城?” 张卫华点头,“工厂那边都在羊城,我肯定要回去处理,不过此次和穆家闹翻,在羊城估计寸步难行了。” 宝镜皱眉。 上辈子她就和张鹏交好,隐约还记得张卫华从外省返回南县,是在88年左右,那时候他带着庞大的资金回到南县,一举成了南县首富。 事实上张卫华现在也能做南县首富,他与宝镜的财力在伯仲间,再加上替穆家操控的资产,那就妥妥在宝镜之上。 宝镜想起的不是财产排名,而是张卫华上辈子搬回南县的时间,和现在差了五年左右!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张卫华要和穆家闹翻,或者说宾主和睦“分手”,应该还要等四、五年。 这又算是身边的人因为她的到来,命运轨迹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因何而起?上辈子她和何珊珊一直要好,与林春燕没有更多牵扯,张鹏大概没机会喜欢上她,或者就算是喜欢了,也没有去石林高中找人的一出。 宝镜不知道张家的轨迹发生变化长远来看是好是坏,单看现在,无疑是弊大于利。 提早了四、五年,张卫华应该还没做好准备,现如今要和穆家分道扬镳,可能会伤筋动骨。 “要不我让穆师兄给您在穆书记面前转圜一下?” 张卫华摇头,“穆大公子现在不掌权,可做不了穆书记的主,何必让父子心生芥蒂?小镜你不要太担心我,对于这一天的到来我早有预料,当初借了穆家的势,如今就要偿还……不过是损失资产,我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宝镜心中一动,却是想到张卫华将张家人送到了明珠市。 “卫华叔选中了明珠市?” 张卫华笑呵呵道,“小镜可看好明珠市?” 这就是承认了宝镜的猜测!她心中极为感叹,真是两辈子都注定要成功的男人,明珠市岂能不好?就算张卫华现在跑到明珠市郊区圈一片厂区,能捂住不脱手,再过二十年且看那地价! 明珠市和京城,一南一北遥遥相对的两个超级城市,它们的发展规模和速度,会让全世界都瞩目。 “卫华叔,以后多提携侄女!” 张卫华挺高兴,觉得宝镜是在变相称赞他的眼光。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张卫华迟疑道,“我准备让张鹏在明珠市上学。” 宝镜了然,蓉城对张、徐两家人来说其实都不安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替年淮山和年凯报仇。星美还有大片的版图要拓张,宝镜也不见得非要呆在蓉城。 把张鹏留在明珠市,还能斩断其少年慕艾的心思。 就算是圣人转世,经过一系列变故,宝镜和张卫华都很难对林春燕有好感。想到张鹏要和这姑娘走到一起,宝镜心里就膈应的慌。 随着时间推移,能自然而然感情变淡,也算不错的结果。 就是张鹏那一根筋的性格,张卫华对此法都没太抱着希望。 等张卫华一走,白羽也善解人意溜了,家里只剩下宝镜和秦云峥两人。 宝镜才露出倦色,秦云峥坐在徐家沙发上,她就将头枕在他腿上。 “云峥,我是不是做错了?” 宝镜很迷惘。 替张鹏出头肯定不后悔,她应该早点考虑到家人的安慰。中秋之夜意外受伤让她拖延了行程,若不是秦云峥从西北赶回来,接替了她的计划继续实施,林春燕被掳走,郭所长中枪,这些事都可能发生在她家人身上。 重生后,她总想将一切都扛到自己身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能力不足。 不仅是自大,还喜欢扮演着上帝的角色……难道替张鹏出了头,就能代替张鹏决定别人的感情生活么。宝镜觉得自己正走在专制暴君的路上,很希望男友能给自己紧紧弦。 少女的体香在往鼻子里钻,更兼躺着的姿态让曲线玲珑毕现。 更要命是秋天里宝镜还穿了一件松垮垮的大领口薄毛衣,配着小脚裤和短靴那是各种有范儿,平躺下来头部抬高,从秦云峥的角度望去,大饱眼福,也要了老命。 秦少校意志坚韧,勉强将心思收拢。 “你是做错了……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宝镜又不是男孩子,哪里来的刚强?秦云峥虽然不喜欢菟丝花般的姑娘,有时候媳妇儿还是软和些,才惹人怜爱吧。 她不依靠他,是不是代表着不信任他? 秦云峥能察觉到宝镜对他的喜欢,可似乎又仅仅只是喜欢,离“爱”还差了两分火候——少校大人于爱情上是个初哥儿,大概真的是自己陷进去了,也变得触类旁通,无师自明,知道了“爱”和“喜欢”的差别。 他不介意用时间去将宝镜的喜欢变成爱,但宝镜与他之间却总有一层看不见的沟壑梗在那里。 女友不仅和他有距离,便是她身边的所有人,她都患得患失。 在意亲人长辈的看法,舍不得忤逆他们的意思。 对待朋友同样小心翼翼……换了他站在宝镜的位置,别说干涉张鹏的感情,打他个半死,张鹏大概就懂得顿悟了。 这些念头飞快闪过秦云峥的脑中,他俯下身,认真看着宝镜的眼睛: “你明明拥有整个世界,为什么不敢放开身心去享受?” 青春和美貌,能力和智慧,还有不俗的真正身世,有和睦的双亲乖巧的幼弟,有一心一意的未婚夫,为什么不敢放开身心享受世界! 宝镜呼吸一顿。 为什么呢? 因为前世悲剧太过惨烈,今生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她小心翼翼,不敢肆意享受,唯恐老天爷随时会将一切收回。 她眼神有些躲闪,要说清楚心理问题,除非告诉云峥自己是重生的。 这是宝镜最大的秘密,比太阴镜,比黄铜命牌和玲珑珍宝阁真传的秘密更重要。 大抵,是不愿意被亲人,被朋友,被云峥,当做异类来疏远看待吧。 宝镜闭上眼,睫毛一颤一颤的,隐忍的小模样看得云峥心软,他忍不住伸手将女友柔顺的头发揉的乱糟糟。 总有一天,他会将小东西的心捂热,让她心甘情愿对自己敞开心扉。 …… 秦云峥知道宝镜亲爷爷要来蓉城后,怎么也没办法丢下宝镜独自返回西北。 不过军令如山,就算他是秦家的孙子,也不能违背军纪。 “你看,这次真的不是不想依靠你,是时间太巧合了。不过来的又不是许晴母女,亏欠我爸的是许老,要担心也该是他,我操什么心?” 要不要与亲爷爷相认这点事上,宝镜可一点都不患得患失。 家里对许家排斥态度最坚定的就属她,历经上辈子的悲剧,宝镜生不起对亲爷爷的好感。如有生恩,上次在军医总院,她也替爸爸偿还了。 “我让白羽留下!” 白羽心眼多,秦云峥认为可以帮忙出主意。 宝镜头摇的好像拨浪鼓,“他留下无济于事,差着辈分呢。” 宝镜不是推脱。 白羽的爷爷在许泰达面前都是后生晚辈,让白羽和许泰达对上,后者能直接以辈分压死白羽。 一个电话打过去,能理直气壮叫白爷爷管教下孙子,那可真是灭杀己方威风。唯有面对宝镜,许泰达应该生不起以身份辈分压人的心思,但凡有些廉耻,都不会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她。 谁叫她是徐海东的女儿,是陆敏之的亲孙女儿? 上次在军医总院种下的精神暗示,宝镜猜想也开始萌芽生长了吧。 宝镜不寄希望许泰达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一家人,但他应该不会主动伤害她。 好说歹说,宝镜才劝走秦云峥,又亲自送白羽上飞机。 没有长辈在蓉城,宝镜简直可以随心所欲选择对待许泰达的态度。她没想到自己还未等到许泰达,倒先等到了另一个消息:林春燕休学了,林母带着她连夜搬家,离开了蓉城! “再出现时,你会不会已经改名叫林秀芝……” 她以为自己会改变林春燕的命运,兜兜转转,林春燕居然提早休学,和上辈子听到的传闻一样,消失在了蓉城地界。 林家铜锁闭门,人去楼空,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何珊珊。 何姨婆也不太能接受,多好的一个苗子?落到其他人手中,哪有她调教一番发展好! 当女人的漂亮与出身的阶级不符合时,若没有与美貌相匹配的智慧,所谓“红颜薄命”,便很能说明问题。何姨婆多说了两句,何珊珊心有不甘,好不容易宝镜销假到学校上课,她就来打听消息。 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林春燕的去向。 被何珊珊惦记的人,不分男女都倒了八辈子血霉。 池羽大概还记得自己威胁要告他家的,遮遮掩掩偷偷打量着她。宝镜一时意兴阑珊,她尚有许许多多的大事要做,一开始居然会将心思花在如此幼稚的两人身上,真是见了鬼! 她眼底露出一抹沉思。 何珊珊没钱,池羽没貌后,两人还会不会勾搭到一起?如果是跨越两辈子的真爱,应该不妨碍自己考验考验他们吧! 宝镜不想再同两人当同学,就在思考把两人弄出视线范围内的可行性。 当她放学时,身后跟着一辆形迹可疑的汽车,宝镜心想: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题外话------ 如果有人审核的话,二更会在凌晨三点,不建议大家等更,没人审核,大概就是明早审核编辑上班了直接更新了==不要说我是大忽悠,大拇指已经是腱鞘炎早期,最近几天都不能使用,码字好别扭,我忍着也没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的愧疚,不值一钱 第一百七十九章你的愧疚,不值一钱 许泰达到达蓉城后,与陆舅公迫不及待的心情不同,他虽然捏着宝镜家的地址,因为心中有愧,好似近乡情怯般不敢直接找上门。 他和敏之的儿子并不在蓉城,此时应该在羊城某个地区。 这是许泰达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的是,海东若是在蜀省,那敏之又在哪里? 男人不会对失散多年的骨肉近乡情怯,令他坐立难安的是,该如何面对陆敏之。 许泰达经过深思熟虑,认为自己可以先接触下梦境里那个聪明伶俐的孙女……说起来许泰达的子孙缘也薄,在没找到宝镜一家前,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秦胜利等人,孙子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甚至有老战友添了重孙子,而许泰达名下,女儿许晴都才二十出头,和别人家的孙子辈年纪一样,辈分却整整差了一辈。 不过如今好了。 他找到了失散的亲生儿子,许家不仅有了男丁,还有孙女和孙子。 比起别人来,他也不差什么了,宝镜和徐朗的存在,弥补了他的遗憾。 许泰达是什么人? 硕果仅存的老革命之一,当他知道了徐家大致位置,任何人都再也别想阻止他继续往下查。 秦家不行;除非宝镜举家移民,她重生一次也办不到;陆谨行在国外经济实力再强,就算他给国内投资十亿美金,华夏特殊的国情一直是官在商之上,他也别想阻止许泰达的脚步。 许泰达决定先接触宝镜,他就真的只差宝镜的治疗。 宝镜的履历拿出来还是很能糊弄人的,小学联考第一,全省中考状元,十几岁不比成绩,好像也没什么可比的。 说起来许晴也是出国读书的人,不过水分到底有多大,许泰达是心知肚明。 他还没有见到宝镜,已经与有荣焉:敏之当年也特别会读书。 为着这一点神似,许泰达对未见面的孙女儿心生亲切。 他来蓉城,除了军区几个老战友,其他人根本没有惊动。也硬是拒绝了老战友们的好意,只带着警卫员老张,等在了蓉城七中的门口。 放学的孩子那么多,人头攒动,许泰达的目光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在人群中仔细搜索着。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陡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处。 十几岁的女学生背着双肩包,扎着高马尾,推着自行车顺着人潮走出校门。她的脸庞白皙,身材高挑,在一群土土的青涩高中生中,格外引人注目。 在不知道真相前,宝镜就能触动陆谨行和老管家,许泰达先入为主,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宝镜。 不必再找,那肯定就是他的亲孙女! “老张,不要惊动她,悄悄跟上去。” 警卫员老张能理解许首长的激动,失散了许多年,素未谋面的亲孙女出现,能按捺住自己激动情绪的人,不是天生冷心冷肺,就是城府深到可怕。 宝镜虽然不能暂时不能动用太阴镜,许泰达也刻意低调只让军区安排了一辆吉普车,但她早被陆舅公提醒过,发现了身后有辆鬼鬼祟祟的车跟着,还是先想到了许泰达。 停下自行车与之相认? 宝镜撇嘴,自行车往小巷子里一钻,汽车无法通行,她也就成功甩掉了吉普车的跟踪。 老张偷偷从后视镜里看许首长的脸色。 许泰达有些不快,倒不是因为跟丢了宝镜。他在想,十几岁的少女为何对跟踪如此敏感?难道不正是坐在教室里上课,无忧无虑的年纪么! 只有经历过,人才会成长,才会变得特别敏感。 许泰达一时恐惊到了宝镜,没有再强行跟踪下去。好在他也知道徐家的地址,不怕找到地方。 单看徐家的五层小楼,在蓉城还是挺气派,许泰达想起在老张说儿子上了一辆奔驰车,如此看来,儿子一家起码经济条件时不错的……这叫他聊以慰藉,起码亲儿子一家人没有吃太多苦。 许泰达让老张将吉普车远远停在徐家楼下,他本意是低调,奈何在83年,大家还分不清汽车品牌的好坏,吉普和奔驰有啥区别?反正都是洋汽车。 保姆黄英买菜回来时,就刻意多看了两眼。 车窗玻璃贴了黑乎乎的窗膜,黄英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徐、李两家人都被宝镜送出省,保姆黄英的工作变得异常轻松。只需要打扫卫生,再帮宝镜一个人做饭,宝镜自理能力极强,房间里的被褥和卫生,根本不需要黄英来做。 黄英今天在黑市买到了新鲜的牛肉,只等宝镜下午放学,她才开始剁牛肉。 将牛肉剁成肉糜做成牛肉丸子,配酸菜和粉丝做汤,宝镜挺喜欢吃。 黄英知道女主人南下羊城找服装货源去了,她心里意动,苦于没有做生意的本钱。 等收拾了碗筷,黄英欲言又止,宝镜也发现了保姆阿姨的异常:“黄阿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大家相处了一段时间,也不算陌生了。” 黄英结结巴巴,只憋出一句:“我、我是想和你商量下,能不能周末时带我儿子来玩,他很乖的。” 母子天伦,黄英是在徐家做保姆,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难道还能不让别人见儿子? 不过带到徐家来玩……黄英可以和外婆提,可以和她妈李淑琴提,越过两个年长的女性长辈,偏偏直接和她谈。宝镜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或许黄英的本意并不是如此。 她也没生硬拒绝,只是觉得自己该认真关注下家里的保姆。 “黄阿姨的儿子几岁了?” 黄英话一说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面对宝镜的追问,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八岁,念小学了,他很乖的。” 明明是想打探下服装批发的事,话说出口却变成了这样,黄英将错就错,觉得能接儿子到徐家玩也不错。 哪知宝镜想了想,还是委婉拒绝了: “周末再给黄阿姨多放半天假吧,好好陪陪小朋友。” 家是极私密的空间,又不是人来人往的旅店。宝镜脾气的确好,却没有好的认为在她付给保姆高于市价的工资前提下,黄英还能在她面前耍心眼儿。 宝镜的拒绝,就是给黄英敲响警钟,她希望黄英能冷静下,好好考虑给人打工的职责。 黄英听出了宝镜婉拒,不免有些讪讪。 本来还想和宝镜提下,楼下有辆车一直停着不走,看起来怪模怪样,是不是有问题?宾主都不欢,黄英到底还是没有多事。 拿了鸡毛当令箭,第二天就是周六,黄英给宝镜买好了菜准备早饭,还真的收拾东西回南县。 她和丈夫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除了塞钱给何贵,黄英别想和儿子何超接触。 但拿自己干保姆攒下的工资给何贵养寡妇? 黄英做不出来。 她的钱是要留给母子傍身的,和儿子少见面就少见面,等小超懂事了,就能知道她的难处。 恰巧姐姐黄娟今天也休假,黄英割了两斤肉提着去姐姐家。 “小英回来了?” 这才到李家做多久保姆呢,黄英的打扮和举止已经完全不同。黄娟没啥感觉,她丈夫颇为感概。自从黄娟三年前跑出去上班,找到一个小吃店工作时,黄娟丈夫并没有重视。 哪知小吃店越开越大,黄娟的工资越来越高,最后竟超过他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黄娟丈夫不至于像连襟一样作怪,心里也怪不是滋味……蜀中男人一向以耙耳朵著称,黄娟变成了女强人,男人的耳朵就更耙了。 “姐夫,您帮我去接接小超吧!” 小姨子一脸哀求,黄姐夫没法拒绝。何贵那人虽然混蛋,对姐夫还是比较客气的,想从何家把小超接出来,非得黄英姐夫出马。 等丈夫骑着自行车出门儿,黄娟和妹妹到厨房里做饭,一边闲聊: “你上周才回来过,怎么又有空回南县了?” 当初讲好的待遇,黄英在李家干保姆,一周可以休息一天。但黄娟觉得吧,李老板给的待遇高,咱们姐妹就要自觉性强点,不能动不动就休假。 黄英和姐姐向来坦白,就把自己找宝镜的事说了。 包括一开始的原因,她振振有词道:“你说李姐要是拉我一把,我就能把小超接出来过上好日子……” 黄英自顾自讲着,没发现她姐脸色越来越难看。 等妹妹把心理话说完,黄娟气得脸色发青,她将手里的肉摔到菜板上,恼道: “黄英你是不是刚过上好日子,又想自己把好日子作没?” 黄英能察觉都姐姐生气,却不知道姐姐生气的理由。 黄娟恼她不争气,亲妹妹又无法不管,抬手就使劲打了她手背:“你醒醒吧,在李家做保姆工资高不高?李姐待你不薄,可人家也不是你亲姐姐,凭什么有发财的路子要拉你一把!你给李家二老当保姆也没几月,感情没先处出来,倒要先索取额外的好处了?” 黄英被姐姐说的满面通红。 黄娟把道理掰开了细讲,“李姐是个念旧的厚道人,小吃店一开始跟着她的旧人,只要能提拔的,李姐就不会让新员工踩到我们头上……跟着这样的老板干,踏实有保证,你可不要把自己的福分作没了。你是保姆,人家雇主没发话,你也敢先开口要带儿子去玩?欺负李姐的女儿面嫩好说话是吧,你又知不知道,小吃店一开始就是李姐女儿开得?” 黄娟替她妹妹愁啊。 真要对李淑琴提了,以李淑琴的性子就算不同意,也不会放到心上。 可是小徐老板,那是文曲星下凡,早几年才几岁啊,就比大人有主意,是传说中的七窍玲珑心肝,妹妹既然表现了异状,能不引起小徐老板的反感? 现在说什么也迟了,黄娟就想打消妹妹的念头。 黄英听得发愣。 宝镜成绩好她是知道的,同在一个屋檐下,也知道她大概另有收入来源,平日里根本不会问李淑琴要零花钱。但以黄英坐井观天的眼界,没想过十几岁的姑娘能强悍到这地步。 几年前,她才十来岁,就能自己面试招工人了? 黄英肠子都悔青了,这是什么小妖孽,她真不该在宝镜面前玩心眼子。 黄英老实向姐姐认错,黄娟脸一横,“向我认什么错,你向正主说去。” 黄英顿时为难起来,以她的岁数,要向宝镜认错,怪拉不下脸的。黄娟暗暗摇头,在家里被何贵欺负的要死要活,怎么做了保姆,在外面还涨了脾气?把这劲儿拿回去对着何贵使,看他还敢不敢不给看孩子。 黄娟还要再劝,她丈夫接何超回来了。 除了何超,还跟着何珊珊。 何珊珊可不想来小婶的亲戚家,不过她老子发话了,叫她放假时负责照顾何超,只能跟着过来。 “婶婶,黄阿姨。” 心里不高兴,她嘴巴向来很乖巧。 黄娟不太喜欢何珊珊,这姑娘和何家的赖皮狗们同出一源,满身都是歪心眼,和她相处着真是累。人都来了,也不好赶出去,少不得要留何珊珊吃饭。 何珊珊也勉强呢,幸而黄娟家伙食不算差。 两边都吃得不愉快,最高兴的只有黄英和何超。 何超半大不小的,说话也没个忌讳,直接张口问他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妈妈?” 他还记得黄英说过要接他去省城的话,何贵和寡妇打得火热,儿子也不管了,何超在大伯家住着,小孩子很敏感,能体会到他与何兴家孩子的差别待遇。 黄英眼泪都快给招惹下来。 “不是妈妈不带你走,现在还没办法。” 何超就哭,黄娟拉过去给外甥擦眼泪,“快被让你妈难受的了,她的工作是正事,有工资才能给小超买好吃的,买新衣服穿。” 何超泪眼朦胧,“妈妈在哪里工作?” 黄英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当保姆,黄娟却和她意见截然相反。正正经经的工作为啥不能说?就是要从小告诉何超,妹妹赚钱辛苦,他才不会被何家给养歪。 黄娟也不因为何超年纪小敷衍他,细细将黄英上班的地方讲了。 是给姓李的两个老人做保姆,保姆就是照顾人生活的,李家有个外孙女姓徐,特别优秀,激励何超像宝镜学习。 何珊珊听得心中狂跳。 是从南县搬出去的,外公姓李,外孙女优秀争气,还姓徐……难道小婶是在给徐宝镜家做保姆? 兴致缺缺的何珊珊陡然热情起来,十分善解人意道,“婶婶你不方便回南县,以后周末我就带小超到蓉城去看你。” …… 许泰达跟踪了宝镜好几天。 被跟踪的人发现了,偏偏不理会他,许泰达自个儿憋不住了。 这天下午放学,他让老张在七中校门口直接堵住了宝镜。 “徐同学,首长有请。”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警卫员老张发现宝镜异常淡定,根本不吃惊,也不惧怕,直接跟着他上了街角的吉普车。 宝镜拉开车门那一刻,许泰达嘴唇都在轻轻颤动。 “我、我……” 他想说我是你亲生爷爷,想给宝镜一个拥抱,来一场祖孙相认的亲情大戏,奈何宝镜压根儿不配合。 “你有话先别说,跟着我去一个地方吧。” 许泰达按耐住激动,轻轻点头。 宝镜带着他去了徐家村,指着经济落后,环境艰苦的村落,语气不带丝毫感情道: “我爸爸就是在这里长大,他是徐家养子,书读到了高中没条件继续求学,娶了县城里老教师的女儿,工资还要拿回徐家村养一大家子人……我亲生奶奶叫陆敏之,战乱年代,独自在济南产子,不得不将未满月的儿子托付给一对蜀省夫妻带走。你是不是想说,是我亲生爷爷,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们,想要和我们相认?许首长,你想说会对我们一家人做出弥补吧,可你的愧疚和补偿,在我眼中,不值一钱。” 世人所稀罕的,宝镜偏偏不看重。 重活一世,想要的东西她会靠自己去争取! 至于许泰达听了她说的话后,变得面白如纸,是不是深受打击,包括警卫员谴责不赞同的眼神,whocare? ------题外话------ 姗姗来迟的二更,我在减肥,拒绝食言而肥== 第一百八十章 诘问击心,委屈怨愤 第一百八十章诘问击心,委屈怨愤 秋天的田野,百草萧条,起伏的山岚渐渐染上一片黄色。 远处山岚染秋色,近处炊烟袅袅有人家,再添耕牛老农蓑衣,会带给诗人吟咏的灵感,会让画家有作画的冲动,可真正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才能体会,当农民可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轻松事。 许泰达被老张扶着,愣是缓了好半晌才回神。 你的愧疚,不值一钱。 亲孙女的冷漠让许泰达有些痛心,又有些生气。 当年没能及时找到敏之的下落,固然有他轻信他人五分错,混乱的局势也是另一罪魁祸首。纵然他的错误占多数,如今刚得知亲儿子下落,不也马不停蹄赶来蜀省? 老张是个警卫员不能随意插嘴,实则他是不赞同的,这哪里是亲孙女和爷爷说话的态度! 许泰达也不能接受。 当码头苦力时他被人呼来喝去,但凡哪个工头和他说话客气些,许泰达都要窃喜半天,认为自己受到了尊敬。 等他舍命相救,成为陆家大小姐的救命恩人,码头上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对他不敬。 及至陆敏之和他私奔到北方参军,当大头兵的日子也极短,从小队长一直升啊升,军衔越高,听他命令的人越多,许泰达从被人喝斥的苦力,渐渐养出了上位者的底气。 建国后,风来雨打,许泰达始终屹立不倒。 地位越来越高,能对许泰达不恭敬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在外面,他是许首长。 对内,他是陆铣要敬着捧着的妹夫,是陆枚软语相求敬畏如天神的丈夫,是许晴小女儿娇憨撒娇的父亲。 无论哪个身份,许泰达都游刃有余,并且高高在上。 可他抱着一腔诚意,一腔激动来寻亲,亲孙女的话,就差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宝镜憋屈了两辈子的怨气,终于到了释放的一刻,哪里肯轻易放过许泰达? “你来蜀中找到我们,是准备怎么处置我们一家人?不远不近像亲戚一样相互走动么!” 许泰达皱眉,“哪里的话,我自然是要和你父亲相认,接你们一家回京城,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首府京城,是全国最大最发达的城市,有最好的环境,最好的医疗,最好的教育,人人都想到京城立足,他的能力足以庇佑海东一家,如果海东愿意,他会用最好的物质生活来弥补儿子吃过的苦! 许泰达这样一想,看着宝镜的目光便多了底气。 那是多么可笑的底气啊,宝镜忍不住冷笑出声,“回京城过上更好的生活?叫我爸去认奶奶曾经的丫鬟当继母,认陆家曾经的小厮当舅舅么,真是好生活呢!” 宝镜的尖锐刺得许泰达坐立难安。 他想到陆枚的身份,叫海东认她当继母,的确有所不妥。 但许泰达绝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亲孙女面前承认自己有欠考虑,那会有损他长辈的权威,也叫他无法降服心有怨气的宝镜。 所以许泰达沉着脸喝斥道:“什么丫鬟小厮,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听说你在学校还是尖子生,老师就教你满脑子封建余孽?!” 许首长发飙,上位者的气息全开,能叫人吓得发抖。 宝镜却瞧出了他生气表象下的色厉内荏。 她忍不住轻笑,“你续娶的夫人算不算陆家的丫鬟,我说了不算,我奶奶说了才算。” 一提到“陆敏之”,盛怒的许泰达就恍若被针扎了下,扎的他怒气全消,他声音放缓,甚至带着颤抖:“你奶奶……敏之她,在哪里?” 许泰达话问出口了,又怕得紧。 怕宝镜说陆敏之死了,又怕敏之在他没做好心理准备时出现。 许泰达心情有了破绽,便无法很好掩饰情绪,被宝镜察觉,换来她的嗤笑: “你是不是希望她死了,还是想听到其他消息?抱歉,她在济南生下我爸并将他托付给徐家夫妻抚养后,三十多年了,一直再没有出现过。我知道有人恨不得她死了,再也不必惧怕奶奶说出真相,再也不必想起她就愧疚,可我们全家都没有放弃寻找……我会找到奶奶,我们一家人早晚有一天会团聚!” 许泰达的心七上八下。 想起她就愧疚,说的正是许泰达。自从在中央公园见到海东后,他都活在愧疚中。 三十多年来,他曾经多怨敏之无情抛下自己,尔后就有多么怨恨自己。 如果能坚持再找找,再多相信一分自己和敏之的感情,他和妻子或许不会有三十于年内的分别。现如今,他也已白发丛生,他的敏之,又在哪里? “你不要瞎想,我和你奶奶失散,都是战乱作祟……” 宝镜眼中的讥讽毫不掩饰,使得许泰达自欺欺人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穿着校服,一脸青春逼人,神似少年敏之的亲孙女,将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摊开在他面前,一面古朴铜锈的铜镜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 这面镜子,许泰达丝毫不陌生。 是妻子的陪嫁,陆家家传之物,三年前,在陆枚手中重新出现,如今还被他妥善收藏着。 怎么会有两面一模一样的古铜镜? “是不是很眼熟?两面一模一样的镜子,你能分清真假吗?连镜子的真假都分不出,你又能保证自己看清楚了人心善恶么。” 许泰达从宝镜手中拿过太阴镜。 从陆枚手中得到的,和敏之孙女儿亲自拿出来的,孰真孰假,已经不言而喻。 宝镜没有让他过多缅怀,伸手取回了太阴镜。 “此镜,名太阴,是两广陆家传承了数代的宝物,也是敏之奶奶留给我爸爸唯一的信物。爸爸珍重万分,在我出生时,甚至给我取名宝镜……三年前,忽然有神秘买家想要收购这面古铜镜,我们自然不肯。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元宵之夜,我在蓉城灯会上被人绑架,若非被我师傅的人救下,等待我的可能就是镜丢人逝!” 孰真孰假许泰达刚弄清,他心里想着大概是陆枚找人弄虚作假伪造了一面太阴镜,听宝镜所言,却还有隐情。 少女的声音在秋风中清冷如玉,娓娓道来,所述的内容格外引人入胜,连警卫员老张都听得入迷。 若是个传奇故事,那宝镜无疑是称职的评书先生,可事情若发生在自身,那就是惨然的经历。 “我师父是谁呢?是全国闻名的古玩大师,也是蓉城袍哥堂口的圣贤二爷,资历足够高,才能调动袍哥们,将我从绑架者手中救出。在那之前,我恰巧在古玩鬼市买下一面造假的太阴镜,绑匪夺走了假镜,我师傅带着人追击到蓉城锦江宾馆,上百个袍哥将宾馆围的水泄不通,我以为会抓住绑匪,哪知绑匪却在部队士兵的护送下安然离去!在那之前,包括我的父亲,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被某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认为是阻碍……” 元宵夺假镜,假镜又由陆枚的手送到自己手中,包括有军区人护送“绑匪”突围。 最重要的是时间点,宝镜提到的时间,三年前元宵之夜,他记得许晴当时并不在京城,陆枚说她去了港城找舅舅。 许泰达眼中闪过阴霾,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宝镜握紧太阴镜,“我们一家人都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惹到来头如此大的敌人?逼得我,对爸爸的身世产生了怀疑。说来也可笑,京城高官的亲子,竟流落在外,成了乡下农民家的养子。这个身世秘密我们本来终其一生都不知道,偏偏有那自作聪明的人怕我们挡了前路,一次次派人截杀,反激起了我的兴趣!” “不,不可能……” 在敏之消失,他陷入痛苦失落的时间里,陆枚可能勾引过他,但那样一个连杀鸡都不敢的柔弱女人,许泰达不信她会找到敏之的血脉,并对宝镜一家人赶尽杀绝。 “你是对陆枚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事情或许有误会,想看我绝后的人,京城就有不少。” 许泰达没有重视过女人的嫉妒和能力,他将主要怀疑目标放到政敌身上。 在派系斗争,在政治站队,甚至在当年战场上,和他有私仇的人都不少。他要是绝后无子,那些人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宝镜抬头,目光逼人。 “是先入为主的误会?今年春天,在港城,我曾被国际杀手暗杀过,若不是港城霍家的司机替我挡了一枪,你以为我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你不会是忘记了,谁在港城经营多年吧。是不是又想告诉我是误会?那你就要问问陆家的小厮,霍家为什么要对他的生意全面打压。等我回蓉,又被退伍兵暗杀过一次,那可是一张熟面孔,三年前就是他试图绑架我……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知他是你女儿身边极看重的心腹,你可以找港城霍家证实陆铣的作为,也可以去查查,许晴身边的退伍兵,如今又去了哪里!” 港城霍家! 陆铣忽如其来的破产和脑溢血,陆枚说是被商业对手恶意收购,陆铣才生意失败返回内地。 许泰达对便宜大舅哥根本不关注,他潜意识里未尝没有陆家小厮不配做他大舅哥的想法,所以也没有刻意去查证过。假如眼前的亲孙女所说是真,陆铣真的试图找杀手对付她,阴差阳错,反而惹到了港城霍家……港城的霍爵士不会替宝镜作假证,许泰达知道自己只要亲自问问,就能查到真相。 他心里已经信了陆铣的所为,却不肯轻信女儿许晴的所为。 “那个跟在小晴身边的退伍兵保镖,我的确有段时间没注意到了……你是不是弄错了,小晴是你的亲姑姑,为什么会杀你?” 娇憨撒娇,捧在手心宠大的女儿,怎么可能如此心狠手辣? 许泰达不肯信。 宝镜早料到了这一幕,她想要表现的柔弱些,惹人怜爱些,至少让许泰达想起与奶奶的旧情再揭开真相,那事情会变得简单些。 可上辈子家人的悲惨,让宝镜无法继续虚与委蛇。 她挺直了腰背,不愿意以弱识人,却不知当她与太阴镜相溶,能窥探自然万物的生机时,她同样能影响周围物种的情绪。 萧风瑟瑟,少女孤傲,却连秋风都在悲鸣。 平缓无波的语调,也染上了杜鹃泣血的哀弱。 “你真的不知道吗?为什么会杀我,因为她母亲鸠占鹊巢,害怕我们一家的存在会妨碍到她们母子在你心中的地位!陆枚害怕我们得知身世真相,让她的谎言败露;许晴害怕我手持家传宝镜现身,抢走我奶奶和秦家的定下的婚约;陆铣是叛主的小厮,亲手将我舅公陆谨行推倒海里淹死,盗走了陆家的财宝跑去港城做生意……你说说,他们为什么会害我?” 惊愕、矛盾的情绪交织。 许泰达说不出话来,假如宝镜所说是真,换了是他,处在陆枚三人的位置上,知道宝镜一家的存在,大概也夜不能寐,须得彻底铲除才能安心。 警卫员老张大张着眼睛。 这位优秀的士兵想不明白,世上最残酷的东西,居然不是战争吗?看起来,人心要比战争可怕一百倍! 宝镜不管不顾,将压抑了许久的话倾泻完毕。 见许泰达面色挣扎,她还添了重重一击: “你善良美丽的女儿许晴不会下令杀人吗?我还以为她对秦家公子的迷恋,已经到了人所皆知,如痴似狂的地步!可惜呀可惜,就算我不出现,秦家也不会让丫鬟生的女儿过门……属于敏之奶奶的东西,有人忘记了,有人还坚守着。而你,是忘记的人,还是坚守的人?” 身居高位,说一不二的许首长满脸羞愧。 先不说暗杀一事是真是假,秦家为什么不承认小晴?三十余年来,从敏之失踪起,敏之的好友刘芳华从未放弃过寻找,在他娶了陆枚后,刘芳华更是和他翻了脸。 人人都说陆枚是许夫人,京城交际圈里,唯有刘芳华从不承认。 是谁在坚守? 又是谁忘记了敏之? 许泰达泪眼模糊,这一击,是对他良心的诘问。 ——是他,质疑了敏之的真心,害的妻离子散,落到如今的地步。 许泰达的心脏又在抽痛,那痛意一浪高过一浪,偏偏他的意志极为清醒,让他连暂时昏迷逃避都办不到。 “你是不是心脏抽痛,却有一股力量在护住你性命?军区总院,我就是六公子举荐的神医……对我爸爸的生恩,一命抵一命我已是还了,剩下的,全是你欠我们的,欠我奶奶陆敏之的。” 宝镜说完,没有再理会许泰达二人,更不愿意停留在满是不愉快回忆的徐家村。 她不顾动用内力会加重伤势,飞快奔袭离开,不一时就消失在了许泰达的视线中。 宝镜没有回蓉城,她回到了南县宿舍,那个小小的一室一厅,上辈子曾被她卖掉的“家”。徐家已是没人在此居住,宝镜没有理会满屋子的积尘,身体一瘫,倒在了自己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睡了二十年的小床上。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重生后用钢铁铠甲层层包裹了心房。 可看见许泰达时,仍然觉得委屈。 就是这个糊涂虫一样的亲爷爷,因他位高权重没有男丁继承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首长嫡长子的名称,徐家人上辈子何其无辜,要一一横死! 上辈子,许晴夺走太阴镜时,亲爷爷没有出现。 爸爸被车子撞死,妈妈伤心而逝,她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女时,亲爷爷没有出现。 等她蹉跎一生,艰苦无依,孤零零死在地下室里,做着高官的亲爷爷许泰达仍然没有出现过……那么今生,她和家人什么都不缺,他又出现做什么?! 委屈和怨愤,说不上哪一样更重一些。 或者更兼顾了替奶奶陆敏之的惋惜和不值:您为之愿意放弃荣华生活的男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黏糊糊没有决断,耳根子软容易被骗,更兼管不住下半身和丫鬟睡到了一起。 自诩情圣,偏偏做着负心薄幸的事。 奶奶,您若是知道,悔还是不悔? ------题外话------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等这个情节~明天还有高潮,不见不散!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曾等你,以爱之名(一) 第一百八十一章我曾等你,以爱之名(一) “首长……” 老张给许泰达服了速效救心丸,明明是见效极快的药丸,许泰达服下后好似没有效果。 他的心,依然揪得疼。 费力推开警卫员老张的手,许泰达气喘吁吁: “我没有发病。” 这不是身体的病症,是心病,心病,哪有药可医? 老张硬邦邦安慰道,“孙小姐可能对您有误会。” 许泰达露出苦笑,如果孙女所言是真,那大概不是“误会”两个字能解释清楚。他对女儿许晴派人暗杀一事仍然抱有怀疑,人性本能,总会下意识为亲近之人辩解。 许泰达捂住胸口,慢慢站直身体。 “老张,陪我在村子里走走。” 他想看看,儿子海东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顺便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老张扶着他,两人缓步走入徐家村。此时已过了收获季节,新一轮的播种正在进行,越冬的蚕豆正需要此时播种,翻好的地里挖小小的浅坑,丢几粒蚕豆用土埋着,过半个月小苗就会破土而出。 许泰达喜欢吃蚕豆。 年轻时条件艰苦,在革命后方,能有一小盘蚕豆配酒,那真是赛神仙的日子。 敏之是不会做菜的,做佐酒的小食倒还不错,干蚕豆炒香了再放点辣椒和葱花加水焖煮,又有嚼劲儿,又有滋味。倒是陆枚,大概在陆家当丫鬟时特别训练过,喜欢给他煲各种汤,还做的一手好茶点,精致的好比羊城多年老字号出产。 可能叫许泰达怀念的,还是那简单的炒蚕豆。 许泰达穿着蓝色的列宁装,还有警卫员跟着,一看就是名老干部。 等他停下来问田间的老农民今年收成如何,徐家村不一时就知道村里来了大人物。大人物明显是“微服私访”,村支书思量半天,不敢做的太明显,只能扛着锄头在附近晃荡,生怕有村民打他的小报告。 许泰达哪里会关心村支书小人物,他问的都是实事。 关心收成,关心农民日子能不能过好。 “前两年难挨,今年大家听秦县长的,听说政策变了,就敢喂鸡鸭,喂猪,多点牲畜,卖了就多点收入。” 秦县长向他们保证,多喂点家禽不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南县的农民们纷纷开动脑筋贴补家用。能光明正大上县城卖点家禽和蛋,家里买盐的闲钱还是能保证的。 “秦县长?” 许泰达回忆起南县的资料,似乎老秦的侄子,就是南县的书记,不过从前是县长,近来升了一阶,大概村民们消息闭塞,还不知道。 也怪不得,宝镜一家会查到自己身世,老秦的侄子来南县任职,秦家在此就有了耳目。 许泰达心中还有些埋怨,秦家要是早知道了海东的存在,老秦就该早早告诉他——想来又是老秦媳妇作祟,刘芳华向来看他不顺眼,还不知道向海东灌输了些什么错误印象。 “徐海东这个年轻人,你们了解不?” 村支书徐有福实在忍不住了,扛着锄头挤上前。 “您问海东兄弟?那可是咱徐家村的能人,书读的好,找了县城的婆娘,他生个女儿可不得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县里的老师都说,她以后能考全国状元!” 从旁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子孙争气,许泰达感觉很新鲜。 反正许晴从小表现的也就那样,不算笨,肯定也不是优秀到能让同僚下属当着他夸奖的存在。 许泰达从前没念过书,识字都是陆敏之教的。 人就是缺什么想什么,许泰达特别喜欢会念书的晚辈。小晴念书不行,可能是像了陆枚……海东和宝镜,自然是像敏之。 敏之给他留了如此出众的子孙,许泰达眼眶微湿。 “小同志怎么称呼?” “徐有福……我是徐家村的村支书,您有什么事,问我就再清楚不过了。” 徐有福尽量装出淡然,在许泰达面前哪里藏得住心事? 许泰达也不介意,每种人都有用途,小村支书利用好了,他能得到更详实的信息。 “有福同志陪我走走吧。” 许泰达轻描淡写一句话,足以叫徐有福激动半天。 徐有福曾经接待过县长,不过他有种直觉,这是比县长还大的人物。可不管是秦县长,还是眼前的大人物,他们都是为了徐海东而来……海东兄弟可真是出息了,是徐家村万万不可得罪的对象啊。 徐有福在心里奠定了基调,一路上虽是在介绍徐家村,话题却总会绕到徐海东身上: “您看那株歪脖子槐树,海东兄弟爱吃槐花饭,小时候总爱摘槐花,八九岁的时还从树上摔下,下巴刮了老长个口子,把老根叔吓得够呛,背起他就往卫生站跑,缝了好几针 徐有福讲的活灵活现,许泰达眼前甚至出现了想象的画面。 八九岁的小孩子,手脚灵活往槐树上爬,揪住槐花一条条撸下,带着露水的新鲜槐花可以直接往嘴巴里塞,味道甜滋滋的,能让人停不下嘴。 许泰达眼中闪动着水光:他就爱吃槐花饭,新鲜槐花小时候也没少吃。 这是父子天性?不仅仅是如此吧。 那时候自己为啥爱吃槐花,因为家里条件差,半大小子的肚皮是松紧带,总是吃不饱,甜滋滋的槐花自然是无上美味。海东喜欢吃槐花,可见徐家也是穷的。 但是他养父,听起来对他还不错。 “徐海东的养父,是个怎么样的人?” 徐有福精神一震,竖起了大拇指:“老根叔可是个顶呱呱的好人,您说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海东兄弟是徐家养子,老根叔待他和亲生的也没啥两样,就是葛婶子,一直对海东兄弟不冷不淡的……后来身世说破,大家都恍然大悟,不是亲生的,葛婶子心偏着呢。” 公正的养父,偏心的养母。 许泰达顿时心疼了:尚在襁褓中就和敏之分开,养母对他也不好,可见是个没有母亲缘的。 徐有福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有些是真事,有些简直是编造出来的。 挤挤水分,许泰达从徐有福的讲述中,能慢慢勾勒拼凑出徐海东从小的成长轨迹。 觉得徐有福嘴里没有更多有用信息,许泰达便道,“有福同志,我想见见徐海东的养父,你能不能安排下?” 养母就算了,反正对海东也不好。 徐老根身子骨挺结实,许泰达等在人迹罕至的小山坡上,徐有福没过多久就领着他来了。 许泰达冲着警卫员丢了个眼色,老张拖着徐支书走到了另一边。 徐老根放下锄头,打量着许泰达。 毕竟是同村同姓的,徐有福怕徐老根说错话,来的路上就提醒了老爷子一下。 徐海东长得和生母一模一样,可若较真了说,身体里流着许泰达一半的血,怎么可能没有相似处?不过是如今许泰达老了,五官松弛,脸上的肌肉下垂,才看起来不那么像。 徐老根是谁? 徐海东还在襁褓里,他就接过了抚养的重担,葛小翠不喜欢这孩子,徐老根亲自带着,看着他一点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看着他五官褪去稚气,慢慢变得成熟英俊……徐老根见过养子幼小时的样子,能找到眼前之人的轮廓。 乡下的老农几乎带着肯定的语气道: “你是陆小姐的丈夫。” 是陆小姐的丈夫,那就是海东的亲爹了。刘芳华找上门来时,徐老根就有了准备。他见过海东的生母,陆小姐是那样好看的一个人,却一直没有见过她的丈夫。 曾经有段时间,徐老根甚至怀疑过,陆小姐或许是有钱人家逃走的小妾之类,所以才没有丈夫跟着。 但凡有男人,谁会舍得让陆小姐那样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一个人在战火连天的乱世行走? 原来,这就是陆小姐的丈夫。 许泰达也在打量眼前的老农。 皱巴巴的面皮,黝黑的皮肤,干瘦的身材,背有些佝偻,看上去特别普通,真不知敏之怎么会将儿子交给徐家两口子来养……可能当时真的找不到能寄养海东的人家,幸而敏之的眼光没有太差,徐家夫妻虽然日子过得不好,总算将海东平安养大成人。 单凭这一点,许泰达必须感激徐老根。 为此,许泰达暂时丢掉了首长的气派,态度十分和蔼。 “不错,我是敏之的丈夫……是海东的父亲,我要谢谢你,将海东养大,还养得这么出色!” 许泰达喜欢“陆小姐丈夫”的说法,刚才亲孙女质疑了他,海东的养父却认可了他的身份。 仅仅为这一句话,许泰达认为可以和徐老根握握手。 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都别想让许泰达主动握手,哪知他伸出手,徐老根却一下拍掉了他的手掌,带着些怒气质问道: “三十多年了,你是陆小姐的丈夫,海东的父亲,咋都不看见你出现?你知不知道,在济南时,陆小姐挺着个大肚子,一直在码头附近打转,她是不是在等你?没有等到你,陆小姐差点投了水,要不是被我救回去,她就带着肚子里的海东投水死了!” 这些话,徐老根不平了三十余年。 他一直想要替陆敏之质问下,却没有找到质问的对象。总算是将憋了多年的话问出口,没让他带到棺材里去。 许泰达脑子嗡嗡作响。 为什么不出现? 陆小姐挺着个大肚子差点投了水…… 她一直在等你。 许泰达哆嗦着,双目通红,被老农赤裸裸不掩饰的谴责目光看得羞愧难当: “我不知道、不知道敏之等在济南……当时我在打仗,通讯断了,我以为敏之带着孩子出国了……” 徐老根失望摇头:“我没啥文化,也不比你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可连乡下男人都知道,一个女人肯替你怀孕生孩子,又咋会抛下你带着孩子离开。” 一个女人肯替你怀孕生孩子,又咋会抛下你带着孩子离开? 许泰达视线模糊。 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连乡下老农都懂的。 可当年他怎么鬼迷心窍,就轻易信了?他错了,辜负了敏之的深情!就算敏之要跟着陆家离开国内,只要他开口求一求,敏之难道不会选择他么。 “我以为他们母子在国外,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找一找……” 早点找一找,他或许早早和儿子团聚。 亲孙女若是在他跟前长大,又岂会对他如此冷漠? 儿子不会中途缀学,那些成长的记忆,都有他的身影,总比要从一个陌生的村支书嘴里听到的真切。 许泰达恨不得饮下一杯时光药水,能让他返回三十多年轻的济南,在徐老根所说的那个码头,找到苦苦等待的敏之——那个时候,即将临盆的敏之,应该有多害怕啊! 徐老根似乎还怕许泰达不够难过,犹犹豫豫道: “陆小姐把海东托付给我们,是因为济南城里有人在抓捕革命军的家眷……陆小姐也没和人多接触,那些人不知咋的就是认定了她,她让我们带着海东跑,后来就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你不要听任别人说她出国了,从临盆到生产后,陆小姐都一直在等你。” 坐在回城的车里,许泰达一直很沉默。 他胸腔在激荡,在哀鸣,在欢喜,也在忧伤。 没有出国,没有楚修谚,三十多年前,敏之一直在等他……这一认知,叫许泰达甜蜜到哀伤。人到老了,感情本该归于平淡,可一旦得知真相,积蓄了多年的感情片刻间喷涌而出,饶是以许泰达的心智毅力,都难以控制。 他的胸腔处,好似有一万匹马在狂奔。 它们呼啸着,从他的左心房跑到右心房,来回折腾,浓烈的情感让许泰达喘不过气来。 他就像回到了初恋。 几十年前,羊城的码头,他扛着米袋,远远听见银铃的笑声,穿着学生裙的陆敏之坐着黄包车路过,扬起的裙角击中他的心扉。 噗通、噗通、噗通。 那时他的心脏也是如此,频率异常,好似要从胸腔中蹦出。 许泰达还在回味着初恋,驾驶座上的警卫员老张欲言又止,不时偷看着后座许首长的表情。 许首长的表情放松,心情是近日所罕见的愉悦。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很坏兴致,可老张对许泰达忠心耿耿,又不得不说。 “首长,刚才徐家村的村支书和我聊了一会儿,他说徐老根家除了海东少爷,还有一子一女,都是徐家亲生的。现在两人都在服刑,罪名是……绑架拐卖海东少爷的小儿子。” 许泰达脸上的笑意隐去。 老张的话,把他从飘飘然的云端,又拉回了现实。 他想起孙女很笃定认为,许晴是暗杀她的真凶之一,所以并不是宝镜的臆想,她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么? 许泰达脸色阴沉。 “他们判了几年?” 不配做人叔叔和姑姑,那就应该多关几年才是。 同时,许泰达心里也不是那么坚信了。 就算十几岁的亲孙女儿喜欢把话夸大了说,总有几分是做不了假的。 三年前的元宵夜的绑架,是最好查证的,谁曾经在锦江宾馆护送“绑匪”离开,只要是军区的人,许泰达就有自信把他揪出来! …… “舅公。” 尽管宝镜掩饰的很好,陆谨行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浓浓的鼻音。 这是哭过了? 陆谨行善解人意没有揭穿,只当不知。 “怎么样,你爷爷信了有几分?” 要不要把发生过的一切告诉许泰达,宝镜和舅公商议过一番。就算是为了她爸徐海东,许泰达有权知道真相。至于他信不信,对宝镜和陆舅公而言又是另一回事……以陆谨行的立场来说,恨不得将负心汉千刀万剐,可妹妹陆敏之选择为许泰达生子,不管陆谨行接不接受,陆家的后代,同样也是许泰达的后代。 宝镜一家,和许泰达在血缘上有羁绊,陆谨行心疼外甥徐海东,不希望他会在生父的问题上心生芥蒂。 告诉许泰达,让负心汉自己选择! 陆谨行很赞成这主意。 人证物证俱在,许泰达会怎么选择?是对妹妹敏之的感情和愧疚占了上风,还是相信三十年来,陪在他身边的爬床丫鬟?人就是如此奇怪的动物,心若是骗了,往往会对真相视而不见。 他要是对敏之的感情,十分中有七分是真,都不会放任枕边人继续欺骗。 若是选择相信陆枚三人……陆谨行冷笑,他手中还握着丫鬟和小厮的录音磁带,将来摔倒许泰达脸上,总能将其脸打得啪啪作响。 “许泰达有一阵忙了,忙完了,还要看他选择!他的事我们先不说,现在来说说你奶奶吧,各种迹象表明,你奶奶当年很可能跟随着撤退的军队,一起到了台岛。” 陆谨行的想法,也是宝镜一直以来的猜想。 “我早就想往台岛查证,可那边政策限制的太死,不得不在港城注册了一家公司,还没有想到合适的项目。” 陆谨行沉吟了一下,“影视业如何?” 他手下的团队,分析研究了两岸的交流,发现最松动的,居然是两岸的影视剧作。 台岛有个言情女作家,她的作品改编成电影,在大陆十分受欢迎,从影视业下手,能让台岛当局放松警惕。80年代,港城的影视业繁荣,投资这一产业,也是最不容易亏本的选择。 陆谨行是有团队分析的结果,宝镜则有着超前的眼光。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决定一起办一家影视制作公司,趁机打入台岛内部——战争年代,交际花和女演员,都是最香艳的间谍人选,谁叫有的人,就吃那一套呢。 “舅公帮你投资一些,寻找你奶奶,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职责。” 宝镜没有拒绝。 制作影视剧,也不是什么少量资金能撬动的项目,一来她的产业链拉的长,是真没钱。二来陆舅公说的没错,陆敏之是她的亲奶奶,更是舅公的亲妹妹。 谁投资钱有什么重要的? 钱能解决的问题,很多时候并不算是问题,重要的是,她和舅公要合力往一处使力,找到奶奶陆敏之的下落。 …… 美国,西雅图。 修建整齐的大草坪,音乐喷泉,光着屁股的丘比特雕像,网球场和高尔夫球场,还有大大的游泳池。 多雨,湿润的气候让花园里的花卉长得葱葱郁郁。 西雅图位于华盛顿州,是美国太平洋西北地区最大的城市。这里比不上纽约发达,却也比一般的城市吸引人定居。很少有人知道,别墅的主人选择定居西雅图,仅仅是因为这里的气候神似华国南方的气候。 百花齐放的花园里,安防着白漆雕花的长椅,有个四十多岁的夫人久久凝望着花园深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城的天色说变就变,一时下去了西语,中年夫人依然呆呆的。 她的眼角有浅浅的皱纹,头发乌黑,眼神清澈无垢,年华虽然不在,依旧惊人美丽。 “怎么下雨了都不知道?小心着凉。” 一人站到了她身后,语气温柔,为她撑起了雨伞。 ------题外话------ 天天都系高潮,让你们不追文,嗯哼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曾等你,以爱之名(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我曾等你,以爱之名(二) 国人了解西雅图,还是从很出名的《西雅图不眠夜》而来。 不过这部电影要等93年才会上映,如今说起美国大城市,隔着遥远的海洋,大家最熟知的还是纽约。 这里在2001年以前,一直是全球最大飞机制造商“波音”的总部,还是世界超级富豪盖茨的家乡……当然,在83年,后来的超级富豪年仅28岁,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栋主人为亚裔的豪宅,论规模和奢华肯定比不上今后首富的豪宅。 但并不意味着主人的财富不够,房子的大小,仅仅是出于亚裔主人骨子里的中庸和“财不露白”的想法。 这栋房子常年仅仅有男女主人居住,家里的年轻人们不喜欢西雅图的雨,常年在世界各地当“空中飞人”。为了照顾女主人,男主人刻意请了华人女性当保姆。 司机,厨师,园丁,保姆,要维持这一套班子,也不是谁都有能力的。 这是中产阶级的想法,对富豪来说,可能欠银行几千万上亿美元,可他们真不缺少这一点钱。 华裔女保姆特别羡慕豪宅的女主人。 她被称呼为“楚夫人”,保养得宜完全看不出真实年纪,孩子都大了,男主人依旧十分宠爱她。每年各种节日礼物不会间断,男主人迫不得已需要离开西雅图时,回家后必然会带着“小惊喜”。 可能是昂贵的珠宝,也可能仅仅是一枝带着晨露的玫瑰。 “你高兴就好。” 男主人最爱说这句话,华裔女保姆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一生被人妥善收藏珍重对待? 楚先生有足够的财富,最难得是,在拥有巨额资产的前提下,楚先生没有变心的迹象。 穷的时候,男人专一,很可能只是因为他没有花心的资本。 等男人拥有了一定的地位金钱,仍能保证对妻子的忠贞不二,那就是男人的品质可赞……拥有地位金钱的男人肯定会受到更大的诱惑,能让他不正眼看其他人,一定是因为对妻子的情谊真挚。 楚先生看上去五十多岁,是一位教养无可挑剔的老绅士。 楚夫人在花园里淋了雨,被楚先生寻回,欧式的精致梳妆台前,男主人动作轻柔仔细,用大毛巾替女主人擦干头发。 “你看看你,贪图花园里的美景,一不小心就会进入忘我境界,被孩子们知道了,又会念叨你。” 风韵犹在的楚夫人低下头,似乎被先生说的不好意思。 如果非要说这对夫妻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楚夫人无法生育,楚先生早年收养了两个亚裔小孩,一子一女,如今都已成年独立。养子和养女都很孝顺能干,特别是养女性格直爽,知道楚夫人不爱惜身体,总忍不住要念叨。 想起孩子们,楚夫人心中柔软。 哪怕没有生育,修谚哥也没有丝毫嫌弃自己,长辈们为自己挑选的丈夫的确是万里无一,一晃人都要到老了,楚夫人自觉大半辈子过得挺值。 唯有一件憾事:当年国内战乱,丈夫带着自己离开时受流民冲击,她不小心磕到了头部,受到了很严重的颅内损伤。 当年的医学,与现在哪能同日而语? 又正是逃难,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楚夫人从昏迷中刚苏醒的那几年,甚至双目不能视物。 那时候她和楚先生也不在美国,而在台岛。就是为了她的病情,楚先生千方百计将她带到了国外,寻求最好的医疗手段。动了手术后,颅内的瘀血被清除,血块不再压迫到视神经,楚夫人的双眼才重见光明。 唯有一点遗憾,失去了最佳治疗时期,哪怕视力恢复,楚夫人大脑还是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她永远失去了人生中的一段记忆,就像喝醉后记忆出现断片,楚夫人的记忆,从17岁直接跳到了27岁,就是她在逃亡中醒来,看见楚先生的第一眼。 她何时嫁给了丈夫? 中间的十年,被可恶的疾病偷走了,让楚夫人十分遗憾。 “修谚,我最近总是做梦,梦里出现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楚修谚拿着毛巾擦拭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道,“那我让亨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楚夫人迟疑着点点头。 多年顺心顺水的生活,让楚夫人的性情变得简单直白。 除了那些偶然困恼她的梦境,实际上已经年近六十岁的她,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除了保养得宜,良好的心情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楚修谚让厨师熬了姜汤,盯着楚夫人喝完,哄她到床上睡觉,一脸温柔离开房间。 直到关上门,楚修谚脸上的笑意才彻底看不见。 他从来不对楚夫人瞎许诺,真的为她约见了亨利医生。 亨利医生是享誉全球的脑科权威,拥有全美最顶尖的医疗小组,等他带着医疗组从欧洲赶回,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 替楚夫人详细检查后,亨利医生不太确定道: “夫人,您当年手术延误时机,颅内损伤本来是不可逆转的,现在看来,似乎有好转的迹象,那些梦境,应该是您丢失的记忆片段。” 楚夫人十分惊喜,“那我会全部记起来吗?” 亨利医生不是很肯定,“或许会。” 他和楚修谚夫妻交流了一下,楚夫人的情况也算是不小的医学奇迹,亨利医生不停赞美楚修谚: “你们东方人不相信上帝,可这的确是上帝带来的奇迹,或者说是您的精心照顾,让夫人恢复的很好……楚,您真是一位让人钦佩的绅士。” 楚修谚看了夫人一眼,“怎么样才能帮助她想起更多?” 人脑本来就是世上最精密的仪器,没有哪个医生敢说完全弄懂了人脑。亨利医生只能建议,多给病人一些时间,多让她接触到能唤醒记忆的物品和场景,或许有帮助。 楚夫人顿时迟疑起来,“修谚,那我们要回华国去吗?你的身份,华国会不会逮捕你?” 楚修谚失笑,握着夫人的手小声安慰道:“华国现在政策逐渐开明,我又没有叛国,如果我们愿意投资,华国甚至会很欢迎我。” 楚夫人心中一松。 院子里,雨依旧淅沥沥下个不停。 华国的南方也多雨,羊城的天气么,夏季却很闷热。 那时候她贪凉,总喜欢在下雨时开了窗户,母亲总是喝斥她,说女孩子不能受冻,若寒气入胞宫,今后受孕就会困难。 或许,正是因为不听母亲教诲,她和修谚哥才一直没有孩子。 楚夫人早年上过洋女学,更是在观念先进的美国生活多年,也很喜欢领养的两个孩子……记忆中修谚的父母,对她很疼爱的,他们没能熬过动乱早早逝去了,否则知道修谚无后,该有多难过啊。 养子养女,也是传承姓氏的,就像旧时的“过继”一般。 楚夫人安慰着自己,晚上睡觉到底不太踏实。 亨利医生的诊断,给了楚夫人信心,她晚上再次进入梦境。 朦朦胧胧的画面,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等在码头,不时眺望着远方。远处,船舶川流不息,女人不断燃起希望,又最终失望。 她始终没能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女人将手放在大肚子,要临盆的肚子大得吓人,她轻轻皱眉,美丽的面容布满哀伤……忽然转过头来,楚夫人顿时从梦中惊醒,那个大肚子女人,赫然正是她自己! “修谚!” 楚夫人一动,楚修谚就被惊醒了。 “你又做噩梦了?” 抬手一抹,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楚修谚起身去拿毛巾。 楚夫人满脸惊疑不定,“修谚,我们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梦境里,骨血相连的感觉不会出错,那个大肚子女人既是她自己,那岂非是说,她和修谚有过孩子? 楚夫人捂住肚子,十分无助。 那孩子呢?孩子去了哪里? 修谚为什么不告诉她这段过往?在码头时,她的等待充满绝望,修谚从小就照顾着她,绝对不会让她绝望。 楚夫人有太多疑问,另一边,楚修谚也心惊肉跳。 “你不要急,慢慢想……今天太晚了,我们明早再谈好吗?先睡觉吧。” 哄得楚夫人睡觉,楚修谚却失眠了。 妻子的梦境,将他带回了三十年前,他在济南和妻子重逢。 …… 许泰达的心情如受重击。 当铁了心要查证,又有了明显的线索时,谁都不能忽视许泰达的能量。 陆枚母女能叫军区相帮,仰仗的无非是许泰达的人脉和威望。许泰达不知道还好,那些旧部下讨好了老首长夫人就心满意足,不至于要跑到老首长面前请功。 可那是在许泰达不知道的情况下。 真正想查,许晴让人护送她离开锦江宾馆的事情,哪里藏得住? 当年,祁震山查到了军区,拦着宝镜不让她继续深入,轮到了许泰达却没有了这个顾虑。 “好一个王团长!” 许泰达心中有一团火在烧。 他正柔情蜜意,感念着发妻的深情,忽然查证被告之,亲孙女所说的绑架是真。 继妻生的女儿,他疼爱了许多年的许晴,竟真的绑架过发妻名下的孙女,他正预备相认的血脉!许泰达心中乱成一团,就像丝线纠缠到一起,完全分不出头绪。 先不说许晴是不是真的派人暗杀过宝镜,绑架一事,和夺镜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小晴拿太阴镜做什么? 是为了取走海东一家自证身世的凭证,还是仅仅因为被爱情冲昏头脑,想要借此和秦云峥结婚?! 无论哪个理由,都无法解释,许晴早在三年多前,就知道了海东一家的下落。 她是懒得查证,还是故意没有告之? 许泰达满心酸涩。 打仗和政治仕途,他自觉玩的很转,没想到捧在手心宠大的女儿,竟然成了如此小家子的脾气! 本来就没有那个政治敏锐度,占了许家独女的身份,难道就能开窍不成? 可怕的嫉妒心,竟让小晴昏了头脑,有兄弟帮衬,让许家的富贵一直延续下去,小晴才会得到更好更有保障的好生活——井底之蛙,看看陆枚,教坏了好好一个女儿。 乍然得知女儿蠢笨如是,许泰达对继妻也不敢抱更大希望。 陆枚能把小晴教成这样,他又能指望兄妹俩的智慧有多高吗? 利令智昏,为了利益,陆枚和陆铣,或许真的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错误……许泰达痛苦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敏之的深情,面对陆枚兄妹带给宝镜一家的伤害。 娶陆枚,原本就是个错误! “老张,帮我联系港城霍家,我要和霍英直接对话。” …… “霍爵士和你联系过了?” 不管怎么做,许泰达早晚会走这一步,陆谨行知道他联系了港城霍家,并不是太吃惊。 宝镜也不吃惊。 许泰达如今正处在疑神疑鬼的阶段,乍然得知陆枚几人做的坏事,许泰达肯定接受不了。他一定抱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希望宝镜所说的是假,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和旧时娶了三妻四妾还奢望后院女人和睦的蠢男人一样,指望着发妻的孩子,和继母和继妹一家亲呢! “霍老先生把一切都告诉他了,至于他信不信,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宝镜嘴里说着不在意,哪里又能真正不在意? 不到万不得已,她肯定不想和血缘上的爷爷兵戎相见,她根本不奢望许泰达会站到她家这边,只希望得知真相的许首长两步相帮,让她和舅公能毫无顾忌对付陆枚三人! 陆谨行念头和宝镜略有差异,求同存异,反正许泰达能不插手,他也少了许多麻烦。 两人很有默契没有想迫切知道许泰达的反应。 乍然得知枕边人是个蛇蝎小白花,便宜大舅子和亲女儿蠢得无以复加,再强大的内心,许泰达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宝镜不糊催促他下决定。 “那就再等等。”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她已经等了许多年,又何尝在乎这一点时间? 港城,和许泰达联系过的霍英其实也很吃惊。 许泰达在国内的地位,霍英自然清楚。 他再想不到,救了他一命的宝镜,居然是许首长流落在外的亲孙女。 更诡异的人,当初想要杀死宝镜的,是许首长继妻的哥哥……这关系,可比港城富豪家中的内讧要严重。争产是争产,包括他霍家,女人多了,孩子一多,在面对庞大的家产时,肯定人人都有一把小算盘。 许家的内乱,给霍英提了一个醒。 适当的竞争,有助于家族子弟的成长,可掌舵人要是不控制好度,那结果必然十分惨烈。往前了说,康熙朝的九龙夺嫡,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宝镜居然是许首长的孙女儿!” 一日没有认亲,这就算是隐秘,霍英只会告诉大儿子霍承泽。 霍承泽当时没什么特别反应,等独自一人回到书房时,却陷入了沉思。 再想不到,小徐医生还有那样显赫的家境……霍家虽然受到内地高层的重视,到底不是真正的涉政家族,如果是许首长的亲孙女,有些事那就真的没了可能。 霍承泽听懂了父亲的警告,也准备正视这份警告。 “把瓶子收起来吧。” 摆在书房里的钧窑瓷瓶,是到了收入库中的时刻。霍承泽心中不乏惋惜——那些涟漪,毕竟是真,他也一直在等着对方长大,如今看来,却是遥不可及了。 …… 楚修谚是喜欢陆敏之的。 他比陆敏之大三岁,家世相当,楚、陆两家也是多年的世交,等陆夫人生下女儿,两家长辈经过郑重考虑,便替他和敏之订了婚。 订婚的时候,楚修谚4岁,陆敏之刚刚办了周岁酒。 楚修谚哪里知道什么叫未婚妻,陆敏之抓周,他还抢过她的桂花糕吃。 不过楚家父母很喜欢粉雕玉琢的未来儿媳,从小就可以教导楚修谚,要爱护妻子,不要欺负敏之。 穿开裆裤的小未婚妻,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楚修谚怎么舍得欺负她?疼她,宠她还来不及呢!生意场上,那些生意同伴们叫来陪场子的百乐门舞女,什么明珠名伶,就是给敏之提鞋都不配! 他舍不得欺负她,倒有别人十分舍得。 他舍不得未婚妻吃一点苦,等到未婚妻爱上别人说要退婚,楚修谚也捏着鼻子认下,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给陆家保留了颜面。 仔细想想,那是深情吗? ——那是真他妈的傻啊! 几十年前,他还讲究风度,受制于从小的教条,认为“成人之美”才是爱。 如今想来,什么成人之美,都是臭狗屁! 十几岁的少女,本来就是摇摆不定的年纪,若早知有后来的事,他就该咬紧牙不松手,死活也要将敏之抢过来。强行娶了敏之,在头几年敏之可能怨他,过得不快活,可她绝对不会受后来颠沛流离的苦。 那时候他在济南和敏之重逢,眼前发生的一切,叫楚修谚差点发疯。 她那时刚生产,血污未尽,被人拖在地上拷问……让她诱许泰达来,让她出卖革命军的情报,楚修谚唯一能庆幸的是,大概也因为她刚生产,那些畜生没有想到过其他凌辱手段。 敏之咬紧了牙不肯说,直到他赶到,承认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没过门的妻子?连孩子都替人生了?” 有人暗地里笑话他绿帽子盖顶,楚修谚通通没有理会。只要能保住敏之的命,这点污言秽语,又算什么。 敏之奄奄一息,靠在他怀里喃喃低语,楚修谚低下头,将耳朵附在她嘴边,才听清了那句话。 她说,“修谚哥,我没有等到他……” 等着许泰达吗? 楚修谚心中发恨,恨那个得到她芳心的码头工,没有好好珍惜保护她,竟让她落到如此艰难的境地。 楚修谚问过敏之孩子哪里去了,陆敏之大概身处敌营心怀戒备,怎么都不肯说。 等到后来她愿意说了,他们又遭受一些变故,醒来后,陆敏之失明了,也失去了十年的记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七岁以前。 那时的她,是楚修谚的小未婚妻。这一次,楚修谚不准备放她离开。 他当时还没有这个念头,一心只顾着带她求医,到了美国做了手术,再打听国内的情况——呵呵,码头苦工另娶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优柔寡断,先领盒饭(一) 第一百八十三章优柔寡断,先发盒饭(一) “啪!” 结束了和霍英的对话,许泰达坐在椅子上,气息沉重,心情也十分沉重。 竟是真的。 陆铣在港城雇佣国际杀手对付宝镜的事,霍英做了证实。 杀手本来要狙击宝镜,不料误杀了霍家的司机。而港城霍家为了家族的名誉,也为了感激宝镜的救命之恩,对陆铣的商业产业展开了毁灭性打击……这才是便宜大舅子破产的起因! 霍家在调查事件时,查到陆铣的账户有一笔钱转入了海外账户,看数额,应该正是买凶杀人的佣金。 以霍英的地位和名誉,乃至于他对内地友好的态度,哪怕宝镜曾救他性命,霍英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霍英没有撒谎,可想而知,便是谁撒谎了。 许泰达心中既愤怒,又有些害怕:如果陆铣派人暗杀孙女的事是真的,那还有另外两次暗杀呢?陆枚的……以及小晴的。 许泰达很难接受,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寻回儿子一家,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却在试图除掉大儿子一家子。 为什么先挑宝镜下手? 许泰达倒是有了明悟:就他所见,亲孙女聪明好学,如果把许晴和她调换,他或许能勉强接受自己的继承人是个女儿。若宝镜是在他膝下长大,许泰达必然会十分宠爱她,尤胜过许晴。 许泰达心情复杂,震怒和惋惜并存,根本顾不上继续在蓉城停留和亲孙女联络感情,他甚至带着几分落荒而逃,连夜离开了蜀中。 宝镜一点都不失落。 对于所谓的亲爷爷,她本也没报多大希望。 她现在急切想要恢复自己的伤势,离第二次替六公子封蛊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中秋夜“意外”受伤,让宝镜敲响了警钟。第二次封蛊,大概不会像第一次那么顺利。 比起被动挨打,宝镜需要主动攻击的手段。 拳脚功夫?格斗战术? 不,她的敌人不是退伍特种兵,不是金牌杀手,也不是县城里战斗力低下的混混,并不适用近身搏击。 宝镜需要的是远程攻击,她的敌人,会养蛊,能在她炼化月华时趁虚而入,谁知道还有其他什么神秘手段。宝镜本身就两样极其玄妙的宝物,一是太阴镜,二是黄铜令牌。 后者她仅仅知道有续命的功效,玄妙是玄妙,却完全掌握不了——其实还能按照祁易水的吩咐,将他藏起来的古玩珍宝聚集到一起,循着地图,找到玲珑珍宝阁的真传,并用黄铜令牌开启。 然这项工程定然耗时颇久,宝镜哪有时间? “也不必舍近求远……” 她最大的仰仗,分明该是与自己骨血相融的太阴镜! 虽然还没有开启太阴镜完整的传承,仅看着目前已经出现的功能,利用好了,实则也十分强大。 第一,太阴镜能辨明世间万物的生气。 这一点,可以用来帮助宝镜行医时辨明病症,能寻找世间灵物,也能借此广范围撒网。每一株植物的生气都有差别,世上不可能出现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自然也不会用生灵之气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锁定了某个人的生灵之气,不管对方是潜行埋伏,还是改头换面,在一定范围内都难以逃过太阴镜的追踪。 比起三年前,她只能靠着太阴镜呈现的画面追踪敌情,如今已经先进了许多——好比通过监视警惕捕捉逃犯面容,和通过基因密码锁定,差别老大了。 第二,太阴镜可以追溯有死物的过往,被宝镜命名为“时光回溯”。 如今看来,似乎仅仅能帮助她古玩鉴宝,可她使用时光回溯的能力越来越强,再进步下去,或许就能对活物尝试使用?想想她能用太阴镜“时光回溯”某人,有关某个人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无法隐瞒,这世间对她而言,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可以“看见”阴谋算计,可以有效甄别另有所图的坏人。 第三,太阴镜对别人精神世界的影响。 这个功能宝镜心中有些畏惧,能控制别人心神的能力,想想是多么可怕? 她现在能力还不够,也只使用过一次,就是在军医总院救许泰达时种下的精神暗示。 许泰达位高权重,精神韧度远超常人,所以宝镜能起的作用十分微小。但若换一个普通人,她选到了恰当的时机后,足以迷惑别人的心神,诱导他做出违背自己意志的事……暂时还不能直接命令“结束自己生命”之类容易激发受控制反抗的念头。 但换个不那么直接的,也能间接达到想要的效果。 譬如一个人神思恍惚过马路,太阴镜在那一瞬间对他进行精神控制,只要往车流冲去,就是万劫不复! 重生一次,宝镜从不漠视生命,相反她十分敬畏生命——所以这一项能力,她注定会慎重使用。 更别提,太阴镜还有最基本的功效:凝练月华。 那些月华珠,使她在修炼内功吐纳术时事半功倍,更能改善体质救人性命,太阴镜于宝镜而言,形同一座可移动的灵药宝库。 如果能对太阴镜的掌控,更强一些就好了。 就像给六公子封蛊最后关头,太阴镜忽然射出的华光,多么有效的攻击手段啊。 宝镜无法继续呆在蓉城养伤。 许晴名下的超市已准备正式营业,宝镜和谭曜几人合伙的“百乐福超市”岂能落于人后? 许首长带着一肚皮怀疑回京,应该不会再有心情关注许晴的超市,宝镜很想看看,许晴到时候会有什么精彩表情。 她总不能,让舅公独自一人在京城对付陆枚三人。 就像她不拒绝陆舅公参与投资影视企业,陆敏之不仅是舅公的妹妹,也是她的亲奶奶。更何况,她和陆枚母女,尚有前世今生之仇,不能假手他人! “帮我定一张去京城的机票。” 趁着亲人们不在蓉城,宝镜无人管束,简直是无拘无束,正适合去京城。 …… “嫂子。” 除了陈文安经理,还有谭曜自告奋勇来接机。 谭曜不时用余光打量宝镜的表情,经历过与年家的争斗,坐在后车座的少女又添了几分沉稳。她小小年纪就像一潭平静的湖,谁也不知风平浪静的水下掩藏了什么。 这样强大的妹纸,谭曜自问无福消受。 可他原本认为十拿九稳的空谷幽兰,竟也有一股有别于柔弱外表的坚定。从这点来说,兰芯不愧和徐宝镜是表姐妹,两人骨子里其实仍有相似之处。 谭曜一腔苦闷无处诉说。 上次在公园和凌雅楠约见,明明是想套取点商业机密。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凌雅楠摆平,反而叫兰芯撞个正着。当时谭曜一颗心都系在心上人身上,等到兰芯态度冷淡浇醒谭曜,他才发现自己三姨在旁边站着。 谭曜脸都绿了。 这一招,他家中长辈虽然还没有使过,谭曜哪里会陌生? 制造误会,再打击女方的自尊,京城高干家庭用烂了招数,居然也会发生在他谭大少身上! 严姨妈虽然算漏了一点:兰芯还没有爱上他,但以兰芯接下来的表现来看,严方琳的目的显然达到了。原本就对他有了厌恶的兰芯,对他越发避如蛇蝎。 谭曜又不能用强,满腔的郁闷和憋屈,都用在了事业上……肯定是扯淡,他花了精力收拾章则。 有谭大少作祟,章则在继被京城大学开除后,又感觉到了社会深深的恶意。 章家本来就坐吃山空,仅靠着章母和章茹帮人打打零工,在乡下可能够生活,在京城处处都要用钱,却是不够的。章则颓废了一个月,还没从被京城大学开除的打击中回神,又不得不面对生活的重压——他家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 母亲不时叹气,妹妹避着人落泪。 章家两个女人没有逼迫章则,实是他在家里呆的郁闷,主动提出要出去找个工作。 章家从穷沟勾里出来,见惯了京城大都市的繁华气派,哪里肯灰溜溜回乡?只能在京城熬着日子,章则必须出去工作。 怎么说也是被人吹捧惯了的金凤凰,章则瞧上的工作十分高大上。 第一,他想学以致用,进外交部工作,当个优秀的外交官,是每个外语系学生的梦想,章则也不例外。 跑去外交部,一无学校推荐信,二无毕业证,章则愣是连门都没被允许踏进! 谭曜知道了冷笑,别说章则是被开除的,就算正常毕业,有他谭曜一天,章则就别想做成“外交官”的美梦。 第二,外交部不行,可以退而求次,进入京城其他部委。 被拒绝的理由同上,京大毕业生部委很喜欢,被开除的……呵呵。 部委之后,是央企和国企,各种福利待遇好的大型单位。有的单位倒不计较他被京大开除,只问他愿不愿意进车间,当个临时工人? 章则差点气晕过去。 他已经不计较选择了企业,不让他当个管理层,总有翻译文秘之类的工作留给他吧?到车间去当工人,还是临时的,简直太欺负人了! 负责招人的领导倒不觉得自己埋汰人。 领导也很委屈,被大学开除了,那不就代表是个高中学历?高中生,外地人,又不是老工人的子弟还能顶班,当个临时工,已经是领导惜才了好吧。 要聘用章则当临时工的单位,谭曜还真没打过招呼。不过并不妨碍他知道此结果的好消息。 除了大型单位,还有各种小单位,如今连一些面馆都是国营食堂,章则总不能屈尊纡贵去食堂端盘子吧? 昔日的天之骄子,初次见识到社会的残酷,开始怀念起前女友的好来:他想找一份月薪八十的工作都是如此艰难,李兰芯起码能替他找到月薪八百的兼职! 就是头上帽子要绿些,当初怎么就不能忍了? 找工作的不顺,磨平了章则的志气,他一边抱着怀才不遇的想法继续挣扎,一边想念前女友,又怨恨她。 都是李兰芯那个贱人,毁了他的前程…… “谭曜,谭曜!” 开着会,谭曜都能走神,宝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哦,徐董你继续说。” 说个屁呢,明显就什么都没听进去。百乐福的职业经理人蔡副总是个人精,笑呵呵将话头接过去,又把刚才讨论的内容说给谭曜听。 “徐董的意思是,我们在两天后正式开门营业。提前印好一批传单,此前不要惊动我们的竞争对手,只等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蔡副总知道大老板是想和竞争对手别苗头,甚至拼着有段时间不赚钱也要将对方挤兑倒闭,十分机灵体察上意,不仅偷偷摸摸选择晚上装修铺货,还准备和许晴的超市同一天开张。 百乐福与许晴的超市,步行绝不会超过两百米,不仅是城南城北,还有京城的中轴中心。 “再请一个舞龙舞狮的队伍好好热闹热闹。” 国人就喜欢看热闹,凑人气,百乐福再请人四处发传单,不愁没有市民光顾。 商讨了一些细节,宝镜才宣布散会。 李立德贴着墙根,脚底抹油想跑,被宝镜叫住: “二舅,你去看过表弟没有?” 前任二舅妈过得如何,宝镜真是烦死那极品妇人,不过外婆离开蓉城前心念念都在记挂着李明雨,宝镜少不得要问两句。 说起儿子,李立德满腔火气: “你快别说了,明雨叫他妈惯得不成样子,前两天还冲我吐口水,拿石头砸我!” 李立德良心发现,避着丽丽去和前妻和儿子见面,本想塞点私房钱给儿子用……李明雨也逗,接了他爸的钱,转瞬就翻脸,吐口水,砸石头,还骂他是负心汉。 气得李立德当场赌咒发誓:我要是再管你,我他妈就是小狗! 宝镜听得皱眉。 搁后世YY小说,她表弟李明雨完全是废柴主角要逆袭的人设啊,有个“负心汉”亲爸,有钱去养狐狸精不顾母子俩死活,还有个大反派表姐。等废柴主角逆袭人生后,她和李二舅都是要被打倒的反派。 想想也真TM醉了,你说要是真有骨气,你别拿钱啊? 哪有钱照拿,脸照翻的道理,简直是软饭硬吃……宝镜摇摇头,看了李明雨是没有当逆袭主角的命了。 “外婆很担心表弟。” 宝镜点到即止,老人家是担心孙子,可不是担心前儿媳,王爱群爱哪儿去就去,李明雨要是长歪了,老人还是得找李二舅算账。 李立德头大如斗。 离婚后第一次,他兴起了再婚的打算。 要是有个女人帮他管教李明雨,只要不是太丑太作,他非得娶了对方不可……丽丽就不行,这姑娘满肚子心眼儿,只能当个小老婆,一点都不贤惠。 宝镜见李二舅听进去了建议,也不催促。 为着外婆的托付,她还偷偷亲眼去瞧了王爱群母子的生活环境。 蔡副总真是太能干了,体会她的意思,半点不差,给王爱群安排了一个既饿不死,又攒不下钱的工作。包住不包吃的清洁阿姨,工作强度不大,却也整天没有空闲,王爱群没法来百乐福办公地点闹事,整天扫地擦桌子,好好一份工作,干得她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一个人的工资两个人花,除了房租不出钱,其他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拿现钱解决。 不过一个多月,小胖墩整个人都缩水一圈。 外婆看见,非得心疼死了。宝镜瞧了,想起小表弟恶劣的性格,觉得他仍然需要磨练,真是半点同情心都奉欠,悄无声息去看了看,并没有惊动母子二人。 她来京城,可不是来当保姆的。 处理好超市的事,宝镜又陪师傅祁震山吃饭。 祁震山南来北往当初跑,总算是腾挪够了玲珑珍宝阁京城店的货源。假货肯定是有,不过古玩一行就是讲究眼力的存在,祁震山都不敢保证不会打眼,其他想捡漏的藏家,总不能不交点学费吧? 上下三层的店铺,装修的古色古香,玲珑珍宝阁随时都能开张。 这到不必紧锣密鼓宣传,本来就是讲究细水长流的行当,做的是口碑,如今是大量囤货物的年代,按宝镜的想法,先把玲珑珍宝阁的店名慢慢流传在藏家心中,等盛世收藏的黄金时代到来,才是大量销售的时机。 几十块钱可以捡漏精品瓷器,再过些年,后面再添几个零,几十万卖出去,藏家也不嫌弃贵。 谁叫83年,国人普遍都还没钱? 食衣住行,永远在古董收藏之前,改革开放的春风再吹一吹,全民富起来,大家才有余钱丰富精神生活。 宝镜也是如此说服师傅祁震山的。 老爷子也不急呢,从古玩收藏的黄金时期,到长达数十年的沉寂,这么多年他都等了。冯堂又治好了祁震山的暗疾,还有个医术好人孝顺的徒弟,老爷子很有信心自己能活到九十九。 吃了饭,宝镜给师傅泡茶,祁震山才不经意提了一嘴: “你啊,总是螳臂当车,小姑娘气性那么大做什么?做人能弯能伸,下次大人不在家,不要那么冲动。” 这说的,显然是年家的事。 表面是责怪她莽撞,话里话外,都是祁震山在埋怨她喜欢一个人横冲直撞。 宝镜心中一暖,“师傅,我就是不想叫您担心。” 祁震山摇头,真是傻姑娘说傻话,好不容易收了个心满意足的衣钵弟子,他能不担心么? …… 忙完了公事,才到了谈私事的时间。 宝镜和陆舅公见面,一老一少各有思量。他把自己让人录下的磁带放给宝镜听,她一边听,一边握紧了拳头。 “罪无可恕。” 宝镜咬牙切齿丢下四字评语。 不仅是为了她自己的仇恨,也是为了奶奶陆敏之,为了眼前的陆舅公。 “您当年出国后,举目无亲,钱财尽失,不知道有多辛苦……” 苦肯定是苦,可陆谨行丝毫不后悔。当年他若是一蹶不振,潦倒落魄过完这一生,又如何能帮妹妹手刃仇人?不想要被欺负,就得自己强大起来。 陆谨行没有女孩儿不如男孩子的想法,他不会因为宝镜弟弟徐朗是男孩子就特别看重,相反因为宝镜的出色,他此时更看重的是宝镜。 女孩子不能永远躲在男人的羽翼下寻求庇护。 这个道理,曾经的陆谨行不懂,但妹妹的经历使他懂得了。同样是私奔,秦胜利和刘芳华能白头到老,固然因为秦胜利的人品,更因为刘芳华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寄希望于男人的品行和忠贞,不如女性自己进步,就算丈夫有朝一日负心,变强的女性,也拥有更好的选择。 “舅公知道你和秦家小子在一起了,那是一个复杂的大家庭,你既然不准备和许泰达认亲,没有了许家孙小姐的身份,要想在秦家立足,你必须自己足够强大。” 一个大家族,再怎么齐心协力,难免有捧高踩低的现象。 秦云峥今日喜欢宝镜,愿意将她捧着手心,谁知道将来会如何?要做好秦家长媳,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宝镜接受了舅公的告诫,长辈是为她好,至于听不听,到底要听几分,她则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两人的话题又转到了报仇上。 “我看许首长,性格优柔寡断,可不像是能做出决断的人,难道我们要无休止的等他?” 陆谨行意味深长道,“那我们,就要试探下许首长的底线了。” 陆枚和许晴,一个是继妻,一个是女儿,可陆铣只是便宜大舅子……对陆铣布局这么些天,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刻。 …… 许家。 如宝镜二人所料,许家正上演着一场家庭闹剧! 许泰达无脸留在蓉城,带着疑问和怒火回到京城,诚如陆谨行的判断,他没有立刻打杀了陆枚和许晴,对陆铣,许泰达就没有那么宽容了。 本来陆枚想请闵封岳替陆铣检查身体,许泰达一句话就拦下了。 陆枚迟疑道,“去蓉城,是不是不顺利?老许,你也别太着急,孩子们失散多年,总要给他们一个适应的过程。” 陆枚目光坦然无垢,全然没有半点心虚。 在她想来,自己先下手为强,已是占了先机。她们对付徐家人,毕竟没有留下铁证,又是她先开口提供了宝镜一家的消息,以她对许泰达的了解,怎么也会减轻怀疑。 许泰达心肠硬,耳根子却十分软。 陆枚刻意让许晴做帮手,就算许泰达听了徐家人的“告状”,有什么怀疑和不满,只要他还想着一家人和睦,就该和悉尼把事情压下去。 这是很多大家族会有的行事手段,京城的高干家庭,谁家没有点不能对人言的龌蹉? 也是当家人铁腕镇压,真要由得家族里的人相互厮杀,再大的家业都得败落。 陆枚自以为得计,哪里会想到,宝镜一家人都是怪人……不管是重生的宝镜,还是徐海东两口子,全无攀龙附凤的心思。宝镜一家本就无意回到许家,又岂会接受许泰达的调解? 再者,宝镜不是单纯的“告状”。 她把许泰达记忆中的陆敏之唤醒了,让他重新想起了与发妻的情谊。 陆枚还在惺惺作态,许泰达却没有了观看的欲望,他把自己收藏多年的信件——泛黄的信纸,就是那封据说是敏之写给他的分手信,许泰达一早准备好了信纸,直接扬手扔到了陆枚脸上。 “你来说说,敏之到底是去了国外,还是和楚修谚私奔了?我等着听你的解释。” 许泰达一脸阴霾,陆枚心噗通噗通狂跳。 许晴大着胆子上前,“爸爸,您在外面受了气,怎么能回家冲着妈妈发?” 许泰达眼神恐怖,扭头盯着她,忽然笑了: “小晴,爸爸似乎很久没看见你那保镖了?他叫什么名字?” 许晴白了脸,陆枚心生警觉,也顾不上坑哥,赶紧辩白:“那是她舅舅给请的,大哥都破产了,哪里还能请得起保镖?自是领了遣散费离开了。” 许晴赶紧点头。 不管怎么说,保镖阿武已经死了,谁也没有证据指证她! ------题外话------ 你们太有才了,“霉干菜”是谁发明的,站粗来,我们谈谈人生啊,啊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优柔寡断,先发盒饭(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优柔寡断,先发盒饭(二) 陆枚赌咒发誓,来证明女儿许晴的清白,说到最后,更是泣不成声。 “老许,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永远是敏之小姐最重要,就算敏之小姐她……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敢奢望能取代敏之小姐的地位,怪只怪,我当初不该替敏之小姐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你心中没有我陆枚,我认了,可是小晴,她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的父女情谊,只听别人几句挑拨,你就能质疑小晴吗?” 眼泪,顺着陆枚的眼尾流下,凄婉而哀美。 她匍匐在许泰达脚边,单手紧紧抓住许泰达的裤脚,手上青筋蹦起,保养再好,到底是上了年纪。 盛怒之中的许泰达,心情有几分复杂。 他第一次意识到,陆枚也是上了年纪的人。 当初陆枚还是陆家的丫鬟,陆家派了一队人来接敏之,兵荒马乱的,半路上其他人和她失散了。陆枚不过十几岁,自己一个人前往北方,找到战后根据地。 羊城天气闷热,陆枚皮肤黑不溜秋,是极其不起眼的存在。 许泰达当时压根儿没有正眼瞧过小丫鬟,以他的年纪,大了陆枚十来岁呢。 等到敏之留信“出国”,许泰达痛失爱妻和未出世的骨肉,不免自暴自弃。是陆枚,在根据地学了护理技术,主动申请来照顾他……许泰达有一阵儿抽烟抽得厉害,陆枚大着胆子把烟叶都扔到了河里。 尽管那些年浑浑噩噩,许泰达也没法否认陆枚对他的付出。 一点一滴,陆枚担任他的生活保姆,一呆就是十年。十年前,陆枚是个黑不溜秋的小丫鬟,十年后,她捂出了一身白皙的皮肤,整个人也变得优雅大方,只是年纪到底不比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当时他和陆枚明明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却有流言说陆枚是他的内宠。 陆枚不仅年纪大了,在小圈子里名声也坏了,许泰达顺水推舟便娶了她。 对那时的许泰达而言,心已经随着敏之的离去而沉寂,娶谁不是娶?——更兼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报复心理,敏之不稀罕当许夫人,那他就让稀罕的人来当。 尽管这么多年,他对敏之一直没有变心,真要说起来,养个阿猫阿狗处久了都会怜惜,陆枚一个知冷热,长得不丑,还处处关心他的女人,许泰达岂会没有半点感情? 论起感情的深浅,他对陆枚肯定比不上敏之。 可再加上一个许晴……许泰达曾经以为敏之带着肚中的孩子出了国,父子俩今生见面无缘,许晴出生活,他把对那个孩子的爱,一起倾注到了许晴身上。 陆枚尤在哭诉,许泰达将视线投到了女儿那边。 许晴尽管佯装镇定,交握到一起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这孩子,从小尽是些次小聪明,资质不堪大用,一紧张就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就像现在,她妈已经将保镖阿武的事,推到了陆铣身上,许晴也在顺水推舟,却又演不好戏。许泰达心里失望,本来还心有疑虑,如今看来,孙女宝镜所说,起码有七分是真。 保镖阿武的失踪,小晴是知情的。 不是主谋,也是个从犯。 “老许,老许,这是你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呀,我比不上敏之小姐,难道我生的女儿,也得按照旧时的规矩,比不上敏之小姐生的儿子么?” 旧时的规矩,陆敏之是许泰达的结发妻子,徐海东就成了嫡长子。 陆枚是丫鬟继妻,好比小妾通房扶正,她生的孩子,不论男女,在地位上天然低于徐海东。 陆枚不提旧时规矩还好,一提起来,许泰达心生反感。 他本人极其讨厌封建余孽,本就是经历新旧两朝交替的人,旧朝时又过得特别不好,许泰达能喜欢所谓的“旧时规矩”才有鬼了! “不要胡说,我看待小晴,是最重的。” 许晴暗淡紧张的眼神,顿时熠熠发亮。 许泰达不是说假话,他对流落在外的儿子徐海东满心愧疚,想要补偿。可要伦父子感情,那边还没有真正相处过,许晴却被他疼了二十余年,哪里是可以量化对比的? 许晴小时候,许泰达工作再忙,每天都要回家陪女儿吃饭。 许晴发烧,从不缺勤请假的许泰达,也曾推脱了工作,整夜整夜守着女儿。 直到许晴开始发育,女大避父,才变得和陆枚更亲近。 陆枚得到许泰达的真话,整个人顿时又充满斗志:“看待小晴最重,为什么不愿意信任她!就算她真的犯了一些错误,也是因为内心不安,害怕失去你的宠爱。” 许晴鼻头一红,双膝发软,也依在了许泰达脚边: “爸爸,我知道错了!没错,三年前我想要靠着古铜镜让秦家接受我,派人去找镜子时,我就怀疑徐家人是敏之阿姨流落在外的血脉……我没有立刻告诉您,是因为我害怕。我小心眼,觉得爸爸一旦找回了哥哥,就不会再爱我,也怕您和敏之阿姨重逢,我妈就没有立身之所!是的,我犯了错,就是隐藏了线索,这些年我一直备受煎熬,直到在友谊宾馆再看见海东大哥,终于忍不住要向您揭露实情。” 许晴泪眼朦胧,努力睁大眼睛与许泰达对视: “我犯的错误就是这一点,可我也受到了惩罚呀,古铜镜虽然被我抢到,云峥哥还是没办法接受我,爸爸,你爱的人不爱你,我和妈妈都深受其苦!隐瞒实情,是我唯一犯的错误,您说得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将头埋在许泰达膝上,放声大哭,说起秦云峥不肯娶她一事,简直是许晴终生的执念,根本不用演戏,她就满腔都是哀伤。 女儿的泪水,打湿了许泰达膝头。 他可以对陆枚硬下心肠,许晴却哭得他心里难受。 许泰达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想起许晴小时候软软萌萌的样子,他也不愿意相信她能做出暗杀亲侄女的事。 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又不是乡下的村妇,不是海东那个名义上的妹妹徐海霞,能做出拐卖侄子的事。 “小晴你先起来。” 许晴抬头,眼巴巴望着他。 许泰达不禁皱眉,对陆枚道:“你也先起来,你就是膝盖太软,动不动就跪来跪去,哪里像我许泰达的妻子?” 陆枚心中大喜,这是还承认她的地位呢,意味着这一关,就算过了。 母女俩一番唱作,在许泰达面前险险洗脱嫌疑,以陆枚对许泰达的了解,丈夫应该将账全算到了大哥陆铣身上。 兄妹情深,却比不过母女天性。 陆枚愿意伤筋动骨帮助大哥,但许晴有危险,她甚至愿意舍弃性命。 再说了,只有她和许晴的地位稳健,才能慢慢提大哥在许泰达面前周旋。要是她和许晴完了,陆铣更没有翻身的可能。 陆枚拼命说服自己刚才的做法没错,心中却莫名不安。 许晴泪水都还没擦干,陆枚忽然丢下一句:“你和于烨,要是双方都有时间,那就下个月正式订婚!” 许泰达要是不管小晴了,女人能依靠的,只有下半辈子的夫家。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趁着许泰达还没被姓徐的完全拉拢偏心,陆枚必须要替女儿安排好退路。 于烨,已经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和小晴有感情基础,小伙子本身挺喜欢小晴,于家也很不错。 许晴脸上没有羞意,好像母亲是在谈论其他人的婚事。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下个月什么时候?现在都月底了。” 自然是越快越好。 陆枚没有继续说下去,订婚这种事,怎么好叫女方开口?哪怕女方心里是真急,也要委托个中间人去暗示,不能给男方留下急切的印象。 就像她当年,在许泰达身边没名没分呆了十年,年龄越来越大,她急不急? 自然是急的。但陆枚没有自己逼婚,而是通过其他人的嘴,让流言满天飞,使得爱面子的许泰达自己主动提出娶她。为着这一点,这些年她虽然喜欢在许泰达面前踩低自己抬高陆敏之,其实心里是十分瞧不起自己伺候过的大小姐——不过就是一个私奔的淫妇,根本不配当许夫人! 被老婆女儿轮番哭诉,许泰达晚上又失眠了。 大半夜的,他独自一个人走到书房,翻出了一张夹在书页中的黑白旧照片。 那是穿着女学生裙子的陆敏之,恰二八年华,美的叫人移不开眼,黑白旧照,也挡不住像中人青春逼人的楚楚风姿。 “敏之,我知道她们说的话并非全部是真,我都这把岁数了,好不容易找到咱们的儿子,真的不想一家人再有流血冲突……我会补偿海东,会给我们儿子最好的一切。敏之,原谅我。” …… 许晴的超市正式开门营业! 她从前时常去港城,受港城的商业风气影响,也在超市营业的当天搞了个“剪彩”活动。 陆铣在京城没有人脉,许晴的姓氏,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面子和人脉。再加上即将转正成为正牌未婚夫的于烨帮忙,许晴不仅请来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出动了市领导给超市剪彩。 剪彩活动也是挺新鲜,市领导手持金剪刀剪断了红绸布,还赞许晴的超市是“丰富了市民的物资生活”。 陆铣是另一半持股人,虽然精神不济,他还是在儿女的陪同下来到了现场。 明明是他的点子,现在反倒是被排挤到了一边,许晴说舅舅身体不好不能操劳,陆铣不想休息也得休息。 被陆太太扶着,眼看着外甥女大显身手请来各方人物捧场,陆铣的笑容有些勉强。 陆美瑜和陆家两个儿子不明就里,认定了是陆铣要将产业留给许晴,看着超市盛大开业,陆家儿女都充满嫉妒和怨愤。 “爸爸真是太偏心了!” 这话也不算说错,陆太太却没有附和女儿,而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说话也不看场合,满嘴胡咧咧,光长年龄不长脑子。” 陆美瑜不服气,陆太太暗暗叫苦。其实她心里也不服气,可不服气又有什么办法?先不说陆铣多年在家中积累的威信,陆太太自那晚听到丈夫的梦话后,知道他曾杀过人,最近几晚上都吓得要死。 面对心狠手辣的丈夫,陆太太连睡觉都不踏实,又谈何与陆铣对抗? “舅舅,您看,这就是我们的超市!” 开业的气派,显然震慑住了一部分路上,已经有市民停下脚步打量这里。只要他们愿意走进超市,一定会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征服,许晴对自己的钱途,充满自信。 陆铣的笑容勉强,正要说些违心之语,不远处却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人群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距离许晴超市大约一百多米远,一栋三层小楼原本被围着,不知道何时已经拆除了幕布。 “百乐福超市”五个大字硕大无比,鞭炮声不绝于耳,一群热情的售货员涌出来,努力揽客。 “百乐福超市货品齐全,您能在里面买到任何您想要的商品,不需要票据,完全现金交易!”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百乐福超市开业大酬宾,第一天开业,全场商品一律八五折!” “家电促销,新品试吃,日化用品库存丰富,您还在考虑什么,选择百乐福超市,绝对不会后悔!” 许晴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不由向身边的准未婚夫求证: “难道是我睡眠不足,产生了幻觉?” 于烨挺同情许大小姐,但他喜欢实话实说,“不是幻觉,好像有一家百乐福超市,和你同一天开业?” 许晴忽然想起了那些被徐宝镜抢走的地皮,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 “于烨现在,是不是在安慰嘤嘤哭泣的未婚妻?” 谭曜满是恶趣味开口。 宝镜白了他一眼,“谭董看起来很有闲情,那接下来的指挥调度,就交给你了。” 所谓指挥调度,就是现场调控。企划是早就做好,百乐福内部全员通过的企划,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现场操作起来,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修改。 谭曜没有掌握此类场面的经验,幸而蔡副总不愧于他的年薪,做起来得心应手。 揽客和喊口号只是吸引目光的第一步,只要顾客走进超市,更有什么“电器优惠”,“新品试吃”,和“日化商品折扣”等营销手段在等着他们。百乐福的目标,是市民们腰包鼓鼓进门,非得榨干兜里的现金,才会放他们依依不舍离开。 更有聘请的临时工作人员,骑着自行车满城发传单。 斗气归斗气,百乐福不仅是宝镜一个人的公司,还有谭曜等股东,除了打击许晴,肯定是要以营利为目的。 全场八五折又不会亏,试吃又需要多大成本? 促销手段,在商家而言是噱头,原本想买个打折肥皂的顾客,走进超市眼花缭乱失去理智,说不定买了个电视机回家! 这种时候,怕的不是没有人气,而是太有人气,发生踩踏事件。 要为了抢一桶油或者一袋米发生伤亡,宝镜就算赚再多的钱也良心不安。宝镜请不起市里的领导开业剪彩,超市又不是奢侈品店,顾客以老百姓为主,她想的都是贴地气的问题。 不请领导剪彩,多多请保安,维护次序的人不能少。 不过这些事宝镜只说个大概方向,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有蔡副总坐镇统筹管理,还有谭曜守着,谨防有纨绔们来捣乱,宝镜便能放心将超市这边托付给两人。 今天,她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为此事,她和陆舅公已经交流了无数次。 百乐福超市共有三层高,最顶层则是一个密封完好的天台。 陆谨行连老管家都没带,独自在天台等着,看见宝镜上来,他有了笑意。 “我本来打算要把陆铣扔到海里,让他临死前尝尝海水没顶的痛苦和恐惧,不过你既然坚持,那就依着你吧。” 把陆铣丢到海里活生生淹死? 爽是爽了,有人要追究,陆舅公也逃脱不了。 而宝镜自己想到的方法,却要隐蔽的多。 她的方法,不是轻易饶了陆铣,相反,上辈子她爸爸受过的苦,她也会复制到陆铣身上。 至于许泰达? 知道了“真相”这么几天,若是有了决断,肯定早忍不住联系宝镜一家人。至今没有动静,说明许首长是想和稀泥。宝镜也能猜到许首长的想法,她说得再惨,许泰达瞧着她和家人如今平安无事,又能叫他触动多少? 指不定,还要怨宝镜话中有水分,冤枉了他的宝贝女儿。 居高临下,宝镜将许晴超市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边,似乎快吵起来了! …… “小晴,你大意了,只顾着自己闷头筹备,不远处在装修超市你都发现不了?” 陆铣的话中,有怒其不争。 许晴却只听出了埋怨,心情极为糟糕,她也顾不上说场面话,不由脸色难看道: “舅舅您整天呆在家里,现在埋怨我有什么用?肯定是徐宝镜那个小贱人干的事。” 和她抢亲人,抢生意,要不要连男人都抢?许晴所说的男人,却非此刻站在她身边的于烨,而是秦云峥。 陆铣被气得直哆嗦。 本来生过大病的人就特别敏感,自觉许晴是在嫌弃他,陆铣眼眶泛黑,被许晴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 你你你,你了半天,陆铣不愿意在超市开张时和外甥女翻脸,终归只能选择拂袖而去。 陆谨行让人加大吐真剂的药量后,陆铣的失眠和噩梦频发更加严重。他每晚上都梦见往事,梦见陆谨行被自己害死时的画面,一遍又一遍,陆谨行变成水鬼从海里爬出来,要找他索命! 陆铣精神严重不济,陆太太害怕他,只敢虚浮着他。 陆美瑜兄妹灰溜溜跟在父母身后,她在向两个哥哥抱怨许晴的傲慢,陡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和陆太太的尖叫。 陆铣满脸是血,逼着眼睛躺在车轮下。 陆太太蹲下去,试图扶起丈夫,有路人热心帮忙,提醒陆家人赶紧将人送医院去。 开车的司机是许晴今天请来的嘉宾之一,许大小姐的超市被人打了脸,嘉宾也十分没有面子,他就准备提前离开,本来人群拥挤,他就开得特别慢。 司机满腹委屈,陆铣好好走着路,忽然自己身体一到,横在了他车轮下……太诡异了,他妈的说出去也要有人信啊! 街对面的天台上,宝镜嘴角掖着冷笑。 上辈子具体是谁下令要她爸的性命,宝镜是不能得知了,可是当她从地狱里爬出来重生一次,必要让作恶的人,遭受同样的剧痛! ------题外话------ 好困,大家晚安,有错别字明天再改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不会救,不许你救(一) 第一百八十五章我不会救,不许你救(一) “爸爸!” “老陆,老陆……” 陆美瑜扑在了陆铣身上,地下蔓延着满地鲜血,一双腿更是压在了车轮下血肉模糊,陆太太眼皮一翻,直接晕倒在原地。 车主后背都被汗湿了,推开车门下来,一时也想不起来要送医院。 陆铣的大儿子陆康成勉强保持着镇定,“快把爸爸送医院去!” 超市外面围了几圈人,许晴拨开人群挤上前,看见惨烈的场面,又想起让她噩梦连连的新闻画面。 “舅舅……” 舅舅和外甥女不久前还想要争夺超市的所有权,利益和矛盾让许晴很不愉快,可下一刻看见陆铣被车撞了,许晴还是着急和难过。 这和陆铣上次脑溢血不同,画面极其惨烈。 许晴双脚发软,紧跟其后的于烨一把扶住她:“看样子不能挪动,我已经通知了军医总院,他们很快就派人来了。” 许晴一下子想起了上次许泰达发病时在医院,于烨的态度很叫人很暖心。 这样一个男人,虽然她注定了不会喜欢他,和他订婚,似乎也不太难捱。 “于烨,谢谢你。” 许晴声音哽咽,反手握住准未婚夫的手,一脸感激。 她脚步发软,人就不由自主有大半靠着于烨。于烨想娶许晴,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许晴的美色,这样的情况下终于能一亲芳泽,想要欢欣鼓舞吧,未免太不顾场合。 于烨勉强自己做出严肃的表情。 于公子通知了医院,救护车总比平时来的要快,此时的京城交通几乎上畅通无阻,不过几分钟,就听见了鸣笛声。 “医生,你们救救我爸爸!” “钱不是问题,最主要是人没有事!” 陆美瑜和陆康成将医护人员围住,七嘴八舌许诺。 白衣天使们暗暗皱眉,他们倒不是只看在钱的面子上。好不容易把陆铣从车轮底下抬出来时,有医生摸了摸他的双腿暗暗摇头。病人的伤势太重了,就算有幸抢救回来,一双腿肯定要截肢的。 被一同抬上救护车的,除了重伤的陆铣,还有昏迷的陆太太。 陆美瑜挤上了车,其他人就必须要自己开车去。 撞了陆铣的车主脸吓得煞白,能来参加超市开幕的,也算是小圈子里的熟人。 于烨很同情他,车主满脸都是苦涩,自己的车轮胎上还粘着血,只能搭许晴的车去。 “我会负责所有医疗费的……许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医疗费,她和舅舅都不会缺那几个钱。 许晴还知道来者是客,车祸的发生谁也不想,勉强没有撕破脸。 许晴一开始还难过,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今天明明是开业大吉,先是忽然冒出个恶意竞争的同行,舅舅陆铣又在超市外面发生了车祸,大吉的日子沾了血光……许晴的心情越发烦躁。 对她舅舅的担心,也被这股烦躁冲淡。 等到了医院,陆铣被送进了抢救室,她才想起来母亲陆枚还不知道舅舅车祸的事。 许晴心思不纯,倒是陆铣的三个儿女,虽然怨恨他偏心,在生死之前,俱都在为他这个父亲而真心担忧。 陆美瑜哭得眼睛像桃子,首次向许晴服软求救: “小晴表妹,你和姑姑认识的人多,找人来救救爸爸好不好?” “是啊表妹,你多费心!” “小晴表妹,你和医院的人说说……” 许晴被陆家人围在心中,也在思量着对策。 她在医院找了电话通知母亲,陆枚听到消息,顿时都哭起来:“你舅舅真是命途多舛,小晴你在医院守着,妈妈去找专家,找名医!” 挂了电话,陆枚泪流不止。 除了担心和难过,她心里还有隐隐的愧疚,之前刚把事情都推在了大哥身上,他转眼就发生了车祸,这让陆枚很难不联想。 难道是老许……? 不不不,老许要是想要对付大哥,根本不用车祸这么麻烦。 或许,真的是某种巧合。 陆枚想起那封以陆谨行笔迹和口气送来的拜帖,心中涌起阵阵寒意。 她拒绝去想,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 活人都斗不过她和大哥,变成水鬼了,还能上岸作祟不成! 陆枚打了一通又一通电话,托了一道又一道关系,就连被她厌恶的秦家,也接到了电话,无非是想多寻几个专家名医去救陆铣。 她兴师动众,使得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许夫人娘家大哥病危,犹觉得不放心,忽然又想起了上次许泰达住院时,六公子举荐的那名神医。 怎么联系六公子,陆枚一头雾水。 但她认为许泰达肯定知道,等陆枚终于想起来通知丈夫,想从许泰达身上得到安慰和支持,许泰达却出人意料拒绝了。 “六公子如闲云野鹤,早不过问世间琐事,上次承蒙他举荐神医救我一命,已经欠了六公子极大的人情无以为报。前恩为报,难道又要替六公子添麻烦?你以为他是谁,是我们许家呼来喝去的对象么,军医总院那边汇聚了京城最顶尖的医生,也不缺上六公子举荐的神医。” 这是许泰达拒绝陆枚的表面理由。 实际上呢,他已经知道了上次在军医总院,所谓六公子举荐的神医,正是他的亲孙女宝镜。 让宝镜去救陆铣? 许泰达虽然偏心,也觉得此想法太欺负人了。 不过,陆铣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被车撞倒?不是说,今天还举行了开业剪彩么。 许泰达有点担忧,在他还没想好怎么报复陆铣前,对方忽然自己遭了报应,会不会太巧合一点! 他更担心,陆铣只是第一个出事的人,接下来就会轮到陆枚,甚至是小晴……也不知道宝镜小小年纪,为何一身戾气惊人。就算陆枚母女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海东家里也没什么真正伤亡,何必如此锱铢必较? 陆枚不知道许泰达的好意,挂了电话,满脸气得通红。 更有委屈涌上心头。 反正都欠了六公子人情,也不怕多欠一个,老许摆明了是不想救她大哥了! 陆枚匆匆忙忙抓起手袋,让司机送自己去军医总院。 …… 宝镜坐着陆舅公的车,紧跟在许晴等人之后,到达了医院。 陆铣自然不会发疯,自己不想活了跑到被人车轮下躺着。陆舅公一直在让人给陆铣下药,本来是想借着药效,让陆铣多吐露些线索,哪知还造成了另一负效果。 连夜噩梦,让陆铣精神濒临崩溃。 此时他的思维没那么清醒,人就成了到处都是漏洞的筛子,人体自身的防御系统出了问题,宝镜想要借着太阴镜入侵,就变得轻而易举。 只要瞅准时机,就能让人为的车祸,变成了毫无痕迹的偶然事件。 医院外,宝镜和陆舅公并肩坐在车后座,车里一个外人都无。 宝镜也不再掩饰,难得吐露心声,“陆铣的伤势,绝对挺不过今晚。还有十几个小时,凌晨一到,就是陆铣的死期。” 杀个人,就像杀只鸡一样简单,这是多大的仇恨? 陆谨行能理解宝镜,他的仇恨甚至比宝镜更甚。但他不希望宝镜小小年纪,心里只剩下阴霾,此时却不好再劝,他冷哼道:“只痛苦了一晚上就让他死,也算是便宜他了。” 宝镜点头附和。 没错,真的是便宜他了。 她坚持要让陆铣出车祸而亡,因为上辈子,她爸爸徐海东就是被车撞死的。 明明是去找回家传古镜,却有人能狠心撞死了她爸爸。按照今生的轨迹推理,下令的人虽是许晴,背后出主意的,可说不定是陆枚还是陆铣。 上辈子父母去世后,宝镜浑浑噩噩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以为曾经的记忆都模糊了,重生后,前世的记忆却十分清晰。 那时候,徐海东在省城出了车祸,她当时弄丢了传家宝害怕被责骂,躲到了外婆家中。第二天早上特别早,大舅妈来找她,告诉了宝镜,她爸被车子撞伤生命垂危的消息。 那时候,刚满12岁的宝镜没有成年人的灵魂,是一个真小孩子。 她被表姐李兰芯带着,急匆匆赶去医院。 医院大厅里,表姐停下来安慰她,教导她:小镜,别哭,进去见见姑父最后一面。 表姐语气充满怜惜,温柔地替宝镜拭去脸颊的泪水。 “表姐,我害怕。” 表姐紧紧握住宝镜的手,“别怕,我们都要好好的,一定要抓住撞到姑父的司机……姑父从昨晚挺到现在,就是要等你去见他。” 重伤的徐海东,创造了奇迹。 他硬生生挨了一夜,就是因为还没见到自己的心头肉,掌中明珠。 宝镜还记得,等她被兰芯表姐牵着走进病房,徐海东没有向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拉着她手说一大通遗言。 他只是费力抬起眼皮最后看了一眼女儿,就去世了。 心电仪尖锐的长鸣成了宝镜的噩梦,她总是不断想起徐海东去世前的那一眼,饱含了多少不舍和担忧啊,她的爸爸,临走前最担心的,就是她和妈妈李淑琴。 ……上辈子,她爸受到了多少疼痛,陆铣总要亲自尝一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上辈子,陆铣三人,轻轻抬抬手,就叫她们一家亲眷死的死,残的残,诸多离散。 今生,乾坤归位,她要让仇人们都尝尝,他们自己曾施展的手段。 所以陆铣最适合眼前的死法! 陆舅公对宝镜的心思并不全然知道,他有些担心许泰达的态度。 许家在京城的实力,足以替陆铣请到最好的医生。 宝镜说陆铣会在凌晨去世,万一有其他人救下陆铣,又当如何? “不,没有名医国手,能靠近军医总院救治陆铣。” 陆谨行聘请的安保人员,都被宝镜打发去各个路口守着。那些被许家名头请来的名医专家,会被礼貌客气拦截在军医总院之外。 当然不是绑架,有人若是态度坚决,宝镜只能让他们好好“睡一觉”。 等醒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然而陆谨行身边的保镖们再能干,敢拦截陆枚请来的医生,却没办法拦截许首长的车驾。 许泰达的车有特别通行证,在京城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警卫员老张通常会兼职司机,他远远瞧见了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高档轿车,“首长,应该是那辆车了。” 许泰达示意老张停车,亲自走到车前。 一扇车玻璃也挡不了什么,影影绰绰的,车里的人不是宝镜是谁? “宝镜,你告诉爷爷,小晴舅舅的车祸,应该是巧合吧?” 车窗里,宝镜冷笑连连。 小晴舅舅,叫的多么亲密!不能替她和父亲出头的,又算什么爷爷。 她还没有发怒,陆谨行憋不住了,他摇下自己那半边车窗,对许泰达露出讥讽的微笑: “许妹夫,一别多年,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 ------题外话------ 明天多更点,今天有事耽搁了么么哒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不会救,不许你救(二) 第一百八十六章我不会救,不许你救(二) 距离许泰达上一次见陆谨行,时间已经过去四十余年! 那时候,陆谨行还是青年才俊,是两广陆家的大少爷,是敏之的哥哥,也是最反对他和敏之的人。 陆家知道了他和敏之相恋,陆家父母自是不能接受他这种穷小子成为陆家的女婿,他们中意的女婿人选是楚修谚,他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叫嚣着自己对敏之一片真心,哪里比不上什么楚修谚? 便是敏之的哥哥,陆家大少爷陆谨行,不动声色,直接将他带到了楚修谚面前。 首次,许泰达在面对同性有了自惭形秽的念头。 在此之前,他虽是一无所有的码头苦工,但听评书话本里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干着码头苦力的活儿,他和老秦却都做着出人头地的梦。 见了楚修谚,许泰达才知道,有些差距不仅仅是努力就能弥补的。第一次,他自卑了,甚至对他和敏之的感情产生了怀疑:有这样优秀的未婚夫,敏之怎么会瞧上自己呢? 陆谨行干净利落,几乎让许泰达主动放弃。 关键时刻,还是陆敏之有决断,不仅拒绝了和楚修谚的婚姻,说那是封建陋习,是进步青年不能容忍接受的。 陆家父母勃然大怒,陆谨行更是对他厌恶不止,在大反对的浪潮下,敏之只能下定决心和他私奔。 敏之逃家的晚上,正是陆谨行带着陆家的下人们,打着灯笼火把追捕他和敏之。 有刘芳华提前的布置,加上陆家大概不想事情闹得太大影响敏之的清誉,才让他们四人险险逃生。 他和敏之,加上老秦和刘芳华,四个人逃到货船的甲板上,隔着滚滚的河水,看见陆大少爷带着人马追到岸边……这边是许泰达和大舅子陆谨行最后一次见面。 隔了四十余年,许泰达心思渐渐被国家大事占据,一些久远的记忆已然模糊。除了陆敏之的样子历久弥新,青年的陆谨行,和年老的陆谨行,许泰达一时哪能自由切换? 还是那声“许妹夫”,让眼前的老人,和大舅子陆谨行的面容逐渐重叠。 许泰达面对亲孙女宝镜,能偏着心叫她大度,让她不要那么斤斤计较,可正牌大舅子乍然出现,许泰达惊愕且心虚! “大哥……” 许泰达有些慌乱,在千人大会上他可以操着乡音侃侃而谈,在陆谨行面前,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从何说起! 四十多年前,他和敏之逃到船上,隔着涛涛河水和陆谨行遥遥对望,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对着陆家少爷大喊:大哥,我会让敏之小姐一生过得快活,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要出人头地,让敏之夫荣妻贵,过着比陆家更好的日子! 您放心,把敏之交给我…… 那些年少轻语,被河风吹得支离破碎,陆谨行到底听到了多少不好说,许泰达此时此刻,觉得当年的豪言壮语,都被河水吹回自己脸上,扇得他脸啪啪作响。 陆谨行嗤笑,“许首长原来还肯认我是大哥,我以为,你的大舅哥,正是躺在医院抢救的那位……不就是为了他,你欺负宝镜孤身一人,赤脖子白脸,为你大舅哥出气?” 陆谨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许泰达老脸挂不住。 在惊愕和心虚之后,他又不禁望着车窗内。 既然陆谨行忽然和宝镜出现在一辆车里,那敏之呢,会不会也和她大哥在一起? 此时此刻,陆铣出车祸躺在抢救室,许晴已是在了,陆枚肯定也会来,要是与敏之重逢在此等境况下,真是最糟糕的选择。 不过比起永不相见,许泰达更愿意陆敏之出现,哪怕扇他的耳光,指责他,怪罪他,他都愿意。 陆谨行哪里不了解男人的心态? 他干脆将车窗摇到最低,让车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许首长,你应该庆幸,敏之并不在。” 除了开口第一句讽刺,陆谨行再不肯叫其许妹夫,“许首长”的称呼客气而生疏,许泰达哪里顾得上其中的差别。 听说敏之不在,他既失望,又如陆谨行所言,感到庆幸。 “大哥,您什么时候回国的?” 陆谨行都惊叹,这人脸皮实在是厚,怪不得能从底层的码头工人,爬到如此高位。除了时势造就的机遇,许泰达脸皮之厚,肯定也是一大助力——他当年真的看走了眼,为何看扁了许泰达?这样的人,天生拥有政客的素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不是政客必不可少的优点么。 看看,在辜负了敏之,又娶了敏之的丫鬟为正妻,彻底将陆家的脸面踩在脚下践踏后,乍然与陆家大少爷重逢,还能正常寒暄! 陆谨行懒得和厚脸皮之人寒暄,许泰达不要脸,他总要顾及点身份。 “许首长,你我的关系,从你续娶了陆家丫鬟后,肯定不能再以大舅哥和妹夫论称呼,还请许首长称呼我为陆谨行,或者叫我的英文名安东尼。” 本来是严肃的环境,宝镜差点笑出来。 她没想到舅公还有个如此洋气的英文名,安东尼,听起来很软萌,一点都不符合陆舅公的形象。 宝镜一笑,注意力又被吸引到她身上。 许泰达说不过陆谨行,再聊下去,也是被打脸的下场。不过在宝镜面前,他至少还是长辈身份,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我刚才说的话……” 宝镜眯着眼,眼里俱都是危险的气息。 陆谨行更直接些,不禁冷笑:“你的意思,难道是叫小镜不计前嫌,出手去抢救你后老婆的大哥?那是我们陆家签了卖身契的逃奴,让陆家小姐去救,小喜子也配?!” 许泰达老脸微红。 警卫员老张看事情不对劲,忍不住下车靠近,恰好听得这一句。 说是“老张”,其实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对旧社会的记忆,老张出身贫苦,肯定都是些地主欺负佃农,压迫穷人的不良记忆。 许泰达反对封建残毒,老张更是厌恶,首长有些话不好说,他却忍不住嘀咕道:“红旗下人人平等,大家都是国家的主人翁,可没有少爷和仆人了……等首长的儿子认祖归宗,首长的孙女儿也姓许,又怎么会姓陆?” 一个好的警卫员,就是要在首长不好开口的场合,说出首长的心声!单从这点来看,警卫员老张还是很优秀的,许泰达暗暗满意。 许泰达舒畅了,陆谨行可一点都痛苦。 他来不及说什么,宝镜忽然仰头道: “允许继妻兄妹以及她的女儿残害我们一家,不管我爸是不是你亲儿子,我们如今姓徐,将来认祖归宗,也只能是姓陆……绝不会姓许,这个姓氏太承重,我们一家人福薄,怕是承受不起!许首长,陆铣出车祸,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证据表明是我做的,请你不要来骚扰我,更别想提,叫我去救陆铣。” 我的一生医术,是半年坚持不懈爬山梯,风雨无阻的决心撼动了冯师傅,是治病救人,与人为善的无上妙术! 可不是为了以德报怨,去救前生今世的仇人…… 许泰达脸都青了。 宁愿姓徐,宁愿改性陆,也绝不会姓许?! 这样的决绝之心,眼前的少女,哪里是流着他血脉的亲孙女,她分明视整个许家为生死大敌。 警卫员老张也觉得不可思议。 跟在许首长身边多年,他深知首长是何等怀念前任妻子,以及他那未曾谋面的头生孩子,好不容易重逢,首长亲孙女的态度,可太伤人了。 “身为晚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宝镜似笑非笑盯着老张,“你要是有个辜负发妻的父亲,害的你流落在外,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大成家,负心父亲没找你,他续娶的丫鬟老婆和小厮大舅子三番五次想置你家人于死地,你那负心父亲知道真相了,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你若有这样一个父亲,还能欢天喜地毫无芥蒂和他相认,那我就敬你是条汉子,你便有了教训我的资格!” 老张被堵得哑口无言,再一细想,他对心目中大公无私的许首长,也感觉微妙起来:首长也不容易呢,手心手背都是肉,真要处理许晴小姐母女,首长又于心何忍? 许泰达脸色青红交替。 宝镜哪里是在教训老张,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宝镜把警卫员老张骂的脑袋垂下,她尤自不解气,“如果我说的情况,你当不了圣父去做到,那就在我面前闭嘴!我舅公是正经长辈,都没有教训我,你做人警卫,就能仗势欺人有了教训我的资格?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开口,说一次,我必然要骂一次!” “够了!” 许泰达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受气,被一个晚辈当面剥下面子,他哪里忍得住?说到底,他真正有感情的人,不过是敏之,陆家其他人,当年都阻碍他俩在一起,许泰达是看在发妻的份上,才对陆谨行如此尊敬。 既然陆谨行不需要这份尊敬,许泰达也懒得再把自己脸面踩在脚下。 他自觉除了欠敏之,亏欠他和敏之的儿子,又不曾亏欠整个陆家,陆谨行哪能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为着敏之,他无法真正和陆谨行翻脸,却也不耐烦继续留在原地受亲孙女的气。 许首长黑着脸,干脆不进医院去看陆铣——他虽然不喜欢亲孙女斤斤计较,事实上他对陆铣更无好感。就像他面对许晴会偏心,宝镜虽然性格不讨喜,毕竟是他流落在外的亲孙女,是他和敏之的孙女。 许泰达自己可以指责宝镜,却不会允许陆铣迫害她。 比起宝镜,陆铣这个便宜大舅哥,又成了外人。 若是陆铣撑不过这次,以他的死亡,能换取亲孙女的谅解,许泰达认为很值。 “你好自为之吧,这里毕竟是京城……小晴舅舅若是死了,你总该消消气。” 许泰达不敢去看陆谨行的表情,丢下这句话,就让老张开车载他离开医院。 宝镜脸色难看,呵呵而笑: “许首长的意思,陆铣若是死了,就能抵消我和陆枚三人的恩怨?还是说他不插手我们如何对付陆铣,却在警告,我们不许同样对付陆枚母女?” 陆谨行精辟点评: “许泰达太天真了。” 宝镜十分赞同。她血缘上的亲爷爷,高高在上的许首长,真是太天真了。她和陆舅公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只收拾了陆铣就收手? 陆枚,窃取她奶奶幸福的丫鬟,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不,历经刚才一幕,宝镜甚至觉得,害的她家亲友前世流离悲苦的罪魁祸首,事实上正是她亲爷爷许泰达。 他或许没有直接害人,他的纵容,却是一切的悲剧发生的根源。 宝镜还来不及去深究,到底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许泰达,她视线所及,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闵封岳提着药箱,正和陆枚一起,疾步往军医总院而去。 看起来,陆枚乘坐着有特别通行证的车驾,舅公的保镖们不敢轻易拦截,叫闵封岳钻了空子。 若是其他人,宝镜也就放他进去了,反正陆铣的伤势,几乎已成死局。可抢救的医生换成是闵封岳,事情就有了变数。 宝镜倒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管闵封岳是从哪里偷学来的医术,他和宝镜所学,的确是一脉相承。 龙首金针,拐走了凤尾金针,她和闵国手已然有了龌蹉,此时却不得不再和闵封岳打交道。 除了陆舅公给的资料,这还是宝镜第一次亲眼看见陆枚。 她以为,能以丫鬟身份,窃取小姐地位的陆枚,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祸水妖姬,黑白照片不能体现真人的风采,也是正常现象。 哪知亲眼见了陆枚,发现她不过是中等偏上姿色,还有几分是靠后天精心打扮……说实话,按照这五官气质,陆枚不如宝镜在太阴镜中看见年轻时的奶奶陆敏之多也。 总听说,有一种小三,不如原配貌美有气质,还能上位成功,宝镜从前以为是扯淡,事实胜于雄辩,眼前的陆枚,也叫她刷新了对世界的观点。 宝镜顾不上多感叹,径自推开门下车。 她是第一次见陆枚,现任的许夫人,何尝不是第一次瞧见宝镜真人? 陆敏之的亲孙女! 陆枚神色焦急,忍不住对闵封岳道:“闵国手,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您先进去参与抢救吧。” 陆枚棋差一招,倒不知道,其实闵封岳同样仇恨着宝镜。 眼前的少女,不仅抢走了他名声大噪的机会,还抢走了他的凤尾九针,抢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机缘……闵封岳恨宝镜的程度,不亚于陆枚母女。 “许夫人,您恐怕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正是柳荫街六公子举荐的神医!她能救治许首长,一定也能叫令兄起死回生!” 闵封岳可不会有好心,他是在给宝镜挖坑呢。 来的路上,他就听说陆铣伤的极为重,没有凤尾九枕,那些普通的针具,可能无法应对陆铣的伤势,所以闵封岳想把置身事外的宝镜拉下水……若能以许夫人大哥的伤势作引子,讨要回凤尾九针,甚至夺过龙首九针,龙凤齐聚,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徐宝镜,救了老许? 陆枚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宝镜很快从陆枚身上收回了视线,她笑盈盈拦住闵封岳: “闵国手,我们不妨讨论下一些医学问题?” 呸,现在哪里是讨论狗屁医学问题的时机,徐宝镜分明是在阻止闵封岳救人。 陆枚轻易看穿了宝镜的心思,“徐宝镜,你是不安好心,你别忘了,这里可是京城,由不得你乱来。” 宝镜直言不讳,哈哈大笑:“许夫人,你的警告来的太晚,我早就乱来了,还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你放心,在你和许大小姐没死前,我可不会找死,我要好好活着,看着你们这对母女,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没错,我不会出手救陆铣,无论谁想出手救他,都是我徐宝镜的敌人。” 她眼尾上扬,睥睨张扬:“闵国手,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当我的敌人呢?” 几乎就已经当面承认,是她出手,害的陆铣生命垂危了。 陆枚恨死想将宝镜千刀万剐,闵封岳眼珠子一转,忽然上前两步:“徐小神医是吧?我若是你,此时就该出力救陆先生才对……你先听我说,前两天,我忽然听到了一个新的病例,有个先天不足的女患者,忽然陷入昏迷,没有任何病症表现,也找不到可以唤醒她的方法,你说奇怪不奇怪?对了,巧合的是,那位女患者,就是蜀省人,不知徐小神医可曾诊治过。” 真是太巧了! 闵封岳有时都要感叹他的运气。 本是为着年家的威胁,秦云峥才出面将王月琼的病介绍给邻省一个退休的老医生教授。老教授退休前,任职于军医总院,闵封岳在京城闯荡多年,医学界认识的人也不少。 老教授不能确诊,很自然就会请他认识的名医会诊。 闵封岳正是名医之一,他也确实诊断出了王月琼的症状,这种病症,闵封岳仅有耳闻,亲自确诊,王月琼还是第一例。患这种病,和病人生活的环境有些关系,闵封岳就多问了几句女患者的个人信息。 世界就是这么小,他惧于六公子的权势,不能找宝镜夺取金针,私下里,却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在查宝镜的来历。 她是许家流落在外亲孙女的机密,世上本就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那些人里,包括着秦家,闵封岳哪里能从秦家人嘴里撬到消息? 不过宝镜是哪里人,家在何方,闵封岳是偷偷了解过的。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打着偷偷盗取金针的主意,倒也暂时没有惊动徐家。结果两厢一印证,女患者居然是宝镜的堂婶……虽然是堂的,却要比亲婶婶更亲密,徐宝镜显然对堂叔一家人照顾非常。 机会来了! 闵封岳还没去找宝镜,刚回到京城,哪知就遇上了宝镜。所以才自信满满感慨,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一听闵封岳说病症和患者信息,宝镜也在心里骂娘。 谁能想,堂婶的病情叫她一筹莫展,听闵封岳的口气,他好像能治?宝镜有些怀疑,这人针灸之术,学的可不如她,难道在其他方面,闵封岳还有擅长的地方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老头儿醉心于名利,心中根本没有治病救人的底线,医术,不过是他谋取名利的手段,谁知道为了向陆枚讨要好处,他是不是在说谎。 闵封岳努力克制住笑脸,满脸严肃: “这个风险,你毕竟是要冒的。说实话,我还十分惊讶,为何我都能确诊的病症,徐小神医好像根本就没听说过?可见你以嫡系传人的身份夺走老夫的金针,话里也掺杂了不少水分吧?” 闵封岳的话,是在说,王月琼的病,唯有他和宝镜一脉相承的医术,才能救治。 争分夺秒的时刻,请来的国手还在和仇人扯淡,陆枚气的快失去理智,“闵国手!” 闵封岳不着急,只意味深长看着宝镜,等待她作决定。 是拦着他不许去救许夫人的大哥,还是选择放行,以换取救自己堂婶的机会呢? 是仇恨重要,还是亲人重要,反正不用闵封岳面临选择,他很乐意看宝镜的笑话! 宝镜脸上,亦如闵封岳所料,出现了挣扎煎熬之色……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不如死,金针之谜(一) 第一百八十七章生不如死,金针之谜 仇恨,可以毁掉一个人。 而爱,则可以重塑一个新生。 宝镜佯装在困难选择,其实是在默默计算着时间。从太阴镜里,她能看见一切:因为久久等不到医术高明的闵封岳,为了挽救陆铣的命,军医总院的医生已经进行了一项十分重大的手术。 宝镜冷冷看了陆枚一眼,将头扭到了一边。 时间,已经多拖了十分钟,闵封岳要是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宝镜都要给他写一个“服”字。 他若真能救陆铣,不见得是坏事,起码侧面证明,他说知道堂婶患了什么病的话不是瞎扯淡。 “徐宝镜,如果我大哥有意外,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陆枚匆匆离开前,还不忘丢下狠话。 宝镜就当没有听见。 陆枚还不知道,在她重生又蛰伏三年后,攻守双方已经发生了颠倒,将陆枚方面与她的关系看成一场狩猎,宝镜坚信自己是猎人! 宝镜上车,陆谨行在平息着心情。 他刚才忍着没有下车,就是因为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小厮收拾了,还有丫鬟,以及丫鬟生的孽种。 “那个老医生进去,没有关系?” 宝镜点头,“时间拖得太久了,陆铣现在神仙难救,除非是我和闵封岳毫无芥蒂合力施救,他才有一线生机……其实若是救回来,说不定陆铣还愿意自己干脆利落死了!” 陆谨行何等智慧,只需一点即通。 他却不同意宝镜的看法,“有些人就像臭虫一样,你不必把他们看得太高,普通人觉得生无所恋的情况,臭虫就是瘸腿断胳膊全身瘫痪在床上,也要赖活着。” 陆谨行说到这里,有片刻沉默。 他厌恶臭虫一样的人,可有时又不得不承认,他们顽强的生命力是优点。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挫折,若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念头,也算是好事。 陆谨行倒没想到,他对陆铣的评价,竟一语成谶! 宝镜一边和舅公交谈,一边利用太阴镜观察着医院里的情况。 她现在的伤势的确不适宜动用太阴镜,全靠她嗑药一样吃着月华珠“回蓝”,才能勉强操纵着太阴镜。 从镜中看去,陆枚带着闵封岳,急忙忙走进医院。 医院走廊上,等着陆家儿女和女婿、儿媳妇,陆铣的几个孙子孙女年纪太小,被留在了家中。 陆太太也被医院救醒了,她实在不堪造就,根本承担不起压力,现场全靠陆美瑜和她能干的丈夫在撑着,包括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要找人签字时,大概只有陆美瑜能做主。 “保命还是保腿,你们家属只能选一样!就算做了截肢手术,很可能也抢救不过来,要是不做截肢手术,那肯定是救不回来的。” 陆太太不敢签,她都不敢想,要是丈夫醒了,发现做了截肢手术,对整个陆家而言是何等的天翻地覆。 陆美瑜夺过同意书,手抖着在上面签上她妈的名字,又拉陆太太按了手印。 “那么多专家都说很严重,妈,当然是爸爸的命重要!” 要不怎么说,关键时刻,有些平时不起眼的女人会爆发出巨大的韧性呢。陆铣两个儿子,此时就比不上平日只会“买买买”的陆美瑜有决断。 签了手术同意书,里边有技术最精湛的外科手术专家,立刻就能进行手术。 后世民众总是嫌弃医院程序慢,事实上在救命时刻,医院的程序简直是争分夺秒。 他们争分夺秒,替陆铣做了截肢手术……他的两条腿,被车轮压得血肉粉碎,不截肢,根本也是两堆烂肉。 那时,恰好就是宝镜“同意”和闵封岳交易的瞬间。 等陆枚带着闵封岳匆匆而至,陆铣的两条腿都切除了,面对两堆碎肉,闵封岳还能将其接上去不成?更坏的是,切除两条腿,并未能挽救陆铣的命,反而造成了术后大出血。 “许夫人,这种伤势,老夫并无把握!” 陆枚铁青着脸,“还请闵国手尽力……” 走廊里,已经有了哭声,正是手软脚软的陆太太。 陆枚陡然扭头死死盯着她,“嫂子,我大哥还在抢救,你哭什么哭?!” 她此时,已经不乐意再对陆太太表现出表面的恭敬,陆美瑜这次没站在她妈一边,她也觉得哭解决不了问题。 “闵医生,只要能保住我爸爸的生命,我们并没有其他奢求。” 闵封岳一脸为难,“我有神药三丸,能白骨生肌,能抢救没有生命迹象的人……这是世间最珍惜的神药,用一丸,就少一丸。” 陆枚深呼吸,“京城许家欠您一条命,这个承诺,能不能换一丸神药?” 闵封岳叹息,“罢了,谁叫老夫天生心肠软,如此,我就替陆先生治疗吧。不过此丸虽神奇,截肢的腿,可没办法再生长。” 人的腿又不是橡皮泥,还能黏上去。 断肢再续,闵封岳还没有那本事,自是要先把丑话说到前头。 陆铣的心跳,已经若有似无,宝镜从太阴镜里瞧见,陆铣的生机已经涣散到淡薄,止住了出血,陆铣也必是死路一条。 她以为闵封岳会先替陆铣以银针封穴止血,哪知闵老头却鼓吹出什么“神药三丸”。 大概是自抬身价的手段? 宝镜本也不以为意,等闵封岳屏退他人,万分郑重,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黑漆漆的盒子出来,打开时,果有绿丸一枚。 从太阴镜里瞧见那丸药,宝镜的表情忽变。 那小绿丸,只有指甲盖大小,却蕴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庞大生机。 万物有灵,她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像是给霍爵士治病时,霍家拿出的几百年药龄的野山参。那虽不是传说中的灵药,也颇为接近了。 可闵封岳拿出的小绿丸,更像是几百年的野山参,被人扔了一把投放到丹炉中熔炼,最后取其精华。 非得有个量化,大概像宝镜第一次服食月华珠,为了冲开体内的经脉,她一次性吃了一百多颗月华珠一般。 抢救室里没了外人,闵封岳此时脸上的心痛,那就是真的心痛。 他一脸肉痛将小绿丸喂进陆铣口中。 再以特殊手法助其化开药力,宝镜的表情开始凝重。 好霸道的药效,见效神速,竟比冯师傅炼制的救命丸药还要神奇! 宝镜可不想陆铣被救醒,她抓住剩下的几颗月华珠,一把塞进嘴里,趁着陆铣还没真正获救,她要让陆铣永远醒不来。 在她不计较精力的全力发动下,太阴镜华忙一闪。 宝镜将自己的所想所思,凝结成一枚烙印,随着太阴镜的影响力,深深烙进陆铣的意识深处……有点像她在许泰达意识里种下的东西,却比许泰达那颗种子更完美,更强大,更具有侵略性! “咦?” 闵封岳一直注意着陆铣的脉息。 肉痛归肉痛,若是小绿丸能救活陆铣,对闵封岳来说真是一举两得。 他曾经试验过一次小绿丸的神奇功效,奄奄一息的人,它都能使其快速恢复。一开始也正是那样,陆铣的大出血被止住,包括出血的内腑脏器。甚至是他表体的擦伤,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简直像被施展了魔法。 大概是陆铣受伤比较重,才没能及时醒来吧。 闵封岳忽视掉心中的怪异,认为陆铣会在消化完药力后醒来。 他有些惋惜,若是早到个十几分钟,陆铣说不定就不用做截肢手术……徐宝镜方才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要不是他肯配合,谁能笑道最后,还不一定呢! 闵封岳基本上没有出力,全靠药力使然,等出了抢救室,他却佯装一脸疲惫。 一群人瞬间围了上来。 “闵国手,怎么样了?” “我爸他……” “闵医生,您一定要救救他!” 七嘴八舌围着闵封岳,像众星拱月般,这是闵封岳喜欢当医生的原因之一。 “幸不辱使命。” 闵封岳话一说,整个走廊先是一静,转而喧嚣不已。 陆美瑜靠在老公的肩膀上放声大哭,陆太太不时说着“上帝保佑”。开始时提心吊胆,直到陆铣性命保住,许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竟紧紧牵着于烨的手。 连陆枚都落泪,是喜极而泣。 “许夫人,容老夫先行休整一番。” 在陆枚和陆铣儿女万分感激中,闵封岳功成身退。他上次没能在许首长病危的情况下力挽狂澜,就是因为小绿丸也要分症状才有奇效。小绿丸用掉一颗,虽是一箭双雕,闵封岳到底还是心疼。 他琢磨着,如何弄到更多的神药。 这样想着,闵封岳借口身体疲惫,先行离开了病房。 他站在医院门口到处张望,徐宝镜的车果然还停在原地。 闵封岳上前,车窗摇下,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和不久前比起来,宝镜的脸色过分白皙了。 “知道陆铣没有死,徐小神医是不是很失望?呵呵,这些不过是俗世凡间的恩怨,徐小神医手握着世间最大的宝库,却不知道加以利用,真是万分可惜!” 宝镜心中一跳,以为他说的是太阴镜。 再不济,也是黄铜令牌,哪知闵封岳接下来的话,却叫她大吃一惊。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生不如死,金针之谜(二) 第一百八十八章生不如死,金针之谜(二) 手握着世间最大财富,却不知道利用,拘泥于世俗的恩怨! 闵封岳的一句话,说的宝镜心惊肉跳,她以为对方知道了太阴镜或者黄铜令牌的秘密。 她面上一片镇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闵封岳更无意在第三人面前多说,巴不得离陆谨行远远的。 陆谨行眼神略有迟疑,宝镜神色淡定,“舅公,我可以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闵封岳是不是在用计,宝镜不会选什么僻静的场所。为什么影视剧里主角一说什么惊天秘密总被反派偷听?就是因为其身不正,总喜欢在狭小的空间里谈话,自认为安全,隔墙有耳,却最容易叫人偷听。 大大方方的,选一处空地,四通八达,谁能长顺风耳? 闵封岳到没有想到,宝镜年纪不大,江湖手段还挺老道,越发不敢随意糊弄她,在心中组织了好一番语言。 “在老夫谈论徐小神医堂婶病情前,想问一句,徐小神医获得师门传承时,知不知道,中医的起源?” 中医的起源,是华夏族历经上万年的积累,远古时期的原住民,身患病症,偶然会遇到石头刺破手指,嗓子疼痛却痊愈的事,这种偶然事件,归纳传承,一代代补全,成了对人体穴位的认知;而有些病症,靠刺激人体穴位不起效果,远古华族人发现了自然界的植物可以减缓身体的疼痛,比如最普遍卑微的蒲公英,捣碎了敷在伤口处,便是一味质朴的消炎药。 但在更早前,医和巫是不分家的。 巫拥有神秘莫测的治疗手段,通过咒语,祭祀,各种祈告,能治疗人身体的疾病,还包括安抚人的灵魂。 在时间的长河中,中医经过历代补全,有幸得以传承。而更神秘的巫术,则是几乎消失在世上——特别是华国,刚刚经历了如此特殊的时期,所有迷信封建,都被通通打倒。 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些讯息,宝镜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真实心思: “闵国手是想说,我堂婶的病,用传统的中医手段无法治疗?” 宝镜想起了六公子额心潜伏了十几年的诡异红蛊,想起了中秋之夜她被远距离攻击,以及太阴镜本身的存在,都是玄妙非常的。医术一途,她自诩初窥门径,却连替堂婶辩证都办不到,此时被闵封岳一说,她更是加重了先前的猜想。 闵封岳看上去仙风道骨,一派高人模样,摸着白胡须道: “不错,医术再好也无法辩症,因为你堂婶是被人以巫术所伤……此术名曰”噬魂“,病人的魂都不全,任何内外刺激手段,都不可能唤醒!” 联想起堂婶的病情,宝镜其实有七八分信了,偏做出一脸怀疑:“闵国手这么说,该不会正好你就懂得治这病吧?让我猜猜,是不是治病要动用龙首凤尾金针?呵呵,你觉得我会信么!不管你说什么,凤尾金针我是必须要取回的,这是我师门要物。” 闵封岳满脸羞怒: “真是满口谎言的无知小儿,竟以为老夫要匡你金针!若如你所言,龙凤金针是你师门之物,你怎么会不懂得巫祝之术?” 闵封岳自己气得跳脚,宝镜却不为所动,他演着演着也怪没有意思,不禁一拍手: “算了,先不争龙凤金针的归属问题,老夫就问你一句,还想不想替你堂婶治病了?” “现在西医的看护管理如此发达,我现在不懂的治疗手段,等五年,等十年,难倒我还不懂?也不是非要求助闵国手你吧。” 宝镜说完这话,闵封岳不怒反笑。 他抚掌大乐,“原来你是真的不懂,一点半点都没有涉及巫祝之术……但凡你略通门道,就该知道这种勾人魂魄的歹毒巫术,中招者耽搁的越久,就越不容易找回自己丢失的魂魄!就算侥幸找回来了,你堂婶苏醒过来,住在你堂婶身体里的那个人,还真是你堂婶吗?噬魂噬魂,吞噬了魂魄,自然要取而代之。” 面对闵封岳的得意大笑,宝镜脸色方真正难看起来。 她仔细想了想刚才与陆枚以及闵封岳相遇,陆枚固然是真心着急往抢救室赶,闵封岳却还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想想那次在军医总院,不过是抢走了他治疗许泰达的机会,闵国手就像个疯子一样暴躁,发狂起来,还抓伤了六公子的属下。 这次,她同样阻拦闵封岳去救陆铣,闵老头却极为好说话。 是陆铣身份地位不如许泰达?不,似乎不仅是如此。 瞧出宝镜的疑惑,闵封岳不禁冷笑道:“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老夫之前明明就是在刻意配合你。想耽搁时间,不让老夫去救许夫人的大哥?呵呵,不过是举手之劳,算是老夫送给徐小神医的见面礼,让我们接下来的合作变得更有诚意。” 果然! 如果没有拖延时间,陆铣很可能不会被截肢,闵封岳取出的那神秘小绿丸,说不定真的会让陆铣痊愈。 饶是陆铣在做了双腿截肢术后,闵封岳的神药,也几乎成功救回了陆铣……假如关键时刻,宝镜没有费力干涉的话。此时,宝镜却不好说她看见了抢救室发生的一幕。 她眉头轻皱,感觉到了闵封岳意图的沉重。 “能放弃收获许首长夫人的好感,不知道闵国手所谓的合作,到底是什么?” 他是换了个手段谋夺龙凤金针? 宝镜拿不定主意。 闵封岳放缓了声音,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你知不知道,这世间什么最吸引人?它比金钱和权利更甚,是一个人的顶级需求,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触摸到它的边缘,历代帝王,为之痴迷疯狂的——长生术!你说有了长生的诱惑,什么许家,陆家,不过是百年枯骨,还对老夫有什么吸引力?徐小神医,你的医术学自哪里老夫不知道,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夫才是此脉最正宗的传承人,我曾亲眼见过它的神秘玄妙,而你,对它却一无所知。” 宝镜屏住了呼吸,想起了她刚开启太阴镜时,获得的传承秘闻。 古时,世间有奇人,能飞天遁地,能吞云吐月……太阴镜如此神妙,却也是人力所铸!或者说,铸镜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而是“神”。 她犹自胡思乱想,闵封岳却变得激动起来。 他从身上掏出小瓷瓶,倒出里面最后一颗小绿丸,表情激动: “这样的神药,只需要一丸,就能救一条命,老夫原本有三丸,这已是最后一丸,最近的一次使用,就是刚才在病房内……把珍贵的神药用在许夫人的大哥身上,你以为是我畏惧许家的权势?哼,在军医总院,我都舍不得拿给许首长用,又岂会浪费在他大舅子身上!老夫是想向你展示,神药的玄妙,让你相信,龙凤金针背后掩藏的秘密,并不是我在胡言乱语。神药,仅仅是在它外围寻获,那里,是每个医者梦寐以求的人间仙境……想要开启它,龙凤九针,便是法器!” …… 噗通、噗通、噗通。 咕隆…咕隆…咕隆…… 前者是陆铣的心跳声,后者将他紧紧包围。陆铣“醒来”,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滩粘稠的液体中,耳朵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甚至是各种仪器的声音,然而眼皮沉重,就是无法醒来。 没办法睁开眼,陆铣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自身。 他在走一个迷宫,他飘泊在一片海域。 一叶烂板船,目光所见之处,到处是滔天的海浪。浪头打来,船体摇晃,无边无际的海域,不要说人,连一只海鸟,一条小鱼都无。 天地孤寂,只有他独自抓住烂板船飘泊。 “爸爸!” “舅舅,舅舅你醒醒……” 耳边,是谁在唤他,陆铣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让他有了一丝安慰,不那么恐慌。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努力辨认,依然找不到出口。 再多的惊涛骇浪,都是陆铣自以为的。 现实的病房中,家属们刚被允许探望,忍不住喊了他几声。谁都没有想过,陆铣真的能听见。 陆美瑜眼皮红肿,此时才有了顾忌:“医生说爸爸的情况稳定了,可等他醒来发现双腿截肢,我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许晴点头,“是呀,早知道闵国手尚有神药,美瑜姐你应该再迟一点签署手术同意书的。” 陆美瑜脸涨得通红。那时候不截肢,医生说抢救不了,签字时两个哥哥和母亲都靠不住,不靠她做主,难道眼睁睁看着她爸爸去死? 关键时刻,没个人有担当,现在许晴的话,倒像是怪她。 软脚虾陆太太瞅了瞅小姑子,倒是立场鲜明站到了女儿一边。 “是军医的专家把情况说的太严重,和命比起来,腿算不了什么……我们美瑜既然肯做那个主,我们娘俩以后肯定会照顾好小晴她舅舅。” 这是在向陆枚下保证书了:陆铣虽然截肢成了残废,陆家不会有人怠慢他。 陆枚脸色稍微好看一点,看了看大哥尚有血迹的纱布包裹着光秃秃的双腿质感,她心里十分难受。 “等大哥好转了,我会联系国外的医院,给他订做最好的义肢。” 屋里几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她们以为自己是趁陆铣尚未苏醒时讨论,哪知陆铣将话听得真切。 那真如一个大浪打来,差点颠覆了烂板船,陆铣难以置信低头,果然他膝盖以下的部位,已然全部不见,空荡荡的两个裤脚,被海水浸泡着,让他吓得差点落到海里。 陆铣紧紧抓住了船板。 “我在这里,快救我,小枚,美瑜,小晴,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病床上,沉睡中的陆铣呼吸沉稳,探视时间到了,他的亲属们依次退出房间。 陆铣的心渐渐沉入海底。 他明明在呐喊,怎么没人听见? 病房的门被带上,陆铣抓着烂板船,忍不住打了个抖。 要是这种情况,一直得不到改变……他能听见别人的话,别人却听不见他的呐喊,真是太可怕了! …… 医院外。 闵封岳神情激动,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 “那可是每个医者梦想的人间仙境,有历代帝王权臣渴望的长生术。医术的起源,已经几乎消失的巫祝术,能救你堂婶,也能使你的医术更上几层楼,老夫不信你半点都不动心!” 闵老头的说法,精彩程度堪比传奇话本。 面对他的引诱质问,宝镜还保持着几分清明,“你所说的合作,该不会是要让我和你一起去那什么医者的仙境吧?” 宝镜挺好奇,如果闵老头所说是真,那个地方,会不会是冯堂师傅的来历之所? 她能找到,不告而别的冯师傅么。 闵封岳神神秘秘,食指放在嘴上。 “医者的人间仙境——它叫医仙谷。”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认同和鼓励,我会继续写这个故事,这是我的故事,也是大家的故事,我不会让它丢掉本味~么么哒 第一百八十九章 涉足影视,惺惺相惜 第一百八十九章涉足影视,惺惺相惜 闵封岳用极其诱惑的言语,向宝镜描述了一个属于医者的人间仙境。 “龙凤金针,会指引你我找到它,中了噬魂巫术的人,一般拖不过半年,徐小神医,你要尽早做决定。” 闵封岳丢下此句,似乎料定了宝镜会愿者上钩,老头子不肯具体多说,径直走了。 宝镜慢慢走回车里,陆谨行没有追问,她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千头万绪,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向舅公说明,这个长辈睿智精明人却上了年纪。 陆舅公在收拾陆枚兄妹上,已经花费了太多心血,宝镜不愿意再给他添加新烦恼。 “陆铣的伤就算痊愈了,他人也永远醒不来了……失去了双腿,又成了别人眼中的植物人,就看他老婆和儿女,愿不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吧!” 想到陆铣晚景凄凉,宝镜倒觉得比一下子杀了他更解气。 这种人,穷人乍富享受过富贵生活,再跌落泥地,往往会过得生不如死。 宝镜用来对付陆铣的手段说穿了也并不神秘,她替六公子封蛊的方法,不过是把蛊虫换成了陆铣的意识。她将切断了蛊虫与外界的联系,同样切断了陆铣意识与外界的联系:陆铣能听到一切动静,意识也是清醒的,却成了变相的植物人! 陆谨行摇头,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陆铣的儿女原有几分孝顺,也非得被他的“偏心”给弄得离心离德不可。 开始或许会顾念血缘亲情,时间久了,病床前头哪里去寻孝子孝女? 想想那画面,其实也挺有趣,故而陆谨行才发笑。 “陆铣的事,就算有了个了解,接下来,就该换陆枚。” 动陆枚,绝对比动陆铣难。 陆谨行了解自己的同性,睡一个被窝的女人,有时吹得枕头风比男人的父母还管用。 许泰达当年再怎么中意敏之,他妹妹毕竟已经成了旧人。许泰达怀念的是曾经的敏之,假如现在敏之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和小她十岁,又保养不错的陆枚站在一起,许泰达会偏向谁? 毕竟,许泰达和他妹妹,才共同生活了十来年,更多是曾经的记忆。 而许泰达与陆枚,却一同生活的三十余年,外甥徐海东有多少岁,陆枚那个女人,守在许泰达身边就有多少年!再硬的心肠,也该被陆枚捂热了,陆谨行可不信,许泰达会眼睁睁看着他和宝镜对付陆枚。 “对付陆枚,可比对付陆铣难多了。” 宝镜深以为然。 更难的是,她最后还要收拾许晴。不过她已经把真相告诉了许泰达,既然他选择了袒护陆枚母女,宝镜不敢再将半点希望寄托在血缘上的爷爷身上。 她能靠的,也只有自己。 至多,还有家人的支持,有陆舅公,有,云峥。 “舅公,有关那个影视制作公司,我是这样想的……” 既然要打入台岛市场,突破两岸封锁,事情宜早不宜迟,还真的早早筹备起来。 …… 美国,西雅图。 楚夫人夜里梦境频发,她便怀疑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里,是不是包含了一个孩子的存在。 高高隆起的肚子,总不会衣服下面塞的是枕头吧? 楚夫人疑心自己生育过,不过那个孩子许是夭折了,丈夫怕她悲痛,在她失忆后才刻意瞒着。楚先生从来不违背楚夫人的意思,连大小节日纪念日都不敷衍,却是第一次敷衍了她的追问。 一夜睡醒,楚夫人发现丈夫在刻意躲避她。 明明已经是半退休状态,往年也是休假的时节,忽然变得忙碌,早出晚归,别墅里竟不大能看见楚修谚的人影。 楚夫人哭笑不得。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简直比女儿小灵还要幼稚。 楚夫人口中的“小灵”,是她和楚修谚收养的亚裔女儿,全名楚曼灵,对经商不太感兴趣,喜欢摄影,梦想着能成为好莱坞大导演,只是楚修谚来到国外后,是在能源业上发了家,在好莱坞,没有人脉,楚曼灵想要出头可太难了……她正值妙龄,会说流利的英语,有影视制片人、经纪人想要挖掘她,却是以演员的身份,而非导演。 楚曼灵现在只能揣着好莱坞名导演的梦想,窝在洛杉矶做一个三流电视剧导演。 乱糟糟的剧组,电视台正在拍摄一部情景喜剧,楚曼灵头发胡乱扎成一团,穿着牛仔裤,十足男孩子气,和剧组也能打成一片。 听说有人找她,楚曼灵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将剧本塞到裤兜里。 她为了减少别人对她外貌的关注,转而信任她的导演能力,平日里会刻意佩戴一副丑丑的黑框眼镜,穿戴也偏向中性化,走平民风。 和她有过合作的演员或者工作人员,都认为楚曼灵出身普通,直到今天,剧组外面,有加长型豪车等候。 一个帅气儒雅的亚裔老头儿。 楚曼灵揉了揉眼角,不顾形象尖叫连连: “爹地!” 咦,是父亲啊? 楚曼灵是正值妙龄的女郎,搞影视这行,女人当男人用,为了出头,权色交易再正常不过。 楚导演不是走错路就好,虽然拍戏时楚导脾气暴躁,总体来说还是个好人嘛。 楚曼灵高兴,是因为楚修谚还是第一次来片场探班……楚先生曾经也是十里洋场的风云人物,在其他方面很开明,对娱乐圈却有偏见。 他一直不太赞成楚曼灵当导演,哪怕是从事本职,成为一名女摄影师多好? 否则,楚家又不缺钱,楚修谚指缝间松一点,楚曼灵还是能有练手资金的,完全可以拍自己想拍的故事,而不是从电视台三流导演做起。 “曼灵,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有楚修谚在,楚曼灵告别了薯条和汉堡的不健康饮食,被楚修谚带着去了高级餐厅。 楚曼灵不讲究用餐礼仪,开始絮絮叨叨向父亲讲述自己最近的生活:在片场,制片人比导演有权利,她的不少意见都得不到重视,不过好在正在拍摄的也是个三流剧本,请的是三流演员,电视台原本也没有多看好它的收视率,楚曼灵身为导演,压力并不大;两周前,她刚与第四任男友结束了感情。 “才交往了半年,他就指望我会步入婚姻?拜托,我今年才二十三岁!” 不论女儿说什么,楚修谚都一脸包容。 他真的特别喜欢眼前的小姑娘,虽然是收养的,在他和敏之举目无亲回国无望的情况下,一儿一女,给了两人特别大的慰藉。 那时候他历经辛苦把敏之从台岛带出国,敏之的颅内手术相当成功。 只是重见了光明,却没有恢复记忆。 楚修谚从未想过要当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在之前,尽管他和敏之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多年,始终也是个名义罢了。 直到敏之恢复视力,他查到了国内的消息。 许泰达那时刚从诸多革命将领中展露头角,仕途得意,身边则另有娇妻相伴——楚修谚替敏之不值,想法也产生了根本的转变。 发妻战火离散,明明有了权力,怎么不想着找一找? 他能从国外,找到国内,许泰达似乎并未真正用心找过敏之。 这个男人,配不上敏之! 许泰达另娶,让楚修谚下定决心要和敏之假戏真做。他以敏之失忆为理由,用钻戒向敏之求婚,并在纽约的教堂举行了西式婚礼,成为真正的夫妻。 医生说敏之的身体不会再有孕,楚修谚干脆先人一步,说自己身患不育症,夫妻俩一同到福利院正式收养了一儿一女。 儿子当时七八岁,如今已在接管楚修谚打拼下的事业。 女儿当时不过一两岁,便是如今的楚曼灵。 男人本能有繁衍后代,延续基因的念头……楚修谚没觉得血缘是唯一的羁绊,他更看重人与人之间相处出来的真实感情。正是抱着这种想法,也亏得国外开明的风气,楚家的儿女都养得特别亲。 人老了,老爱回忆往事。 楚修谚从回忆里抽身,决定将注意力专注眼前: “小灵,你妈妈的病情有了变化,亨利医生介意她到熟悉的环境中去休养,我想带她离开美国。” 楚曼灵一顿,她知道父母的家乡,也知道自己的根。 但隔着大洋彼岸,整个西方社会对那个红色国度的宣传,都说那是一个愚昧、落后的国度。楚曼灵很担心,那里的条件,是否真的有利于母亲的身体? “亨利叔叔是怎么说的?您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哦不,我尊重您和妈妈的决定,但我决定保留自己的意见和立场!” 如果父母决定回到祖国,楚曼灵没有立场反对。 但站在她的角度,对此决定却并不赞同。 美国有最好的医疗技术,那个经济落后,被诸多大国封锁的国度,是否有同样的医疗条件? 楚修谚叹气,“是你妈妈,她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你应该还有一个哥哥,我与你妈妈在战火中重逢的时候,她说他生下来就夭折了,对此,我也一直保留着自己的意见。如今你妈妈似乎就要恢复记忆,我怕她当初说了谎话……于情于理,我都该好好去找找那个孩子。”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敏之当年一口咬定生下来的孩子夭折了,楚修谚本就不大信。 只是敏之失去了记忆,医生又说不能刺激她,这么多年,他还真没好好找过那个孩子。 如果不是夭折,按照出生年月来算,那个孩子应该都三十多岁了。 楚修谚不否则,没有尽心寻找那孩子的下落,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那不仅是敏之的孩子,还是许泰达的。他不想敏之在和许泰达有任何牵扯! 不过三十年的相处,他自信哪怕敏之恢复记忆,对他的感情也不会动摇。 楚曼灵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 那应该是父母的亲生骨肉,她没有半点吃醋,只是越发担心。 “那您是带母亲回台岛吗?我以为那里您要熟悉些。” 台岛,楚修谚当年也算是逃出生天。 他知道太多的隐秘,台岛当局并不想要放任他离开。台岛和内地,其实比起来一样危险,在内地当局来看,他也是台岛势力中挂了号的人物吧? 楚修谚微微头疼。 两害取其轻,他只能做出危害更小的选择。 “那就先回台岛。” 楚曼灵眼珠子一转,“我要一块儿回去!” 冲击事业自然重要,稍微耽搁那么一两年,也不是不可以。楚曼灵自觉还年轻,父母却年复一年老迈,她更愿意多陪陪他们。 楚修谚转而一想,倒是首次松口了。 “那就投资一家影视公司,让你在台岛试试手。” 全世界的影视业都在向好莱坞看齐,楚曼灵从好莱坞跑去小小的台岛市场,无疑是在主动往地处走。 这自然是出于孝顺。 楚修谚不会拒绝孩子们的孝顺,他却会补偿楚曼灵因为孝顺而做出的牺牲。 台岛的影视公司只是试试手,如果楚曼灵真是干导演的料,他不会吝啬将台岛的影视公司转移到好莱坞。 …… 殊途同归,隔着万水千山的亲人,虽不知道彼此的下落,却不约而同涉足了相同的领域,也选择了相同的起步地点。 有了陆舅公参与投资,宝镜不怕资金的短缺,几乎立刻开始构思这个项目。 她还隐约记得前世大火的诸多影视剧……说是金手指吧,其实也不尽然。此时两岸的影视业都不发达,观众根本不会挑剔影视剧作,只要不是特别难看,他们都会买账。 想要打入台岛市场,就不能拍摄一些敏感题材。 不过四大名著应该很安全。 最出名的87版红楼梦,听说从筹备、拍摄,再到播出,一共耗时好几年,演员们关在园子里学红学,学着做一个红楼梦中人……后世有演员回忆起当时的生活,说她们当时戴着真金白银演戏,丫鬟头上戴的簪子可能都是文物真品,穿金戴银,生活上却特别苦,时常饿肚子。 但不可否则,这是一部诚意满满的名著改编剧。 宝镜正想着,能不能参一脚,趁机网罗几个相关从业人员,包括演员和导演等人马。 晚上,却接到谭曜的相邀。 “嫂子,你可真的要帮帮我!” 自从被谭曜的姨妈请去公园后,李兰芯视谭曜为蛇蝎,再没有搭理过这人。 谭曜原本还能沉得住气,不过他安排林婉儿在兰芯身边当眼线,听说最近有个经济系的大一生对李兰芯大献殷勤,谭曜顿时急了。 他想要找宝镜出头解释误会,大概知道宝镜的喜好,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约宝镜出来吃饭。 除了宝镜,他还约了其中一个当事人凌雅楠。 “你知道,我来京城忙于公事,还没有见过兰兰姐。” 公事虽忙,宝镜不见兰芯,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她。这种时刻,她正在和陆枚兄妹过招,要是把兰芯牵扯下水,绝非宝镜所愿。 宝镜对谭曜的印象略有改观,但不意味着她会赞同谭曜追求表姐。 不管不问,已经是她睁只眼闭只眼了好吧? 正觉谭大少得寸进尺,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凌雅楠穿着精致的洋裙进来,身后还跟着小尾巴似的堂妹程君瑶。 程君瑶特别讨厌谭大少,颇有瞪谁谁怀孕的气势,努力大张着眼睛,进门就毫不客气道: “你这人好没趣,雅楠姐虽然和你相过亲,既然大家看不中,你怎么还约雅楠姐?!” 上次谭曜姨妈约凌雅楠去公园,原来是别有用心,想利用堂姐逼退谭曜的女朋友,程君瑶被恶心坏了,和谭家有关的,都成了黑名单。 她是想不通,凌雅楠为何还会赴约。 然而包厢里,凌雅楠的视线和宝镜一交锋,两位同性都凑够对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特质。 这让宝镜不禁站起身来,快走几步,和凌雅楠伸出的手交握在一起。 “幸会,我叫徐宝镜,是个生意人。” 凌雅楠弯了弯眼角,“凌雅楠,很高兴认识你……我也是个生意人!” 第一百九十章 谭曜明志,命牌再启 第一百九十章谭曜明志,命牌再启 郁闷! 仅有此二字能代表谭曜的心情。 谭大少虽打着介绍生意的幌子,哪里是真的想替宝镜与凌雅楠牵线搭桥?谭曜从来不是大公无私的好人,可事与愿违,宝镜和凌雅楠反而一见如故。 不论自己说什么,这位高学历高智商的商业精英,都能顺着话题聊下去! 宝镜很少有这么痛快的谈话兴致,就算偶然说点超前的话题,凌雅楠的理解力也远超常人,她和凌雅楠相交流,没有任何障碍。 凌雅楠本人也很吃惊。 她待人礼貌,其实是一种伪装,对于天才美少女而言,凌雅楠的成就远超同龄人,她对什么都不太在意,所以才会有格外礼貌的态度。 面对宝镜,倒叫这位美少女CEO有了真心的笑容。 她吃惊于在落后的内地,能遇到在商业上很有见地的宝镜,甚至比她更年轻。 同时也庆幸,自己是早早遇到了徐宝镜,她的存在替自己敲响了警钟,凌雅楠可不想因为自骄自傲,使得凌氏在国内的投资一败涂地。 “如果能和机会合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凌雅楠感叹,她和宝镜十分投契,只聊了一次,却好似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会有机会的。” 宝镜也觉得她和凌雅楠一见如故,至于合作,只要合作伙伴选对了,在百废待兴的80年代,能一起合作赚钱的项目实在太多太多。她不觉得自己天资出众,凌雅楠今年不过19岁,已经能独立运作集团在华国的投资,要不是仗着重生,她能和凌雅楠惺惺相惜么? 宝镜对自我的定位从来很稳,她的不骄不躁,也给凌雅楠留下了好感。 请客的谭曜被晾到一边,凌雅楠的小堂妹也搭不上话,她就拿眼睛瞪谭曜。 谭曜不想和小丫头一般见识,等饭局结束,送走了凌雅楠姐妹,他忍不住嘀咕道:“太强势的女总裁,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宝镜忽然扭头,冷笑道: “可惜,强势的女总裁,你家里才看得上,不管是父系亲长,还是母系亲长!谭曜,我徐宝镜的表姐,可不是任由你姨妈挑挑拣拣的,她再敢去打搅兰芯姐的生活,我可不管是什么女外交官!” 看在秦云峥的面子上,以及两人的合作关系,宝镜已经很久没有对谭曜横鼻子竖眼睛了,谭曜憋了半天,也知道姨妈严方琳去找兰芯,是他家理亏,好不容易把怒火憋下去。 “你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听着谭曜咬牙切齿保证,宝镜不置可否。 看重晚辈结亲的家世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严方琳孔雀自恋的心态,兰芯表姐根本不愿意和谭曜发展,严方琳对内情一知半解,就能找上兰芯表姐的麻烦,还不是仗着夫家的权势? 宝镜十分厌恶,谭曜家里要都是这态度,就算表姐和他两情相悦都落不到好,别提现在是谭曜单方面蹦跶。 她来京后,虽然没有去过京大,并不代表她没有关注表姐的情况。 谭曜的长辈固然让她不喜,被京大开除的章则,宝镜也打算与之说道说道。 做出那么恶心的事,章则,还打算逆袭人生,变成高富帅回来报复? 宝镜只想送他,以及章家人两个字:呵呵。 …… “雅楠姐,你很喜欢那个徐宝镜?谭曜介绍的朋友,能有什么好人!” 家境小康的程君瑶,虽然娇憨可爱,情商还没有低到当众不待见宝镜的份儿上。但忍到回宾馆,她是真忍不住了。 凌雅楠还诧异呢。 “徐小姐和谭大少明明是两种人,一个是靠着家世背景肆无忌惮的高干子弟,一个是靠着自己奋斗成功的商业天才……和她交谈,你很难相信,她今年才15岁!瑶瑶,虽然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我认为徐小姐是一位值得相交的朋友,你们要是熟悉起来,你会从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程君瑶抱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痛苦呻吟。 “天啊,饶了我吧!” 有一个优秀的堂姐,已经叫她嫉妒无能了。现在又出了个15岁的天才美少女,人与人之间还能好好相处不?堂姐的优秀,还能推说是在国外受到的教育不同,这位呢,完全是国内教出来的天才,程君瑶察觉到了世界对她满满的恶意。 “我知道了,你们天才与天才之间,肯定有着特殊的气味,能让你们在人群中发现对方,一见如故!” 凌雅楠失笑。 和谭曜相亲的唯一收获,大概就是通过谭曜认识了徐宝镜? 谭曜想让她解释,凌雅楠想起上次在公园见过的那个大美女,如果那是徐宝镜的表姐,那谭大少的追求之路,肯定布满荆棘……倒不是说徐宝镜有多么可怕。凌雅楠相信,在同样的教育环境背景下成长的表姐妹,骨子里应该有着相似。 那位表姐看起来柔弱似水,却绝不会软弱可欺。 就像她今晚结识的徐宝镜,女性就该有自己的刚强,外表千变万化,可丑可美,骨子里不会被人打倒,那就没人可以真正欺辱女性。 “君瑶,我不是开玩笑,答应我,有机会一定要和徐小姐好好相处,知道吗?” 程君瑶扯过枕头盖住脑袋,示意自己知道了。 凌雅楠很无奈。 她唯一觉得还不错的父系亲戚,小堂叔两口子都是精明人,却将小堂妹保护的太好了。 转而凌雅楠嘴角又掠过一丝讥讽:其实她格外照顾小堂妹程君瑶,不正是因为对方的天真软萌吗?要是堂妹和她那些斗来斗去的表姐妹一样糟心,凌雅楠估计自己会有多远躲多远。 人啊,就不能太贪心,有五想六,最是要不得。 世界上有纯粹的天才,但肯定不是她凌雅楠。 就像现在,程君瑶没心没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沾到枕头就能睡着,她却一刻都不能松懈,要翻出公司的调研来继续研究。 …… 徐宝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对于这一点,谭曜从来不怀疑。 若说之前还小看过峥子哥的未来媳妇,在年家的事情后,谭曜也收起了自己的漫不经心。白羽回京后,在几个朋友里,对未来大嫂赞了又赞,说她在对付年家时松弛有度,从不拖泥带水。 松弛有度? 看看年淮山一家三口的下场,年凯死了,还成了全国有名的高干子弟罪犯。 年淮山死了,也是死于枪决。 年淮山的夫人侥幸逃得一命,至今还关在精神病院里呆着,白羽偷偷去瞧过,人不人鬼不鬼的。 而这一切的开始,仅仅是因为徐宝镜的朋友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谭曜本身也不是啥圣父,要是年凯得罪的是他,谭曜非得让年家比现在惨十倍不可。他就是觉得怪心虚的,从年家的事,可以看出宝镜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对待朋友尚且如此,要是有血缘关系感情也十分要好的表姐受了委屈呢? 谭曜相信,宝镜那句威胁,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回家的路上就在想,三姨妈呆在国内休假已经够久了,久到有闲心操心他的感情生活。为了姨妈的安全,他该促成三姨赶紧再出国……自己真是个孝顺体贴的外甥啊! 谭曜一路上想得挺美,回家一瞅,严三姨又在谭家客厅里坐着,不知道和他妈在嘀咕些什么。 谭曜脑门心发疼,沙发上的两个女人,绝对是最关心他的两人,但他现在是二十多岁,不是两岁,有的关心,真的不需要啊。 谭曜拔腿想溜走,被谭母眼尖叫住: “小曜,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严方琳满脸都是慈爱纵容的笑,谭曜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给妈妈说说,哪里不喜欢凌小姐啦?我看她人长得漂亮,脑袋瓜子聪明,更重要是家世和我们家也匹配,你这个傻孩子,要是不抓紧点,京城里想要抢走凌小姐的子弟不知道有多少!” 谭曜没吱声儿。 严方琳拉住妹妹的手,又换了个说法: “姨妈知道,你喜欢京大那女学生。喜欢归喜欢,我和你妈妈也不准备拦着你们来往,不过那得是在婚后,结婚前,你可得给我们收敛些……远的不说,就说你和于家小子吧,你俩从小玩到大,你看看人家于烨就聪明,知道和许家联姻。许家那姑娘,早两年多痴情秦家大公子,还不是被于烨软化了态度同意订婚?你和于烨都有同样的出身,现在还看不出来差别,我们真要放任你去娶没根底的姑娘,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和于烨差距越拉越大,到时候你再后悔,还有意义吗?” 严方琳学了一肚子外交辞令,在说服人心上颇有一套。 换了之前的谭曜,她这番话,肯定能动摇他的意志。 一块儿长大的朋友,谭曜肯定不想被于烨甩到身后。一开始认识李兰芯时,虽然有种强烈的心动感,谭曜也还是抱着玩一玩的随意态度。知道宝镜和秦云峥的关系后,谭曜想过退缩……因为他知道,那时候他还没有娶李兰芯的想法。 就是看在峥子哥的面子上,如果不能认真走下去,他不会去碰峥子哥的妻姐。 那是从什么时候,自己悄悄改变了主意? 是看见李兰芯在游泳池边上垂泪?不,那一幕,让他血液逆流,觉得怜惜,燃起了保护欲,是想疼惜这个女人,不让她被其他男人伤害。 真正想要娶她,认为这个女人可以做他谭曜的妻子,是在章则算计她,谭曜推开门却看见李兰芯强自镇定,将章则绑起来那一幕……李兰芯说破他的心思,谭曜没有羞愧,他燃起了对李兰芯强烈的渴求。 这个女人,他一定会娶她! 他不会让她当情人,当外室,当二房,李兰芯值得更好的。 谭曜的心思既已经有了微妙的转变,严方琳的话非但没有挠到他痒处,反而惹得谭曜反感。 “姨妈,我不会让她当情人……先不说这个,难道您和我妈都认为,我只有靠女方的扶持,才能和于烨相提并论?您二位,让我太失望了,我现在不舒服,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谭曜皱眉站起来,走之前又加了一句,“三姨您还是快出国吧,谁再去打搅她,不要怪我不管不顾,干脆带着她私奔好了!” 谭曜黑着脸一走,严方琳还没生气,她妹妹气得仰倒。 “你看看这个小兔崽子,八字还没有一撇,先就不要爹妈了。不行,就是为了这点,我也绝对不会同意那个李兰芯!” 严方琳自省了一番,自我检讨道,“小曜长大了,有了自尊心。这件事,是我操之过急。” 谭母一脸不满,对于谭曜的“叛逆宣言”耿耿于怀。 谭曜在外面欺男霸女,一向却很能哄家中女性亲眷,谭母和几个娘家姐妹疼他入骨,真是第一次被扫脸面,哪能不介意?…… 且说谭曜跑回房,莫名其妙觉得燥热。 他刚才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李兰芯那边,还很抗拒他,谭大少已经在脑补他和李兰芯的婚礼了。 他越想越兴奋,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干脆给死党打电话。 “烨子,爷想明白了,爷要娶李兰芯当媳妇儿!” 于烨不掩吃惊,“你说真的?!” 谭曜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我姨妈说了,我要是娶了普通人家的姑娘,十年后,必然和你这个许家女婿拉开差距,爷不信这个邪门儿,十年后,咱俩再战一战?!” 于烨就像吃了只苍蝇。 “你不要得了便宜再卖乖,你姨妈觉得李兰芯家世普通,可她知道人家还有个好表妹吗?就咱未来大嫂那发展趋势,她还是秦家未来的长媳,有这层关系,你和许家女婿也没差多远吧。” 还有句话于烨没说。 宝镜不知道和许家有什么仇,超市要打压许晴生意,在超市开业那天,许晴的舅舅还出了一场诡异的车祸。 于烨因为被陆枚视作未来女婿,虽然没对他说明宝镜和许家的关系,倒毫不掩饰她和许晴对宝镜的忌惮、厌恶。 于烨是琢磨着,就宝镜那能掀翻一切的战斗力,真要和许家有仇,他这个许家女婿的便宜,能占多久? 谭曜还在电话那边喋喋不休,于烨忽然思维一转,打了个磕巴: “……你要真娶了李兰芯,她又是徐宝镜的表姐,卧槽你不是成了峥子哥的表姐夫?!” 妈蛋,这是个什么世界,太扯淡了! 于烨的话让谭曜发愣。 这个问题嘛,挺严肃的。 他要是娶了李兰芯,能不能当峥子哥的表姐夫,该看的,是峥子哥和徐宝镜两人在家中的地位吧?若是峥子哥夫纲不振,肯定得按照老婆的辈分来……呵呵,不要白日做梦了,虽然峥子哥叫他表姐夫的场面,想想也很激动人心,可能性应该很小吧? 谭大少脑补过度,心理说着不可能,一边嘴角却忍不住傻笑。 他想得倒挺美,就没有想过,李兰芯愿意嫁给他不? 这通电话要是被宝镜听见了,少不得要送他四字真言:药不要停! …… 再有几天,就是替六公子封印蛊虫的日子,而宝镜所受的伤,却尚未痊愈。 这也是她在收拾了陆铣后,没有对陆枚母女继续穷追猛打的原因,取人性命容易,给六公子封蛊,稍有不慎,却会害六公子性命。 先不说六公子说所代表的权势地位,治坏了他,宝镜肯定会受到影响。 就说云峥对他的看重,爱屋及乌,宝镜不会叫云峥失望难过。 “闵老头的话虚实参半,看来他口中的医仙谷,倒是非去不可了?” 要解除堂婶王月琼所中的巫术,以及彻底祛除六公子额心的诡异红蛊,仅靠宝镜此时掌握的医术,似乎都无法办到。一个是她极为在意的人,一个是云峥极为在意的人,两人的安危,都寄托在她必须突破自己的医术身上。 再者,冯师傅不告而别,他会不会就出自闵封岳口中的“医仙谷”? 宝镜是真的想再见见冯师傅,起码要告诉他,龙凤金针已经重聚,108根银针,都被她凑齐成为一套。 自从龙首九针和凤尾九针重逢后,针与针温情眷眷难舍难分,宝镜还没有刻意观察过它们,受到闵封岳说法的影响,左右无人,她忍不住将龙凤十八根金针摆放在桌面上细细打量。 龙首栩栩如生,凤尾秋毫毕现,单说铸造工艺,绝对是她所见过的顶尖技艺。 那种若有似无的奇妙磁性,两种金针之间的相互吸引,也能真切感受到。宝镜想起太阴镜的神奇,知道世间还是有些奇异宝物。 仅仅说冯堂师傅的存在,就十分奇异了好吧? 她师傅祁震山说过,两人相识于几十年前。那时候,祁震山还是个莽撞好战的年轻人,而冯堂,已然是鹤发童颜的医者。几十年过去,祁震山垂垂老也,冯堂的外貌,却基本毫无变化,这难道不是传说中才有的活神仙么! 闵封岳手中说掌握的神奇绿丸,他所描述的医仙谷,还真能和冯师傅的神秘强大应对上。 不同于闵封岳的野路子,冯师傅可能才是医仙谷真正的正统传人。那冯师傅不告而别后,会不会已经回到了医仙谷?宝镜想亲自去看看,至少,也要将龙凤金针呈现在冯师傅面前,告诉他,自己完成了他的托付。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龙凤金针,喃喃道: “红蛊,噬魂巫术……这些事,上辈子是不是照常发生了,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还是,因自己的重生,事情起了变化。” 就说堂婶,前世的养母。 她并没有经历过忽然昏迷的症状,而是在养父徐海昌残疾后,身体渐渐衰弱,最终在她读大二那年去世。 养父痛失爱妻,勉强等堂妹宝珠十八岁成年,也紧跟着撒手人寰。 别看宝珠堂妹如今对她亲热信任,在上辈子,徐宝珠特别厌恶她……宝镜能理解她的厌恶,要不是为了自己读书,宝珠的父亲,自己的养父,也不会为了凑学费而到黑煤窑打工,导致残疾。 养父的残疾,加重了家庭负担,养母身体本来就不好,又能硬撑几年? 那是什么,导致养母王月琼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宝镜原本认为,是小吃店的存在,让王月琼因疲惫发病,是先天不足的祸根,而闵封岳的话,却把她引向了新的思路。 上辈子,养母身体渐渐衰弱,真的是先天不足? 她虽然重生了,对一些事情先知先觉,对身边人的命运,却越发雾里看花。 就像上辈子,她从来不知道,身为退休老教师的外公,精通多国语言,而且其他知识也多少懂一些……这水平,窝在中学当老师?就算去大学任教,也会有人抢着要吧!外公的来历,外公的过去,上辈子宝镜从来没有机会得知,随着大舅李立平入狱,老爷子的曾经,都被掩盖在一杯黄土中。 而养母王月琼的异常,让人未曾料到的噬魂巫术,会不会上辈子同样发生了,自己却毫不知情? 她以为自己是大首长流落在外的亲孙女,这身世就够曲折了,亲外公和养母,却一个比一个神秘:养母那先天不足的身体,原本该活不到成年,又是什么样的灵药,在支撑着她? 能服用那样灵药的人,本不该嫁给她堂叔徐海昌这样的家庭。 那么王月琼本人,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 “重要的是,是六公子的第二次封印,就在几天之后……” 宝镜担心自己的伤势,她甚至有种干脆再把闵封岳最后一颗小绿丸抢走治伤的念头——不行,龙凤金针的问题还没解决,再抢小绿丸,闵老头非得和她拼命不可。 到时候,估计闵老头就算拼的自己落不到好,也不肯再提供医仙谷的位置。 宝镜一边胡思乱想,手指乱动,不小心被放在桌面的金针扎了一下。 “嘶……” 酥麻的刺痛,她知道自己针灸的手法极佳,扎别人时是不疼的,没想到扎到自己,却特别不是滋味。 龙首金针上,尤挂着一颗血珠。 就在她眼皮子下,龙首金针将血珠吞没……针虽然是中空,但本身细弱毫毛,哪里还藏得下她一滴血?她忍不住腹议,有面镜子也是抹了她的血才产生了异状,怎么她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有这变态的爱好?! 宝镜正待研究龙首金针,想看看这吸血的玩意儿,究竟哪里吸引的闵封岳如此疯狂。 可还没等她细看,系在脖子上的黄铜令牌,变得灼热滚烫。 一股热浪,直往她胸口撞去,话说黄色的气流,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宝镜大惊,想起了祁易水活死人的状态,可不想自己变得和祁易水余生十年的状态……黄色气流在她经脉里乱撞,她下意识想要抓起金针封住穴道,阻止气流流窜。 猛然又想起,那龙首金针,刚才还诡异吸血,更别说,正是在同一瞬间,黄铜令牌才起了异状。 宝镜不敢再寄希望于龙凤金针,她忍不住呼和:“太阴!” 太阴镜从她体内破出,围着主人欢愉打转,感受到宝镜的心意,又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宝镜体内,往黄色气流追去。 太阴镜速度极快,后发先至,很快就追上了黄色气流。 宝镜正待松一口气,却见太阴镜化成的流光虚影围着黄色气流,没有什么攻击举动。相反,黄色气流猛然光华大作,她发誓她这次看清了,华光中,黄色气流变成一条鳞片金色的小龙,张嘴对着太阴镜一吼: ——妈蛋,太阴镜迟疑了一下,竟然自己退开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远古奇景,伤势痊愈 第一百九十一章远古奇景,伤势痊愈 黄铜令牌,因其特殊的功效,宝镜更愿意称之为“黄铜命牌”。 不经意被龙首金针刺破了手指,同一时间,黄铜命牌再启,一股黄色气流冲入宝镜体内,她想唤太阴镜来阻挡,哪知黄色气流一抖,化作一条鳞片金灿,威风凛凛的小龙。 龙嘴一张,龙吟震撼,连她的血液都在沸腾,而太阴镜化作的流光,迟疑了一下,竟闪身让道! 妈蛋,这是太阴镜第二次不中用了! 宝镜来不及细想,小金龙游走在她体内,在她血液中洗过澡,愈发神采奕奕。 说来繁琐,实际在极短的时间内,小金龙运转全身,后又往她眉心扑去——那里是人体最神秘的松果体,也是宝镜千辛万苦“开辟”出来的意识海,是她月圆中秋夜重伤的地方! 宝镜构建起层层防线,在小金龙面前都无力抵抗。 太阴镜退却,她体内的功力,更无法抵御……若不是小金龙虽横冲直撞,却为真正伤害她,宝镜肯定保持不了淡定。 她现在就想知道,小金龙的目的:它莫名其妙窜出来,究竟想做什么? 月圆中秋夜,她为不知来历的攻击手法所伤,意识混沌之时,恍惚中听到了一声清越啸声,如今想来,并不是幻觉? 毕竟,已被那龙吟救过一次,如今它总不会莫名害她吧?小金龙一路游窜,在它撞入意识海的那一瞬,天旋地转,宝镜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那一瞬,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 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声音,一切是漆黑,是寂静。 然后她的意识海里忽然亮了。 宝镜发现自己从识海的主人,变成了识海的过客,变成一个纯粹的围观者。 汪洋大海,没有边际。 一轮圆月静静悬挂在天幕,宝镜此时虽无实体,却能感觉到亲昵熟悉的气息。她凝练月华已经几年,太阴镜本就是月神之宝,宝镜与月亮的羁绊可不浅。 陡然,平静的海面上起了波澜。 一个漩涡飞快荡开,水下游鱼惊慌失措四散而逃,一个金黄色的头颅从漩涡中心冒出来,渐渐,它整个身躯也从漩涡中挣脱……天啊,那是华夏传说中的神龙!它身形恐有百丈长,五爪金鳞,连多看一眼,都能让人感觉到莫大的威压。 宝镜不过“看了”几眼,就有心神摇晃之感,她赶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可华夏子民被称之为龙的传入,能“亲眼”看见真龙,是何等的吸引力?宝镜受不了此诱惑,她想着再看一眼,再看最后一眼就满足——再抬眼时,宝镜却大吃一惊! 只见那威风凛凛的神龙,庞大的身躯一跃而起,竟向悬挂在天际的圆月扑去。 这龙,是要吃月亮? “不要!” 宝镜忍不住惊呼,她忘记了自己是一团意识体,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也无法靠近神龙,龙威之下,可以轻易震碎她的灵魂和意识! 神龙肯定听不见她的叫声,它咆哮着想要一口吞下圆月,浩荡的龙威几乎遮蔽了月华。恰此时,一轮流光溢彩的圆盘当空压下,不是月亮在往下坠,是……太阴镜! 太阴镜原来可以化作那么大! 太阴镜将神龙生生往下打压,一声巨响,宝镜才看见有一个衣袂翩翩的影子从月亮里走出来。 虚光掠影,那人的头发被罡风吹起,不辨男女,却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神龙被打落海中,硕大的龙目大瞪着月中人,宝镜竟从中看出了“不甘”情绪。 一人一龙对峙,太阴镜在月中人手中旋转,天空忽然下起了乳白色的雨水……那是月华太浓,形成了实质。 宝镜一下子醒了过来。 刚才那副奇特的画面,好像做了一场梦,消失的不留痕迹。 她睁开眼睛时,表情十分古怪。 体内的小金龙,什么月中人,什么深海神龙,全部消失不见。 刚才所见的情景,一定是小金龙弄出来的,一帧一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更奇特的是,最后下的那场乳白色的月华雨,明明也是虚景,她却好像真的受益了。 中秋之夜所受的伤,居然全好了! 不仅是伤愈,连她的意识海都更大了两分,不用尝试,宝镜也知道自己对太阴镜的掌控力度肯定变强了。 怪不得,小金龙所到之处,太阴镜根本不阻拦,感情太阴镜也不傻,知道小金龙的存在是对它有好处的……宝镜把黄铜令牌解下,放在手心端详。 看来看去,都是普普通通的令牌,不开启玲珑珍宝阁的真传,她可能永远不能弄懂黄铜令牌的秘密。 “月中人,神龙,激战的画面……” 这些,距离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宝镜而言,大概是远古远古的存在。 久到她根本无力去探寻,那一幕的真相。 …… 伤愈之后,宝镜再现身人前,连百乐福的姚副总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徐董今天看起来真精神!” 李二舅嘿嘿笑,“那是当然,人逢喜事精神爽,那谁家的超市,开业当天就发生车祸,我听人议论说怪邪门儿的,怪不得生意不好。” 那谁家的,其实就是许家的。 原本还是许晴和陆铣合伙,以陆铣现在的状态,许晴大概要独享她舅舅的商业企划了。 陆铣的儿女,都没有撑场的能力,估计要和许晴好一番掰扯。 敌人的内乱,也是百乐福的机会,宝镜乐见其成。 “先不说别人,我们自己的营业情况如何?” “好的不能再好,生意再火爆下去,徐董,我们的库存的物质才是真要告急了!” 对实际经营的姚副总而言,百乐福超市生意大好,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港城不过是弹丸之地,经济虽然比内地发达的多,可人民币的购买力多坚挺啊?内地的人口,或说京城的人口,让姚副总大吃一惊。 走进超市的人,人人买块肥皂都是多少? 更别说,现在的京城人不以囤积物资为耻,有门路抢到物资的才是能耐人,一块肥皂哪里够,这种东西又放不坏,必须一箱一箱买。 特价鸡蛋?买买买! 不要米票的大米和面粉?买买买! 俗称“的确良”的涤纶布,居然不要布票,不买才是傻子呢,看看外面飞涨的物价,不涨的工资! 抢疯了,也卖疯了。 许晴开得超市肯定也有生意,十个人里,百乐福以其先进的经营模式,大概就能抢走八个顾客。百分之八十的客流量,将许晴名下的超市衬托的门可罗雀。 同样是用贷款在创业,宝镜绝对属于银行的优质客户,百乐福的经营状况,决定了她可以按时还贷。 而陆枚帮许晴走关系贷下来的钱,母女俩虽然心狠手辣,在套取国家资产方面到底还没有经验,还不起银行的钱,她们肯定会心急。 陆铣的车祸,让陆枚担心不已。 好不容易,靠闵封岳拿出的“神药”救了陆铣一命,想到大哥余生都要靠轮椅生活,陆枚心中很不是滋味。 超市外面的路特别平坦,崴脚都不会,好端端怎么就被车撞了? 撞到大哥那个年轻人,也是京城高干子弟,态度也端正保证医药费全出,家长还再三道歉,许泰达不追究,陆枚又拿什么来追究? 事情不顺利,陆枚夜里睡得不安稳。 过了几天,营业的数据出来了,许晴嘴角也长了个大水泡,心火上升,给急的。 她虽然想在商业上发奋,将宝镜远远甩在身后,可这种积累并不是三两日能办到的。许晴急的上火,又想起了她大舅,走进医院才发现,陆太太哭哭啼啼,大舅家哀鸿一片。 “小晴,医生说你大舅昏迷太久,是不正常的反应,他可能变成了植物人……你说那个闵医生,到底是怎么给治的?” 要么治死了,要么治活。 植物人又叫活死人,陆铣的状态,让陆家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许晴一个头两个大。 病床上,她舅舅毫无生机躺着,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导管,她也有些心酸。 比起舅舅的现状,摆在她面前的麻烦,似乎也不那么碍眼了。 “舅妈,大舅上次脑溢血,不也是闵国手治好了他的后遗症?这次舅舅伤的这么重,有点后遗症也不奇怪,闵国手肯定还有后招。” 许晴安慰着陆太太,也安慰着她自己。 闵封岳哪有什么后招,小绿丸的神奇,他是亲身试验过的,这世上还有神药治不好的病?那就肯定不是病,而是“命”。 医者,治病,不治命。 闵封岳一听说陆铣的情况,在京城里呆着都坐立难安。他恨不得立刻揪住宝镜的衣领,将之捉去医仙谷,要不是龙凤金针的异状让闵封印有些怀疑,他一早就杀了宝镜,夺宝而遁。 只要跑到医仙谷躲上几年,出来后世道都变了,谁还会追究他杀人之罪? …… “阿嚏!” 柳荫街,六公子的小院子前,宝镜重重打了个喷嚏。 幼荷来开门,宝镜刚好打了喷嚏,叫她怪不好意思:“六哥的身体,最近还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二次封蛊,母蛊初现(一) 第一百九十二章二次封印,母蛊初现(一) 幼荷与六公子,就像古时的忠婢与贵公子,现代社会提倡人人平等,有人却效行古人,心中存了忠义,不论外人怎么看待,又是否理解,幼荷只认六公子为主。 她能对秦善存甩脸色,可以将其他高官显贵关在门外,以女流之躯替六公子阻挡俗世的纷纷扰扰,但瞧见宝镜,幼荷却会露出真心的笑容。 那丝笑容极浅极浅,且十分僵硬,因为六公子身中奇蛊,幼荷已经很多年不会笑了。 “徐医生,公子正在念叨着你!” 宝镜点头,闪身进门时,她用太阴镜扫视了方圆数百米,果有鬼鬼祟祟的阴影在监视着柳荫街。 是监视六公子,还是等着她自投罗网? 又或者,是两者兼顾! 时隔两个月,宝镜再一次见到了风华霁月的如玉公子。比起两个月前,六公子依旧瘦不胜衣,然脸颊的凹陷痕迹轻了,看上去越发如玉般贵重。 “六哥,幼荷姐把您照顾的真好!” 宝镜由衷感叹,别看只是脸颊的肉被补起来一些,六公子的身体可是近二十年的亏空,二十年的漫长和两个月的短暂,还不知幼荷费了多少心力呢。 六公子展颜一笑。 虽然满心都是男友云峥,站在纯欣赏的角度,宝镜也不得不说,六公子的这个笑容真好看。 距离上一次封印蛊虫,其实还差三天才满两个月,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两人寒暄两句,宝镜便替六公子检查封印。 她以金针封蛊,切断了蛊虫与外界的联系,蒙蔽蛊虫,让它以为自己还需要沉睡。 一检查,宝镜不禁心惊肉跳。 这两个月来,下蛊的人肯定不断试图恢复与蛊虫的联系,封印已经被冲击得摇摇坠坠,潜伏在六公子额心得蛊虫也蠢蠢欲动。 若非早来几天,说不定,封印就被人撬动了。 “六哥,那个背后下蛊的人,应该就在附近监视着……” 六公子抬手,“些许臭虫,弟妹不必介怀,让他们蹦跶几天,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根源。” 宝镜心中安定。 虽然不知道六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能有幼荷如此忠婢,有“五个柳”那般堪比死士的忠心手下,她能用太阴镜察觉有人窥探,六公子不可能没有其他手段,坐等挨打。 轮椅上,中年瘦削的六公子凝神望向天际。 受蛊虫折磨,他已经沉寂了太多年,久到世人已经忘掉了他的存在,更忘掉了他的手段。 曾经,他的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为了跟着他的人着想,六公子并未想过报复……可是宝镜既给了他痊愈的希望,就算为了那些不离不弃的忠臣下属,六公子都会振作起来! 山上取回的新鲜溪泉,烧开了给六公子沐浴所用。 等他沐浴出来,身上还沾染着皂角的香,宝镜不为美色所动,是因为她心中有爱。 幼荷能把持,则因她将六公子视若神明,根本兴不起亵渎的心思。 幼荷力气十分大,她将六公子扶到了榻上,因为宝镜吩咐过在蛊虫未除之前禁止用生灵之气刺激它,六公子已经许久不饮茶,也不燃特制熏香久也。 茶几上摆放了新鲜的瓜果,瓜果之香,是大自然的香气,闻起来清新自然,让宝镜精神一震,心气平和。 幼荷轻轻带上门,守在了门口。 五个柳姓大汉,则守住了通向柳荫街此处宅邸的所有要道。任何人想要突破封锁加害六公子,除非踩着他们的尸体而过! 巷子口,曾被宝镜疗过伤的柳三穿着蓝色的工人服,看上去不过是个块头稍大的傻大个。 谁能知道,他不仅精通外家功夫,枪法也颇为不俗。 蓝色的工人服下,佩戴着手枪,腰上还绑着手榴弹,更有威力大的杀伤性武器在他腿上。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小型的移动军火库,谁要是敢硬闯,柳三会带给他终生难忘的教训。 “不要让老子抓住你们……” 柳三靠在大树上,眼皮微沉,余光一刻都不敢松懈,紧紧盯着所有行人。 五个柳姓大汉,是六公子设下的一道屏障,却又绝非是最后一道。要不要动用其他屏障,得看幕后真相,是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要硬闯柳荫街。 厢房里,宝镜收敛心神。 “六哥,放松心情,不要紧张……我要开始施针了。” 六公子如言,不再胡思乱想。他本是心胸开阔的人物,否则一开始也不会坦然面对死亡,相信了宝镜的医术,此时最重要的便是配合宝镜,其他纷扰,都被六公子抛之脑后。 宝镜取出针具。 身上的伤势被诡异治愈后,宝镜的意识海十分活跃,展现在体表,那就是精神充沛,神智清明。 她的手依旧很稳,破而后立,甚至比从前更稳! 太阴镜,使用起来也越发随心所欲,她一边用太阴镜观察红蛊的情况,一边还能留有余力,随时警惕着身边的异常。 远距离都会受到攻击,谁知道今日封蛊,幕后之人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来对付她? 第一针,沿着之前的痕迹,看上去隔的近,其实和第一次封蛊,落针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穴道。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第二次封印蛊虫,必须比第一次更牢固,也更有难度! 在找到彻底治愈六公子的方法前,她必须靠着挑战自己的医术,一次次挑战,一次比一次困难的技法,来延续六公子的性命。 额心蠢蠢欲动的蛊虫,果然还是挣扎。 它想吸食精血,不想沉睡。 但宝镜落下的针,在切断它与外界,与六公子身体的联系,红蛊自然不肯依从。 哼,由不得它不依从! …… “十二道防线,想要硬闯到柳荫街,就算达成了目的,此事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隔着几个街区,老道士登高远眺,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大人物有些心惊胆颤,他没想到,在散尽身边人手后,柳荫街的那位,还拥有如此底蕴。这叫他既后怕,又兴奋到颤栗:柳荫街的那位,不过是过去式……等他手掌天下权势时,必让这个超级大国随着他的意志改变! 权势,赫赫权势! “可是我们为何要硬闯?柳荫街的那位,想错了我们,对么仙师。” 老道点头,他脸上皱纹遍布,看上去比中秋之前更老了。 在六公子额心蛊虫被封印的两个月里,他得不到蛊虫寄居宿体精血供应,让老道无法保持外表的年纪。京郊小观里,短短两月,又换了数位名叫“清风”、“明月”的小道童。 充满生机的年轻人,他们能勉强维持着老道的肉身不崩溃,但要想真正延续寿命,非得要六公子不可。 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至尊天子命,可遇,却不敢求。 要不是走投无路,老道绝对不敢将主意打到六公子身上……六公子这样的人,身上牵扯了太多天机因果,夺他至尊相天之命,一般人都没命去花销! 老道忍不住这个诱惑。 不仅是他寿元将至,如果一切顺利,他甚至能凭借多年谋算,一举化仙蜕凡,从此和芸芸众生,变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 “对,我们不必硬闯,只要死守着,等有人替柳荫街那位再出手封蛊——出手解决了封蛊的人,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短时间内,六公子绝对无法再找第二位高手。 要是高人遍地,他身上的蛊虫也不至于拖了这么多年。 “仙师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也在监视着柳荫街,任何可疑人物出现,都会被我们锁定。” 他们不会直接动六公子,更不会再使用玄术攻击,托福现在先进的枪械存在,能远距离解决人性命的手段,可是有不少。 一只可疑的苍蝇,它可以飞进六公子的宅院,却别想再平安离开。 老道正要说什么,忽然脸色大变。 两个月来,他不断以母蛊联系子蛊,本来已略有松动,此时却又察觉到了微弱联系在被人切断。 “不好,有人在封印我的蛊虫!” 封印蛊虫老道早算计到,可中年男人信誓旦旦保证,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在柳荫街,那现在是见了鬼? 大人物沉吟道,“今日的确没有其他人进过屋子,除了一个陌生的少女……难道,她就是替六公子封蛊的高人?” 世界变化的太快,大人物难以接受自己被人蒙蔽了。 “监视的人说,顶多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大人物心有不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疏忽。 老道面色铁青,张嘴一吐,一团红光射出。 一只婴儿拳头大的怪虫,被包裹在血浆中,扑腾着翅膀尖锐嘶鸣——它模样丑陋,戾气冲天,正是老道饲养的子母蛊虫中的母蛊! 吐出焦躁不安的母蛊,老道得以喘息。 “小丫头?好好好,古人诚不欺我,能行走江湖的,女人和小孩最不能小觑!不管是不是,我就当她是了……好哇,上次毁我法坛,这次就新愁旧怨一起了解了罢!呔,母蛊,前去找你的子母——” 老道变换了一个手印,红色母蛊接到命令兴奋振翅,遁入天际,往柳荫街疾驰而去! ------题外话------ 虽然没有时间一一回复,大家的留言我都在看,不过看盗版的,说好做个安静美少女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母蛊呈威,虚张声势 第一百九十三章母蛊呈威,虚张声势 子母蛊,两只蛊虫,一母一子。 子蛊,受母蛊控制,所以下蛊的人,可以远距离隔空操纵中蛊人的身死! 在诡异母蛊破出老道口腔时,隔着几条街区以外,六公子额心的子蛊就有了反应——宝镜的封印本就是于亦步亦趋,六公子体内的子蛊陡然兴奋活跃,无疑加重了宝镜的封印难度。 六公子眉心剧痛,强咬着牙坚持,不愿打搅宝镜的动作。 宝镜又岂能感觉不到? 她立刻意识到事情发生了变化,一定是那能力神秘的养蛊人再出新招! 须臾间,宝镜想也未想,立刻将太阴镜变幻了形态:圆盘般透明悬浮在眼前的太阴镜,像水波般产生涟漪,太阴镜发生了扭曲,它由水平面变成了圆弧形,好似一个透明大茧子,将她和六公子包裹在其内。 这是她伤愈后,控制太阴镜的能力更上一层楼才能办到事,以太阴镜为屏障,除非能突破太阴镜,躲在镜子里的人是安全无忧的。 就在太阴镜形成透明大茧的一瞬间,一抹红色,从远处疾行坠落。 “徐医生小心!” 幼荷也是习武之人,目力极佳,自是看清了那诡异的红点。 说是蜜蜂或者昆虫,这世上哪有飞行速度如此快的昆虫?快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步,那就是有古怪! 幼荷示警的瞬间,已从腰上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的软剑! 她出剑如虹,往红点劈去,软剑没有疲歪,直接劈中了红点……红蛊吃痛,发出尖锐的嘶鸣,快如闪电的遁速稍阻,似乎并未受什么重伤。 反倒是幼荷,手持利剑,以莫大威力劈向红蛊,却被震得虎口剧痛,人也往后倒退几步,撞到了墙上。 “什么东西!” 魁梧大汉快步跑来,正是柳大。 他持着手枪,却发现自己要对付的不是敌人,而是这么一只小飞虫,叫他一愣。 不过也是短短一瞬,他已经抬手往红蛊开了几枪。当年他们收的特训,本就是要求在枪械的最佳射程内,从体积最大最笨拙的人,到各种小动物,乃至于麻雀,最后要求打中靶子上停留的苍蝇才算合格! 红蛊比苍蝇体积要大,可它速度却是苍蝇望尘莫及。 柳大开了几枪,都没能击中红蛊,反而激起了它的雄性,它鼓着大大的眼睛,嘴巴里伸出长长的口器,振翅撞向柳大的脑袋……这东西连利剑都奈何不了,若被它撞上,和近距离被枪击也没啥太大差别了! “快躲开!” 幼荷深知红蛊的厉害,挥剑上前,试图转移它的注意力,为柳大争夺生机。 柳大被红蛊视作仇人,挥剑砍它的幼荷也不例外,红蛊果然被分心,柳大趁机倒地一滚,躲过了这致命的攻击。 这人身形魁梧,动作却极为灵活,和幼荷两人,一人持剑,一人拿枪,勉强牵扯住了红蛊。 一墙之隔,宝镜替六公子封蛊,也是险象环生。 柳荫街的宅邸本是复古建筑,厢房都是古式的薄纱糊窗,屋里的人,其实能轻易看清外面的情景。 红色怪虫一靠近,宝镜就想起了蛊虫的常识。 她既曾“看过”潜伏在六公子眉心的蛊虫,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母蛊! 短距离,子蛊受母蛊影响大,宝镜还能将子蛊牢牢锁在六公子眉心,不叫它吞噬六公子本人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生气,全靠她此番修为进益,也因为六公子意志坚定远超常人,两人齐心协力,才能勉强撑住。 也撑不了太久。 母蛊对子蛊的影响太大,必须驱除它,才能完成第二次封印。 宝镜还另有野心:若能趁机除掉母蛊,六公子的身体简直会不药而愈。只可惜养蛊人放心让母蛊出来,必然有所仰仗,那母蛊果真刀枪不入,冷兵器没办法对付,现代火器虽然先进,却无法锁定母蛊的行踪,浪费了莫大威能! “试试用火攻!” 火能克邪,刀枪不入,难道还水火不侵? 宝镜才不信呢,真要如此,也不必再战,一伙人直接认输求饶也罢。 火? 哪里去找火。 幼荷和柳大都不能分心,他们合力才能拖住母蛊。而六公子布下的重重防线,此时显然也被人拖住了。 宝镜正暗暗着急,却见一人拽着一床燃着火焰的被子快步跑来。 双腿修长有力,面容俊逸非常,再加上神情严肃,不是她的亲亲男友秦云峥,又是哪个? “云峥……” 宝镜低语,心一下子揪到了一起。 秦云峥的动作极快,他高高跃起,不顾火势抖开了被子,像一张大网,火焰被子将母蛊罩在其中。一遇到火焰,母蛊发出吱吱的惨叫,它在着火的被子里横冲直撞,秦云峥左右打量,看见院子里有一口干涸的青石大水缸,他干脆双臂将青石水缸抱起,倒扣在被子外面。 “快去抱柴,围着水缸烧,这东西害怕火焰和高温,我们就算杀不死它,也要将它死死困住。” 青石水缸倒扣在被子上,虽然能暂时将母蛊困住,但凡上过学的都知道那个浅显的常识:隔绝了氧气,水缸下的火焰是没办法燃烧太久的,留给他们的时间的确太短。 幼荷手臂沉重,闻言还是跳了起来行动。 现代化生活,在京城里不太能找到用柴火的人家,不过这栋仿古建筑里倒是有许多昂贵的木料家具,这时候哪里顾得上价值,全被幼荷手持利剑,砍碎做了柴火。 秦云峥找出几坛酒砸到了地上,再将柴火堆上,点燃一根火柴,火势立刻覆盖了青石水缸熊熊燃烧。 “小镜,不要管外面,你专心做你该做的!” 宝镜点头,见暂时困住了蛊虫,她将心神放到了六公子的身上。 母蛊在忍受着烈火焚身的痛楚,子蛊感同身受,挣扎得越发厉害。她要封印子蛊很难,尝试了几次都已失败告终,很快,宝镜转变了思路。 她为何要局限在封印? 母蛊就在窗外受苦,子蛊就是它的孩子,此时拼命想要靠近母蛊。 她为何不借机,彻底将子蛊从六公子体内驱除?! 由封印,到驱蛊,念头一转变,宝镜的思维豁然开朗。她此前并未做好准备驱蛊,此时少不得要试一试。可仔细一检查,宝镜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寄居在六公子额心的子蛊,身上延伸出了许多比毫毛还细的红线,这些线与六公子的脑组织相连……根本剥落不了,就连子蛊想要离体,都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想法,怪不得子蛊略有异动,六公子本人就痛苦异常! 难道真要放任母蛊肆虐,让它作怪害人,自己这边人非但不能动它,还不能伤害它? 六公子气若游丝,全靠宝镜针下的内劲在保住心脉。 宝镜于心不忍,痛苦移开视线:“云峥,不能再烧了,再烧下去,六哥会先扛不住……” 秦云峥同样面色痛楚,却一动不动。 幼荷和柳大对视一眼,想要熄灭青石水缸上的火焰,却被秦云峥伸手拦住。 他闭上眼睛,“这是六哥的意思。” 幼荷一怔,转而秒懂。 她双膝发软,眼角沁出晶莹的泪水。 “公子,您……” 宝镜满脸震惊,榻上的六公子睁开眼睛,脸色痛楚,他眼神却很清明坦然:“这个东西、危害太大,我本残躯苟存于世,若能与之共毁,也算是我替这人间除一大害……死,轻如鸿毛,重如泰山,我想走得体面一点。” 宝镜眼角也湿了。 她懂了六公子的意思,也怪不得男友秦云峥会忽然出现在此地。 原来,六公子事前早就准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要和子母红蛊同归于尽。母蛊与养蛊人性命相连,母蛊一死,养蛊人基本也不能生还。六公子不仅使想拿命除掉蛊虫,更想除掉隐藏在背后的黑手! 人,有求生意志固然值得尊重。 可要坦然面对死亡,能办到的人,万里无一。 “六哥,我能想到办法!” 宝镜此刻,已经下定了和闵封岳合作的决心:就算是将闵封岳以武力制住,她也要逼问出医仙谷的下落!学不到无上医术,她也要找到冯师傅,冯师傅一定能救六公子,也能救堂婶! 六公子只是笑。 这么多人在为他活命而努力,他只能和秦云峥合谋,深知是无法说服其他人。 幼荷和柳大不肯看着六公子身死,直接将青石水缸外面燃烧着的柴火踢走,奈何酒精还为挥发,蓝幽幽的火焰不肯熄灭。 柳大不顾青石水缸滚烫,想要用血肉双臂去将水缸抱走,墙头上陡然传来一声冷笑: “老夫倒是小瞧了你们。哼,接住!” 脏兮兮的老道士立在墙头上,将手里拽着的东西扔下墙头。咕咚咚砸到地上,面目全非昏迷不醒,看衣服,却是柳三。 “老三,你怎么了?” 柳大将柳三拖到一边,众人一脸警惕望着墙头上的老道士。 自老道士出现,一直在惨叫的母蛊得到了慰藉,停下了撞击青石水缸的动作。 宝镜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可眼前的机会真的太难的。母蛊安静,子蛊自然也安静下来,她快速行针,很干脆封印了子蛊。 老道士抬了抬衣袖,一道青芒激射而出。 直奔幼荷面门,她抬手用剑一挡,削铁如泥的软剑应声而断,要不是柳大将之推开,幼荷的脑袋上非得被射出一个大洞。 原来,青芒本意不是杀死幼荷,而是打穿水缸。 幼荷只是挡住了水缸,不幸殃及池鱼。 青芒掠过,击穿了坚固的水缸,红色母蛊破空而出,老道士心痛其受伤,张嘴一吸,将它重新温养在体内。 他招回青芒,众人才看清,原来那是一尺左右的袖珍小剑,被老道士拿在受伤,显得平凡无奇。 他居高临下,环顾众人,笑得阴风四起: “六公子?呵呵,他的性命我还有大用,不过你们坏我好事,必须要死!” 与他作对的人,通通要死,要是老天爷和他作对,他连老天爷都会反。 老道士桀桀怪笑,幼荷握紧了断裂的软剑,柳大手放到了手榴弹的手环上,秦云峥更是食指放到了扳机上。他们三人,都很有默契,在等待最佳时机。 等老道心神放松之时,就是他们合力出击之时。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一触即发,宝镜是众人中深知玄术厉害的人……云峥枪法再好,单人战斗力强悍,可眼前的老道士,分明是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 她怕云峥吃亏,反正也暂时封印住了子蛊,双手得到了解放。 宝镜手里也没什么趁手的武器,她屈指蓄力,将体内的劲力都灌注到了手里的龙首金针上——本是治病救人的金针,宝镜不愿意将它当做是武器,可除了金针材质特殊,又有什么,能发挥她全部实力? 以求一击必中,宝镜已经顾不上藏拙了。 屈指一弹,灌注了劲力的金针激射而出,音速破空,往墙头的老道打去。 宝镜目力极佳,在屋里又能轻易查看外面的情形,她的目标很明确,正是老道士的眉心要害。 “哼,雕虫小技!” 老道头一偏,拿尺长的小剑一挡,他不过身形微晃,然而龙首金针却被小剑挡落下坠,几乎齐根没入墙体。 老道心中大喜,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试探屋中人的实力。 原以为,能破坏掉他法坛的对手,不知会有多厉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老道正要驱使着小剑,一举洞穿屋中敌人的头颅,他眼角的余光陡然注意到了没入墙体的龙神金针。 被宝镜全力灌注过的金针,像是接受了清洗,越发明灿闪亮,那龙首栩栩如生,看上去威风凛凛。老道的余光一旦注意到它,就移不开眼了。他使劲往下一踩,将陷入墙体的金针震出,龙首金针,九里其一,便落入了老道士手中。 “这是……” 老道士眼神片刻迷惘,忽而又恍然大悟。 他眼中闪过忌惮和畏惧,更有深深的厌恶。 宝镜心中一动,尽量保持着自己的淡定,她干脆手一抬,直接震开了窗户,将屋内的情形坦然展现在老道面前。 老道抬眼望去,古色古香的厢房内,如他合作伙伴所说,替六公子封印蛊虫的,果然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怎么看,稚嫩的脸庞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如果真是出自那地方,老道却不肯信她只有十五六岁。 要知道,驻颜有术,本就是那地方的一种特质。 特别是宝镜笑容满脸,看上去镇定自如,两世为人的眼神成熟,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稚龄少女。 “只见龙首,不见凤尾?” 老道满脸阴郁。 宝镜素手一扬,凤尾金针在指尖一闪,老道也怕她随手又射出一针:这东西奇快无比,要不是对方功力不够,谁赢谁输,还真说不定。 “龙凤金针,从不会落入外人之手,你果然是那里的人……” 试探,仍然是语焉不详的试探。 老道心机深沉,宝镜也不敢放松。 她轻笑,“前辈是想说医仙谷吧,世人喜欢这样称呼它,那就姑且叫它是医仙谷吧!” 老道面色变幻,重重跺脚: “好啊,医仙谷的人坏我好事,真当贫道好欺负不成……你这小辈,且唤你师长前来,我不与你打,免得说我以大欺小。” 宝镜耸肩道,“那可不行,我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动不动就喊家长,家师云游天下,归期不定,他日再向前辈讨教吧!” 老道冷哼,忽然将手里的龙首金针射回宝镜站立的地方。 龙首金针,根本不接受他灌注的力量,甚至本能排斥。饶是如此,凭借老道的肉身力量,这也是极为恐怖的攻击。 老道想看看,宝镜是避还是不避。 秦云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想要纵身去推开宝镜,却又明白宝镜的苦心。 若是躲了,宝镜辛苦造势就化成了泡影,等老道反应过来,在场诸人,或许都逃不过身死的下场。秦云峥硬生生忍住冲动,宝镜面上还带着笑,其实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若是太阴镜不能挡下攻击,她只能在最后一刻躲避。 在宝镜的担忧中,龙首金针被老道士反手扔回,在靠近她身前三尺的地方,忽然亮起了光幕。 金针缓缓穿过光幕,被削减了速度,等它落到宝镜手中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攻击性。 龙首金针安静躺在宝镜手中,温顺得像只小猫咪,与刚才的攻击性截然不同,说宝镜不是它认可的主人,都没人相信。 光幕一亮起时,老道就以鬼魅的速度跃下墙头消失,宝镜绷着脸站了许久,直到秦云峥走到她身侧,宝镜才吐出一口浊气:她看上去谈笑镇定,其实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可见当时情况的紧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并肩作战,我的爱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并肩作战,我的爱人 虚虚实实的恫吓,暂时惊走了老道士。 云峥上前相互,宝镜掌心都是汗渍,方才那一幕不知道有多险峻。 “六哥,这人你见没见过?” 在太阴镜的结界保护下,六公子本人并未受到母蛊的危害,就是当时母蛊作祟,子蛊疯狂在他脑子里搅动,让六公子人还活着,却也像死了一次般难受。 他的确也像是死了一次,方才最危急的时刻,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趁机消灭蛊虫。 那是他和秦云峥秘密商议好的,此时幼荷和柳大还一脸不认同看着他,六公子也没有多谈。他眉心有淡淡的红印,本是封印留下的印记,反替他添加了一分特别的风采。 六公子从沉思中醒神:“这人我的确见过一面。” 二十年前,国家新建,当时还有不少开国将领存世,不管是许泰达还是秦胜利,在二十年前众将风云齐聚的时候,都还是不突出的存在……有一个南方派系的大元帅,二十年前一度非常显赫,显赫到什么地步呢,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结果自然是被清理掉了。 六公子记得那年自己还在军中,有一次因为军情去面见父亲。 说来也好笑,亲父子还得用上“面见”这词,可见他父亲的专制程度。那一天,在他父亲的寓所里,不仅那位南方大帅在,就有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也是座上宾。 老道当时看起来比现在还更老一些,见他进门,打量他的目光十分古怪。 就好像他是什么香喷喷的东西,想将他一口吞下……也就那一次见面,不久后随着南方大帅被清理掉,老道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也就忘记了那个让他不舒服的眼神。 涉及到政治博弈,尽管已经过去二十年,也不好随意翻出来讨论,六公子没有详细当着众人的面说,只是略提了一提:“那时看着,老道士比现在还年迈,可见果是会邪术的。” 二十年前,比现在还要老? 想起子母蛊虫,想起六公子体内诡异消失的生机,宝镜也隐隐拼凑出了真相。 不过六公子语焉不详,大概老道的存在,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细说的往事。 对上层的博弈,对六公子的身份,宝镜知道的都不清楚。然而秦云峥是清楚的,他顿时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他没有多问,因为其他三个柳姓大汉,也满身是伤回来了。 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是不会来柳荫街的,可是老道士能冲到柳荫街,其他人也必然受到了阻击。 宝镜替几人检查了一下,老道大概也没想大开杀戒,除了柳大,剩下四人都是受的皮外伤,像柳三,完全是脱力而昏迷。 “六哥,今天我们只是暂时逼退了老道士,第三次封印,他肯定还会阻止我……” 宝镜说得吞吞吐吐,六公子本人反而很坦然,“你是想说,他今天本来就在放水,不想取我性命对吗?也是,他要是想杀我,防御再严,仅靠柳荫街的围墙和人手,是拦不住他的。” 老道士想要杀六公子吗? 他放蛊的结果的确会害死六公子,但他的本意,应该是想利用六公子养蛊。 子蛊还没成熟,老道绝对不会杀死子蛊的宿主。 可宝镜封印蛊虫,是在拖延子蛊成熟的时间,对方不想杀死六公子,一定是很想杀掉她的。 “不错,六哥您的安全暂时不必担忧的。” 宝镜说得是实话,却让柳大感觉到憋屈,他重重一拳砸在墙上,不明白自家公子,何时混到了如今地步。 六公子垂下眼睑,柳荫街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京城里的掌权者们应该知道了,直到此时却没有人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人走茶凉本是惯例,六公子也不太失望。 靠着从前父辈的地位权势威风,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要不是被蛊虫祸害,按照他父亲的规划,他现在……往事不提也罢,六公子扭头看向云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最近也不必回部队报道了,你的任务是好好保护弟妹。” 最危险的人,分明不是他本人,而是能替他压制蛊祸的宝镜! 宝镜摇头道,“不必让云峥留下,我最近可能要离开京城一趟。” 医仙谷,她得在下一次蛊虫封印松动前,找到解决蛊虫得办法才对,现在闵封岳口中的“医仙谷”,成了宝镜的救命稻草。 话一说完,宝镜觉得身边空气冷凝。 完了,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当着众人的面,宝镜送给男友一个讨好认错的眼神,秦云峥颇为傲娇将视线转到一边。 六公子解围道,“正是因为你要离开京城,才需要云峥保护,天子脚下,以一人对抗国家机器,那个老道士毕竟还有所顾忌,等你离开京城,情况可能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 六公子第二次封印蛊虫,身体还很虚弱,宝镜没有过多打搅。 她和秦云峥一前一后出了柳荫街,察觉到男友还在生气别扭,宝镜左顾右盼见街上行人不多,干脆直接上前握住了秦云峥的手。 柔弱无骨的小手,反握住宽厚的大手,小手还调皮在大手掌心嬉戏,秦云峥的怒火绷不住太久。 宝镜乖乖认错,“我不是不想让你保护,云峥,这太危险了,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认知……我很害怕,有个闪失会叫我失去你。” 尽管她和秦云峥谈恋爱后,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天各一方。 但这并不妨碍宝镜对他的在意,由一开始的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深厚。她习惯了依靠自己,但对于秦云峥,这男人慢慢融入了她的生活,她的生命,宝镜已经割舍不下他。 重生伊始,她只想保护好亲人,让身边人的生活过得更好。 没有想过会开展一段恋情,但当缘分来临,秦云峥在她心中的重量,已渐渐和亲人相当。 她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个亲人的伤痛,也承受不起失去秦云峥的风险。 宝镜话中毫不掩饰的真情,到底还是触动了冰山少校。秦云峥反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扯到怀里,低下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那你觉得,要是失去了你,我的余生会活得多愉快吗?” …… “仙师,您暴露了自己。” 京郊小观里,中年大人物十分不高兴。他和老道士的图谋,本来是极为秘密的事,如今老道在柳荫街现身,六公子那边保不定就是查到老道的来历,继而连他也查到。 再者说,既然都暴露了,为何不干脆杀了那个替六公子封蛊的少女? 老道被打算了沉思,有些不渝: “哼,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杀掉对方,是留了祸害?鼠目寸光,留着她,我会钓到更大的鱼。” 至于钓到什么鱼,老道就不肯向中年人解释了。 这也是两人一贯相处的模式,原本中年人处于弱势,一直也没啥异议。不过可能随着中年人地位的擢升,他习惯了被人众星拱月对待,老道士高高在上不喜解释,不将他当一回事的行为,已经慢慢让中年大人物感觉到不舒服。 他现在还要靠着对方掠夺六公子的气运,等到不需要的那天,中年大人物大概也容不下老道。 古来合伙搞阴谋的伙伴,等到成功时,多是只能有一方存在。 “仙师,这次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六公子现在虽然没有职务,他的身份毕竟很特殊……不管谁当老大,都不可能看着他被人攻击,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老道士不耐烦道,“所以我才忍住了没杀一个人。只要你把尾巴扫干净,谁能查到我们头上,你要是不放心,最近都不要来观里……罢了,事情做下,有心人要查看总会有迹可循,为了安全,我这处道观会直接放弃。” 大人物点点头。 要抹平所有的痕迹,他最近肯定要大费精力,同时必须低调做事,将此小观弃之不用,正和中年人的心意。 两人达成了共识,气氛要稍显融洽。 老道放缓了表情: “正好,我最近可能要离京一趟,归期还不定。” 把虎崽子放回山林,他才能跟着虎崽子找到老虎窝……就是不知道,老虎窝里还有没有虎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辛辛苦苦续命,难道那个人,还活着不成? 要是还活着,老道也说不准自己是否会更高兴:这至少证明,世上真的有长生的途径,只是他没有找对路。幸而,正确的路,似乎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个实力低微的,心思简单的医仙谷传人,就在他眼皮子下活动,让老道很难不动心思。 …… 秦家。 秦云峥带回的消息,让秦胜利久久无语。 良久,老人才打破寂静开口,“六公子这件事,谁是幕后黑手,还真不好说。” 搞不清敌人的来历,就没办法信任其他势力。六公子当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隐退”,着实让不少人扼腕,更让无数人欢欣雀跃。六公子的存在,代表着一部分人的利益,同时也损害了另一部分人的利益,这就是政治,如此现实无情! “我担心小镜,她现在要治六哥,触动了幕后黑手的利益,太危险了。” 秦云峥眉头皱成一团。 六公子的事,秦云峥只会和爷爷讨论,刘芳华也不方便听,所以书房里只有老秦和小秦在。 孙子赤裸裸不掩饰的担忧,让秦胜利十分无语。 他向来不是什么擅长言语的人,遇到亲孙子担忧未来孙媳……秦胜利沈着脸,表情严肃得就像在讨论什么家国大事:“那你就跟着她,这段时间,反正也是你在出任务。” 保护六公子,就是秦云峥接到的任务。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宝镜没有危险,六公子才能安然无恙,保护六公子的任务,也就等同于保护宝镜。 爷孙俩愉快达成了共识。 “我回京的事本是秘密任务,还是不要和家里人说了。” 秦胜利很赞同这点。 倒是秦云峥离开后,刘芳华听了这说法,十分担忧:“云峥和小镜的事,我看还是早点让媳妇知道,云峥一个大活人整天在京城和宝镜出双入对哪能一点消息不传?子君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消息,心里能不起别扭?!” 秦胜利搞不懂女人间的弯弯道道,他不以为然: “云峥他妈虽然糊涂,还不至于公私不分。” 刘芳华翻了一个十分不优雅的白眼。 …… 美国,西雅图。 楚先生躲了楚夫人几天,终于从洛杉矶出差返回。 和他一同返回的,还有养女楚曼灵。在电视台不计较形象的楚导演,回了西雅图别墅,还是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清爽,谁叫她母亲陆敏之向来是个很细致的人呢? 楚修谚曾经向孩子们讲过,哪怕在陆敏之双目失明行动不便那几年,她也喜欢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妥帖。 有些习惯是从小养成的,深入骨髓,想改也改不了。 楚曼灵的性格很讨人喜欢,起码家中的园丁、管家和保姆都很偏爱她,比起严肃的楚家大少爷,楚小姐实在太平易近人了。 这份偏爱,等到吃饭时,连陆敏之都看出来了。 她没有刻意吩咐过,饭桌上起码一大半的菜,都是楚曼灵喜欢的。 “你看看,还是呆在家里好吧?在外面,哪里会有人如此细致照顾你。” 陆敏之向来吃得不多,但她也坚持到丈夫和女儿吃好了才搁下筷子。保姆收拾饭桌的时候,陆敏之就趁机抱怨,换来楚曼灵的撒娇:“妈妈,是谁一直在我耳边说女孩子要独立自主呢,我要是回家靠爸爸养,您才会真正担忧吧!” 陆敏之失笑。 女孩子当然要有自己的事业,就算在那个不开明的年代,陆家都会送她去洋学堂。 那时候她父亲是不太赞同她去上学的,认为陆家的门楣可以保住她一生无忧。不过她哥哥陆谨行极为宠她,几乎是有求必应,怕她和楚修谚婚后没有共同语言,一力主张送她去念书。 多念了几年书,也不是特别了不起。只是读书使人明智,陆敏之也很庆幸自己当年的坚持。 注意力又回到如今,看见小女儿撒娇,陆敏之夜不能寐的沉重消散许多,她故意说着反话:“你爸爸的钱也足够你用一辈子啦,女孩子要有事业,可也不要太辛苦。”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贴心话,餐桌收拾好了,保姆等人也很有眼色将空间留给了主人。 楚曼灵挽着陆敏之的胳膊,小心翼翼道,“妈妈,爸爸好像有话要对您说。” 陆敏之慢慢看向丈夫,眼角弯弯,脸上还带着被女儿的撒娇带来的好心情,“怎么,这是躲不过去,刻意搬了救兵来?” 一起生活多少年啦,陆敏之哪里看不出来这段时间丈夫在躲着自己。 不过楚修谚向来不喜欢逃避,这些天,已经是他逃避的极限。 楚修谚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敏之,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你现在似乎也想起来了。你的确曾经怀孕过,那时候我们失散了,等我找到你时,孩子已经生下了,但情况危急,你也来不及告诉我,那个孩子到底是生是死,这么多年,我甚至不敢告诉你真相……我很后悔,没有找到那孩子。” 陆敏之身形摇晃。 说不上是打击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大概是喜忧参半,还夹杂着愧疚。 原来她真的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是养女,也不是养子,她在西雅图过着贵夫人的生活,这么多年,竟然忘记了那个孩子! “不要难过,我会和你一起找到他。” 三十年来,我们并肩走过风风雨雨,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办到,我的爱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订婚宴会,谁是主角(一) 第一百九十五章订婚宴会,谁最风光(一) 受百乐福超市的冲击,许晴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本是开张大吉,唯一的亲舅舅却出了车祸。截肢、植物人……陆家愁云惨淡,连她母亲陆枚都整日以泪洗面,许晴一开始还跟着伤心难过,渐渐就不耐烦起来。 她被陆枚兄妹从小溺爱,性格本就自私霸道,从来都是习惯别人对她的付出。若说她也对别人情感和行动付出,无疑只有秦云峥一人,可惜秦云峥“辜负”了许晴的真心一片,她求而不得,已是执念入魔。 除了不理睬她的秦云峥,许晴习惯了从他人身上索取。 索取亲情,陆枚的,许泰达的,包括陆铣这个舅舅的。需要许晴回赠时,她却无法用同样的情感来对待陆铣。 偏偏这种情绪在她妈面前还不能展示,超市经营受挫已经是更烦心,回到家还要看她妈以泪洗面,那就更糟心了。 有这感受的,不仅是许晴。 就说许泰达首长,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正大光明偏心。 是孙女小镜太计较,本是至亲血脉,哪有那么多的仇恨可言?若有仇,罪魁祸首陆铣落到这地步,也是可以偿还了。许泰达知道不妥,但一个在他眼前长大的孩子,总比另一个失散在外的更亲一些。 明明说服了自己,以后会好好补偿儿子一家,偏偏在军医总院外面见过陆谨行后,许泰达夜里也开始睡不踏实。 他总是梦见陆敏之。 梦里,陆敏之还是旧时模样,善良美好,却不肯理会他,无论许泰达说什么,梦里的敏之只会用一双目含秋水的眼睛泪盈盈望着他,欲语还休。 许泰达从梦中惊醒。 他渐渐清醒,自己梦见的虽然是敏之,却下意识将她代入了陆枚的言行。 敏之虽然外表柔弱,却是再坚强不过的性子。外表和内里一样柔弱的,从来都只有陆枚。敏之才不会对着他泪水盈盈,欲语还休的哭法,从来都是陆枚的专利! 大半夜,许泰达被梦境惊出一身冷汗。 他当然不是因为忽然意识到陆枚是自己“真爱”而害怕,能和他相配的,值得他爱慕的,从来都只有陆敏之一人。许泰达就是忽然意识到,陆枚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像个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子,实则百折不挠,利用三十年的时间,竟然一点一滴渗入他的生活! 一开始,哪怕敏之“不告而辞”,许泰达也从未想过要接受陆枚。 再落魄难过,一个男人曾拥有天山之莲,又岂会轻易垂青路边的野草? 陆枚说自己是“替敏之小姐照顾他”,能陪他一起怀念陆敏之的,只有她从前的贴身丫鬟。 十年过去,陆枚提起敏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曾经提一次,许泰达就要痛一次,提得次数多了,痛侧心扉的感觉也就淡了,或许不是谈了,而是伤口愈合成疤,轻易无法再叫他感觉到痛。 “陆枚……” 许首长喃喃自语,昏黄的床头台灯,掩不掉他眼中的复杂。 许泰达曾以为自己是懂女人的,就像他和陆敏之志向相投,惺惺相惜。至于陆枚,他根本就没费心思了解过,在陆敏之的身上,这个男人已经耗费到了所有的热情。可是没有耗费心思了解的陆枚,却用事实打了许泰达响亮的耳光。 他小瞧了女人的手段,所以才会和敏之无法白首偕老。 许泰达的手放在被子里握拳,小晴是小晴,亲女儿犯错能原谅,至于陆枚,他真的没办法原谅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这个女人,如今还占着他妻子的名分,让敏之有家归不得! 孙女出现了,儿子出现了,大舅子陆谨行也出现了,许泰达有个直觉,他或许很快就能与敏之重逢。 在敏之出现前,陆枚绝对不能继续占着“许夫人”的位置。 许泰达从梦中惊醒,难得果断下了一次决断。 …… “爸爸,您让我快点和于烨订婚?” 许晴是真吃惊。和于家的婚事,一直是她妈在急,特别是徐宝镜动作频发,陆枚坚信母女俩需要一个大大的助力,与于烨的婚事,成了母女俩最好的选择。 陆枚虽然提过订婚越快越好,但陆铣成了这样,她到底是没有催促着马上订婚。 许晴没有料到,此时倒是她爸变得心急起来。 许泰达望向女儿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慈爱,“你也不小了,于烨既然不错,咱们就不能让别人把他抢走,上次穆家的事是爸爸办得不妥,这次我想替你们举行一场订婚宴。” 联姻有低调的,也有高调的。 低调不是不好,但高调行事,对男女双方都是一种利好局面。 许泰达一向不喜欢铺张浪费,在工作上也是出了名作风严谨,能主动提出办一场订婚宴,这是在拿多年声誉给许晴撑面子。 他越表现得重视女儿,许晴嫁入于家,才会更受看重。 许晴深知这一点,此时倒真是感动了。 她甚至在想,母亲何其杞人忧天?就算是那个所谓亲哥哥回到许家认祖归宗,难道会比她和爸爸的感情更深厚么,不管从哪里看,他都更疼爱自己! 许晴觉得自己从前做的事有些蠢。 “爸,您真好!我知道您是最疼爱我的!” 是“最疼爱”,没有人能比拟的,许晴才不管订婚宴会什么时候举行,她再次从许泰达身上索取到了满满的父爱,许晴很满意。 陆枚也很满意。 不管老许承不承认,三十年来,她已经真正渗入到这个男人的方方面面。 如果徐宝镜的出现,都不能动摇她在许家的地位,陆枚有信心自己能永远做好“许夫人”……除非陆敏之再活过来,站到许泰达面前,亲自揭穿她的阴谋。 不过女儿的婚事是喜事,冲淡了陆枚最近的悲伤。 她勉强打起精神,“于家那边我找人暗示过了,于烨的妈妈很喜欢你,你和于烨订婚,是我们两家都乐见其成的。小晴,你看礼拜天如何?” 礼拜天,那就还有五天。 许晴想起于烨几次关键时刻站在自己身后的表现,不由自主点点头。 她依旧爱慕着秦云峥,甚至有增无减,但不并妨碍许晴答应和于烨订婚。订婚不是结婚,再过几年还不知道是什么局势,许晴有把握自己能掌控住于烨。 于烨瞧她的眼神,许晴可不陌生。 那是纯粹的喜欢,可能还不比不上能为她死的保镖阿武,但当她的未婚夫,却也是够了。 于烨只会对她越来越喜欢,早晚有一天,她会通过于烨,掌握于家的权势,就像她母亲掌握了她爸,就掌握住许家一般。 许家三个人,就抱着三种心思,不约而同都希望于、许两家能早点订婚。 …… 许大小姐,上赶着想要嫁给她儿子,于夫人打从心底高兴。 高兴之余,又隐隐瞧不起许晴,不管是其几年来痴恋“秦家猛虎”,还是很快丢掉女孩子的矜持转投她儿子的怀抱,在于夫人看来,要不是许晴是许首长独女,她还真不稀罕这个儿媳妇。 于夫人心里不得劲,虽然面上积极响应许家,和于烨父亲商谈订婚宴细节时,到底还是将隐隐不屑带到了言谈中。 于父喝斥她,于夫人恼羞成怒,“许晴是挺不检点,难道她能做,还不许旁人说?要不是她姓许,你当我想要这个儿媳妇啊!” 走出门交际,其他夫人说不定还暗暗笑话自己儿子头上绿油油呢。 于夫人越想越不甘心,显然陷入了“得陇望蜀”的怪圈。 于父忍不住笑了,“你也说了,万千不好,只凭借她姓许,也能抵挡了。订婚了,许晴就成了半个于家人,你可得把心思调整好,千万和儿媳妇搞好关系。” 于夫人道理都懂,心里不得劲儿。 搁别人家里,都是儿媳妇费力讨好婆婆,需要婆婆主动示好的儿媳,大概就许晴一个? 谁叫许首长的势头正好,于夫人想要于烨未来起点比别人高,就要接受高攀儿媳家的代价! 于家夫妻在房间里商谈订婚细节,倒不妨古灵精怪的小女儿于嫣儿将他们的谈话都听去。 未来嫂子是个虚伪的美人,于嫣儿觉得挺好玩,她是个深度颜控,看在许晴的美貌上,于嫣儿还能接受虚伪的大嫂……可她不知道,虚伪的大嫂,还给她哥一顶绿帽子,戴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呢。 什么都能忍,男人就是绿帽子忍不的。 看来看去,她哥哥也不至于要当绿帽神龟! 于嫣儿没去找大哥谈,在腹黑萝莉看来,她哥已经被许晴的美貌迷住了,男人嘛,总是管不住生理冲动,这时候说啥也白搭。 不过敢给她哥戴绿帽子,于嫣儿垂下眼,稚嫩的双目中闪烁着盘算。 她一定会“好好招待”未来大嫂的。 那就从订婚宴开始吧,未来大嫂一定会毕生难忘订婚宴! …… 在于嫣儿偷听到消息后一小时,于烨被父母亲自告之这一消息。 说来也搞笑,他才是联姻的主角之一,却成了两家最后得知消息的人。于烨一直把婚姻看待成某种工具,此时也怪不是滋味。 他不是独自一人,他当时在和谭曜喝酒。 庆祝百乐福超市开张大吉,前一刻谭曜还骂他黑心鬼,“你的成功,都是建立在许晴的失败上,掉转头你还要做个贴心的对象去安慰她,烨子你心可真够黑的……嘿嘿,爷就喜欢你这黑心肺。” 于烨只是笑。 下一刻,他接到消息,那笑容就僵了僵。 于烨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我们这样的出身,不是早就明白自己的婚事没办法自主吗?许晴她爸位高权重,许晴长得还不赖,能当许家女婿,怎么看都是我赚到了。兄弟,你得祝福我,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和谁结婚不是结?许晴的外貌和家世,于烨都很满意。 许晴本人有些不妥当,于烨就当是买件东西的小瑕疵,有什么不能忍的。 谭曜望着他满脸同情,“我的想法早就改变了,我现在就想娶自己喜欢的人,一想到可以牵着她的手结婚,就是十个许家,我也不会换!” 于烨一脸被刺瞎的表情。 世界真他妈的扯淡,他这种乖乖听长辈安排的男人要说成是“黑心女婿”,最禽兽不过的谭曜一转身,却能自封情圣了! 于烨十分不平衡,苦中作乐道:“反正我的绿帽子戴的整个圈子都知道,你说我要是请云峥哥去订婚宴,许晴是高兴多一点呢,还是感激多一点呢?” 于烨一本正经,谭曜目瞪口呆。 这脑回路,许大小姐只会锤死了你吧,兄弟,你真是我亲兄弟! 第一百九十五章 订婚宴会,谁是主角(二) 第一百九十六章订婚宴会,谁是主角(二) 于烨打算请秦云峥出席订婚宴,谭曜一听就明白了,能说出这主意的发小,肯定没把许大小姐放在心上——这招真是太贱了,谭曜觉得自己是干不出的。 改邪归正的谭大少尽情鄙视着发小。 于烨挺无辜,他和许晴的订婚,本来就是许、于两家的联姻。 许晴痴恋峥子哥的事人尽皆知,他都不介意头上帽子绿油油,峥子哥作为秦家的继承人,被请来参加订婚宴,也很正常的嘛。 于烨回家一说,他爸就乐了。 儿子要是学会了隐忍,那在政治上就大有可为。 于父不知道于烨和秦云峥私下里的情谊,看着儿子的目光很赞赏:“今天的委屈,明天会换来回报。” 都能忍到请未婚妻的心上人来参加订婚宴,他儿子不委屈谁委屈?不过秦云峥是秦家最得宠,最有希望的三代继承人,于父很满意于烨的大度求全。 带着愧疚心理,于父居然补偿了于烨一些平时不会答应的条件。 莫名其妙被老爹塞了几个好资源,于烨决定将苦情戏路演到底。 按理说于烨和许晴订婚,最多也就惊动秦善为这一阶层,是订婚而非结婚,各家夫人参加下就很有面子了。架不住许晴是许泰达老来女,许泰达的老战友总不好意思只派儿媳妇去,许家请的夫人阶层,就变成了刘芳华那年龄段的。 刘芳华一接到请帖,笑得真心真意,“订婚好啊,总算不整天挖坑心思想赖在我大孙子身上,我说呢,好好一个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这不,好好收拾收拾,还是有人要的。” 老妻嘴巴太损了,秦胜利都不好意思接话。 老俩口都没和于烨接触过,不过于烨没在京城传出不好的话,从个人条件来讲,和许晴还是极般配的。 “老许亲自打招呼,我不好出面,你带着儿媳去露一面?” 刘芳华很不想和陆枚母女打交道,不过正常的人际交往无可避免,她答应的不情不愿。 等刘芳华和谢子君一说,谢子君眼眶微红:“我一直以为小晴是要嫁到秦家当媳妇的,您和云峥都看不上她,现在好了,人家都要订婚了,云峥的对象是啥样,我都还没见过!” 小晴哪里不好?温柔体贴,对云峥痴心一片,对她也耐心讨好,要是许晴给她当儿媳妇,谢子君很满意。 刘芳华想说说看人不准的糊涂儿媳,但谢子君一提到云峥的对象,刘芳华难免心虚。 她脸色不自然道,“云峥不是轻浮的人,到了见家长的时候自然就把对象带回来了,还是说说许晴的订婚宴吧,我虽然不喜欢这姑娘,不过她对你一向还算乖巧,人家要出嫁了,我们也得表示表示?” 谢子君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送她一个什么礼物好?” …… 订婚宴的时间太赶了! 只有一周的时间,不仅要布置场地,许晴还得选自己的礼服和首饰,用几个月的时间准备都不为过,浓缩到一周,事情就不可能办得那么完美。 已经确定要出席的来宾,多少弥补了许晴的遗憾。 宾馆里,来帮忙的秦霜就很羡慕。 “等我结婚时,肯定都不如小晴姐的订婚宴热闹。” 她再怎么攀附,也明白自己不是秦胜利的亲孙女……其实就算是亲孙女,又隔了一代,怎么比得过许晴?许首长的独女,订婚宴邀请的来宾,几乎将权贵圈子一网打尽。 宾馆的套房里,几个服务员正捧着礼服,在帮许晴试衣。 这种场合,她是不能穿国际大牌的,老一辈的人都简朴,现在人均工资才多少,她要穿着国际大牌成衣,肯定有人要腹议许泰达腐化堕落。 不能再用香港富舅舅当借口了,谁都知道陆铣已经破产。 许晴和陆枚退而求其次,在京城选了老裁缝制作礼服,粉色的长裙,锁边的针脚很细致,绝对比一线大牌更好的手艺,许晴扯着身上的礼服,始终嫌弃样式不如意。 陆枚私下里拿出一套极品帝王绿翡翠首饰,勉强让许晴喜笑颜开。 水滴形的翡翠项链,翡翠钗,和早前许晴戴着的翡翠手镯是同一块玉料开出来的,再过一些年翡翠价值被炒上去,这套首饰的价钱高的无法估计。 就算在80年代,这样的极品首饰也很值钱的。 “这是妈妈最好的首饰,现在送给你,就算是提前给一部分嫁妆吧。” 大大的落地穿衣镜前,许晴换好了礼服,佩戴好了首饰。 她精心勾勒的面容,娇美动人,看呆了房间里的几个服务员,也看呆了秦霜。 秦霜不禁脱口而出:“云峥哥不娶你,他一定会后悔的!” 那个传说中的对象,从来没带回家过,秦霜想来肯定不怎么样,家世和外貌,哪一样都不能和小晴姐比肩吧? 许晴被秦霜说的一怔,她忍不住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这么美,这么年轻,背后还有一位位高权重的父亲……没看见于家待自己如此郑重么,秦霜说的对,云峥你会后悔的! “小霜,以后不要再提云峥哥了,我们虽然青梅竹马长大,终归是有缘无分。” 许晴哀婉可怜,秦霜感同身受。 于嫣儿受母亲命令给未来大嫂送东西,宾馆的人知道她身份,加上于嫣儿年纪小,他们也没拦直接叫她进门了。喜欢听墙角的腹黑萝莉刚好听到这么一段,差点没被恶心坏。 尼玛,都要和她哥订婚了,还对其他男人念念不忘,许晴嫁进于家后要能过上好日子,她就不姓于! 于嫣儿扭开自己提着的保温瓶,往里面吐了几口唾沫,又拧紧了盖子使劲摇晃。 面不红气不喘,于嫣儿推开套房的门,挤出一个甜的发腻的笑,“嫂子,我妈说您准备宴会劳累,让我给您送点参汤。” 她穿着白蕾丝公主裙,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杯,样子又萌又乖巧。 于家小公主忽然出现,秦霜不免心虚,讪笑道:“你婆婆于夫人对你可真好,小晴姐。” 于嫣儿仰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嫂子,您趁热喝点?” 未来婆婆的好意,许晴当着其他人不好推却,尽管她向来不喜欢喝什么煲汤。服务员拿了碗勺上来,许晴又叫秦霜一起喝。 参汤是用乌骨鸡熬得,于夫人细心撇去了浮油,清清淡淡不油腻,香气却很浓郁。 许晴叫秦霜喝,她也不推辞,两个闺中密友同喝了鸡汤,于嫣儿笑得更甜了。 “嫂子,秦霜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于嫣儿一走,秦霜还羡慕道,“小晴姐,于家真不错,婆婆待你好,小姑子年纪不大人却乖巧懂事,你真是太幸福了。” 幸福吗? 好像被秦霜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心中的不平衡被按下去一部分。 许晴笑笑,没有说话。 …… “参加许晴的订婚宴?” 于烨邀请秦云峥,宝镜肯定就得知道。 秦云峥知道两人的仇怨,他本人也极为厌恶许晴,于烨娶许晴本来就是心思不良,秦云峥不好发表意见。他一说话,就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身为秦家长子嫡孙,他的资源已经够好了。 他不需要和许家联姻,不代表于烨不需要。 再好的朋友,都没办法替别人决定人生,秦云峥不会多这个嘴。 但在宝镜面前,他就没什么掩饰,“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如今尚有人躲在幕后想要加害宝镜,这种凑热闹的场合,不去也罢,反正订婚的女主角也是女友极为讨厌的人。 宝镜想了想,嘴角轻扬,“去啊,为什么不去,按照血缘,许晴还是我姑姑,姑姑订婚,我这个做侄女的,不仅要去祝贺,还要送上一份大礼!” 许首长热闹嫁女,她不去凑热闹,怎么对得起那热闹的场面。 订婚宴搞得如此盛大,和国宴都没差别了……宝镜不是嫉妒,她就觉得讽刺。 许晴在做了那么多坏事后,还想舒舒心心当于家媳妇?尽管知道于烨存心不良,宝镜想到许晴会风光订婚,依然觉得不忿。 “场面要是太难看,于烨不会怪我吧?” 秦云峥摇摇头,于烨想得可明白了,他要娶许晴,本来就是为了许家女婿的身份。以秦云峥对于烨的了解,要是许晴在订婚宴上丢脸,他说不定表面上气愤,暗地里可高兴了:简直是抓住了许家的把柄,许首长能不对他亏欠补偿? “那你让我想想。” 宝镜果然把此事当成了正经大事在考虑,她完全没有许晴的顾虑,定了既美又贵的衣服,还想找几件昂贵珠宝,怎么高调怎么搞,俗称“打脸套装”。 时间太急,珠宝一时买不到好货,还是陆舅公友情提供呢。 “问问秦家小子,多要一张请帖,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陆舅公决定愉快加入打脸大军。 他也很给许首长面子嘛,知道许首长现任大舅子残废了没办法出席,他这个前任大舅子不计前嫌替许首长撑场面,陆谨行都快被自己的以德报怨给自我感动了。 订婚宴还没到来,中途宝镜还参加了玲珑珍宝轩的开幕。 几百年的老字号,在京城低调开了分店。古董行当不讲究热闹,现在民间也没有搞收藏的资本,祁震山和宝镜都赞同低调开业。祁教授在京城文化圈子很有人脉,当天倒也到了好些教授和藏家捧场。 当场成交了几件古玩,买卖双方都很满意。 祁震山把宝镜以衣钵传人的身份介绍给众人,其中有一部分人本已见过她,第一次见的,对她自然十分好奇。 肚子里有没有干货,聊一聊就能知道。 宝镜对古玩的了解造诣,绝对和草包名号无缘,好几个老教授对她赞不绝口。 “好苗子都被老祁抢了先,叫人扼腕叹息!” 多好的苗子啊,智商和情商都不缺,在圈子里是必然混得下去呢。 等开业的热闹散了,宝镜才和她师傅商量:“这边请两个老师傅看着就行,我两个月跑一次京城,您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祁震山没反对。 比起京城,肯定是蓉城呆着舒服,祁震山也挺想念文化街的左邻右舍们。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要和她们硬碰硬。” 宝镜眼睛泛红,她师傅不爱耍嘴上功夫,事实上不知道有多关心她。 “师傅,这个结不解开,我没办法敞开心胸去走将来的路……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您原谅我。” 祁震山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傅知道小镜是最有分寸的,保护好自己。” 清官难断家务事,涉及家仇,就算他是宝镜的师傅,也没立场直接干涉。 …… 羊城。 回到羊城的张卫华,辛苦周旋,真的是脱掉了一层皮,才从穆朝阳手下脱身。 他名下的产业,穆朝阳全找人接手,张卫华辛苦几年,只剩下在明珠市置下的房产和借给宝镜的五百万属于他,包括吞掉了陆铣的资产,如今全姓了穆。 说张卫华不惋惜痛心那是假话,一拳一脚打下的江山,全部要被别人接手。 不过离开羊城的张卫华,没有失落太久,很快又信心盎然。比起几年前他南下时,兜里只揣着几百块钱,他现在有几百万,更有丰富的经商经验,东山再起,在遍地机会的80年代并不难。 更何况,他还有星美的销售渠道。 穆朝阳可以派人接管他的生意,却撬不动他和宝镜的友情,星美的销售渠道,张卫华有信心丢不掉。 穆清远是宝镜的同门师兄,只可惜穆大公子还没当家做主,不能影响穆朝阳的决策,所以张卫华和穆家扯皮的事,他压根儿没通知宝镜。 在前往明珠市的路上,张卫华决定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陪他挤火车的,是张卫华的助理,这个年轻人是唯一铁了心要跟张卫华的。做了好几年张老板,张卫华的厂子里不是没有心腹,可他们受家小拖累,都没办法破釜沉舟跟着“一无所有”的张卫华离开。 助理还没成家,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决定跟着张总继续闯荡。 “士为知己者死,穆书记现在放弃您,他一定会后悔的!” 张卫华被助理给逗笑了。 穆朝阳会不会后悔他不知道,反正张卫华不后悔,他和穆朝阳在处理事情上的分歧越来越大,早晚会分道扬镳,年家的事,不过是促使这一天提早到来。 张卫华带着忠心耿耿的助理离开了羊城,穆清远得到消息,沉默了很久。 消息是穆艳带来的,她小心翼翼打量她大哥的表情,故意不屑道:“那个张卫华一向不讨喜,硬邦邦的,明明是吃穆家的饭,还不肯丢掉穷人的骨气,爸能容忍他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穆清远摇头,“你不懂。” 从前他也不懂,还是在基层,看人间百态,穆清远才懂了。 张卫华当门客可能不算听话,但他身上有底层人物的仗义,这是很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果一直合作愉快,穆家能得到的,远不止此时的产业……只要穆家真心待他,真要落难了,张卫华肯定是最忠实的盟友。 “算了,事情都发生了,我没办法左右父亲的决定,多说无益!” 穆艳眼珠子乱转,转移话题道,“大哥,那个和你相亲过的许大小姐要订婚了,许家邀请了咱们,大妈让我问你,去不去参加?” 在穆艳印象中,许晴简直是个讨厌鬼。 不知道娶她的人,家里有没有妹妹,给许晴当小姑子,肯定是八辈子修来的霉运。 穆清远本不想去,想到许晴和徐师妹的纠葛,他缓缓点头:“那就去一趟吧。” 一场订婚宴,搅动四方风云,许晴以为自己是万众曙目的主角,真的会如她所愿吗? ------题外话------ 月末了,大家攒的月票不要忘记投啊,投给别人,不如投给大王,大王会卖萌(づ ̄3 ̄)づ╭?~,会暖床,求包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的风光,你的哀伤(一) 第一百九十七章我的风光,你的哀伤(一) 时值83年深秋,北方的树叶黄了草枯了,万物萧瑟,气温更是陡降。 关于许晴和于烨的订婚宴,许泰达一开始还提议过在钓鱼台宾馆举行,陆枚心激动的砰砰跳,再心动,她也知道只是订婚而非结婚……在钓鱼台宾馆举行,似乎高调过头了? “算了吧,在钓鱼台对你影响不好。” 大多数时候,陆枚永远是善解人意的。 许泰达倒也没坚持,不在钓鱼台,京城里大饭店选来选去就那么几个,在友谊宾馆外面许晴曾在宝镜手里吃过亏,她自觉没脸面,最终定了京城饭店。 萧瑟的秋风,吹不到温暖如春的京城饭店里。 城里是深秋,陆枚大手笔空运回许多粉玫瑰和绣球花,按照国外的宴会标准,将会场布置的格外温馨。许首长只有一个女儿,又是与于家联姻,虽是订婚宴,许家有大办的意思,其他人多少要给个面子。 有些人是许泰达请的。 有些人则是陆枚结交的夫人团,也有受到于家邀请来的嘉宾。 有那家世次一等的,不管是许、于两家都没请,想想许大小姐的订婚宴不知有多少潜在人脉,那真是千方百计想要混进来。 比如曾经惹怒谭曜的城东刘公子,家世不够,又想打入高一等的圈子,为了一张请柬真是急的到处钻营。 于烨那边给秦云峥送请帖,请的本就是秦云峥和宝镜二人,他特别会做人,还额外给了几张空白请柬。 “嫂子看看,有没有其他朋友愿意赏光来吃顿便饭的。” 请柬是空白的,请什么人便能宝镜做主,于烨这是把人情留给了宝镜来做,谭曜虽然狠辣,论起人情世故,两个他也抵不了一个于烨。 “我还真有人要带进去,谢谢你,于烨……祝你心想事成?” 宝镜不能昧着良心说订婚快乐,她已经决定要让订婚宴发生不愉快,还怎么能快乐?只能祝于烨心想事成了,毕竟他成了许家的女婿。 细说起来,于烨还是她“姑父”呢,幸而宝镜不打算认许晴做姑姑,否则可真够尴尬的。 空白的请柬,有一张肯定要给陆舅公的,剩余的,宝镜在京城其实并不认识什么人。她要给祁震山吧,祁老又不醉心权势,哪里肯凑这个热闹。 她的心腹,唯有陈文安一人。 陈大经理收到请柬,宝镜暗示了下规格,陈大经理那颗心就一直在狂跳。 卧槽,三四年前,他只是南县肉联厂一个采购员,吃回扣都心惊胆颤的小人物,只过了短短年限,他这都能混进如此场合了?星美虽然发展很好,陈文安也没享受过如此高端的待遇,开国将军的女儿订婚,到场的宾客,陈文安估计自己全部得伸长脖子仰望。 “就算只拉到一个关系,那也是受用不穷啊!” 在订婚宴上找靠山那是不现实,但肯定有大企业的领导受邀,混个脸熟,就是陈大经理的目标。 为此目标,陈经理忍痛购买了一套大牌正装。 “你也是拿年薪加分红的总经理,也太抠了吧?要是不愿意去,我让百乐福超市的姚副总去,我看他很乐意花钱置装嘛。” 陈文安一下挺直了腰杆。 “徐董您说笑了,我怎么会舍不得?有投资才有回报嘛!” 百乐福的姚副总是职业经理人,能力突出,陈文安怕他不仅在超市干得好,要是被宝镜看重,说不定就抢走了他星美的职位,特别警惕姚副总。就算置装费让陈文安挖肉放血,他也不肯讲机会让给其他人,特别是姚副总。 送来送去,都还有一张请柬没用。 宝镜想起了有一面之缘的凌雅楠,既惺惺相惜,她不妨帮凌雅楠一把。 凌雅楠能力出总,缺的就是一个打入京城权贵圈子的机会,只要让她走入有心人的视线,凌雅楠的商业计划肯定要顺利许多。 她是华侨外资,走到哪里也是香饽饽。 每张请柬,都可以携伴前往,送到凌雅楠手中的请柬,程君瑶伸长了脖子看。 “雅楠姐,这是哪一家嫁女儿?” 凌雅楠按照自己所了解的,给堂妹科普了京城许家,特别是许泰达的身份地位。 “这张请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谁是真朋友一目了然,谭家想把她和谭曜凑到一起,这种时候肯定不会给她机会走入其他人视线,严方琳再欣赏她,喜欢她,却也是以谭家的利益为重的。 一面之缘的徐宝镜,对她毫无所图,给她送来了敲门砖,这个人情,凌雅楠必须要领。 程君瑶听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咋舌道:“太复杂了,看来我是不适合做生意了。不过雅楠姐你说的没错,徐小姐虽然是谭曜带来的,却和纨绔子弟完全不一样呢。” 凌雅楠笑笑,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件国外带回来的小礼服。 “穿上礼服好好打扮打扮,跟着我看热闹去。” 女孩子,总要见多识广,才有开阔的眼界。凌雅楠自己都才19岁,却在把小她三岁的堂妹在当女儿教养。 …… 时间很快推进到了订婚宴当天。 订婚宴选在了周末正午,十二点才开席,许晴凌晨五点就起床了。 她在饭店的按摩浴缸里泡了一个花瓣澡,玫瑰精油让她容光焕发。泡了澡,就有从港城请来的化妆师替她做头发化妆,颇为传统的礼服,当然要请华人化妆师才能掌握精髓。 许晴一头精心保养的长发被发型师巧手挽成了发髻,极品帝王绿翡翠首饰,必须要用古典气质来凸显。 许晴本就长得娇美,经过沟通,港城化妆师给她化了一个特别复古的桃花妆。 桃花色的眼影,腮红娇嫩,额间还点有几笔花瓣,与许晴请裁缝做的复古礼服相得益彰。 眼波流转间,盛装打扮的许晴,甚至看呆了化妆师。 “许小姐,您要是进入影视圈,许多女明星都只能回家吃自己了!” 陆枚喝斥道:“胡说八道,我女儿是什么身份,以色侍人的戏子能和她相提并论?!” 化妆师语塞,连连陪不是。 被人真心实意赞美,心情总不至于太坏,许晴笑着打圆场:“港城和我们环境不一样,化妆师是诚心夸我呢,又没有别的意思。” 女儿出嫁,陆枚唯一的娘家人就是陆铣。 陆铣在医院,已经正式被确诊成“植物人”,想来参加订婚宴,那也是没办法的。 大哥是不行了,陆枚再难过,也只能提携提携两个侄子。陆康成两兄弟被安排在外面接待来宾,房间里都是女眷,陆太太收敛了伤心难过,没口子夸赞许晴。 “小晴打小就长得漂亮,左右你美瑜表姐是比不上的,看看这气质,今天肯定艳压全场了。” 陆美瑜就站在旁边,听着她妈将她拖出来衬托许晴,溜了一圈又一圈,脸色可难看。许晴哪有心思去管陆美瑜,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表姐,在她订婚的日子,和路人甲也没什么差别嘛。 “舅妈,您快别夸了。” 陆太太呵呵笑,翻来覆去说什么“艳压”,其实也是在港城生活久了,学了娱乐圈八卦杂志的调调。 许晴是绝对的主角,有幸被邀请到闺房里的几家小姐,不管心里怎么想,今天也是祝福为主,奉承为辅。 她们是真心实意羡慕许晴。 订婚宴就这规格了,等结婚时,难道真要安排到故宫去举行? 秦霜尤其羡慕,正要说什么,套房外间响起了敲门声。拉开门,几个年轻男人涌了进来,惹得女眷们惊呼。 穿着白西装的于烨,在狐朋狗友的簇拥下走进来,二话没说,单膝跪地,打开了戒指盒。 “小晴,我们虽然是相亲认识,但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定了要娶你为妻,今天的订婚宴是办给别人看的,现在的求婚,是于烨对许晴说的……嫁给我,好吗?” 三克拉的钻戒,在灯光下特别璀璨,戒指不算特别大,却也不小。 单膝跪地求婚的于烨,就像是外国电影的场景,只要是女人,都很难不动心。 许晴有一瞬间的恍惚,更有迟疑。 于烨带来的狐朋狗友顿时喧闹起来。 “嫁给他!” “烨子最棒了!” “答应他,快答应……” 当事人许晴还没感动,陆枚倒热泪盈眶。 她觉得替女儿选定了于烨,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她不是不知道,女儿一直没有忘记秦云峥,但纠缠一个不爱你的男人,陆枚肯花上三十年去软化许泰达,却不愿许晴再走她的老路。 当年她是给人当丫鬟,本就低入尘埃中,伏小做低是深入骨子里的习惯。 可她伏小做低三十年,坐稳许夫人的位置,可不是为了叫许晴受委屈的。许晴是老许的女儿,她值得被人捧在手心! “小晴,别让于烨跪的太久,女孩子考验男人,也要有个分寸。” 许晴被惊醒,除了求婚的人不是她痴恋的秦云峥,眼前的一幕,已经足以满足每个女人对于求婚的幻想。 她的确不该迟疑。 许晴露出一个笑容,伸出了手。 于烨一脸激动,将三克拉的钻戒套在了许晴的手指上。 房间里自发响起了掌声,于烨的朋友们甚至开了香槟庆祝,一片赞誉声中,如果说许晴算是实力派女演员,心里想着秦云峥却要笑着嫁给于烨……那于烨绝对是殿堂级影帝,他表现出来的情真意切,让陆枚丈母娘看女婿,真是越看越喜欢! …… 求婚是年轻人的热闹,是小范围的热闹。 真正的热闹,还要看京城饭店布置好的大会场。 许晴手上带着订婚戒指,艳光四射,与于烨站在一起,站在京城饭店门口迎接来宾,单说外形还是极为般配的。 她今天是绝对的女主角,好不容易弄到请柬的刘魁就很羡慕于烨。 “谭少,于少这真是人生赢家啊!” 兄弟订婚,谭曜自然要来现场帮忙,于烨忙不过来,有些人也需要谭曜出面接待下。刘魁凑到他面前套近乎,谭大少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就被许大小姐迷住了?” 刘魁不敢认此罪名,连忙举手投降。 “是我胡说八道,开席了,让我自罚三杯谢罪!” 穿得人模狗样的白羽恰巧路过,在外人面前,秦云峥的小团体成员关系并不紧密,不仅如此,甚至还时常别苗头。白羽将真丝手帕从西服口袋里抽出来擦手,讥笑道: “刘魁,你这是往谭少火枪口上撞吧?现在都在说谭少冲冠一怒为红颜,于烨找了个好岳家,谭少为了女学生都快和家里人闹翻,你说咱谭少心情能好?” 谭曜皱眉,白羽的玩笑话戳在了他心窝上。 不管于烨的婚姻是不是别有目的,外人看着也像模像样,而他呢,彻底被李兰芯拒之门外,谭曜的苦闷可想而知。 瞧见谭曜脸色阴沉,刘魁想起来这位少爷动不动就叫人断手断脚的,也不敢套近乎了,讪笑着入场。 白羽从谭曜眨眨眼睛,屁颠颠跟着进去。 于烨满头大汗,忙里偷闲凑过来,“白羽和你说了什么?” 谭曜推推他,“都是些屁话,你快去迎客,我看是秦家的车到了。” 的确是秦家的车到了。 车子停在门口,许晴提着裙角走上去。 “刘奶奶,谢阿姨!” 刘芳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挽成发髻,穿着洋装,戴着小礼帽。她这装扮一点都不朴素,京城里有些羡慕嫉妒的老太太,没少暗骂她是“资本主义家的小姐”。 骂就骂呗,刘芳华也不是能被别人影响情绪的人。 她爱打扮又不是罪过,反正用得也不是秦胜利贪污受贿的钱,她家老秦清廉着呢,谁叫刘家有钱?女人投胎投的好也是本事,刘家给她的嫁妆,钱生钱,刘芳华几辈子都用不完。 一见许晴,谢子君心情复杂万分。 她曾以为,许晴是给秦家当媳妇的,谢子君和刘芳华两人,婆媳关系不算恶劣,却也绝对称不上亲密。谢子君曾发誓,将来自己有儿媳妇,她要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她的确很疼爱许晴,凭良心说,许晴对她也真是好。 哪里想到,许晴一眨眼就由秦家的准媳妇,变成了于家的儿媳……这么多年,她岂非是给于夫人培养了个好媳妇?谢子君不禁悲从心来。 “小晴,阿姨祝福你……阿姨和你刘奶奶给你准备了礼物,算是祝贺你订婚吧。” 谢子君将手里的袋子递给许晴,这种时候,只要刘芳华再顺势说两句祝福话,场面也就应酬过去。约定成俗的事,偏偏谢子君送了礼物,发现婆婆刘芳华却一直没吱声儿。 扭头一看,刘芳华正眯着眼,仔细打量许晴今天佩戴的翡翠首饰呢! 刘芳华宛如实质的目光,看得许晴心里发毛。 “刘奶奶?” 刘芳华嗤笑,意味深长道,“我看着这套首饰挺熟的,是老物件了吧?我怎么记得,这是敏之的首饰?许泰达也够不要脸的了,居然把发妻的陪嫁,送给后老婆生的女儿出嫁,真是个老糊涂!” 刘芳华的声音不高不低,附近有好几个来宾都听见了。 短短几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听见的人就没有不呆愣的。 时隔太久,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许泰达之前还有个位夫人的……其实就算还有个发妻,建国后另娶的人也不少,男人嘛,一发迹就嫌弃从前的老婆上不了台面,要和志同道合的女革命组建新家庭也不奇怪。 法不制众,这还不是法,仅仅是道德层面上的小污点,有啥好惊奇的。 不过把前妻的首饰,送给后老婆生的女儿当嫁妆,来参加订婚宴的夫人们没有不暗自冷笑的。 “妈,是您看错了吧?” 许晴完全被刘芳华的话打蒙,站在原地涨红着脸,似乎快哭出来了。 谢子君于心不忍,扯了扯刘芳华的衣袖,好歹是人家订婚的日子,说这些不是太扫兴了?刘芳华冷哼一声,反正打了陆枚的脸,她心里就畅快了,一会儿开席时大概能多吃一碗饭! “送就送吧,男人扛不住枕边风,也算不了什么大毛病。” 老太太丢下一句话,拖着谢子君进门。 许晴站在原地,恨不得将一整套翡翠首饰都扒下来丢掉! 她只知道首饰是陆枚的爱物,却没有想过,以陆枚的身世,哪里拿得出这样传世的首饰?想来想去,也只有刘芳华说的可能性,这套翡翠首饰,原本是陆敏之的嫁妆……难道家里没钱置办其他首饰么,非得用徐宝镜奶奶的首饰?! 陆枚听到了风声赶来,闹场的刘芳华不在了,只有许晴生闷气。 陆枚好笑道,“你是被人用话拿住了吧,首饰还真是陆敏之的。不过现在连你爸都是我的,何况陆敏之留下的首饰?你仔细想想,要是陆敏之的儿孙躲在角落窥探你,此时才该呕得半死!” 有本事,来夺回属于陆敏之的东西呀。 可惜,没那个本事,老许是站在她们娘俩儿一边的。 许晴脸色慢慢正常,陆枚推推她,“那是不是穆家人?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脸色给我好看点。” 陆枚没看错,来的人正是穆清远和穆艳。 穆清远在羊城乡下当基层干部,晒得黝黑干瘦,什么贵公子的风度都丢了,倒是他妹妹穆艳又张开了些,虽然打扮简单,也能隐隐夺走一部分属于许晴的目光。 许晴瞧见穆家兄妹,不喜穆艳长得太艳丽,又暗暗庆幸。 和穆清远一对比,于烨还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尽管都是权宜之计,都是将就,她当初没有将就和穆清远处处,可真是庆幸! 许晴满脸笑容,迎了上去。 “于烨,我给你介绍下,这是穆世兄和穆家妹妹。” 羊城穆家! 于烨也笑得开心,这些来宾,通通都是当许家女婿的福利呢。 “穆公子,久仰久仰。” 改邪归正的穆家大少爷,圈子里也讨论过,于烨还真不是说客套话,久仰是真,想结交也是真。 穆清远和于烨两人寒暄数句,于烨发现穆家兄妹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到处张望。 “穆兄是在找人?我让朋友们去帮忙问问?” 穆清远摇摇头,此时已经快开宴了,他和穆艳已经算来得迟,难道徐师妹今天不出现?穆清远隐隐觉得,宝镜不会放过这个场合。 一辆进口奔驰,停在了门口。 驾驶室的门被推开,陈文安快步走下来,拉开了后门。 笔挺的西装,大长腿,冰山脸,俊脸如神铸……走到哪里,都是夺目的焦点! 许晴看见下车的人,一下子就呆住了,脸上的表情似喜忽忧。 ——云峥哥,你来做什么?难道你后悔了,是来挽回我吗? ------题外话------ 啦啦啦,谢谢大家的月票,么么哒!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的风光,你的哀伤(二) 第一百九十八章我的风光,你的哀伤(二) 每个女人骨子里都有不切实际的浪漫情节,背负责任嫁给不爱的人,心爱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带走……等看清奔驰车里下来的男人,许晴的心就狂跳不已。 她双手捏着裙摆用力,迸起的青筋泄露了紧张。 手指上三克拉的钻戒瞬间变得滚烫碍眼,许晴想若是云峥哥走到面前说一句“跟我走”,她就将于烨的求婚钻戒取下来,义无反顾跟着他走了——哪怕丢下烂摊子,许晴也不管不顾,有了云峥哥,她本来就赢了,还要和其他人争什么长短,还要讲究什么订婚排场?! 许晴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发现自己原来爱慕的仅仅是“秦云峥”,不是什么秦家继承人。 “咦,那不是秦家猛虎?” “是秦云峥吧,没想到他也来了。” “是特意从西北赶回来的?他和许大小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都说是妾有情郎无意,我看也未必。” “于家小子也真够忍了,你看他脸上的笑!” “这样高调出场,是打算抢亲?莫非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窃窃私语,在京城饭店的门口,人性特有的八卦,让来宾们可以放慢了脚步,就想看看热闹。 许晴脸颊微红,就像喝了两杯酒水,羞意晕染开来,比她的桃花妆更自然,更迤逦。 “峥子哥!” 众人眼中绿云盖顶的于烨,满脸是笑,快步上前。 秦云峥给了他一个拥抱,“恭喜!” 嘴上说恭喜,眼神却透露着“兄弟,对不住”,因为秦云峥知道,今天订婚宴的主角风头,立刻就要落到了别人身上。 许晴还陷入自己的情绪中,然秦云峥并未没有像她想象那般走进,这个俊美如神铸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下,反身拉开了车门。 冰山初融,他看向车内的眼神温柔眷眷。 秦云峥十分绅士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车里还有人? 秦家大少,又是在邀请谁,等候谁? 许晴莫名其妙一阵心慌,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一幕她大概很不想看到——车里的人,会不会是云峥哥特意飞去羊城私会的女朋友?!不,她可以在其他时候和那个女人会面,绝对不能是今天! 粉红的桃花妆,盖住了许晴煞白的脸色。 她勉强自己站直了身体,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抢走了她的云峥哥! 一双手,白皙纤细,手指修长,柔弱无骨,搭在了秦云峥的手上。 美得毫无瑕疵,食指上一枚鸽子红宝石将玉手衬托的更加无暇,还没见人,便有极尽妍媚之态。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有那浪荡子弟,喜欢追捧港城的武侠名家,此情此景让这段话忽然涌上心头,忍不住念了出声。 有些不合时宜,更有些恰到好处的赞誉。 浪荡子弟自己就先陶醉了,此人恰好站在谭曜身边,谭大少瞥了他一眼,吃惊于此人的胆儿肥——峥子哥的媳妇都敢觊觎,牛! 仅凭着一双手,的确是惊艳到了众人。 让人不由翘首期盼,手的主人,到底是何等绝色无双? 红裙的一角落到了车门外,闪过白皙的足踝,可恨那玉脚包裹在一双银白色的细高跟鞋子里,让人无法进一步窥探。 秦云峥将另一只手细心放在车门上方,翘首期盼的神秘丽人总算走下奔驰车。 她穿着一条红色薄纱拖地礼服,一层层的红纱,轻薄而有质地,将纤腰收拢,裙摆却层层叠叠,美得让人窒息。 目光在往上看,抹胸式的礼服设计大胆,却叫人仅仅能遐想,无法窥探更多。 脖子上的黑珍珠项链,每一颗都同等大小,光泽动人,一看就价值不菲。 水滴形的耳环是与戒指成套的鸽子红宝石,掩藏在波浪卷长发间,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星——仅仅是看穿衣打扮,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生活在国内的土鳖,无可挑剔,完全满分。 这是时尚敏感女宾客们的想法,年纪更大一点的女宾客,则觉得一袭红色礼服和价值不菲的首饰,太招摇,一点都没有华夏传统女性的低调——可惜,男人们就喜欢这样的狐狸精,看看盛名在外的秦家猛虎,看看门口的小年轻们。 哼,还有那人到中年的老不休也在偷瞄,别以为她们没看见! 女性看人,喜欢先看打扮,男性就要直接多了,只要穿得好看惊艳,他们才不会留心具体的搭配。 他们直接看身材,看腿,看胸,看脸蛋! 是不是极品女人,只要满足以上几点要素,那就无可挑剔嘛。 腿就不说了,裙摆遮挡着,但看身高,双腿也绝对不会太短。纤腰不及盈握,皮肤白皙透亮,可恨那胸也遮遮掩掩的,看脸……妈蛋,虽然美得不像话,别以为他们看不出年龄很小好伐? 都顾不上忌惮秦云峥,对他怒目相向,禽兽居然对祖国的花朵下手……麻烦带上我们啊,魂淡! 红的霸道,美得夺目,成熟的打扮,却有一张带着少女气息的绝美脸蛋,更奇异的是,一点都不违和。 此时的风头,绝对全在宝镜身上,她嫣然一笑,挽着秦云峥的胳膊向前走。 男人的气息,越发温柔,连嘴角眼尾都柔和下来。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宝镜和秦云峥的关系非同一般。 秦霜本是帮忙迎宾的,此时站在许晴身上,整个人都被搞糊涂了,磕磕巴巴道:“小晴姐,你还邀、邀请了徐宝镜?” 是徐宝镜吧? 脸明明是,为何气质迥然不同? 难道真是人靠衣装么,穿衣打扮,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在秦家时,只是个长得秀美的邻家少女,在友谊宾馆前……天啊,她想起来,徐宝镜都把小晴姐的牙打掉了,怎么可能受邀前来! 是来砸场的吧,偏偏还和堂兄一起来。 秦霜迷茫不解,在她的印象中,堂兄秦云峥是个严肃刻板,不懂风情的大冰山! 大冰山满脸都是柔情,秦霜想忽视都不行。 连秦霜都没办法再自我欺骗了,更何况是一颗芳心都系在秦云峥身上的许晴? 那是她爱慕的男人,从情窦初开的年纪,懵懵懂懂喜欢上的对象,她为他痴,为他疯狂,为他入了魔……此时,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挽着许晴绝对不想看见的人,慢慢走近自己。 那个女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但绝对不能是徐宝镜,不能是和她留着同样血脉的孽种之女! 许晴倒退了一步,脚下踉跄,双眼也被雾气给遮挡了。 陆枚将她牢牢扶住,长长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小晴,你不能让其他人看笑话!” 陆枚狠狠拧了许晴胳膊,不能怪她心狠,这样的场面,许晴要是情绪崩溃,母女俩人就全完了……有些时候,人就是活一张面子,这些年养尊处优,陆枚的面子被虚荣捧高,她能丢掉里子,却无法接受颜面大失。 时间,在许晴的立场,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其实在宝镜的立场,就算走得再慢,如此短的距离里,她也很快走到了许晴面前。 她笑靥如花,绚丽的出场方式,闪的在场诸人目眩神迷,根本顾不上其他。 等宝镜挽着云峥的手走到许晴面前,她发现自己血缘上的“亲姑姑”,似乎快哭出来了。 想要欺负坏女人,就必须把自己变成让坏女人惧怕的大魔王。 徐大魔王低声发笑,目光在陆枚母女身上流连一圈,低语道:“你们以为抢走了许首长,就能抢走一切么,可笑有些人蠢笨如猪,以为抢走一面假镜子,就能抢走我奶奶与秦家定下的婚约……许晴,你所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一开始属于我,这辈子永远都会属于我!” 她挽着秦云峥的手,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和秦云峥是彼此钦慕的恋人。 不,他们不仅是恋人,更是名正言顺,古镜为凭的未婚夫妻! 一股涌起涌上许晴的脑袋,愤怒,抑或是绝望?再有实力的文豪,都难以准确描述出许晴此刻的表情,更无法精准表达许晴的心情。 如果许晴手里有刀,她一定会扑上去划花宝镜得意洋洋的脸,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将宝镜千刀万剐,方能发泄她心头的愤恨! “徐宝镜,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死,我不会放过你!” 许晴低声嘶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面容狰狞恐怖。 她要扑上去,被陆枚紧紧抱住。 要是在订婚宴门口,和徐宝镜厮打,今天的订婚宴就全毁了。 人们不知道徐宝镜和许家的关系,只会臆测,许晴是因为她是秦云峥的女朋友而动手。因妒忌而动手,于家就算再有诚意,于烨再喜欢小晴,难道还能接受这样一个媳妇? 风言风语,会让许晴在京城圈子里混不下去。 陆枚多活了几十年,凭借自己的人生经验,牢牢制住女儿。 忍一时之气,才能顾全大局! “不要上她的当,她就是来刺激你的……秦云峥,阿姨以为你是磊落男儿,没想到你和徐宝镜同流合污,竟然在小晴订婚宴上,如此刺激她,你的风度和品行,去了哪里?” 陆枚眼眶都红了,言语可怜,仿佛真的被恶棍欺凌。 秦云峥可没给她脸,这人自己没有了长辈的品行,反倒能以辈分压人,秦少校哪里是会被陆枚三言两语拿住的人。 “你们母女派人刺杀宝镜时,可没有讲究什么风度。” 他知道一切! 完了,云峥哥会怎么看待我? 许晴面如土色,绝望的情绪蔓延全身。 于烨一脸懵懂走近,“伯母,小晴,都快开宴了,要叙旧,我们进去再聊?” 不能叫于烨知道! 起码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其中的纠葛,电光火石间,许晴被激怒到极致,反而快速冷静下来。 宝镜估计到了她的心思,暗暗觉得好笑。 她将手上的长方形礼盒塞到许晴手上,“这是订婚礼物,喜欢你会喜欢!云峥,我们进去吧。” 高调的现身,又带着无数尾随的目光,宝镜挽着自家男友的手,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下走进了京城饭店。陆枚匆匆跟去,徐宝镜今天是刻意来捣乱的,她必须找人看紧了对方,必要时,不惜要以武力将她请出去——徐宝镜身边站着秦云峥,陆枚听说过他在军中的成绩,个人武力超强,只怕事情还不好处理。 许晴将宝镜给的礼盒扔给不远处的秦霜。 双方刚才谈话的声音都不大,门口来宾汇聚,吵吵闹闹,秦霜也没听真切双方说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礼盒是徐宝镜送给小晴姐的订婚礼物。 挽着云峥堂兄来参加订婚宴会,这心思可够恶毒了,秦霜不敢想宝镜到底送了的什么礼物。 “打开看看!” 徐宝镜太霸气了,这简直是第二次替自己出气。 穆清远没让妹妹上前凑热闹,宝镜一走,穆艳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就瞧许晴刚才的表情,穆艳敢肯定吃亏的一定是许晴……反正她痴恋秦云峥的事,众人皆知,真是够打脸的了。 徐宝镜居然和秦云峥在一起了,穆艳已经将对方视为人生赢家。 人生赢家到底送了什么礼物? 她眼巴巴盯着,秦霜不肯打开,穆艳甚想自己动手。躲闪间,礼盒掉到了地上,啪一声摔开。 一朵洁白无瑕,还带着晨露的新鲜菊花滚落到地上……哈哈哈哈,徐宝镜送给许晴的订婚礼物,选的居然是菊花!给死人扫墓的菊花! 穆艳的恶趣味得到满足,秦霜被许晴愤恨的眼神一盯,好想学会隐身技能消失在尴尬的现场。 门口发生了如此有趣的一幕,憋着心思想捣乱的于嫣儿看得一清二楚。 小萝莉情难自已,等于烨经过,一把扯住她哥的衣服:“是大美人!我在医院见过的大美人!” 大美人,今天美到没朋友啊。 于嫣儿心中难舍,许晴给她哥戴了一顶精神绿帽,萝莉本来迁怒了秦云峥,陡然发现秦云峥的对象是她在医院见过的大美人,重度颜控表示很纠结……不仅如此,秦云峥本人也是个大美人! 妈蛋,她居然有些理解了未来大嫂的精神出轨。 同样兴奋的妹妹,还有穆艳。 她溜回穆清远的身边,感叹道,“这次来京城可太值了,你知道徐宝镜送了许大小姐什么吗?” 订婚宴,送人菊花。 这绝对是生死大仇,穆清远早有所了解。 徐师妹的性子,还是那么烈……宝镜一袭红裙,灼伤了穆清远的眼睛,他知道徐师妹美得像一尊青花瓷,原来她是康熙釉里红时,更夺目绚烂。 只可惜,是同门师妹,是有了亲密爱人的师妹。 基层的历练,让穆清远更加沉稳,也越发能掩饰自己的心思。 高潮落幕,主人家都不再迎客,订婚宴的来宾基本上都到齐了。 稀稀落落的几个小虾米进入会场,京城饭店门口又有一辆车停下,一位甚有派头的老先生走下车,让随从递上来请柬。 请柬是真,老先生的身份也无虚假。 他和随从被领进饭店。 今天的京城饭店是不会对外迎合的,政要和权贵家的女眷和小一辈都齐聚一堂,还来了几位大人物,安保工作审查十分严格,绝不会放进去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 “我听说刚才门口有骚乱?” 于夫人拉住儿子询问,于烨指了指宴会厅的大门。 “是秦大少带女伴出现了,一些人大惊小怪,难道人家不处对象了?” 正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云峥偕同宝镜,步入宴会厅,身后还跟着一群形似“痴汉”的围观群众。 座位上,谢子君揉了揉眼睛, “妈,您说我是不是眼睛花了,怎么瞧见云峥了?那孩子不是该在部队上么,咦,他手上挽着的人,是不是小镜?” 谢子君一时没想到男女朋友身上,只是单纯吃惊儿子会和宝镜一块儿现身,看样子还挺亲密。 刘老太太盯着面前的碧螺春,恨不得将茶杯看出一朵花儿,只当没听见儿媳的话。 在教训儿媳上,刘芳华向来很有底气,谁叫谢子君嫁入秦家后一直卖蠢?可此次,的确是云峥和宝镜隐瞒在前,刘芳华不好意思再训媳妇,那不就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了么。 “妈,妈,您看,真的是云峥和小镜!” 谢子君犹自迷茫,陆枚已经快步走到了许泰达身边,她还拉着许晴。 “老许,老许……” 陆枚整个人都惊慌失措,甚至带上了哭腔:“敏之小姐的孙女,她对小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嫡亲的侄女,真要搅黄亲姑姑的订婚宴么!” 顺着陆枚手指的方向看去,许泰达也瞧见了宝镜。 亲孙女艳光四射,挽着京城最出色的子弟,若换了其他时候,许泰达会油然而生一股骄傲的情绪。 秦家猛虎,也不是谁家闺女都能拿下的。 他和老秦的友谊,能在第三代结为姻亲延续,是多么好的事啊,许家后继乏力,秦家却人才济济,正好能互补。 只是,第三代联姻的前提,是女儿许晴对秦小子完全死心后……陆枚说得没错,孙女宝镜挽着秦云峥出现,更像是来挑衅,而非祝福她姑姑订婚。 “我让老张带人去看着她,有什么话,等订婚宴结束后再说。” 陆枚要脸,许首长的脸面更不能丢,家里的矛盾,何必闹得满京城都知道? 许泰达想着大局为重,亲眼看着警卫员老张带着人将宝镜请到席上坐定,他才松了一口气。 反正是不能瞒着了,宝镜干脆坐到了刘芳华一桌。 “刘奶奶,谢阿姨,你们好。” 谢子君紧紧盯着宝镜的手,自从进门口,两人由手挽着手,改为双手紧扣,就没有分开过,是何等关系,昭然若揭。 谢子君就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儿子秦少校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哪里顾得上体谅他母亲脆弱的小心灵,直言了当: “母亲,这是我对象,您应该认识了。” 谢子君看看儿子,又看看宝镜,目光落到了婆婆身上。 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吃惊? 谢子君还没有回神,那边,来宾落座,许、于两家的代表都站到了台上。 许泰达一现身,台下自发响起了掌声如雷。 “谢谢诸位同志今天来参加小女的订婚典礼,小女许晴……” 砰! 紧闭的宴会厅大门,被姗姗来迟的客人从外面猛然推开。 穿戴考究气派的老先生站在门口,大步流星走向礼台。他衣领上别了一个小巧的麦克风,一边走,一边说道:“现任的许夫人以我两广陆家的人自称,许首长的千金订婚,作为娘家人,我陆谨行岂能不到场祝贺?另有薄礼一份,希望许首长和夫人笑纳!” ------题外话------ 左脸打肿了,再打右脸,真系令人难忘的订婚典礼,是不是萌萌哒?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礼献上,中不中意(一) 第一百九十九章,大礼献上,中不中意(一) 陆谨行大步流星走向讲台,虽垂垂老也,却有不输年轻人的精气神。 他打开门的动静不小,使得来宾们目光都聚集在其身上,和许泰达一样,时隔几十年,刘芳华第一眼没有认出陆谨行的身份。 等她在记忆中搜索陆谨行的脸,陆谨行已经自爆了来历:陆家人,真正的两广陆家人。 天啊,这是陆大少爷,是敏之的亲哥哥陆谨行……刘芳华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拽住了宝镜的手,“他是陆、是陆世兄,是你的亲舅公!” 是宝镜的亲舅公,海东的亲舅舅,更是敏之的亲哥哥。 她与陆谨行所见的最后一面,正是私奔那晚,陆大少爷带着人马追踪他们四人到江边。 向来刚强的刘芳华,此刻也不禁眼眶微湿。 当年信誓旦旦选择自己的追求和生活,向陆大少爷隔空喊话,说她和敏之会过得很好。现在呢,敏之生死不知……而她再见敏之的大哥,亦是白发苍苍,沧海变桑田! “刘奶奶,您别激动,我已经知道了,这是我舅公。” 宝镜反复安抚,才让刘芳华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靠着刘芳华耳边低语,“您看,舅公有礼物要送给许晴母女呢。” 陆谨行的确是有礼物要送出,他让人抬着一些东西往台上走,他明明只和老管家用请帖进来,此时却多了几个帮手。 警卫员老张带着人想把陆谨行拦下,许泰达轻轻摇头。 不管怎么说,陆谨行都是敏之的亲哥哥,心中有怒火,是该发泄发泄。只要不是太过分,许泰达也只能由着他捣乱,至多丢一丢脸,若能化解陆谨行心中的戾气,许泰达认为值得。 至于唯一能拦下陆谨行的陆枚,她作为当事人,早在陆谨行自报家门那一刻,已经惊骇半死! 一个死了多年的人,忽然又活过来了,陆枚没有当场晕过去,也算是心理强大。 “老许,他是不是……是我眼花了么?” 陆谨行哈哈大笑,“虽然说如今解放了几十年,小丫鬟,你也不至于连当初服侍的少爷都不认识了吧?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两广陆家,陆谨行!你们兄妹以陆家人身份活了几十年,难道连我送得礼物都不敢收?” 陆谨行才不管陆枚乐不乐意收礼,他是来捣乱,而非祝福陆枚的女儿。 暂时没人阻止他,陆谨行让人将礼物安放到了礼台上,红幕揭开,却是一套高级音响。 高级音响不好弄,崭新高端,要是真心实意,其实还算是得体的订婚礼物。 随时快昏厥的陆枚也搞不明白,陆谨行究竟想做什么。 陆谨行的目光在许晴身上流连,他早年讲究风度,说话含蓄总给人留几分余地,现在都是半只脚迈入棺材的人,还将什么含蓄风度? 故而陆谨行直接道,“许首长,我看令爱身上的首饰,有几分眼熟,甚像我妹妹当年的陪嫁。虽然我妹妹同样姓陆,我也不敢和许首长攀亲,这套翡翠首饰若是许首长买的,我愿意出两倍价钱买回!” 众目睽睽之下,许晴被打肿了右脸,现在又有人要打她左脸。 人人都同她过意不去,人人都在质疑首饰的来历,人有相象,物有相似,她和母亲咬死了不承认,难不成首饰还会自己说话?! 许泰达闻言,看向了女儿。 许晴佩戴的一整套翡翠首饰,他的确见过。 却不是见敏之佩戴过,而是陆枚。据陆枚所说,这是陆铣在港城做生意赚钱后,送给她的礼物。 难道,这也是陆家的旧物? 那陆枚又是如何得到它的,许泰达想起了她们母女为了让秦家应承婚约,曾强抢过古铜镜。 翡翠首饰,会不会也是强抢来的……是陆枚,拿了敏之的东西,还谎称是陆铣送的? 许泰达眼神不善,陆枚满脸哀求。 “老许,这是污蔑,可怜首饰不会开口解释,可怜我大哥成了植物人,无法现身替我作证!” 陆谨行老当益壮,信手夺过许晴头上的发簪。 翡绿净透的簪子,在灯光下美丽异常,陆谨行将它在手里转动几圈,冷笑道: “欺负死物不会解释?呵呵,我陆家的东西,凡是都有印鉴,我还真能让它开口说话……” 陆枚的脸色苍白,母女俩虽不在台上,整个会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她们。 许泰达察觉到事态失控,发泄怒气也该有个度,超过了那个度,岂非是大家一块儿丢脸?今天在现场的,有他老战友家的女眷和小辈,有他下属,有各行业的领军人物,更有女儿许晴未来的夫家。 于家,该怎么看许家? 许泰达头大如斗,“舅兄,陆大哥,你把小晴的订婚宴搅黄,敏之也不能凭空回来……我们需要的不是斗气,而是坐下来好好谈谈。” 许首长态度诚恳。 台下诸位来宾,既好奇,又尴尬到想装死。 家里的矛盾,拿到大庭广众下曝光,大家是听呢,听呢,还是不听为好? 许泰达希望用和平手段解决,哪知道陆谨行嗤笑两声,收起了翡翠簪,眼神带着莫大讥讽,“坐下来好好谈谈?你,不配。” …… 大家族的东西,大到家族重宝,小到定制的泥陶花盆,都有属于自己的印鉴标记。 通信的红漆印泥,也得有印鉴标记封口,防止外人伪造。 少爷们的衣服,小姐们的珠花,必然都有特殊的小印,你可以说这是贵族式的装逼,但无可否认,对于一群靠着改朝换代翻身的土鳖们,对旧社会的贵族式装逼,还挺向往。 听起来就很高端呢。 刘芳华低声向宝镜解释,一时连谢子君都忘记了追究云峥和宝镜处对象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我还记得小时候穿得衣服,衣领里面全绣有君子兰。” 谢子君开始回忆自己小时候的生活,谢家是从旧朝代延续到新朝的,也算传承有序,她的生活,实则就是千金大小姐过得。 另一边,于夫人将儿子拉到一边。 “你看今天接二连三出岔子,你们这婚,还能订下去?” 陆枚丫鬟上位的秘密,得力于刘芳华多年坚持宣传,其实大家都隐隐听过风声。 谁都不想和丫鬟做亲家,新社会又如何,地位越高的人,说不定越迷信老旧。于夫人就很老旧,大家心知肚明没点穿就罢了,当个后老婆,你贪图前妻的首饰别人不知道也罢,偏偏被前妻娘家兄弟指着鼻子骂。 脸面都丢光了,不仅是陆枚自己的脸面。 她还将首饰送给了今天订婚的女主角,许晴不仅是许家的女儿,更是于家未来媳妇。 戴着来历不明的陪嫁,和她儿子订婚? 赤裸裸的打脸,比许晴和秦云峥的不清不楚更叫于夫人难以接受。 于烨觉得无所谓,许晴受委屈的模样的确是我见犹怜,于烨还没头脑发热要帮忙出头。 许晴越惨兮兮,他们于家只是丢了一时的颜面,若是坚持不退亲,无疑会收获许首长巨大的好感!于烨需要这份好感,也需要捏住许晴的错误,为两人将来的婚姻定下基调。 于烨毫无节操进入看戏模式。 台上,陆谨行被几个乔装成饭店服务生的保镖团团护住。 他伸手在翡翠簪头轻轻旋转几圈,翡翠簪就变成了两段。 “贺妹敏之,十五岁芳龄。” 陆谨行除了高级音响外,古里古怪的设备起到了作用,讲台上的投影仪,让在场所有来宾,瞧见了簪身内比米粒还小的一排字。 字是临时刻不上去的,此根翡翠簪,的确是属于陆敏之无疑。 许晴的脸被扇肿了,陆枚被当场揭穿了谎话,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母子俩都想撕破脸,趁着许泰达没表态之前,干脆将陆谨行赶出去,没有了陆谨行捣乱,陆枚还能挽回订婚宴……就算不再十全十美,总比于家因此悔婚强。 她都不敢去看台下,未来亲家于夫人的表情。 台下,谢子君的表情也很怪异。要是云峥愿意娶许晴,那许晴是不是也要把别人的首饰当成陪嫁带到秦家?天啊,秦家清清白白的人家,名声可经不起如此糟蹋。 如此再去想儿子云峥的倔强,谢子君还有几分庆幸。 不娶许晴,似乎不算大错……不过和宝镜处对象,天啊,她刚想起来这件事瞒着自己呢!谢子君轻哼,将头瞥到了一边。 人人都以为,陆谨行的目的,是给陆枚母女难堪,顺带讨回陆敏之陪嫁的名贵首饰。 哪知画风突变,始于那套摆在讲台上的高级音响。 磁带轻微转动,里面不是放刚才歌星的名曲,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对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不甘和愤然: “我陆铣不缺聪明才智,就是出身差点,难道要一辈子做人小厮?哼,陆家大少爷衔着金汤勺出身,志大才疏,还不是被我推下海淹死!小枚你别怕,陆谨行死都死了,谁又能替他报仇?!” 陆枚尖叫一声,要扑上去关掉音响。 铁塔式的保镖将她拦住,许泰达没下令,老张也不敢动枪械,只能看陆谨行的保镖呈威风。 磁带还在放,对话断断续续的,看的出来不是一次就录好了。 陆谨行脱下帽子致敬,“许首长,杀人罪,又要怎么处理?” 第两百章 大礼献上,中不中意(二) 第两百章大礼献上,中不中意(二) 杀人罪,又要怎办判? 建国前当过丫鬟和小厮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丫鬟与小厮合谋,抢了小姐的夫婿,害了少爷的性命! 长时间的窃听,陆谨行在许、于两家联姻时送上的大礼,正是他收集到的窃听磁带。 高级音响将陆铣的声音扩散到会场的每个角落,他恬不知耻,振振有词说自己凭什么要过得比陆家大少爷差,明明也是天赋绝佳。 如果说陆铣的声音众人还比较陌生,那出现在录音中的,还有陆枚的声音却做不得假。 宝镜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感叹着有钱真好。 有钱真好,高级音响,高级窃听设备,高级录音磁带,最大限度保持了声音本质。 陆枚方才像穿花蝴蝶一般,满场交际,温柔优雅的许夫人面面俱到,此时磁带里出现了她的声音……呵,原来温柔优雅都是表象,这个女人太恶毒了。 未来亲家于夫人都不禁打了寒颤。 她和丈夫想要许晴这个儿媳妇,却没考虑到娶了许晴,还要附赠一个心狠手辣的亲家母。 陆枚手段高端,将来于烨和许晴的婚姻有个万一,她那不生吞了自己儿子? 于夫人没有太多的正义心,但在陆枚的狠毒前,她就算只为自己家考虑,也萌生了退意。 “一切都是伪造的,是诬陷……” 陆枚被保镖们拦着,砸不掉音响,她反而镇定下来,捋了捋乱发,一脸冰霜全盘否认。 陆枚是想挽救自己在京城社交圈的形象,当着来宾的面,这些罪名她绝对不能认。 她现在能办到的也仅有这点,至于丈夫许泰达的脸色,她根本不敢扭头去看。 陆谨行冷笑,寄希望于许泰达? 不,他和宝镜早对许泰达失望透顶,反正他的目的是搅黄许、于两家的联姻,他们要对付陆枚母女,就不能让对方凭添一份助力! 这个订婚宴现场闹成如此,还怎么进行下去? 许泰达心里就像有油在煎熬,滚烫难以平息。 宝镜两人设想的没错,说陆枚母女想要害死宝镜一家子,一来没有成功,二来宝镜一家毕竟和许泰达没有相处感情,许首长会偏心,不合理,却合情。 但陆谨行把铁证,当着京城权贵圈子的面摔倒许泰达面前……流落在外的儿子不在意,亲孙女可以不在意,那么发妻呢?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对陆敏之真心一片,有生之年绝不相负么! 现在,是谁害的陆敏之和亲子失散,害的她生死不知,真凶都亲口承认了。 自称对敏之绝不相负的许首长,又能做到哪一步? 只要见许泰达痛苦纠结,对陆谨行而言都是成功。在宝镜看来,前后两辈子的悲苦来源于陆枚母女的狠毒,在陆谨行眼中,悲剧的根源,正是当年拐走他妹妹的码头苦力! 敏之固然年轻不成熟,选择了一条以她的出身而言无比艰难的人生路,却不代表许泰达真正做到了当初的许诺,没有半点错误。 陆谨行想要许泰达付出代价! 满会场嗡嗡嗡的议论声,叫许泰达满脸灰败。 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是他错信了陆枚,当年才与敏之失散。 敏之在等着自己,可他却没有如约出现。 被蒙蔽的愤怒,抵不上许泰达心中的钝痛。他抬首望向孙女那方,宝镜将头撇到一边,根本不与他对视,似乎彻底对他这个当爷爷的寒了心:在陆铣出事前,小镜是不是就听过了这些录音?所以他指责孙女戾气太重,小镜决定从此与他陌路? 肯与他眼神相交的,只有刘芳华。 不同于宝镜的冷漠,刘芳华看向他的眼神,完全是厌恶和憎恨。 许泰达心虚。 在敏之失踪后,面对敏之已经和陆家转移出国的说法,刘芳华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你不配当敏之的丈夫!” 刘芳华曾这样骂他,却没有当场骂醒他。 刘芳华都能看清敏之对他的感情,许泰达自己却不信任。因为不信任,才会相信敏之抛弃他出国的可笑谎言。现在,有陆枚和陆铣亲口证实的对话……许泰达痛苦闭上眼睛。 多年的人生经历,让许首长没有当场倒下。 他早该犯了心脏病,偏偏又被宝镜治好了病根。 所以他现在心很痛,却不能晕倒,必须要面对这个事实。 忠心耿耿的警卫员老张早回到许泰达身边,搀扶着许首长,他不领情将老张拒绝。 许泰达上前两步,亲自关掉了音响。 陆谨行的保镖倒没有拦住他,许泰达示意老张将所有的磁带都收起来,自己则站到了话筒前。 就在不久前,他本来该在此位置发言,宣布许晴和于烨的婚事,祝福女人将来能和优秀靠谱的于烨喜结连理。而在陆谨行带着杀伤性录音武器出现后,许泰达不得不将颜面踩在地下,勉强致歉道: “一屋难安,叫诸位看了笑话,今天的就这样吧,订婚宴取消,许某对不起大家!” 这是送客令! 来宾们方才可尴尬了,总算亲耳听见许泰达说“送客”,大家心中再八卦,总不好留在会场继续看许家处理家务事。 尴尬的都不好意思告辞,来宾自觉退场。 很快,偌大一个会场,就剩下与事件有关的人员,其他人全部退场了。 京城饭店的工作人员更尴尬,不小心听到了这么劲爆的内容,总有着工作不保的危机感啊,趁机消失的干干净净。 谢子君坐立难安。 大家出身的家教,让谢子君下意识想离开。涉及到家庭丑事,外人自觉避讳才是应有的礼帽。可她没办法消失,一来婆婆刘芳华和陆敏之交情甚笃,二来……谢子君在心里掰扯了下关系,宝镜叫陆谨行舅公,那她就是许老的亲孙女呢! 宝镜是许家亲孙女也没什么,谢子君眼瞅着儿子秦云峥一直拉着人家姑娘手不放,你说她能置之事外吗? 陆谨行引爆的“炸弹”波及太广,不仅炸掉了许、于两家的联姻,还炸得谢子君没空去生气。 被儿子隐瞒啥的,放在陆谨行揭露的阴谋前,小的叫谢子君完全不好意思追究。 会场,只剩下许家人,宝镜诸人,于家人,以及穆清远兄妹。 许泰达的脸色不好看,说话也没有了弯弯道道。他和羊城穆家也不算亲密友人,刘芳华还有立场留在会场,穆家大儿子还和小晴相过亲,是不是太没眼色了? “世侄,我们接下来有家事要处理,你看方便的话……” 穆清远只需顺势离开,就能收获许泰达的满意。 可晒得黝黑的穆公子就挑此时任性,他笑起来文质彬彬,说出口的话就不太中听: “许老,恐怕晚辈没办法听您吩咐。宝镜是我同门师妹,我师傅故去前交待我要多看顾下徐师妹,这种时刻,我怎么能放任她独自面对?” 穆艳偷偷眨眼睛,觉得她哥此刻霸气酷帅到了极致。 秦云峥就不太舒服了,怎么看,穆清远也是对他媳妇儿别有所图。 秦少校安静了一整晚,此时主动道:“许爷爷,我和小镜有婚约在身,恐怕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同门师兄都要留下来,总不能叫正牌未婚夫退场吧? 于家就更有理由留下,谁叫许、于两家原就是要准备联姻的,说句不好听的,于烨最有资格了解他未来老婆的真面目。 未来丈母娘如何,于烨其实不太关注,未来老婆人品如何,也不是关注的重点。 于烨其实吃惊宝镜的身份。 十几岁的少女,本就厉害的远非同龄人可比。她还有秦家未来长媳的身份……与徐宝镜作对的,譬如蓉城年家,现在死死伤伤十分凄惨。 他知道宝镜和许晴不对付,可没想过两人之间是这种渊源啊! 妈蛋,他还笑话谭曜,说他要是娶了李兰芯就要变成峥子哥的“表姐夫”,可他要娶了许晴,卧槽,是要当峥子哥的姑父吧?! 表姐夫啥的,还能调侃下。当姑父,于烨觉得压力很大。 而且,峥子哥的媳妇儿和许晴母女有生死大仇,他上赶着娶许晴,难道不是在花样作死? 于烨首次涌现出了后悔。 许晴现在真是美的我见犹怜,于烨却完全没有了想法。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握着陆谨行的手好好感谢:要不是他的出现导致订婚搁浅,现在许晴可成了他正牌未婚妻。当着京城社交圈子承认和许晴的关系,于烨绝对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说未婚妻人品不好,未来丈母娘心狠手辣? 别逗了,京城权贵圈子的当家夫人,真正纯白无暇的白莲花,估计只有秦夫人谢子君呢。 …… 许泰达视线在众人面前扫过。 他对着陆谨行苦笑道,“我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你和宝镜大概都不会原谅我,但我真的要说一句,你们不该破坏小晴的订婚宴。” 他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实则也对陆枚起了芥蒂。 正因如此,许泰达才想早点给许晴安排好归宿,订婚宴,本是他送给女儿最后的风光。 他没办法原谅陆枚,只有安置好许晴,才能安心处理与陆枚的关系。 现在呢,当着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陆枚的名声毁了,看于家满脸不情愿,不复之前的热情模样,估计小晴的婚事也会告吹。 丢掉了于家这门亲,许晴再想找到门当户对的亲事……在今天之后,几乎已经不可能。 宝镜不是许泰达肚子里的蛔虫,她也没心思去细想亲爷爷的打算。 随着许泰达的“埋怨”,宝镜挽着的刘芳华神色又再次激动起来。 “呸,真是个糊涂虫……你得知了真相,没有把绿梅这贱人当场枪毙,都不算对得起敏之!” 不是糊涂虫,怎么会娶了丫鬟绿梅? 丫鬟和她哥,害的敏之生死不明,还将陆家大哥哥推到海里谋害性命,甚至在查到宝镜一家的存在后,三番五次想要除掉宝镜。 天可怜见,是老天爷心怀仁善,没有叫陆世兄在海里淹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能亲自来揭露丫鬟兄妹的阴谋毒计。 是宝镜幸运,也是聪明机变,才能从丫鬟一家的算计中保住性命。 现场,除了陆谨行,就以刘芳华的年龄和立场最有资格指责许泰达。 许泰达被她骂的一句话都没说,有些时候,想和女人讲理,本身就不可能。现在是83,不是43年,他是国家的干部,是表率,能以军阀作风,直接将陆枚枪毙吗? 陆枚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许晴满脸无措。 和于烨的订婚取消,她仅仅只觉得丢脸。伤心难过却半点没有,因为宝镜挽着秦云峥以恋人的姿态出现,已经给了许晴致命的打击。 许晴现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 录音里,只有母亲和舅舅承认当年阴谋的话,许晴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舅舅家的言语,有不妥当,但绝地没有承认过买凶杀人。她现在,是唯一能在许泰达面前争取的人,谁叫她的罪名没有定论? “爸爸,现在国外有技术可以伪造录音……” 许晴试图解释,许泰达忽然情绪失控:“你闭嘴!让你妈说,让陆枚来说,说她自己没有做过,一切都是别人冤枉她,诬陷她的!” 铁证如山,许泰达不信陆枚清白无辜。 他在心里直呼陆枚的大名,已经不肯承认这女人是他后娶的妻子。 陆枚虽然给他生了一个贴心的女儿,但许泰达真的是后悔当年娶陆枚。为了所谓男人责任,为了心里难以述说的报复想法,他居然真的娶了陆枚。 敏之就算再回来,怎么还会原谅他? 连许泰达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是他娶了一条毒蛇,才害的敏之失踪,害的他和妻儿失散。 咎由自取! 许泰达的爆喝,没有吓住陆枚。 她忽然不喊冤,不反抗了,当着宝镜的面,她丢掉多年的骨气似乎又回来了。 痛哭流涕,只会让陆敏之生的孽种看笑话,陆枚不想求饶……她虽然心机深沉,对许晴却是慈母心肠。鼻涕眼泪纵横,只会彻底绝了许晴嫁入于家的可能。 陆枚并不是特别满意于家,她就是看于烨还不错。 可陆谨行闹了一场,许晴基本上别想再找到比于家更好的对象。于烨,已经成了陆枚想替女儿抓住的救命稻草。 “老许,你让我自己说,可我若是否认,你会相信我不?这么多年,我以什么样的心思在对你,别人不知道,你自己难道也不知道?可笑的是,我做的再多,永远都比不上陆敏之!难道她出身比我好,比我先认识你,就注定了我永远争不过她……老许啊老许,我或许手里不干净,可你才是那个最心狠的人。” 陆枚不再假惺惺称呼陆敏之是“敏之小姐”。 她早就收购了再以丫鬟自居,明明,她已经脱离了丫鬟的身份,取得了比正牌小姐更大的成功! 称呼情敌是“敏之小姐”,不过是在许泰达面前营造她楚楚可怜的弱势形象。 如今许泰达不再怜惜她,甚至憎恨她,陆枚也懒得再装。 她径自说到,甚至带着一股隐隐的得意。 “就算陆谨行说的是真,一切都是我做的,老许,你我现在可是合法夫妻,我们还能离婚吗?你要注意自己的政治影响,更不可能真的把我枪毙了……小晴是我和你生的女儿,她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对陆敏之痴心一片,我们又怎会生下小晴?承认吧,老许,就算到了现在,你也拿我没办法。” 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陆谨行想送一份“大礼”,将许泰达脸打肿。 他和宝镜都没想到,真正将许泰达说的无从反驳之人,居然是陆枚…… ------题外话------ 都是催更的,好怕挨揍啊== 第两百零一章 如此偏心,孤家寡人 第两百零一章 许泰达风光了半辈子,极致如今位高权重,能不给他脸面的人少之又少。 今日,先是陆谨行当众搅黄了订婚宴,还得许泰达颜面尽失。 此时,一向唯他是尊,在他面前小心周全的继妻陆枚,也不知哪里寻来了胆子,当着一众外人和小辈的面,说出胆大包天的话来——许泰达身形晃了晃,忠心耿耿的警卫员老张赶紧扶住。 就连许晴也异常吃惊,盯着陆枚难以置信,没想到她那伏小做低的母亲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爸爸,您别怪妈妈,她是被小人陷害,您的不信任伤害了她,妈妈才口不择言……” 许晴一门心思为母辩解。 陆枚抬手打断女儿的话,冷笑连连,“他想信任谁就信谁,左右我们母女都是路边野草,唯有陆敏之生的孩子才是掌中宝,要剐要杀,悉听尊便!” 陆枚挺直了腰背,一副凛然不可侵犯模样。 宝镜差点笑出声,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 陆枚眼看着证据确凿,铤而走险,做出以退为进的打算,的确是“女中豪杰”。 在几次打交道中,宝镜也看出她亲爷爷的性格,优柔寡断,耳根子极软。她没想过要靠许泰达替她全家做主,横竖有仇报仇,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宝镜正要出言刺陆枚母女两句,被秦云峥制止。 秦云峥一说话,连许泰达都要重视几分。不比穆清远压根儿无法影响穆朝阳的决定,羊城穆家的继承人头衔当得憋憋屈屈,秦云峥在家里却很受看重,他在公众场合说出口的话,任谁都要好好掂量掂量,将之当成是秦家的意思。 “许爷爷,旁的不论,今年夏天小镜在南县被人暗杀,凶手是军中退役的精英。我当时就在现场,凶手身上绑着炸弹,不惜要和小镜同归于尽……他受了谁指使?我只知道,他是许晴身边的保镖!许爷爷,小镜是您失散在外的孙女,她对您而言可能重要性比不上在您跟前长大的女儿,可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秦家的媳妇,您或许该慎重考虑下,许、秦两家多年的情谊。” 秦云峥话说的委婉,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 事已至此,就算许泰达想要包庇陆枚母女,连秦家都不会同意! 桃花妆都压不住许晴惨白的脸色,她难以置信:一片痴心,秦云峥就算不接受,又何至于要落井下石捅她一刀?! 秦云峥的证词,会害死自己。 许晴怨恨,恐惧,心如刀割……秦云峥此举,彻底打碎了她多年的痴恋,从前多少爱慕,此刻都化作的恨意。恨得她心头滴血,恨得她双目通红,明明是想怒言相向,望着秦云峥和宝镜紧扣的双手,却有泪水夺目溢出。 一滴滴眼泪,都叫陆枚痛心。 同样叫许泰达左右为难。 许晴的泪水,完全是真情流露,欲语还休的绝望无助,全被她的眼泪演绎了出来。 许泰达承认自己动摇了,他皱眉道:“云峥你有所误会,小晴的保镖是她舅舅雇来的,陆铣现在成了植物人,未尝不是报应……你一个小辈,不要懂不懂就提及许、秦两家的情谊,我和你爷爷生死与共几十年的感情,难道因为一些误会就能抛开?” 刘芳华轻轻“呸”了一声,“倚老卖老,云峥说不得你,老婆子总能说的吧?老秦要是选择和你的交情,那就让他和你这个老糊涂作伴,当一个孤家寡人好了!” 刘芳华不同于其他家老太太,只是吉祥物摆设,她在秦家至少有一半话语权。 她说要断交,那就绝非儿戏。 秦家当家老太太,下一代继承人,都在替宝镜出头,陆枚母女嫉妒得心肝俱疼。 谢子君茫然四顾,虽然她也觉得儿子咄咄逼人,许晴可怜兮兮的……但这种时候,她若公然站在许晴一边,不说婆婆会不会吃了她,岂非是寒了儿子云峥的心? 大是大非前,谢子君还是挺有原则的,她拿出自己多年养出的贵妇气质,淡定站到了宝镜旁边。 她这举动,刺激了场内的其他人。 穆清远带着妹妹,也在往这边走来。下基层晒得黝黑,没有了从前的儒雅,反而添了几分稳重的穆大公子在用行动告诉许家人——或许今天他没有掌握穆家权势,不能真正帮上宝镜的忙。但穆朝阳只有他一个儿子,穆家早晚需要穆清远来继承,他是在提前表态,羊城穆家,将来也会站在宝镜一边! 许晴牙帮子咔嚓咔嚓作响,穆清远分明是不忿从前相亲被拒,有意在恶心她! 许晴想起了自己还有于烨。 于烨对她那么好,情意绵绵不似作假,徐宝镜虽有秦家和穆家当靠山,她至少还有于家吧? 许晴双目含情,楚楚可怜望着于烨,小模样叫人怜惜不已。 于烨心中大动,作为一个深度颜控,他是极爱许晴一张美人皮的,特别是楚楚可怜的现在……不过比起美色,于烨更明白轻重。 天下美人千千万,许家女婿是真不错,可也要有命当啊! 于夫人偷偷扯了他衣服一下,于烨做出满脸纠结,结结巴巴道:“小晴,我、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于家的婚事,不能黄掉! 许泰达压制住心头的厌恶,缓和了脸色道:“亲家想必也知道了,我先头曾娶了一位发妻,不过离散于战火,此时发妻所生的孩子们总算有了下落,却和小晴母女有些误会。小晴天真娇憨,虽有小女儿的霸道,我却不信她会做什么杀人放火的恶事。” 联姻的事,许泰达仍想继续。 于烨苦着脸,知道退婚一事多半是不成了,他转而又做出一副踏实害羞样: “许……世伯,我对待小晴的心自是不变的。” 于夫人眼神闪烁,不知道儿子是和打算。 于父老谋深算,却也没当场应承两家继续联姻,以观望行事——清官难断家务事,许家纷纷扰扰,于父是不关心的。他只关心娶了许晴,自家能得到哪些好处。以此时的形势来看,起码许首长还没有放弃许晴。 只要许泰达站在许晴这边,她永远都有联姻的价值。至于杀人放火的事,呵呵,也要看许首长的心到底偏向哪边! 于嫣儿偷偷握拳,这种时候,她以为要抓住机会当初退婚呢!一个绿油油的未来大嫂,于嫣儿压根儿不喜欢。 峥子哥,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于烨想对宝镜二人暗送秋波表明心迹,奈何宝镜两人都没心思理他。 许泰达面色不愉。 于家滑不溜秋像条泥鳅,既没有拒绝,也没用同意,两家联姻一事,到底是暂时搁浅了。 “小镜,是误会一场……” 许泰达说起来自己都心虚,但他绝对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处置陆枚母女。 宝镜冷冷打断他的话,“许首长,您怎么处置妻女我和舅公并不关心,今日种种,不过是小小见面礼,这世上若无公里公道存在,我只有捅破头顶乌云,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她红裙美艳,端是咄咄逼人。 仍就留在会场的诸人,都有比她显赫的出身,于前世的宝镜而言,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可她难道会被吓住? 宝镜争夺秦云峥的手,提着裙摆,径直走向许晴。 陆枚挡在了女儿身前,许晴本人更是忍不住发抖。她不屑宝镜,却有惧怕宝镜的“残暴”,之前宝镜就在友谊宾馆前,几巴掌打掉过她牙齿。 许晴的牙是用最高级材料补上了,看见宝镜走过来,她依旧发自内心恐惧。 要是再当着众人的面被打得鼻青脸肿,许晴大概会无颜见人。 宝镜才不管谁挡在她面前,陆枚拦她,她就是抬抬手,就可以封住陆枚的穴位。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许夫人转眼不能动弹,只要小小一根银针。 警卫员老张不动声色挡在许泰达面前,生怕宝镜对首长不利。 宝镜定住了陆枚,才将手伸向许晴。 她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只是伸手取回了许晴身上的一套翡翠首饰。簪好取,项链也好拿,就是翡翠手镯大小合适,宝镜强行退下时费了些功夫。 “你们纵然能颠倒黑白,也没法昧下我奶奶的东西。戴这套首饰,呵呵,许晴你还不配!” 谁都能戴,哪怕是无偿捐献给国家,唯有陆枚母女碰不得。 因为不配! 宝镜说完,带着翡翠首饰头也不回离开了。 从她踏入会场大门那一刻起,对亲爷爷许泰达真正死了心。 她不会再将这个老人当成是亲人,又岂会因为他的偏心而伤心难过?宝镜心中有些酸,她不肯承认自己的委屈,她是在替爸爸徐海东委屈。 养母刻薄,有生父,却像是没有一般,她爸爸真是太可怜了……她和妈妈,还有弟弟徐朗,应该加倍对爸爸好才对! 秦云峥跟着离开,丢给许晴母女一个寒意四溢的警告眼神。 于家也不好意思再呆,怕被许泰达叫住,他们赶紧告辞了。 许泰达保住了陆枚母女,面对空荡荡的会客厅,却成了孤家寡人! ------题外话------ 先更一章,剩下的大家明早起来看,说好一万字哒 第两百零二 母女齐哭,子君大度 第两百零二章母女齐哭,子君大度 宝镜一走,站在她身侧的众人也走了。 最可恨不过是穆艳,本就是桀骜不驯之人,连年凯都敢弄死,仗着许泰达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走之前还“啧啧”两声,一副吃惊于许首长偏心的样子。 会场,很快只剩下许家三口。 京城饭店特意空运回许多鲜花布置出来的场地,此时变得狼狈不堪。桌上的插瓶打翻了,一丛丛粉玫瑰也被踩到了脚下。订婚虽然被破坏了,今日在京城饭店的花销大概于家也不肯报账……如此怄气的事,陆枚还顾不上细想,只见许泰达陡然转头,恶狠狠盯着她。 刚才被宝镜扎了一针,古里古怪全身麻痹,直到此时能动弹了,陆枚始知后怕。 “老许,刚才我是一时气话……” “啪!” 许泰达老而弥坚,根本不愿听陆枚解释,反手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 陆枚捂住脸难以置信。 她深为自己卖身给陆家当丫鬟的经历为耻,其实陆家乃是积善之家,从前陆枚家里还没遭难时还挨过父母的打,当了陆家丫鬟哪怕是学规矩时也没人对她动手。 更别提和许泰达结婚后! 她看上许泰达,不惜要设计挖墙脚将之抢过来,一是许泰达的前途,二来当初无论条件如何艰苦,许泰达对陆敏之始终是温柔多情的……他根本不像是一个会动手打老婆的窝囊废! “妈妈!爸,您这是做什么!” 许晴泪迹为干,急的扑在陆枚身上,以身阻止许泰达的动作。 她扬起头,一张酷似陆枚的小脸楚楚动人,看着如珠似宝疼爱了二十多年的独女,许泰达怒极反笑。 “秦云峥当证人,小晴你还有什么能辩解的?” 事情通通推倒陆植物人陆铣身上? 许晴母女挺有默契,也的确是如此打算。 “阿武是舅舅给我请的,舅舅破产后他就走了,我不知道他是杀人……爸爸,您愿意相信外人,都不愿意相信我吗?!” 比起在他身边长大,从小疼爱的许晴,许泰达其实是偏心的。 之前是偏心许晴,所以想将事情含糊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宝镜那边是他的血脉无疑,许晴是他亲闺女也毋庸置疑,手心手背都是肉,许泰达一时难以下决定,所以才装聋作哑。 他想着,毕竟宝镜一家还活着,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许泰达才肯做一个昏庸的老糊涂,任由陆枚母女将所有的事推倒陆铣身上。 现如今,许晴再用同样一招来应付他,可就行不通了! 宝镜家人没有遭受实质性的伤害,三十多年前,敏之却是实打实被陆枚兄妹给害了……陆铣如今的结局,并不能让许泰达平息怒火,他心中有一头怪兽在咆哮,怒火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陆枚,你我夫妻情尽!你说的没错,顾忌到女儿,我没办法枪毙了你,顾忌到政治影响,我甚至不能立刻和你结束夫妻名义……但也仅限如此了,今后,我再也不愿意看见你。” 许泰达这是要和她恩断义绝? 陆枚知道,此时应该不要面子冲上前抱住他的脚,苦苦哀求,以换取他的心软。 这个男人,耳根子最软,最容易动摇不过。 陆枚心中了解,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不是宝镜造成的麻痹效果仍在,而是陆枚被一种巨大的惶恐包裹着,完全不能指挥自己的身体四肢! 许晴愣了,喃喃道,“爸爸您说的,我全听不懂……” 许泰达摇头,“小晴,你其实是懂得,可恨我工作繁忙,你整日与你母亲呆在一起,她的小家子影响了你,好好一个千金小姐,竟被你母亲教的心性扭曲。我若是秦云峥,也不愿意选你……你派人暗杀亲侄女,爸爸对你很失望,从此以后,你与你母亲好自为之吧!” 我若是秦云峥,也不愿意选你。 许泰达难得说了一句大实话,把许晴打击的够呛。 许泰达向来疼爱她,甚至不惜装糊涂也要将许晴犯的错一笔带过。越是这样,许泰达说的“实话”才把许晴打击的够呛。 警卫员老张缩着脖子,实在没料到会听见许首长的家丑。 不愿意再见首长夫人,这是要两处分居了? 老张心里猜测,果然许泰达将老婆女儿仍在了饭店,独自带着他离开,出门第一句话就是: “老张,你替我回家收拾下行李。” 这是真的要搬出去了,以许泰达的地位和年纪,满京城还找不出一位非要和妻子分居的例子……就算嫌弃糟糠之妻上不了台面,早在建国之初,该换老婆的也换完了。 陆枚依旧呆呆坐在地上。 许晴苦着脸,“妈,爸爸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们了?” 她有些怨母亲和舅舅说话不谨慎,要是没有那些被录下来的对话,许泰达也不至于如此火大。 这一场气,估计时间还不短。 陆枚呆呆回望女儿,忽然掩面而泣,不是楚楚可怜的小声抽泣,而是嚎啕大哭。 许晴吓了一跳,笨拙安慰母亲。 “您哭什么呀,爸爸是最离不开您的,等他气消了,保管会为今天的事情道歉,也会加倍补偿我们。” 陆枚摇摇头,带着哭声道,“傻孩子,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你爸爸……不会再原谅我了。” 女儿是他的亲骨肉,许晴努力下,还能慢慢消弭许泰达心中的怒火。 可陆枚知道自己不同。 男人皆是如此,得不到的人是心头的朱砂痣,能轻易得到的人是墙上的蚊子血! 陆敏之和许泰达分之时,正是情浓。从前许泰达认为是陆敏之抛弃了他,饶是如此也颓废了十来年才另娶了自己,如今许泰达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对陆敏之和怀念和愧疚占了上风,又岂会轻易原谅她? 虽一时不能离婚,但陆枚明白,她和许泰达的婚姻是走到了尽头。 望着担心不已的女儿,陆枚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 失去许泰达的庇护,她要面临的,大概是徐家人的疯狂报复,这才是徐宝镜和陆谨行选择今天公开录音的目的! 想到仍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的大哥,寒意,从陆枚心底升起,弥漫到四肢百骸。 她浑身僵硬,勉强握住许晴的手。 “妈妈就剩下你了,小晴你可要争气。” 许晴拭去眼角的泪水,拼命点头。 …… 千尊万贵的许大小姐,要是失去了许首长的庇护,会变成一只失去大敖的螃蟹。 再张牙舞爪,都失去了威胁! 更别提陆枚了,但凡许首长还有一分对奶奶陆敏之的怀念,许首长被设计的愤怒,会烧得陆枚痛不欲生。 她和陆舅公此举,实是釜底抽薪,一举砍掉了陆枚母女的仰仗。 事情办得很顺利,宝镜心情也格外愉快。她想起来刚才秦云峥的豪言,看着男友的眼神就黏黏糊糊的,要不是现场还有许多人,她只怕要情难自禁亲吻云峥。 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不能看嘴上的甜言蜜语,要看他实际做了什么! 秦云峥从来不会对着她说些腻人的情话,他只会以行动表明,会做自己坚实的后盾。饶是宝镜两世为人,不断告诫自己要独立自主,面对秦云峥的付出,还是忍不住要沉陷。 她和云峥交换了一个绵长甜蜜的眼神,方才对穆清远道谢: “穆师兄,刚才真要谢谢你。” 以她和穆清远不远不近的关系,穆清远刚才的表态,对宝镜而言已是一个大人情,故而她的道歉异常诚恳。 穆清远只说了一句话,对许家而言却是压力。 有了秦家坚定的态度,还有穆清远表态,许首长也得考虑一下对待宝镜一家的态度……她不是任由陆枚母女欺负的人,虽然流落在外,她也积蓄起了能和许家比肩的助力! “徐师妹,大家同出一门,我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徐师妹看来还有事要耽搁,清远先告辞了。” 陆谨行是长辈,在羊城时也和穆清远极为熟悉,相对来说,穆家和秦家就要差远了。 不过穆清远还是带着妹妹礼貌告辞,给予了刘芳华和谢子君尊敬的态度。 等他走远了,刘芳华才道,“几年前我曾见过穆家小子,他比从前沉稳许多。” 羊城穆家,又添了一位得力的小辈! 陆谨行叹息,“变故最让人成长,穆朝阳个人作风糜烂,对待嫡出的儿子也不算亲近,穆公子早年拜得一位恩师是我故人,今年春天不幸离世,他失去恩师,整个人才变得成熟。” 刘芳华深有感触,远的不说,就看宝镜。 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只要家境小康,哪个不是无忧无虑当着学生?唯有宝镜,面对糟心的许家,早早被逼得独立早熟,叫刘芳华十分心疼。 “陆大哥,我早说过敏之不可能是出国了,只以为是战火离散,哪知您被那贱婢兄妹算计,竟吃了这般苦楚!多年来,我们在国内没有您半点消息,刘家在国外也查不到陆家的踪迹……世事无常,万不想还有机会能见到陆大哥。” 不比陆家凋零离散,刘芳华的家族才是真正出国了,并且在澳洲扎根发展,只是不像当年那么高调,国内少有人知道。国内形势尚未明朗,刘家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刘芳华的大侄子,当初两边分散时,大侄子不过七八岁,她只见过几面,实在没能培养出感情。 刘家老一辈俱都死了,刘芳华同辈的兄弟姐妹也轻易不会回国,能再见陆谨行,刘芳华发自内心高兴。 那时候她和敏之极好,陆谨行是旧式的大家公子,为着名声也不肯和妹妹的闺中密友太亲近。但刘芳华知道陆谨行很疼爱敏之,连带也对她十分照顾。 那年她和敏之被人劫持,秦、许二人不要命救了她们。 陆谨行收到消息,来医院看了她们,沉着脸一言不发离开。后来她才听家里人说,陆谨行亲自带了一伙家丁,伏击了幕后主使者,挑断了对方的脚筋手筋才将他投入大牢。 刘芳华诚意邀请陆谨行上秦家做客。 陆谨行皱皱眉头,“世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看见世妹的丈夫,难免让我想起讨厌之人,为防话不投机,秦家我就不去了。” 陆谨行不是孤高,他年纪大了,又历经苦难,对秦胜利没有需求,自然懒得去看秦胜利的脸色行事。 在国内,毕竟是商不如官! 刘芳华满脸惋惜,宝镜也挺尴尬。 老管家轻咳了一声,陆谨行方想起宝镜和秦家是有婚约的,再不喜欢秦胜利,他刚才的态度也太轻率。 临到老了,唯一能叫陆谨行妥协的,也只有小辈的事。 陆老先生放缓了脸色,补救道:“今天冒然上门太唐突了,不如定个日子,改日再正式拜访。” 陆谨行说着,自己也想通了,看着刘芳华的目光变柔和,“是我想左了,你我两家多年交情,你虽姓刘,我也当是半个妹妹在看,娘家人来了京城,又岂能不去秦家?” 陆谨行知道比起他那不幸的妹妹,刘芳华在秦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但娘家兄长的威慑毕竟有不同,他到了京城带着重礼上门,那是在给刘芳华做面子呢。秦家不比许家人口简单,秦胜利拖着一大家子人,刘芳华有妯娌和隔房晚辈,估计也没少费心思。 刘芳华不住点头。 双方商量了日期,陆谨行才离去。 宝镜低眉顺眼跟在谢子君身后,期期艾艾叫了一声“谢阿姨”。 谢子君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儿子,她真的是很喜欢宝镜,虽比不上许晴,也和秦家的小姑娘们没差什么。不过宝镜和云峥的事,人人都知道,只瞒着谢子君一人。 包括宝镜的身份,居然是许家的孙女儿,她毫不知情,上次还将有仇的宝镜和许晴请到了一屋子同处。 怪不得,许晴饭吃到一半,就冲出了饭厅。 谢子君觉得自己喜欢小姑娘的心思被辜负了,当着婆婆和儿子的面不好多说,到底是笑得勉强。 宝镜知道她是真心疼爱自己,那些脉脉温情做不了假,如此她越发愧疚。 “谢阿姨,是我的错,我不愿意打草惊蛇,才瞒着您。” 这说的,是宝镜身份的事儿。谢子君竖着耳朵倾听,宝镜果然声如蚊呐,“和云峥哥的事,也是……” 谢子君狠狠盯了秦云峥一眼,打断了宝镜的话,“这件事怎么能怪你,说性别你是女方不能主动,说年龄,云峥比你大了十来岁却没有一点担当,你没错!你老实告诉阿姨,是不是云峥拿婚约匡你,让你和他处对象的?” 宝镜目瞪口呆,秦云峥憋得内伤。 他母亲的思维向来与常人不同,他父亲说其至情至性,最是天真不过。 天真若是不合时宜,有时会变成不自知的“恶毒”,然他母亲的天真从来都是和时宜的,那就成了讨人喜欢的良善。仅为了这一份权贵圈子难能可贵的“良善”,哪怕母亲平日里为人糊涂些,他父亲也待其一心一意。 刘芳华也感慨,儿媳妇虽然糊涂了点,不过没有许晴等人在旁挑拨,她心其实最软。 这种时候,秦云峥不能替宝镜说话,那会引起谢子君的反弹。 宝镜想了想,决定对谢子君实言相告。 “我救云峥时,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后来他来南县调理身体,我们日日相处萌生了好感,三年后云峥说他说要和我处对象,我考虑了不久便答应下来,那时候我还不知奶奶和刘奶奶定下的婚约。” 谢子君难掩惊讶,这岂非就是戏本里说的姻缘天注定? 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恋,然后发现双方本是未婚夫妻……谢子君本就生性天真,被儿子的浪漫情事震的说不出话来。更别提,云峥几年前出任务受伤生命垂危,正是宝镜相救。 谢子君很难对儿子的救命恩人产生恶感,嘟囔了几句,到底也没继续追究宝镜和云峥的期满。 满脸写着“我不高兴”,就是等着晚辈来哄。 秦云峥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句甜言蜜语,宝镜对着亲近之人脸皮厚,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样,谢子君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刘芳华摆摆手,“好了,你想想许晴,那种毒妇要是进了秦家门,咱们晚上才睡不踏实呢!和许晴比起来,宝镜真是样样都比她好百倍,要不是我和宝镜奶奶交情好占了先机,你以为云峥这么容易能和宝镜好上?得了便宜,咱就偷着乐吧。” 谢子君下意识想反驳,仔细一想,确实挑不出许晴比宝镜更优秀的地方。 说个人能力,宝镜年仅十五岁,坐拥千万身家,许晴开个超市半死不活的,可见脑袋不怎么聪明。 要说仅仅是没有商业天赋,似乎不仅如此,许晴念书时,成绩不过中等,也没见得个中考市状元回来。 说起出身,谢子君不得不承认婆婆的眼光,一个是继妻生的许家女儿,一个是发妻生的许家孙女,她不信许老不会认孙女。娶许晴,和娶宝镜,对云峥而言帮助是一样的。 更何况,今天在订婚宴上播放的录音,让谢子君十分害怕。 许晴身边的保镖暗杀宝镜,儿子云峥就是见证人,这是做不得假。就算许晴不知情,有那么一个恶毒的妈和舅舅,谁娶了许晴,正如婆婆说的那样,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谢子君渐渐想明白了,心里的那丝小别扭便也消失了。 她现在十分庆幸刘芳华和云峥当初立场坚定,不让许晴进门……许晴对她万般讨好,现在想起来都是后怕。 “小镜,阿姨不怪你,你也是有苦衷的。” 谢子君讪讪,可不就是有苦衷么,之前不知道许晴母女的真面目,要是知道宝镜身份,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说漏嘴。 刘芳华暗暗点头,也只有这种时候,才叫她觉得没有选错儿媳妇。 “都快别说了,今天订婚宴上乱糟糟的,连菜都来不及上,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吃饭去。” 谢子君没有钻牛角尖,反而大度原谅了自己和云峥的隐瞒,宝镜异常开心,忍不住偷偷和男友交流眼神。秦云峥人前一本正经,其实食指在她掌心打转,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掌心,惹得宝镜极度想发笑。 比起陆枚母女的愁云惨淡,宝镜恰是春风得意,事事顺心! 上辈子,她和许晴的命运截然不同,现如今拨乱反正,开始颠倒了逆境和顺境。 宝镜知道自己过得越好,意味着仇人将会越惨,这叫她岂能不开心? …… 没去打搅宝镜和云峥这对情侣,有关他们的讨论,却又无处不在。 秦云峥交好的小团伙,就开了一场小会议。 谭曜脸色最难看,和于烨简直是一对难兄难弟。 宝镜是秦家长媳,他追求心上人的难度已经很大,再加一个许家失散孙女的身份,还要不要人活了?有徐宝镜反对,他的追妻之路简直漫长而艰辛。 于烨叹息道,“兄弟真是时运不济,你说我该不该去城外上上香?” 白羽先是微笑,后又忍不住变成大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于烨了。谁叫他之前装深情,现在想反悔,却要顾忌到许首长的想法。一个二个的,总想和峥子哥当亲戚,谭曜狗胆包天想当“表姐夫”,于烨好了,更进一步要直接当“姑父”。 哪曾想到,姑姑和侄女儿是生死敌人,你死我亡的局面,姑父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年家前车之鉴,于烨你还是快撤吧!” 白羽露出一口大白牙,深然恐怖,说着风凉话。 于烨和谭曜俱都对他怒目相向,倒是小团伙中存在感不高的顾念生低着头,用瑞士小刀削指甲,头也没抬道:“许夫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大嫂接下来才是麻烦缠身。” 顾念生,顾家大公子。 他时常做个隐形人,是因为习惯使然。任谁家里有个手段高超又生了亲儿子的继母,想要平平安安活着,都得和顾念生学习学习。 顾父与顾母也是联姻,顾母娘家经商,不同于谢家聪明将家族重心倾斜到官方金融,由私变公。顾念生外公家在建国后的政策变动中伤筋动骨,自从一蹶不振,顾母失去了娘家仰仗,在顾家忧心郁郁,于顾念生六岁那年去世。 白日还未过,顾父就将后妻迎娶进门。 后妻带个女儿,倒比顾念生还大两岁,和顾家人长得如出一辙,可见并非拖油瓶而是顾父亲生。 外室转生,后母的手段可想而知,等两年后母又生了个儿子,顾念生没有外家依靠,在顾家真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为了不在少年时“夭折”,顾念生只能装傻,装的愚钝,让后母认为他不会给弟弟造成威胁。 装傻装的久了,人们也慢慢忘记,顾家大公子原本也是极为聪慧的人。 甚至连顾念生自己,也习惯了做个隐形人,就算他渐渐有了保命的本事,除了在亲近的朋友面前,他是不肯露出真面目的。寡言木讷的顾大少,深受后宅女人的苦楚,知道女人的本事。 “许夫人丫鬟上位,这么多年来能坐稳位子,和我家那位也不遑多让,你们说大嫂搅合了许大小姐的婚事,又害的许夫人母女在京城权贵圈名声扫地,许夫人还能轻易放过大嫂?” 顾念生下刀如飞,锋利的瑞士军刀将他指甲削的整整齐齐。 能干这种事,除了手稳,更需要心境。 顾念生轻易不肯发言,一旦开口,他说的话连当大哥的秦云峥都得掂量掂量轻重。 谭曜眼神发亮,徐宝镜和陆枚母女斗起来,先不说输赢,她应该是没心力去操心兰芯的事吧?谭曜精神抖擞,自觉机会来了。 …… 京大。 宝镜和表姐走在美景如画的人工湖畔,秋风吹得湖面水波粼粼,也吹皱了李兰芯的心境。 表妹来看她,李兰芯极为高兴,然而宝镜一开口,却带来了一个叫李兰芯左右为难的消息。 既为难,也心动,叫她好生矛盾。 宝镜笑眯眯望着表姐,也不催促她下决定。她有把握表姐抵抗不住这个诱惑,京城这么乱,不把表姐送走,她岂非是又多了一个软肋? ------题外话------ 这不是今天的更新,这是昨天的二更……ORZ…… 第两百零三章 出国交流,妖道老巢 第两百零三章出国交流,妖道老巢 要打动兰芯表姐,却不必花费巨额金钱,也不需要计谋百出。 谭曜都知道送来原文书投其所好,宝镜又岂能不知表姐的抱负?她只需要义正言辞给表姐提供一个好机会,李兰芯自然动心。 出国交流!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但毕竟是出国,外国的月亮肯定不比国内圆,李兰芯怀揣着当外交官的梦想,能先亲眼看看异国的风土人情,对她而言是极有诱惑力的。 “京大和美国的大学进行学术交流,人人都想要这样的机会,我怕是不容易得到。” 李兰芯有些惋惜。 李立德被陷害入狱的事,第一次让李兰芯见识到了社会的黑暗面,大学校园虽然美好,多少也有些隐藏在暗处的不公平。李兰芯的成绩拔尖,并不意味着学校方面会选择她去国外“学术交流”。 此次活动,不仅是京大的学生们闻风而动,就连老师都在四处活动。 在83年,出国就像镀金,很少有人能抵抗住此诱惑。 宝镜笑得挺神秘,“只要兰兰姐想去,那就肯定能去。” 李兰芯一脸狐疑。她虽知道宝镜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但把手伸到京大里来,恐怕还不能够吧?李兰芯忽而想起宝镜处的那个对象,眉心轻蹙,“小镜儿,你这年纪谈谈恋爱是小孩子好奇心切,可不能轻易对别人开口。” 小表妹的恋爱谈得挺认真,那位估计也是人中龙凤。 不过李兰芯深知,越是认真处对象,有些话在婚前就不能说,也不能求帮忙。丢掉了女方的矜持,添了话柄,将来两人真成了两口子,也叫男方家庭抓住把柄,许是会不喜宝镜。 让宝镜找秦家帮忙,换取自己出国交流?李兰芯可不能看着宝镜年纪小,不知深浅犯了糊涂。 弄明白表姐的顾虑,宝镜哭笑不得。 “这点事,哪里用麻烦秦家,兰兰姐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李兰芯将信将疑,宝镜则神色坦然。 宝镜时间也紧,陪表姐在人工湖转了两圈,将手里的行李箱塞给李兰芯。 “兰兰姐,你留着慢慢吃吧。” 李兰芯了然于心,回到寝室一打开,果然又是许多高级零食。她也十分无奈,遇见一个总把她当妹妹在养的小表妹,两人位置颠倒,李兰芯很不习惯。 林婉儿凑上前来,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流着口水道,“哟,你家那位大方的亲戚又出手了?” 可不是又出手了么。 李兰芯目光微闪,上一次宝镜从蜀省寄来的零食,她舍不得吃都给了章则,结果呢,别人轮箱卖了。之前一颗芳心都系在章则身上,看不清两人相处中的问题,如今盘观者清,李兰芯自己都觉得好笑。 果真是鬼迷心窍,她竟曾看上过那种人。 想起章则在小饭店里想毁她清白,反被谭曜诬陷,最终让京大给开除了……李兰芯固然讨厌谭曜藏头露尾别有心思,面对此结果心中其实很畅快。 事情过了去一段日子,李兰芯渐渐从阴影中走出。 她拿出一包牛肉干,撕开请室友们一同品尝。 “那我就不客气啦。” 林婉儿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偷瞄李兰芯。系花就是系花,不是那等扣扣索索的女生,虽然不是京城人,倒比有些破落户更大方。 长得又美,怪不得谭大少对兰芯念念不忘。 一想到谭大少,林婉儿不禁牙疼,连吃牛肉干的心情都消失了。 她一点都不想做谭曜的探子,却惧怕谭大少的淫威。 林婉儿清了清嗓子,假装不在意闲聊道:“这次出国交流,兰芯你有没有递申请?” 李兰芯不疑有他,出国交流最近本就是京大最热门的话题,林婉儿大概是递交了申请,想和她讨论一下? …… 女生寝室里,林婉儿在不动声色套话,却说宝镜从京大出来,就见秦云峥等在校门口,人来人往的大学生们,都在打量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气质与众不同,更长得让女大学生们脸红心跳。 好多女生在偷瞄他,秦云峥板着脸,大概在释放冷气阻止那些调戏他的目光。 宝镜觉得好笑,装出一副霸道吃醋的模样,不服输和觊觎她男友的妹纸们对视,瞪退了一个是一个,靠着美丽逼人的小脸蛋,愣是叫她瞪退了潜在情敌们。 宝镜挽着秦云峥胳膊,进一步宣告所有权。 “这里是京城大学,谁都不敢放肆,你呀,不必傻傻在校门口等我。” 她要是在最高学府被暗杀了,恶劣的影响绝对能叫幕后之人吃不了兜着走。宝镜听说最近郊外的道观像滤筛子一样给查了一遍,倒是找到了一间人去楼空十分可疑的荒郊野观。 六公子已是带人去了,宝镜也想去亲眼看看,故秦云峥等在京大门外。 车子只能开到香山脚下,剩下的路程要靠自己攀爬。 柳大等在路口,看见两人携手出现,远远招手。 “秦少,徐医生,里面的岔路不好找,公子叫我替二位带路。” 百草枯萎,没过膝盖,通往香山的主道旁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小路口,要不是刻意寻找,很容易把它忽略。柳大拨开荒草,一条小径露出来。 “就是这里了。” 沿着小径走了几里路,才瞧见一间隐藏在林荫里的小道观。 破败萧瑟,从外面看上去不知道荒废了多久。 六公子坐在轮椅上,由幼荷推着,低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六哥!” 宝镜和云峥异口同声招呼,打断了六公子的沉思。 “云峥和弟妹来啦,这里应该就是妖道的老巢了,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倒也稀松平常……” 六公子正做着介绍,柳三快步跑来,心知宝镜和云峥不是外人,他也没有避讳:“公子,观里发现一间地下室。” 宝镜闻言脚步就要动,被云峥拉住。 “你跟在我后面。” 云峥的语气毋庸置疑,六公子忍住笑意,宝镜不自觉红了脸颊。 “嗯。” 这是男友的爱护和关心,不用时时刻刻自己冲在最前面,这感觉有些陌生,也叫宝镜觉得甜蜜。 幼荷习的一身外门功夫,力气大的惊人,稳稳当当,就将六公子的轮椅推到了地下室入口。宝镜嗅了嗅从入口传出的味道,并没什么毒素,又以太阴镜匆匆一扫,假装探头探脑一番: “那妖道应该跑了有几天,地下室里并没有陷阱古怪。” 妖道袖里剑能御空而飞,又会养蛊,还能以邪术害人,六公子的人不得不防。 是宝镜惊走了妖道,她的判断比较有可信度。 众人沿着台阶口下去,黑漆漆的地下室里居然只有蜡烛照亮,柳三带着几只强光电筒,大家都手持光源到处照看。 就是十平方左右的地下室,连件家具都没有,似乎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秦云峥以电筒为工具,在墙上叩击,果然发现了一面空心墙壁。 “墙有古怪。” 宝镜想帮忙,却被秦云峥态度强势给赶离了地下室。同时被“赶走”的自然还有六公子。 两人一个是少女,一个是病弱,彼此同命相连,都被特殊对待。 “六哥这两天感觉如何?” 六公子点头,“睡眠好,神思清明。” 上次有人杀进柳荫街,不说他敏感的身份要让上面的人做出追查的样子,妖道飞剑御空的手段,已经引起了上面的警觉。领导人身边虽然有高手保镖,但妖道的蛊虫和飞剑防不胜防,不除去他,这次妖道对付的是六公子,谁知道他下去会对付谁?大家睡觉都不安稳。 暗地里在追捕妖道,如今到哪里都需要介绍信,今年夏天开始法纪严明,早晚会搜查到香山上,所以妖道才弃了老巢逃跑。 宝镜正要和幼荷说食疗调养一事,脚下踩着的地面猛然晃动,伴随着一声巨响。 “他们把墙体爆破了!” 地下室入口灰尘腾空,秦云峥脸上都粘上了黑灰,从里面露出上半身:“墙体应该是有机关,不过被破坏了,我们干脆把墙体爆破,露出来一条夹道。” 他只是和六公子说一声,却依旧不肯叫宝镜去看。 秦云峥领着几个柳顺着夹道走下去,行了有一里路黑乎乎的甬道才重见天日。 原来夹道通向一个四面是峭壁的山坳,常人走不到这里,以妖道高来高去的本事却能做退路。山坳里有一处水潭,发出腐臭的气味,有布料浮起来,仔细一看居然全是怪模怪样的干尸。 “好邪门儿,还是不要叫公子来看了。” 柳三拿树枝拨弄几下,在水潭里泡过的干尸筋骨松脆,全部碎了。 六公子生性爱洁,叫他来看,只怕会污了眼睛。 徐医生年纪又小,娇滴滴的少女,看了只怕是要做噩梦的。 秦云峥臭着脸,“晚了,他们已经来了。” 宝镜推着六公子,可不是偷偷跟着来了。既被秦云峥察觉,她干脆大大方方走出,“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可是学医的。” 她猜是发现了尸体。 等上前一看,宝镜眉头也皱了。 无论哪种怪病,都不会有这种死法。眼前的水潭里,粗略一看恐怕有上百具骸骨,他们死状相同,干涸的人皮紧紧包裹住骨头,比古墓里放置了上千年的干尸不相上下。 要论对人体的了解,几个柳,包括秦云峥这个兵王都是行家。 可要说人死了怎么查,就非得宝镜出马了。 骨骼皮发里都没有毒素,初步排除了是中毒而亡。也没有病症体现,更恐怕的,尸体满头白发,骨骼老化,而检查牙龄,这些骸骨至多不过十七八岁,都是些少年人。 宝镜脸色发沉,站起来擦了擦手。 “他们看上去是被吸走了精血而亡,妖道可恶!” 这就像是人吃人了,骨肉精血,只给留下皮囊,与人吃人有什么差别。神话传说中妖怪才会吃人,宝镜都怀疑那妖道到底还算不算人类。 吸走了精血,那就是说明妖道需要人类的精血。 六公子思及自身,他中蛊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二十来岁,和这些死状恐怖的少年郎相仿。 只是他有能力寻来世间灵药续命,这些少年们却被妖道控制在手中逃脱不掉慢慢吸干了精血。 “他们有没有中蛊迹象?” 宝镜摇头,她也想起了六公子中蛊的征兆。 世间灵药都被提供给他续命,体内的生机还是赶不上蛊虫吸食的速度,但看这些骸骨,妖道明明有更简单粗暴的手段,却偏偏要对六公子下蛊。 他为何要认准六公子? 蛊虫成熟,要花上二十年,有这二十年,妖道不知道能吸食多少少年的精血。 如此麻烦,肯定是因为在六公子体内养蛊,获得的利益比直接吸食少年血肉大,那么问题来了……六公子到底特别在哪里? ------题外话------ 最近更新时间诡异,正在努力还账,补欠下的更新==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零四章 结伴出京,自作聪明 第两百零四章结伴出京,自作聪明 六公子是谁? 上辈子宝镜所处的环境和阶层,根本接触不到上层的隐秘,前世,她甚至都没听过有六公子这么一个人。 宝镜收敛了脸上的疑惑,转过身郑重道:“夺人精血的邪术,要么是为了练功,要么就是为了续命,妖道一身邪术可能就是这样练出来的,但我怀疑他主要是为了续命。” 吸人精血用作练功,妖道本不必将主意打到六公子身上,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少年千千万万,不时失踪两个根本泛不起水花,妖道可以做的更隐蔽些。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一定要在六公子体内养蛊,只怕与自己的性命攸关。 秦云峥沉吟道,“他肯定有同谋。” 妖道如果求得是养蛊续命,那他同谋求得是什么?秦云峥想起六公子特殊的身份,暗暗惊心……如果十几年前六公子没有中蛊变得虚弱,如今是什么格局都说不清。 从这个方面想,又有太多的嫌疑人。 在权利面前,不论是忠诚还是良知,都不足一提。 幼荷满脸愤怒,在她心中六公子是极完美极尊贵的存在,有人居然想以六公子的命来续命——也不想,就他们的烂命,到底配不配! 幼荷的手不自觉摸到腰间,如果能捉住妖道,她一定要用剑在他身上戳几百个窟窿,让他痛苦着流血而亡,才能消除她心中的怨愤。 “我们现在找到了他的住所,又知道了他有吸人精血的习性,不管妖道躲到哪里,都有了排查的线索。” 那些变成干尸的少年人总不可能凭空冒出来。 或拐或骗,肯定会有失踪人口的记录。六公子将心比心想一想,他若是妖道,肯定不会离开京城。 深山老林固然偏僻,哪里有躲入人群中更方便?有无数可供吸食的少年,更能就近监视他。 这些年,不时有江湖高人试图替六公子祛蛊,蛊虫没祛除,六公子却了解到不少蛊术的特点。施蛊人距离中蛊人距离太远,其实是指挥不动蛊虫的。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这种不是玄术,是神仙手段! 施展邪术害人,须得知道被害人生辰八字,还要取得被害人毛发、指甲等做引子。 老道害宝镜,也没办法直接攻击她,只能顺着改变的天机,在宝镜练功时下绊子。 “他虽然离开了道观,却不会离开京城。” 暗地里,有一条毒蛇在窥视,任谁都会坐立不安。 宝镜想起自己要和闵封岳去找医仙谷,下一次封蛊,是两个月后。要是两个月她没有及时赶回呢? 不行,不能把六公子留在妖道的攻击范围内。 “六哥,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您愿不愿意一起出去散散心?” 宝镜的提议,得到了幼荷和几个柳的赞同。 “公子不必呆在京城。” “是该到处走走散散心……徐医生,公子的身体状况能坚持吗?” 幼荷一脸关切。 宝镜点头笑道,“还有我一起呢,一路上我正好亲手替六哥调养。” 可以随时防止蛊虫突破封印,还能替六公子打好底子,身体好了,再说下一步治腿的事。 宝镜几人讨论的热切,六公子和秦云峥对视一眼,方叹息道: “出京一事,你让我想想。” 他知道自己留在京城,宝镜和云峥都会不放心。可若是要出京……许多人都会坐立不安了。 六公子眼底掠过一抹讥讽,享受多少特权,就要付出相应的自由。不过蛊虫要是封印失败,他都要死了,谁还管世间的格局和规矩? 被束缚在框框条条中,言行都受到限制,最后一段日子里,六公子想活得自由些。 轮椅上,公子如玉,嘴角慢慢荡开了笑容:“我年轻时曾去过华山,当时肩负着任务只在山脚绕道离开,这次我一定要到山顶看看。” 幼荷也笑,“公子我背你上山!” 这是答应一同离京了? 发现了上百具骸骨,六公子不可能替妖道遮掩下丑事。 这是必须要上报的,等官方来人取证立档,才会将骸骨收敛下葬。至于能不能查到死者们的身份,除非等太阴镜继续进阶,以镜窥人,宝镜才有可能找到他们来历。 …… 从京郊回城,天色已暗。 当着秦云峥,宝镜没什么避讳处,她直接去了章家的小巷外。 远远将车停在街尾,宝镜打量着胡同入口,章家租住的平房就在胡同里,她曾经和亲戚们来过。 第一次来,就闹得不太愉快。 第二次来,宝镜是来看章则笑话的。 女友笑得挺渗人,秦云峥摸了摸她的手背,“谭曜和我说过了,当时他找来陷害章则的女同志随时可以站出来作证,你如果想用法律来制裁章则,也行的。” 宝镜摇摇头,咬牙道:“章则太无耻下作,将他关起来并不能解恨,谭曜虽然设计让京大开除他,也只是小惩大诫。” 谭曜不仅设计章则被开除,还处处打压他。 这些就够了吗?不,宝镜早发过誓,伤害她的亲人,必将迎接她百倍的报复——假如兰芯表姐一时不查让章则灌醉得手,宝镜都不敢想等待表姐的结局是什么。上辈子,表姐那么绝决,带着腹中骨肉从楼顶跳下,书香满腹的表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啊! “谭曜做的够多了,我却还没有出手。” 秦云峥点头,“你知道,杀人放火,我总是站在你身后的。” 宝镜不由挨着男友更近一些,这么一个人,最讲原则不过,为了她却又能抛弃原则,让她岂能不感动? “云峥,你不必如此……” 秦云峥眼角柔和,“我认识的小镜,不会滥杀无辜,你要是想干坏事,一定是因为别人对你做了更坏的事。” 以暴制暴,简单直接,没什么不可以。 两人不说话,气氛温馨宜人。直到又过了半小时,巷子口出现三个熟悉的身影。 宝镜目光如炬,一老一小,正是章母和章茹。章家两个女人一脸疲惫,章茹耷松着脑袋嘟囔,“京城人也太欺负人了,想找个正经的工作,嫌弃俺学历太低,不要学历的,又嫌弃俺不是本地户口!” 章母情绪也不高。 正如章茹说的,京城虽大,两个鲁省来的农村女人又能做什么? 章茹想做百货商场里的售货员,人家还嫌弃她不够白不够美呢!章母倒是识字,她的年纪本可以当个保姆,但她拉不下脸去干伺候人的活儿……章茹不怕吃苦,还曾提议过要么弄个推车,卖点水饺、面条等鲁省特色,也能养活一家三口人。 章母拉下脸,“那是个体户,早晚要被国家给端掉!” 她家里原来也有钱有地的,否则一个农村老太太也不可能念过书,再多的钱和地,最后还不是被充公了?章母结合自家的经历,总结出商不如官的看法,供章则读书,就是想叫章则走仕途——她也不想想,就章则的情商,又没有家世根基,走仕途简直是在作死。 章茹有些迷茫。 干个体户不行,那李兰芯表妹家,哪里来那么多钱? 宝镜细心观察着章家母女,深秋了,她们还穿着单衣,里里外外套几件,今天大概是去找工作,也没能穿得体面些,只能说章家是真穷了。 “哥,哥,开门!” 章茹敲着门,起码过了十分钟屋里才有动静。 章家母女在瑟瑟秋风中冻得发抖,从太阴镜里看去,拉开门的人和那个骄傲的天之骄子判若两人。 不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也不是睡眼稀松的造型,而是章则整个人的精气神垮掉了。 谭曜的打压,使章则处处碰壁,变成了一个精神上的废人。 他现在越发自卑,也更加敏感,总想着一飞冲天,同时又怀疑着自身的能力。 章则还是有一肚子学识的,等再过几年,改革开放的风气全国蔓延加深,章则未尝不能找到机会翻身。宝镜岂会让他翻身? “我们离开京城的时间不短,我可不放心他……还是逼得他回鲁省老家吧!” 京城里只要用心去找,其实到处是机会,就看能不能放下自尊。不如逼得章则回老家,再颓废几年,这个人连肚子里的学识都丢光了,还靠什么翻身? 小地方,信息闭锁经济落后,更会磨灭章则的志气。 秦云峥看着章家三口,手指微动,“那就让他们回老家好了。” 宝镜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叫谭曜来办。” 秦云峥失笑,“傻瓜,你对我的了解太少了。” 他虽然常年不在京中,却不至于一点势力都没有。要是样样都倚重谭曜几人,仅靠着昔年的武力震慑,在京城高干圈里,别人怎么会服他?不说其他人,谭曜几个虽和他要好,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了压制,最先造反的必是他们中某些人。 “这件事,交给我。” 宝镜没反对,但有些事却不能交给秦云峥,只能她自己办。 第二天一早,宝镜早早来到了胡同口,她没有开着引入注意的奔驰车,孤身隐藏在房屋的墙角处。章家母女倒是早早出门,一直等到十点,章则才打开门倒痰盂。 宝镜冷笑,信手一弹,几根针状物体已经没入章则体内。 章则觉得小腹和大腿根部像是被小虫咬了,挠了几下没去注意,依旧提着痰盂一摇一摆走着。 事后,他也是察觉不出来的,宝镜刺入的几个穴位只会留下不引人注意的红点,那也不是银针,而是冰针,没入人体慢慢就化了,哪里能找到痕迹? 医术是用来救人,用来害人,宝镜曾有过迟疑。 不过章则的做派,她现在废了他,只怕也是在拯救其他姑娘呢。 …… 林婉儿祸从口出,谭曜认准了她一个人坑,慢慢就将这姑娘转化为了安插在李兰芯身边的探子。 一有个风吹草动,谭曜立刻知道了动向。 就像有人在追李兰芯,或者此次京大出国交流一事。 “和她表妹见了一面,兰芯就递了申请表?” 林婉儿带来的消息,让谭曜摸不着头脑。要说宝镜是想把他和兰芯隔开吧,出国交流只有三个月,直接送兰芯出国留学还差不多。 想起学校里面追着李兰芯跑的苍蝇们日渐增多,谭曜琢磨着,或许出国交流还真是个好办法。 至少能给那些苍蝇们降降温,有些人惧怕谭曜的恶名,也有那刚正不阿的男生,年轻不知轻重,一身是胆,是不怕事的愣头青,谭曜让小打手匡乐私下里威胁也没用。 谭曜下了决心,还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硬是在众多关系户中杀出一条血路,把“李兰芯”的名字加入其中。 出国交流的人员名单一公布,李兰芯本身就成绩优异,同学对她并没有多少质疑。 有说酸话的,却传不到李兰芯耳朵里。她也没多大负担,只以为是宝镜找的关系。 宝镜接到表姐道谢的电话,笑的捶胸顿足,“你看,谭曜多积极?” 出国交流,只是第一步。 等日后兰芯姐真的远渡重洋留学他乡,谭曜促成了此次出国交流,大概会气得跳脚吧? 兰芯姐不应该被束缚,成为某个纨绔子弟的禁脔,她书香满腹,醉心于学问研究……显然需要更广阔的天空,更安静的环境。 “六哥准备好了没,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零五章 走投无路,逼到绝处 第两百零五章走投无路,逼到绝处 闵封岳近来坐立难安。 一想到可以去医仙谷,他根本静不下心来,更别说陆枚之前一直在找他麻烦——闵封岳的神药下去,既没把陆铣救回,也没给治死,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院里,总不是个事儿,陆枚自然要追究他的责任。 有了医仙谷的前景,闵封岳虽然不把什么权贵再看在眼中,可没前往医仙谷,到底还是要在红尘俗世中打滚儿,京城许家带给闵封岳的压力可想而知。 过得几天,闵封岳发现自己不用东躲西藏各种推诿了。 一个消息在京城里流传——许、于两家的订婚宴取消后,许首长搬出了寓所,不顾影响和许夫人分居了! 搅黄了订婚宴的磁带,内容骇然听闻,参加订婚宴的嘉宾暗地里都摇头。 当继妻的如此恶毒,许首长但凡对发妻和发妻生的骨肉稍有怜惜,就不会再原谅现任的许夫人。 没有了许首长的支持,现任许夫人又算个什么? 本就是浮萍一样的出身,全无娘家支持,也没替许家生下传承家业的儿子。既不能母凭子贵,又不能依靠话语权强的娘家,许夫人的仰仗全系在许首长身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许首长如今不乐意给她依靠了,还要如何狐假虎威? 只要许家不追究,闵封岳又怕谁来着。 他在京城经营多年,到底有几分人脉,等探听清楚内情,闵封岳便肆无忌惮起来。 闵封岳小人得志,陆枚还没从国手身上体会到现实的残酷,银行先找上了门。 陆枚帮许晴贷的一千万,到了约定好的第一期还款时间。陆铣心中挺有计较,按照他的想法,超市会在京城大赚特赚,回笼的资金支付贷款轻而易举。 兼之京城地价、房价低廉,一千万开一间超市用不完,陆铣和许晴商量着全买成了地皮和房产囤积着。 超市被“百乐福”狙击,资金回笼出现问题,银行来催款,许晴就傻眼了。 “我难道还会赖账?借钱的时候说的好,资金不济时迟点还也没什么,现在才多久!” 支行长陪着笑脸,态度很殷勤,说出来的话可不中听:“许小姐,政策随时都在变,上半年贷款门槛松,到了年底行里要做账,上面又管得紧了,一期一百万,您得先还上吧?” 许晴贷款的利息极低,几乎到了忽略不计的地步。 这是时代特色,银行会低息甚至无息贷款给单位,只是一般人找不到门路,只能看着钱堆在银行里发霉。 许晴以为自己不算一般人。 事实上,许家大小姐的身份,让她从小到大不论干什么都是畅通无阻的。 最早的时候,许泰达的官儿还没有这么大,可许首长心疼女儿,从没叫许晴受过委屈。 那时候,许家的物质条件艰苦些,许晴还有来自舅舅陆铣的补贴,在京城高干子弟里,向来都是独一份的待遇。现在,能替她遮风挡雨的两尊大神,许泰达正躲着母女俩独自舔着伤口,疼爱她的舅舅早就破产了,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里。 失去了依靠,风雨直接吹到许晴身上,她哪里受得了? 只有母亲陆枚,依旧对她千依百顺。 许晴一难过,陆枚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来替女儿周旋。 “你名下的地皮和房产先卖点,要么我把自己的首饰卖点!” 许晴最值钱的首饰,还是那套翡翠。可惜已经被宝镜取走了,至于其他首饰,多半都是陆铣曾经给添置的,想到大哥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陆枚摸着首饰简直悲从中来。 卖地皮和房产,这东西买时费劲,真要卖出去,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陆枚的首饰也不是人人都能出起价,现在特权阶级都正处于财富累积的初始阶段,谁能拿出闲钱买华而不实的首饰?有钱干点什么不好,她们为啥要帮助陆枚。 许首长都搬出去了,两口子分居,过段时间许夫人是不是要换人做,都是未知数。 不落井下石,也不妨碍大家站在井边上观望观望。 一时,陆枚母女竟也求助无门,在别人眼中由贵夫人和大小姐,成为可怜的存在。 同情还不至于,心狠手辣的许夫人,哪里需要人同情了。 许晴自己没本事扭转超市的经营状况,让她照搬百乐福超市的营销手段,先不说百乐福永远走在最前面,她的超市跟风又有多大效果。 就说许晴的自尊,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徐宝镜不仅抢走了她的云峥哥,还害的许首长对她母女冷落。 抄袭了徐宝镜的手段,岂不是说明她不如徐宝镜?心高气傲的许晴,如何能低下头! 许晴本人不善经营,她又怕陆家人争权夺利,竟也不肯信任陆美瑜几人。陆美瑜虽然是个草包,陆家两兄弟也仅仅是中庸,陆美瑜的丈夫却真有几分见识。 超市有陆家的股份在,陆美瑜的丈夫不忍见妻子娘家的心血打了水漂,也给许晴提过几次意见……通通被许晴无视后,他也冷了心不再开口。 “美瑜,有机会我们另起炉灶。” 另起炉灶,哪里容易?陆美瑜很迟疑,她们家离开许家,在京城根本没有人脉。全家人加起来都不如陆铣精明,想白手起家又谈何容易。 “你让我和妈妈商量下。” 陆美瑜还没和陆太太商量呢,许晴先上门了。 被银行催款催的精疲力尽,许晴猛然想起当初陆家离开港城时,中环那套公寓陆铣是以她名义买的,卖出去也值几十万,却被她大方让给了舅妈。 舅舅成了植物人帮不上忙,也是她推出去的钱,现在借来用用,应应急就还给舅妈,应该能成吧? 许晴想到倒好,刚提个话头,陆太太哭得整个巷子都能听见。 “小晴,不是舅妈藏私,你舅舅躺在医院里,用得是国外进口的好药,每天的治疗费花钱像淌水,舅妈还想问问你超市什么时候能分红呢!” 许晴异常难堪,含糊道:“超市还在前期投入,还不到分红的时候,要是换不上贷款,银行会把所以东西收走!” 陆太太眼皮肿胀,话里却足见精明:“经营不善,正该一家人好好商量,小晴你独断独行,我要去你舅舅病床前讲讲道理……” 事情又绕回了超市的管理权,许晴不容人染指。 陆太太要去哭陆铣,想起舅舅双腿裤脚空荡荡躺在床上的画面,许晴只能落荒而逃。 唯一能迅速变现的,似乎只有许晴的汽车。 出价最高的正是捧谭曜臭脚的刘公子,刘魁愿意出六万块买许晴的旧车……这是许晴购车时的零头。 可除了刘魁,其他人连六万都出不到。 人人都知道许大小姐正在倒霉,谁都不敢沾染。 整个京城都在观望,差点和许大小姐订婚的于烨会怎么办。于烨顶着巨大压力,要么在订婚宴上,他就该当机立断当着满堂宾客,提出婚约作废……可那时候不是在摇摆么,于烨失去先机,现在于、许两家到底要不要联姻,要看许泰达对继妻和女儿到底是什么态度。 在此之前,于烨还是许晴官方对象。 官配于烨忍着心痛,给许晴送来十万块钱。 “这是我跟着其他人赚的一点小钱,可惜不能帮上更大的忙。” 雪中送炭,许晴不是不感动。 十万块,差一百万也太多了。陆枚在社交圈吃瘪,许晴就想着于家说不定能和银行搭上话。只要给她足够的期限,一百万根本不是问题! 听了许晴的请求,于烨一脸为难。 “小晴,你知不知道,峥子哥的外家,就是有名的金融谢家。” 谢家! 秦云峥的舅舅谢子良,是行长……只要谢子良一句话,下面的银行还不见风转舵?许晴白了脸,“谢阿姨那么喜欢我,谢家怎会如此对待我?” 于烨欲言又止。 许晴惨笑,“是了,谢阿姨再喜欢我,也是从前。云峥哥和徐宝镜处对象,谢阿姨自然站到了徐宝镜那边。” 三四年前,徐宝镜还是个稚嫩女童,她和阿武在南县,怎么不当时弄死了徐家人? 没有徐宝镜,爸爸不会被煽动的不理会她和母亲。 大靠山舅舅不会破产,不会失去双腿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 天长日久,她的痴心总会打动云峥哥,谢阿姨一直将她当成儿媳妇看待……不要说是区区一百万,就算是几千万,银行那边也能替她担着,又怎会追着她还款?! 一切,都是徐宝镜从中作梗。 许晴眼神渗人,万分痛悔。 当初怎么就只拿走了铜镜?她该除掉的,明明就是徐宝镜啊! 这世上的成功者,哪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她就是太心慈手软,没有斩草除根,才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于烨,谢谢你的钱,不过我不能要,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许晴将十万块推还给于烨,神色恍惚走了。 于烨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谭曜从一边冒出来,“怎么,咱们的于大情圣心疼了?” 于烨摇头,“许大小姐的目光怪渗人的,我看嫂子是将她逼到了极致。” 顾念生耍着手中的瑞士军刀,看上去人畜无害,笑起来却阴风四起:“不逼到极致,又怎会狗急跳墙?” 等着看吧,许首长对继妻和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很快就会有分晓。 如果是他继母,在同样的环境下,一定会仍由自己显得可怜无助,好抓住男人的丁点儿怜惜绝地翻身! 顾念生觉得自己父亲绝对会心软,那么许首长呢?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零六章 作客秦家,新的征程 第两百零六章作客秦家,新的征程 向来温柔小意的陆枚忽然变成了硬骨头。 被银行催款,被社交圈笑话,许晴四处碰壁,陆枚夜里睡不好觉大把大把掉头发,只要许泰达肯顾念夫妻、父女之情伸手,一切状况都会好转,可陆枚就硬挺着,不肯去许泰达的寓所认错。 没有了陆枚张目,陆铣在军医总院里的待遇直线下降。 陆太太来许家哭了几次,明里暗里让小姑子去服软,“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小晴的份儿上,你们母女俩加起来难道还争不过一个死人?” 陆枚苦笑,她大嫂根本不懂男人的心理。 若是陆敏之还活着,现在变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还能和其争一争在许泰达心中的份量。 偏偏死了,死在最美的时候,男人心里能不怀念惦记? 不过坚信陆敏之死了,是陆枚从前的想法,自从陆谨行现身,她对这想法开始迟疑起来。 明明是亲手推进大海葬身的人,都能活下来,她还没有亲眼看见陆敏之死,真不好确认了。陆枚没哭,陆太太却哭哭啼啼,哭得陆枚心烦气躁。 大哥的现状,肯定是陆谨行的报复。 陆谨行对她们母女的报复,绝对不止是搅黄了订婚宴,那接下来,陆谨行会怎么做? 陆枚没有在家里独自流泪。 她收拾好了自己,亲自带着许晴四处疏通关系。人情冷暖,陆枚都承受了下来……就如顾念生所料,陆枚故作坚强的表现很快传入许泰达耳中。 “她这是做给我看。” 至亲的人都信不过,许泰达现在只能对身边的警卫员老张讲讲心理话。 老张觉得首长夫人是咎由自取,不过许晴不仅深得许泰达喜爱,也是老张看着长大的,他有些可怜许大小姐。 “首长,谢家那边给银行压力,催促大小姐还款,大小姐是您的女儿,谢家如此不给面子,是不是要去打声招呼?” 秦云峥的舅舅谢子良! 许泰达知道,这是秦云峥在使力,好让自己知道,他当天的话“秦家会站在宝镜一边”绝对不是虚言。 小辈的手段,许泰达懒得理会。 老友秦胜利大概也是抱着类似的念头,两人通电话时并没有异样,不管家里的女人怎么蹦跶,又怎会轻易影响到大立场大方向? “不用了,是龙是虫,让她自己去闯!” 有没有天赋,就看许晴能不能靠自己的能力挨过这次危机。许泰达有些心烦气躁,要说条件,许晴创业已经是得天独厚,宝镜年纪比许晴小七八岁,所处的背景也没有助力,还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开了大公司! 同样是他的后代,许晴要是不成功,大概真是被陆枚的智商给拖累了。 许泰达心头还有种难言的隐秘想法,且不论陆枚,许晴毕竟是他的女儿,一时走错了路,若是能让宝镜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对大家都是好事。 故而许泰达宁愿许晴四处碰壁,越是可怜,宝镜肯定越是解气。 许首长不知道两人的仇恨绵延两世,根本不是单纯解解气就能化解的,犹自天真期许。 另一边,他的老友秦胜利却在接待着贵客。 陆谨行以刘芳华世兄,以宝镜舅公的身份正式上秦家做客。 陆谨行派头非常,身边跟着老管家,跟着保镖,昂贵的定制西装看上去比习惯穿中山装的大官儿还要显贵……有钱没什么不好,几辆车打头阵,陆谨行到了秦家,礼物不要钱般散出去,留在京城的秦家人都被其给震住了。 陆谨行年长,不像宝镜上次来做客,仅有秦霜作陪。 秦胜利的堂弟和亲弟弟都到了。 堂弟秦建国官场不得已,如今不过是一个副局长,还不如他儿子秦善民争气。 秦胜利抗战幸存的亲弟弟秦山就十分争气了,却是军中老将,轻易不出山,能来接待陆谨行,自然是给他嫂子刘芳华面子。有秦山在,秦小叔是万万不敢露面的。 宝镜也是第一次见两位长辈。 秦建国长得白胖胖的,完全是个笑眯眯的老好人,没有秦善民身上的儒雅,和和蔼蔼的,最不像沉默寡言的秦家男人,待宝镜十分亲切。 亲切到极致,反而叫宝镜吃不消,总觉得秦建国的笑里带着官场的油滑。 反倒是秦山,不威而怒,表现的很严厉不苟言笑,宝镜觉得这老人很可靠。 “敏之和芳华定下的两姓婚约,她如今不在,我这个当兄长的,少不得要把把关。” 陆谨行开始还是个笑眯眯的善财童子,马上转了口风。 秦霜之流,不比宝镜是客还能坐着,她是最小的孙女儿,只能端端果盘跑腿,闻言顿时就愣了。 自从许、于两家的订婚宴后,秦霜的世界观就受到了冲击。 徐宝镜才是她堂哥的对象。 徐宝镜不仅是个有钱的臭商人,还是许老流落在外的亲孙女。 秦霜的优越感荡然无存,等今天陆谨行上门,她发现徐宝镜还有个更有钱的舅公,秦霜已经彻底挫败无语了!羡慕嫉妒恨,比起她这个秦家孙女,徐宝镜简直是样样都占尖。 样样占尖儿,也不能这样打脸吧? 连她堂哥秦云峥都看不上,徐宝镜这是打算嫁给谁呢。 秦霜不由竖起耳朵听,屋内的气氛有些僵。 刘芳华首先表态,“婚约是我和敏之当年定下的,君子一诺千金,我们秦家自然要信守承诺。再者说,也要看两个小辈的意思,现在小镜和云峥明明是两情相悦,婚约不过是锦上添花。陆大哥,您又何必反对呢?” 仅仅有刘芳华一人表态,怎么行?陆谨行暗暗摇头,宝镜是妹妹的亲孙女儿,如今能和秦家对话的正经长辈只有他一人,由不得陆舅公不操心。 婚不婚约,本就是堂兄家的事,秦建国很滑头打着哈哈。 要他说,这个侄孙媳妇又有钱,还是许泰达流落在外的亲孙女儿,冷冰冰的侄孙云峥自己又看中,谁跳出来反对,谁才是大傻子。秦建国自己的儿媳妇还是被宝镜给治好的,他的热情有根有据,就是习惯了笑得虚情假意,被宝镜给误会了。 秦山的性格,是从不对秦家的内宅事务发表意见的。 但是秦云峥不同,这是秦家未来的继承人,早前秦胜利将他们从老家带出来,让秦家有了如今规模,秦山和战死的二哥都发过誓,要有富贵那一日,他们一定会以秦胜利马首是瞻,以秦胜利的直系后代为先。 秦云峥样样优秀,是天生的领导者,有他来当秦家未来的掌舵人,秦山没有意见。 那么秦云峥的妻子,就不是任何人都能当的。 第一次见面,秦山对宝镜的印象不好不坏,别人吹嘘的再好,他没亲眼见过都是半信半疑。秦山认为宝镜还需要再接受考察,能不能胜任未来主母的位置……秦山可不想再有一个谢子君。 秦胜利见两位弟弟没吱声儿,知道他们各有顾虑。 不过现在是表态的时候,若是他当爷爷还不说话,岂不是向陆谨行表明秦家看不上宝镜? 坏了孙子的婚姻大事,老妻非得把房顶掀翻! 秦胜利抬眼去看宝镜,不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这次更多长辈在场,小姑娘始终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落落大方的劲儿,沉稳且早熟,年纪小几岁,配孙子云峥也是配得上的。 “我很满意小镜,陆兄请放心,小镜将来嫁入秦家,必然不会受到委屈。” 当家人慎重表态,陆谨行嘴角微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比许泰达暗地里不知道受到陆家多少资助而不自知,能立下战功爬到高位,眼前的秦胜利到没有得到刘家多少助力。 刘芳华家中兄弟姐妹不少,哪像敏之那么受陆家重视? 所以陆谨行看不起许泰达,对秦胜利倒是挺欣赏。 秦胜利能看重宝镜,陆谨行就觉得他有眼光。 被儿子眼巴巴看着,婆婆若有似无的余光扫过,神游天外的谢子君精神一震,“我也很喜欢小镜……就是云峥年龄不小了,他俩得什么时候才能成婚?” 秦云峥二十五,宝镜才十五。 一个是适龄未婚青年,一个是青葱的女学生。两人整整差了十岁,宝镜才读高一,谢子君冷静下来后,那个心啊,都快操碎了。 顶着巨大的压力,谢子君当着长辈们的面把这话说出口。 她就希望宝镜那边能给个答复,好让自己放心。 宝镜有心想说话,这场合却不是她能随便出声儿的。听了谢子君的话,陆谨行脸色微沉,“小镜成绩优异,又有出众的商业天赋,不瞒诸位,我终生未婚,如今膝下无子,却有一些家业后继无人……我还想小镜多读些书,以后接管我名下的产业。” 陆谨行此话一说,不仅是秦家人吃惊,连宝镜自己都吃惊。 陆舅公从未提过自己的后代,宝镜也贴心没有追问,但终生未婚,宝镜却是第一次得知。 这也是第一次,陆谨行表明心思,想要叫宝镜接管他的产业。 不比宝镜靠着先知先觉在国内的小打小闹,陆谨行名下的财团虽然声名不显,然仅透露只鳞片爪,就能想象那是一份何等庞大的产业版图。宝镜不贪心,她是害怕……如果没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她靠什么能被舅公看重? 托付身家,这期许太重太重,宝镜不敢要。 她站起来想说话,陆谨行抬手制止了她。 反倒是秦云峥安抚了宝镜的情绪,“舅公,经商是小镜的兴趣我会支持她,秦家虽然不豪富,钱也足够用,钱财是身外物,您名下的产业再多,秦家也不觊觎,一切都看小镜的意思。” 宝镜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眼眶微红。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是在替她考虑,怎能叫她不感动?! 陆舅公是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在所有秦家人面前抬高她的身价,让秦家知道她的底气,生怕秦家会轻视她。 云峥的表态,看似生硬不礼貌,其实也是在当众放话:宝镜再有钱,那些财产永远不会姓秦,秦家若偶有不开眼的贪财之人,不要将主意打到宝镜名下的产业去! 老少一唱一和,将宝镜自己抬得高高,除了眼中泛起的水光,她竟什么都做不的。 谢子君瞪大眼。 她在嫁给秦善为前,她哥谢子良就私下里曾威胁过秦善为:虽是两家联姻,但若敢对他妹妹不好,谢家必定要与秦家斗个鱼死网破! 二十多年前的一幕,与此时是惊人相似,类似的场面,隐藏着拳拳爱女之心。 谢子君倒是不反感,只是长辈们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她刚才问的话,被光明正大忽视了……没人给个答复,宝镜打算在多少岁嫁给秦云峥。 端着果盘偷听的秦霜暗暗握拳。 许晴姐肯定当不成她嫂子了,徐宝镜和云峥哥的事儿板上钉钉,难道她只能调转头讨好强势的徐宝镜? 罢了,早讨好,早享福。 和未来的长嫂过不去,这种傻事她要是做了,等秦家其他小辈回到京城,保不准要挤得她没有立脚之处。 秦家再和谐,内部也是有竞争的。 争资源,争宠爱,秦霜自觉操碎了心。 …… 陆谨行的到访,在秦家造成的效果正面居多,经过秦霜大嘴巴宣传,也有不少负面效果。 散居各地的秦家小辈们,还没和宝镜见面,就先得知了她的强势。 背景强势,个人能力也很强势,和秦云峥是匹配了,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待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呢。 宝镜哪里知道秦家年轻一辈的暗潮涌动,自陆舅公拜访了秦家后,她就要启程和闵封岳前往医仙谷。堂婶王月琼的怪症,六公子身上的蛊虫,无不是迫在眉睫的事。 闵封岳上蹿下跳的,宝镜自己也急。 “你放心去,陆枚母女那边,我必然压得她们自顾不暇,不会叫她们到蓉城去捣乱。” 陆谨行让宝镜安心出门,她不是不信任舅公,是担心许首长那边又起了变化。 “不急于一时,真要弄死两人,许首长肯定不同意的。” 宝镜怕自己一走,陆舅公不管不顾直接和许泰达杠上,这里是许首长的主场,舅公注定会吃亏。让陆枚母女简简单单死了,就像宝镜暗算章则,她有无数的手段让人不知不觉死亡。 死亡,于陆枚母女简直是解脱。 不亲眼见两人从云端跌入尘埃,再被人踩入泥里,宝镜两世的心结怨气,始终不会消散。 她有种隐隐的直觉,虽然日夜不缀勤练内功心法,她的进度比起一开始真是太慢了,太阴镜余下的功能久久未解封,和她的心态也有关。大概不再怨愤了,心平气和,她才能真正体会到冯堂所授功法的神奇,她的医术,也能更上一层楼。 闵封岳开始还蹦跶,知道六公子要同行,闵国手气得手脚哆嗦。 “那种紧要的地方,怎好随意泄露,真是无知小儿!” 宝镜懒得理他,轻轻翻了个白眼,“不去拉倒,反正龙凤金针在我手里,我还是尊老敬老的晚辈,六哥身边的人可不那么友好,你要是不合作,咱们就要用其他方法找医仙谷了!” 软的不行,来硬的。 闵封岳多年来吃的大亏都因宝镜而起,气得吐血三升,到底是暂时忍住了一口气。 秦云峥的任务就是保护六公子,自然要跟着去。 一行人刚出京城,消声觅迹许久的老道士就冒了头。 “哼,查来查去,都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居然能影响天机。” 身世复杂点,也不至于如此。唯有她是医仙谷传人的缘故了,有奇遇,才叫她在短短数年内强势崛起。 老道目光沉沉,看人的眼神就像淬了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零七章 起誓不见,荒芜戈壁 第两百零七章起誓不见,荒芜戈壁 这边宝镜一行人低调离京,那边许晴到底是没能如期还上银行的一百万。 银行不是予以予求的,有大佬施压,到了还款期限,许晴的超市没关门,名下的地皮却被冻结了。 “许小姐,如果您不能按期还款,我们只能按期折算您名下的产业抵债。” 现在的风气还是挺朴素,大几十万就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巨款,有人敢向银行借上千万用来买地买房……呵呵,嚣张如谭曜,从前都只能私下里搞批文,要昧国家的钱,谭曜是不敢的。所以许晴的动作就要大胆许多,又没什么抵押,那钱不过是旁人看在许首长的面子上运作批下来的。 不合程序,就禁不住查,许晴陷入困境可想而知。 放贷的主任也发愁,收了许晴的地皮有何用,这年月大家都混个温饱,有闲钱干点啥不好,地皮不能吃不能穿的,捏在银行手里也没用。 这时候,就有善解人意的私人公司找上门来,要帮银行处理不良资产。 一百万的地,处理出去只值几十万,好歹也是收回了大半的钱,双方都很满意。 被信贷主任送到门口,陈文安笑得像一只偷吃完鸡的狐狸。 经宝镜几年熏陶,陈经理成长快速,占便宜的事他总不嫌少,巴不得多多益善。反正许大小姐当初买地,搭得是许家的人情,他买下来又不用还人情,还比市价低,怎能不满意呢。 许晴卖地的事,很快传入许泰达耳中。 老张琢磨着,大小姐如此落魄,首长或许就快心软了。 哪知许泰达听后久久无言,良久,才自言自语道:“卖就卖了,她本就是不该圈占那么多国有资产。” 土地都是国家的,国策不会变,私人圈占那么多土地做什么? 许泰达对什么改革开放其实不太赞同,风气一开放,走资本路线的人就会多起来。他自己的经历使然,对于那些巨富和大资本家,许首长相当没有好感。 不过许泰达能爬到这地位,深知他觉得什么是正确不重要,重要的是最高领导的想法。 如今这位,却是一个极有魄力,手腕强硬的掌舵者,许泰达不得不违心表态,支持大领导选定的路线。 他内心里认为,过得几年,知道改革开放的路线走不通,政策就能偏回保守。 许晴经营超市,还算是给京城人民带来物资便利,圈地买房,却是许泰达不赞同的。所以他固然对宝镜的能力很欣赏,对宝镜名下的产业却不太关心。等到政策变化时,宝镜混不下去,正好回到许家来接受他的庇护。 老张见许泰达没有动容,也不敢多言了。 许泰达从家里搬出来,要在京城另找一处寓所再容易不过。 京城除了机关大院,还有一些干休所,环境清幽,正适合许泰达散心。 许泰达搬来没几天,臭棋技已经杀的干休所片甲不留。住在这里的老干部们或许退休前都没有许泰达官儿大,然比起资历,却是不差的。身份平等,许泰达很快和老干部们交上了朋友。 没有陆枚的照顾,一开始是挺不习惯,可下面的人见许首长独居在外,干休所这边很快给许泰达推荐了一个生活秘书。 生活秘书会安排他的饮食,提醒他保健养生,比之陆枚,也不差什么。 这日,干休所的一个老干部请许泰达喝酒,在生活秘书的唠叨中,许泰达只带了老张出门。 隔着几栋小楼,就是老干部的住所。 红砖小楼里飘出了饭香,许泰达带着一瓶特供酒上门,刚一踏进小楼,就听见了熟悉的女声。 “我们家老许心脏上出过毛病,医生交代过不能吃太肥腻的肉。” “哎,他就喜欢喝茶,一时一刻都离不开。” “棋艺是差些,你们多让让他。” 细细碎碎,竟是陆枚的声音。她在与主人家说笑,言谈间,俱都是对许泰达自然流露的关心。 许泰达脚步一顿,提着酒瓶的手不禁用力。 老干部听见动静,出来迎接。 “老许啊,大老爷们儿和夫人斗气,你这可不磊落。” 老干部是仗着自身资历老,又看许泰达近来对他亲近,陆枚婉转求到他面前,老干部就想当个和事老。 警卫员老张都暗想着,首长夫人向来殷勤小意,如今被人逼得这样惨,说不定首长就会心软忘掉她做的恶事……老张被称为老张,其实人不过中年,既没有亲眼见过陆敏之,也搞不清楚当年的情况。 哪曾想,许泰达根本没给老干部脸面。 他沉着脸,态度严肃道:“我虽未与陆女士离婚,但搬离家中时就已发过誓,余生岁月,与陆女士不再相见。” 凡是陆枚出现的场合,他都不会出现。 只要是他在的场合,陆枚也不许现身。许泰达相信,棋友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提着酒扭头离开时,背后传来陆枚幽幽泣泣的哭声。 许泰达大步将之抛之脑后,不断告诉自己,想想敏之……敏之从来不会哭,更不会在人前展现自己的委屈,北上投军吃了多少苦,都没在他眼前掉过一滴泪。 本该柔弱的大小姐,却表现的坚强;粗糙长大的丫鬟,却娇娇弱弱……敏之不会装,所以才会被人暗算么? 许泰达心中大痛。 老张噤若寒蝉,从这一刻他方知道,首长这次是铁了心不会原谅首长夫人了。 那他,似乎也不该再称呼陆女士是首长夫人? 许泰达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干部十分尴尬,转身对陆枚抱歉:“老许就是头犟驴,我刚才说错话了。” 陆枚已经拭去了眼角的水光,温柔摇头:“不管您的事,老许对我有些误会,他原不原谅我在其次,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 被丈夫误解,还要强颜欢笑关心丈夫起居,在号召女人能顶半边天,到处都在宣传铁娘子的年代,陆枚的柔情,很能打动一部分男性的恻隐之心。 老干部似乎就被打动了,送陆枚出去时还给她支招儿:“我们和老许毕竟是差了一层,不过老秦和他莫逆之交,你要是能求动老秦开口,事情就成了一半!” 陆枚脸色微白。 她何尝不知秦胜利说话管用,可秦胜利自来就是个气管炎,刘芳华厌恶她,连带着秦胜利对她也不冷不淡,又怎会替她说好话? 陆枚根本没想过许泰达会因为外人几句话就原谅她。 她走投无路,不过是故技重施。 众口悠悠的流言压力,当年她能叫许泰达因此主动娶了她,如今只能依旧造势,让许泰达看看分居的影响。 等陆枚一走,老干部的夫人从楼上下来,粗鲁吐了口唾沫: “呸,不要脸的狐狸精。” 一大把年纪了,还想来勾引谁呢。这家老太太极讨厌陆枚娇滴滴的样儿,连掐了老伴儿好几下。 老干部连连求饶,“哎,我那是故意坏她事呢,你以为我不记得当初在老革命区,许泰达的老婆不是这位啊?老许是丢了西瓜捡芝麻,我看看热闹都不成?” 粗布衣裳不掩风华,当年但凡是亲眼见过陆敏之的,无不对她印象深刻。 大家都是一块儿啃过树皮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许泰达弄丢了发妻,娶了个虚情假意的陆枚,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这样看笑话。都笑他仕途得意,生活上却是一个糊涂蛋。 …… 六公子虽有去华山游览的夙愿,但时间紧迫,宝镜一行人不得不直奔目的地而去。 医仙谷不在风景如画的江南,也不在飘渺浩荡的海洋,出了玉门关,是荒芜的戈壁,闵封岳说医仙谷就在戈壁上。 戈壁这地方,秦云峥再熟悉不过。 他在西北吃了几年沙子,都快由一个京城人变成西北土著。 闵封岳说医仙谷在戈壁上,含糊说了下坐标,秦云峥就反驳道:“那里只有漫天黄沙,没有什么医仙谷。” 那地方他带人去拉练过,连骆驼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已经不是戈壁,而是沙漠。 沙漠上,能有什么医仙谷?闵封岳的形容里,医仙谷遍地仙草灵药,应该是个洞天福地才对。 闵封岳一瞪眼,胡子都气得竖起来: “无知小子,那是神仙遗迹,岂能是你肉眼凡胎能看见真容!” 男友被闵老头骂,宝镜脸色能好才是见了鬼。 “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还有多远?” 沙漠里能通行的只有骆驼,军用直升飞机都不行,风沙一起,根本辨认不出那些几乎一样的沙丘。闵封岳神神叨叨不肯细说,只让众人原地扎营,等待晚上。 “公子……” 帐篷是搭好了,幼荷却很关心六公子的身体。 她家公子体质本来就弱,出了玉门关,白天和晚上的极大温差对他而言都是负荷。 人人都灰头土脸,六公子也不例外。 风沙给秦云峥增添了男人味儿,却也给六公子添了几分人味儿。 “这些哪里算得上苦呢,以前我还没中蛊时出任务,为了不打草惊蛇,在沙漠里刨一个坑把自己埋下去躲几天都有过。” 说到自己活埋自己,六公子的表情有些快活。 他很少想起年轻时的往事,不过宝镜表现出来的信心很强,六公子也受到了影响。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痊愈,再回忆往事,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帐篷外,宝镜和秦云峥携手而来,却很有默契停下了脚步。 天色暗下来,今夜无月,倒是漫天星辰。 闵封岳神神秘秘观察着天象,兴奋道,“星星升起来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零八章 星光指引,沙漠迷雾 第两百零八章星光指引,沙漠迷雾 星星出来了! 闵封岳自打出了京城后,一路上可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 宝镜夺走他的凤尾九针,闵封岳恨之入骨,又岂会真的全无半点芥蒂?不过是虚与委蛇,各取所需,老混蛋和小狐狸同行,说不上谁的算计更多些。 安营扎寨,闵封岳是带路人,他怎么说,宝镜等人自然会怎么做。 往日里,像六公子或是秦家大少,都是闵封岳千方百计想要讨好的人,被他指使的团团转,也没见闵封岳给个好脸色。直到夜幕降临,星子漫天,这个老混蛋的双眼竟奇迹般沁出喜色。 “星星出来了……” 闵封岳嘴里絮絮叨叨嘀咕着,忽而又目露警惕之色四处观望。 柳荫街的六公子身体不好,一路上全靠徐宝镜拼了命调养,连日的奔波,致使六公子早早安寝。 至于徐宝镜和秦家大少,年轻人爱色,牵着手在夜色下的戈壁滩上漫步,你侬我侬的,渐渐走远。 闵封岳轻轻嗤笑,小年轻人就是情情爱爱的,特别是女人,根本逃不脱情爱的影响,哪里是干大事的料?侥幸学的医仙谷的医术,却也仅仅是止步于此了,徐宝镜根本就不配得到医仙谷的真正秘传。 想起那些曾经眼馋万分的秘传,闵封岳不由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他压抑住满心的欲望,开始抬头仔细研究起天象来。 所谓的天象,就是星象。 闵封岳在研究星星的轨迹。 望着满天星辰,一段尘封已久却历久弥新的记忆涌上心头。 数十年前,他还不叫闵封岳,只是一家药铺的闵伙计,连抓药的资格都没有,跟着药铺里的坐堂大夫,没有月俸,干着最辛苦,最繁琐的活儿。 药铺里的一味药材出了问题,这东西只长在荒凉的戈壁上,老板不得不亲自来关外。 他是个小跟班,老板说什么都只能照做。 药材虽然收齐了,他们却遇到了强人,那时候整个国家都是一片混乱,盗匪横行,就算被劫杀了,也没处讲理。货被抢了,银子也被收走,老板当场被强人砍杀,就连他这个当跑腿小厮的也没能躲过明晃晃的大刀。 劫匪砍杀了人,将尸体就地仍在了戈壁。 万幸他命不该绝,当时劫匪没有仔细查看,到了晚上,竟叫他又苏醒过来。 寒冷到极致的戈壁夜晚,也是满头星光。 闵封岳身边除了尸体,连水囊都被劫匪清理走了,失血过多的他哪里能走出戈壁?老人说,天上的星星能指路,闵封岳分不清东南西北,只顺着北斗星的勺柄走。 活动起来,身上的冷不那么厉害了,他头却渐渐发晕。 晕的看不清北斗星的指向,胡乱在戈壁上穿行,从戈壁走到了条件更艰苦恶劣的沙漠。 闵封岳力竭,以为自己要死了……等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处在美不胜收的世外桃源中,身下压着的“杂草”,竟也是成了气候的黄精。 垂死的闵封岳疯狂掘地,将益气补血的灵药塞入口中。 满地药草,蝴蝶和蜜蜂穿梭其中,不远处耸立着一个大石碑,“医仙谷”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 宝镜牵着男友的手漫步在戈壁,离闵封岳越来越远,远的以闵封岳的修为都听不见她的话,宝镜才停下脚步,与秦云峥做亲密状,她双手环住秦云峥的脖子,在他耳边似情人低喃,实则说着再严肃不过的话题: “闵老头在看天象,医仙谷的位置,难道他其实是不确定的?” 距离隔得再远又如何,有太阴镜作弊,闵封岳的一举一动,其实尽收眼底。 宝镜吐气如兰,呵在秦云峥耳边,夜色掩护下,秦少校的耳根不争气泛红。 少女姣好的面容,发育良好的身材,对秦云峥而言都是极大的考验……看起来再高冷,秦少校年方二十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呢。 “闵封岳所说的地方,的确是一片荒芜的沙漠,环境严酷,很难想象那是他口中灵药遍地的医仙谷。” 秦云峥勉强自己稳住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 宝镜想了想,“佛门不是说一花一世界吗,那里看起来是沙漠,说不定是被什么奇异的手段掩盖了表象,闵老头宁愿分享隐秘也要告诉我医仙谷的存在,说明要进入医仙谷,他离不开我的帮助。” 更准确来说,他是离不开龙凤九针的帮助,个人的情况个人清楚,自己又哪里是什么医仙谷传人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秦云峥只说了短短八个字,却表达了他的担忧。 在巨大的利益前,或许有甘心将利益平分出来的圣人,但闵封岳在京城里的口碑,绝对不是什么圣人。 以秦云峥来看,闵封岳虽然年纪不轻,却没有长者的大度宽和。一个锱铢必较的老头儿,就算不得不与宝镜分享医仙谷的秘密,等他真正得手后,肯定会先除掉宝镜。 甚至是在场的所有人。 秦云峥目光微闪,他是不信闵封岳有横扫千军的实力。 有了上次妖道的袭击,六哥身边的人捉摸出了许多合击的战术,秦云峥也有信心,在闵封岳出手前,他能一枪打爆其脑袋。 不过事有例外,稳妥起见,他还是要提醒宝镜小心再小心。 “如有意外,你一定是他第一个要对付的人。” 宝镜点头,闵老头对她恨之入骨,她甚是有自知之明。 趁着亲热状,她将一个小包塞到秦云峥怀里。 “这?” “嘘,开门的钥匙,交给你保管,有什么意外,你必须要进入医仙谷去。” 秦云峥环抱着宝镜,两人谁也没说话。 宝镜极为想救堂婶,秦云峥也很想救六公子。性别不同年龄不同的两人,能万分契合走到一起,正因他们身上有时候会有惊人相似的特质……这两人,对在意的人,都十分好。 只要入他们的眼,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都会得到他们全力的庇护。 …… “是这个?” “不,不是……” “这颗星特别明亮。” 闵封岳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陷入回忆,试图找回那段至关重要的记忆线索。 他状似疯癫,搞出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众人,连六公子都被幼荷推出了帐篷。 “云峥,弟妹,你们还没有休息。” 六公子神色淡然和两人打招呼,眉梢有一丝倦意。 宝镜眉头轻锁,“六哥,您头又疼了?” 六公子没有隐瞒,坦然点头承认。 “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在这里扎营后,脑子里又开始疼了。” 疼,就是蛊虫作祟,明明封印完好,是什么引起了蛊虫的异动?宝镜将视线转向疯疯癫癫的闵封岳,难道真的是因为靠近了医仙谷,蛊虫受到了刺激么。 闵封岳心中急躁,失去了仙风道骨的卖相,头发被他自己抓的乱糟糟。 他在戈壁上踱步,满脸懊恼,大概是寻路受挫。 谁都没有贸然打搅,哪怕再不喜欢闵封岳,众人都知道轻重。 六公子的头又疼了,医仙谷已经成了医治他的最后希望……闵封岳只要能找到医仙谷,众人就算被其指挥的团团转也认了。 通通不是。 闵封岳满心愁苦。 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点点滴滴,到底是怎么走到医仙谷的,闵封岳全无半点印象。 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就已经躺在那神秘之所。 谷中最外围的药材,就救了他的命。 他在谷里寻到的几本散籍,让他成为京城有名的国手大医……可他没有得到医仙谷的真正认可,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真正的灵药和典籍,被放置在他触手可及,却又始终拿不到的地方。 一步之遥,叫他只能堕入凡医之流,窥探不到真正的医道。 “咦,哪里来的雾气!” 闵老头还在发疯,一群人心情七上八下的,不免疏忽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 宝镜猛然醒神时,发现众人竟然被浓雾包围了。 “不要害怕,戈壁的气候变化无常,夜间浓雾也不罕见。” 秦云峥在西北当了几年兵,对此地变化无常的气候最了解,出声安抚着女友。 宝镜沉默不语。 浓雾遮蔽了半空,闵老头还如何观星? 哪知道闵封岳忽然兴奋怪叫:“医仙谷快出现了!” 他为何记不起当年的一切呢,浓雾出现的一刻,闵封岳忆起了过往。当年,他失血过多,沿着北斗星勺柄走,却最终迷失了方向,走着走着,星光黯淡,他陷入了浓雾的包围。 他想起自己在医仙谷内得到的前人典籍,上面说:每个医者,一生只有一次进入医仙谷的机会! 他抬头想去看宝镜的情况,却听的宝镜惊疑不定问旁人: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颗星……从天上掉下来了?” 星星怎么会掉下来?就算有,那也只是陨石。天外陨石与空气摩擦,在人的视野内变成拖着长尾巴的流星,以宝镜的见识,实在不像是说胡话的人。 可此刻,头顶都是浓雾,有流星,却又如何能看清? 秦云峥离宝镜最近,在他看来,宝镜先是迷惘,随后竟像被什么迷住了,往迷雾中前进。 “我知道医仙谷在哪里。”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零九章 接力奔走,地涌仙泉 第两百零九章接力奔走,地涌仙泉 每个医者,一生中只有一次“看见”医仙谷的机会。 这个规律,曾经的闵封岳不懂,可从医仙谷出来,他就懂了。当年,处在绝境中的闵伙计,因为识得草药,懂得些许药理,他才能在走投无路时进入医仙谷。 如今的宝镜也不懂,只是迷雾泛起,整个戈壁白茫茫一片,连头顶的星空都被遮蔽的情况下,她还能看见流星,自然是有异的。 这流星,仅仅只有她能看见,秦云峥明明和她手牵着手站在一起,抬头望去,视野里依旧是白茫茫的雾气。 “我知道医仙谷在哪里。” 听到宝镜所说,秦云峥没有迟疑,紧紧握着女友的手。 “六哥,我们跟上去!” 浓雾中难辨方向,为了防止大家失散,六公子让人取出绳索,把大家都拴在一起。 闵封岳一脸急色凑上来:“你们可不能过河拆桥,进了谷里,没有我的指点,别想达成心愿!” 老头儿说着,将绳索系上自己枯瘦的手腕,浑浊的老眼里闪着警惕的光,生怕被六公子抛下。 过河拆桥,不过是彼此的打算。 现在河都没过,六公子也能忍受闵封岳。 宝镜已经入了迷,抬脚就走,众人系上绳索,小心翼翼跟在其后。 浓雾中穿行,不到片刻就打湿了衣衫。幼荷将毛毯披在六公子身上,心疼自家公子吃苦,同时又有期待。还没有进谷,已经显露了异想,正说明了医仙谷的神奇……这样神奇的地方,肯定能治好公子所中的蛊虫! 雾水打湿了宝镜的鬓发,她恍若未觉。 迷雾深处有一种诱惑的波动,在吸引着她沿着流星坠落的方向前进。 那波动,似芬芳的药香,又似人体的脉搏跳动,若有似无,引人入胜。宝镜知道云峥带着众人跟在她身后,她也知道六公子腿脚不便,全靠幼荷等人背着行走,按照她平时的性格,少不得要慢下脚步迁就六公子一行。 此时此刻,她却办不到。 医仙谷的诱惑,已经吸引了她全副心神,让她失去了稳妥,失去了善解人意的周全。 幸亏还有太阴镜在体内,叫她保留了最后一丝清明:怪不得一涉及到“医仙谷”,连醉心于名利的闵封岳都陷入痴狂,这地方的确古里古怪,纵然是医者的圣殿,也需要有所提防。 宝镜的脚步不慢,跟在她身后的人,除了六公子,都是身体素质很好的武者和士兵,倒也没人掉队。 浓雾漫无边际,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有多远。 不辨星辰,不能看清周围的植被分布,年指南针都受到磁场干扰失效,谁也不知道如今走到了哪里。 唯一能确认的是,他们大概已经离开了戈壁,走入了更深的地界:沙漠。 隔壁上,还有膈脚的碎石,慢慢的,脚下都是一片细软。沙子里还带着余热,穿着军靴踩下去,一深一浅的,行走不易,也叫人格外难受。 现在虽然不是酷暑,没有炙热的黄沙,沙漠夜晚的低温也够让人吃一壶。 被浓雾打湿的衣衫,很快结了霜花,寒冷侵蚀人的体力,也考验着人的毅力。六公子的身体素质差,秦云峥将自己的军大衣裹到了他身上。 “云峥,我能坚持住。” 六公子苦笑,他不喜欢成为身边人的拖累,可这破败的身体,总叫他身不由己。 柳大瓮声瓮气道,“公子,我们几个换着披大衣,不会冻着秦少。” 秦云峥摇头,“我不冷,大家再坚持下,应该快到了。” 比这更严酷的环境秦云峥也遭遇过,这点点寒冷和疾行,不能撼动他作为军人的意志。大西北,在场的人,谁能比他更适应? 他说要到了,也不是无的放矢安慰众人。 他与宝镜靠的最近,能明显感觉到宝镜在加快脚下的速度。 擅长保存体力的人,在进行长跑时,都会留有余力,一旦加速,意味着即将到达终点。 秦云峥的确很了解女友,宝镜不自觉加快了速度,是因为她就要赶到流星坠落的地点。 那一团火红的天外陨石,火焰还未完全熄灭,一闪一闪,指引着她前行。 快到了,就快到了。 宝镜双脚如飞,速度堪称恐怖。 幼荷虽然一身外家功夫,毕竟是个女子,宝镜一加速,她不禁气喘吁吁。 柳大沉默不语,小跑两步,将六公子换到了自己背上。 接下来的一段路,他们就像在进行接力赛,轮流交换背着六公子往前跑。六公子的脸色苍白,却不仅是颠簸和被冻,越是往前走,他越能感觉到眉心的异样。 头痛欲裂,有一团东西在拱来拱去,似乎想拱破头皮,从他眉心钻出来! 是那蛊虫,受到了刺激,在不安分涌动。 他头越来越痛,整个人的气息越来越弱,甚至升起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或许等不到进入医仙谷,他就会死在这沙漠里。 男儿征战四方,能死在玉门关外,死在漫天黄沙里,也是极有情怀的死法……只是,云峥他们,少不得会伤心难过吧? 远离权势中心越久,六公子越能体会到,这世上金钱权势易得,真心难求。 比起他全盛时期,留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像五柳兄弟,像幼荷,每一个人的真心都显得特别珍贵。 为了这份珍贵,他也该尽量坚持下去才是。 六公子痛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上的人一顿,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分不清,如今是谁在背着他。 肩膀宽阔有肉,总归不是幼荷,不知道是柳几? 六公子费力睁开眼,从双目缝隙中,他看见宝镜站定了身体,不知道在打量什么东西。不知哪里传来了潺潺的水流声,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清香。 是幻觉吧? 沙漠里,怎么可能忽然听到了水声。 …… 一路狂奔,宝镜终于找到了坠落的流星。 其实并不是流星,等到站定时,周围的浓雾已经消散了些,宝镜看见自己前方出现了一口泉眼。 哪里有什么流星,明明是天上最亮的星辰,倒映在泉眼中,随着水波一闪一闪,晃花了人的眼睛。 “我看见一眼泉,难道是幻觉?” 这泉眼从沙丘上冒出来,开始只是冒出水泡,转眼就在脚下积起一滩水,轻轻浅浅的,让人忍不住想蹲下去捧一把水到嘴里,尝尝它是否有看上去那么甘甜。 “不是幻觉,我也看见了。” 秦云峥开口道。 幼荷几人也纷纷点头。浓雾将散未散,周围的环境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详细。 不是幻觉,那就是泉眼有古怪! 宝镜扭头,看向闵封岳。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神情激动半跪在地上,表情贪婪,去嗅着空气中的药香。 荒芜的沙漠里,敏感如六公子闻到了药香,其他人又岂能闻不到? 看来药香也不是幻觉了。 “闵国手,你先不要太激动,如今异状初现,医仙谷却没看见?” 在宝镜说话间,泉眼涌出的地泉,已经蔚然成溪,淹没了众人的脚背。照着这速度,恐怕医仙谷还没找到,就快被这诡异的沙漠之泉淹死了。 闵封岳面色狰狞,被宝镜打断了陶醉让他十分不喜。 不过他的不喜又很快变成了自得和不屑。 毕竟在场所有人,唯有他曾到过医仙谷,其他人,包括宝镜,都是有眼无珠的俗人。 “年轻人,要有点耐性,好的东西值得你等待……而且,也不用等太久!” 闵封岳说话间,四周的白雾又散了些。 “咦?” 宝镜不再理会闵封岳,她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踩在沙丘上,和踩在植被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她弯腰在脚边摸索,手离开水面时,带出了几根水草! 刚才是没有水草的,不仅是宝镜,秦云峥几人也有自己的判断力,他们明明是踩在了沙丘上,因为不敢擅动,根本就没有挪动过地方。 也就是说,宝镜所感觉到的水草,是忽然凭空冒出来的。 此时,泉水已经没过众人的膝盖,柳五背着六公子,不由自主双手往上一托,避免六公子垂下的双脚被泉水打湿。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快了,快了!” 闵封岳喃喃自语。 随着他的断定,四周浓雾果然散去,露出的景象,叫宝镜都目瞪口呆。 天,忽然就亮堂起来。 是她在沙漠里赶了一夜路,如今已由夜晚进入白天? 视野所到之处,荒芜的沙漠不知所终,沙丘消失,取代的是肥沃的土地。一簇簇药草,就在随意长在地上,不分产地,不分南北,宝镜发誓她脚边这个五叶红花的东西,绝对是人参。 这人参,看样子比霍家拿出来给霍英救命的老参年份还长,就如此随意长在地上,真的大丈夫? 不仅是沙丘不见了,没膝的泉水哪里还在,真正没过膝盖的,是各种长势疯狂的药草。 没有杂草,或者说,连杂草都是一味中草药。 宝镜瞪大眼,忽然出现的药田让她惊讶,从无到有,这是沙漠中的绿洲?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神,闵封岳忽然抓住她胳膊,踩着遍地珍惜草药,往前奔去——在药田的前方,一方古朴的石碑,三个大篆苍劲有力:医仙谷!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章 翻脸无情,金针各半 第两百一十章翻脸无情,金针各半 由沙漠,忽然转换到了一片世外桃源中。 外界已经日益稀少的珍惜药材像杂草般随处可见,这样的环境,不要说什么医术传承,就仅仅是遍地灵药,就值得宝镜带着众人跑一趟。 她还未回神,闵封岳猛然跳出来擒住了她手腕,拖着她就往前跑。 闵封岳医术不差,又与宝镜同学一门,一出手就擒住了宝镜命门,叫她无力挣扎,只能被闵封岳拖着来到石碑前。 古朴高大的石碑上刻着“医仙谷”三个大篆。 “放开她!” 秦云峥大怒,想也未想就拔枪而向。 闵封岳牢牢擒住宝镜手腕,冷笑道,“六公子的情形似乎不太好,你们现在能求助的只有我,还傲气个什么!老实点,不要做出让老夫不喜的事。” 幼荷几个一脸郁色。 六公子的状态果然不好,人趴在柳二背上,却气息微弱。 他眉心有一团隆起,有异物在拱来拱去,薄薄的皮肤泛起青白,那东西像是随时都要破体而出。 “公子!” “六哥!” 宝镜暗暗运气,试图摆脱闵封岳的钳制,目力极佳,她能轻易看见六公子的状况,不由心中大急。 两月之期还早,蛊虫的封印怎么会松动? 她灵光一闪,脸色发白:蛊虫是以人的生机为生,这些年六公子的性命全靠世间的灵物灵药延续,换句话说,到了这灵药遍地的医仙谷,简直是到了蛊虫的食堂! 这里是有蛊虫取之不尽的生灵气息,把美食放在鼻端,还能指望封印能完全隔绝食物的“香气”? “闵封岳,现在我们连目的都没达到,你就想鱼死网破?放开我,让我替六哥看看。” 闵封岳哈哈大笑,“徐宝镜啊徐宝镜,你以为我真的要和你分享医仙谷的秘传?我就是想要你带路,也想要你身上的龙凤金针!” 闵封岳说着,余光瞥向石碑。 遍地灵草灵药算什么,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只是医仙谷的外围,只要拿到龙凤金针,他就可以抛下一群人直接进入谷内——权贵子弟又如何,等他出关,什么六公子、秦大少,指不定都化成了白骨,他怕个鸟! 听到闵封岳直接撕破脸,宝镜反而冷静下来。 “那就太可惜了,龙凤金针,并不在我身上,闵封岳你注定会失望。” 宝镜将金针交予秦云峥保管,仅仅是出于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预防,就像闵封岳陡然撕破脸一样,她心中也一直提防着闵封岳。 闵封岳将宝镜钳制住挡在身前,秦云峥拿枪的手很稳定,但双方距离实则已经超过了最佳距离。 听说龙凤金针不在宝镜身上,闵封岳压根儿不信。 见他抬手想搜身,秦云峥恨不得当即用子弹将其爆头。 “你不用搜,金针在我这里!” 秦云峥从身后取出针囊,伸手一抖,九龙九风,十八根金针光泽耀眼。 闵封岳目露贪婪,舔着干裂的嘴唇,“把针扔过来,我放了她。” 宝镜暗暗摇头,这老头子心狠手辣,秦云峥一旦将金针交付,恐怕他立刻能除掉在场最有威胁的自己。 六公子生命垂危,幼荷几人说不定只能仰仗闵封岳,秦云峥会固执替自己报仇,但在对闵封岳条件最有利的医仙谷,云峥能战胜闵封岳吗?这死老头子的修为,也仅仅比自己低了一线啊。 她被闵封岳钳住命门要穴,浑身软绵绵无力,勉强动一下小指都艰难。 手腕,只要活动下手腕……宝镜一边暗暗动作,一边声音软绵道:“云峥,不要把东西交给他。” 闵封岳眼底闪过厉色,陡然伸手遏住了宝镜纤细的脖子。 双手一用力,宝镜脸色青紫,这人竟想活活掐死宝镜。 秦云峥满脸郁色,“住手!我把金针给你!” 他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的将针囊扔了过去,闵封岳要伸手去接,就没办法继续掐宝镜脖子。他左手接住针囊,反手想拍向宝镜的天灵盖将她击毙当场……秦云峥早防着闵封岳出尔反尔,扔出针囊的同时,他已经拼命往前奔跑。 百米冲刺,只要是极短的时间,就能拥有最佳射击距离! 闵封岳掌势初至,秦云峥的子弹就到了,他还是肉体凡胎,硬抗,是扛不住子弹的。 闵封岳头一偏,还是没有收掌,被年纪轻轻的宝镜打击几次,心眼小的闵封岳早恨不得亲手杀死宝镜,如今竟拼着受伤,也要击杀宝镜。 子弹打中了闵封岳的手臂,血花四溅,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云峥急的眼眶都红了,不仅是他拼命扣动扳机往前奔跑,几个柳也在救援宝镜。 无奈,他们离石碑,距离都不短——那击向天灵盖的一掌,莫非真的无法避免了? 闵封岳忽然觉得自己掌心被扎了一下,掌风稍弱,宝镜趁机脱身,那一掌就拍向了她肩头,打得她倒飞出去。 宝镜知道自己肩骨碎了,不过闵封岳也不好受,他掌心扎着一枚蓝幽幽的银针,药效霸道,能迅速让他身体僵硬麻痹。 不能动弹,哪怕只有一分钟,他也完了! 宝镜肩膀痛的要死,却躺在地上大笑:“云峥,夺他金针!” 秦云峥已经飞快赶至,闵封岳冷笑,“不自量力。” 他竟根本不管呼啸在后脑勺的子弹,和合围的秦云峥,握着龙凤九针,纵身撞向了写有“医仙谷”三个大字的石碑。 闵老头莫不是疯了,想要自寻短见? 宝镜不肯信,下意识以针做暗器,打中了闵封岳的脚踝。趁着他身形一顿,秦云峥已是赶来,扯住了闵封岳手中的针囊。 牛皮缝制的针囊在两人巨力下不堪一击,直接破成两半,秦云峥只抓住了一部分金针,闵封岳同样肉痛不已。身后的追兵,让他无法掉头抢夺,秦云峥扣动扳机的声音叫他汗毛竖起,闵封岳带着剩下的一半金针纵身一跃,撞到了石碑上——没有预想中突破血流脑花儿四溅的画面,撞上石碑的闵封岳,竟然整个人都消失了。 秦云峥抓住一部分针囊,收势不及也撞了上去。 他没有跟着闵封岳消失,而是被石碑排斥弹回! 几人都很沉默,闵封岳竟然在他们眼皮子下大变活人,这下该如何去找这老头儿? “小镜!” 秦云峥的心神都放在宝镜身上。 小心翼翼扶着宝镜,生怕她有什么大碍。 “咳咳,没事,就是肩骨碎了,快扶我去看看六哥!” 遍地都是灵药,她肩骨虽碎,也仅仅是肉体疼痛,比起六公子的生命危急,其实也不算什么。 “徐医生……” 幼荷眼眶微红,她眼中除了六公子,向来视其他人为无物,此时也不得不动容。 秦云峥也知道轻重,小心翼翼将宝镜抱起,放到了六公子身边。一个病号,替另一个病号看病,平日里应该是极为滑稽的画面,此时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哪里会笑场。 宝镜心情也很沉重,不过说出来只是叫众人跟着担心,又不能真正帮上忙。 故而她换了轻松的神色,安慰着众人:“是这里的药香刺激了蛊虫,无事,我把六哥对外界的感知暂时切断,蛊虫就闻不到药香了。” 人类通常要靠视觉、嗅觉、听觉、味觉等感知外界,蛊虫寄居在六公子体内,则是通过六公子为媒介在感知。 她让六公子陷入深度睡眠,蛊虫就会暂时安静些。 这个“暂时”,究竟能保持多久也说不准,宝镜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祛蛊的方法。 勉强用完好的手臂替六公子行针,一套穴位扎下来宝镜也十分吃力。 秦云峥心情沉重,他视六哥为师为友,宝镜因他缘故在全力付出,叫他又心疼又感动。 “我没事,云峥你帮我采些药草来。” 遍地都是药草,也要秦云峥认识才行,他辨药的速度太慢,最后还是幼荷帮忙采齐了药草。这样年份的珍惜药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本该细致炼制成药丸才能发挥最大药效,此时只能随意捣乱,让秦云峥帮自己敷在患处。 骨折,和骨碎完全是两回事。 骨折和脱臼,秦云峥几个哪个不是高手?能轻易帮宝镜复原。而骨头成了碎片,只有靠宝镜自己一片片拼接回还原,要是护理不精细,等出了医仙谷,她的一只手自肩部开始说不定都要废掉,由不得宝镜不伤心。 见宝镜咬着牙,用完好的手在肩头摸索,不时传来一两声钝响,秦云峥眼睛都红了。 他把掌心放到宝镜嘴下:“疼就咬住。” 关公能刮骨疗伤,宝镜是个姑娘家,自己复原碎骨,痛得要死要活,还真的不客气咬住了秦云峥厚实的手掌。她每一次复原碎骨,都看得几人心惊胆颤。 这样的痛都能忍下,连好多大男人都忍不住。 等宝镜收拾完自己的伤处,已是小半个小时过去。她肩头肿大,敷了捣碎的药材看上去形容恐怖,秦云峥掌心快被她把肉咬掉,哼也没哼一声。 见她弄完了,秦云峥小心帮她理好衣物,还找了木头固定住肩头。 宝镜痛得面白如纸,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快看看,你抢到几枚金针?” 半个针囊还在秦云峥手心握着,待他摊开针囊一看,宝镜不禁苦中作乐笑了:“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原来那一半针囊里,恰好是龙首九针。兜兜转转,她手中始终也只有一半金针,把闵封岳的凤尾九针昧下,似乎也多大作用。 “何以闵封岳不见了,我却仍在?” 秦云峥将剩下的金针交给宝镜,想不通差异。明明都手持着金针,闵封岳撞向石碑消失,秦云峥却被弹回……要是他能跟上闵封岳的脚步,一定把那老头儿打得稀巴烂。 宝镜偏着头想了想,“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医仙谷,不通医术,大概就结果不同。” 她还没有忘记,药材遍地的脚下,仅仅是医仙谷的外围,要想找到真正的好东西,必须要进入医仙谷核心位置。既然沙漠能变成药田,坚硬的石碑本是通道,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特别的是,这通道对普通人大概有限制,只有医者才能进去。 宝镜不由暗暗抱怨医仙谷的通道呆板,闵封岳虽然会医术,以他的品行哪里配当医者了,居然荤素不忌,也进入了谷内。 “如今之计,我必须亲自试试石碑……云峥,你和六哥他们留在这里,遍地都是灵草,这些灵药蕴含着庞大的生灵气息,不能用来果腹,用来吊命倒是行,你们不用担心水绝粮空。” 听宝镜的口气,她竟想单独进入医仙谷内围,秦云峥掌心微微收紧。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一章 进入石碑,情景眼熟 第两百一十一章 兜兜转转,宝镜手里的金针只剩下龙首九针,闵封岳抱着凤尾九针撞碑消失,六公子的病情急转而下,让宝镜顾不上肩伤,也要立刻进入医仙谷内围。 先不说六公子的身体状况,若是闵封岳侥幸获得医仙谷的认可,等那老头儿出来,宝镜几人嫣有命在? 闵封岳现在就极难对付,等他得到医仙谷秘传加持,宝镜也不是对手……看看这神秘的沙漠福地,宝镜就想起妖道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有一个妖道已经够头疼了,再加上一个闵老头儿,还要不要她活了? 清凉的药膏很快渗透进伤处,略一动弹,宝镜就疼的嘶嘶叫。 秦云峥常年冷如冰块,宝镜和他心心相印,到能窥探出他的微表情。秦云峥此时都快气死了,因她受伤,大概恨不得将闵封岳大卸八块。 可也是没办法的。 他撞到那石碑上,明明是被反弹回来,可见医仙谷内部,并不需外行人进入。 宝镜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六公子,做出信心满满的样子。 “比医术,我比闵老头儿强,我们都受了伤,再遇见时谁也奈何不了谁,他步入老年,体质远不如我正值少年,怎么看都是我占上风,你不必担心我。” 秦云峥双手在袖下握成拳头。 他将宝镜抱到石碑前,宝镜将龙首金针带在身上,试探着伸手去摸。 就像探入了一团棉花中,她果然是能进入石碑的。可哪怕是她牵着秦云峥去摸,她的手能穿过,秦云峥的就会被挡在外面。 “你看,这真是医仙谷的规矩。” 规矩如此,秦云峥能在京城子弟圈子当老大,面对医仙谷的法则,他却无可奈何。 他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宝镜捏捏他僵硬的脸颊:“不要这样啦,笑一笑,就算是给我打气。” 笑就像是拿笔画出来的,僵硬无比,宝镜简直服了。 她试探着穿过半边身体,又探出脑袋来,轻轻在云峥脸颊上落下一吻,“要是我没能按时出来,不必等我,六哥的安危最重要,出发前我已经告诉过柳三,叫他试着寻我冯师傅……若说这世上有人能完全治好六哥,一定非冯师傅莫属。” 六公子似乎有极为了不起的身份,以他的名义寻人,大领导也不好无视,能不能找到冯堂,全看机缘。 她师傅祁震山或许能提供点线索,两人认识几十年,他已是宝镜所知最了解冯堂的人。 秦云峥眼底闪过一丝郁色,他很想伸手将宝镜拽回,不让她去冒险。 宝镜用完好的手臂将他轻轻一推,已是消失在石碑中。 …… 一阵目眩,刺目的强光让她睁不开眼,等她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不是沙漠,也不是遍地灵草的洞天福地,她面前出现了一片竹林。 一间茅草屋隐藏在翠竹间,炊烟渺渺,看上去古意盎然。 她打量了一会儿,狐疑不定,这医仙谷内围,果然还有人烟?一时心中有些激动,有人烟才好,说不定她能找到冯师傅。宝镜此时坚信冯堂就是出自医仙谷,否则也没办法解释医术传承和龙凤金针的事。 “请问,主人在家吗?” 在茅屋前站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宝镜忍不住出声相询。 久久没有回应,她正打算四处再转转,茅屋的门被拉开了。 一个垂髻小童站在原地打量着宝镜,见她是张生面孔,似乎受到了了惊吓。 大眼水汪汪的,带着羞怯,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看上去不过十来岁,打扮在宝镜看来古里古怪。这简直像从话本里走出的古代小童,难道她继重生后,又赶上了穿越的大军? 她觉得垂髻小童打扮古怪,小童还觉得她穿得怪模怪样。 初冬的西北温差极大,忽显异状时正是他们在戈壁扎营,宝镜穿着羽绒服……踩着羊毛靴子,穿得是紧身裤,偏偏又是个妙龄少女,打扮真是太有伤风化! 幸而,小童是善良的。 他没有质疑宝镜的衣着,迟疑问道: “敢问客从何处来?可是在竹坞迷路?” 宝镜顺势点头,“小朋友,你家大人呢?这里可算是医仙谷?” 小童满脸迷茫,似乎根本没听过“医仙谷”。他闪身露出茅屋大门,“家中只有师长,巡山采药而去,客人进屋喝口水吧。” 宝镜心拔凉拔凉的,不是医仙谷,那她穿过石碑,又到了哪里? 闵封岳不过比她早穿过石碑半小时,他是否也到了竹林,此刻人又去了何处。 想到被闵封岳抢占了先机,宝镜喝着水都坐立难安。 小童眨着眼,善解人意道:“客人可是上山来求医的?我师傅最是心善,待他回来,必定肯医治客人的亲友,您不必担忧。” 不是医仙谷,茅草屋里却住着一个似乎很有名气的医生。 小童竟将她误会成上山求医的病患家属。若非居住在茅草屋里的医者有能力和名气,其他人又怎会上山求医? 小童不知道什么是医仙谷,但宝镜所见听到的信息,好歹和医术有关,她只能耐着性子等小童的师傅归来。 小童给她端上来的茶是竹叶所制,就地取材,喝起来有淡淡的竹香,回味悠长……一连喝的几倍,肚子装了一肚皮水,哐当哐当响,听起来就饥肠辘辘。 宝镜方想起来,好像自迷雾升起,她一路狂奔找到医仙谷入口,都没机会吃东西? 连夜奔走,又和闵封岳打斗一番,饥饿其实是必然。 不过在陌生的小童面前咕咕叫,还是叫宝镜不好意思。 小童也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小童站起来:“我为客人做汤饼。” 汤饼? 一般人乍然听闻,会认为小童所说是汤和饼,宝镜毕竟是古玩行当的人,却知道古时华夏把面条叫做“汤饼”,这是极早前的称呼,现在哪里还有人叫? 结合小童的打扮,毫无现代化用品的茅草屋,宝镜心中惊疑不定。 她究竟是穿过石碑,因此来到了华夏古代,恰好出现在某个医生的家门前,还是医仙谷内围与世隔绝,就像是陶渊明笔下与世隔绝的桃源社会,根本不知道外界的时代变迁? 身高只比灶台高些的小孩子要给宝镜做饭,她哪能理所当然等待着食物入口? 少不得从小童手里接过揉面的活儿,只打发小童在灶台下烧火。 幸而她当年摆夜宵摊的手艺还没丢,揉揉面,做做手擀面,刀下的面条还切得均匀,没在小童面前丢脸。 “对了,我叫徐宝镜,你可以叫我徐姐姐,或者干脆叫宝镜,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童将头低下,火光照在小孩儿脸上,也不能掩饰住他的羞意。 “师傅叫我茯苓。” 茯苓,是一位中药的名字,宝镜依言称呼他为茯苓。 茯苓生性单纯,与师傅居住在山上,很少与外人接触,宝镜一边擀面条,很快和茯苓套上交情。 这孩子懵懵懂懂的,能说的信息也不多。 但他不知电为何物,没看过电视,也不知道汽车,说自己和师傅靠采药为生,偶然会有家资丰沛的病患会送来财物。 “师傅都不肯要,对方若非要留下,师傅也会把东西换成米面,分散给山下的居民。” 宝镜心中一动,这点倒是和冯师傅的习惯一样。 难道她运气这么好,刚一进入医仙谷内围,就遇到了冯师傅?想到这一点,她惊疑不定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甚至变成了期待。 她见厨房里还有些干香菇和猪油,又抄了香菇臊子,手擀面很有劲道,她只吃了一小碗,茯苓倒是吃了两大碗。 饭量惊人的茯苓吃了宝镜亲手做得东西,对她越发没有了防备,由一开始的羞怯,变的活泼。 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有问必答,不敷衍他,把他当成大人一样正常聊天,茯苓就很喜欢宝镜了。 其实宝镜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有了怀疑,她越看这茅草屋,越觉得熟悉。 这屋里的摆设,都是简单质朴的;同样是看诊不收钱,甚至贴钱义诊的医者;方才没发现,如今才想起来,在青城后山的石屋,材质不同,结构倒和眼前的茅草屋类似,甚至都是建在一片竹林中,风雅异常。 在石屋,她就是冯师傅晒药打杂的药童。 在这里,没有了她的存在,老医者身边多了个单纯的茯苓。 借由茯苓的喜欢和信任,宝镜把茅草屋的内部参观个遍,包括收藏药材的地方。 她拿起一片厚朴仔细看,切面是那样的熟悉。 每个医者,都有自己的小习惯,她替冯堂整理了三年药材,倒是很清楚冯堂的小习惯。冯堂剥厚朴皮时,刀口是斜着向下,大概有35°,从无例外。 她手上掂量的厚朴皮,正是这样的切法。 宝镜眼睛有些发湿,明明没分别多久,她竟是如此挂念冯师傅。 天色渐黑,茯苓的师傅还不见人影,宝镜有种感觉茯苓的师傅就是她的冯师傅,心情激动,将就着厨房里仅有的材料整治出一桌子好菜。 纯天然的食材,不用放许多调料,味道就质朴醇香。 宝镜把碗筷摆下,饭香飘出窗户,有人穿着长衫背着竹篓走近,嗅着香气精神一震: “茯苓,今日可有什么好庆祝的?”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二章 时光倒流,年轻冯堂 第两百一十二章时光倒流,年轻冯堂 “茯苓,今日可有什么好庆祝的?” 茯苓最惫懒不过,要想叫他整治出一桌正经饭菜,比登天还难。 听见男音响起,宝镜拿着碗筷的手一顿,比小童更快奔了出去。茅屋前,月光如水,穿着青衫的男人放下竹篓,反被宝镜吓了一跳。 “莫不是我认错了路?” 茅草屋里只有他和徒弟茯苓,月夜下冒出个妙龄少女,一脸神情激动望着自己,年轻的冯堂忍不住往后一退。 “冯师傅!” 宝镜看见故人,委屈的快哭了。她肩膀疼,心里的压力大,自从堂婶王月琼发病后就不知找谁诉说,连日来已经累积太多,看见冯堂,那压力都化成了委屈。 要是冯师傅没有不告而别,以他深不可测的医术,宝镜相信自己不至于对堂婶的病和六公子的蛊毒束手无策……看那妖道如入无人之境般嚣张! 小童茯苓跑出来,冯堂松了口气,徒儿还在,那就没有走错路。 不过从他屋里冒出来的妙龄少女将哭未哭,冯堂很尴尬。 “师傅,这位徐姐姐认识您呀?” 茯苓的眼中写满疑问,冯堂手忙脚乱,仔细打量了下宝镜,摇头道:“并、并不识得。” 师傅俩齐齐盯着宝镜,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眼眶中水雾迷漫,经过最初的激动,宝镜也渐渐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所认知的冯堂,和祁震山认识几十年,虽然一直保持着鹤发童颜的模样,但神情语态,无疑都是一位老人。而眼前的冯堂,同样很年轻,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双目有神,头发乌黑,不论身形动作,都是纯正的年轻人。 冯师傅返老还童了? 见冯堂望向自己的目光一片陌生,宝镜心中一跳。 “冯师傅,您不记得我了?” 冯堂摇头。 “姑娘可有何难处,冯某若能相帮,定不推辞。” 请他看病的人不少,第一次见面就和他特别熟谙的,宝镜绝对是第一个。冯堂的意思,眼前的姑娘大可不必套近乎,自己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病患死去不肯救治的。 冯堂穿着青衫长袍,月光下乌发挽髻,一根碧绿的竹簪将发冠牢牢固定。 言行举止,打扮穿衣,完完全全是一个古代青年。 宝镜认识的冯师傅不是这样的,冯师傅虽然避世而居,但对山下的新鲜事物无疑了解非常,他还点评过西医,说过现代科技越发展,人们依靠科技便利的份量多了,将来说不定要自食恶果反害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几十年后,水污染,农药超标,雾霾严重,人们缺乏锻炼常年处于亚健康状态,冯堂简直一语中的。 教导宝镜的冯堂,是位睿智老者,眼前的冯堂,却是一个稚嫩的年轻人。 宝镜看了看小童茯苓,又看了看年轻版的冯堂,满心疑惑。 庄周梦蝶? 她一开始的猜测难道是真,穿过石碑,她就穿过了时光吗? 重点并不是她穿梭时光到了哪个年代,而是她遇到了年轻时的冯师傅。 现在能怎么办,总不能倒头就拜,口称冯堂为师傅,说自己是您若干年后收的不记名弟子——易地而处,若有人这样对自己说,宝镜也得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他! 她刚才的行为,在年轻的冯堂师徒眼中,其实也和疯子差不多了。 宝镜好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此时晕倒,还来得及么。算了,肯定会被冯师傅给看穿吧…… 正尴尬,冯堂轻咦:“是姑娘受了伤?” 她肩骨碎裂,出现在竹林时固定肩骨的木板不见了,但伤患仍在,刚才做饭时不小心牵扯到,疼得钻心。冯堂正是觉得她手臂垂下的角度不自然,又闻到了药香,才有此一问。 宝镜顺势点头,干脆将自己的反常当做是疼痛所致。 冯堂叹气,“先进屋吧,我帮你看看肩伤。” 小小的茅草屋里,自然没什么饭厅,就在灶头旁边摆了桌子,就是冯堂师徒日常用膳的地方。 冯堂说茯苓惫懒,一个十来岁的小童能把饭做熟了就很不易,要做好一桌饭菜,实在是强人所难。冯堂日子过得清苦,宝镜的手艺他已是很满意。 怎么说,人家姑娘也是带伤在做饭,是应该感激的。 所以吃了饭,冯堂给宝镜检查肩伤时就格外仔细。 “这是谁打的,生死大仇吧是?” 宝镜含糊应过,冯堂便没有深究。 “暴殄天物,浪费了好药材,接骨的手法还行,你却不该再动这只手臂,要留下暗伤,今后下雨下雪阴天刮风都要疼,这只手臂自肩以下就全废了。” 冯堂说出来,快把小童茯苓吓哭了。 “师傅,都是我的错,不该叫徐姐姐做汤饼,做饭菜……呜呜呜……” 冯堂屈指弹了他脑门儿,“看你今后还懒不懒,你徐姐姐的手臂要是好不了,你给给她做一辈子饭。” 茯苓眼里含着一汪泪,迟疑着点头。 虽然他很喜欢徐姐姐,也愿意照顾徐姐姐,可是师傅不要他了……茯苓觉得自己好可怜。 冯堂帮宝镜再次正骨,没给她更换药材。 用冯堂的话来说,他这里的药材还不如宝镜敷在患处的。 夜深人静,冯堂也不能赶宝镜下山,师徒俩搬了被褥到存放药材的库房打地铺,将唯一的房间让给了宝镜休息。 冯堂说小童茯苓惫懒,其实茯苓还挺勤快,至少宝镜盖着的被子很干净,带着皂角的清香,床铺上全无竹林里阴暗潮湿的气息。 情绪大起大落,又受了伤,躺在如此舒适的环境,按理说宝镜应该会很快入睡。 可她又怎么睡得着? 能瞧见冯师傅,是惊喜,甚至连医仙谷的秘传都不必去争了,宝镜相信冯师傅肯定有办法治好堂婶的“噬魂症”和六公子所中的蛊毒……可那是若干年后,医术趋于化境的冯师傅。 如此年轻的冯师傅,医术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宝镜心中不甚安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隔着墙壁,茯苓听到动静,偷偷和冯堂耳语:“徐姐姐是不是疼得睡不着觉?” “嘘,你快睡,别打搅到她。” 冯堂也没有睡着。 怪模怪样的打扮,看向他时眼中的神采,和她肩头的伤,竟是被冯氏内劲所致……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少女,浑身都是谜团,让冯堂看不清来历。 医者治病,不问病患身份来来,不过冯氏有祖训不救十恶不赦之徒。 少女目光清明,身上有正气,冯堂并不担心她是坏人。 然冯氏医术只有他是一脉相传的继承人,那少女却又是被何人所伤? 宝镜满心疑惑,年轻的冯堂更是满心疑惑。 …… 她以为自己不会睡着,可在陌生的地方,到底是扛不住身体的虚弱。 宝镜是闻着一阵香味醒来的。 茯苓在熬粥,宝镜披上羽绒服出去,砂锅里有浓郁的竹香。这味道,醇厚绵长,实是她闻所未闻的食物。 “茯苓,你在煮什么粥?” “徐姐姐你醒啦,师傅出门前交待,说徐姐姐身体虚弱,让我给你煮点竹米粥。” 茯苓有些肉痛。 竹米是竹子开花后结出的果实,竹子要上百年才会开花,花开始便意味着竹子生命枯竭,开花结果后,竹子就会成片成片枯死。 古人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竹实就是竹米,神话中是凤凰的食物……这东西向来难得,的确是益气补身的上好食材。 茯苓扁着嘴,“师傅说他捡到我的那年,附近的竹林都枯死了,他收获了两袋竹米,平时都舍不得吃。” 自家舍不得吃,却是让给了病人吃,宝镜不是第一个享受竹米粥的病患。 她摸了摸茯苓的脑袋,“茯苓煮的太多了,和我一起吃吧。” 喷香的竹米粥很有诱惑力,茯苓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哪里忍得住,到底被宝镜劝着喝了两大碗竹米粥,香得他不停舔着嘴唇。 宝镜昨晚翻来覆去想,虽不知为何穿过石碑会回到过去,但能见到年轻的冯师傅,显然也是机缘。 何不直言相告,就向他请教下噬魂症和蛊毒的治法? 冯师傅的医术深不可测,宝镜也不知道,年轻版的冯堂,医术到底到了哪一步。 她摸了摸衣兜里,那里有半个针囊,龙首九针并没有消失。 等她了却了心愿,说不定就能依靠龙首九针离开这地方。作为医者,宝镜自然渴望无上医术,但像闵封岳渴求的什么长生不死的秘传,她却没多少贪心。 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活着,上辈子就曾经经历过,今生何必再经历一次? 就算有长生不死的秘传,大抵也要讲究资质,宝镜不愿意孤零零长生,却看着亲人、爱人和朋友们遵循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一一离世。 茯苓说冯堂下山给病人治病去了,宝镜便耐心等着冯堂回来后坦白。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中午冯堂也没回山上,宝镜和茯苓都挺担心,下午时有几个古代官差打扮的人上山,态度蛮横,想把宝镜和茯苓一起枷上: “冯堂在山下治死了人,尔等是庸医的同伙,速速与我们走一趟,县君等着提审你们呢!”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三章 血吸虫病,小姐假死 第两百一十三章血吸虫病,小姐假死 宝镜正打算对年轻版的冯师傅和盘托出自己所求,却等来了山下的差役。 不管是穿越,还是半梦半幻,宝镜对融入眼下的世界根本没有半点期待,她带着鸵鸟和自欺欺人的暗示,认为自己只要不融入,就能随时选择回去。 事实是两天一夜,宝镜怀揣着的龙首金针完全没动静。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暂时找不到离开的法子了。 叫她遇见年轻版的冯师傅,到底是机缘还是考验? 差役们没给宝镜太多考虑时间,他们说明来意就要枷人,她上辈子被人诬陷入狱,看见警用手铐就厌恶……古代的枷锁就像手铐,宝镜死也不愿意戴。 重生后一帆风顺,又有秦云峥无限宠溺,宝镜到底是被养出了气势。 她很想将这些差役打得落花流水,不过茯苓可怜兮兮望着她,叫宝镜想起来冯堂大概还在差役口中的“县君”手里,她必须咽下那股冲动,试图和差役们讲理: “我们不过是妇孺,诸位差人给小孩子带上枷锁,不便于行动,岂不是误了县君大事?” 宝镜说得很有理,更有理的是她偷偷塞给带头差役的一串水晶手链。 这东西晶莹剔透的,差役偷偷一瞥,就紧紧捂住了袖子。 能拿出价值千金的珍宝,眼前的少女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差役仔细打量宝镜,细皮嫩肉的,虽然穿着怪异,身上的东西无不用料上等做工精良。 也不知哪家的大小姐,来这茅草屋体验生活?莫不是会情郎吧,那冯大夫倒是长得俊俏。 差役收了重礼,又将宝镜误认为是大家千金,建议喝斥两句,到底是免了她和茯苓的枷具。 一行人晃晃荡荡下山,这个世界,始真实展现在宝镜面前。时值隆冬,田地里都是刚冒头的麦苗,农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穿着粗布衣服,整日操心生计……就算是70年代的徐家村,也不知道比此地进步多少年。 这一路,宝镜倒是大步如飞,没有喊过累,徒步走几十里路,就算是茯苓都认为再正常不过。 有时出诊,病患家里会叫来牛车接茯苓师徒,好的时候还有软轿……更多时候,冯堂自发性给山下乡民义诊,那就全靠双脚走路了,是故茯苓小小年纪,也不觉得苦。 “师傅是去给王员外家的小姐看病,王小姐病了好多年,师傅这是第二次去给她看病。” 路上,茯苓偷偷向宝镜透露着信息。 小童的意思宝镜明白,茯苓猜多半是冯堂倒霉,遇上了久病不愈的王家小姐,只第二次出诊对方就死了,谁知道是怎么死的。茯苓心中很是坚信冯堂的医术。 宝镜心里也信任。 两人到了县君的大堂上,那都是面不红气不喘的,十分有底气。 王家的人哭哭滴滴,哭妙龄夭折的王小姐,骂冯堂是庸医害人,又求县君大人为他们王家做主。 穿着青衫的冯堂站在那里,一脸内疚和无措,不管王家人如何打骂,他都认了下来。 看见宝镜带着茯苓出现,冯堂愧色更浓,直接对县君道: “这位姑娘也是上山求诊的病人,与她并无干系,小童是我早年捡到的弃婴,向来只负责打杂……治死了王小姐,与他俩都不相干,还请县尊大人明辨。” 茯苓上前抱住冯堂的脚,眼泪汪汪: “师傅,您不要我啦?县大人,要关就关茯苓吧,我师傅是个好大夫,他还要治病救人呢!” 王员外吐出一口浓痰:“呸,庸医还想去害其他人,杀人凶手,偿我女儿的命来!” 县衙的大堂上,像个吵闹的菜市场,县尊没有把王家人当场扔出去,也是极有涵养的。宝镜倒是不怕县尊,早几年她认识秦善民时,对方就是县长呢。 云峥的爸爸是个大官儿,为人严肃点,其实性格很好,对她也很好。 云峥的爷爷,加上她血缘上的亲爷爷都是超级大官儿,也没见他们比别人多长一双眼睛两张嘴。 看着眼前的闹剧,她只是觉得头疼。 “冯师傅,到底是个什么病症,能让您到了这地步?” 冯堂一脸羞愧,“是外虫入侵引起了肝肺病灶,我给王小姐服用了螺果汤。” 冯堂口中的螺果就是“槟榔”,没错,就是宝镜的世界里那个某些地域人们喜欢嚼着当零食的槟榔,事实上槟榔也是四大南药之一,药理其一,就是杀灭寄生虫。 冯堂说王小姐是外虫入侵引起了肝肺病症,又用槟榔杀虫……宝镜怀疑王小姐患了血吸虫肝硬化。 到底是不是,她还得看看死者的尸首。 当堂提出这一要求,自然遭到了王家人的强烈反对。 王员外说骂宝镜要亵渎女儿的尸身,打搅死者英灵,宝镜只是想还给冯堂一个清白。 “如果令爱的病症冯大夫说得对,那您家里可能不只有一个患者。” 言下之意,不检查王小姐的尸身,谁知道王家还有没有其他病患,宝镜是把话说了,衡量得失,则全靠王员外自己。 什么虫子能如此霸道?时人对寄生虫的理解不过是蛔虫之类,县尊也有了好奇心。 王员外被宝镜吓住了,最终答应了让宝镜验尸。 此时距离王小姐身亡,不过十个小时,王家替王小姐换好了衣衫,只是收敛了还没下葬。王小姐还未出嫁,夭折的闺女是入不了祖坟的,王家人也在争议王小姐的坟地,所以家中婢女替王小姐换上寿衣后,并没有人来搬动过她。 宝镜所见到的王小姐,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脸上虽然敷了厚厚一层珍珠粉,穿着华美的衣裙,到底不能掩饰住王小姐的消瘦和干黄。 只一眼,宝镜就有八分确定,王小姐的确是感染了血吸虫。 冯堂的治疗办法没有出错,王小姐为何却死了?宝镜想唤出太阴镜帮忙,忽然发现自己竟指挥不动镜子……她也没太慌,大概是此地对灵异物品有限制。 不用太阴镜,她也是能辨症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王小姐脉上,有些惊讶,一个死了十个小时的人,手腕处还有温热未散。 寒冬腊月的,不是天气影响,王家因为王小姐的死乱糟糟的,丫鬟们不敢靠近停放尸首的闺房,更不会有人点燃熏炉。 她用心探查,竟发现了有一丝极弱极弱的脉像。 宝镜立刻面色古怪起来:“冯师傅,您没有把脉,就断定王小姐死了?” 冯堂一脸无奈,王小姐忽然没了气息倒地不起,王家人哪里还肯叫他近身?直接就将冯堂压倒了县衙。 此时也不是细说的时机,宝镜猜其中必然有误会,她干脆取出随身携带的龙首金针。 她这针具端是华丽,金灿灿的望之不俗,宝镜还指望冯堂有什么特别反应,哪知年轻的冯师傅满脸急切,却是对王小姐病情的关心。 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龙首金针! 怎么可能,明明是冯堂赠给自己的金针,天下间独一无二的龙首金针,还嘱咐她要寻回另一半金针呢。 宝镜压下心中的疑惑,正准备行针,忽然想起这是古时而非现代。 她若大刺刺解开王小姐的衣服,就算救活了人,王小姐醒来后大概也想再死一次。 “王员外,令爱尚有一线生机,我要施针,无关人等,可否能先回避回避?” 王员外浑身哆嗦,此时的宝镜在他看来特别面目可憎。 验尸就验尸吧,他为了全家人的健康,也为了要把冯堂治罪,已经准许了验尸,宝镜偏偏还要拿女儿的生死来打趣,真当王家人好欺负么?! 王员外大怒,真想连县尊都一块儿赶出去。 冯堂已经失声道:“莫非王小姐是假死?” 假死? 乡间也偶有所传,某某难产的妇人,孩子没有生下来闭过气去,被家人当做是死了下葬,土都撒在棺材板上了又回过来的。 但他女儿又不是难产的妇人,为何会假死? 王员外不可信,宝镜站起来冷冷道:“现在是假死,你要是不肯信,假死也要变成真死,到时候可赖不着冯大夫,令爱就是被你自己害死的!” 王员外怒不可言,以为宝镜拿话激他,是想替冯堂脱罪。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黄毛丫头,怎么叫我女儿活过来!” 闺房里,只剩下宝镜和冯堂师徒,还有躺在床上只剩下一丝气息的王小姐。 宝镜解开她衣服,让茯苓捧着一个茶盅候在一旁,手起针落,金针扎入了王小姐的肺部。驱虫会搞到假死,莫不是药效太大,寄生虫反应激烈,堵住了呼吸的肺孔——尚留有一丝缝隙,所以王小姐才没有彻底死亡。 要是再得不到救治,那就真的要死了。 宝镜用金针挑出一大包虫卵,落到茶盅里,差点没把茯苓恶心到吐。 一边若无其事问冯堂道,“外虫入侵,说来世人不知,却容易将它和南疆蛊虫归纳到一块儿,冯师傅,您对南疆蛊虫,可有什么了解?”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四章 遵循本心,深入南疆 第两百一十四章遵循本心,深入南疆 连治个血吸虫病,都掌握不好驱虫药的剂量,可能是看王家小姐感染寄生虫太久,冯堂逼不得已才下了猛药。寄生虫倒是被杀死大半,疯狂涌动的虫子却堵住了王小姐的肺管,造成了王小姐的假死。 宝镜的心沉了又沉,这样的错误不算低端,但也绝不是冯师傅会犯的。 至少不是宝镜记忆中的冯师傅,要知道她跟着冯堂学医时,冯堂一身医术神鬼莫测,不要说小小的血吸虫病,连癌症都能治。 宝镜忍不住试探年轻版冯堂对蛊的认知。 她已经做好了冯堂一无所知的准备,哪知冯堂却不假思索说了一大堆。 尽管他说的东西,宝镜大部分都知道,仍然有一部分,能带给宝镜启发。 她一边金针舞动,替王小姐逼出寄生虫,一边和冯堂就势讨论起来,两人没说几句,穿着敛服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王小姐忽然“嘤”一声,寄生虫被挑出大半,王小姐又能畅快呼吸了,自然幽幽转醒。 王小姐虽是醒了,发现宝镜拿着根金针在自己袒露的胸脯上扎来扎去,针尖上有红色的细线虫在扭动,又见自己平日里用来喝雪水煮茶的青瓷茶盏里已经装了大半杯红线虫——王小姐轻嘤一声,受不了刺激又晕了过去。 连宝镜都说不清,王家小姐到底是被恶心的,还是被吓得。 “王小姐醒了!” 冯堂以青衫试汗,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笑得宝镜挺刺眼,她虽然对冯师傅尊重异常,但又很难将此时青涩的冯堂完全当成是“冯师傅”。 这人明明和冯师傅一模一样,却没有冯师傅的本事,连血吸虫病都治不好,简直坠了冯师傅的声名。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忍不住要刺刺冯堂: “王家人对您喊打喊杀的,难为冯大夫还能笑出来。” 冯堂摸了摸鼻子,虽被教训了,他脾气却很好。 和宝镜记忆中的冯师傅完全不同,那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她眼前的冯堂却是个简单质朴的好大夫。 茯苓捧着茶盏,不知道徐姐姐为何会生气。 不过小童很吃惊,原来徐姐姐不仅懂得医术,看起来还比自家师傅厉害……茯苓不能全面客观评定,小孩儿只知道冯堂治死的人,被宝镜救活了,可见还是宝镜医术厉害些。 茯苓更是想不明白,徐姐姐医术如此厉害,又为何会上竹林求医呢。 “怪不得王员外,是我医术不精,差点害死了王姑娘。” 病人家属情绪激动过度,冯堂是时常遇到的,更早些时候,他替乡民们免费义诊,用药斟酌导致病人病情反复,还被病人家属拿着锄头追打过呢。 又不是人人生来都是神医。 就像在宝镜所在的世界,再过二十年互联网兴盛,便会出现一个叫“网络写手”的职业,又不是每个写手都能变成大神,中间还梗着无数次“扑街”呢。 所以,在成为神医的路上,必然也有无数次误诊、用药失误,能成为神医,必须还得拥有中途不被患者家属打死打残的运气啊。 宝镜思维发散的挺远,清了清嗓子道: “先叫王家人和县尊大人进来吧,冯师傅,您可千万不要承认用药过度。” …… 王员外眼见爱女复生,又被宝镜端着脸训斥了一顿,果真以为王家性子急切,误会了冯堂。 他老脸挂不住,当着主持公道的县尊面,却还要向冯堂道谢。 王家家资不菲,又给冯堂封了一个大大的诊金红包……这也是没办法的,王小姐还需要后续治疗,他们王家却把大夫告上公堂,只怕除了叫冯堂接着治,附近的其他大夫却不肯来了。 王员外给冯堂红封,小冯师傅死活不好意思收,还是宝镜轻轻踢了茯苓一脚,小童机灵,帮师傅收下了诊金。 宝镜才要履行承诺,顺便替王家的其他人检查了身体。 说也奇怪,除了王小姐,竟没有其他人感染血吸虫。宝镜仔细询问了王小姐丫鬟,得知她有个不同于王家人的风雅爱好,王小姐爱饮茶,除了收集雪水煮茶,还命家中仆人划船到河中央,取那河眼之水饮用。 生水不煮沸,大概是遇到了有血吸虫的疫水。 县尊大人对死人复生感兴趣,但他老人家对治下的子民身体也很担忧。 “冯大夫,这小小的寄生虫如此厉害,可有什么预防的法子?” 王家千金感染了血吸虫,能请来名医诊治,更能用上各种珍贵的药材。那一半农人,更容易和疫水接触,感染了血吸虫,岂不是只能等死? 冯堂未加思索道,“小虫寄生人体,既是饮用了疫水,那将水煮沸,想来也能预防一二。” 避免饮用生水,不仅能减少患血吸虫病的几率,其他寄生虫也能预防,宝镜并未反驳。但要预防血吸虫病,不仅是不喝生水,农人下田栽秧,渔夫下河捕鱼,只要和疫水接触,身上有细小伤口都容易感染。 要减少血吸虫的患病率,必须“灭螺”。 不是田螺,是钉螺,钉螺看上去软萌小巧,却是血吸虫传播的重要媒介。 永远不能小瞧一个吃货民族的吃货属性,宝镜所在的世界,曾有专家预言,整个海洋的水产品只够人类食用五十年,人能把海洋鱼类吃完,田间水边的钉螺又算什么,只可惜钉螺肉太少,宝镜也怕吃法传播出去,不甚了了的人会胡乱烹煮,杀不死细菌幼虫,反而加剧了感染速度。 所以她只求县尊大人灭螺。 “若不灭螺,每年水患时,污水所到之处更容易有人感染。” 全靠人力灭螺,是效率最低的办法。 化学灭螺法,这里也没有那些提纯后的化学药物,宝镜倒是记得茶籽榨油后的废渣,混合石灰水不仅能灭掉钉螺,田里的蚂蝗、螺丝和各种致病源。 这不是博闻强记,是她小时候徐家村的人就这样干,华国也是推行过全国灭螺活动的,预防得力,果然血吸虫病少了许多。 可怜宝镜献计与县尊大人,县尊却面露难色。 王员外干笑道,“油茶是宫廷公平,油茶树本县境内却并无种植。” 油茶难得,又哪里去寻茶籽饼? 宝镜被泼了一盆冷水。这是物资匮乏,交通不便的古代呢,比起华国的80年代,更落后啊,连茶籽饼都寻不到。 她叹息道,“冯师傅,我愿意与你一起义诊。” 防治工作慢慢来,先把感染了血吸虫病的人治好再说吧。 医者父母心,在她所在的世界,宝镜并没有这么圣母,因为她知道血吸虫病各大医院都能治,感谢国家的科普,大家都对这玩意儿有了防备心,就像大脖子病一样,吃碘盐预防嘛,并不是太难的手段。 但在眼下的世界,她和冯堂不治,感染了血吸虫病的患者,只能等死。 穿越石碑后,不管是年轻版不那么厉害的冯堂,还是眼下这真切的古代社会,都是那么光怪陆离。宝镜不知道什么才是医仙谷的考验,她暂时出不去,只能选择跟着本心走。 那就,先治治这血吸虫病吧。 …… 宝镜提议要一同义诊,冯堂十分乐意。 不过冯堂的义诊是要自己上山采药,宝镜却觉得效率太低。县尊大人为了声明,捐献了一年的俸禄,王大户捐了些,县尊大人又找城里其他有钱人家化缘。 那些有钱人既要看县尊面子,又想和神医结个善缘,纷纷愿意捐钱。 宝镜取一半钱财置办本地没有的药材,又取另一半钱财开了个食肆——不是她财迷心窍,没人会一辈子捐钱给他们,冯堂习惯了不收取穷人诊费,那就需要一个源源不断的财源。 没有金钱做支撑,谈什么行善? 长年累月的施药,仅靠收取富贵人家的诊金,也是入不敷出。 宝镜在桃源县暂居下来。 她满心都是急切,六公子所中的蛊虫只能拖月余,堂婶王月琼的病也只有半年,可她遇见的冯师傅,有些地方与她半斤八两,有些地方还不如她呢。 南疆蛊虫冯堂还听过,噬魂症什么的,冯堂很感兴趣,等着宝镜替他解惑。 宝镜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尽心尽力医治着附近地域的血吸虫感染症,希望这便是医仙谷的考验。 短短月余,宝镜和冯堂走遍了桃源县各地,医治了上千名血吸虫感染病患,更有附近几个县的人听到风声,源源不断从外地赶来求医。 大多数病患,都是赤贫如洗,越是穷困越容易感染,能送上一只老母鸡做诊金已是极大方。 果然,宝镜提议开的食肆起了大作用,赚了钱,她和冯堂才能源源不断义诊施药。 若要治好天下人,显然力有不逮,一个月匆匆而过,若是这里的时间流逝和石碑外是一比一相同,六公子只怕是已经发病了。 夜里,宝镜摸着毫无动静的龙首金针,到底是狠狠哭了一场。 不管她心里如何急切想要回去,她好像被困死在桃源县。 哭过之后,日子还得照旧,她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义诊的行动中。 及至半年后,她与冯堂的名声已是响彻府州,见过成千上万的病患,她和冯堂的医术都在实战中大有进步。但半年时间既已过了……堂婶的魂魄是不是被人吞噬了,有什么妖邪,取代了温柔的月琼婶,披着月琼婶的皮活在她亲人身边? 错过了诊治六公子的时间,宝镜还哭了一场。 想到堂婶可能已经不治,她连泪都流不出太多。 宝镜一直觉得自己前世悲苦,好像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了她和亲人们身上。可半年来的见闻,让她渐渐少了戾气,多了庆幸。比起那些温饱不济,卖儿卖女,甚至在荒年中易子而食的穷苦百姓,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至少,她能重生一次,替前世的自己和亲人报仇雪恨。 而这些穷苦百姓,受天灾人祸的摧残,又该找谁报复?他们没有能力报复,只能麻木的接受生活,在夹缝中艰辛求生。 她和冯堂的义诊众望所归,当初收她贿赂的差役竟把水晶手链还了回来。 那人一脸愧色离去,宝镜望着水晶手链目光游离。羽绒服不能穿了,皮靴更是被她下乡义诊踩断了鞋底,现代社会的唯一念想,似乎只剩下这串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手链。 宝镜的暂居,变成了定居。 匆匆五年,她和冯堂成了乡野传说中的神医。 外地慕名而来的病人络绎不绝,什么古怪的病症,宝镜都见过。 她都不敢想,在石碑以外,她已算是失踪了五年,父母亲人,又该何等难过呀。 云峥还在等她吗? 无望的等待太过痛苦,她倒希望能有另一个女人能走进云峥的心,替她照顾云峥。 出不去,那就只能融入这个世界。 她浮躁痛苦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决定外出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冯堂的医术与她不相上下,留在桃源县坐诊,宝镜收拾行囊,开始了游学行医之旅。 五年已过,冯堂变得稳重,当初的县尊更是高升,连小童茯苓,都长成了翩翩少年郎。 “徐姐姐,您何时才会归来?” 宝镜坐在牛车上,众人相送,茯苓眼巴巴望着。 归来么? 她也说不准。 她的医术进步很快,宝镜觉得自己仍未找到自己的“医道”,她有个预感,似乎只要找到了道,才能真正脱离石碑世界。 但若找不到,宝镜必然会回来的。 这个世界,她毕竟是个外人,唯一熟悉的,只有冯师傅——哪怕冯师傅根本不知道,将来他会心不甘情不愿收一个小姑娘当不记名弟子。 “桃源县是我的根,我会回来的!” 牛车远去,宝镜向着众人招手。 她决定去南疆。 南疆蛊虫盛行,而且瘴气丛生,是中原北地谈之色变的险地。她必须要去南疆,不弄清六公子所中的蛊毒,宝镜的心结永远解不开。 她因六公子的蛊,堂婶的怪病而入医仙谷,已经成了宝镜的某种执念。 心结解开了,大概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医道了吧? 在石碑世界,虽然不能使用太阴镜,没有了月华珠滋养身体,宝镜也从未放弃过练习功法。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进步到了哪种程度,反正冯堂教给她的心法,此时冯堂的功力还不如宝镜。 宝镜一路诊治病人,一路走向南疆,等到了南疆,她名声都传开了。苗医们挑衅她,反而替她扬名添了一把火,在南疆她中过蛊,也大意吃过瘴气的亏,更感染过痢疾……等她终于得到南疆当地人的认可,又是七八年过去。 宝镜开始跟着当地人学养蛊。 苗医不仅用蛊治病,还用神秘的巫术治病。 宝镜从养蛊开始学,只有真正懂蛊,才能治蛊。 她四处拜医学习苗族巫术,白巫医治病救人,黑巫医则擅使邪术。 妖道养蛊吸食人的精气,又生吞少年人的精血,正是黑巫行径。宝镜花了二十年,才初窥门禁,她15岁进入石碑世界,时年已经年过半百。 冯氏心法让她看上去依旧年轻,只有宝镜自己知道内心的沧桑。 练了几十年,简单的吐纳心法,被她练出了新的境界。 她已能功力外放,与外界的万物沟通,感知花草树木的情绪……俗称为沟通天元。苗族的大巫师,将万物的生机,称为天地元气。不能与天地元气沟通的人,不管是学白巫术还是黑巫术,都不可能成功。 有一年,宝镜遇上一位被巫术反噬的黑苗医。 她替对方延续了几个月的生命,最终忍不住把六公子当时的病情相询。 黑苗医浑浊的老眼闪过精光,喃喃道:“皇蛊续命术,世上居然当真有人施展这禁术……施展此术,在黑苗医里也是大逆不道的,是谁,是谁犯了此禁令?” 皇蛊续命? 宝镜不解,奄奄一息的黑苗医冷笑:“术如其名,此禁术之所以在黑苗医当中都被禁止,那是因为它的施术对象是身负皇命的人!唯有真龙气息,才能破除生死大关,强行延寿……敢对真龙天子施展此等禁术,不说天道对施术人的惩罚,事情一旦败落,对所有黑苗医都是致命打击!” 心态苍老的宝镜,已经很少被影响情绪,她仍然止不住吃惊。 她曾经臆想过六公子的身份,但绝对没有想到他身负真龙命格。 老苗医说的没错,这的确应该是禁术,事情败露,任何当局都会彻底铲除黑苗医。 老苗医被宝镜说的消息惊到,旧伤复发,没能挺过当夜。 就在老苗医过世后几天,宝镜不得不离开南疆——她辗转接到消息,远在桃源县的冯堂,进山采药时,失踪了。 宝镜已有二十余年未见冯堂,听到那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心脏发紧。 那是她的冯师傅,是她当世仅存的唯一亲近长辈了呀…… ------题外话------ 谢谢新老读者的支持~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五章 医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两百一十五章医道不同,不相为谋 宝镜离开南疆时,已经继承了苗医的衣钵,成为受人爱戴的白苗医。苗医懂巫,也被称作是巫医,大巫医离开南疆,引得各方首领来送。 山一层,水千帆,苗部的人送了她一段又一段,直到出了南疆范围,才依依不舍返回。 南疆以外,人们惧怕养蛊会巫的苗人。 苗人也觉得汉人心机深不爽利,生怕被汉人算计了去,故以天险瘴气为栏,与汉人划地而居。 苗人轻易是不肯出南疆的,宝镜在南疆小三十年,已成大巫医,苗族的首领们各自赠送她聊表心意的礼物。 有珍贵异常的蛊种,有关外名驹,还有几个高大的苗卫。 宝镜赶回桃源县时,有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等在路口,时隔多年,茯苓没太大变化,按说茯苓也是四十多岁的年龄,练了冯氏心法,照样驻颜有术。 “徐姐姐。” 茯苓脸上有焦急,也有喜悦。 “徐姐姐,你一点都没有变化。” 几个黑衣苗卫,一路上不知吓退了多少人,茯苓丝毫不受影响。 再是驻颜有术,变化其实是有的。离开桃园县时,宝镜正值双十年华,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纪,如今年过半百,她在南疆成就高,已有了不威而怒的气势。 “茯苓,叙旧之话不说,你师傅如何了?” , 茯苓垂下眼角,眼尾闪烁着水光:“我就知道只有徐姐姐最关心师傅。师傅他老人家这两年久无突破,便有了离开桃园县的念头,三个月前偶有所梦,言冯氏先祖托梦,说冯氏尚有无上医术传承,就藏在冯氏祖祠中。师傅想了几天,决定返回冯氏祖祠一探究竟。” “不是说采药失踪?” 宝镜眼神扫过茯苓,他虽然面目身形都变成熟,仍然能和她离开时的少年郎想重合,更早些时候,他当小药童时的样子,宝镜都记得一清二楚。 冯堂是宝镜在此界唯一的长辈,茯苓却是她第一眼看见的人。 茯苓目露哀伤,“圣上曾招师傅入宫做御医供奉,师傅推辞了,却答应了每年向宫廷献一批好药,这个月,就是今年献药的期限。” 宝镜瞬间明白了茯苓的意思。 这批献给皇帝的药,茯苓大概拿不出来,而冯堂又恰好失踪了,茯苓便对外放消息说自己师傅是外出采药失踪。 为了献药入宫,人都失踪了,皇家又岂能多加苛责? 理解归理解,宝镜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世易时移,当初单纯的小药童,如今竟也变得圆滑。 “那么冯氏祖祠又在何处?” 茯苓看了看宝镜身后几个高大的苗卫,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关外。” 关外! 宝镜难掩惊讶,一下子想到了医仙谷。 电光火石间,许多想法闪过她脑海,早年她一直寄希望于通过龙首金针离开,却没有想过在石碑世界里,也去找一找“医仙谷”。是不是,等她找到了同样的医仙谷,就能解开时间连环,回到现实世界呢? 宝镜握了握从不离身的龙首金针。 不能回到现实世界,当年她曾痛苦万分,那种疼痛绵延至今,一直叫她难以忘怀。 但在石碑世界,她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医道,治病救人,未曾作恶。怀念亲人,是为痛……留在石碑世界的所作所为,却称不上“悔”。 若没有冯堂失踪的消息,她已经在苗疆开办了中医学校。 仅凭她一个人,是治不了天下病患,但以她为中心将医术辐散,却能叫更多患者受益。 当医术大成时,她已经超脱了冯氏医术,结合了苗医的治病手法,交给其他人也不算泄露了冯氏医术的传承。 “那我们就去关外!” 宝镜自觉时间紧迫,她挥了挥马鞭,示意茯苓也一同出发。 正这时,官道上来了一行差役。看仪仗,却是本地县尊。 “前方可是神医徐氏?本官肩负皇命,圣上有诏,宣神医徐氏觐见,敕封五品……” 知县的圣旨还没念完,宝镜满脸不耐:“茯苓你走不走?” 茯苓一脸错愕,圣旨都不用听完? 宝镜嗤笑道:“我对皇室无所求,便不用受其束缚!” 她又不想当官,既然无意从替天下人服务的医者,变成皇室的家庭医生,那就不必诚惶诚恐恭迎圣旨。 心中惦记着冯堂的安危,宝镜长驱而去。 茯苓咬了咬牙只能上马跟上,至于知县一行,自有苗卫将他们拦下。 抗诏不听宣,知县气得脸青。 “触犯圣怒,徐氏,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呸,狗屁身份,她又不是这个世界出生的,凭啥要受皇帝的钳制? 宝镜带着几人,一路往西,出了关,那熟悉的漫天黄沙又出现在她面前。那时候,她是和云峥、六公子一起,还有讨厌的闵老头儿,如今她却和茯苓、苗卫前来,真是世事轮回,本质不变。 戈壁上,宝镜没有等到带路的流星。 但她已练到真元外放,与天地元气沟通的阶段,更学了二十年巫术,已非吴下阿蒙! 她以龙首九针为施术媒介,白雾升起时,九根龙首金针脱离宝镜的手掌破空而去。 “你们跟上!” 苗卫能跟上,茯苓更是功力不弱。 宝镜转眼就到了目的地,龙首金针呈现一种奇异的布局,直接钻入了沙层中。 没有地涌仙泉的异像,她和茯苓直接进入了医仙谷外围。遍地的灵草灵药,被人采摘的七零八落,宝镜目光微沉。 “咦,徐姐姐你的侍卫没有跟上。” “他们进不来,你我皆是冯氏心法传人,才能进入冯氏祖祠。” 这么多年来,宝镜首次承认她的医术同样传承自冯氏。 茯苓嘴唇蠕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宝镜在前带路,直接往石碑处走去。 与她进入此界的石碑一模一样,同样有医仙谷三个大字,与她曾经所见唯一的差别是石碑的颜色。 只要触碰到石碑,她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带着一身医术回去,早已物是人非了吧。父母可还在世,弟弟徐朗是不是平安长大,外公外婆和陆舅公等人肯定老逝,师傅祁震山的暗伤虽然好了,也不一定能活到如今。 心心相印的恋人,是仍然在等她,还是另娶他人? 踏入石碑,宝镜变得不确定。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迟疑和心神不宁写在脸上……忽然,细微的破空声传来,宝镜往旁边一歪,素白的手抓住了一支弩箭。 此箭长约五寸,由精铁所铸,箭尖上泛着幽幽蓝光,工艺之精巧,已经达到了当世巅峰。 茯苓提着军弩还未放下,他脸上闪过挣扎: “徐姐姐,我也不想的。” 宝镜将弩箭随手扔远,箭尖划伤的草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剧毒封喉,军中利器,想杀死她的人,实在是下了大力气。 “你不想什么?不想为了名利富贵出卖冯师傅,还是不想将医仙谷的灵草采绝,以献给掌权者换取官爵?” 茯苓握紧了军弩:“我没有出卖师傅,师傅违抗圣命,如果不是我将他暂时隔绝起来,他早就被盛怒的皇帝杀了。医仙谷的药,是在保师傅的平安,也是保桃源县平安!徐姐姐,天子一怒,你真的想看见桃源县血流成河么……不过,徐姐姐,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怎么怀疑? 从白雾升起,茯苓没有异样反应时,她就在怀疑了。 第一次进入医仙谷的医者,都会得到指引,为何冯堂没有,可见他已不是第一次来。 既然来过,为何装作陌生? 等到了外围,看见七零八散的灵草,宝镜越发疑虑。 在现实世界,冯师傅有个习惯,采药从来都会留有余地。药不断根,它方能再生,采大的,留小的,后人才不至于无药可用。 看见百年灵芝,都只采一半的冯师傅,不会把医仙谷的药田搞得七零八散。 冯师傅不会踩伤药苗,他对待药草是细致精心的……除了心中有鬼,慌张采药的人,她想不通有谁能将医仙谷药田搞成一团糟。 “茯苓,你跟了冯师傅,有四十余年了吧。” 谁都能背叛,唯独你不能。冯堂不仅将茯苓当徒弟在带,也是继承衣钵的子弟,冯堂没有娶妻,茯苓也姓冯,堪比他的亲子。 怪不得,当她遇到冯师傅时,他不肯再收弟子。 宝镜的言外之意,茯苓不是不懂,他目光中有着痛苦,又有兴奋: “徐姐姐,你不该和我说这么多话的。” 就算没有刺破皮肤,弩箭上的奇毒,也能渗透进人体。 这种毒于性命无碍,却能使人功力尽失,他师傅就是受了同样的暗算。 哪知宝镜扬起了莹白无暇的手掌,“说了这么多,你在拖延时间等我毒发……可惜,我戴着南疆蚕蛊吐丝织成的手套,百毒不侵,让你失望了。” 宝镜笑得渗人,茯苓不由往后退。 宝镜哪里肯轻易饶他,金针射出,封住了茯苓的穴道。 她抓起茯苓,直接往石碑扔去。 是通往现实世界的路口,还是诱惑她越陷越深的障碍物? 茯苓砸在了石碑上,他没有穿透石碑,也没有被石碑弹回,他的身体,砸的石碑四分五裂。 高耸的石碑,就在宝镜面前碎掉了。 等尘埃落地,地上不见碎石,也不见茯苓,只有一条小道,通往茅草屋。 那茅屋,不正是冯堂的住所吗? 宝镜抬脚走去,茅屋门开着,一身青衫的冯堂席地而坐。 他比她初到此界时,看着要老些,又比在现实世界教导自己医术时年轻,从外表看,约莫三十几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充满了男性魅力。 “冯师傅,您没事。” 冯堂洒然一笑,“痴儿,你还不愿意醒来?穿越时空,这样逆天的能力,就算耗费掉医仙谷全部的储备能源,也不可能办到,你只是做了一场梦,黄粱米饭熟了,你也该醒了。” 她所经历的三十多年,不过是黄粱一梦? 那茯苓呢,假死的王小姐,整个桃源县,以及她行走南疆结识的各种人物,病患和豪杰,坏人和好人,都是臆想中的人物么。人的梦,不可能这样细致没有遗漏。 “曾经发生的,都已发生,只是当时的世界中,没有一个女医者叫徐宝镜。你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 宝镜仍旧疑惑,“那您为何又把我唤醒?” 冯堂摇头,“不,是你自己醒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医道,完成了进入医仙谷的诉求,医仙谷幻境,便再也困不住你。” 看见石碑时,放弃直接穿行,是最正确的做法。 砸碎了石碑,就是砸破了“虚妄”,宝镜当时要是想穿过石碑,那她就由一个梦境里,走到另一个梦境,那个梦里,可能由古代返回现代,有她的亲人和爱人,但绝对不是真实。 她会被医仙谷的迷雾,困住一辈子,直到耗尽了寿元。 若看不破虚妄,她的精神意识,同样会在医仙谷里打转,找不到出路。 “我的诉求?我的诉求,是找到治疗六公子和堂婶的方法……” 宝镜声音渐低,她在南疆三十年,其实已经找到了。老苗医不仅告诉她六公子所中的蛊术,更教了她破解之法,而堂婶所中的噬魂术,在现代社会或许罕见稀有,在石碑世界里的南疆,其实只是寻常黑巫术。 “在石碑世界,你一生都在追求医道,行医救人,善行遍布天下,积攒下无数功德,既然完成了进入医仙谷的诉求,自然就能出谷……徐宝镜,你可曾后悔?要知道,医仙谷的传承,可不仅仅是医术。” 冯堂眼中闪烁着精光。 他的未尽之语,却不能诱惑到宝镜心动。 她也看出来,眼前的冯堂,似乎只是医仙谷的一个化身显像,而不是她所认识的冯师傅。 “能获得医术传承,我已满足,只是不知道比我早进入石碑的闵封岳,如今又在哪里?” 冯堂的面色变得古怪,“闵封岳的人生,可比你要精彩,如果你愿意,不妨坐下来一同看看。” 冯堂邀请宝镜席地而坐,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面琉璃镜。 镜子里,闵封岳穿着绣金长袍,坐在王座上,睥睨天下。 …… 让我们将时针拨回。 闵封岳手持凤尾九针,一下子闯入了石碑世界。 这里,他曾在拾得的古籍上看过介绍,闵封岳同样出现在竹林中。 竹林中,有茅屋,也有小童茯苓。 童年时期善良的茯苓收留了闵封岳,他在茅草屋里等到了年轻的冯堂。 宝镜选择和冯堂共同进步,闵封岳在发现他和冯堂医术同出一脉后,而且冯堂还不如他后,很快选择和冯堂相认了。按照年代,他当是冯堂的后生晚辈,不过闵封印自持医术高超,竟声称自己是冯堂流落在外的师叔。 冯家数代单传,冯堂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一位师叔。 但冯氏心法做不得假,冯堂认下了闵封岳。 闵封岳可比宝镜要求多,有他在,冯堂倒没有替王家小姐治病,也就没有了假死事件。血吸虫病泛滥?闵封岳知道防治措施,他却不是会关心贫苦病患的性格。 什么事,在闵封岳眼中都能交换利益。 为了达到利益最大化,他直到血吸虫病在整个桃源县蔓延,感染成灾,才向朝廷敬献了防治法子。 他在石碑世界,终于达成了力王狂澜一战成名的梦想。 很快,闵封岳就被皇帝封赏,他离开了桃源县,奉召入京。 至于冯堂,他以师叔名义,强行将他拘在眼皮子下一起进京。闵封岳学到的冯氏心法是残篇,他可不肯放任冯堂自由。 到了京城,冯堂依旧行医,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多了,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冯堂照旧只收富人诊金,积蓄都投入到替穷人义诊中。 而闵御医,靠着在现代社会的见识,忽悠古人并不难。 他很快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冯氏医术真正的传人闷头义诊,闵封岳靠着从前所学,渐渐博得皇帝信任。他不仅替皇帝治病,还替皇帝炼丹,鼓吹着长生不死,让皇帝做起了长生梦,开始兴师动众,派人出海寻找仙丹。 明明想着长生不老,心底对红尘权利仍有留恋,挟天子以令群臣勋贵,闵封岳沉迷于这样呼风唤雨的日子。 这些,都是他在现实世界里渴望了大半辈子没有达成的愿望,从当药铺小伙计就发誓要出人头地,闵封岳岂能轻易舍弃手中的权利。 没过几年,闵封岳医术没有进步,甚至在退步,而闷头义诊的冯堂,却渐渐大放光彩。 他的名声,由民间包围庙堂,不比贪心的“闵国师”,冯神医很贴底气,虽会收取富贵人家诊金,他的医术和医德那是真不赖。 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说的就是冯堂。 冯堂声名鹊起,闵封岳开始不安。从前是他一家独大,所以没有压力沉迷于享受,等冯堂出名了,闵封岳又觉得无趣起来。 他的目标,似乎是长生不老,怎能总在朝廷里厮混。 他想起自己只有凤尾金针,龙首金针被抢回,那徐宝镜会不会也进入了石碑世界? 自己浪费的这些年,徐宝镜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仙缘? 闵封岳将主意又打到了冯堂身上,他从茯苓身上套取完整的冯氏心法,带着朝廷的势力,前往石碑世界中的医仙谷。 闵封岳在另一个医仙谷里,找到一枚玉简。 冯氏心法,原来就是长生心法,不过他学的是初级口诀,玉简上着纪录着高级口诀。闵封岳照着玉简上的功法修炼,十年后,有所小成,外表返老还童,老皇帝拭去,新帝也十分宠幸他。 他以国师身份,带着军队南下,杀入南疆。 收拾叛变是假,掠夺宝物是真,苗巫手中大多留有上古时期的法器,闵封岳一个个挑战,然后从他们手里抢走苗巫圣物。 再过十年,朝野上下,已经没有了敢反对闵国师的声音。 皇帝变成了傀儡,闵封岳虽未称帝,也和皇帝差不了多远……他穿上了绣金龙的衣服,征集十万苦力,筑造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天宫。 他的称号,由闵国师变成了闵上仙。 天宫高耸入云,他似乎真的摸到了长生不老的门槛。 …… 待“冯堂”收起了琉璃镜,宝镜面色古怪。 “闵封岳不会真的要得道成仙吧?” 冯堂笑而不语。 医仙谷的石碑世界,却有长生的功法。但医仙医仙,先有医,才有仙。 闵封岳早已丢掉了自己的医德,不配称为一个医者,又岂能得道?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以日抵年,镇人镇蛊 第两百一十六章以日抵年,镇人镇蛊 宝镜已经明白过来。 她在石碑世界的确是过了三十多年,或许什么功力是假的,但她的记忆和学到的东西绝对是真的,谁也没能力从她脑子里夺走。 也就是说,她的医术的确有巨大的飞跃,同时也知道了破除“皇蛊续命术”的方法,以及替堂婶招魂。 在她治病救人时,闵封岳做着长生不老的美梦,沉溺在虚妄的幻想中。 既然她能在石碑世界里学医,闵封岳得到了玉简,会不会真的修炼成功?宝镜把自己的担忧同“冯堂”讲,她可不希望有朝一日,闵封岳参悟了长生之术,脱离了石碑环境,跑出来对付她和身边人! “不会,他出不来的。” 没有医德的医者,进入石碑幻境,都会变成幻界的养料。 医仙谷不会放他再出去。 “冯堂”想了想,信手一招,凤尾九针出现在了桌上。 “闵封岳不配拥有金针,你收好它们,除了治病救人,它们还是进出医仙谷的唯一钥匙……若有那一日,你对红尘生出厌倦,窥破了俗世,便持着龙凤金针来医仙谷。” 宝镜也不推辞,有全套的龙凤金针,在行医时的确能起很大作用。 至于对红尘厌倦,想要归隐修仙,未来几十年里,她大概都不会有这个念头。 “出去吧,外面的草药,你可择优采摘,能将它们用在需要的人身上,纵是天材地宝,都不算浪费。” 宝镜刚抓起凤尾金针,“冯堂”一甩衣袖,宝镜不禁往后倒退。 什么茅屋,冯堂,都化作虚无,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空地。 闵封岳就席地坐在宝镜不远处,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正在幻境里经历什么,时而喜,时而狞笑。 而在她脚下四周,却还有无数已经坐化的白骨。 观之服饰打扮,距离现代社会时间点最近的都是清代,辫子头宝镜不会认错……这些,应该就是沉溺在幻境中,没有通过考验的诸多前辈医者了吧? 宝镜正处在一个中间地带,往前望,踏过凡门,不远处是巍峨入云的仙宫。 往后走,就能离开石碑,回到医仙谷外围。 宝镜轻轻叹气,在满地骸骨中,翻检出十来个能用的玉盒子。玉能锁灵,用来装灵药再好不过,骸骨中还有不少瓷瓶,里面定然有药丸……药丸装在瓷瓶里先不说失效没有,别人能炼出来的药,宝镜相信自己能练出来更好的。故宝镜也不贪心,对着骸骨拜了拜,抬脚走出了石碑。 双脚又踩到了土地上。 宝镜还没有站稳,就被拥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云峥,我回来了。” 秦云峥胡子拉渣,眼底布满红血丝,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幼荷几人早就失望,偏偏出不了医仙谷,只能守着六公子苦熬着,六公子已是瘦成一把枯骨,渐渐每日昏迷的时候比清醒多,如今更是昏迷了两天不曾醒来。 三十多天,就算六公子意志再强,宝镜若是再不出来,封印失效,蛊虫便会彻底控制住六公子。 “我知道,你能办到。” 秦云峥同样急,但急不能解决问题,比起幼荷等人,他对宝镜更有一份信任。 不管宝镜遭遇到什么,他相信她都舍弃不了家人,舍弃不了他。 “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多天了?” 那就是,以日抵年,她在石碑世界里每过一年,外面才过了一天。 想到自己曾经因为不能及时赶回来痛哭一场,宝镜觉得好尴尬。 “让你们担心了,我先帮六哥看看。” 三十多天,已经是二次封印的临界点,在秦云峥看来他只是和宝镜分别月余,以宝镜的经历来看,她和秦云峥已经分别了三十多年。重逢的喜悦固然在,还有一种老太太爱小情郎的微妙尴尬……她的心理年龄已经越来越大了,怎么办?会不会和云峥有代沟。 “公子已经有两天没有清醒过了!” 沉稳如幼荷,一开口就落泪。 这里又不缺水,也有黄精等物可以果腹,他们吃喝不缺,却都一同消瘦。 实是因为六公子的情况太糟糕了。 “徐医生,我家公子他……” 幼荷泪流不止。早前第二次封印蛊虫,她知道宝镜已经全力以赴,如今情况危急,宝镜的能力足以封印蛊虫第三次吗? 在幼荷看来,宝镜进入石碑,只有一个月出头,不仅是医术,不管是哪门技艺达到某个高度后,想要有寸进,都艰难无比。短短一个月,显然不够。 她目含期待,希望宝镜能掏出一些灵药,至少这一个多月的消失,总该有些收获吧? 宝镜替六公子把脉,心中有数:“六哥是不是不肯食用谷里的药材?” 秦云峥点头,“他说这些药材太珍贵,吃了也是便宜蛊虫,不如留着还能救其他人。” 当时他们从营地离开匆忙,不过有军队经历的人都习惯随身携带军粮,六公子不肯食用药材,就靠着秦云峥几人身上的水壶和压缩饼干撑了一个月。 宝镜也觉得庆幸,“六哥是自己救了自己,要是他和你们一起食用灵药,在充足药性下,体内的蛊虫肯定被催熟了!” 蛊虫成熟,就会破体而出。 不仅六公子会身死,秦云峥几个在成熟蛊虫的肆虐下一个都活不下来。 皇蛊续命术既是为施术人续命,蛊虫成熟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用凡俗手段没办法对付。 宝镜也知道,六公子必然以过人的意志力才能克制食用灵药的冲动,他没能听从蛊虫的意志,所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宝镜要是再不出来,蛊虫彻底冲破封印,六公子的意志防线会随之瓦解。 到时候蛊虫操纵着六公子的身体疯狂进食,只需很短的时间,同样会成熟。 六公子的意志压过了蛊虫的骚动,为他自己以及大家都争得了生机。 “我先把六哥叫醒。” 换了之前,她并不敢冒然将六公子唤醒,醒来就得面对骚动的蛊虫。 但有了在石碑世界三十多年的经验,宝镜的医术今非昔比。 她养的蛊虫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什么真力外放能与天地元气沟通自然也是做梦。短短一个月,功力不可能突飞猛进。但她在石碑世界里学到的医术,以及巫术,还有修炼时的感悟却牢牢记在脑中。 前两者不提,就拿冯氏心法来说,已经练过一遍,哪里有瓶颈,她很有心得,等现实里再练时,就是顺着老路再走一遍,岂能不快? 再说了,医仙谷内,这浓郁的天地元气,普通人在此居住都有延年益寿的好处,于宝镜就更有益。 她的实力,综合来说还是突飞猛进。 宝镜金针入穴,六公子悠悠转醒。 他眼底写满疲惫,与蛊虫的争斗让他耗尽了心神,看见宝镜,六公子很高兴: “弟妹,你平安就好。” “六哥,我先替你制住蛊虫,让你松快松快。” 皇蛊续命术,这种能让南疆大巫惊恐的禁术,自然不是宝镜现在可以破除的。但比起封印蛊虫,她现在又有了别的手段。 六公子是有龙命的人,帝王命格贵重无比,不管现在还剩下几分,龙首金针才能配他。 脱离了石碑世界,她又能动用太阴镜。 从太阴镜里看去,丑陋的红蛊就潜伏在六公子眉心以下,宝镜轻哼一声,直接落针。 只一针,就扎了红蛊一个透心凉。 红蛊没有死,它就是被宝镜镇在了松果体中。 龙首金针不是凡物,宝镜得到了医仙谷的认可,才能真正使用龙凤金针。 本有三寸长的金针,陡然变细变软,直接钻进了六公子的眉心…… “公子!” 幼荷几人只看见宝镜手里的金针完全扎了进去,吓得叫出声。 三寸长的金针,直接没入眉心,还不把人的脑袋扎穿啊?! 幼荷几人担心,事实上并没有出现金针扎穿脑袋的情景,谁也没有六公子的感觉真切。压在脑子里一个沉甸甸的石头,忽然被人抬了起来,他瞬间松快无比! 六公子仔细感悟了会儿,紧皱的眉心舒展开: “弟妹,这一个月,你应该有所得。” 比起虚无飘渺的仙药,学到手的东西才最踏实,六公子久病成医,最先体会到宝镜的进步。 宝镜笑笑,算是承认他的猜测。 “我没有继续封印蛊虫,这次,我是镇压了它。” 就像西游记里,孙悟空的金箍棒能震住海眼,在宝镜手下,龙首金针也能充当定海神针。红蛊和六公子已经开始融合,一时没办法剔除蛊虫,她干脆将红蛊直接镇住。 她镇住了红蛊,某些人,应该极为难受吧?! 这不过是,小小的反击。 …… 戈壁与沙漠交界的地带,宝镜一行人的帐篷营地被人鸠占鹊巢。 两个小道童争相将脸埋进水盆中,清水来之不易,他们只能用观主用过的水来洗漱。 “洗个脸真舒服!清风,你说我们还要在这关外呆多久?” 清风是个脸颊有肉,圆圆喜庆的少年,他不过十五、六岁,要不是家里人养不起,也不至于叫他当了道士。这年头,当道士也穷得叮当响,直到他和伙伴被人推荐给如今的观主,那生活水平才猛然一跃。 观主并不忌荤腥,红烧肉能敞开肚皮吃,短短两月,清风整个人就胖了一圈儿。 原本他还能再胖一点,要不是观主要来关外吃沙子,造成清风生活水平陡降,他这些日子身上还掉了些肉呢。 问话的道童叫“明月”,个子和清风一样,却比他要精瘦,明月便是与他一同从南方来的伙伴。两个道童出身水乡,实在受不了大西北严酷的气候环境。这不,刚洗过脸,他脸上又吹满了沙子。 “要观主拿主意,他老人家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找到了,我们自然是要回京城的。” 观主带着他们一路往西北走,开始时像个没头苍蝇,忽然有一天观主好像确定了方向,带着他们连夜赶路,果然就找到了眼下的营地。 帐篷里有饼干,有肉罐头,还有干净的水,准备如此充分,营地的主人却不见踪影,便宜了他们三人。 观主自从发现营地,心就不那么慌了。 清风和明月跟着观主住在帐篷里,伺候着观主的饮食起居。 观主白日里打坐,夜色降临,他就会独自穿越戈壁往里走。吹来的风里夹杂着大量沙子,戈壁深处,就是沙漠。 驻扎了半个月,观主似乎一无所获,心情越来越差,两个道童大气都不敢喘,平日里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这日天虽未黑,观主却一早离开了营地,清风和明月才能松快松快。 两个道童正聚在一起扯淡,忽听得一声巨响,原来是观主住的那顶帐篷塌了! “什么人!” 清风的胆子稍大,把脸盆挡在胸前,拉着明月绕过去查看。 两人蹑手蹑脚一看,俱吓了一跳:“观主!” 他们口中的观主,面白如纸倒在帐篷上,两个眼珠子大瞪着,喉咙赫赫像鼓风机在吹谷壳,能听见声响,就是说不出话来。 怪模怪样的,活像中了什么定身术。 清风脑子转得快点,呸呸呸什么定身术,观主年纪不小了,要是中风了咋办? “清风,观主好像有话说!” 清风俯下身去,把耳朵趴在观主嘴边,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确是有话说。 “回京……立、刻……” 立刻回京! 清风猛得点头,中风病人可拖不久,他们是该马上把观主送医院去。 两人把帐篷拆掉做了个简易担架,好不容易才把观主抬着走,戈壁上荒无人烟,脚底都磨出血泡了,才看见骑着骆驼的当地人。 三人都是道士打扮,老的老,少的少,老道士还突发疾病,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当地人决定帮助他们,他赶着骆驼,将老道士驮到了最近的卫生院,老道士剧烈挣扎,不肯配合医生办住院手续。 他挣扎的厉害,浑身不能动弹,眼神却有戾气。 清风心惊胆颤,耐心和观主交流,老道士气若游丝,说两个字都要花费十分钟。 “回、京。” 观主心念念的,始终是回京。清风不解,难道是嫌弃当地医疗条件不好么? 老道士瞪大眼,人不能不眨眼,他保持这个动作当然疲惫,但这并不是老道士自愿。他只是一时不查,被人镇住了命蛊,也镇的他无法动弹。 跟着六公子一行人来西北,没找到医仙谷,触不及防反而受伤,老道士不想留在西北,这个样子,若和六公子一行撞上,一颗小小子弹,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拼命瞪人,费力表达自己的意愿:立刻回京! 这两个道童,刚来到他身边,匆忙间来不及教导规矩,行事没有章法,又看不懂他的眼色……等他能动了,一定要吸干两个蠢货! …… “我镇住了蛊虫,命蛊和养蛊人血肉相连,他应该也受到了影响。” 只可惜,不知道那妖道身在何方,要是近一些,他受到的影响就最大,真是彻底杀死他的好时机! “六哥这样,就没事了?” 宝镜摇头,“只能说暂时不用再封印蛊虫,金针只有我才能取出,妖道暂时动不了六哥。至于要彻底解开这蛊虫……它和六哥的命格相连,稍有不慎,不仅仅是对六哥有影响,我不敢贸然行事。” 命格越贵重,他能影响的人就越多,换句话说,六公子的安危能影响很多人的命运轨迹。 牵一发,动全身,宝镜学了南疆巫蛊,真力外放与天地元气沟通的地步,却还没有达到。 在石碑世界中,她是叱咤风云的南疆大巫师。 回到现实世界,她有大巫师的理论知识……暂时却不能将知识化做能力。要解开六公子身上的蛊虫,宝镜还需要借用外力和外物来施术。 “云峥,你们在谷里呆了一个月,肯定担惊受怕的,待我采摘一些灵药,我们这便出谷好不好?” 宝镜把玉盒取出,遍地灵药,为了保持药性,她一次只能带走十几个玉盒的量,如何选择,也成了难题。 ------题外话------ 月票排名是不奢望了,有免费评价票的,记得给大王投一投,爱你们(づ ̄3 ̄)づ╭?~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七章 开炉炼丹?初涉赌玉 第两百一十七章开炉炼丹?初涉赌玉 我是采五百年份的灵芝,还是同样年份的人参? 急急急,在线等回复! ……呵呵,一起采了不是挺好。 五百年份的人参,药效远不是五株百年人参相加那么简单。年份越往上走,存积的天地元气简直是倍增。良医求好药,好的药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千年人参这种东西,出了医仙谷,她在外面可能再也找不到。 但十几个玉盒也不能都挑人参装满,宝镜仔细在药田里巡视一番,心里浮现一个苗医古方。这个方子,不为了治病,而是苗巫们提升实力的丹方——没错,按照此方炼制出来的成品已经不能算是丸药,而是“丹”。 闵封岳曾经拿出来的那种神奇的绿色药丸也是丹。 丹药,已经不是凡俗的医道手法,而是玄门之物。 宝镜知道的这个丹方,就算在石碑世界时她也从未用过,石碑世界虽然依托她的想法而生,也不能超过时代限制,宝镜在南疆时反正没凑够过开炉炼丹需要的药材。 或许,她可以试着练一炉丹? 冯氏心法,在石碑世界里已经被她练到了真元外放,能引动天地元气的程度。 出了石碑,三十多年积攒的功力虽然没有跟着她出来,修炼心得和心境都是真的,就算服用丹药提升功力,她也不怕根基不稳。 若是炼丹顺利,她的功力会在短时间内得到提升。 比她在石碑世界里南疆大巫的实力肯定不如,但体内涓涓细流的真力,说不定就能化为真元。后天镜到先天镜,靠她自己,就算有月华珠相助,也要花费好几年。 好几年时间过去,谁知道她是不是死在了妖道手中。 第二次封蛊时,她不过是扯着医仙谷的大旗才让妖道生忌,现在医仙谷也来了,并没有找到冯师傅,等妖道弄清楚她的实力……死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身边人。 真力化为真元后,不说外放,能和天地元气沟通,有些玄术手段就能使用。 妖道的飞剑,也是玄门手段。 宝镜看了一眼云峥,在石碑世界里,她真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古代,落地生根,却也从未想过找一个伴侣。 她才舍不得云峥呢。 哼,没有实力,如何保护她的心上人?宝镜下了决定,终于开始先挖丹方中的药材。 玉盒是装不下的,丹方上所载,就有几十味药,有些药材放在一起药性相克影响。不装入玉盒也行,还能腾出盒子让她装些其他药材,不过等回到了京城却必须马上开炉炼丹,离开土壤的灵药,就算过后再装入玉盒,药性毕竟差了几分。 宝镜的愁眉苦脸比秦云峥看在眼中。 问清楚她的顾虑,秦云峥有些无奈:“小镜,你忘了我们是在西北。” 西北除了有沙子,还有和田玉,全国顶尖的软玉品种。被云峥一提醒,宝镜眼睛发亮,如果以最快的速度买到玉盒,药效还是能得到保证的。 她将每样药材都采挖了一些。 “蛊虫不能作乱,我可以开始替六哥治腿了,用好药,六哥能少吃点苦。” 她这话一说,憨直的柳五恨不得脱了衣服替宝镜兜药材。哪里能采绝呢,必须替医仙谷留下根基。更何况,当龙凤金针都齐聚在她手中,等她带着众人出去后,医仙谷就算是关闭了。 每个医者一生都能进入一次医仙谷,那须得医仙谷处于开启状态。 替她指点迷津的“冯堂”虽不是冯师傅真人,但医仙谷的确是冯氏传承,冯师傅如今不知道去了哪里,龙凤金针齐聚,医仙谷就成了宝镜随时能来的后花园。 虽然远了些,灵药种在谷里,其实更安全可靠。 等她采好了药,心里默念着出谷的念头,白雾升起再消散,她和众人又站到了沙丘上。 “终于出来了!” 六公子精神不济,需要充足的睡眠和补充营养,等宝镜几人返回戈壁营地时,发现帐篷坍塌被风沙掩埋,也没多想。在戈壁多变的天气下,出现这种情况实在太正常了。 “食物也少了。” 秦云峥何等敏锐,很快发现食物和饮水被人消耗的差不多。 空气中,并没有异常,宝镜不以为意,“可能是被路过的牧民捡走了,我们快去买玉盒吧。” 天子脚下的居民都缺乏物质,偏远西北的人们自然也缺,一个月时间过去了,还能留下帐篷和轮椅没被搬走实属不易。 宝镜不会想到,老道士会远远跟着她来医仙谷。 更想不到,她那一针扎下去,距离如此近,差点将老道扎了个透心凉,如今还在某个乡镇卫生院里无法动弹,等着身边道童带着他逃命呢。 老道疯狂想逃回京城,宝镜几人也到了最近的落脚点。 双方其实靠的极近,不过互不知道。 宝镜取出黄精,替六公子熬了一剂补汤。蛊虫不能和他争夺元气,他总算能畅快进补,几百年的人参药效太猛六公子承受不住,黄精药效就要温和许多。 熬了一个月,除了六公子,其实最需要进补的也有她。 其他人都能啃啃药材为生,她一个月都没进食,多亏石碑世界的奇妙。 西北的羊肉最好,宝镜用黄精炖食,让素了一个月的大家美美饱餐一顿。 秦云峥却不太有食欲,等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去了,他才找到机会和宝镜谈谈心。 “这一个月里,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医术大进步,不可能没有付出,虽然身体是完好无缺的,秦云峥却能感觉到宝镜精神上的疲惫。 宝镜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己经历的石碑幻境挑重要的讲了一番。 秦云峥理智上告诉自己那是假的,却也异常紧张。 如果没有勘破幻境,小镜就会困在石碑里一辈子。而他却被石碑隔在宝镜的世界以外,不能带给她任何帮助。这种无力感,在六公子第二次封蛊是秦云峥就体会过。 妖道的飞剑猖獗,他不能保护宝镜,反而需要她虚张声势惊走敌人。 秦云峥从前觉得自己够强,但随着宝镜开始接触到妖道后,他发现自己还差的很远。 “你说,这些手段,统称为玄术?” 见宝镜点头,秦云峥的眸子晦涩不明:“我想学。” 云峥想要学玄术? 宝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学习冯氏心法时骨龄不过才十二,正是最好的年纪,又有月华珠打通经脉,才能在短短三年达到如此成就。饶是如此,若不开炉炼丹提升功力,她在石碑世界里学到的巫术,也使不出来。 而云峥今年已经二十五,体内经脉都固化了,才开始修炼,的确是太晚了。 她本来不赞同,但瞧着云峥认真的表情,宝镜忽然懂得了男友的心思。 他不是觊觎强大的武力,他大概是心疼她,想要保护她。 宝镜历经幻境中的三十余年,心境本已极为苍老,连带对秦云峥都有了一种陌生距离感。就是在这一刻,两人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她对云峥的怦然心动,又复苏了。 再隔几十年,云峥还是那个云峥。 宝镜笑了,“你让我想想,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功法。” 冯氏心法不能外传,但她在南疆时,可有不小的成就。云峥又不学医,冯氏心法还不见得适合他,苗巫的功法虽然简单粗暴,没准儿更契合云峥的脾性? …… 和田是一个地名。 这里出产的软玉品相顶级,几千年来被认为是华夏隗宝,口口相传的和田玉,就是品质的保证。 赌石在宝镜上辈子就炒得很火,以翡翠为主,民众关注度很高。 其实翡翠是硬玉,在明代时才有缅甸传入中原,直到清代才真正成为风潮。而早在明代之前,玉石行当就有了“赌玉”的说法,不过大家玩的不是翡翠原石,而是大众审美的软玉。 和田玉就是软玉。 宝镜忙着开炉炼丹,虽然经由祁震山的口,知道软玉也能赌石,一开始却也没打算赌。 她就是准备来原产地,挑选几块货真价实已经开采出来的玉料,赶制一批玉盒子。以83年的物价和她现在的身家,买玉料虽然不会太便宜,也不至于让她承受不起。 玉质越好,能锁住药材药性的功能就越强。 但真正上好的玉料,很少有大块,这种做镯子首饰能被哄抢的好料子,用来雕玉盒……宝镜在和田问了几家店,差点被店主那种“狗大户有病”的眼神看得落荒而逃。 大块的玉料是有的,玉质得不到保证,宝镜能看上眼的,哪里又会太差? 这种玉质的料子,用来雕盒子,真是暴殄天物。 有钱就是任性,店主们心里觉得可惜,宝镜出得起钱,还是得接下生意。 “我们就是连夜赶工,也需要三天才能交货,整个和田区,除了我们家,别家的存货都接不下你的订单。” 三天,勉强也行。 宝镜身上只带了几千块,她定制的玉盒太多,用来交定金都不够。 和店主商量了去银行转账,80年代国内银行也有转账业务,不过需要前往人民银行办理支票转账,尤其适合金额大的交易。 不过宝镜走出玉器店时,却发现一群人围在店门口。 六公子经过休整,短短两天人虽然依旧瘦得厉害,精神倒是足了。他也兴致勃勃,带着幼荷几人在看热闹。 宝镜拉着云峥的手挤进去,伸长脖子一看,也乐了: “原来有赌玉。” 就算是和田最大的玉器店,也不是每天都举办赌玉场的。 必须要有足够多,大小各一的原石,才能引起淘玉商人们的关注度。这家店能答应三天后交货,就是因为它家刚到了一批玉石原料。 翡翠能赌,和田玉也能赌。 石头就在那里,能不能选到好玉,全看个人的眼力。 和田虽是昆仑山下的少数名族聚集地,到有一半人都是汉族商人。玉石商人们从全国各地而来,政策刚有松动,他们已经预感到了行业将要再次赢来繁荣。 宝镜本不打算赌玉,既然挤了进来,她就打算随便看看。 赌玉这玩意儿,不是靠书本知识就能精通的,祁震山虽然讲过,她其实是不擅长。 玉料的外表看上去都很不起眼,宝镜没看出个究竟,想起自己还有太阴镜,她使用镜子随意一扫……一块普通无奇的玉料,忽然叫她呆愣。 那些玩意儿,怎么感觉那样熟悉呢? 难道提升实力,不仅仅能考开炉炼丹么。 “你想赌玉?” 秦云峥一下察觉到了宝镜的心思。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八章 玉锁天元,功力大增(一) 第两百一十八章玉锁天元,功力大增(一) 和田玉料可以粗略划分为四种:籽料、山流水、戈壁料、山料。 “籽料”其实就是山上的玉料因为各种地质运动,碎料从昆仑山上滚落,被血水冲到玉龙喀什河中。在翻滚和冲击的过程中,玉料的边角被磨平,只剩下最精华的部分,最终形成鹅卵石形状。 寻找籽料很有偶然性,当地人可能吃了饭拿把铁锹出门,随便在河床上挖几下就会发现籽料。 这种完全看运气的找法,也有可能有老板出钱雇人把河床挖了个大坑,什么都没发现。 “山流水”大多尖尖长长的,也是昆仑山上冲击下来的碎料,只不过还未被冲刷成籽料,与山料相比,它像是剥去了外壳的鸡蛋,没有风化面,质地紧密。 最难赌的,却是昆山上直接开采的山料,以及经历高温日晒摧残的戈壁料。 不像“籽料”和“山流水”单从外表看就有了和田玉的美感,山料挖出来时就带着伴生的废石,戈壁料表皮焦黄,还有麻子状的坑洼,看上去丑极了。 宝镜用太阴镜随意一扫,看得就是山料。 这块山料约有半人高,玉质斑驳,谁也不确定往里走玉质会不会变好,再加上卖价偏高,赌性实在太大。 六公子就是在打量这块玉料,他虽然坐在轮椅上,看上去也神情温和,人群却不由替他让开了一条道。宝镜拉着秦云峥往里挤,一眼也“看”中了这块山料。 “买下它。” 宝镜对秦云峥低语,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念头。 就算和她想得有差别,这块山料至少不会亏本。宝镜用太阴镜匆匆一扫,上百块堆积的玉料,唯有她第一眼相中的这块散发的光芒最盛——玉石宝光外泄,定是一块好玉。 也有那卖相不错的玉料,在太阴镜下,看上去雾蒙蒙的,掺杂着灰气。 这块山料是截然不同的,它是因为内里宝光太盛才外泄,淡黄色的光芒很稳定,给人感觉很舒服。 “同志好眼力,这块山料是今年最后一批了,绝对是顶级货,十万块,不议价。如果能接受,我们可以马上交割。” 老板笑眯眯的,普通话略带点方言。 和田地区最大的玉器店,经营者并不是当地人。 不过他一开口就要十万块,周围想要赌玉的商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有个玉商惊愕难掩:“涨了这么多,十万块谁买得起,刘扒皮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南方有钱人多,又以暴发户为主,暴发户就喜欢买玉石买书画装品味。暴发户虽然人傻钱多,但十万块买块山料,对倒腾玉石的商人来说压力不小。 谁知道山料里面是什么,开出来要是都是絮,或内里有断纹,十万块就打了水漂。 同样的钱,玉商们情愿买籽料。 籽料经过长年累月的冲刷,本身就已剩下最精华的部分,而籽料的天然皮色,更能带给玉雕师灵感,容易出精品。 十万块买山料? 卖玉的人疯了,真要有人买下,那卖家肯定也是个冤大头外行。 这商人猜的没错,刘扒皮就是知道宝镜腰包充实,才喊了一个高价。而想要买玉料的宝镜的确也是个大外行……但有些东西的价值,并不能以世俗的售价来衡量。 比如这块山料,在玉石商人眼中不值得赌,宝镜却势在必得。 十万块,在83年肯定很多,如果能提升她自己的实力,花十倍的钱也不算多。 “我买了,喏,刘老板你再算上这几块。” 有当冤大头的家底,不代表宝镜正要当冤大头。山料价钱偏高,她还能从别的玉料身上找补回来。 有几块玉料,虽然外表不咋样,已经是太阴镜所见,光芒稍强一些的好货了。甭管它开出来是白玉、黄玉、青玉、墨玉,太阴镜下,好坏优劣,通通都藏不住。 “呵呵,加上这些,总价就算十五万吧。” 六公子淡淡扫了刘扒皮一眼,“十二万吧,一年四季,生意兴隆。” 幼荷瞪大眼睛,再多的钱她都不放在眼里,可她家公子帮人砍价,这是第一次吧? 宝镜也觉得怪不自在,六公子给她的印象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居然还能砍价……她偷偷去看男友,其实云峥在她心中也是同一形象。云峥和六公子,都应该是干大事的人,把他们扯到经济账本里,宝镜总觉得是亵渎了两位。 和秦云峥这样的男人谈钱,宝镜羞于启齿。 六公子身上有股不威自怒的气势,就算他带着微笑看你,也让人不由自主要掂量下他的话。 刘扒皮向来是要钱不要命的,否则在民风彪悍的和田地区也呆不来,他略作迟疑,还是咬死了十五万。 秦云峥看宝镜实在想要,又给他添了八千块。 “十二万八不少了,钱谁也不嫌多,落袋方安。” 宝镜点头:“我们还有玉盒的生意呢,这个价钱要是不卖,玉盒我也不想要啦,其他玉石店就算存货不够,多跑两家就是,有钱总能买到东西,刘老板你说是不是?” 刘扒皮一脸肉痛。 玉商们纷纷笑起来,能看见刘扒皮吃瘪,他们就是高兴。 这种哄笑不带有恶意,玉商们恨刘老板玉石价格只高不低,也喜欢他卖出的玉料质量只高不低。刘家并不是近来才到和田的,他们世代经营玉石,数百年前就扎根在和田地区,养着一队勘玉师,找到好玉矿的几率就是比别人高。 见宝镜真有了离开的意思,刘老板连忙换了笑脸。 “行,就按你们说的价,咱们交个朋友吧。” 十二万八,真的不算便宜了,来和田倒腾玉石的商贩,不是人人都有十二万八的身家。 宝镜一行人,女的美,男的俊,又有疑似保镖的大人物,人人都在猜测他们的来历。宝镜随刘老板到银行交割了款项,返回玉器店时,店门口有人欢喜,有人愁。 成堆的玉料已经销售的差不多,并不是人人都有好结果。 总得来说,这批玉料,赌涨了的人少,赌垮的居多,能保持收支平衡就算运气不错,整个玉器店门口哀声如潮。 瞧见刘老板回来,更有那急性子恨不得揪住他领子: “刘扒皮,你这批料子可太差了,真是玉龙喀什河的货?是喀拉喀什河的吧,都是白玉,等级却不高!” 两条喀什河,喀拉河不仅产白玉,还夹杂着青玉、碧玉和墨玉。 只有玉龙河,出产整个和田区最顶级的白玉籽料,只要淘到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他们这一趟就不算白跑。 刘氏玉器行的货,却让大部分人失望了! 赌玉赌玉,赌博有输有赢,大亏本的人哪有理智,就想找刘老板的麻烦。 有了带头的人,人群中也出现了几个杂音。 “是啊,刘家多年的信誉,怎么你一接管,玉料质量直线下降?” “是不是弄虚作假了,给我们个说法!” 刘扒皮今年才三十岁,他的确是刘家最年轻的主事人,刘家生意一开始由他大哥打理,前年他哥在看着手下人采矿时被哑炮炸伤,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无法再打理生意。 刘扒皮纨绔二世祖临危受命,靠着精明勉强撑住了刘家的生意,却落得个不太好听的名号,形容他做生意寸土不让手狠心黑的作风。 此时被人质疑玉料质量,为了刘家的名声,他这口气也不能忍。 他挣脱掉闹事的玉商,将视线移到了宝镜身上,不耐烦道:“你们瞎嚷嚷什么,好的货不是被挑走了吗?十万块明码实价,谁叫你们出不起钱。” 他说的,就是卖给宝镜的那块大山料。 山料的确是从昆山上新开采的,刘家几个老供奉都说这是块好料,有很高的几率会出羊脂玉白玉。 十万块卖掉,不算离谱。 被他的话一时噎住,玉商中也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好坏都凭你一张嘴,山料又没开出来,谁知道是不是你雇人来演双簧戏。” 这话就像醍醐灌顶。 是啊,和田有哪些玉商,相互间都有耳闻。独独宝镜一行人是忽然冒出来的,出手大方,行事高调,说不定还真是刘氏玉器行请来的演员,和刘家一起演一出戏,为的是掩盖刘家正在走下坡路的趋势,和哄抬玉料的价格。 一块山料,凭什么能卖十万块? 刘老板气得眼角抽动。 这些混蛋,也不看看这行人,哪个像是好惹的,也要他刘老二请得起啊! “这位姑娘,你愿不愿意在我们店里解玉?” 刘老板相信家族老供奉的判断,他希望宝镜能当场解玉,挽救刘氏玉器行的名声。 宝镜盯了他一眼,觉得这人不愧是经营玉料的,性格里也有一种赌性……要是她买下的大山料解垮了,眼前的批斗大会,肯定不会消停。 这是拿声誉在赌呢,还是刘老板的确对山料很有信心? 宝镜不由琢磨开来,她本不想高调解玉,可若刘家有辨认玉料的高人坐镇,能源源不断替她提供类似的好玉料,那该有多好……也罢,那就帮刘老板一把,结个善缘。 “解玉可以,这块山料先不说,替我把剩下的几块料子解了。” 玉商们目光怪诞,山料还占个体积,余下的几块玉料,卖相可不太好。 刘老板也心中忐忑,大山料他真不算宰人,其余几个玉料,可就……难道这姑娘,是在报复他?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一十九章 玉锁天元,功力大增(二) 第两百一十九章玉锁天元,功力大增(二)最先解的是一块山流水。 两端尖尖长长的,竖着看梭子,横着看,却有磨盘大小,是个长菱形。 山流水仅次于籽料,容易出好玉。 根据玉料的等级,国家给划分过标准,“质地细腻滋润,无棉絮,无杂质,块度在10KG以上”为特级品籽料,稍次一些可划分为一级……三年前,国家轻工业部制定的标准收购价,一级和田玉籽料每公斤100元。 这价钱,靠着挖玉为生的当地人可能会卖,各大玉器行就算是吃老本也不肯卖的。 果然,事实证明大玉器商人捂货不发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过隔了短短三年,国家收购价姑且不说,市场上一等和田玉籽料的价格已经飙升到每公斤上千元。 山流水每公斤要比籽料便宜个两百块,宝镜买下的这块山流水有磨盘大小,重达20公斤,售价16000元。 只这样一块不知道最终结果的山流水就值一万多,也怨不得有些玉商赌玉赌到倾家荡产。不是人人都像宝镜有太阴镜作弊,还有诸多钱生钱的产业当后盾。 一万六的山流水被擦洗干净,它净白无皮,原本就不需要过多打磨,切除点外皮,不过是为看清内里的质地。 六公子大概生来就没有因为钱发过愁,一万六或许不少,但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幼荷也不见得会放在心上。 五个柳忠心耿耿,生活的重心就是保护公子,钱什么的,他们又不缺吃穿,还嫌身上揣着钱麻烦……宝镜都不紧张,秦云峥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更不会因为这点钱动容。 所以解的是宝镜的料子,偏偏心情最紧张的人是刘老板和一众围观的玉商。 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玉石商贩,不少人心中认定了刘氏玉器行此次的玉料质量下成,赌涨了的人在看热闹,赌输了的人,不免抱着些阴暗的心思:要是这块山流水也开垮了,看刘扒皮还能说什么! 玉器行的老师傅虽然年迈,手仍然稳,眼睛也没花。 洗干净料子外表,他屈指在玉料上弹了弹,嘴角有笑:“是块好料子。” 人群中传来嗤笑,“快别王婆卖瓜了,是不是好料子,要解出来才知道!” 宝镜淡淡看了那人一眼,“出钱的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赌博就是有赢有输,输不起的人就不要下场,自己没有眼力赌输了,要是对老人家态度轻慢,那真是赌品差人品也不行了。 言语刻薄的人正是先前揪住刘老板衣领不放的,被宝镜一说,这人想要骂回去,想起宝镜轻描淡写的一眼,又有些害怕。 万一不是刘扒皮请来唱双簧的,那不是无端得罪人? 看上去挺有来历的一批人,这块山流水赌垮了就再好不过,看刘扒皮拿什么话来说! 老师傅不紧不慢,借用机器轻轻剥去了山流水的外衣。 油汪汪的白玉,四面都剥除了,浪费的外皮,不过只有两三厘米,往里走,都是白玉。 山流水天生就不如籽料,顶级的羊脂白玉多见于籽料,受限于山流水的等级差异,解出白玉来就很不错了。当白玉的玉质细腻,肉眼看着没有棉絮和断纹,而且油性还好时,这块玉料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一万六千块。 张卫华曾从宝镜师傅手里买过两块羊脂玉璧,有一块甚至是明朝古玉,不过也只付了5000元。 这块山流水解出来的玉质肯定比不上羊脂玉,但它的体积足够大,可以雕刻出多少枚玉璧?更别说,祁震山卖给张卫华的玉璧,是三年前的价钱,当时祁震山心灰意冷,想要给羊脂玉璧找一个靠谱的主人才底价出售。 那对玉璧,祁易水曾要求和他合葬,被祁震山拒绝了。 后来祁震山又觉得师弟孤零零可怜,交待宝镜,等他去世后与祁莲合葬,玉璧就大方点给祁易水好了。 这对被祁氏师兄弟争来争去的羊脂玉璧,如果此时在国内出售,与三年前相比,价钱起码翻了十倍。而送到港城上拍,遇到合适的买家,价格可能会翻上二三十倍。 和田玉自从就受到广大藏家的喜爱,有些人为玉痴,为玉疯颠,宝镜买下的山流水一解出来,不少人眼睛都直了: “这是山流水?” 油性和质地,都能比拟籽料了啊! 无良商家常把其他料子剥皮当籽料卖,刘氏玉器行向来很有信誉,并未出现过类似的丑闻。 事实胜于雄辩,山流水一解开,起哄的人都熄火了。 更有玉石商贩脑子转得快,凑上前道,“小同志,你这块料子卖不卖?我愿意出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对比宝镜买来的价钱,自然是30000。 16000买来的东西,眨眼就能卖到30000,中间14000的差价,普通工人能攒多久?怪不得赌玉能叫人疯魔。 不过宝镜并没有买玉料的打算,她又不缺钱,赚这一万四不如请人雕几个首饰,回去后送给女性长辈,就当是她来西北“旅游”的纪念品了。 商贩以为宝镜嫌价钱低,一脸肉痛,“我最多再给你加五千,料子虽好,却还要出钱请大师傅雕,还要找门路销售,等我辛辛苦苦运回南边儿,价钱太高卖不出去,可不就砸在手里了?” 宝镜还是摇头,有几个别的商人也蠢蠢欲动。 刘老板上前打着圆场,“还有其他几块料子,你们还看不看解玉了?刘氏几百年的声誉,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这批料子不是没好货,是人家眼光好挑走了嘛。” 其实有了这块山流水就足以证明刘氏清白了。 他一点都不想宝镜继续解玉,要是解垮了下一块,岂不是破坏了得来不易的利好形势? 哪知宝镜倒不客气,直接跳过了其他陪衬货,指到了花10万购买的山料。 正是这块料子,让这些玉商看待她的目光好像冤大头,如果山料解开了,的确是她所料的情形,宝镜有预感自己会和玉石行当密切牵扯起来。 她不会停止赌玉的步伐,总不能第一次就在和田地区留下冤大头的传言。 不专业的外行,家家玉器行都会拿次品来糊弄她,这和宝镜的目标截然相反。 “刘老板,其他暂时不解了,你就先帮我解这块吧。” 刘老板瞪眼,小姑娘,能不能行行好不要拆台? 解玉的老师傅挺生气,二少爷当初就不是按照刘家继承人培养的,要不是大少出了意外,也不会让二少爷这个外行来领导他们内行。老师傅也承认,赶鸭子上架的二少爷还挺有本事,起码没把刘家生意做垮。 但商业能力归能力,咱能不能干一行爱一行,爱岗敬业,静下心来学学玉石知识? 这块料子,不仅老家伙们看好,连卧病在床的大少看过,都说它很特别。特别在哪里,没解开前谁也说不上来,大家只是基于多年的见识加上直觉判断。 但小刘老板的样子,倒是对大家都看好的山料不看好,自己先泄了底气,也怪不得老师傅恨铁不成钢会生气。 气呼呼的老师傅干脆也不理小刘老板了,他让伙计把山料搬到自己面前,低头开始解玉。 这块山料足有半人高,想要解开,可比磨盘大小的山流水费功夫。 刘老板眼看事无转圜,时间也到中午了,干脆招呼店里的伙计给大家上茶水: “一会儿就开饭,大家吃了饭,山料也解的差不多了。” 午饭,不管是赌输还是赌赢了的商贩,一开始都没这心思,刘老板一提醒,茶水一下肚,大家都察觉到了饿意。 怎么可能不饿,选石头是心理战,解石头精神更是高度紧张,体力其实消耗的极快。 宝镜也觉得有点饿,“云峥、六哥,咱们吃点什么好呀?” 幼荷有十八般厨艺,看不上刘氏玉器行提供的大锅饭菜。然而六公子本人并不是那么讲究,他也想知道宝镜愿意花十万块买的山料,里面到底有什么。 赌玉对其他人来说精神紧张,对六公子而言,却像是放松心情的调剂。 宝镜出手把蛊虫震住,连续一个月来的重压和痛苦不翼而飞,六公子此时心情的确不错。 “云峥,我们就留在这里随便对付点什么吧,你不想知道弟妹赌的山料里情况如何吗?” 秦云峥点头,他一直握着宝镜的手没松开过,手指拨弄着女友纤细的手腕,不由放缓了声音:“就按六哥说的吧,虽然我很信任小镜。” 我很信任小镜,但不妨陪你们等着山料解开。 秦冰山就是这样闷烧,对宝镜的信任简直是盲目。 宝镜都怪不好意思,六公子更是开怀大笑:“云峥,早几年,何曾想到你还有如此一面。” 几人说说笑笑,刘老板让人准备的午饭其实也不算差,土豆烧羊肉,汁水里有浓浓的孜然味儿,浇在白米饭上管饱。 这边刚搁下碗筷,那边解玉的老师傅已经揉了揉眼睛,颤巍巍捧着块东西站起来。 山料越切越小,老师傅都以为他们是看走眼,这些切下去的东西,勉强能算玉,却绝对不值十万块……100块都能买一堆了。 他只是不甘心,这不仅是钱,还是玉器行的声誉呢。 不甘心的老师傅切啊切,一直切到最里面,只留有拳头大小的一块黄色晶体。 剔透无暇,似玉非玉,老师傅捧着它站起来,迟疑道: “……二少爷,这、这像是传说中的……玉髓!”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章 玉锁天元,功力大增(三) 第两百二十章玉锁天元,功力大增(三) 能叫刘氏玉器行的解玉老师傅激动万分,硕大山料一直切啊切啊,最后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黄色结晶。 解玉师傅称之为“玉髓”。 玉髓,古语有言,是玉石的精华,琼浆玉露凝结而成,道家称之为“玉膏”,认为服食后能成仙。 但现代科学考证,说玉髓不过是隐晶质石英,它的价格甚至比玉石还便宜——宝镜觉得自己比科学家驴了,解玉师手里捧着的,绝对不可能是石英。 这才是道家典籍中真正的“玉髓”,也是南疆苗巫暗地里相传的“元石”。 只有在玉矿中才有几率出现的天地元石,储存了丰富的天地元气,如果能用于修炼,效果比服食丹药更好,安全便捷,还没有隐患。 尽管来了和田地区,宝镜一开始也没想过要找玉髓。 皆因据她所知,能增加功力的丹药固然稀罕,甚至在石碑世界里都凑不够丹方所记载的药材种类,但这毕竟是真实存在的。而玉髓,许多苗巫终其一生自己都没亲眼看过,只是听说有此物的存在,他们称玉髓为天地元石。 宝镜在石碑世界,南疆呆了三十年,也是只听过此物,从未见过。 难得有幸,本来是到和田买玉盒的,却有了意外之喜。 听说解出了玉髓,商贩们有些骚动。 “十万块就解出了不值钱的玉髓,我看刘家的玉料,真是大不如前了,刘扒皮的眼力比不过他哥……” “嘘,不要丢人,你看解玉师手里捧着的东西,像是廉价的玉髓?” “咦,这颜色怪好看的,问问那丫头卖不卖!” 人群开始热闹起来,宝镜小心翼翼从老师傅手里接过玉髓。 这婴儿拳头大小的黄色晶体,就算给一百万,一千万她都不会出售,多展示,恐怕会生出些麻烦。 自从解玉石师喊出“玉髓”,刘老板也是痴了。 刘家和玉打了几百年交道,当世还有谁能比他们更了解玉?玉髓,刘家的先祖曾经记载过,说这是兴家振业的大祥瑞,刘钰他哥找了大半辈子,也没发现过玉髓,他没想到能在自己手里发现……想到他大哥半身不遂成了废人,刘钰觉得讽刺又心酸。 不过,要是能把玉髓给大哥,想来他病中也能聊以慰藉。 刘钰凑上前去,宝镜一脸警惕望着他,“我不会卖的,刘老板,咱们还是按照商议好的时间交货吧。” 宝镜说的是定制的玉盒,她说完,不给刘钰开口的机会,直接拉着秦云峥挤出了人群。 幼荷推着六公子不紧不慢跟上,一行人很快消失在玉器交易街上。 等他们走了,有商贩忍不住刺探:“这个玉髓,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玉髓吧?” 刘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刚才你们蹦跶的最欢,不是说我们刘氏的玉料质量差,质量差的玉料,还能开出什么好货!” 他不耐烦返身回到店里,老师傅跟了进去。 老人家有些急切,“钰少爷,老头子有八成把握那块黄晶是玉髓,这是大少爷毕生的心愿,我们岂能眼睁睁看着玉髓从刘家的玉料里开出来,又被别人买走?” 刘钰心中烦躁,“我知道你们都对大哥忠心耿耿,认为我没资格接管刘家,我和大哥兄弟感情好,平日里不愿意和你们这些老货计较……但你人老了,不会连心窍都被糊住了吧?你看看刚才那一行人,出手阔绰的生面孔,说话都是地道的京城口音,他们若不知道玉髓的珍贵也罢,看那少女的样子,分明是知道玉髓代表着什么,你认为我们刘家还能用钱把它买回来?!” 刘钰没给老师傅留情面,老人家顿时有些讪讪。 看见玉髓出世,老师傅一时情急,竟忘了玉石行当的规矩。 不管玉料里面是什么,赌玉的人给了钱不能反悔,哪怕输的倾家荡产,也不能怪到买玉料的人身上。 同样,哪怕一块低价卖出的废料,开出了价值连城的极品美玉,卖玉料的人也不可能矢口否认双方的交易。 80年代的和田地区势力混乱,刘家能稳稳当当做行业领头人肯定不简单。正是因为刘家不简单,刘钰才能看出宝镜一行人的不凡。 他不怕惹到有钱的,刘家经营和田玉几百年,建国初期捐献给国家一大笔财富,只求能继续经营玉石。 几百年的积累,刘家的底蕴很深,不怕与人斗富。 但刘钰怕与人斗权……这不是正常商人的行为。 虽然喝斥了老师傅,刘钰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卧病在床的大哥。他是家里的老来子,刘璋已年近半百,在床上瘫了两年,看上去就是个小老头儿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刘璋的儿女们哪能日日守着他,刘钰看着他大哥的样子,特别心酸。 刘璋笑问他最近一批料子如何,刘钰压抑了冲动,没把玉髓的事说出来。 说了,要是不能弄到手,只会让大哥失望……等那徐姓少女来验收玉盒,他再与她商议下玉髓的归属! …… “弟妹,你为何笑得像只偷鸡狐狸?” 六公子百无禁忌,把秦云峥想说的话说了。 宝镜一直拖着他们回到了落脚处,又再三确认没有人跟踪,还让五柳出去守着,才郑重将玉髓取出。 “这样的天材地宝,怎么能不小心些呢?六哥,你把它放在手心里感受下。” 婴儿拳头大小的黄色晶体,宝光内敛,看上去没有黄宝石璀璨,却另有一种神光叫人移不开眼。越看越有味道,六公子依言将它握在手心。 开始还没察觉有异,过了片刻,玉髓中释放出丝丝暖流。 这股暖流顺着六公子的掌心传导到心脏,让他心里暖烘烘的,连久未有知觉的残疾腿部都有瘙痒感。 六公子终于表情微变,“是挺神奇。” 他嘴里说着神奇,还是面不改色将玉髓递回。玉髓对他残废的腿有帮助,这事儿可不能让幼荷知道……身边的几个人,对他忠心不二,凡是有利于他身体的东西,他们是不会计较情谊的。 六公子相信宝镜的医术,既然她说腿能治好,不过是时间上推迟些,不叫幼荷知道,就不会损害双方情谊。 宝镜好似根本不知道六公子的顾忌,还连连追问,“的确是有好处吧?这是道家典籍中能让人成仙的玉膏,成仙是夸张,延年益寿却是真的。” 六公子点头,“如此珍贵之物,弟妹你可要好好收好了。” 如果有其他人知道玉髓的珍贵,他们少不得会有些麻烦,不过六公子并不怕麻烦。 等宝镜拿着玉髓和秦云峥离开,走得远了,她忽然感叹道:“云峥,你一向敬重六哥,我并不能完全了解原因,如今方能一窥一二。玉髓对六哥的身体明明很有好处,他却不肯细说,就怕我为难……这是六哥的人品贵重。” 有权有势的人,习惯了强取豪夺,像六公子这样能为了友情克制自己的权贵,实在少之又少。 秦云峥嘴角有浅浅的笑意,“六哥知道你会治好他,就想我一直相信你一样。” 宝镜点头,“玉髓虽然对六哥的身体有益,他不会内功心法,也仅仅是有益,却不能完全治身上的顽疾。但是被我利用好了……我的实力会有巨大提升,彻底祛除蛊虫,也指日可期。” 秦云峥点头,“你想在和田再留几天?” 宝镜不太确定,“那要看我炼化玉髓里面的天地元气需要多长时间了,反正我们也要等玉盒交货……我是担心刘氏玉器行会反悔,也怕有其他人觊觎玉髓。” 连夜赶回京城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但京城有妖道,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数。 妖道能养蛊,又善使飞剑,必然是玄术高手。 但凡是玄门之人,对天地元石这种能提升实力的宝物,肯定趋之若鹜。 煮熟的鸭子有时都会飞,最好的办法是将鸭子吃下肚,谁都抢不走! 宝镜就在招待所里,开始了闭关。 上万年才能形成的玉石精华,蕴藏着无数精纯的天地元气,比月华珠更霸道,也更有效果。宝镜将玉髓握在手心,运转心法,玉髓中的天地元气化为细线,冲向她的奇经八脉。 她的体内,是几年连续修习冯氏心法练出的气流。 从前宝镜不知道气流是什么,经历石碑世界南疆学巫,她知道气流既是真力。等气状的力量,化成液状,那就意味着真力化为了真元——她也从后天境界突破到先天,能使用一些玄妙的南巫手段。 在妖道面前,她就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宝镜想要变强,想要像在石碑世界中那般,成为人人敬畏的巫医强者! 成败,就在此一举,只希望这块偶然得到的玉髓,里面会有足够的天地元气,供应她从后天突破到先天…… 一小时,两小时,十小时,二十四小时……一天过去了,玉髓中的天地元气在急遽减少,宝镜经脉中储存的天地元气也越来越多。每日太阳初生时,那一瞬间的天地元气最活跃,也最容易被人体吸收,所以冯氏心法会选择在日出时修炼。 她吸纳进体内的天地元气,单纯靠每日清晨呼吸吐纳,需要花费十年功夫。 有月华珠相助,时间能缩短一倍。 按照正常的轨迹,宝镜需要再练五年冯氏心法,才能突破后天境界,此时,只要短短的两三天,只要她能炼化元气……突破,即在眼前! 不断运转心法,压缩经脉中的元气,她要把它们由气态,反复锤炼成液体。 那是醇厚的真元……超凡脱俗,踏入玄门的力量! ------题外话------ 哼,你们以为我忘记明天了,没有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一章 走火入魔,袒露心扉 第两百二十一章走火入魔,袒露心扉 练功这种事其实不能一蹴而就。 就好比学习,你想在一年半载里恶补别人三年学到的东西,真学霸也需要头悬梁锥刺股,比别人投入的时间少,那就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痛苦。 天长日久,真力可以慢慢变成真元,宝镜想把几年才能办到的事缩短在几天……那她要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她的体质,本不适合修习冯氏心法,全靠三年前用一百多颗月华珠强行开辟了体内经脉。 三年来,她从未间断服食月华珠温养经脉,总算弥补了资质上的先天不足。 房间里,宝镜已经闭关五日有余。 秦云峥早替她去刘氏玉器行交接过了玉盒,面对十几岁的宝镜,刘钰还敢有商谈的心思,秦云峥上阵,刘钰彻底按住了自己的小心思。 刘钰有些怵,这男人风格硬朗,看上去是军中人物……这些外乡人交接了玉盒,却没有马上立刻和田。刘钰知道他们就住在几个街区以外,秦云峥走出刘氏玉器行时,刘钰迟疑着提醒道: “我知道有人在打听你们的消息,同志你注意下安全吧。” 秦云峥拎着两个大箱子,轻松惬意,外人难以想象这里面装着价值超过二十万的玉器。 他回头看了刘钰一眼,扯动嘴角,“谢谢提醒。” 秦云峥习惯了面无表情,并不代表他迟钝。 事实上他的特殊背景让他拥有绝佳的洞察能力,早在刘钰提醒前,他就知道自己一行人被监视了。 陆陆续续,开始在招待所外面监视的人马,应该分属于三方势力。 和田地区本就混乱,和田玉被世人认可已有上千年历史,整个和田地区藏龙卧虎,既然刘家的解玉师都知道玉髓的珍贵,当日众目睽睽走漏了消息,有其他人想要得到玉髓也不奇怪。 不过秦云峥并不太担心。 只要不是超自然的人物出手,想要在他的眼皮子下作乱,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还有六哥在,幼荷和五柳,谁都不是好欺负的。 招待所外,人心浮动,三方势力相互防备警惕。 招待所内,秦云峥将两个大箱子放到桌上,按照宝镜的嘱咐,动作轻柔将所有药草分门别类放在玉盒中。 刘氏玉器行能成为行业领军绝非偶然,他们还保留着手工雕玉的旧习,要知道现在连小作坊都开始使用现代器械了……现代器械不是不好,它能大规模生产,却没办法保证每件玉器的精度。 刘氏玉器行制作的玉盒,手工雕磨,缝隙处完全没有半点空隙,如果在盒子里装水,合上盖子水绝对不能渗漏出来,才算是合格。 水都能泄露,又拿什么来封锁药材的元气? 秦云峥的手指很修长,也很灵巧,他的手掌能捏碎人的脊椎骨,也能在数秒内拆卸枪械。 他也很有耐性,耐不住寂寞的人,没办法做成那些匪夷所思的任务。 当他和心上人只隔着薄薄一层墙壁时,秦云峥更能以绝佳的耐性一一整理好每株药材的根须和叶片,秦少校对草药没兴趣,但宝镜在意的东西,他也会给予重视。 六公子在旁边看了会儿,摇头失笑: “云峥,从前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 温柔专注的神情,不该出现在秦云峥身上,在六公子看来,小家伙从小就很高冷。 秦云峥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比起各种混乱的其他权贵家庭,秦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脏污事,秦云峥的父母也很恩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秦云峥本该是个性格温和的高干公子。 但六公子知道,云峥的性格打小就有异于常人。 秦家男人性格都冷,却远没有冷到秦云峥的地步。真正沉默寡言的人,是没办法融入官场的,在该说的时候,秦家男人从不缺乏表达力,秦云峥却不同,用医学上的术语来说,这孩子有些自闭症。 六公子还记得自己初见云峥,十来岁的男孩儿被秦善存带到柳荫街。 男孩儿很有礼貌,不用秦善存教,就一口一个六叔,可也仅限于此。这仅仅是云峥的家教,嘴上叫的再热乎,没把人放心里去。六公子一看就瞧出来,这孩子适合从军。 冷心冷肺也好,只要心中装着大义,没有儿女情长的羁绊,反而更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或者是军中将领。 六公子就开始引导云峥,那时候恰逢他身上的蛊虫刚有征兆,整个人莫名其妙虚弱形同废人,腿也残废了哪里都不能去,闲起来无事,倒把心血都放在了教导秦云峥身上。 慢慢的,男孩儿眼中的冷漠少了,称呼也从六叔变成了六哥。 十六岁,男孩儿被秦家送入军队,临走之前,少年郑重道:“六哥你要保重身体,我会替你找到神医的。” 六公子当时不以为意,他没想到秦云峥还真的替他找来了救命的神医——神医还偷走了当初那个自闭少年的心,这并不是坏事,六公子知道,在世上找到一个心心相印的伴侣不是易事,有的人苦苦寻觅终生一无所获,到头来还是要“将就”着走进婚姻。 他少年时被寄予厚望,根本无暇去考虑男女情事。青年时受挫,拖着残躯不知能活到哪天,更不可能去拖累一个女人的下半生,所以六公子终生未娶。 他家里其实还有些亲戚,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们早失去了进取心。 没有进取心也好,比较他们的身份如此叫人忌惮,如果再出几个优秀的小辈,少不得要惹出许多乱象。 六公子隐居在柳荫街,早刻意疏远了家中亲戚。 秦善存对他心怀愧疚,这么多年厚着脸皮往柳荫街跑,倒和他保留了联系。 而秦云峥是他一手教导出来,亦徒亦友,到比同姓的亲人小辈更叫他看重。 秦云峥能真心喜欢一个姑娘,姑娘亦是喜欢着他,六公子真心替云峥高兴。他想着过几天两人说不定还会结婚生子,又有种当长辈的兴奋。 不知道到等两人生了孩儿,愿不愿意叫他帮忙带一带,软萌萌的小孩儿,一定很讨人喜欢。 秦云峥摆弄好了所有的草药,抬起头来看见六哥在发呆。 “六哥,我有些担心小镜。” 这都五天了,闭关的人还没有动静,放在门口的饭菜也没有动过,秦云峥没见过有人这样练功。 部队里严苛的训练,也不至于几天不让人吃饭,也不知道小镜是怎么撑下来的。 “没有动静,就说明没有坏结果,弟妹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仅仅一墙之隔,你还担心她有什么意外不成?哎,说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和小镜,要不是替我医治,她也不会惹到妖道,更不会急切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秦云峥抿着唇。 他视六哥为亲兄,兄弟俩说这种话,真是太见外了。 六公子拍拍他的肩头,“你不要担心外面监视的人,我让五柳去清理了,等小镜出关,我们立刻离开和田。” 西北本来就不太平,境外反动分子从未放弃过煽动华国各民族的矛盾,只有内乱起了,境外反动分子才有可乘之机。按理,他不该来西北,更不该滞留在和田地区,幼荷私下里已经几次劝他先行回京,是六公子本人坚持要留下来。 玉髓如此神异,如果他走了,小镜在闭关,仅靠云峥一人,如何能滴水不漏守住招待所? 而他留下,上面必然有交待,和田区的官方肯定也会接到含糊的指令。 不论是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哪怕看在他的姓氏,看在他去世的父亲面子上。 秦云峥将玉盒一个个摆放在箱子中,“不仅是玉髓,等离开和田时,这些玉盒也要一个不少带走。” 外面的跳梁小丑不蹦跶便罢了,若是让他不小心打破几个玉盒,秦云峥捏死他们的心都有。 六公子正要说什么,忽听得隔壁有异动。 一声一声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大力撞击着墙壁。 不过才几下,红砖水泥的墙面,竟然有了裂纹,好像随时都要塌掉。 幼荷破门而入,一脸警惕扫过房间,飞快扶住了六公子的轮椅。 “公子,并没有外敌入侵,隔壁的动静是徐医生弄出来的,我怕墙面承受不起这样的撞击,您必须马上撤离招待所。” 六公子挥手,“推我出门,你让五柳配合招待所方面疏散人群。” 秦云峥哪里还忍得住? 一个健步,人已经冲向了隔壁。 幼荷脸色大变,“秦少,我怀疑徐医生的情况是练功出了岔子,是武人常说的走火入魔,她此时神志不清六亲不认,你不宜进去!” 走火入魔的人,只能自己清醒,幼荷担心秦云峥闯进去,会变成宝镜发狂时的手下亡魂。 等徐医生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失手重创了秦少,岂不是后悔莫及? 幼荷没能拦住秦云峥,听到宝镜走火入魔,他哪里还能忍。 就算凭着他自己被误伤,秦云峥也舍不得宝镜误伤她自己。 幼荷拦不住,只能匆匆推着六公子到了招待所外面,走到地形开阔的地方。 五柳清理招待所外面监视的三方人马,行动进行到一半,招待所有了异常,他们立刻折回。 然而六公子却命令他们帮助疏散招待所里面的人,柳大寸步不离和幼荷一左一右守着六公子,让其他四柳帮忙撤离招待所里面的人。 他们所处的楼层恰好在中间,要是承重墙塌掉一面,谁知道招待所会不会整体出现危险。 “那几批人还没有死心,你们当心些,谨防有人趁机混进去。” 柳大不知道徐医生那天在玉器行外面解出来的“玉髓”是什么,反正他们几个打发苍蝇时,发现苍蝇们都很粘人。 有人对玉髓势在必得,来监视的人都有配枪,果然是混乱的大西北,对枪械管制力度远不如在京城。 …… 招待所好像真的要塌了。 秦云峥冲进隔壁房间,发现大白天的窗帘严丝合缝拉着,有一个纤细的人影,状似疯狂双手握拳,一拳一拳打向墙壁。 没开灯,房间里的影像模模糊糊的不真切,秦云峥顺手把灯给按亮了。 白炽灯有些刺目,正在砸墙的宝镜被惊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向他往来,看待他的目光好像是在看陌生人,披头散发的,整个人看上去甚是狼狈。 他开灯的举动大概刺激到了宝镜,她又是重重一拳,砸向了墙壁。 轰—— 墙壁不堪重负,终于坍塌出一个硕大的洞。 尘土弥漫,宝镜不砸墙了,双目渗人,抬脚向他走来。 秦云峥见她手背全是鲜血,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没察觉到自身的安危,反而挺身往前一站。 “小镜,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宝镜脚步一滞,眼中有些迷惘,似乎觉得秦云峥的声音有些耳熟。 也仅仅是耳熟。 心中急切求突破,宝镜贪心将玉髓中的天地元气全部吸收完。别看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玉髓,上万年的时间才能形成,玉的精华,游走在附近的天地元气长年累月被它吸收储存。 玉髓就像是一块海绵,看上去体积不大,储存的天地元气已经浓稠似水。 太阴镜宝光大作,是因为这块玉髓品质出众,就算在上古时期,也算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天地灵物,只不过上古时期太阴镜的原主人大概会用它来炼器,宝镜没见过好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玉髓,竟想着直接吸收。 玉髓当然不能直接吸收,它储存元气不假,这些元气未经过炼化,带着桀骜不驯的野性,并不适合直接吸收。 如果把玉髓和其他几种灵草合丹,倒能出一炉效果不错的灵丹。 宝镜没个传承,全靠自己摸索,太阴镜的传承都和镜子自身有关,却也没告诉她什么禁忌丹方。 她只能选择直接吸收,当玉髓储存的天地元气被吸收一空时,宝镜体内的真力也出了岔子……玉髓中的天地元气好像奔腾不息的河水,只修习了三年冯氏心法的宝镜体内经脉却像是小溪涧,小溪的宽度,如何能容纳奔腾的河水? 玉髓中的天地元气呼啸着冲过,宝镜差点没死在当场。 她能侥幸活下来,多亏了太阴镜和黄铜命牌一起出力,帮她吸收了七成天地元气。 玉髓的三成天地元气,已让她经脉沸腾,整个像是被火烧。 这把火由经脉而起,一直烧毁了她的理智。 宝镜觉得心里很热,热的她想毁灭视线所到的一切。这种杀戮之心和她在石碑世界里行医几十年的医者仁心不符合,让她没有彻底走火入魔,所以宝镜没有冲出房门大开杀戒,而是将体内的邪热通过击打墙壁散发。 墙体被她打穿了,却有一个不自量力的人主动向她靠拢。 宝镜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她想开口赶走那个有些眼熟的人,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嘶的低吼。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眼神绝非人类所有……秦云峥尽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小镜,我是云峥,你别怕,我帮你包扎伤口。” 云峥? 云峥是谁,自己好像认识的。 宝镜脚步稍有一滞,秦云峥已经小心翼翼牵起了她的手。 手背上鲜血淋漓,却有不同寻常的体温,果然是失去了神智。 秦云峥动作轻柔,不敢刺激到宝镜,先是小心牵手,见她无明显的抵触,才慢慢环抱住宝镜。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短短一两分钟,秦云峥后背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 宝镜的身体像一个火炉,这么高的温度,正常人都会烧糊涂。 幸而她略有挣扎,好似又有些认出他,并没有怒起伤人。 秦云峥轻轻环住她,耐心哄着:“别怕,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小镜。” 宝镜忽然挣扎起来,她还知道不伤害云峥,却想将邪火发泄到其他地方。 秦云峥牢牢抱住她,哪怕宝镜不自知的蛮力震伤了他,他也绝不放手。 一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男人,此刻耐着性子在她耳边讲些往事,试图唤醒她。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应该很讨厌我吧?那时候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居然胁迫你救我,现在想来真是太无耻。” “我虽然神志不清,但你把我带到小木屋里,我其实是知道的。” “对了,离开小木屋时我带走了两颗糖果,那么甜的糖,平日里我绝对不会碰的……糖纸我还保留着。” “在善民叔家见到你前,我其实已经远远见过你一次,在南县兵站门口,不过你应该不知道。” “知道你是我有婚约的未婚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小镜,我很喜欢你,喜欢到了想要永永远远和你在一起。” “看见你伤害自己,我比自己受伤还难过……这是不是爱?” 秦云峥缓缓说着,自己也有些委屈。 从一时兴起的“以身相许”偿还救命之恩,到喜欢上这个聪明美丽的小丫头,再到如今泥足深陷,一步步,他已经越陷越深。 正是因为秦云峥已经陷的太深,之前才会泛起委屈。 他一个大男人,真不愿意有“委屈”的情绪,但当自己真爱临头了,越能察觉到伴侣对自己的感觉。 他的一颗心都要烫化在胸腔,宝镜对他的爱却不够同等炙热。 他爱怀中的少女,宝镜对他却不过是喜欢,两人中间到底隔了一层什么,秦云峥努力想找到,却总也摸不到头绪。 六哥说,至亲至疏,方能做夫妻。 云峥觉得不应该如此,六哥说的不一定都是正确,毕竟六哥说受到的教育,大概必须执行“至亲至疏夫妻”这一标准。但秦云峥的标准不是如此,他的爷爷和奶奶,父亲和母亲,从来都是亲密无间的。 夫妻应该至亲,不必至疏——小镜完全可以对他敞开心扉,说出心中的秘密。 怀中,宝镜的体温滚烫更甚,招待所外再起喧嚣,似乎有什么人在往里硬闯。 听到动静,宝镜渐渐安静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秦云峥单手将自己的枪上膛,如果有人想浑水摸鱼,为了宝镜的安危,他绝对不会手软。 “说什么招待所要塌了,骗我们出去,现在明明就没有塌,为何不放我们进去?” “对啊,是不是想要偷走我们的财物!” “不行,我得进去拿行李。” “走,我们大伙儿一起挤进去。” 有几个人一直想趁机往这边挤,有太多普通民众在场,柳大又不能拔枪相向,只能牢牢护住六公子本人。 被人怂恿着,招待所的客人大概都在担心财物,这年头住招待所基本都是公家出钱,看要是丢一些粮票和衣物都会心疼的不得了,人人都挂记着留在房间里的财物。 墙也不摇晃了,他们为什么不能返回招待所里,难道真有什么诡计? 人情淹没了六公子的声音,他挺无奈的,怪不得都说基层工作不好做呢。基层人民是朴素,可也最容易被煽动,柳大和幼荷将他护得牢靠,根本不肯叫他以身涉险。 正这时,有人带着人马大步走来,帮助维护好了治安。 却不是当地派出所,而是刘钰带着玉器行的伙计。 “大家安静一下,外地的同志可能不认识我,和田当地人,哪个敢说不认识我刘钰的,站出来吼两声!” 有人小声嘀咕道,“刘扒皮嘛,谁不认识。” 刘钰哈哈大笑,“不错,我就是刘氏玉器行的刘扒皮,全赖大家捧场支持刘家的生意!我以刘家的声誉发誓,招待所的确惹上麻烦了,但贼人不是图谋各位的财物,而是几日前有人在我刘氏玉器行赌玉开除了极品好玉……各位,咱们和田这么多年来,全赖玉石为生,玉就是和田人的命脉,来买玉的客人要是转眼就被谋财害命,买到越好的玉死的越快,谁还敢来和田做生意?!” 形势有些糟糕,六公子却觉得好笑。 这个刘家的二少爷,听说不是按照接班人培养的,现在看来其实挺有能力。 明明是帮他们解围,还不忘替刘氏玉器行打打广告,的确是个人才。 刘家的确在和田有信誉,而且说得上话。 刘钰带来的人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玉石行当有私斗,更不乏血腥,这些人相当于刘家养的私兵,本就不好对付。 何况还有五柳在,早给三方人马带来威慑。 被刘钰一拖延,当地派出所总算带着公安姗姗来迟。 幼荷觉得情形乱糟糟的,六公子却叫柳大去打发派出所的人,自己却要见见刘钰。 幼荷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自家公子千尊万贵,和刘钰这个玉石商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刘钰关键时刻带着人帮忙,只怕没安什么好心,幼荷认为刘钰会挟恩求报。 其实刘钰不带人来,她和五柳也能解决的,这人出现的时间点巧合,倒是白捡了一个好名声。 “刘老板仗义相助,我们十分感激。” 当日解玉的老师傅就跟在刘钰身后,他不急,解玉师倒是一脸急色。 刘钰爽朗一笑,“我听他们都称呼您为六公子,我能不能跟着他们一同这样称呼您?” 六公子失笑,“六是我在家中排行,我其实姓杨,你叫我杨六就行。” 姓杨?刘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想出京城那边儿有什么大家族姓杨。他疑心六公子诓他,也不揭破,直接说明了来意: “杨兄,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也是有事相求。姓徐的那位姑娘在我们店里赌中了玉髓,按照行内规矩,我们刘家本不该再过问这块玉髓,哪怕它价值连城……只是刘钰有难言之隐,希望能回购那块玉髓,不知道杨兄可否从中说合一下,不管徐姑娘开价多少,刘钰都愿意买回玉髓。” 刘钰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几分哀求。 他也是没办法,大哥刘璋的病情两天前忽然恶化,医生说他可能挺不了两天,不用解玉的老师傅怂恿,刘钰都能说出有关玉髓的记载。 道家说它能服食成仙,效果没有那么夸张神异,治病救人总是能的。 再不济,能让大哥在咽气前见到玉髓,大哥和玉石打了一辈子交道,也算满足了心中的执念。 刘钰和兄长兄弟情深,平日里做生意时再心狠手辣,此时也不由放低了姿态软语相求。 他直接找上六公子,就是觉得六公子的身份在一行人里最高,只要求得他心软,玉髓一事说不定才有转圜。 他没有太夸张,就是把兄长刘璋的情况说了下,包括刘璋病情恶化。 “就算不能割爱,能把玉髓带去医院让我大哥看一眼,也算了却他的心愿,让他走得安心点。” 刘钰自觉态度够诚恳,哪知眼前的六公子听了无动于衷。 解玉的老师傅眼眶红红,觉得六公子不近人情。 六公子也挺无奈,这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既是家中有病人,求求小镜说不定还有救,本末倒置求什么玉髓……死物再珍贵,哪有活着的神医难遇? 老人家眼神直白看着自己,六公子不由解释道: “刘老板再等等,让我弟妹亲自和你谈。” 六公子和刘钰说了几句话,自觉不算怠慢了对方,又将注意力投放到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小镜如何了,云峥又有没有受伤。 “让柳三进去看看。” 柳三身手灵活,人也机灵,正适合进去查看究竟。 刘钰闻言心中大喜,他不知究竟,只当六公子愿意说合,刘钰有七八分把握能开出叫宝镜心动的价码。 他看向招待所的眼神,也变得急切。 能早点弄到玉髓,大哥那边,也算有几分希望。 …… “没有人会伤害你,小镜,你要相信我。” 外面的喧嚣渐渐平复,秦云峥软语安慰,宝镜的情绪也不那么激动。 她的体温依旧滚烫,人却不再挣扎了。 秦云峥试着将她抱向浴室,先替她清理了双手的血迹和脏污,他直接撕了身上干净的衬衣为她包扎伤口,宝镜双手接触到水,整个人都在往水里靠。 秦云峥若有所思。 人体的温度偏高,的确是该降降温。 他很快在浴缸里放了一池子冷水,小心抱着宝镜放进浴缸。 接触到冷水,宝镜忍不住发抖。 秦云峥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我在这里。” 宝镜闭关,五天没有出房门一步,招待所有暖气,她也根本没有穿外面的大衣。 薄薄的毛衣一沾了水,就变得格外贴身。少女的曲线玲珑有致,不管是起伏的胸,还是纤细的腰,笔直的长腿,甚至是气喘吁吁的表情,都格外诱人。 秦云峥本来心无旁鹫,满心只担心她的身体,既要让她能泡冷水降温,又要抬高她的手不让水沾湿了伤口,一心两用,哪里还装得下其他? 不过宝镜泡在浴缸里也不老实,扭呀扭的,腰上很快露出一大截腻白的皮肤。 像陶瓷一样细腻,还泛着粉红,秦云峥是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不是不近女色的圣人。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燥热。 看向宝镜的眼神,不由偏移。 胸脯鼓鼓的,腰肢好细,皮肤好白,脸上迷惘的神色也格外动人……秦云峥的眼神有些幽深,他和宝镜已经是得到家长认可的未婚夫妻,就算略有越轨,也不算什么吧? 这个想法很有诱惑力,引诱得秦云峥呼吸急促,眼神也开始迷离。 他鬼迷心窍般低下头,在宝镜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少女的味道格外香甜,让他欲罢不能,有股血气直冲脑门,秦云峥握着宝镜的手劲不禁加大。 “云峥,救我……” 秦云峥将她放在冷水里的举动,对宝镜而言简直是天降甘霖。事实上,当他在她耳边低声敞开心扉时,就已经渐渐唤回宝镜的神智。 她已经从狂躁的状态中回神,只是体内的元气在横冲直撞,叫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和语言能力。 也就是说宝镜正处于奇怪的状态,她能听见,能感觉到,却没办法睁开眼睛。 她知道自己被放在了水里。 冰凉的水,让她散去了热意,也让她精神一震。 不行,她不能放弃,要是放弃了突破,死于功力进阶,不说家中亲人,眼前这个男人该有多么难过? 钱财易得,真心难求。 每一份真心,都该被好好对待。 这是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她才不要轻易舍弃! 宝镜趁着一丝清明,又默默运转起冯氏心法,想要按照心法归拢体内横冲直撞的天地元气。 她的经脉本就比肆虐的天地元气搅得支离破碎,此时强行运功,更是叫她剧痛难忍。 刚才,就是云峥的声音一直在支持着她,鼓励着她,告诉她不要放弃,告诉她不要害怕……云峥说了,他会保护她。一向习惯了默默承担一切的宝镜忍不住呻吟出声: “云峥,救我……” 救救我,我好难受。 体内的经脉,好像要断成碎片了。 云峥,我害怕,我不想死,我舍不得离开你。 有好多呐呐,都只能堆积在宝镜喉中。她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语能力,唯有一声“云峥,救我”是拼了命发出的诉求。 意乱情迷的秦云峥被惊醒。 这是怎样的时刻,他居然不合时宜有了欲望。 秦云峥有些羞愧,就算宝镜脱离了生命危险,他也不能在她神志不清醒时做出这种事。 无关感情,也无关肯不肯负责任,他视宝镜如珍宝,她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不该是这样的时刻…… “我帮你。” 冷水似乎有用,秦云峥将她双手固定,干脆一直替她换水。 水龙头就没关过,他还快步跑去厨房里挖了许多冰块,全部倒在了浴缸里。 果然,宝镜紧皱的眉头略有舒展,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秦云峥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看见柳三站在门口,他立刻吩咐道: “去找大量的冰块来,越多越好!” 这时节,哪里会有冰? 和田又没有落雪,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冰箱。 关键时刻,又是刘钰解了围。 刘钰喜欢喝酒,刘家有一个大大的酒窖,就是变相的冰窖。 源源不断的冰块被送到了招待所房间,秦云峥沉着脸不肯放任何人进门,全靠他一手一脚将冰块搬到浴室。 宝镜的呼吸渐渐平缓起来。 不知是冰块,还是秦云峥的鼓励起了作用,她还真的收敛了乱成一团的天地元气。 有了领头的将军约束,天地元气不再横冲直撞,在她体内运行了七十二周天,经脉中的真力发生了质变:气体被压缩成了液体,一滴滴流淌在她经脉中,滋润着她支离破碎的奇经八脉。 宝镜说不上自己的变化。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有了飞跃。经脉受的损伤已经不足为提,她感知到了超凡脱俗的力量,推开了神秘的玄门世界。 当她终于睁开眼睛时,双目神光微泄,又转而变得平淡。 秦云峥见她终于睁开眼睛,一个大老爷们儿差点眼泪都招出来了。 “小镜,你有哪里不舒服?等你好起来,快点教我练习玄门功法吧。” 等他练会了,宝镜就不用再吃这个苦。 哭吗? 的确是很苦,急于求成,甚至差点功败垂成危及生命。 但宝镜认为很值得。 不仅是实力突飞猛进,更让她看清了秦云峥的心,也看看清了自己的心。 “云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她从浴缸里站起来,秦云峥目光清明,用床上的毛毯包裹住她,生怕她着凉。 宝镜能感觉到身边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尽管和石碑世界里比起来很微弱,也足够她施展了。 在南疆三十年的所学,她还是第一次施用。 宝镜摆弄了一下房间里的家具,低声吟唱几句古老的咒语,奇妙的音节她之前一记得,就是发不出来。真力变成真元,一旦感觉到了天地元气的存在,她的舌头好像再次进化了,能准确无误念出奇妙的字节。 这是一个小法术。 配合四周的环境,能形成暂时的结界。 能隔绝外界对此地的一切窥视,不管是电子监视监听,还是人的眼睛和耳朵。 因为宝镜要讲得,是一个她从未对人吐露的大秘密。 她暂时还没打算让第三个人知道。 “云峥,我想讲故事,你都不好奇吗?” 秦云峥在给她擦头发,闻言有些无奈,“你说吧,我听着呢。” 他像是在哄小孩子。 宝镜本想做出不悦的表情,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 这个男人,在把她当成小孩子宠。 “从前,是多久以前呢,时间太久了,你就当成是上辈子以前吧……从前有一个姑娘,她少时丧父随之丧母,身边亲友,陆陆续续全遭遇了不好的祸事,以至于她奶奶都骂她是天煞孤星……” ------题外话------ 今天是“樱草”妹纸的生日,万更送上,祝妹纸年年貌美如花,岁岁万事如意。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二章 天煞孤星,玉毒入体 第二百二十二章天煞孤星,玉毒入体 那个姑娘并没有太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直到死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并不是这家的亲孙女,被奶奶骂成是“天煞孤星”,她是在意的。 天煞孤星这称号就像套在她头顶的魔咒,不仅身边亲近的人一一遇难,她自己也命途多舛。别人十八、九岁读大学,她明明成绩不错,等到二十二岁才迈进大学的校门。 那时候,她的同龄人侥幸能考上大学的都毕业了,没考上大学的也成家立业。 唯有她,不上不下的,幸而还有个男友不离不弃。 男友家一直看不上她,嫌弃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不仅命硬,还不能带给儿子任何提携。年复一年,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断复读参加高考,等到二十二岁时总算没再出什么意外,考上了本省一个高等学府。 男方母亲放话,唯有学历匹配了,才考虑让她和自己儿子在一起。 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都二十二岁,正常入学的男友刚好毕业。 “要结婚,就准备好嫁妆。” 她被迷了心窍,竟卖了父母留下的老宿舍,欢欢喜喜准备嫁人。 婚期定了,男方拿了她的嫁妆,等到结婚的日子,新郎却失踪了。 恍若晴天霹雳,她找不到未婚夫的人影,未婚夫家里也翻了脸,并不承认她先前送去的一笔嫁妆钱。大学开学在即,虽不要学费,她总不好两手空空去学校。 一边找人,一边还要在省城摆小吃摊赚钱。 那时候,所有关心她的长辈都去世了,没去世的大舅舅尚在牢里自身难保,大舅妈因为表姐跳楼自杀的事一蹶不振,来省城看过她,见她顶着烈阳晒得面无全无还哭了,临走时塞给她一百块钱。 就是靠着那一百块钱和小吃摊赚的,她开始了大学生活。 她读的专业并不算好,幸而在那个年代大学生仍然极为金贵,只要她坚持到毕业,似乎也能分配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她有想过,等有了体面的工作,她就替失孤的大舅和舅妈养老好了。 厄运再次降临是在毕业前夕,她被同寝室的室友检举“论文抄袭”,尽管她奋力分辨,在“铁证如山”前没人肯信她。她被取消了毕业资格,没有毕业证,也没有校方推荐就业。 安稳的生活没了,念了十几年书,到头来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她落魄回到老家,却听说了前未婚夫的风光。 的确是风风光光的,和她的童年好友勾搭上,靠着吃软饭和自身的学历,在县政府混得风生水起。 人们提起这位年轻的俊杰,都在感概:幸好甩了前面的那个扫把星,不然不知道被克成什么样呢! 她就是老家人口中的“扫把星”。 前未婚夫和前任闺蜜的双重背叛,让她没办法在老家呆下去,她收拾几件衣服,连夜去了南方。 她有一个发小,叔叔在改革浪潮里发了家,早年南下淘金挣下了偌大一份家业,甚至还当过老家县城的首富。只不过首富叔叔不小心破了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发小在叔叔面前讨人情,为她在南方私人企业找了份工作。 那老板不嫌弃她档案上的污点,或者说南方城市经济至上,学历重要,也不是那么重要。 谁能替老板赚到钱,谁就是老板眼里的十佳员工。 她虽然不是顶聪明的人,毕竟多读了几年书,还有胆子自己摆摊赚生活费,到底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能力,在一群初中毕业的厂妹里很有优势。 没过两年,她就升职了。 作为一个28岁高龄的未婚女青年,老板很器重她,还想把自家的侄子介绍给她。 老板的侄子初中毕业,比她还小两岁,黑黑壮壮的,人不是太聪明,比起她的前未婚夫自然是不如的……但胜在人踏实,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她寂寞太久了,年纪越大,越想像正常女性那样成家。 尽管没有喜欢,她还是答应老板试着处一处。 约会还没到牵手阶段,她被老板娘的弟弟举报,说她贪污公款,还出卖厂里的情报给对手。 一切,就如她大学毕业那年,被室友举报,老板娘的弟弟,正是她在厂里的顶头上司。 老板娘坚持严惩,28岁,她被判入狱服刑十年。 穿上囚服时,她以为这已经是命运的最低潮,她没有想到女监里的糟污事一点也不亚于她曾经所经历的。一个监狱里没有男人,有些女囚就变态相当男人,她是新人,还长得不错……拒绝女囚老大垂青的代价,是隔几日就有的毒打,和毁容。 毁了容,没人再对她起歪心思。 十年牢狱,她表现也算良好,每次减刑的名单总没有她。 她足足服满了十年刑,出狱时,容貌尽毁,与社会脱节,年已三十八岁,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伴侣,真正的孑然一身。 “有过案底的人,找不到正经的营生,人们歧视她嫌弃她,她的日子极不好过,有一天她虚弱睡下,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青春年少……她想,那些厄运连连的几十年,大概是一场噩梦。不过,若没有她小心提防,命运的轨迹差点又按照了她梦里那般滑向深渊,为了抵抗那些人为的厄运,她总是在拼命往前走,一刻都不敢松懈。” 原谅我,前世总是被信任的人出卖,所以心中不肯彻底相信别人的真心。 原谅我,总是脚步匆匆,不能停下来陪你看云卷云舒,不往前走,那些厄运就会追上来,吞噬掉我所在意的一切。 宝镜讲得故事很长,她曾发誓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重生的秘密。 这些话,因为太过沉重,她不能对父母说。 宝镜也不打算对云峥说,人怎么能重生一次?云峥如果不信,会不会将她当成是什么妖怪。 “怎么,你被我这个故事吓到了?故事就是故事,其实……” 宝镜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身后的人张开长臂紧紧环住了她。 秦云峥自小接受的教育,与宝镜讲得事是有冲突的,不过亲眼见识过妖道、蛊虫,以及神秘的医仙谷后,世界渐渐在他眼中剥去了粉饰太平的外衣,让他接触到了超现实的存在。 他一直知道宝镜化了一条线,动作再亲密,他也被隔在了线外。 但秦云峥没想过是这样一个原因。 他情愿不知道原因,也不愿意宝镜真正曾经经历过一世悲苦。 秦云峥将宝镜环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呼出的热气就在她耳边,声音有些闷,迟疑着道: “你说的那个姑娘,在她经历一切时,从未出现过一个像我一样的男人站出来保护她吗?” 宝镜眼眶发红,拼命把将要流出的眼泪眨回去。 “并没有呢,都说了是故事,你怎么还把自己代入了。” 秦云峥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只有紧紧抱住宝镜,才能让他真实感觉到她的存在。 所以,在小镜的上辈子里,他和她并没有相遇吗? 怎么会没有相遇,他一直认为,不管相隔几辈子,他们都是天造地设,注定会相遇的,就像一个半圆遇到另一个半圆,只有相遇了,才会变成完整的圆。 秦云峥此刻想要学一招玄门手段,如果能抹去宝镜那些不好的记忆该有多好? 宝镜以为他不会发表意见了,两人默契就当她刚才说的真是故事,秦云峥忽然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 带着几分牵扯和小心翼翼。 “我注定了要与你相遇,如果上辈子错过了,在你遭遇困难的时候,我肯定也不会过得幸福。” 宝镜一怔,到底还是叫秦云峥把眼泪给招惹了出来。 她不知道秦云峥上辈子过得如何。 前世她不知身世,一辈子被人刻意打压,根本无法与秦云峥所处的圈子阶层接触。 但她希望,在自己遭受苦难时,云峥因为不认识她,不会因为她伤心难过,在她所不能高攀的世界里,云峥终身过得幸福顺遂。 今生云峥遇到了她,宝镜欣喜,也珍惜。 如果云峥上辈子在一起的人不是她,那她改变了云峥的命运,一定会叫云峥过得比上辈子更幸福! 秦云峥没有说话,有些话不是靠嘴巴说,而是要看行动。 他要加倍的对宝镜好,让她忘记从前,让她不再忐忑难安……什么天煞孤星,秦云峥只相信人定胜天! 这一刻,梗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了,宝镜和云峥的想法南辕北辙,却又殊途同归,都是在替对方考虑。 …… “怎么还不出来?” 刘钰有些急,刘璋的情况不好,随意拖延一会儿,有可能都是天人永隔。 他话音刚落,招待所门口有了骚动,一个高大的身影拥着纤细的少女出来,男人不时在少女耳边低语几句,似乎担心她被招待所的变故惊到。 相拥的两人,不正是宝镜和秦云峥么。 这时候,敢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青年男女都是真正的勇士。不过宝镜两人面无邪色,坦坦荡荡的还真不好指责。 秦云峥的气势,已经能为宝镜拦下世俗的恶意眼光,没人敢指责她作风轻佻。 两人是正常的男女朋友,方经历了袒露心扉的阶段,正是如胶似漆时刻,宝镜也舍不得和秦云峥分开。她的肩膀被揽着,直到走到六公子面前才站直了身体。 “六哥,我们没事!” 岂止是没事,宝镜只是从真力突破到真元,初入先天境界,她身上发生的奇妙变化敏感的人都能察觉到。 六公子就觉得她宝光内敛,整个人平和了不少,竟无端少了许多尖锐。 幼荷实力不俗,同样是武者,她的感受最直观。 从前和徐宝镜交手,她面对好像是一座山,虽然厉害,仍然叫幼荷觉得可以挑战。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宝镜,没有了如山岳的压迫,却像是江海一样浩瀚。 气质变得平和,却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就如宝剑被放入不起眼的剑鞘中,谁也无法预料,一旦宝剑出鞘,该是何等耀眼。 这就是闭关的成果吗? 幼荷心中观感挺复杂,同样是武者,在她决心侍奉公子时,就失去了最纯粹的武道进取之心。她为公子而生,也能为公子赴死……一颗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只能当一个女婢,而不是纯粹的武者。 幼荷不后悔,她就是有些羡慕。 刘钰顾不上礼貌,急忙开口道,“徐姑娘,不知玉髓你有没有带在身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徐姑娘能慎重考虑考虑。” 刘钰三言两语将大哥的情况说了,只盼着小姑娘有几分同情心,好让刘璋能死得瞑目。 哪知他说完,宝镜表情却有些怪异。 “你想要买回玉髓?” 刘钰点头,还下了保证:“玉髓价值连城,刘家付不起一座真正的城池,但刘钰愿意尽我所能弥补徐姑娘的损失。” 价钱,随便宝镜开,只要他能拿出来,刘钰都会支付。 宝镜却摇头,“对不起,你来迟了,如今玉髓却不在我手中了。” 刘钰大急,“难道有人捷足先登,买走了玉髓?徐姑娘,我大哥等着玉髓救命,不知道是谁买走了玉髓?!” 宝镜十分为难。 玉髓自然是没卖,可她吸收了玉髓中的天地元气后,玉髓整个化成了粉末。 她走火入魔时在屋里闹出了许多动静,现在别说事玉髓,就连玉髓粉末都和坍塌的墙壁混合到了一起,哪里还能找到? 见宝镜摇头,刘钰脸色灰败。 解玉的老师傅都快哭了,“大少爷没救了!” 哭哭啼啼的老头儿看着十分可怜,幼荷很没有同情心失笑。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啊,求什么玉髓啊,求了玉髓就能拿它来救命了么,既然是要治病,就该求眼前的徐医生啊! 十万块买刘家的玉髓,赌玉结果出来前她是大傻子。 赌玉结果出来后,刘钰肯定要被人笑话成大傻子,十万块再添加两个零都买不到玉髓,虽然过程曲折点,她还是顺利进阶实力大增……走火入魔是挺危险,能借由走火入魔后的感动,选择对云峥袒露心扉,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不得不说,宝镜此时的心情很好! 实力和感情双丰收,她自觉此刻离人生赢家也不远了。 刘家卖给她的玉髓帮了忙,她作为一个医者,似乎没理由对刘钰的大哥见死不救?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宝镜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刘老板,我是不是忘了自我介绍?在玉石行当我是一个新人,不过在中医上,我略有几分心得,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帮你大哥看一看……” 看一看? 看什么,刘钰脑子没太转过弯。 倒是解玉的老师傅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顿时激动起来: “是了,你能一眼找出内藏玉髓的料子,怎么可能是寻常人……二少爷,快请徐姑娘去替大少爷看看!大少这病因玉而生,只有对玉极为了解的医生,才能救他!” 什么病,还会因玉而生? 宝镜被解玉师说得好奇不已。 刘钰是死马当活马医,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恳请宝镜去医院看一眼。 …… “不管能不能救,刘家都欠徐姑娘一份恩情。” 医院里,刘璋浑身插着塑胶管子,已经进入了弥留之期。病房里乱糟糟的,刘钰的嫂子和侄儿侄女们都扑在病床前哭,平时不见人,现在好像全部成了孝子孝女。 看见刘钰领着人进来,他嫂子站起来用手绢拭泪,“刘钰,你大哥昏迷前可有没有立遗嘱,他名下的股份,到底该怎么安排,趁着你大哥还有意识,我们当着他把话掰扯清楚。” 刘钰不耐烦,沉着脸将嫂子和侄儿侄女们都赶了出去。 侄儿在医院走廊里骂他,刘钰也全然不顾。 宝镜暗暗点头,一屋子人,刘钰大概是真想救他大哥的,难得见到大家族里有兄弟情深。 她没多说废话,直接帮床上的刘璋把脉,不多时,宝镜的眉头轻轻皱起: “刘老板,你有没有听说过……玉毒?” ------题外话------ 昨天还是“密林的赞歌”小萝莉的生日,我给搞混了,罪过罪过,小密林是跟随大王多年的老读者了,妹纸生日快乐,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三章 毒入心扉,形势颠倒 第两百二十三章毒入心肺,形势颠倒 从古至今,“玉”都被华夏人视为祥瑞。 赞美他人时,时常用到玉字,美玉养人,从来都只听说过玉对人的身体有好处……玉毒?刘钰出身玉石世家,却从未听说过。 看见刘钰脸色的怀疑,宝镜也没有生气。 医生肯定不喜欢自己的话被病人家属质疑,不过血脉至亲,家属也的确有质疑的权利。 病床上的刘璋,瘦的只剩下一把枯骨,除了厌食症患者和非洲难民,宝镜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瘦的人类。六公子被蛊虫折磨,身材消瘦,和刘璋比起来都像个壮汉了。 刘璋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哪怕是流质食物。 和田最好的医院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刘璋还有一口气吊着,全靠意志在撑着。 没有得病前,刘璋是个精力充沛的壮年人,虽然年近半百,仍然能跟着开矿的人爬山涉水亲临玉石开采的第一线,比他小二十岁的刘钰都办不到这点。 从前有多么意气风发,此时看着自然分外可怜。 走廊外,还有侄儿们的辱骂,有大嫂的哭啼,他们不是在为大哥真心难过,而是在关心大哥刘璋名下的股份……刘钰格外难过,父母早就先后去世,刘家只剩下他们两兄弟相互扶持,如今能救大哥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如果连他都放弃了,大哥就真的没救了。 所以尽管宝镜看上去年纪轻轻,说出来的病症也玄幻无比,刘钰还是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舍不得放手。 “徐姑娘,医学上的东西我并不懂,您就说说,这玉毒到底能不能解……我大哥看还有救?” 真是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宝镜心知肚明,玉毒的确是很罕见,她恰巧亲自见过这种病例。 不过是在石碑世界。 “不是每种玉石都对人体有益,玉石原矿被污染后,长期接触它的人就会有玉毒入体,令兄就是如此……患这种病不是一朝一夕,必然要长期接触被污染的玉料,你可以从这个线索查,能不能救令兄我现在不敢保证,先把他命保住,找到被污染的玉料,才能对症下药。” 刘钰恍然大悟,这意思是,大哥并不是被人投毒? 两年前,刘璋喜欢亲力亲为,若真是接触到什么被污染的玉矿,也挺符合逻辑。 “麻烦徐姑娘了,恳请您先保住我大哥的性命,需要什么东西,刘钰定尽全力寻来!” “还真需要刘老板出力……劳烦你先寻几块极品羊脂玉来吧,玉质越好,治疗的效果也越好。” 刘家是不缺玉的。 见宝镜不像说笑,刘钰也顾不上给大嫂面子,直接让人把大嫂和侄儿侄女们“请”出医院,刘钰侄子在大街上骂娘,说他小叔想要趁着他父亲死了侵吞刘家资产。 一时刘扒皮的名声又臭了些,不少人竞争对手等着看刘家笑话。 刘钰哪里理会,他让人在把库房整个翻了遍,羊脂玉不少,最好的却是一尊三寸高的白玉观音。 “二少,这是下个月要送给军区领导的寿礼……” 和田地区混乱,刘家能安然无恙,绝对不仅是因建国时捐献了大笔家财。 他们家在西北是有靠山的,恰逢军区大领导整寿,白玉观音从两年前就开始准备,从选定原料到请名家雕刻,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 如果白玉观音毁了,半个月内,刘钰不可能找到第二份同等的替代品。 刘家的靠山重要,可大哥都死了,靠山再好,也抵不过他大哥的命。 刘钰制止了手下的话,亲手将白玉观音送到病房里。 他这举动,倒是赢得了不少刘家老人的心。 “的确是罕见的好玉,价值难以估计!” 用极品美玉救命,不仅是毁了玉,也毁了这一雕工无暇的艺术品,主人家舍得,宝镜都有些感概。 病床上的刘璋,在宝镜“眼里”看去,身体里到处游离着黑气。这些气体狡猾万分,宝镜的真元探去,它们就四散逃走,紧紧缠绕在刘璋的四肢百骸,骨血深处,轻易不肯离开。 玉毒因玉而生,生来就有污染美玉的本能。 唯有极品美玉,才能将它们引诱出来。 羊脂白玉观音品质绝佳,宝镜也挺有信心。 她飞快在瘦弱昏迷的刘璋身上下针,以银针之势,逼得玉毒到处逃窜,然后在刘璋的食指扎了一针,将他的手指点在羊脂玉观音之上。 手指被刺破了,偏偏没有任何血液流出。 倒是羊脂白玉观音,在极短的时间里由白转黑,变成了黑色。 丝丝黑线游走在白玉观音像上,慈眉善目的观音娘娘变得狰狞恐怕,刘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玉毒?” 羊脂白玉质地细密,就连强烈燃料都不能改变它的色彩,世间少有能污染它的秽物,所以世人才说君子如玉! 但燃料无法改变的颜色,放在大哥手指下,却变成黑了。 刘钰大惊失色,总算是有了七八分相信玉毒的存在。 “这就是玉毒,羊脂玉观音雕像虽然好,看样子是不够的,你把其他玉拿来。” 刘钰还准备了一块为雕琢的羊脂玉料,大概有西瓜大小,品质稍逊一筹,却能以体积取胜。等两块羊脂玉都变得乌黑如墨,刘璋体内的毒气总算吸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玉毒都深深扎根在五脏六腑,并非简单的以玉引诱就能除尽。 天下的药理通了,毒理也通了。 剩下的玉毒,若由她调养慢慢祛毒,一年半载,也是能去掉的。 但这种治疗手段对宝镜来说太慢了,她已经在和田停留了好几天,心中还惦记着那炉丹。 “能找到令兄感染玉毒的玉矿石自然最好……” 刘钰急匆匆打断宝镜的话,“徐姑娘,我大哥大概何时才能醒?” 刘璋就是中毒太深,醒来也容易,宝镜挺能了解家属的心情。 “待我唤醒他,你和他说几句话吧,不过不要耽搁太久,令兄的身体状况糟糕,需要休息。” 只要在刘璋虎口扎一针他就能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刘璋已经水米不进两三日,醒来后大概需要养养胃。 宝镜刚收回刘璋虎口上的银针,病床上的枯瘦小老头儿就醒了,他连睁开眼皮都费力,可见真是精力不济。宝镜将私人空间留给刘家兄弟,自己起身离开,还带上了门。 当然,她还带走了两块被污染的羊脂玉,用袋子提着,半点不敢沾手。 病房外面,有几个刘家老资历的师傅,都是刘璋最信任的帮手,他们年纪都不轻了,脸上写满焦急,看见宝镜出来,很害怕听见不好的消息。 “大刘老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样吧,我写一张药膳方子留下,等他想吃东西了就照着方子煮,至于后续的治疗,小刘老板有空了……让他来我的住处寻我。” 轻飘飘一张纸,被解玉的老师傅揣在怀里。 老人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怎么感谢徐医生好,您真是刘家的再造恩人……” 称呼已经由徐姑娘,变成了徐医生。 宝镜笑笑,领着两块被污染的羊脂玉回了住处。 招待所是不能住了,她把人家墙壁都砸穿了,害得招待所不得不暂时歇业,赔付了一笔钱后才得以从招待所里搬出来。幼荷出面租住了当地人一个小院,左邻右舍都是和田地区的富人区,就在政府大楼的斜对面,也是为安全考虑。 招待所的监视行为,已经让秦云峥厌烦不已。 上面对六公子照顾,托六公子的福,宝镜首次享受到了警卫站岗的待遇。 年轻的小伙子们荷枪实弹站在住所外面,宝镜没有欣赏小鲜肉的心情,反而觉得怪不习惯。 她把两块染了黑气的羊脂玉提回来倒不是贪心,这玉毒若不彻底除掉,落在别人手里又会新添加病例。和田的冬天阳光温和,除了早晨和夜晚,只要穿了保暖的衣物,白日里呆着还是很舒适的。 六公子就在晒太阳。 宝镜迎上去,“六哥,本来早回了京城,如今看又要被耽搁了。” 六公子失笑,“弟妹你太客气了,你觉得我回到京城,又有什么大事要办吗?如今的生活就很好,西北的大漠风光,早年我曾经见识过,阔别许多年,重温旧梦,我甘之若素。” 六公子的心态很开朗。 宝镜想,若不是有这样舒朗开阔的心胸,六公子在与蛊虫的对抗中,绝对撑不到现在。 “我会尽快处理好刘钰大哥的事。” 一时没瞅见云峥,宝镜也没细想。 她拎着两块乌黑的羊脂玉到厨房,这种玉毒,非得用火烧才能灭尽,不仅是玉毒,世间很多病菌和毒物都怕火,火是它们的最大克星。 拎着袋子到厨房,宝镜发现厨房里居然已经有了两个人。 是幼荷和秦云峥。 幼荷居然在指点秦云峥做菜! 笨手笨脚切菜的人,不可能是她的亲亲男友,宝镜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幻觉并未消失。 秦云峥在切胡萝卜,切过这玩意儿的人都知道它的坚硬度,对刀工要求有多高。 幼荷一板一眼的,教的还挺认真。 秦云峥拿菜刀的严肃表情,和拿枪也差不多了……切出来的胡萝卜条,就和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 宝镜想了想没惊动两人,提着袋子又原路返回。 六公子笑眯眯的,还在原地等。 “六哥,云峥这是闹哪一出?” 闹哪一出?六公子很感概,也不知小两口的感情在招待所混乱时如何突飞猛进,云峥已经不满足做一个外冷心热的老婆奴,年轻人这是要把宠老婆的行为落到实处——什么叫小镜给人看病肯定很累,需要补补? 喂,你六哥从前都快死了,你怎么不做点爱心饭菜给六哥补补?! 宝镜觉得仙气飘飘的六公子虽笑得神秘莫测,那笑容里总有一丝控诉。 肯定是她给刘璋施针累了,今日总是出现幻觉! …… 因宝镜一行人往和田方向走,老道倒是逃出生天。 离得越近,他和蛊虫之间的羁绊就越大,离得远了,倒是挣得一分生机。事有不巧,宝镜是在和田得到玉髓才突破的,若她从医仙谷出来时就达到了先天境界,估计已经察觉到了妖道的存在。 直到被两个道童送回京城,老道僵硬的四肢才渐渐能动弹。 也仅仅是能动弹,行动起来仍然十分别扭,手脚不听使唤,好像中风偏瘫的病人。 大人物得到消息来看望仙师,被老道的情况惊到。 他知道所谓的仙师并非不死之身,正是为求续命,老道平日里吸食人的生命血肉,还打上了杨六公子的主意——狗胆包天,大人物每每想起杨六公子那位说一不二的父亲,午夜梦回时都会吓醒。 他也是走到了绝处,才打上杨六的主意。 再有威慑力的人,毕竟早几年已经死了,大人物的心渐渐落回实处。 不过知道老道的情况归知道,看见老道如此狼狈,毕竟还是第一次。 “仙师果真无碍?” 老道牙齿咯吱咯吱响,那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子蛊被人镇住了,不比封印,这次是真的失去了联系,子母连心,他体内的命蛊也没办法动弹。离的杨六远了,他才能自如活动。可杨六现在不在京城,早晚是要回来的……在找到破解之法前,他必须避着杨六走。 杨六如果在京城,他至少要跑到南边儿去。 不距离个七八百里,很没有安全感。杨六要是一时兴起要去南方,他又得避到北方。 从前是他将杨六玩弄在股掌,如今情况颠倒,倒是杨六撵着他到处跑。 不跑还不行,要是知道他不能动弹,杨六绝对不会放过他。 “那个徐宝镜,是不是许家流落在外的孩子?你上次可说了,许首长的继妻和女儿与徐宝镜有仇……” 大人物点点头,“的确如此,京城差不多都传遍了。” 谁说权贵们不八卦了,反正他就知道,许首长因为发妻被害的事,现在对继妻和继妻生的女儿很冷淡。如果徐宝镜一跃成为许首长的新宠,他对付起来又添加了难度。 蛊虫被震住,不仅是老道受伤严重。 大人物的气运和杨六公子紧密相连,如今蛊虫被震,之前被切断的气运久久未恢复,大人物近来在工作生活中行事都多感掣肘。 他肯定不能在此时放弃。 等杨六查到他头上,反正也没有个好下场,那不放赌一赌。 “仙师您的意思是?” 老道冷笑,“我的意思是,咱们替那位医仙谷传入找点麻烦,让她处理好家事,才没空多管闲事!” 找什么麻烦,人家随时都会被许首长认回去。 还和秦云峥谈着恋爱,有了秦家当靠山……想到此处,大人物就心中暗痛。不管是许泰达还是秦胜利,眼下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正是因为秦云峥,才将徐宝镜引荐给了杨六公子。 对秦云峥和宝镜在一起,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像许晴一样痛恨,一定是老道和大人物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老道和大人物此刻忽然有了默契:他们不方便出面,但是许大小姐是方便的。 本来就有旧仇,不管干出什么事,都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吧。 “你安排下,在杨六等人回京前,我想见见许大小姐。” …… 宝镜的爱心午餐还没吃下肚,刘钰前后脚就来找她了。 刘钰是带着疑虑来的,“徐医生,您说我大哥是玉毒入侵,那让他感染的玉石,会不会仍然留在刘家,可我们其他人并没有同样的症状。” 刘璋的病,是两年前炸矿操作失误才引起的。 刘钰就是想不通,刘家人不少,独独只有大哥中了玉毒,似乎说不过去啊。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四章 昆仑之巅,斗篷怪人(一) 第两百二十四章昆仑之颠,斗篷怪人(一) 刘璋是在两年前的开矿失误中受伤的。 哑炮忽然爆炸,乱石纷飞,刘璋首当其冲被埋在山料之下。 被送往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全力救治,也不过是捡回一条命来,刘璋的脊椎伤了,从此不得不从刘氏玉器行的老板位置上退下来,躺在床上休养身体。 刘钰被赶鸭子上架当了新老板,刘氏的数位老臣子还等着大少爷身体康复带着他们再战辉煌。 只有刘钰深知,大哥余生想要站起来很难很难,几乎是毫无希望。 刘璋半瘫痪,好歹还捡回一条命,如果病情没有忽然恶化,他的余生几乎可以预见。 偏偏在玉髓被解出,恰逢宝镜一行来到和田地区的日子里,刘璋的病情恶化了……玉毒爆发,是刘璋的运气,在当世,很少有中医听说过“玉毒”了,又谈何去治疗。 刘钰有个疑问,若是玉毒是因为常年接触被污染的玉料所致,那他和其他刘家人怎么没有相同的症状? “徐医生,这玉毒,真的不是人为?” 刘钰怀疑是有人下毒暗害大哥。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想到玉毒的特殊,宝镜并不是很赞同。 “刘老板,我想去令兄起居之所看看。” 刘璋忽然病重被送往医院,穿着医院的病服,身上什么饰品玉器都没带,实在看不出端倪。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刘璋每日所呆的卧室。 一个半瘫痪的人,平日里能接触的地方不大,卧室是最有可疑的地方。 宝镜留刘钰吃饭,刘老板很有眼色,他现在是有求宝镜,怎么大刺刺留下来?和杨六公子和秦同志一桌用饭,刘钰觉得自己肯定不敢夹菜。 秦云峥做出来的菜,味道很标准,盐等调味品怎么放,他很是折腾了幼荷一番。 中餐的菜谱对初学厨艺的人来说和天书也差不多了,什么盐少许,酱油少许,料酒两勺……喂,盐要放多少才是“少许”,料酒两勺又是多大的勺? 把调料精准到多少克,才符合秦少校的做派。 这餐饭的味道,宝镜只吃出了甜蜜。 六公子夹着一撮清炒胡萝卜丝迟疑了好久,他一向以为自己是很不讲究的人,他错了,幼荷早就羊叼了他的嘴巴——这似甜非甜,说咸又不咸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吃过午饭,六公子再无法忍受。 “弟妹不是要去刘家吗,外面有居心叵测的势力鬼鬼祟祟,云峥你陪她一起去。” 等宝镜和秦云峥一走,柳三偷偷向幼荷抱怨:“再也不要让秦少校进厨房!” 兵王的手就是握枪的,不适合提菜刀。 …… 刘璋的卧室相当朴素。 他本人醉心于玉石,屋子质朴古意,一面大书架装满线装古籍,全是数百年来刘家收集的与玉石有关的书。 刘家虽然豪富,刘璋的生活却很简单,一屋子古籍绝不会便宜,却不会给人市侩庸俗之感。 除了古籍,房间里最值钱的就是摆在床边小几上的玉雕。 这是一条墨龙,漆黑如墨的玉质,雕工上佳,是一方上等的墨玉。 见宝镜的视线落在了墨龙身上,刘钰同时面色大变。 “这是什么!” 漆黑的玉色,让他联想起了病房里被污染的两块羊脂白玉,肯定就是玉毒的来源。 但刘钰发誓,自己经常来兄长房中探视,绝对没有见过这墨玉龙雕! 刘钰大怒,将照顾刘璋的人都叫到一起,总算有人说了实话。 并不是被人刻意陷害。 这墨玉龙雕的来历刘钰其实也知道,正是两年前刘璋操作失误的采矿……玉矿染血,被视为不详,不管刘家的供奉们如何信誓旦旦强调那里蕴藏着如何丰富的玉藏,大哥因为此矿瘫痪,刘钰不可能继续开采。 那条玉矿被暂时封存。 刘璋醒来后发现自己残废,不是没有自暴自弃过,他向来是刘家的表率,负面情绪从不肯在弟弟面前展露。 负面情绪过去,很快又化为惋惜。 刘璋知道自己余生再不能亲临玉矿现场,不能抚摸一块块玉料原石,他是在开矿中摔倒的,若说什么能祭奠缅怀,也唯有那处矿……刘家的老家伙们对刘璋忠心耿耿,背着刘钰,就有人替刘璋运回了矿难发生时未被开采出的玉料。 这块玉料解出来,却是品质上好的墨玉。 那时候刘钰被赶鸭子上架接管刘家生意,竞争对手的试探打压,刘钰千头万绪,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看望刘璋。 刘璋就倚靠在病床上,凭着能动弹的上半身,花费数月,亲手雕刻了墨玉龙雕。 对于他最后的作品,刘璋喜爱非常,背着刘钰时经常把玩……玉毒就是这样入体的。 刘钰了解到真相,恨得有口难言。 大哥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玩玉差点把命都玩掉,刘钰气得冲到医院。 谁背着他给刘璋送玉料,这些老臣他早想找个借口收拾收拾,此时俱都承受刘钰的滔天怒火。 刘璋依旧虚弱,弟弟在医院闹了一场,总归是因为关心他。 “一开始,我不过是想留个纪念品,不过此时想来那墨玉竟有邪性,玉龙雕成后,我竟舍不得撩开手,日日把玩,终是害了自己……” 刘钰抱着大哥痛哭。 大哭一场,还是要寻找个解决方法,最终只能求助宝镜。 宝镜心中也七上八跳的。 她原以为只是治病,没想到竟然牵扯出玉毒。 玉毒也并不可怕,但是从在刘璋的房间看见那墨玉龙雕的第一眼,宝镜就知道这事不能善了。 玉料被污染是一回事,可污染源如此邪性,并不像什么死物。 刘家兄弟感情深厚,刘钰也是一心一意想要救兄长,宝镜深深叹了口气: “先到大刘老板当初发生事故的开采现场看一看……其余的,我现在并不敢保证。” 秦云峥眉头轻皱:“若是危险,你不要去。” 宝镜摇头,“这件事别人无法替代,找不到玉毒源头,毒就解不了,做事半途而废,并不是我的作风。” 秦云峥眉头紧紧锁着。 “你说的功法,何时教我?” 宝镜总是不断涉险,秦云峥越来越想学习玄术。 …… 每逢春夏之交,峰峦起伏的昆仑山上,碧树吐翠,鲜花争奇斗艳,是天下闻名的美景。 山腰会迎来春夏,山顶终年皑皑白雪,远远望去圣洁美丽,这就是传说中西王母所居的昆仑仙山,昆仑山古来又被称作玉山,靠近和田一面的山麓出产美玉……刘家的采矿点也是在昆仑山上。 每年开采山料的时间,是6—10月,这时间段外,昆仑大雪封山,寸步难行。 宝镜不可能在和田耗到来年六月,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刘璋治好——其他闲事她不愿意管,玉矿有问题,刘家也封存了,刘钰若是小心谨慎,今后玉毒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至于彻底净化玉毒的源头? 她现在又不是石碑世界里叱咤风云的南疆大巫医,先天境,只是能和天地元气沟通,没有趁手的法器,对待一些难缠的邪物宝镜并没有把握。 “冷不冷?” 穿着齐膝的牛皮靴,靴子口径还要牢牢绑紧,厚棉裤影响行动,又不得不穿。 羽绒服固然轻便,外面还套了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想活动自如都难。 寒冬上山,不做好保暖工作,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秦云峥的打扮和宝镜类似,上山的人,每个人都做好了御寒准备。除了宝镜和云峥,还有刘钰带着几个青壮好手,事关刘璋,他是必须到的。 刘钰和刘璋不同,后者喜欢亲临采矿现场,刘钰却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 不要说寒冬腊月上昆仑山,就算夏季开采山料时,刘钰也没来过。 比家底,秦家肯定不如刘家,一个是当朝权贵,一个累积了几百年的家底,刘钰是家里的老来子,难免娇生惯养……可若比权势,刘家是商,秦家是官。 作为官三代,秦云峥很能吃苦。 他和宝镜是一行人中步履最轻松的,厚厚的积雪,并不能阻碍两人的脚步。 还有闲暇牵着手前进,恩爱有加,刺伤了单身刘扒皮的眼睛。 看刘钰气喘吁吁缺乏锻炼的样儿,宝镜忍不住建议道:“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冬日攀山,本就格外耗费体力。” 刘钰咬牙摇头,“休息了,我们天黑前都到不了,冬天在昆山过夜,搞不好会死人的。” 再快的脚步,在积雪重重下,也不可能在一日里往返。 刘钰一说,秦云峥反而下了决断,“大家都需要休息,我们再走一段路,天色不对就原地扎营,不要赶时间。” 找个安全的营地,可比连夜赶路好。 一不小心掉下山涧,或是遇到雪崩,找谁说理去? 刘钰带来的几个帮手都赞成,冬季上山本是被逼无奈,每个人都想首先保障安全。 皑皑白雪的昆仑山圣洁美丽,宝镜心中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有件事她连云峥都没告诉,越往山上走,她脖子上带着的黄铜令牌,竟开始渐渐发热……这东西,可是好长时间没动静了。 宝镜隐隐后悔,她不该试图逃避祁易水托付的玲珑珍宝阁传承,如果早点弄明白了黄铜命牌的来历,她此时也不会如此被动。 ------题外话------ 今天是书友“shenwen124雯”的生日,让我们啪啪啪祝雯雯生日快乐~生日福利大王真的没空,等到27号后补上?心酸,有种自己要每天发福利的节奏233333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五章 昆仑之巅,斗篷怪人(二) 第两百二十五章昆仑之巅,斗篷怪人(二) 担心夜半时被雪崩活埋,秦云峥特意选了个地形开阔的缓冲带扎营。 登山艰难,他们背着的帐篷只有两顶。 分帐篷时有两种选择,一是所有男的全部寄一顶帐篷,宝镜独占另一顶,还有一种是她和云峥一顶……一想到秦云峥要和几个男人肉贴肉抱团取暖,宝镜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故作淡定让云峥和自己一个帐篷。 两人本就是情侣,刘钰是有求于人,根本不会多嘴说什么。 本是宝镜自己提议的,等大家各自安寝了,和云峥分别两个睡袋,漆黑的帐篷内她脸颊都要烧起来。 前世她谈过恋爱,那时候风气保守,她和池羽仅仅到了牵手和拥抱的地步。 她的初吻给了秦云峥。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夜里和男人独处。 宝镜还不至于丧心病狂想要扑倒秦云峥,浓烈的雄性气息就萦绕在耳边,让她怎么睡得着? 秦云峥也睡不着。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至今尚是初哥一名,从前与战友在外宿营,行军一日帐篷里不是浓烈的脚臭味就是震天的呼噜声……同性和同性,是不能产生绮丽的。 哪像现在。 未来小媳妇吐气如兰,身上散发的是少女的体香。 没有呼噜声,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很浅淡,秦云峥却能确信宝镜没有睡着。 嗒、嗒、嗒。 晚上又有风雪,雪点打在帐篷的声音,风声吹过,深夜的昆仑山上叫人害怕。刘钰几人爬了一天山大概早就睡着了,两个心怀不轨的男女却怎么都睡不着。 风雪击打帐篷,倒给了秦云峥借口。 他从睡袋里伸出手,往旁边摸索,宝镜浑身陡然僵硬。 哪知秦云峥动作霸道,却只是握到了宝镜的手。 “睡吧,牵着你就不害怕了。” 宝镜瞬间放松,也不知道该高兴男友的自律还是隐隐失望。 秦云峥努力忽视自己的心猿意马。 如果可以,他是想留在婚后的……若是太久没结婚,也应该等到宝镜再大些。 十五岁太小了,秦云峥下意识忽略了宝镜的心理年龄。 一个男人,真正爱你时肯定想要得到你的身体,可正因是真爱,他又辗转反侧,害怕唐突了你。两人的第一次,不应该发生在这种地方,旁边还有几个陌生男人,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 宝镜以为自己会整夜紧张到睡不着,被秦云峥温暖干燥的手握着,她竟渐渐放松了心情。 夜里宝镜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到了一个瑶池仙境。 穿着彩衣的仙女们提着花篮漫步在瑶池,衣袂飘飘间,仙女们的笑声悦耳如铃。 白色的雾气笼罩着瑶池,昆山的美玉筑成了华丽精巧的屋宇高楼,在这里生活的仙人毫无忧愁。 直到某日灾祸陡降,天上的太阳不见了,月亮也消失了。 天崩地裂,海啸临世。 滔天的洪水淹没了瑶池仙境,忽有神龙从黑漆漆的乌云中俯下身躯,冲着虚空咆哮,似要还世界一个朗朗晴天。 又有一锦衣丽人挣脱了乌云的束缚,将圆月的清辉重洒大地。 锦衣丽人手持琉光四溢的太阴镜,镜子里射出华光击向虚空深处。 神龙不甘锦衣丽人出尽风头,猛然抬爪往虚空抓去…… “小镜,小镜!” 有人在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宝镜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 瞧见秦云峥的脸时,她还有些茫然。 “做噩梦了?” 宝镜摇头,其实并不算噩梦,这梦中的主角,也不是什么瑶池仙境,而是锦衣人和神龙。这是宝镜第二次看见与之有关的画面,第一次是在今年中秋受伤后。 第一次所见,神龙与手持太阴镜的锦衣人激战。 第二次做梦,神龙又在与锦衣人联手抗敌,她也拿不准神龙和锦衣人是敌是友了。 不过,她能瞧见这些画面,一定与太阴镜和黄铜命牌有关。 只是,引发这次画面的契机,难道是昆仑之行? 黄铜命牌的确有发热的迹象…… “徐医生,再过半天,我们就能到采矿点了。” 一夜休整,刘钰精神许多。 宝镜被拉回神思,不禁迟疑道:“刘老板,这块采矿点当初到底是怎么发生事故的?” 昆仑古来有仙山之称,瑶池仙境是西王母的住处,这些都算是神话,那她所见的又是什么?想起梦里所见的山崩地裂和滔天洪水,以及需要神龙和太阴镜原主人联手抵抗的敌人,宝镜难以心安。 梦里所见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那昆仑山上无疑发生过恶战。 宝物有灵,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个梦。 刘钰还有些吞吞吐吐,秦云峥冷哼一声,刘钰不禁打了个激灵。 “非要说有异,那就是它发生过几起哑炮事件……这难道也有关联?” 刘家的寻脉师发现了一处好矿,几次炸石都出现了失误,带上山的炸药不可能受潮,好几次都没正常爆炸。所以他大哥才会亲临现场,第一响仍然是哑炮,哪知等刘璋靠近坚持,哑炮忽然又爆炸了。 宝镜很无奈,心中越发后悔上山的举动。 就算不能在和田多停留,也该将刘璋带回京城或是蜀中,刘家又不缺钱,一年半载,不缺药材的前提下,她总能慢慢替刘璋拔除玉毒。 “我们速去速回吧。” 路程走了五分之四,再说不去未免太矫情,宝镜心怀警惕,一路上始终紧紧抓着秦云峥的手。 …… 昆仑不仅有玉,仙山飘渺,更是许多宗教人士隐世出家的圣地。 这里庙宇和道观并存,在昆仑山问道,道士能平添几分仙家气度,皑皑白雪中禅师讲经时会有两分佛法无边的慈悲。 在靠近昆仑之巅,有一个汉唐古寺。 它盛名远播,不少海外佛教徒都慕名前来朝拜。 庙中有一佛法精湛的禅师名叫“虚云”,今年已年过古稀,仍然身体康健,是佛教徒们心中信任推崇的神僧。古寺正因虚云禅师坐镇,才叫诸庙拜服,敢认为首。 虚云佛法精湛,又有辩才,是当世华夏佛宗的长者。 今日,古寺又迎来一位点名要拜访虚云禅师的俗家居士,与其他虔诚的佛教徒不同,这位居士并不露真容,浑身裹在黑压压的斗篷中,说不准的邪意怪诞。 佛家普度众生,怪诞的信徒他们也不能拒绝。 斗篷人如愿拜见虚云禅师,与禅室中与虚云讨论佛法。 一开始时还能听见虚云禅师气定神闲的声音,渐渐,不知斗篷人说了什么,虚云禅师的动静越来越小。 寺里的知客僧觉得奇怪,不由守在门边细听。 “檀越佛法精湛,虚云受教了。” 虚云禅师豁达开朗,竟又与斗篷人相谈甚欢。知客僧放下心,如此受禅师推崇的教徒,寺里必然是要留饭的,知客僧轻手轻脚离去,自去准备饭菜不提。 待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禅室也陷入了寂静。 禅室中,与知客僧臆想中的画面不同,虚云禅师虽然与斗篷人面对面而坐,虚云禅师的状态却有些诡异。 他的脸上还带着祥和的笑意,眼角却诡异扭曲。 虚云一动不动,面容带着笑,又带着惊惧。斗篷人怪笑两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动作,虚云禅师的身体忽然自燃起来。熊熊大火吞没了老禅师的肉身,禅师喜静,与信徒将经时不喜欢有人打搅。 僻静的禅室,在发生着极为邪恶的事,偏偏偌大个寺庙却无人知晓。 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小时,素斋的香气飘出,知客僧见久无动静,担心虚云禅师的身体会坚持不住,忍不住第一次打断了禅师授经。 “禅师,禅师……” 门扉被叩响,斗篷人顾不得火焰未熄,直接探手抓向火焰,也不知道他从火力掏出个什么,待知客僧觉得不对劲撞门进来,青天白日下,斗篷人不见了踪影。 “禅师!” 禅师的肉身已被烧毁,袈裟却是由信徒捐献的金线所织,在火中不会毁坏。 袈裟在火中,那正在燃烧的人,岂不是就是虚云禅师? 知客僧悲从中来,高声痛呼:“禅师圆寂了!” 古寺敲响了丧钟,寺庙的僧侣悲痛,闻讯的信徒们更是痛哭流涕。虚云禅师圆寂的太突然,最后见面的斗篷人最有可疑,武僧去追击凶手,又有人操持着老禅师的身后事。 好不容易火燃完了,禅师只剩下骨灰和袈裟。 得道高僧圆寂,为何不见了舍利子? “是那人,害死了虚云禅师,盗走了佛门至宝!” 佛门舍利。 消失的斗篷人,又出现在白雪皑皑的山腰。 积雪中,他黑压压的斗篷分外显眼,将古寺远远甩在身后,他摊开手,掌心正是一枚圆扑扑的透明彩石。 “舍利子。” 当世的佛教高僧欺世盗名,他寻找了多位名僧,总算是得到了一枚舍利子!有了这枚舍利子,他才能做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斗篷人还来不及欣喜,忽然心有所感,望向了昆仑山另一个方向。 “咦,是谁在那里,竟然影响到了封印!” …… 轰隆隆,宝镜一行人刚走到刘家的采矿点,山峰忽然开始摇晃。 “遭了,是雪崩!”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六章 昆仑之颠,斗篷怪人(三) 第两百二十六章昆仑之颠,斗篷怪人(三) 雪崩来的又快又突然,谁也说不准它到底是因为什么触发的。 离采矿点还有半里路,宝镜脖子上的黄铜命牌越来越热,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随后雪崩就发生了,大块的积雪从山峰上滚下,在下落的过程中又带动了其他积雪,来势汹汹,让人避无可避。 刘钰脸都白了。 他带来的几个人已经管不住双脚,下意识开始逃跑。 秦云峥飞快打量四周的环境,往后走不远是一个往外突出的岩石,岩石下是峭壁,平日自然是危险万分,此时与雪崩的路线不相同,似乎成了他们的救命岩石。 “小镜,走!” 秦云峥解下腰间的绳索打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宝镜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快速反应过来帮忙,两人在短短数息内将绳结套在了突出的岩石身上,雪崩已经来到了面前,宝镜先拽住了绳索,秦云峥将另一个绳结套在了刘钰腰上。 宝镜拽着绳子纵身一跳,三个人都掉下了悬崖。 在他们跳下去后一秒,雪崩过境,淹没了三人刚才所站立的地方。 砰——被套在最下面的刘钰重重撞在了山壁上,痛得面无全非,要不是穿的厚,估计外皮都能磨掉。 宝镜和云峥就好得多,她戴着御寒的手套,只觉得掌心被绳子摩擦发热,真元灌注在双脚,轻轻蹬在山壁上,就能抵消那股撞击力。她和秦云峥都能手握住绳索不会被摔下,刘钰是缺乏锻炼的普通人,所以要打个绳结将他套住。 三人套在岩石上挡秋千,刘钰忍不住惊呼。 雪崩从他们头顶涌下悬崖,因为不是正面相迎,头顶的岩石又替他们挡了大半力量,所幸有惊无险。 刘钰带来的几个帮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人的速度如何赶得上雪崩,他们没跑多远,就被雪崩追上,埋进了积雪中。宝镜紧紧抓着绳索,在岩石下荡了好几分钟秋千,才听闻雪崩的轰隆声渐走渐远。 雪崩,呼啸过境,应该已经到了山脚。 刘钰被收紧的绳结勒的喘不过气来,秦云峥顺着绳索攀爬上去,宝镜紧跟着上去。 两人合力将刘钰拉上来,他已经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雪崩将刘钰的人埋在雪下,从表面来看根本找不到地方,但宝镜有太阴镜。她把几人的位置找到,问刘钰:“救不救?” 危险来临时,各自逃命也不算十恶不赦,但这些人拿着刘钰的工资,逃命是还不带上刘钰就有些过分了。 刘钰也咬牙切齿,“救。” 人命关天,跟着他进山一个都没回去,这些人的家属估计会闹翻天。 但也仅限于把他们带回去,这些人刘家是不会再用的了,不仅如此,他们在和田别想再找到生计! 宝镜把地点给出,和秦云峥合力将人挖出来,有一个人被雪崩中的碎石击中了脑袋,已是当场死亡,其余人都只是受了轻伤,加上被积雪埋过惊吓过度。 能被宝镜三人救出,这几人都没想到。 他们把老板和女医生抛下,三人偏偏都没受伤,逃跑的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还有一个已是死亡。 几人心情很复杂,刘钰没有可怜他们,冷着脸道:“刘钰雇不起你们,你们都下山去吧,把他的尸首抬下山,该有的抚恤金刘家不会逃避,在我回去前,不要去刘家吵闹!” 他说完看也不看几人,对着宝镜和云峥满脸歉意: “徐医生,我没想到会遇到雪崩……哎,刘家欠您二位的恩情,不知要如何才能偿还了。” 宝镜有些心不在焉,“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可能不走最后一步,刚雪崩过,现在反而比较安全,我们抓紧时间去采矿点。” 黄铜命牌温度不减。 采矿点现在已经不仅关系着刘璋身上的玉毒,和宝镜本人也有关。 刘钰的腰被勒的青紫,咬牙迈开步子与宝镜二人继续往上攀爬。 这处采矿点海拔极高,采矿不易,但玉料的品质的确出奇高。刘家几个探玉师都说这里会有绝世好玉……看他大哥取回的墨玉的品质的确不低,可惜了玉石太邪门儿。 “那里就是了。” 刘钰指着前方一堆乱石,确有开凿过的痕迹。 宝镜的心脏不受控制咚咚跳,黄铜命牌在躁动不安,好像里面关着什么生命要冲出来。 …… 昆仑山脉面积很广。 靠近和田地区的山麓出产玉石,山麓上被挖掘的坑坑洼洼,绝对不会有僧侣想在这种地方建造庙宇。 斗篷人所在的山麓,是昆仑山的另一面。 两极分化,不是相差了几百米的直径距离,和田这一面的山麓是在新省,斗篷人所在的山麓却是在青省,两个西北的超级大省,虽然比邻,又何止差了几百里。 斗篷人隔着虚空,只能感觉到远处的异动。 但他无法立刻赶到现场,没有人类能办到这一点,哪怕他在逼死虚云禅师夺取舍利子后能瞬间逃离禅室,他也做不到远距离瞬间移动。 能办到的,不是人,而是神。 他虽然生命存在怪异,勉强还能算人的范畴,所以办不到这点。 凝神感受了一会儿封印的异动,斗篷人握紧了掌心的舍利子。 “想要破印而出,做梦而已,待本尊残魂归位,尔等俱不在眼中!” 他拢紧了身上的斗篷,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原地消失了。在黑衣斗篷人消失后,他所站立的地方,空气中残留着腐臭……这人,倒像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厉鬼,毫无人的生机活气。 …… “这里,我好像是来过。” 最先说这话的,不是宝镜,也不是刘钰,反而是秦云峥。 当真正站到采矿点上,炙热的黄铜令牌反而冷却下来。 宝镜砰砰乱跳的心脏也落到了原地,沉默冷情的秦云峥反而有了异样。 宝镜尚未引起重视,心情紧张之下,她反而开起了玩笑:“你们部队来攀山训练过,还是来做过任务?” 秦云峥表情罕见迷惘,他的确觉得这四周的景色很熟悉,抬头所见的山峰顶端白雪终年不化,类似的山峰棱角,类似的皑皑白雪,他似乎默默看了许多年。 然而细想,这种情绪又毫无头绪。 秦云峥很快收起了迷惘,“并没有,是我记错了。” 宝镜没太在意,她的心思都放在了采矿点上。已经开凿的山壁,有裸露的玉料,却完全看不出玉毒痕迹。 冬天山上的草木都埋在积雪下,太阴镜能看到它们的生机。 它们都是健康的,来年雪化了,会再次抽叶发芽,肆意生长在这海拔几千米的地方。 “刘老板,令兄受伤的地方,果真是此地?” 刘钰很肯定点头,出事后采矿点就被禁止开掘,除了有人帮刘璋带过墨玉原料下山,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来过。刘钰蹲下身体在乱石堆里仔细翻找,找出几块有暗红痕迹的石块。 秦云峥用手指搓了搓,“是人血无疑。” 那就是受伤的现场了,血迹渗入到石头里,秦云峥能认出人血和动物血迹的差别,完全不借用仪器,这也算是秦少校的特殊本领。 血腥的东西,他不喜欢让宝镜接触。 既然是发生爆炸的现场,难道被不明物体污染了的玉料,仅仅是那块墨玉玉料吗? 宝镜忍不住用太阴镜探下去,镜子能照透山石,越往下看,果然有不少梦玉嵌在山体中,不愧是玉山,刘家找的这个采矿口也极好,往下开采有不少高品质玉料。 从太阴镜里看去,它们的光华不如玉髓显眼,却也比宝镜当时买下的其他几块玉料差。 往下,再往下一点。 宝镜已经通过太阴镜往下看了几百米深,在突破到先天境界后,她对太阴镜使用起来简直得心顺手。一开始她的视线好比一个圆柱,不仅坚固着深度,还有方圆四周的广度。等看到八百米左右,她就觉得有些吃力,干脆将视线凝聚成线,像个探头般往下继续看。 八百米,一千米,一千二百米,一千五百米,一千八……两千八百米。 看到两千八百米,宝镜眼睛隐隐刺痛。 痛的并不是她的眼,其实是识海的精神力无以为继。 往下走两千八百米,并无任何异常,难道真的是意外?是意外,是偶然,黄铜命牌为何一阵阵滚烫,宝镜觉得说不过去。 她一咬牙,继续催动太阴镜。 神镜在手,已是被她催发到了极致。太阴镜里华芒暴起,助她一下子看到了三千多米以下。 三千多米以下,并无什么黑气邪物,到有一团绿光甚是喜人,给人的感觉很好,就像她发现玉髓时一般耀眼……这又是一个不逊于玉髓的天材地宝,可惜她并不能像二郎救母一样用斧头将山峰给劈开,取出宝物。 宝镜有些惋惜:“并无异样,可能是我想岔了,救刘老板的兄长,还需要其他法子。” “哦。” 秦云峥神游太虚,越呆的久,他越是感觉奇异。 这地方,他真的没有来过吗? 为何,却给他如此熟悉的感觉,雪风吹过,秦云峥觉得有人在小声交谈。 他听不清说了什么,那声音异常熟悉。 ------题外话------ 今天是书友“wax594”的生日,祝她生日快乐,妹纸要多冒泡哦,大王会更爱你。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七章 云峥忽病,许晴奇遇 第两百二十七章云峥忽病,许晴奇遇 刘钰带去的帮手死了一个,宝镜几乎可以算一无所获。 但刘家也不能怪她,刘钰甚至必须感谢她,宝镜和刘家又没多大交情,肯为了刘璋的病情冒险进山,都是对刘家有恩。有恩就要报,刘钰人称刘扒皮,能在和田把生意做起来,他为人处世其实很不错。 宝镜对玉石有兴趣,刘钰就送她玉石。 送的玉还不是次一等的,原本要送给军区大领导的羊脂玉观音毁了,刘钰搬出了刘家库房里最好的玉料。 极品羊脂玉可遇而不可求,许多玉石藏家玩了一辈子玉都不见得能入手一块,刘家几百年积累,好东西是有的,平日里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动用。 将极品羊脂玉雕送给军区大领导,是为了维系刘家在和田的盛况。 宝镜救了刘璋一命,刘钰肯替大哥的性命买单,刘璋本人也对她很感激。所以在军区大领导前,宝镜先被允许进入库房挑选。 刘家没说宝镜能挑多少,她对玉石这玩意儿其实不算特别喜欢,刘家又没有第二块玉髓。 但她不喜欢,老祁是很喜欢的。 想到自家师傅,宝镜耐着性子在刘家库房转了一圈。祁震山不仅会赏玉,还会雕玉,宝镜给他选了一块香瓜大小的羊脂白玉…… “行了,这就算是后续的诊金吧,大刘老板可以跟着我去治疗,我老家在蜀省,食宿问题小刘老板自行安排吧。” 香瓜大小的羊脂白玉,品质上佳,在80年代也是有市无价的。 再过一些年,极品羊脂玉以克来论价,一克大几万人民币,这块香瓜大小的羊脂玉能值千万。 但刘璋对刘氏玉器行的价值,哪怕在眼下来说也不只一千万,更何况亲情无价,刘钰认为很值。 “徐医生,您对刘家恩同再造,以后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和刘A级开口,能办到的,刘家绝无二话。” 哪怕是要玉髓呢,刘钰认为能找到,也是可以给宝镜的。 玉石这东西,刘家最不缺,但是能救命的神医,不管是谁家都缺。刘钰是报恩,也是在拉拢宝镜。 宝镜不置可否,“我会先回京城,再折转蜀中,大刘老板先到蜀中等我吧。” 因为玉髓惹出的麻烦,宝镜一行人已经不能靠自己乘坐交通工具返回京城。 六公子身份特殊,西北军方调拨了专机送一行人离开。 刘钰关心着大哥的身体,十分殷勤去送机,对宝镜一行人的来历更是猜疑不定。 宝镜走前,又给刘璋拔过毒,刘璋虽然暂时还未出院,人倒是精神多了。刘钰一点也没有替侄子们背黑锅的想法,在刘璋状态稳定后他就把当时的情况讲了,所以刘璋病情稳定了,老婆孩子仍然不允许探望。 刘璋一个人单独住一个病房,有人来探望他,他不想吃水果也不想收鲜花,就想着谁能替他带两本书来。 有人替他私自带玉料回来,差点害死了刘璋,不说刘钰发火,那个老师傅本人也自责不已。 如今谁还敢背着刘钰往病房里送东西? 刘璋只能躺在床上看电视,刘家不缺钱,电视这种电器,他们比国人领先十几年享受。十几年前就有了进口的彩电,但刘璋从未停下脚步好好看看电视节目,除了新闻联播。 现在想来,也怨不得他老婆在关键时刻只想着分股份,儿女也满脑子都是遗产,刘璋与家人实是没有费心经营过感情。 电视节目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多看两本书。 刘璋正无聊时,刘钰回来了。 刘钰还说了对宝镜几人的疑心,“是军区的人来接的,奇怪,京城也没有什么姓杨的大家族,偏偏几人都以杨六公子为首。” 刘璋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有一次我陪军区大领导吃饭,他的生活秘书来提醒他不要忘记和人的约见。大领导当时心情不错,随口提了一句,说是京城秦家的小辈要来拜访他,这个秦姓少爷大概是要来西北军区历练……能让大领导单独会见的秦姓少爷,自然是那个京城秦家。” 刘钰瞳孔一缩,“徐医生的对象,就姓秦,京城口音,还是军人做派。” 刘璋点头,“那通身的气度,不是小户人家能培养出来的,秦老稳定上升,如今在京城很有话语权……徐医生的对象,应该是秦老的孙辈,只不知是不是嫡孙。” 刘璋的分析,刘钰自然是信的。 从前刘钰是个混吃等死的玩苦苦,刘家在官面上经营的关系都靠刘璋维系。 刘璋不仅会看玉,也会看人,否则刘家一众老臣何以对他忠心不二? 刘钰信了大哥对秦云峥的分析,反而越发不解了,“如果连秦家子都对杨六公子听命……” 那杨六公子,又会是什么人? 刘璋本也百思不解,不过他到底要年长许多,曾经经历过风云变幻的时期,思维更发散。 忽然,一个念头闯进刘璋脑中,越想,他竟越觉得那是真的。 “这位倒是坦诚相待,他姓杨,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京城的确没有姓杨的政治家族,不管是那位刘家需要讨好的军区大领导,还是秦家,他们都是为臣的。诸多政治家族中没有杨家,是因为十年前,“杨”本是国姓,杨家是为君的。 杨太祖建国,大概有将国天下变成家天下的想法,只是杨家后继无人,才无奈打消了念头。 杨家何以后继无人? 刘钰说,杨六公子是坐在轮椅上,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刘璋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弟弟,他隐隐有个想法,刘家损失了一块玉髓,不仅换来姓徐的少女救他一命,更是结识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 螺旋桨带着飞机攀升高空。 离地面虽远,要飞出昆仑山的范围,尚且需要一点时间。 六公子闭目养神,宝镜却不免多看了下方几眼。正在飞跃的山麓,可不就是产玉的地方么,宝镜还在想那团注定取不出的绿光,也不知道是什么宝物,光华比玉髓更盛。 还有那黄铜命牌,也不知为了何故,在上山时会有那异样,到了采矿点反而变得平静。 秦云峥有些恍惚。 螺旋桨带起风,军中的直升机,他本是最熟悉的声音。 可在这熟悉的机翼噪声中,他偏偏能听到脚下昆山上传来的絮语。 那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搅动他的思维,让他静不下心来。 这感觉,在他和宝镜一同上山就有了,下山后是消失了的,哪知坐飞机经过昆山之巅,模糊不清的絮语再次袭来。 雪花比山风卷到高处,冬季的昆仑山,入目只有晶莹的雪。 透过风雪蒙蒙的景象,秦云峥隐约瞧见了昆山之巅,人迹罕至的地方,竟有一个寒冰不冻泉。 外面是冰天雪地,泉边是繁花似春。 彩衣女子嬉戏泉边,不时舀水互泼,银铃般的声音洒下,隔着层层风雪都能听闻。 “小镜,你听见有人在说话吗?” 这种事,总像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秦云峥不欲打搅到六公子,低声对宝镜说到。 宝镜回神,眼神有些奇怪,“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秦云峥握住她的手,“有女子的笑声,还有人一直在念些奇奇怪怪的话……小镜,我头疼。” 秦云峥一向是冷静自持的,能让他喊疼,想来不知道多难受。 宝镜才发现男友的异样,什么时候,他的脸竟如此通红? 秦云峥抓住她手的力气一松,浑身无力,仰倒在座位上。 六公子被惊醒,“云峥怎么了?” 秦云峥额头滚烫,满脸通红,疾病来势匆匆。 宝镜替他把了脉,“奇怪,他忽然发烧了。” 是在雪山上过夜,受了凉? 以秦云峥的体质,就算没有练习过内功,他也比常人矫健。冬季的昆仑山条件恶劣,刘钰一个公子哥儿都能撑下来,没有秦云峥反而病了。 宝镜关心则乱,倒忘了比起刘钰,之前在医仙谷时秦云峥跟着揪心一个月,更有她走火入魔时的惊吓,七情主导人的身体健康,秦云峥把情绪压在心底,上了雪山一次,才反应到了体表。 他高烧不退,飞机只能暂时迫降到地面。 银装素裹的昆山上,飞舞着漫天风雪,飞行员的表情不太好: “如果不尽快离开,发动机被冻上,我们就要困在昆仑山脉了。” 没错,降落的地方依然在昆仑山,离玉矿点直径距离也不算远。 宝镜替秦云峥扎针:“待他清醒了才能起飞。” 她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想云峥昏迷前说的。 他说他头疼,还听见有女子的说笑声,冰天雪地的昆仑山上,他们当时都在直升机上,哪里会有女子的说笑声?宝镜不由联想起了她在昆仑山宿营那晚,所做的梦。 这昆仑山对她有影响也罢了,她身上同时有太阴镜和黄铜命牌,那种都是玄妙的宝物。 云峥呢,他又是什么缘故? 一切,似乎得等云峥醒来。 …… 宝镜离开京城一个多月,百乐福超市照常运转。 几个分店同时开着,几乎垄断了京城的零售业市场。留在京城的几个股东们,谭曜和于烨想到美好的分红前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赚钱来就是为了花,老虎不在京城,猴子可以蹦跶下,谭曜喜滋滋的,打算偷偷溜出国去看李兰芯。 百乐福的生意好,许晴的情形就很不乐观了。 卖地皮和房产能偿还银行的贷款,超市的生意不好,又能撑到几时?内有舅舅家的表姐表兄们吵吵闹闹要参与生意,外有陆谨行不留余地的打压,偏偏亲爹许泰达铁了心不肯帮扶她……许晴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许家面积不小,许泰达不肯回家后,家里也没请家政,陆枚一个孤零零的,房子就显得冷清空荡。 许晴想回家对母亲哭诉,发现陆枚好像老了十岁般,她的哭诉都堵到了嗓子眼。 她以为母亲不肯对父亲低头,心中也在抱怨母亲临到老了莫名其妙的骨气。 哪知陆枚其实已经低过头了,这次许泰达好像真寒了。 “有我无她,有她无我,余生不再相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真的还有转圜余地吗? 陆枚心中的忧愁无人诉说,许泰达越是心硬如石,她越是不能倒下。 “许夫人”这个名头,是她辛辛苦苦算计来的,此时不挺直了腰杆面对外界不怀好意的揣测,她们母女俩会真正没有活路。只要她一日还是许夫人,连陆谨行都不敢叫人暗杀她。 世事无常,她们母女如今处在低谷,女儿也该正视眼下的困境了。 陆枚不带情绪把自己找许泰达求和被拒,连舆论风评都不能叫许泰达回心转意的事说了,语末更道: “除非陆敏之死而复生,亲口在你爸爸面前替我开脱,如今我还有何念想?” 许晴哇一声哭出来。 她哪里还记得什么楚楚可怜的柔弱哭法,真正是敞开了心扉。 她就算再蛮不讲理,也知道徐宝镜的亲奶奶,她爸的前任老婆陆敏之,纵能死而复生,又岂会替她妈妈开脱? 许晴失魂落魄离开了家。 生活的不如意,感情受挫,事业不顺,她觉得自己从云端跌落了泥地。 怎么会落得如此惨? 许晴不服气,不甘心。 对,都是因为徐宝镜……这个贱人,三年前若是死了,哪有这么多的事? 徐宝镜死了,一切又会变成原样。 她还是爸爸掌心的明珠珍宝,还是京城里人人称羡的许大小姐,还是谢阿姨喜欢的儿媳人选,还能得到云峥哥的注意……想到秦云峥,许晴心中一痛。 “想不想,抢回属于你的一切?想的话,跟着我来。” 有一个声音在许晴耳边炸开。 她被惊醒,抬头望去,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僻静的胡同。 天色将暗,胡同口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样子,听声音也陌生的很。 这种事,许晴平日里必然嗤之以鼻的,没有身份的人,她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可此刻当下,她偏偏像被痰迷了心窍。 “你是谁?” 来人发出低沉的怪笑,“许大小姐如果想,跟着来便是,如果不想,那就当我没说过。” 这人说完,竟再也不顾许晴的意愿,径直走了。 心里的不平和怨愤,驱使着许晴跟了上去。 这人走走停停,带着许晴一路走出了京城,渐渐往郊区而去。 许晴走到最后高跟鞋都丢掉了,双脚磨出了血,也渐渐有了悔意。 “藏头露尾的,你到底要把我带哪里去?……你难道是徐宝镜派来的……” 许晴不禁后怕。 徐宝镜胆大包天,万一真是她让人将自己骗出城想害了自己。 那人哈哈大笑:“我与徐宝镜那丫头有大仇,共同的仇人,让我想要帮帮许大小姐。许大小姐,我再问你一次,想不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想,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 许晴脸上狰狞的表情被人窥的,那人阴沉沉道,“看来许小姐是想的,徐宝镜要回京了,我要避一避她,许大小姐可愿意跟我去南疆一趟?” 许晴自是不愿。 京城繁华,又是她许家的地盘,她为何要去陌生的南疆。 这人口气不小,原来徐宝镜要回京,他要吓得离开,只怕并不能帮助她多少。 这人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许晴的想法就被他看透了。 “许小姐,忍一时之气,才能报仇雪恨。你随我去一趟南疆,再回来时,才有和徐宝镜为敌的实力。” 语音刚落,这人摊开手掌,一团蓝幽幽的火焰悬浮起来,一只蓝色小蝶被包裹在火中,轻轻扇动着翅膀。 许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 秦云峥的烧没过两小时就退了。 天色已经将晚了,他醒来时风雪已停,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昏暗的天色下追寻宝镜的身影。 宝镜一直守在他身边,看他眼皮颤动,摸了摸他额头,温度果然降了。 他这场病来势匆匆,好的也颇为蹊跷,竟和她的医术没多大关系。 秦云峥的眼神有些飘忽。 “小镜……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题外话------ 这是第一更!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八章 云峥说梦,学霸回归 第两百二十八章云峥说梦,学霸回归 秦云峥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格外长,也特别短。 说长,是因为在梦里,他把自己代入到梦中人身上。 一开始他从一团火里挣脱出来,火自然热,他口渴难耐,到处寻找水源。梦里他是能飞的,飞到了水边低头喝水,清澈的水面倒映出的是一个头上长犄角的动物。 秦云峥当时就愣了,这形象特别熟悉,正是华夏神话传说中的神龙。 水里的倒影小了些,头上的龙角也刚刚冒头,龙眼往下看,龙爪子只长了三个趾头呢,原来是头没有发育完全的小龙! 虽在梦里,秦云峥也觉得好笑。 他怎会梦见自己忽然变成一条龙?还是条不甚威风的小龙。 龙自然要居于江海,江海里有充足的空间,也有充足的鱼虾做食物。梦里,秦云峥在海里住了下来,海中水怪大鱼不少,幼年期的小龙,并不是纵横海域无敌的存在,他也时时面对威胁。 幸而当他想要变强时,脑子里自然出现了一篇传承功法。 照着那功法胡乱修炼,小龙渐渐展现出神龙血脉的强横实力。在海里,小龙已经没有了敌手,不过活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他也从未见过海里还有其他龙。 什么四海龙王,都是骗人的。 水晶宫也是骗人的,这世上好像只有一条龙,孤零零的,十分可怜。 直到有一日,神龙吃饱了巡视自己的领域,在海里深处轻轻游过……那晚的月色特别美,圆月大的像要掉入海里,他睁开眼望着月亮,月亮的清辉洒满海面,竟真有个什么东西从月亮下掉了出来! 渐渐近了,他才看清楚,并不是掉,而是有人从月亮里徐徐飞下。 这人身穿锦瑟彩衣,脸上蒙着月华薄纱,月华从她肩头落下,掉到海里就成了珍珠一样的东西。 一双眼睛,比星辰还美。 到有几分像他未来媳妇儿。 难道小镜也跑梦里来啦?秦云峥顿时高兴起来。 他兴奋摇着尾巴游过去,锦衣丽人本待弯腰捧起海水,被他一搅动,倒是沾湿了衣裙。 神龙露出庞大的身躯,锦衣丽人却也没多少动容,看着他的表情像是看一条蚯蚓没差别……秦云峥也说不好,大概就是那种不喜欢动物的人,对人类以外的物种通通没有好感。 锦衣丽人冷冷瞥了他一眼,秦云峥心有些凉。 这么冷傲,才不是他家小镜呢。 他兴致缺缺,甩着尾巴往海里潜,尾巴溅起的海水又溅到了锦衣丽人身上。 这下彻底惹恼了高高在上的锦衣丽人,她祭出法器,小小教训了秦云峥一下……那是一面流光剔透的镜子,砸在秦云峥身上,差点没把龙脊给打折,把他生生打回海里,吐了几口龙血。 欺人太甚! 秦云峥忍着伤势想要教训那莫名其妙的女人,等他游回海面,锦衣丽人已经缓缓升空。 龙也是会飞的,他腾云而起,流光剔透的镜子再次变大,像山一样压下来。 他打不过……秦云峥再次吐血而回。 打不过一个女人,秦云峥隐约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梦境让他也是醉了。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是梦,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练习神龙传承功法都不算勤勉,如今被刺激,倒要在梦里争出一个输赢来。 每过一些年,锦衣丽人必然要从月亮里下来。 秦云峥与之争斗,十次有十次都是输了……被打得狠了,他渐渐也明白过来,这女人本身或许并不算太厉害,她手里的一面镜子着实非凡。赤手空拳的,他才总打不过。 秦云峥那股执念也散了,做个梦,他怎么还会与一个女人计较? 这个梦格外长,总也不醒来,神龙躲在海底懒洋洋的。 不知多少年过去,他在海底被惊醒。 天外有陨石飞降,落在地面上,整个神州都会毁于一旦。他是神龙之体,地面上却生活着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普通人……神龙从海里飞出,发现老对手锦衣丽人也手持着神镜,在抵抗着天外陨石。 陨石如雨,锦衣丽人将神镜放大形成透明结界,牢牢守护住神州。 陨石砸在神镜结界上,锦衣丽人虽然扛了下来,毕竟也不是易事。 神龙一甩尾巴,飞到了结界以外,帮助她击落天外陨石。 原来不仅有陨石,虚空深处,还有一双猩红的巨眼在盯着这个美丽的星球。 这个敌人,很难对付啊。 秦云峥越飞越高,他看见了惊惶不定跪地叩拜的芸芸众生,看见了诸多毁于陨石的人间仙境,看见眼熟的昆仑山,看见昆仑山瑶池被毁,也看见了锦衣丽人的勉力支撑。 到了这时候,锦衣丽人脸上高高在上的冷漠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罢了,反正都是梦一场,看在那女人有一双像小镜的眼睛,他就助一助她。 神龙腾空飞起,探爪抓向了虚空中的邪恶之眼……这时候,秦云峥忽然惊醒,他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四处寻找宝镜。 宝镜就在一旁守着他。 原来自己发烧了,病情危急,吓得宝镜让飞机迫降。 秦云峥忍不住把自己这个古怪的梦境讲了。 “……奇怪的是,梦里神龙修炼的古怪心法,我此时还记得。” 梦可以天马行空,没理由梦里的功法却能像烙印在他脑子一般记得一清二楚。 秦云峥此时能信任,能分享的,也唯有宝镜。 他还把梦里那个古怪的锦衣丽人讲了,宝镜早已呆立在原地。 云峥的梦境,竟然和她重合了。 这是昆仑山的古怪,所以云峥做了一个梦,得到了一个未知的功法传承? 宝镜面色迟疑,“云峥,你打算修炼这个功法吗?” 她把秦云峥给问住了。 梦里授功,听来是了不得的奇遇,但龙能练的功法,人是否也能练?连媳妇是重生都能接受的秦云峥,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 …… 秦云峥没有决定要不要修炼那功法,但昆仑山的古怪神秘宝镜是领教到了。 带着满肚子疑惑,在飞机的发动机被完全冻上前,他们不得不离开昆仑山脉。 没用多久,宝镜一行人就到了京城。 她没能在京城待太久,以享受胜利的喜悦,作为一个十五岁的父母俱在的高一学生,宝镜立刻体会到了来自李淑琴的怒火。 被哄骗到羊城去,李淑琴把服装市场考察了一番,又和徐海东在羊城同住了几天,回到蓉城,发现女儿不在七中老老实实读书,人早不见了踪影。 李淑琴问了七中老师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蓉城,宝镜后脚就和学校请了长假走了。 班主任怪不好意思,“徐宝镜同学是中考状元,她的学习方法与普通学生不同也是正常,学校也不好管的太严,怕抹杀了她的天赋。” 宝镜也会理会中考状元的特权,班主任也感叹这姑娘胆大。 李淑琴是来问责学校给乱批假的事儿,倒不是来问责宝镜的下落。班主任还不知宝镜给丢了,否则非得给急坏了。 李淑琴气势汹汹,好在陆谨行及时送回了消息,说宝镜不日就会返回。 “这丫头,现在主意可大了,我都管不住她!” 陆舅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无知是福,外面有多少风浪都被宝镜扛下来,对外甥和外甥媳妇而言,有这样的女儿是幸运……可陆舅公本人挺心疼。 六公子体内的子蛊被震住,王不见王,妖道此刻必然会躲得远远。 宝镜本想趁机查查妖道留下的痕迹,家里母后召唤,她只能屁颠颠返回蓉城。 离开蓉城时,尚是秋天,回来时已是隆冬。 变幻的不仅是季节,还有李太后的脸色。 “你这书读的,不叫你回来,都忘记期末考试了吧?等你考完了试,我再和你算账!” 李淑琴的话给了宝镜会心一击。 考试什么的,喂,这两个多月所经历的一切,写成作文800字能够?她这次是真没复习,想到考试也有些忐忑,怕辜负了学霸的名号……没有学霸的名号,七中还会给她大开方便之门么,这是必须要保住的。 学霸归来,何珊珊不仅没有怕,反而带着兴奋和挑衅。 宝镜的观察力何等锐利,再说了,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本就不太擅长于掩盖心事。 眉来眼去的,好的蜜里调油,何珊珊不算娇美的小脸蛋简直在发光。 上辈子搅在一起的狗男女,果然提前凑成了堆。 宝镜觉得挺逗,经历生死后,特别是有了在石碑世界的心境,她再看何珊珊和池羽,真的像看跳梁小丑。不至于漠不关心,但对宝镜而言,就像两个不讨人喜欢的臭虫罢了。 她还想静心复习复习,池臭虫却不肯放弃刷存在感。 他气冲冲跑到宝镜面前,咬牙切齿道,“徐宝镜,大家同学一场,没想到你做的出来……欺人太甚,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珊珊比你好一百倍,亏你还是什么狗屁中考状元!” 宝镜心中升起厌恶。 池羽莫名其妙指责她一番,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原因。 何珊珊泫然欲泣,不知是第几次开始在班上抹黑宝镜,她被何珊珊一提醒,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池母在小吃店里和堂婶王月琼争吵,随后堂婶昏迷住院的事……她当时看见池母就想起不好的事,上辈子被讹了嫁妆,两个月前进京,她随口吩咐星美的法律顾问找找池家的麻烦。 看池羽的样子,这麻烦是找成功了? ------题外话------ 第二更,下一章要开始新卷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二十九章 仗势欺人,妖异蓝蛊 第两百二十九章仗势欺人,妖异蓝蛊 池羽的愤怒可想而知。 愤怒也没办法,谁叫徐家今非昔比,宝镜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孤女了呢。 当时许泰达忽然找到了蓉城,宝镜又急着上京替六公子封蛊,随口吩咐了星美的法律顾问。拿着高薪的律师无所事事,大老板好不容易有吩咐,自然要尽心尽力去办。 现在还不是几年后,池父不过刚有提拔的迹象,一个厂里的股长,拿什么和披着港资皮的星美斗? 法律顾问咬死了池母与王月琼争吵的事,到底让池家赔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如今对宝镜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可对池家来说,真是伤筋动骨。 挖肉一样把用灰色手段弄来的存款赔给别人,池母整日在家以泪洗面,骂宝镜仗势欺人,不是个东西。 “那个小娼妇养的,哪里配读七中?品行败坏,七中怎么不开除她!” 池母闹得家里人仰马翻。 池羽恨得咬牙切齿,家里的经济紧张,父亲唉声叹气,母亲哭爹骂娘,这些都不能影响到他……但零花钱全都没了,池羽首先就不乐意了。 心里的火憋啊憋,都快酝酿成原子弹了,把池家的存款榨干,徐宝镜居然消失了两个多月。 此时好不容易回来,池羽整个人都炸了。 如果说在两个月的煎熬中有什么好事,那就是在低潮时期,他发现了何珊珊善解人意的美好——俩人在老师眼皮下偷偷摸摸处起了对象,何珊珊为了帮情郎讨回公道,平日里反复把宝镜的恶行绘声绘色描述。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本来就太大的判断力。 人又是讲究亲疏远近的,比起宝镜新学期就有大半时间没在学校,大家与何珊珊、池羽更有同学情谊。 何珊珊日日将宝镜的坏话,铺垫了许久,多少管了作用。 就像现在,池羽一站出来指责宝镜,何珊珊将哭不哭,打破了班级的宁静。班上同学没有直接帮腔,却都有了宝镜仗势欺人的印象。 这是在上自习呢,学习委员瞅着不像话,站出来维持秩序:“这其中若是有什么误会,徐宝镜你就像池羽道个歉,维护了同学的情谊,也不影响大家学习,你看好不好?” 何珊珊眼里闪烁着算计,她知道宝镜性情骄傲,让她当众道歉,必然不可能。 可是不道歉,人人都向着她和池羽,徐宝镜在班里的人缘必然跌破到谷底。呆在一个人人都排挤厌恶你的地方,她不信徐宝镜还能自在,还能考什么第一……换了是她,肯定连学习的心思都没有了。 道歉? 宝镜觉得有些无聊。 她都不想和臭虫计较了,臭虫们偏偏要来招惹她。 宝镜现在一脑门儿官司,何珊珊和池羽的存在,不过是恶心她的苍蝇屎。 苍蝇屎在眼前,她难道要屈尊纡贵和苍蝇们交谈,商量着让它们把屎挪走么?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连苍蝇一起打死了,省的吵闹。 她双眸淡淡一扫,自诩正义的学习委员就有些怕了。 毕竟是不谙世事的十几岁少女,如何能与宝镜的气势相抗? 宝镜正要开口,坐在角落里的沐晚霍然起身,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书桌,砰一声巨响,倒是吸引了全班人的目光。 沐晚冷笑道,“你们烦不烦,一个个盯着徐宝镜,是不是想吃了她?哼,一个整天打着好朋友的称号,尽干些抹黑徐宝镜的事儿,另一个不好好学习,不知道对徐宝镜有些什么心思,求而不得,意识到两人的巨大差异,觉得被羞辱了,立刻转而生恨……你们两个联手,是不是想把徐同学赶出班去?呸,可惜你们又不是七中的校长,只能使这些鬼鬼祟祟的手段。” 何珊珊和池羽脸色很臭,沐晚言语犀利,戳破了他们的心思。 宝镜双眸微眯,这个上辈子不曾出现的变数,如今看来有点意思。 沐晚没有善罢甘休,指着池羽骂道:“不是你妈气得徐同学的婶婶昏倒?人家现在还查不出个病因,人在医院躺着,让你家赔钱不是应该吗?!还有你何珊珊,整天舔着脸装可爱,看见丑人作怪我就烦死你们了,这个班我没办法呆了,我要申请转班!” 沐晚说完,气冲冲推开课桌往教室外冲去。 人都有大半踏出教室门口了,方才听见宝镜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沐晚是吧,我记住了。” 沐晨的妹妹,同学沐晚,就算是别有目的,宝镜也喜欢这种对着她敌人开炮的机枪。 她本来想乖乖做个高中生,但计划没有变化快,在张鹏都转学后,她按部就班呆在学校里,的确没滋没味的。 不想当乖学生了,宝镜也没有了忌惮。 她看了看池羽和何珊珊二人,目光沉静,像是在看两个死人。 “你们不该来招惹我。” 仗势欺人? 为什么不呢。上辈子何珊珊与池羽暗通曲款时,也没人来可怜可怜她。 既然重生了,她为何不仗势欺人,干净利落解决他们?何珊珊和池羽比上辈子更早走到了一起,何珊珊此时还不是白富美,池羽也不是南县政府的新秀才俊。 他们曾经踩着她没皮没脸活得幸福快乐。今生,就让自己将他们踩着,活得嚣张霸道吧! 白富美,何珊珊是别想当了。 官场新秀,池羽也配吗? 池家上辈子吞没了她的嫁妆钱,今生就加倍吐出来吧……只希望,当何珊珊家境困顿,池羽郁郁不得志时,两人一定要像上辈子那样恩爱呢。 转而分开找其他人过日子?不不不,宝镜发誓要让狗男女想分都分不开! 这教室,呆着怪没滋没味的。 过两天就要期末考试,她干脆回家复习好了。 宝镜没理会班上同学的议论声,像沐晚一样径直走出了教室。 何珊珊被她临走时的表情看的心里发虚,有些怕:“徐宝镜心眼不大,不会真的要对我们做什么吧?” 何姨婆教导的手段,其实不是没用。但何姨婆的眼界,不过是女人和女人斗时所需要的心机手段,为了争夺金主的目光,类似于宅斗。可宝镜与何珊珊,论实力,天差地别,何珊珊再将一些宅斗的手段用上,只会失望之极。 宝镜一不喜欢池羽,不在乎争夺他的目光,何珊珊抢走他,宝镜有种狗男女总算成功会师的感觉。 二来,何珊珊四处抹黑宝镜的名声。 殊不知,宝镜对这些根本不在意,隔靴捎痒,如何能撼动她? 池羽先被沐晚当众喷了一顿,又被宝镜目空一切的态度刺伤,哪里有何珊珊的敏感,听到女友的话,恨恨道:“我还怕她报复不成,我看朗朗乾坤,徐宝镜一个高中生能不能一手遮天!” 几个大胆的同学都安慰两人。 在他们的意识里,学生之间的不对付,能有多大手段?徐宝镜顶多找人将池羽教训一顿,她要真敢这么做,他们一定将徐宝镜的恶行报告给老师和学校! 宝镜走出校门时,没瞧见先行离开的沐晚。 这姑娘有点意思,有心计有胆识,好好培养一番,未尝不是一个得力的助手。 重生几年来,所处的位置变了,宝镜心态也变了。她并不讨厌有心计的人,有野心并不是坏事,只要拥有和野心匹配的能力,渴望成功的人,譬如陈文安和一些高薪聘请来的高管她都能驾驭住,还怕一个小小的高中女生吗? 刚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和同学闹了矛盾,回家也只有挨批斗。 宝镜干脆去了文化街。 京城的分店开张,两个月来生意渐入正轨,祁震山也得以从京城回蓉。 宝镜书包里还装着那块香瓜大的羊脂玉,正好拿去孝敬师傅。到了文化街,先碰到了贺老板。 尴尬的是,贺老板正在训儿子,在外面威风凛凛的贺小刀被他爹教训得像狗一般,被宝镜给遇上了,贺小刀怪没面子。 “小镜肯定是来找二爷的,我带她去!” 贺老板吹胡子瞪眼,玲珑珍宝阁就在隔壁,需要你带路? 贺小刀好不容易抓住借口,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赶紧“带着”宝镜跑了。 宝镜失笑,“小刀哥,贺叔叔骂你干什么?” 贺小刀噤若寒蝉,骂他做什么,骂他不找老婆呗。贺小刀的心思都在给堂口发展经济,由黑漂白上,女人那玩意儿哪个不是娇滴滴的,太麻烦了,找老婆简直是浪费他时间——宝镜在他心里倒不娇滴滴,可宝镜敢做的事,早让贺小刀都要称一声好汉,他哪敢当她是女人。 宝镜见他不说,也顺势转移了话题。 “沐晨还在小刀哥手下吧?我记得他有个妹妹是不是,兄妹俩从福利院走出来也没个亲友,他妹妹恰好和我是同学,小刀哥你出面问一问沐晨,愿不愿意让星美资助他妹妹沐晚上学?” 贺小刀不解,“可是他妹妹帮了你,沐晨如今不干小偷小摸的事了,家里经济紧张,我替你酬谢下他不就行了?” 还要拐弯资助沐晨妹妹念书,贺小刀觉得特别麻烦。 宝镜摇头,“那不一样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刀哥你只管帮我去问,沐晚肯定愿意。” 企业资助贫困学生,再过十年本也常见,星美不过是开了先河。 沐家兄妹贫困,沐晨供妹妹读书可能没问题,但给沐晚更好的生活呢?能不能保证她考大学时不发愁,只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能不能保证她在国内念完书,还能出国深造?这些,星美都能给沐晚。 宝镜不是一时兴起。 她的见识虽然领先了这个时代三十年,赤手空拳能打理好越来越壮大的产业吗?她需要人才,各种各样的人才,不仅靠挖角,更需要对公司有归属感的人才。 想要什么人才,自己培养不就行了? 就算有看走眼的,资助的学生里十个有一个顶用,也是值得投入的。 况且,这也算是做好事。 贺小刀不懂,祁震山是懂的。 他觉得小徒弟成长很快,一个多月,好像又成熟了不少。 “师傅,这是孝敬您的。” 宝镜把香瓜大的羊脂玉放到桌上,祁震山都难免动容。这样的珍品,更胜过羊脂玉璧,祁震山一生浸淫古玩行当,也罕见如此美玉。 “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好东西?” “在和田救了一个玉石商人,他送的,师傅您看玲珑珍宝阁也经营玉石咋样?我看白玉和翡翠都大有可为,值得投资。” 宝镜说着,一颠一颠拨弄着羊脂玉瓜,被祁震山劈手夺过。 “不珍惜好东西,放你手里也暴殄天物。”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 古董会涨,玉石也会涨,可这行也不是谁都能介入的,没有好的货源,就做不出名气,反而坠了玲珑珍宝阁的招牌。 面对祁震山的质疑,宝镜只是笑。 “和田刘家的人大概要在蓉城呆一年,您自己和他谈。” 祁震山留宝镜吃晚饭,她想着家里的太后娘娘等着安抚,忍痛拒绝了。 “我先回家去了。” 轻手轻脚回家,李淑琴居然不在。 外婆是在的,弟弟徐朗也在,还有保姆黄英。 宝镜出了校门就打过几个电话,不过何珊珊家主要在南县活动,倒不能动用星美的路子……她只能打给南县的混混头子李三。 李三正等着便宜侄女儿带着他赚钱呢。 张鹏出事,张家举家都搬离了南县,李三十分唏嘘,他和张卫华要好,以为张卫华已经足够强,哪知转眼就倒了。 幸而宝镜还未到,星美不仅没有倒,发展的势头很猛,生意都做到了天子脚下。 李三先问过张卫华的情况,才听宝镜说正事。 “南县有个姓何的,两兄弟,哥哥叫何兴,有个女儿在省城念书,还有个据说是港城富婆的亲戚……能不能找他们的麻烦?” 找就找呗,宝镜说了何家只是小个体户。 地痞流氓最喜欢敲诈的,就是手里有点闲钱的小个体户。 严打李三也不怕,只是找麻烦,又不是杀人,手段隐秘点,这都不算个事儿。 保姆黄英本来是上楼叫宝镜下楼吃饭,还没敲门呢,倒把电话的内容听得清楚。 黄英老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宝镜察觉到有人在门口,猛然拉开门,黄英眼神就有些躲闪。 “黄阿姨你不舒服?” 黄英脸色苍白。 南县姓何的不少,两兄弟哥哥叫何兴,有个女人在省城念书的,该不会就是她的夫家吧?黄英对何贵厌恶不已,哪会管他的死活……可是她儿子却是何贵大哥家在养着,她不能不管何超。 各重要的是,她想起这两个月来,侄女何珊珊总是联系她,向她打听徐家的消息。 她拒绝了第一次,却没好意思拒绝十次,多少透露了些内容。 如果宝镜和何家不对付,那她岂不是连工作都要丢了?…… 何珊珊透过二婶黄英,多少了解些徐家的家业。 宝镜不会刻意向家里的保姆炫耀,黄英了解的内情有限,自然透漏的不多。 就是这不多的内情,也叫何珊珊嫉妒羡慕。 面对宝镜的威胁,她心里挺害怕。她已经不打算从宝镜口里套出发财的渠道,转而想在二婶嘴里套出来。反正她爸也不知道究竟,结果一样,过程不重要嘛。 黄英在徐家当保姆的事,何珊珊为了自己的利益,咬紧牙关谁也没告诉。 今天好像把徐宝镜惹恼了,何珊珊有些惧。 她嫉妒宝镜,同时也知道何家暂时没办法和徐家比,她想打个电话给黄英问问,又怕叫宝镜发现,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 池羽心大,回家和母亲一起骂徐家,骂完了倒床就睡。 他都没想过,宝镜真的会不留余地出手对付池家。 第二日照常上学,还安慰忐忑不安的何珊珊:“我看徐宝镜也不过如此,咱俩好好复习,慢慢就将她超过了。” 不过是靠着家世,有什么了不起。 比起个人素质……池羽痛苦闭上眼前,比起个人素质,徐宝镜是中考状元,是笼罩在七中高一年级头顶的超级学霸,他没太大信心能比徐宝镜考得好。 徐宝镜今天居然又没来上学! 不仅如此,昨天帮徐宝镜说话的沐晚,在临近期末考试的前夕,居然真的申请转班。 池羽觉得世界疯了。 初中时,那些看见他就会偷偷脸红的女同学多么朴素啊,和他作对的徐宝镜和沐晚,真是太讨厌了,丢掉了女孩子单纯质朴的美! 等到池羽晚上回家,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质朴——池父垂头丧气摊坐在沙发上,池母在骂骂咧咧说厂里不公,仔细听了一会儿,池羽才理清头绪。 池父是个小股长,今天被停职了,罪名是贪污受贿。 车间里的工人,忽然站出来检举池父收取贿赂……池羽先是怒,忽又有些喜。 “咱们家的钱不是都赔偿了?家里要钱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收取了贿赂。” 池父眼里布满红血丝,颓然道,“我也是这样和厂里的领导申辩的,正说着,那个威胁我们的律师出现,说徐家人没办法接受贪污受贿的赃款作为赔偿。” 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徐家在背后捅刀呢。 那笔被逼吐出去的黑钱,以他和老婆的工资,根本不可能攒下。 池父现在解释不清楚来路。 池羽失魂落魄睡到床上,喃喃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徐宝镜怎么敢做到这一步? 就因为言语不和,她就能如此小心眼报复?! 池羽想破脑袋都不明白。 与此同时,南县何家也陷入到麻烦中。 何兴靠着有钱姨婆有了本钱做生意,何姨婆开皇冠,何兴也想买车。 何姨婆让人把给他买了辆二手吉普,何兴刚拿到车没半月,今天在县城把人给撞了。 有个年轻男人忽然倒在他车前,新手司机心中一慌,把油门当刹车踩,直接撞了上去……亏得那男人反应快连滚带爬挪开,不过也没能全部躲过,年轻人骨折了。 这本来也不算是大事。 撞伤人赔钱就是,腿骨折了,花一两千块总能痊愈,就是叫何家出出血。 没过一会儿何兴被人告之,骨折的年轻人姓李,大家都叫他李五,没有什么能耐,整天都瞎混日子。 但他哥很有名,是县城里的混混头子李三。 “撞伤了我兄弟,他下半辈子要是站不起来……算了,拿十万来,这件事就算抹平!” 十万! 何兴老婆哭天抹地,还不如杀了她呢。 “姨婆买的车,让姨婆给钱。港城人老有钱,十万块对我们是天文数字,姨婆肯定能轻松拿出来。” 何姨婆接到诉苦电话都要吐血了。 她把平日喜欢的何珊珊看了又看,沉着脸摆摆手: “你家里有事,你先回南县住两天吧。” 这是要赶自己走?何珊珊眼泪汪汪,“姨婆,我后天就期末考试了……” 何姨婆充耳不闻。 ……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上辈子她被人用权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角色对换,原来她也能仗势欺人。 南疆某个小城。 就这么抛下了在京城的家业,居然真的跟人到了南疆。 老道士一路上都急匆匆的,许晴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急躁。徐宝镜真的就这么可怕,连这个会奇术的老道都害怕? 许晴到了南疆不适应,生了一场病。 烧得迷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如愿抢走了徐宝镜家传的古铜镜。 斩草除根,还弄死了她那个同父异母流落在外的大哥。 徐宝镜倒是没死,却不是命好,而是她要留下来慢慢折磨——她抢走了古铜镜,随即拜了一个入世的仙师为师。师尊告诉她,此乃一面神镜,不过和陆家人牵扯血脉相连,她若要让神镜认主,就必须要夺走陆家血脉的气运。 陆家血脉,就是徐宝镜。 她母亲和舅舅都姓陆,许晴却算不得陆家血脉,因为陆枚和陆铣是假的陆家人。 把假的,变成是真的。 她得到了神镜,秦家依旧不承认两家的婚约。许晴没有怨恨秦云峥,倒是恨上了徐宝镜。 变成孤女,并不算是掠夺了所有的气运。 按照师尊的说法,这气运机缘是属于徐宝镜的,那么和秦云峥的姻缘也是……等她彻底夺走了徐宝镜的运道,才能毁掉姻缘,把秦云峥抢过来。 父母双亡,惨了点,但徐宝镜本人资质不错,若是被她爸找回,就影响了她的大计。 那就把徐宝镜一辈子踩到泥地里,叫其接触不到上流阶层:徐宝镜都没有机会出现在她所在的阶层,自然不会被父亲认回,不会被云峥哥发现。 梦里,她弄死了徐宝镜的双亲,将其周围的亲人的一网打击,硬生生将“天煞孤星”的名头安在徐宝镜头上。 这依然不够惨,徐宝镜的骨头还没被抽掉。 那就再让她被闺蜜和未婚夫背叛,摧毁她的自尊好了。 许家的孙女儿,沦落到去当厂妹,许晴知道消息时笑得花枝乱颤。 那时候,许泰达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弥留之际,他还惦记着前妻,哪里知道儿子早死了,亲孙女正过得颠沛流离呢。多亏的师尊相助,许晴不仅是许大小姐,还有了自己的势力。 她并不太需要依靠许泰达了。 秦云峥不肯履行婚约?那她就叫他没办法继续躲在外面。 ……后来的后来,徐宝镜入狱被毁容,只能孤零零死在地下室。 梦里,许晴笑出了声音。 在她的床边,老道轻轻将放置在她额头的蓝色的小蝶收回。 “原来如此,我们竟有两世的师徒缘分!” 怪不得,徐宝镜能搅动天机,那本是不该存在的人啊。老道眼中闪烁着精光。 “乖徒儿,为师找你可真是辛苦……” 老道轻轻一吹,蓝色的小蝶从他掌心飞起,顺着许晴的额头钻了进去。 ------题外话------ 过了审核应该是7月1号了,6月30号是“夏暖·微凉”妹纸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可能延迟了几分钟,(⊙v⊙)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三十章 丹成功进,许晴炼蛊(一) 第两百二十三章丹成功进,许晴炼蛊(一) 何家是被李三讹上了。 李三这些天心火旺盛,很想找人出来揍一揍。 碰瓷这行当,千百年来都有,混混讹人也是看人下菜,何家在南县没有根基,有个有钱的港城姨婆,一打听原来是个老鸨子,李三实在没放在眼里。 他气得的弟弟没出息,本想让小弟锻炼下,碰瓷还真把腿给撞断了……李三的老娘心疼小儿子,提着扫把满院子追打县城社团老大李三。 不好对老娘还手,又不能把躺在病床上养伤的弟弟捉起来揍一顿,李三的心火烧啊烧,枪口对准何家没商量。 十万块,姨婆不打算出,他们难道要砸锅卖铁?! 何珊珊根本没空找宝镜的麻烦,她被家人连夜喊回了南县,连期末考试没能参加。 池家同样是乍逢大难,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池羽不得不替父亲奔走。 他能凭实力考上七中,多少有些小聪明,知道池父的事情能不能定论,基本上全靠厂里的领导。领导若是抬抬手,很容易大事变小,小事变无。 池父出面不方便,就有池羽到处钻营。 父子俩在家商量了半日,决定将重礼送给厂长。池羽不仅带了礼物上门,还涌上了苦肉计。 白净乖巧的高中生,池羽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乖孩子,寒风中提着礼物被冻得嘴唇乌青,厂长也怪不落忍。池父犯了错误,辜负了厂里的信任,但孩子是无辜的。 厂长没收礼物,却忍不住提醒道:“老池是犯了错,不过外面也有人要死整他,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们家。” 池父所在的厂子是正规单位,但规模并不大。 国有单位和私人企业一比是亲妈生的,和外企一比又变成了后娘养的……星美现在的规模很大,港资的外皮让它在蜀中所向披靡,一个庞然大物要死整一个小股长,真是像捏蚂蚁一般。 池羽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少年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势的作用,他现在不羡慕有钱人了,而是想要将有钱的徐宝镜狠狠踩在脚下。 池羽不可能知道宝镜和星美的真正关系,他只需要知道是徐宝镜在害他家就行了。 要把有钱人踩在脚下,当个更有钱的人? 池羽舔了舔嘴唇,少不更事,他也知道厂里都惹不起的公司不知道要有多少资产。 赚钱比不过,那就当官吧……官永远压在商的上面! …… 上辈子吃软饭的负心汉,这辈子准备要继续走上老路,还是因为自己的刺激。 宝镜若知道了池羽的心思,也只有大笑几声。 她以领先别人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已经大步前行走的太远,如果这样都能被池羽、何珊珊之流逆袭追上,宝镜认为自己输了也活该。 仗势欺人的感觉并不赖,上辈子许晴曾经对她用过,现在宝镜再用到仇人身上,只是以牙还牙。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圣人的教诲必须听从,从短期目光来看,考试时两个狗男女没出现,宝镜心情都舒畅不少。 不枉她在家里挑灯夜读,连续突击两夜,这次考试应该不会考得太差。 考完试回家,李淑琴就开始清算总账了。 “你说说,这学还上不上?我看你心思已经野了,所以在学校里呆不住。” 李淑琴以为女儿又会赖皮糊弄过去,哪知宝镜听了十分正经点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可以考大学,可以继续深造,但关在教室里读书的方式已经不适合我了。” 李淑琴嘴巴微张,你你你半天,不知道该拿胆大包天的闺女咋办。 宝镜没有太心虚,她虽然生理年龄不到十六,站直了身体已经比李淑琴还高了。 “妈,我没说笑。我没在学校这两个月,其实是给人治病去了,我喜欢念书,念书能学到知识,但我不喜欢按部就班上学,别人学十天的东西我一天就能学完,还和别人一样坐在教室里学十天,不就是浪费了九天的时间?” 不仅仅是变好的记忆力和逻辑理解,学校里教的知识,上辈子已经学过一遍了,开了作弊器再和人比试……赢得时候很舒爽,浪费时间就不好了。 重生后,宝镜一直在前进,但当她站得越高,敌人似乎也越强。 哪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浪费呢。 她把自己的想法删删减减和李淑琴讲了,许家的事不好对徐海东说,对她妈倒是能讲讲。 “秋天的时候京城里面许首长找到蓉城了,他大概是想认我们一家的,但我和许首长的继妻、女儿实在没法处。许家势力很大,我不想被人勉强。” 李淑琴愣了好半天,晚上睡觉时翻来覆去的想。 勉强女儿在学校里做一个乖学生,其实并不是适合宝镜的,而是她和丈夫的希望。 天下为人父母的,总喜欢规划子女的路……但小镜不是普通的姑娘。李淑琴不得不承认,自打闺女前两年忽然开窍后,就再没干过傻事。 她闺女已经比同龄人领先太多了。 不说学生的本分,也不提什么赚钱经商,就说学医,三年就出师了,还能学到真材实料,就十分不易。 李淑琴大半夜没睡,第二天起床时眼底就露了痕迹。 宝镜让黄英给她妈熬粥喝。 李淑琴没直接同意她不到学校上学的事儿,反而与她说起了去羊城的经历。 “那些衣服就是比蜀省这边鲜亮,样式大胆些,其实都和外国画报一个样儿,别人能做出来卖,我们为何不能自己做?” 风气渐渐开放,服装造型也日渐时髦,李淑琴说的没错,80年代的国内哪有什么时尚,都是捡国外前些年不要的。 宝镜有些诧异,她妈这是想跳过零售,直接办服装厂? “嗯,我听着呢,您继续说说。” 被闺女一鼓励,李淑琴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迟疑。 从羊城回来后,她就在考虑办服装厂的可行性。 徐家并不缺本钱,实在不必从零售做起,时下懂裁缝技术的女性一抓一大把,有多少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能找到靠谱的工作?缝缝补补是女人的天性,办厂又不缺女工,上岗前培训培训就行。 缺的是竞争力。 能不能拿到便宜的布匹,能不能知道最流行的女装。 李淑琴有条不紊,说服了宝镜。 她不禁仔细看她妈的打扮。 李淑琴今年不过三十几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有韵味的年纪。儿女不用太操心,家境蒸蒸日上,丈夫向来又贴心又专一,作为人生赢家的李淑琴皮肤白皙,眯着眼睛笑时才能看见淡淡的细纹。 她穿了一件枚红色的羊绒外套,长度到膝盖下面,纽扣是牛角扣,剪裁偏茧形……茧形大衣在后世很流行的,潮流你追我赶,每隔一段时间就轮回。 “这大衣您自己叫裁缝做的吧?妈妈,您自己当设计师呗。” 服装设计非得要会画图吗? 她妈已经是实践性人才,先把实物做出来慢慢学呗。 李淑琴得了闺女的鼓励有点不好意思,忽然转移话题道: “不去学校就不去学校吧,妈妈相信你能管理好自己的生活……不过你堂婶那边,你多花费点心思。” 秦云峥介绍的老教授没能治好王月琼,联系上闵封岳吧这老头儿根本不想治病,只想借此诓宝镜去医仙谷。医仙谷是去了,宝镜的医术突飞猛进,闵封岳自己倒陷在了里面。 不过那位军医总院退休的老教师虽然不能治“噬魂”,调养身体倒是很擅长,所以徐海昌父女也没急着回来,带着王月琼就在那里暂住了。 宝镜这趟在医仙谷得了医术传承,才积极叫堂叔一家回转,如今也在路上。 她须得亲自看看,闵封岳到底是在胡说八道,还是真的中了“噬魂”邪术。 快过年了,她要忙的不仅是给堂叔治病,还有个病人刘璋千里迢迢也要赶来蓉城……在此之前,她要趁着从医仙谷里带出来的灵药们药效尚存,感觉将它们炼成丹药服下。 吃到肚子里,变成实打实的功力,才让宝镜放心。 不过这炼丹,可有讲究了。 用屋里的高压锅电饭煲是别想了……又不是熬粥!别说丹炉不对,就算水不对对丹效都有影响。 她在石碑世界里经常炼药,炼丹真是首次。 好在“丹药”是“丸药”的进化版,冯师傅虽然不告而别,炼药的工具倒是留下了。 公历时间跨到了84年,期末考试完毕,别人都在忐忑等着成绩单,考得好不好,影响一年压岁钱呢。 宝镜呢,毫无压力,已是带着东西一个人上了青城后山。 “我去山上住几天。” 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人就跑了,李淑琴本身也忙,没太搭理她。 山上还储备了食物,不必操心饮食起居,冬天住竹楼是冷了些,对于先天境界的人来说寒冬腊月和酷暑伏天差别并不是太大。半年没住人了,被子有股潮味儿,她也浑不在意。 反正也没打算睡觉。 炼丹时候都是整宿整宿守着丹炉,不小心火势过旺都能毁掉得来不易的灵草,能睡着的那该有多心大啊! 祁震山和冯堂相识几十年,从不知冯堂选择落脚青城后山隐居的原因。 风景秀美,药材繁多是其一,偏僻安静是其二,最重要的一点,是青城后山有一处地火,冯堂炼药制膏都少不了它。冯堂炼药的家伙还在,黑漆漆的一个小药鼎,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反正宝镜之前炼药时用起来十分顺手。 地火就在石屋五里外,荆棘丛生,山民都不会走到的地方。 被冯堂寻来寒玉磨成板遮盖着,拨开上面的杂草,撬开寒玉板就能启用。 还是最后半年,冯堂开始教导宝镜针灸术,虽无师徒之名,大概真将她当成了实际上的弟子,冯堂才告诉了她。 “地火易寻,但稳定的有灵的火脉不易寻,这地方要是早些年被医者们发现,肯定连山头都圈下了。” 稳定有灵的火脉不易寻的,在医者眼中唯有和医术相关的才重要,所以连价值连城的寒玉,都只配替火脉作掩饰。 宝镜挖出黑乎乎的药鼎,拨开地上的杂草,费力撬开一块青色的寒玉板。 一股火苗瞬间窜起,差点没把眉毛给她烧掉。 “也不知道要炼多久,先用一份剂量的药材试一试。” 若是不成功,不知道会有多心痛,这些灵药灵草除了医仙谷,天下间定然无处可寻了。 …… 许晴醒来时并不记得自己说做过的梦。 只是高烧退了,一睁开眼,一路上古里古怪的老道士看着她一脸慈爱。 “好孩子,我推算天机,方知你我有两世师徒缘分,今后老道必然好好教导你。” 换了机灵点的,只怕要立刻翻身下床,顺水推舟跪地叫师傅。 许晴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长这么大只在宝镜手里吃过亏,老道和她讲什么两世师徒,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直入主题道:“仙师,您说说,有没有最狠的手段,能在最短时间学成?” 自然是有的。 黑巫术屡禁不止,就是因为学它的时间最短。 只要能对自己狠,邪术是最易学的。 “满足你要求的,只有南疆蛊术!”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三十一章 丹成功进,许晴炼蛊(二) 第两百三十一章丹成功进,许晴炼蛊(二) 许晴这种大小姐,本是吃不了多少苦。 许泰达快四十岁才有这个女儿,那是许家渐渐势起,许泰达对陆枚算不上多贴心多情,对女儿倒是千宠万宠。娇养长大的许晴,若不是直觉被宝镜迫害到了极点,她焉能发奋? 发奋和吃苦还不同。 老道打算教许晴炼蛊。 养蛊很有门道,谁养的蛊虫听谁的,万万没有老道养蛊给许晴用的道理,他作弊给的蛊虫,根本不会听从许晴的指挥。 但蛊是怎么养呢? 有把各种毒虫养在瓮中,不给它们食物,让它们自相残杀,以对方的尸身血肉为食,七七四十九天后打开瓮,活着的一只毒虫就成了蛊——当然,那时候它已经兼顾了其他毒虫的特性,不能单纯算是蝎子或蜈蚣。 蛊虫初成,要拿人血喂养,它以养蛊人的血液为生,人和蛊渐渐就融合到了一起。 这是初级版的养蛊术。 更升级的,是拿人体当做“瓮”,将虫卵种在人身上,蛊虫成熟了,人也就死了。 以活人养蛊,就似六公子的遭遇,虫卵破茧而出在人体内长大争夺养分,又互相厮杀,作为培育蛊虫的器皿体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老道一开始打算让许晴练练手。 等他把许晴提溜到山上教她捉毒虫,许晴看着长脚蜈蚣自己就吐了。 “太恶心了!” 毒虫不仅长相丑陋,蜈蚣的上百只脚一起蠕动,简直叫许晴头皮发麻。 老道不理会她的反抗,径直将许晴丢在了山上。 毒虫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出没,此时便是深夜,圆月在顶,周围还能听见狼对月长嚎。 老道就丢给许晴一个土瓮,一双铁筷子,让她一晚上内捉齐五毒。 所谓“五毒”是指青蛇、蜈蚣、蝎子、壁虎、蟾蜍,七中壁虎五毒,但缺了壁虎血,又没办法炼成蛊。五毒只是最基本的,还有毒蜘蛛,毒蚂蚁等等有毒的物种。 老道找到的那只蜈蚣早跑不见了,许晴抱着土瓮呆坐在地上发了半晌呆,夜风吹得她脸蛋发僵,她愤愤不平,心中的毒液随时都要喷涌而出: 徐宝镜那贱人,就活该被蛊虫钻心入骨而死! 这股恨意,支撑着高高在上的许大小姐忍着恶心动手翻找毒虫。 不管蝎子还是蜈蚣,都喜欢藏在草丛深处,藏在巨石之下,许晴不顾形象蹲在地上翻找,摸索过附近山头。 看见蛇时她会害怕。 看见蝎子她会退缩。 看见蟾蜍她会大惊小怪。 有两次铁筷子挨的太近,她差点被蛇咬了……但这些困难,都被许晴克服了。 天朦朦亮时,老道再出现,许晴已经捉了一土瓮各种毒虫。 看老道脸上稍微有了点满意,许晴根本生不起什么师徒情分。什么两世师徒缘,都是狗屁,把她一个人丢在山上,说不定就死在毒虫手中……便宜师傅才不会为她伤心,只会再找其他人来对付徐宝镜。 许晴对老道不甚热情。 老道也不在意,就算许晴命中注定合该是他弟子,也不能叫老道多两分关心。 别说是名不副实的徒弟,就算是亲儿子,如果吸干他能求来长生不死寿元永续,老道会毫不犹豫下手。 他和许晴,是各取所需。 老道打开土瓮,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 “为师对你要求高,也是希望你成就高。” 许晴也转了笑脸,在山上担惊受怕一整夜,总算让她脑子清楚起来。想要少吃点苦,就要讨老道的欢心。 “师傅用心良苦,之前都是弟子不懂事,让师傅担心了!” 许晴嘴巴甜起来,是能腻死人的。 老道露出欣慰的表情来……然后事实上,老道又不是谢子君那样的傻甜白,他能被许晴诓骗才有鬼了。 “你资质出众,为师倾囊相授,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就能返京了,到时候整个京城都会匍匐在你脚下!” 许晴有些憧憬。 老道暗地里嗤笑,他可没打算收什么衣钵传人,倾囊相授是不可能,许大小姐并不是那块料。他只会教许晴炼蛊,至于真正的心法……呵呵,长生妙法,岂是一介凡俗女子能觊觎的! 许晴连续在山上收集了五六夜,才集起了初次炼蛊所需的毒虫。 她在老道的指点下,隔开手腕,往土瓮中滴了鲜血,毒虫们受到刺激活跃不易,许晴白着脸亲手将土瓮封住。 只待七七十九日后,看第一次培育蛊虫的结果,就知道她有没有相关的天份。 …… 许晴在山上捉毒虫,宝镜也彻夜不眠守了五六天丹鼎。 第一次炼丹她本也没什么经验,在浪费了一份灵草后不敢再瞎闹,她开始用尝试用寻常的药材代替练练手。比如单方里说要用千年人参,她就用寻常十年生的,只要能置换的,她都给置换了。 如此炼了几炉废渣子出来,宝镜不由苦笑。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是她想的太美太天真,这玩意儿要是能随便替换药材,石碑世界里这丹方就不会在苗巫中被奉为神异之物。不要说用十年龄的人参,就算用八百年的,都达不到那药效……药效不够,无法和其他灵草均衡,她炼一百炉都注定不会有喜悦的结果。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宝镜只得捏着鼻子用医仙谷中带出的灵草灵药实践。 十份的药材被她炼的只剩三份,前六份都控火不利,上好的灵草被烧成黑灰。第七次要好些,至少丹炉里还剩下些沉底的膏状物体。 宝镜小心翼翼将底部的墨绿色膏状物刮下来,放在鼻子下嗅。 沁人心脾的药香直往鼻子里钻,说它不是大补之物都叫人难以置信。宝镜用太阴镜观察,发现也没什么异样,药膏里蕴含了灵草的精华,生机勃勃诱人。 她不敢轻易试药,随手捉了一只野兔来,挑了一小撮药膏给野兔服下。 野兔倒是贪婪,原本还躲来躲去,闻到药膏的味儿就不躲了,小舌头一舔一舔,点滴不剩把宝镜给的药膏都吃下肚。 宝镜就开始观察吃过药膏的野兔。 这兔子特别活泼,蹦蹦跳跳,不知道是不是宝镜的错觉,才过了一刻钟,她觉得野兔的毛发都变得有光泽。 她正待细看,那兔子忽然停下来。 身上的毛发都化作钢针般竖起来,宝镜心有戚戚然,赶紧往后退。正退呢,野兔像吹气球一样胀大,眨眼就炸了! 嘭—— 这血肉模糊的劲儿,就像许晴那个用炸弹自爆的保镖一样,肠子都炸成了碎片,整个场面太血腥了。 宝镜捂住胸口后怕。 药性太烈了,对兔子来说药膏里庞大的生机它消化不了,所以灵药就成了催命符。 她要是贸贸然把所有药膏吃下肚,谁知道先天境能不能完全炼化? 没有师傅在旁指导就是不变,嗑药都掌握不好剂量。 宝镜认命将药膏用玉盒装好,盒子里只装了浅浅一层墨绿色的膏状物,这东西给人吃了,效果绝对不比闵封岳给陆铣吃的那种小绿丸差。 这种救命的灵药,管它是膏还是粉末,都是多多益善呢。 宝镜将药膏收了,没有立刻炼下一炉丹。 十份药材被她折腾的只剩下三份,不整理好得失,她不会再轻易动手。 宝镜也有好几天没睡觉,她返回竹楼好好睡了一觉,又犒劳自己一般做了几个好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精神抖擞,方再次出现在丹炉前。 这地方格外僻静,地火的炙热让此地温暖如春。 春风拂面,宝镜深深吸了两口气,将第八份药材放入丹炉。天在助她,昨夜山上下了一场小雨,收集的无根水都是最新鲜的,灵草在玉盒里,也尽可能保证了生机元气。 炼丹疲倦,不仅是因为精神不得松懈,还因为她全靠真元控制火势。 先天境前,她靠的是真力。 真力和内力没差别,能炼出什么丹药,就算有千年人参,炼出来的都是凡药。 唯有后天突破先天境,真力转为真元了,才能由炼药变成炼丹。 宝镜又比常人多一点优势,她有太阴镜,能随时查看丹炉内的情况。要是有太阴镜作弊,她不会在第七次就炼出几乎成品的药膏,寻常人初次炼丹,七次后面添个零,看看七十次能不能成功差不多。 将手掌贴在丹炉上,以真元催动火势。 火大了,她就收收功,火小了,她就咬牙继续输送真元。 一边还要以太阴镜观察炉内的情况,一只蜡烛两头烧,炼丹简直比和人恶斗还辛苦。 她“观察”着炉内的情况,强行将各种药性捏合在一起,它们均衡了不反抗,这丹就算是成了。 药材被高温炼化成了药液。 药液变得粘稠,开始在丹炉中打转。 药膏成了,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能不能旋转成丹? 宝镜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滴下,她不过是初成先天,连续几天炼丹,已经让她后继乏力。 这炉丹失败,她就只剩两份药材了,再次开炉,会更加没有信心。 宝镜强迫自己收拢心神,不要过分考虑其他,将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成,成,一定要成功……” 炉内的药膏,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一颗豌豆大小的丹,正在从漩涡中成型。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三十二章 巫术噬魂,影视公司(一) 第两百三十二章巫术噬魂,影视公司(一) 药材炼到第八份,丹成了! 这一炉丹,只出了三枚,本来该有六枚之数,到底是业务不纯熟只有一半成丹。 宝镜没有马上服丹,趁着炼丹成功的经验还热乎着,她休息了一夜,又把剩下的两份药材炼了。第九炉更惨,堪堪只结了两枚。她仔细回顾了炼丹过程中的得失,最后一炉丹颇有进步,炼出五枚丹药,是最好的成绩。 宝镜有些遗憾,她自觉进步挺大,奈何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她手上的药材没了。 将十枚丹万分珍重保存在玉瓶中,宝镜照旧掩盖好地火,回了竹楼一瞅自己,脸上烟熏火燎的,和野人也没啥太大差别。 她忍住立刻服用丹药的诱惑,兔子尝了点药膏爆体而亡,宝镜若是服丹,就算不危险,少不得也好花上个把月炼化。 把药力炼化成真元,一眨眼功夫可办不到。 但她不能立刻炼化,估计此时堂叔一家肯定从临省回来,和田的刘璋也到了蓉城。 两个病人,有亲有疏,看上去都是慢性病,其实哪个又能真正拖延? 宝镜在石碑世界,南疆学巫三十年,对“噬魂”的了解也要比闵封岳多。噬魂一旦发作,的确是有半年的拖延期,这半年时间里受害人昏迷不醒,是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这半年,是受害人与施术人抢夺身体的所有权。 堂婶的神魂不全,被人拘走了,不知还要受多少磨难,她若有办法解除,岂能眼睁睁看着堂叔一家子痛苦? 小堂妹都休学了,堂叔也放弃了工作。 家里一个人身患怪病,痛苦的绝对不止是病人,而是对整个家庭都打击重大。 如果不把堂婶的魂抢回来,半年后,堂婶再醒来时,面容不变,里面已经换了个芯子——只是,堂婶原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农妇,什么人会对她的躯体念念不忘?这种邪术,若是用在什么大官夫人,显贵家的小姐身上,岂非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宝镜一面想,一面将丹药贴身揣了下山去。 回到蓉城时,果然在家里见到了海昌叔。 海昌叔本就是一个老实的汉子,不比她爸大,却要比她爸徐海东显老。 这几年宝镜家一步步带着徐海昌往前走,这乡下汉子能吃苦肯卖力气,家里的生活水平是越来越好。王月琼这一怪病,又将徐海昌家打回了原样。 时至今日,王月琼发病三个月,徐海昌越发老了。 若不是还顾忌着女儿徐宝珠,巨大的精神压力可能已经压垮了这个老实的乡下汉子。 宝镜瞧见她叔心里的酸就泛滥,“海昌叔,这次我肯定能治好婶婶。” 徐海昌连声道:“哎,叔信你,小镜是有本事的。” 徐家村的人都说宝镜是文曲星下凡,文曲星能办到的事情多了去,侄女已经是徐海昌能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京城医院退休的老教授都治不好,宝镜愿意再次试试,徐海昌必须要给侄女信心。 徐宝珠把眼睛里的泪眨回去。 反正她姐说能救,那就能救,其他医生徐宝珠信不过。 小丫头握紧拳头,暗暗替宝镜打气。 秦云峥推荐的老教授有几分真功夫,王月琼依旧昏迷着,面容看着还红润,长期只能喂流食,这样已算调理的很不错了。 “海昌叔,你可知道婶婶的生辰八字?” 徐海昌点头。 如今人们不太讲究生辰八字,都赶潮流按照公历生辰来计算。不过乡下结婚仍然流行合八字,男女双方合不合,姻缘会不会有什么犯忌,都要从双方的八字上来看。 徐家搬到了城里,当初合八字的婚书可比结婚证还重要,岂能不带? 宝镜也没说什么。 她虽然知道噬魂怎么治,手里却没有趁手的法器。 法器具有趋吉避凶的作用,风水盛行时一度受到热捧,看风水的不带个罗盘都不好意思出门和人打招呼。但搁在现在却不太好早,早几年风水师被政策吓跑了胆,如今也不敢轻易出山。 好在难不过宝镜,别人找不到法器,祁震山却能找到。 找个有年头的罗盘还是能办到的,打从宝镜提过,祁震山就在留心。 老爷子动用古玩圈里的人脉,不过十来天,还真给宝镜置换了几个罗盘回来。他能辨古玩,却分不出古玩和法器的区别,所幸多找几个,让宝镜自己挑。 五个罗盘,都是上年头的东西。 还有保存特别完好的,大概一直在风水师手中使用。 宝镜以太阴镜观之,最破旧不起眼的那个罗盘气场最盛,一股乳白色的气柱直冲天际,宝光内敛,看起来来历非凡。 更重要是,她用太阴镜时光回溯,罗盘全无半点动静。 这当然不是说明罗盘废物,正是等级太高,以她现在的实力,才无法看透罗盘的来历。 “师傅,我就选这个!” 祁震山把其余四个收起来,“那行,这几个我还能还给别人,人情债难还啊,能少欠点就少欠点。” 宝镜抿嘴笑,“师傅对我最好了。” 祁震山被嘴巴抹蜜的糖衣炮弹打到了,从屋子里拿出几个打磨光滑的白玉牌出来。 “神叨叨的,从古玩转到了风水法器,我看你能蹦跶多高。” 这几个玉牌,就是宝镜带回来的和田玉打磨的。 当然不是那块香瓜大小的羊脂白玉,外物很难打动的祁震山,玉器是他的心头好,祁震山很喜欢徒弟的孝心,舍不得将极品美玉切割成光秃秃的白玉牌。 “师傅,改天我也送您一块成品。” 玉是最养人的,它能锁住天地元气,所以适合被做成各种巫器。 宝镜要有留白,就是为了方便自己雕刻。 除了罗盘,她还让贺老板帮忙寻了上好的老朱砂。老贺同志是卖假画的,找笔墨文房,比祁震山还专业。 在家里,有老有少的,徐朗人嫌狗厌调皮捣蛋,宝镜怕被打搅,暂时住到了南县老宿舍去。 老宿舍没人打搅她。 宝镜把玉牌摆在了桌上,又把刻玉的工具拿出来。 祁震山教过她雕刻,古玩圈的人附庸风雅,古董商也不能一身铜臭,不说当个雕刻大师,雕个私人印章总行吧? 宝镜学的那两手粗浅功夫,用来雕文字是够了。 她雕的不是小篆隶书之流,而是巫文。 “巫”也是人族,但不同于普通人,巫天生拥有能沟通天地元气的能力,拥有许多奇异的本事。 巫文就是远古时期的巫族留下的,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偏偏隐藏着浩瀚无穷的力量。石碑世界里,宝镜在南疆学了三十年,最后成了南疆大巫医,真正的巫文也不过学会了百来个字。 不是她不肯学,是没有途径。 在时间长河中,这种有神秘力量的文字,已经残缺不全,能学会百来个,已是她尽了全力。 她雕的第一个的字像一座山,在巫文里的意思大概是个“镇”字。 镇魂。 为了避免她把堂婶的魂召回后又被人抢走,必须得镇魂。 宝镜小心翼翼在玉牌上雕刻,不比炼丹,在石碑世界,她学了巫文,用的时候也不少。 那些记忆,镌刻在她脑海深处,根本不会磨灭。 第一枚玉牌,宝镜就刻成功了。 她用笔蘸了朱砂,朱砂是被真元“烘焙”过的。说来也怪,朱砂照着巫术的线条描绘,赤红的朱砂竟被玉牌吃了。玉牌上光洁如新,仔细看才能看到若有似无的红线。 等宝镜放下笔,已是满头大汗。 她不仅要做个镇字牌,顺便还想帮亲人们做个“护”字牌。 受限于此时的功力,这种护字牌大概能挡住先天境高手全力一击。能不能挡住妖道的攻击宝镜不知,妖道的实力,应该不止先天境。 宝镜在南县老宿舍闭关三天,把手上的玉牌材料都用完了。 她急着给堂婶治病,但人到了南县,总要去秦善民家看看。 年关将至,秦书记公务繁忙并不在家,向玉挺着个大肚子来开门。 向玉的身孕已有七个多月,孩子会生在来年春天。她高龄怀孕,虽有宝镜调养,这胎怀的也分外辛苦。但当母亲的人不会怕吃苦,向玉本来脾气就温和,此时越发有母性的光辉。 “也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我想生个女儿,老秦半夜里睡不着觉,已经在害怕女儿长大了会被臭小子哄骗。” 宝镜和云峥的事说开了,陆舅公还作为女方长辈正式登门拜访过,远在南县的向玉婆婆也知道了。 田老太太听到儿媳妇的话,不太开心,顾忌着儿媳妇的心情,到底忍住了。 等送宝镜出门时,老太太忍不住唠叨: “小镜你和云峥处对象,咱们就不是外人,我们这房头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向婶婶是魔怔了,孙女儿是好,第一胎不生个小子,怎么继承家业?” 人酒水贪心,向玉不孕的时候,老太太恨不得儿媳妇能怀个一男半女,哪怕是个孙女儿呢,也有个盼头。 真怀上了,老太太就得陇望蜀,想要儿媳妇一举得男。 宝镜听着不是滋味,向阿姨的岁数,加上这些年身体亏空,能怀上这胎,都是小心翼翼保到现在。 田奶奶的意思,这胎不生个儿子,还要向阿姨继续生? 再怀一次,只怕会要了向阿姨的小命。 宝镜不禁替向玉说话,“田奶奶,我听说现在国家政策要求可严了,就善民叔这职务,再生二胎,只怕工作都不好开展吧?” 田青萍笑得有些神秘。 “怕什么,田奶奶有办法呢……再说了,第一胎若是男孙,也不必去冒险。” 老太太目光灼灼,这是想向宝镜打听胎儿性别呢。 她的确知道性别,不用太阴镜,切脉的技艺精湛,都能切出来胎儿性别。但她为什么要告诉老太太? 宝镜含糊两句,出了秦家后,没有直接回蓉城,而是跑去见了秦善民。 她向秦善民说了向玉的身体状况,要不要继续生,秦善民是一家之主,应该有个决断。 秦善民没考虑太多,斩金截铁保证: “秦叔叔不敢太贪心,但凡有个血脉,都会好好珍惜。” 他妈这是魔怔了。 就算向玉的身体能生,秦善民也不会顶风作案求二胎。有些政策的漏子的确可以钻,把第一个孩子报成是残疾,他和向玉可以合法生二胎……但秦善民根本不会那样做。千辛万苦求来的宝贝,就算是权宜之计,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背负残疾的名声。 宝镜放了心。 她不是管的宽。 向阿姨肚子的孩子,是她治愈后得来的,冥冥之中那未出世的孩子仿佛也与她有了观念。 她挺喜欢云峥的这个堂婶,希望能顺手为对方做点什么。 等回到蓉城,徐海昌没有催她,但显然是等急了。 “小镜,你让我找的东西都找齐了。” 宝镜让祁震山找法器,也没让徐海昌闲着。 东西并不复杂,只是要花费点精神。 她让徐海昌找山阴柳和黑狗血。山阴柳须得长在背阳处,从来不许被阳光直射,黑狗要二十年的老狗……徐海昌发动了老家的乡亲们,方圆百里的找,才找到符合条件的老黑狗。 黑狗被杀了,这狗肉大补,徐海昌哪里敢吃,因它是为救妻子而死,徐海昌埋了黑狗还给修了个坟头。 她不敢在家里作法,反正她名下的房产不少,随便找了个破败偏僻的小院子,只让徐海昌父女和她一起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 王月琼闭着眼躺在床上,床被摆在院子里。 院子里黑漆漆的连个灯都没点,宝镜问堂妹,“宝珠怕不怕?” 徐宝珠都快怕死了,咬紧了牙关愣是摇头。 宝镜摸了摸她脑袋:“别怕,姐姐在呢。记住姐姐刚才说的,不要怕,宝珠一定能救回妈妈的。” 徐宝珠点头,徐海昌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父女俩都很紧张。 其实宝镜也紧张,但她不得不表现出镇定。 如果她紧张了,堂叔父女俩更不能安心,她是定海神针,不能慌。 在石碑世界里,南疆学巫,也是救人为主,向来很少与黑巫医斗法。今夜的这场斗法却事关堂婶的性命,她若是输了,丢掉的不是面子……而是前世养母的性命。 宝镜眼神微暗,只希望一切顺利。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极慢,等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煎熬。 徐宝珠毕竟是小孩子,靠在父亲怀里忍不住起了瞌睡。 “宝珠,打起精神来!” 宝镜唤醒堂妹。 午夜十二点快到了,阳气最弱的时间点,正适合招魂。 宝镜把写了王月琼生辰八字的黄纸烧掉,青烟袅袅,她要看看烟气会往哪里飘去。 靠眼睛宝镜是看不太远,但她还有罗盘法器,还有太阴镜。 罗盘能定乾坤明方向,太阴镜能把堂婶的魂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青烟将散未散,宝镜将罗盘取出。 “海昌叔,你们把手放在罗盘上,大声呼喊堂叔的名字。” 亲人的召唤,是离体的孤魂最牵挂的存在,乡下时有小孩子受到惊吓丢魂,家里的长辈都会满村子喊他名字。 “宝珠她娘,月琼,你在哪里?” “快回来吧,回家来!” “妈妈,宝珠好想你,呜呜呜呜,妈妈,你快回来……” 青烟飘散,最后一缕烟被定在了罗盘上方。 徐海昌两人高声呼喊,罗盘的指针果然开始乱动。它一动,烟就动,两个合二为一,指向了西北方向。 宝镜刚从大西北回来,她心中不禁有些异样。 此时却顾不得吃惊,她赶紧祭出了太阴镜,心中默念着王月琼的生辰八字。 太阴镜流光溢彩,收到主人的心声,忽然射出一道光束,射向大西北方向……镜子里,宝镜看见了一幅画面,在皑皑的雪山角落,有一个普通的古庙。 庙前一株菩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树枝上挂了成百上千个小灯笼,一闪闪的,分外美丽。 太阴镜的光束落在了其中一个灯笼上,眷恋游离,不肯再前进。 宝镜心中一动,这灯笼只怕有古怪。 她正要指挥太阴镜将灯笼打落,庙里忽然走出一个人。 月色下,这人披着黑漆漆的斗篷长袍,忽然抬头望向树梢,目光似剑,差点惊断了宝镜施法! ------题外话------ 今天是“剌剌卡卡”妹纸的生日,祝妹纸生日快乐,这是第一更,十二点还有第二更!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三十三章 巫术噬魂,影视公司(二) 第两百三十三章巫术噬魂,影视公司(二) 宝镜正打算将菩提树上的灯笼打落,荒僻的古庙里忽然走出一个黑衣斗篷人! 这人的目光着实厉害,一抬头,似乎发现了宝镜的意识。 她现在并无实体,意识附着在太阴镜的流光中,人还远在千里之外。只从山峰的轮廓,宝镜知道这是昆仑山脚……万没想到,她似乎和昆仑山牵扯很深,拘走堂婶魂魄的人,居然就住在昆仑山下! “是哪位同道月夜前来,不妨说明来意,你我交个朋友可好?” 斗篷人形迹遮遮掩掩,声音倒像是一股清泉,干干净净,沁人心脾。 宝镜不答话。 她哪里能答话,又不是真正元神出窍,全靠太阴镜的神异,她才能跨越上千里的距离,看见昆仑山脚的画面。 让她张嘴说话,宝镜如今办不到。 斗篷人见没有动静,立刻试探出了宝镜的虚实。 “原来是个藏头露尾的阴神。” 他说着,信手弹出一枚宝光流转的石头。高僧舍利,佛光昌盛,稍弱点的阴神很可能会当场灰飞烟灭。 宝镜倒是不怕,她还能察觉到太阴镜的欢愉。 这石子像是大补之物,太阴镜若是真身在此,说不定就要一口吞下。 舍利呼啸而过,又落回斗篷人手中。 那个阴魂任然趴在树上没动,他方有些惊疑:“竟有点道行,那就一起留下吧,我这树上还缺灯笼!” 他伸手在斗篷上拔下一根黑羽,宝镜才发现这人披着的黑斗篷竟是不知名鸟禽的羽翼织成。宝光流转的石头宝镜不怕,这黑漆漆的羽毛却有邪气,宝镜不喜,太阴镜更是厌恶。 宝镜不愿多耽搁,避开黑羽,使劲撞向满树的灯笼。 太阴镜一开始锁定的灯笼里,是不是装了堂婶的魂?宝镜拿不准,她瞧着满树枝的灯笼瘆的慌。成千上百的灯笼,若是都关着他人的魂,这斗篷人到底想干什么? 宝镜把灯笼撞下去好几个。 气得斗篷人快发狂。 灯笼落地,里面传来或男或女的叫声,渐渐唤醒了其他灯笼,真是满树都是尖叫。 宝镜想救其他人,然而现实并不允许,斗篷人正在大步靠近。 宝镜示意太阴镜卷起堂婶的魂就撤离,斗篷人桀桀怪笑: “哪里走!” 他一双手真是白皙异常,在月光下反射着不正常的荧光。 虚空一抓,宝镜觉得脖子一紧。 关键时刻,太阴镜利用四处可见的月光,聚光为束,没有对着斗篷人,却对准了菩提树的树根。 太阴镜掀翻了大树,整树的灯笼都摔在了地上。 叽叽喳喳从灯笼里飘出许多黑影,茫然四顾,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逃啊……” 宝镜拼命呐喊,也不知道游魂们听见没有。 斗篷人怒火冲天,却又被太阴镜的攻击所震慑。 宝镜趁机撤离。 阴风四起,太阴镜千里遁走,到底带回了堂婶的魂。 小院里,宝镜陡然睁开眼睛。 她的意识随着太阴镜去了千里之外,昆山脚下的古庙和古怪斗篷人,让人胆寒。 不过太阴镜撤回,斗篷人似乎也用一种手段追了过来,无形的手,想要将堂婶的魂拘走。宝镜岂允许他放肆,在黑狗血中泡了一天一夜的山阴柳条,抬手就往身后抽去。 也不知道抽中了什么,啪啪爆响,然后是一阵恶臭。 她把游魂驱回堂婶体内,抓起堂婶的手刺破,血滴在镇字玉牌上,玉牌上的巫文字符越发显眼。 玉牌镇住了堂婶的魂,轻易拘不走。 宝镜总算放心,疲惫袭来,她只来得及说一句“快带我们离开”,就昏了过去。 徐海昌不明就里。 哪知在床上昏迷了三个月的妻子手指微动,费力睁开了眼睛。 黑漆漆的,也没点灯,王月琼有些迷茫,也有些怕。 “我这是在哪里?” “阿琼,你醒了?” 徐海昌激动的声音传来,徐宝珠扑上来叫妈妈,丈夫和女儿都在身边,王月琼的心渐渐安定。 她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说来也怪,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一直醒着,整个人疲惫不堪。 徐海昌听从宝镜的话,很快将两人都背离了小院。 院子又被锁上,无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斗法。 …… 这一觉,宝镜睡得很沉。 她难免噩梦连连,梦里挥不去的阴影,都是满树的灯笼摇曳,火光下斗篷人掀开兜帽,脸上两个硕大的窟窿,竟然没有眼睛! 宝镜一下子被吓醒了。 等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现实中,她床边围了一圈人。 大病初愈的王月琼也在,玉牌她仍然随身携带着,满脸感激看着宝镜。 “我睡了很久?” 李淑琴声音哽咽,“睡了足足三天,可把我吓个好歹,差点都要叫你爸赶回来了。” 王月琼也在哭,“都是为了救我……” 李淑琴马上收了泪,“一家人说这话见外了,小镜是你侄女,能见死不救?” 睡了三天,可见是累狠了。 宝镜不敢细说当时的情景,说来也怕李淑琴担心。不过她大概又结了一个仇人,不得不万分小心,将自己炼制的几个巫文护符交给李淑琴。 “妈,您给外公外婆他们送去,记得叫徐朗也戴上。过段时间我再给你几个,到时候再送给大舅等人吧。” 李淑琴翻来覆去看,“这玉不要钱呀,你搞得像批发一样大派送。” 玉是要钱的,可和田刘璋还要找她治病呢,宝镜觉得自己大概不会缺玉使用。 “反正戴上了就不能摘下来。” 宝镜再三强调,李淑琴觉得是女儿心意,不好拒绝,依言戴在了脖子上。 宝镜有些话想仔细问问堂婶,不过她刚醒来没半天,就接到了京城的电话。 谭曜告诉她,许晴似乎失踪了快一个月,超市被陆铣的儿女吞了,陆枚急的发疯,连许泰达都惊动了。 “嫂子,你恐怕要进京一趟……有人怀疑是你把许晴给害了。” 谭曜建议她来京城解释下,别人能误会,若是许泰达都这样认为,那宝镜就会有麻烦。 宝镜倒是想害许晴,这不没来得及下手吗?她不怕弄死许晴,只是还没动手,黑锅却不能先背在身上。谭曜的电话之后,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来,有刘芳华的,有秦云峥的,也有舅公陆谨行的。 这三人都劝她不要进京。 三人都相信,宝镜不会悄无声息找人弄死许晴,明明不是宝镜做的,为何要上赶着来堵许泰达的枪口? 刘芳华想得长远。 宝镜不想认许家归不想认,京城圈子里都知道她是许家流落在外的孙女儿。这身份,能帮助宝镜将来更快在京城圈子里站稳脚跟。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刘芳华建议宝镜和许泰达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可以不认许泰达,但不能叫许泰达当众撇清关系。 陆枚就是个例子,如今空顶着许夫人的名号,京城这边儿都知道许泰达不待见她,陆枚交际受阻,人人都躲着她走。 “我看啊,说不定就是丫鬟母女的诡计,趁机唤起许泰达心中的怜惜。” 女儿失踪了,两口子岂不是要往一块儿使力寻找?找着找着,那隔阂就淡了。刘芳华坚定认为是陆枚设计,她怕宝镜吃亏,不肯叫宝镜到京城去。 宝镜觉得无所谓。 她早对许首长失望,人不抱希望,又怎会被亲人伤害? 把对许泰达的要求放到最低,那不管对方做什么,宝镜都避免了伤心难过。 事实上,宝镜上京还有其他事。 她和陆谨行商量了要以影视文化公司打入封闭的台岛,谭曜知道她有涉足这方面的意愿,就想帮她介绍个剧组。 名著改编,很有潜力大火的电视连续剧。 宝镜有些心动,这电视,在上辈子一直是经典。等到87年才会在电视上播放,原来这么早就已经在筹拍了。 谭曜笑得鬼,“早就筹拍了,剧组这不是资金短缺吗,所以被卡住了。” 宝镜白了他一眼,“你是让我当冤大头,来给剧组撒钱了?” 谭曜不说话,他其实也能出钱,不过他身家才多少,撒了难免心痛。只不过当初用了人情,如今就要还给人家,谭大少只能不能丢了脸皮,只能丢了里子向宝镜求助。 宝镜听谭曜一介绍也乐。 用真金白银,古玩珠宝拍摄的剧组,居然开不起演员的工资,日常伙食都苛刻,她也是醉了。 这电视,宝镜上辈子是很喜欢的。 既然有做影视的打算,她也要了解下这个行当。 “那就先见见导演。” 导演很有文人气质,不摧眉折腰事权贵,没有来见大金主宝镜,反而邀请宝镜去拍摄现场。 剧组的资金,大概都用在布景上了,园林修的和原著描述的一模一样,走在其中,好像真的回到了古代。不过,她和谭曜走了一路,总有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在追逐着谭曜,是个什么鬼? 陌生的面容,姑娘长得挺不错。 但脸蛋不太熟悉,宝镜记不起来看过的电视里有这个妹纸。 “这是女主角?” 蝴蝶的翅膀真是到处在煽,被她似笑非笑一问,谭大少陡然心虚起来。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三十四章 善心金主?似亏实赚 第两百三十四章善心金主?似亏实赚 冲他抛媚眼的妹子谭曜并不陌生。 嘴唇上有颗小痣,笑起来时很可人……谭曜眼角抽搐,这蠢货居然当着徐宝镜的面勾引他!妈蛋,徐宝镜不仅是秦大嫂,更是拦路虎小姨子。 谭曜不能让宝镜误会。 “是女主角,她帮我对付过章则,这是给她的回报。苍天作证,我俩清清白白。” 自从认识兰芯后,他和哪个姑娘都清清白白,谭曜渐渐又有了底气。 宝镜了然。 原来如此,章则是怎么被开除出京大的,宝镜也知道。她之前还想谭曜是哪里找来的妙龄女子如此肯付出,如今知道对付是个女演员,她又不奇怪了。 娱乐圈本来就很混乱,三十年后女演员为了上位能从导演一路睡到制片人、投资商,谭曜找的这个,让人眼睛占了便宜,却被谭大少塞到这种经典电视剧中当女主角,想想也不算吃亏。 宝镜不讨厌这样的姑娘,但也谈不上喜欢。 趁着导演还没来,宝镜由谭曜领着逛园子,一边暗暗打量百花争艳的女演员。 这部电视剧里上到老夫人,下到小丫鬟,出彩的女性角色不知凡几,剧组在全国海选演员,选中了还得把她们关在园子里培养一年。教她们一举一动,教她们琴琴书画,务必要让配角小丫鬟都充满了古典韵味。 严苛自然有严苛的好处,耗时虽久,这电视剧到底是成了经典。 宝镜没兴趣追星,她就是看看人群里有没有熟人。 ……上辈子,林春燕辍学了,不知道怎么混入了这剧组,从一个丫鬟演起。电视剧播出时,剧里的大小配角都叫人津津乐道,那时候林春燕还不算特别起眼。哦,那时候她已经改名叫林秀芝了。 再过十年,经典还是经典,两大女主角却不再混迹影视文艺圈。 唯有演丫鬟的林春燕,一路扶摇而上,拿了国内一个影视大奖,成了名副其实的影后。 那时候林春燕在电视上拿奖,宝镜则在南方的厂里,从电视上看见,她还对着老板给介绍的相亲对象笑:这是我小学同学呢。 老板的侄子不肯信,宝镜也没过多强调。 后来她被陷入狱,再出来时林春燕不仅是影后,几乎成了国内影视圈的传奇。落魄非常,以宝镜的自尊,就算走投无路也不肯去求助没什么交情的林影后。 “嫂子你在找人?” 谭曜察觉出不对劲来。 宝镜摇摇头。 林春燕上辈子与她无恩,今生也与她无仇,下意识打量,也不过是为了张鹏。 张家已经在明珠市落脚了,张卫华挣下的产业虽然全部交给了穆家,但有她还过去的五百万,张家可以过得舒坦无比。物质上没受委屈,张鹏的精神状态却不好。 张鹏当日被老叔强行带离蓉城,醒来时已经在前往明珠市的火车上。 张奶奶白发苍苍,差点给孙子跪下了,才阻止了张鹏跳车。 人是到了明珠市,心却像永远留在了蓉城。特别是林春燕受辱后失踪,张鹏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人都垮了大半。 宝镜怒其不争,然她与张鹏是两辈子的发小了,总不能真的不管他。本想亲自前往明珠市看望,一直被事情拖着也没能动身……如果能找到林春燕的下落,也算是对张鹏有个交代。 没找到人,宝镜有点失望,也没太在意。 这电视剧,83年筹拍,陆陆续续拍了两三年,林春燕又不是戏份最重的两大女主角,说不定是后来才进组的,此时自然是找不到。 谭曜鞍前马后跟着宝镜逛园子。 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谭大少的耐性快用光了,王导演姗姗来迟。 王导演是个极富文艺气息的中年人,来见潜在的大赞助商,却还和副导演商量着剧情,手里捏着剧本,非要让谭大少干咳两声,王湖才回神。 “谭公子,真是怠慢了。” 谭曜鼻孔轻哼,可不是怠慢了。 王湖的目光落到宝镜身上,顿时眼睛一亮,“这位小同志,你有没有兴趣来演戏?有个角色很适合你……” 王湖的目光不含丝毫淫秽,存粹饱含欣赏。 宝镜身材高挑,骨骼却纤细,脸长得美,还被李老爷子培养过几年,外语能说,古玩能赏,提笔还能写毛笔字——刻意收敛锋芒时,自然而然散发着书卷气。 王湖没说假话,他是真觉得有个角色很适合眼前的少女。 宝镜对演戏没兴趣,王导演或许是误会了什么,宝镜也不恼。 谭曜有些恼,要不是为了还人情,他肯定受不了王湖的蠢劲儿翻脸走了。 “王导,这位是星美的徐董,是我给您介绍的投资人。” 谭曜刻意在“投资人”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副导演偷偷扯了王湖袖子,王大导演总算是清醒过来。 投资人?徐董? 王湖叹气,这分明是世外仙姝,哪里有半点商人的铜臭。 王湖十分惋惜,想到剧组上下还有几百张嘴嗷嗷待哺,他才勉强换了笑脸。 “幸会幸会,刚才是职业病犯了,徐董见谅。我们来谈谈投资吧,徐董?” 王湖直奔主题,宝镜也没有过多寒暄。 园子挺美,王湖请他们坐在了亭子里。 王湖说投资,宝镜就笑了,“投资是没问题,不知道王导准备让我如何收回成本?” 这年头,电视剧还没有首轮播放权的说法,后世大火的剧集,一集首播权能卖上百万,现在拍好了一放,在没有广告植物的情况下,能收回成本? 王湖愣了,一双眼睛不住瞅着谭曜。 他以为谭公子给剧组找了一个有钱善良的大金主,哪知刚一见面,金主就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这、这这……我们资金吃紧,国家正在全力建设,处处都缺钱,总不能在一部电视剧上投入太多……” 王湖张嘴想给宝镜上上政治思想课,被宝镜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王大导演有些卡壳儿。被隆冬的风一吹,王湖不禁讪讪。他虽然醉心于艺术,但能拿下这个很受上面看重的电视导演权,王湖并不笨。 谭公子不会介绍什么国有单位来投资,这位肯定是谭公子的私人朋友。 王湖久不闻世事,不知道星美电器最近在京城挺火。 但用脚趾头想想,有闲钱投资电视剧的私人企业主,应该不太好哄骗,反正一心为公那套,是说不动私人企业主的。 见王大导演醒悟,宝镜乘胜追击: “这部名著我个人很喜欢,所以谭少一提我才会心动。但在商言商,总不能因为喜欢就白撒钱,我也不为难王导演,要求您必须赚回本钱,但有几个小要求,我应该能提一提吧?” 一听有门儿,王湖又打起精神。 “呵呵,您说您说。” 宝镜没给他客气,“第一,我这是带资入组,希望王导演能通融下,给我预留一个小角色。” 王湖眼巴巴望着谭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都把剧里的一个女主角给占了,难道两个女主都要变成关系户? 不过要是这位徐董喜欢演戏,留的角色是给她自己的,王湖就很乐意成人之美了。 王大导演眼神太灼热,宝镜不得不打断他:“王导放心,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而且不一定会用上,算是个可有可无的请求吧。” “好,这点我同意。” 宝镜不打算演戏,反而要了一个小角色的承诺,王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第二嘛,我希望王导演出面,让演两个女主角的女演员和我们星美签一份广告合约……不知道您现在定下最终女主角没有?我要的是最终女主角,以电视剧播出时为准。” 上辈子,这部电视里的两大女主,虽然后继力量不如林春燕,到底还是红火了两年。 现在的商家根本看不到“代言”的潜力,不知道把明星的人气转化成购买力,两棵摇钱树就在眼前,能以白菜价签下她们,宝镜投资在剧组的钱就算稳赚不赔的。她为何不直接找女演员?呵呵,私人关系找到女演员身上,别说她们信不信这陌生的代言人,麻烦的是她们所在的组织关系。 女演员背后当然是有组织的。 谭曜能走后门塞人进剧组,全国海选演员,其实就是各地文艺组织推荐。 宝镜不愿意多浪费精力,干脆直接找上王湖。 王湖倒是没有一口答应,反而详细询问起这“代言合同”。 宝镜不厌其烦给他讲明白,王湖放下了大半心。 “是打广告啊,那我能替徐董向两位女同志说说。” 宝镜摇头微笑:“不是说,是要她们答应……最后一点,我希望在今年的春节晚会上,能看见星美电器的广告!现在离过年没几天了,可能就要麻烦王导演抽空,替星美电器拍几条广告了。” 春晚,后世广告标王。 只要王湖能办到这一点,宝镜给他投资一百两万也无妨! 古装剧没办法植入电器广告,宝镜岂能放弃春晚这个大舞台?什么电视剧,都红不过春晚,到了除夕夜,不分南北方,有电视的人家,也是男女老少都看春晚呢。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三十五章 献献温暖,打动春晚(一) 第两百三十五章献献温暖,打动春晚 王湖不仅是《红楼梦》的导演,他在央视更身兼要职。 84年大家还没有央视春晚标王的概念,但再过十年,一家鲁省的白酒企业用3000万买下春晚零点倒计时前的广告时段,给诸多企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此后,春晚标王越炒越热,到了宝镜重生前,远非几千万能拿下。 她上辈子对这些商业上的事本不太关注,巧合的是94年鲁省白酒企业争下春晚标王,请的就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林春燕做广告,林春燕那时刚拿了影后,借着这股风,身价暴涨。 时间提前十年,却只需要花费一两百万,就能起到同样的宣传效果,宝镜是傻子才做呢。 王湖目瞪口呆。 “春晚负责的导演不是我,我并不能做主……” 宝镜倒是胸有成竹,“不是您,也是您的同事,我知道为了忙活春晚,不少演艺界的同志都投入了巨大精力……这样吧,我们星美不会白白要台里帮忙,对于诸位演艺界同志,星美会有所表示。” 宝镜说的挺含蓄。 用钱砸开春晚大门并不理智,她还想长期和央视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呢。 别的不说,要是能抢下十年春晚零点倒计时前的广告时段,星美电器的知名度,肯定是全国第一,并且深入人心。 王湖为难起来。 副导演在一旁老心急了,他比王湖更通人情,听出了宝镜的暗示。 春晚的所有演员都是没有酬劳的,为全国人民的春节贡献出欢乐,丰富大家的精神生活,谁能要酬劳? 但如今演员真是本分的演员,没有乱七八糟的代言和广告,更没有走穴和商演捞金,一个个还是拿工资的苦哈哈……央视不发酬劳,发了就成了打脸,但没说不能让其他人赞助啊? 副导演附耳和王湖嘀咕一阵,把王湖说的心悦诚服。 他可以风光霁月,却没资格阻挡其他人改善生活。 王湖终是点头,“那我和台里说说,成不成,今晚之前就给徐董回话。” 宝镜也不含糊,“王导是个爽快人,星美愿意出资一百万帮助王导拍好这部名著剧,如果不够,还能酌情添加。” 王湖和副导演齐齐愣住。 一百万? 他们以为至多有个几万块,能改善下剧组的伙食就不错了。 眼前这个星美电器的徐董,财大气粗,直接就许下了一百万的诺言。 王湖呼吸急促起来。 他不是贪心那天文数字的巨款,而是在想一百万能办到的事。改善伙食,给演员们发点补贴还是小事,有了星美的财力支持,《红楼梦》必定制作更加精良。 他也不嫌弃宝镜是个铜臭私人企业主了,能拿出真金白银支援精神文化建设的,在王湖眼里都是大好人。 王湖下了决定,一定要促成宝镜的要求。 “徐董,我这就去台里!” …… 王导演书生意气,发誓就是缠着台里,也要完成宝镜的要求。 没看见林春燕,宝镜也没在园子里继续耽搁。 她和谭曜离开了剧组,眼看谭大少欲言又止。 谭曜这人生理年纪虽然比她大,宝镜向来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纨绔,除了在兰芯姐面前还有所收敛,谭大少向来嬉笑怒骂都摆在脸上,少有为难之时。 果然,谭曜心里有话是憋不住的。 “徐……不是,嫂子,你这是给我面子呢?一百万可不少,还要继续往里面投钱,回头峥子哥知道了,还不削我?” 宝镜白了他一眼,“你脸大啊,为了给你做脸能值一百万?” 谭曜鼓着眼,刚才对宝镜的感激不翼而飞,牙齿咬得咯吱响,觉得徐宝镜果然讨厌。 宝镜瞧出了他的心思,想到他毕竟和云峥要好,又是百乐福的股东,为了超市经营,跑前跑后投入了不少心血——当然,更重要是兰芯如今在国外,她将表姐与谭曜隔得远远,看谭曜就没那么刺目了。 于是善意解释道:“你们都太小看了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潜力,一两百万,能和央视结个善缘已经很值了,再过些年,你捧着钱也买不到敲门砖。” 等春晚节目组牛气起来,一两百万算什么,到时候全国无数的企业都会围着央视打转。 能提前入场,是宝镜先知先觉的优势。 她没和谭曜细细掰扯,主要是谭曜没有股份在星美电器,不是股东,宝镜懒得和他讲企业的发展。 不过她早就透漏了自己想要开个影视公司的事,谭曜以为宝镜交好王湖是有挖人的打算。 谭大少不屑道:“有钱还挖不来演员吗,王湖书呆子一个,整个王家就他最没有出息。” 宝镜忍不住讥讽道,“看人的价值只能看能赚多少钱?那你就错了,你信不信等王导演拍好了这部电视,再过几十年也有人提起他的名字,而你谭大少,再过几十年,谁知道你是哪根葱?” 宝镜没说的太毒,若是时运不济,谭家倒了霉,谭曜哪里比得过王湖。 起码提起这一版的《红楼梦》,都知道导演是王湖。 谭曜哪能听不出宝镜的潜台词,当下气了个仰倒。 这人脾气上来了,可不顾宝镜是谁,管她是峥子哥媳妇也好,是兰芯的表妹也罢,愣是自己开车拍了,把宝镜丢在了原地。 张卫华还开着车呢。 张经理小心翼翼走上来,“徐董,咱这是往哪里去?” 宝镜根本不恼,她早知道谭曜是什么货色,心里不在意,哪里会因为谭曜生气? 只要谭曜不缠着兰芯姐,宝镜才懒得管他。 “趁热打铁,我们去央视给春晚节目组献献温暖!” …… 王湖兴冲冲回到台里,找了负责春晚的导演。 这人是他同事,两人平日里关系不错,主要是王湖陷在《红楼梦》剧组,不知道要耗费几年光阴,和春晚导演没有职场竞争,人家也没必要对他恶言相向。 还有几天就是华夏春节,节目组正在紧张的排练中。 能参与进来的,不管是唱歌的,演戏的,排小品的,莫不是当下在全国都有名气的“大腕儿”。 如今也不流行奶油小生,受到主流媒体和观众肯定的男演员都是国字脸,一脸正气的昂藏汉子,又娇又媚的女演员也不吃香,多半要被骂成是狐狸精……什么锤子脸蛇精样,这种小家子气的长相演个丫鬟就不错了,能演女主角的,必须是脸若满月有福气的长相。 当着这样一群长得就很正义凛然的演员,王湖不好意思说正事,要把郭导演扯到一边去吧,人郭导演忙着呢。 可不是忙着么,去年春节联欢晚会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欢迎,今年节目组就有了压力。 眼瞅着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大家都想陀螺转,排练再排练,不允许有丝毫的错误。 郭导演不肯浪费时间跟他找个僻静地方,王湖只能厚着脸皮把来意说了。 这时候风气就是如此朴实,王湖不好意思提,郭导演听了之后也不太动心,把头使劲摇。 “老王,你这是给谁当说客呢,风气可不能开,咱们是丰富劳动人民的精神生活……你说节目演的好好呢,忽然给切播到什么广告,全国的观众能答应?老王,我知道你那剧组最近有点困难,你也不能被糖衣炮弹腐蚀了!多想想组织,再大的苦都能坚持下来,电视剧肯定能拍完,你不要因小失大!” 郭导演不仅不答应,还把王湖给教训了一顿。 两个导演不大对付,大家都不好意再围着,自觉散开了些。 不过还是有耳朵尖的,听得王湖红着脸强调:“不是糖衣炮弹,是私人企业想要给节目组的演员们送点福利,星美电器老郭你知道吗,人家徐董说了,这是自发给节目组献献温暖。” 王湖呆归呆,这种人认准的事轻易不肯回头。 郭导演心中一动,王湖要是说其他企业郭导未必知道,说起星美电器,他还真听过一耳朵。 快过年了,家家置办年货,郭导家里也免不了俗。 郭导的夫人就念叨过,京城里新开的星美电器产品又齐全,价钱又不贵……只可惜郭导两袖清风,买不起夫人念叨的空调。 星美电器是有些名气,演员们也知道,不少人手中的动作没停,可都在偷听。 王湖正要说什么,节目组的一个助理跑过来。 “王导,外面来了一伙人,说是什么星美电器来给台里送温暖的,还说认识您,您看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王湖有些懵,没想到宝镜动作如此快,他这里刚开了个头,还没谈好呢。 助理眼巴巴望着,徐董又是剧组的大金主,王湖不能把人家拦在台外,不由自主点头。 宝镜不仅自己进来了,还有星美的员工们陆续进来。 他们都没空着手,还搬着东西呢! 这——郭导演愣是说不住话来,直到宝镜走到他面前。 “您一定就是春晚节目组的郭导演吧?久仰久仰,请您不要怪我们冒然来访,王导演虽然好意在中间牵线,但我担心王导说不清楚……这些电器,是星美聊表诚意,送给节目组所有工作人员的礼物!”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第两百三十六章 争下广告,狭路相逢 第两百三十六章献献温暖,打动春晚(二) 郭导演对王湖讲操守,王湖和他说金钱,呜呼哀哉,又一个朴素的好同志被金钱腐蚀了。 冷不防宝镜领着人忽然冒出来,各种电器是很崭新的,其中就有郭导老婆念念不忘的空调。天寒地冻的,京城讲究供暖,暖气时有时无,能搞到票买台空调当然极有面子。 郭导正要大声叫宝镜等人离开,众演员的窃窃私语让他颓然。 他看出来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参与晚会排练的演艺界人士,其实都很想要这什么“送温暖”的电器。 他能拦住自己对物质的需求渴望,凭啥能挡住所有人的需求? 郭导叹息道:“怪不得老王能替你们当说客,走吧,我们仔细谈谈。” 宝镜还没有一出场,其他人智商立刻弱化百分之五十,对她纳头就拜的霸气。不过她想法超前,的确很能说服人,特别是在态度诚恳,肯保障别人利益的前提下。 郭导演开始还很抗拒,渐渐却被说服了。 星美电器送温暖,不仅是紧俏的电器商品免费赠送,还承诺支援节目组制作经费。 星美的要求又不高,只是要几秒钟的广告。 广告这行业,如今在国内只是少见,不代表郭导不知道。 他正迟疑,宝镜已经主动给了台阶:“星美所销售的电器全部具有质量保证,要是不好用,郭导您不必违心播我们的广告。” 郭导演点头,这是自然,不检验过质量,他哪能松口? 作为春晚节目组的导演,郭导的权利很大,却也不是一手遮天,他要向台里汇报下。 宝镜知道一来二去是极为繁琐的,她都不催促,等离开央视后,直接让人送了电器上门。 郭导演忙到深夜才回家,全家老小都没睡。 瞅见一家之主回来了,儿女都围上来。 “爸,您没觉得咱家有什么差别?” 郭导一愣,他顺手把厚厚的棉大衣脱下,然后就看见了客厅里摆放着的新空调。 电压不太稳,新空调十分称职输送着暖风。 郭夫人很高兴,又有些忐忑,“下午一群人非要给咱家装上,说是检验产品质量,老郭啊,会不会犯错误?” 郭导也愁呢。 不过太累了,有话还得留到第二天上班说。 第二天上班,郭导发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对他都很热情,演员们积极翻倍,脸上都带有喜意。 还没主动找台里领导承认错误,领导主动找他了。 好几位领导召见,都是表扬他的。 张卫华办事牢靠,送电器哪能只送郭导,那不是让郭导演犯错误了吗?人人都有,就不算是受贿,大家都试用试用星美旗下的电器,打广告也不亏心呗。 郭导叹息,不是他意志不坚定,是敌人太强大啊! 也就几秒钟时间,领导都同意了,那就插播个广告呗……不过广告要让老王好好拍,不能拉低了春晚的格调。 宝镜接到肯定的消息,有些激动,却也没办法继续亲力亲为。 她把事情交给了张卫华处理,自己则到了秦家。 谢子君知道她来京城了,想见见她。 未来婆婆大概是终于从宝镜和云峥在交往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了,宝镜不免忐忑。 …… “你这丫头,来京城也不主动来秦家,事情挑明了,怎么反而还和家里生疏了?” 谢子君拉着宝镜的手感叹。 要说一开始知道,当着婆婆和儿子的面要捏着鼻子认下宝镜,谢子君心里肯定不痛快。 这份不痛快倒不是她小心眼,纯粹是被隐瞒,被不信任的难过。 等那别扭劲儿过了,谢子君还是很喜欢宝镜的优秀的。 家世上能配得过儿子秦云峥的,个人综合素质上绝对没有宝镜优秀。 谢子君见过许多高干之女,张扬跋扈的,温柔贤惠的……她性格虽然简单直接,心里也不完全糊涂,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要求儿媳妇多貌美,多勤快,因为外貌和什么厨艺本就是最不被看重的地方。她知道公公婆婆不介意孙媳妇的门第,谢子君是介意的。 秦云峥要是被哪个平民家的貌美女儿迷住了,谢子君才真会头疼。 只有一张脸的姑娘,没有那个见识和能力,嫁入秦家,对外拿不住手,对内不能帮助儿子理清家族的内务,那才真是娶回来一尊花瓶呢。 宝镜是不同的。 她长得毫无挑剔,言谈举止一派大家气度,家境殷实不拖后腿,不仅仅是个人能力出众……她还是许老流落在外的亲孙儿! 这样的儿媳妇,谢子君带出去只会长脸,为了儿子云峥好,做母亲的还能棒打鸳鸯? 想通了,她再看宝镜都是喜爱。 早前,她就是很喜欢宝镜的。 宝镜也挺喜欢未来婆婆,就算不当婆媳,谢子君做人也不讨厌,比起口蜜腹剑的虚伪小人,宝镜喜欢心思简单且善良的谢阿姨。 她送了谢子君两面玉牌。 “您和秦叔叔一定要贴身佩戴,这是我在昆仑山名寺求来的。” 宝镜不是烂好人,她爱屋及乌,本来就很喜欢谢子君,才会送出两面玉牌。 这样的玉牌,她还替刘芳华老两口准备了。 秦家人对她好,宝镜心中有数。 陆舅公肯定是有的,许首长那必须是没有。 宝镜送出的玉牌,玉质本就不差,单独用来送礼都行,何况是护身符。她不说是自己做的,推说是寺庙里求得,谢子君会更重视。 谢子君摸着两面光洁的白玉牌,果然很喜欢。 谢子君表达喜欢的方法很直接,这不快过年了,她直接把宝镜带到了京城的大百货商场。 “阿姨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阿姨的心意,可不许拒绝。” 宝镜仅有的和未来婆婆相处的经验,还是前世从池羽他妈身上得来的。小市民阶级的池母,在她面前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带宝镜逛街选礼物,想都不要想。 偏偏真正上层阶级出身的谢子君,对她倒是热情真诚。 宝镜就算再傻,也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办。 她只需要挽着谢子君的胳膊撒娇,欣然接下她的礼物,就能哄得谢子君高兴。 大百货商场要比超市高端,奢侈品也能买到,谢子君不比刘芳华富裕,却也不缺私房钱。她带宝镜买羊绒大衣,宝镜投桃报李就送谢子君羊羔皮靴子。 两人挽着手走在商场,感情好得不像婆媳,倒像是亲母女。 她们亲密的举动,刺伤了陆枚的心。 宝镜也没想到逛个商场而已,居然会偶遇陆枚。不过遇上陆枚她也不心虚,就像在许晴面前,她只会紧紧挽住秦云峥胳膊一般……宝镜脸上的笑容甜的腻人了。 陆枚精神恍惚,倒不像是来逛百货商场的。 许晴失踪,她本也不该有心情逛商场。 陆枚强撑着一股心气不肯散,自己把许夫人的名头塌了,人人都要来踩几脚。 从前的许夫人,谁不知道有个在港城做大生意的富商哥哥,所以每到年关必然会到百货商城扫货。 今年许夫人的弟弟破产了,许大小姐却在京城里做起了大买卖。 许晴失踪,银行催债,陆枚若不把台面撑着,银行的人恐怕能追到许宅去要钱。 哪曾想,却在百货商场碰见了宝镜和谢子君。 陆枚的身形顿时摇晃,若不是为了嫁给秦云峥,女儿也不会去找那面古铜镜,哪里会引出这一串的坏事?更有徐宝镜这贱人,害的小晴在老许面前失宠,抢走了她的婚事,如今女儿更是连人都失踪了! 陆枚从前最恨的人肯定是陆敏之。 如今换了对象,变成了陆敏之的亲孙女儿。 谢子君是云峥的母亲,也曾糊弄过小晴,害的她大哥没能及时贷款周转破产,也被陆枚恨上了。 “徐宝镜,你把我的小晴弄到哪里去了?你若是害了小晴性命,我做鬼都要和你同归于尽!” 百货商场人来人往,陆枚开口就要给宝镜扣一顶大帽子。 不仅如此,她手里也不老实,上来就要抓扯宝镜。 宝镜还没动,谢子君反而动了。 她拦下陆枚撒泼,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说小晴不见了?” 订婚宴上,陆谨行揭露了陆枚母女的真面目,秦家人也反复说许晴不是好东西,但对谢子君而言,和许晴多年处出来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许晴失踪,秦家人都知道,唯独瞒着谢子君,她此时一听说,下意识就关切。 话说出口了,谢子君又反应过来,她现在准儿媳可是和许晴有大仇的宝镜。 未来婆婆又在卖蠢,若不是宝镜知道谢子君的为人,两人指不定真落了芥蒂。 宝镜递给未来婆婆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而脸色一沉: “许夫人把话说清楚一点,你女儿有个好歹都要赖我不成?谁不知道你是首长夫人,许晴是首长千金,我一个下岗工人的女儿,何德何能可以伤害到许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难不成我还要负责许大小姐的安危?恕我直言,许家可没向我支付安保薪水!” 年关人人扫货,百货商场可有不少夫人小姐在。 陆枚当众嚷嚷,就是想把黑锅扣在宝镜头上。 宝镜生来又不是替陆枚母女背锅的……就算真杀了许晴,她也不至于傻到当众承认,该撇清还是得撇清。 陆枚不肯信,母女俩的大仇人,除了宝镜还有谁? 不对,还有陆谨行—— “不是你,也是你舅公陆谨行……” 宝镜噗嗤一笑,“原来许夫人也知道陆谨行只是我舅公啊,话又说回来,你们兄妹俩以羊城陆家人的身份自居了多年,羊城陆家的族谱还保留完好,翻遍了族谱都找不到许夫人兄妹的名字……我说,你们能不能要点脸,不要打着羊城陆家的招牌招摇撞骗?” 有位夫人带着女儿在扫货,就站在不远处,夫人沉稳,年轻的小姐偷听得正起劲,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今京城不知道陆枚兄妹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宝镜拿出来说嘴,真是戳中了陆枚的痛处。 陆枚避而不谈,强自镇定道: “徐宝镜,你是小辈,我和你在大庭广众下撕扯有失身份。你可以对我不尊敬,谁叫我只是一个后妻呢,我让老许来和你谈!” 宝镜白了打肿脸充胖子的陆枚一眼:说的好像她愿意和许泰达谈,而且陆枚还叫得动许泰达一般! 遇见恶心的人,到底是失去了购物的兴致。 谢子君自觉失言,当即同意离开。 不过许晴究竟为什么失踪了? 宝镜去找了陆谨行。 陆舅公一直在监视着陆枚母女,如果说京城有人知道许晴失踪的真相,一定是陆舅公。 陆谨行一开始并不打算说,被宝镜看出了迟疑,越发不肯放过。 缠得陆谨行叹气,“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我的确是一直注意着许晴的行踪,半个月前,许大小姐的超市经营走进了死胡同,她从许家出来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而我派去监视许晴的两个保镖,被发现死在胡同里,死状十分恐怖。” 保镖们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竟被人杀人灭口。 这还是陆谨行回国后,第一次涉及到人命,他知道与陆枚母女的斗争越演越烈,就像把宝镜摘出去。 这结果宝镜倒是没想到。 她以为许晴失踪真是演戏,原来真有隐情。 舅公说监视许晴的保镖死状恐怖,宝镜心里不太踏实: “您给我描述下保镖的死状行吗?” 第两百三十七章 舅公怒了,过年团聚 第两百三十七章舅公怒了,过年团聚 哪有娇滴滴的姑娘,会主动提出验尸? 陆谨行不肯叫宝镜看尸检的报告,含糊说死状恐怖,宝镜莫名其妙想起了在香山远郊发现的白骨干尸。 “是不是血和肉都消失了,只剩下皮包骨,人死了变成老头子……” 陆谨行一惊。 “你怎么知道?” 猜测一证实,宝镜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她还要安慰陆舅公:“无妨,只是我的另一个敌人和许晴勾结到了一起,反正都要解决的敌人,也省得我多费手脚。” 一开始还是安慰陆舅公,仔细想想,许晴被妖道带走了,似乎并不是坏事。 她和许晴本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本来也不指望对方能放过徐家人,偏偏许晴还有个当大官的亲爹。许泰达不仅是许晴的亲爹,也是宝镜亲爷爷……宝镜倒想快意恩仇了,许泰达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许晴死? 宝镜大胆猜测下许首长的心思,大概觉得许晴对不起她,陆枚对不起奶奶陆敏之,于许泰达而言,这样的“对不起”不足以叫他手刃亲女,他的冷落,大概就是对宝镜一家补偿? 宝镜不稀罕这种补偿。 现在只是钝刀子割肉折磨许晴,要真正叫她跌落尘埃,必须是许晴犯了难以挽回,就算以许泰达身份地位都没办法包庇的罪恶。许晴和妖道搅合到一起,宝镜认为是天在帮她! 妖道以蛊害人,袖里飞剑,上次硬闯柳荫街已经引起了上面的警惕。 这种无法约束的邪恶力量,当权者肯定想铲除。 妖道是当权者想要铲除的对象,许晴和他搅合到一起,牵扯深了,许泰达也得挥泪大义灭亲! 宝镜想到这里,忍不住轻笑。 陆谨行十分忧心,许家就够难对付了,小镜何时还招惹了其他厉害的敌人? 宝镜也没细说,“也不是我结的怨,只是救了一个人,坏了别人的算计。舅公,这面玉牌您千万不要离身,把许晴带走的人会邪术,暗算人时真的防不胜防。” 陆谨行没多说。 他能在海外打拼下偌大家业,一生跌宕起伏,自然接触过一些超自然的东西。 东南亚的降头术,南疆的蛊虫,西方的黑巫术,陆谨行都略有耳闻。 宝镜给他的玉牌一看就不是普通东西,陆谨行把它贴身佩戴了,还是不放心,等宝镜走了方对老管家说道:“你让人联系下东南亚几个有名的大师,国内这方面还是管理严格,找到人了,不管是文化交流,还是以其他名义,都要给我请来京城……人要是到不了,求几样保命的法器也行。” 陆谨行从来没想过要靠邪术害人,大师们也是人,人活着就要吃喝拉撒,只要钱足够多,事实上没有请不到的大师。 他不想用邪术害人,但若有人要用邪术害他亲人,陆谨行只能犯了禁忌。 和许晴勾结到一起的道士很厉害? 那他就花重金请几位大师来斗斗法! 陆谨行人到老年孑然一身,对宝镜一家都很看重,老管家对陆家忠心耿耿,何尝不看重陆家仅剩的血脉? 陆谨行下令,老管家执行的异常爽快。 …… 宝镜没给许首长审问她的时间,去了柳荫街替六公子检查身体,留下一枚玉牌后,她径直飞回了蓉城。 徐家今年特别热闹。 建筑工人也要回家过年,徐海东手里的活儿总算放下,得以返蓉陪伴家人。 眼瞅着大年将至,宝镜和李淑琴商量下,没把近来许家的动静说出来堵心。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把这个年过了。 徐海东和人打交道多了,人情世故通达不少,单看外表还是核能唬人,不过在家人面前他还是丢下了伪装出来的精英气质。宝镜是个大姑娘了,过完年就十六岁,徐海东不好把她在当做小丫头哄,不过儿子徐朗还小,正适合徐海东发散慈父心肠。 看着徐海东趴在沙发上给小徐朗当马骑,宝镜母女都哭笑不得。 过年了,外婆思念在京城的二儿子,宝镜给二舅放了半月假,李立德可算是衣锦还乡。 年前结算分红,李立德捏着百分之十的股份,也分了有二十多万。他不敢忘记欠宝镜的两百万,期期艾艾说能不能留点过年钱。 宝镜深知她二舅的德性,钱多了惹事,一点不留,也不能叫李立德乖乖听话。 宝镜就把大头给截下,还替李二舅画了张大饼:“这才四个月就分了二十多万,明年您名下的分红不会少于五十万,两百万很容易还清,到时候百分之十的分红都归您了。” 说得李立德心中火热。 一年有几十万呢,时间越往后,分红肯定越来越多,就算外甥女拿走了二十万,他手里的几万块,也是当之无愧的万元户。 李立德揣着几万块回蓉,出手也极为大方。 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二儿子首次送上丰厚的年礼,李外婆心里纠结,敢情这离婚还离对了? “明雨呢,怎么不跟你回来?” 说起儿子李明雨,李立德顿时生气:“您别提了,我好意要带他坐飞机回来,还想着大方点替明雨他妈一块儿把机票买了。嘿,您猜怎么着?李明雨那兔崽子把我骂一场,说不稀罕我的臭钱!” 李立德不想想他被女秘书缠住,带给儿子的伤害,反正儿子不孝了,他满肚子都是火气。 李外婆觉得哪里不对劲,被李老爷子抬手打断: “明雨被王家教的不亲近李家,王家还想去算计你妹妹家,明雨要真有骨气不认你,倒还有救。” 有骨气,哪怕偏激点,李老爷子认为都能把长歪的树苗掰正。 要是一点骨气都没有了,他孙子才真完了。 李老爷子虽然不重男轻女,但那毕竟是亲孙子,自然是期望李明雨能学好的。 李立德风光回蓉,李外婆才知道宝镜分给二儿子两百万干股。 她既觉得外孙女心好,又替宝镜心疼,提着李立德耳朵再三嘱咐:“要是以后敢对不起你妹妹家,老婆子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你。” “妈,妈,您松手,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哎呦,痛死我了!” 李老爷子没多管。 他倒不担心二儿子能掀起什么大浪,主要是没那本事。 两百万的干股自然很多,但要还本金,最近几年李立德都得老老实实替宝镜打工。 等还清了本金,李立德是不是就能拿着巨额分红潇洒败金了?想得倒美,超市不可能永远不扩张,一扩张为了保住百分之十的股份,李立德的分红就要源源不断投进去。 浑金如土是别想了,就是混个富裕生活,挺适合眼高手低的二儿子。 …… 王月琼苏醒,还没好好感谢宝镜,她就被叫到了京城。 徐海东在羊城那边的工程干得热火朝天,就琢磨着把堂弟叫去帮忙,这不弟妹没事儿,他也好开口。 他把徐海昌叫走了,宝镜和堂婶正好能清清静静说说话。 “婶子,恕我直言,有个疑惑侄女儿一直存在心里挺久的,您能不能帮我解解惑?” 王月琼性子柔顺,在乡下时表现的极为怯弱,但那并不是真的弱……在徐家极为贫穷的环境,一个身体不好的女人,也唯有怯弱和内疚了。 但到了县城,王月琼帮助李淑琴管理小吃店,却展现出了另外一面。 乡下时的怯弱,变成了知书达理。 不管是再难缠的客人,她都有耐心去劝服,除了池羽他妈恰逢其会,王月琼的事业还真没受过挫折。 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农妇,真的能办到吗? 别说宝镜替堂婶检查身体,发现王月琼先天不足,本是早夭的命——幼时没有服用过各种名贵的药材,王月琼肯定活不到成年,更别提嫁人生女。 宝镜不是怀疑堂婶有坏心,她就想弄明白,那个住在昆仑山脚的奇怪斗篷人,为什么会选择王月琼摄魂。 左右无人,宝镜干脆就直说了:“您是不是,并非王家亲女?” 王月琼不太吃惊,她魂魄丢失的日子里浑浑噩噩的,并不知道发生在昆仑山的一切,但宝镜与人斗法才就醒她,王月琼是知道的。 不管宝镜从哪里学来的手段,对她一家三口向来抱以善意,王月琼没想着隐瞒她。 “不错,我是王家收养的女儿……其实婶婶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恍惚还记得家里是有佣人的,住的地方也很大,后来被人带着跑了很远的路丢弃在乡下,被如今的父母捡到。那时候只有两三岁,王家人以为我不记得自己身世,可我是记得的。” 幼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的的确确又有痕迹。 只是没有具体线索,说出来也是伤养父母的心,王月琼的身世连徐海昌都不知道。 王月琼说完,宝镜难免沉吟。 堂婶果然是王家养女,而且还出身极富贵的人家,偏偏她被人拐走丢弃时还太小,根本不能提供什么有效的线索。 斗篷人是随机选取的施术对象? 老菩提树下挂着成千上百的灯笼,斗篷人似乎害了不少人。 但也不至于挑中远在蜀中的堂婶。 堂婶的魂魄,肯定有被斗篷人看重的地方……想要慑人魂魄,不是张张嘴就行,没有生辰八字和贴身物品根本办不到,这又和王月琼的身世扯上关系。 宝镜猛然一震,等等,如果堂婶是王家捡到收养的,那王家怎么可能有正确的生辰八字?! 第两百三十八章 二八佳人,风华正茂 第两百三十八章二八佳人,风华正茂 宝镜敢肯定堂婶与堂叔合婚书的生辰八字正确,她正是靠着那生辰八字,成功找到了堂婶被人拘走的魂魄。 错误的生辰八字当然找不到魂魄,那么堂婶既是被王家捡到的,王家给出的生辰八字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除非,王家手里捏着堂婶的身世线索。 宝镜把自己的疑虑说了,王月琼半天没有回神。 “怎么可能……” 知道生辰八字,会不会知道其他东西? 可她在王家长大,直至嫁人生女,养父母从来没提过。 王月琼呐呐无言,半晌才道:“我回娘家一趟。” 宝镜无意插手堂婶的家务事,但要真正保障王月琼的安全,查清楚她身世的特殊处又无可避免。 说来三十多年前动乱,天下初定,不知道拆散了多少亲生骨肉,比如她爸就是徐家养子,原来堂婶也是王家养女。不管是生在建国前夕的徐海东,还是比他小几岁的王月琼,似乎都被人改变了命运。 堂婶记得自己没有走丢前,家里有佣人,还能服用名贵药材续命……这必然是一方豪富。 从一方豪富的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养女,说来也可惜。 不过前些年动乱,谁知道原本的豪富家庭还在不在,福兮祸兮,说不清是好是坏。 春节是华夏人民团聚的日子,天南地北的人们,都惦记着回家。 京大的交流团也很有人情味儿,赶在年前让交流学生们回国。这时候火车不知道多挤,国内航班的机票也买不到,等到了京城地界儿,李兰芯还是搭乘陈文安的顺风车回蓉城的。 李兰芯到家时,已是腊月二十九晚上。 陈文安独自从京城开车回来,熬得眼睛通红,大舅妈是满口感谢,宝镜却有些恼。 这是疲劳驾驶呢,陈文安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却不能连带着不拿表姐的命当回事。当着大舅一家,宝镜没有多说。 陈经理觉得颈脖子凉飕飕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徐总。 徐总在表姐面前是极为没骨头的,前后两辈子,她都很喜欢大表姐,就爱冲着她撒娇。 “兰兰姐,你给我带礼物没有?” 洋快餐没有把李兰芯喂成个胖子,也没洗涤掉她身上的书香。 她点了点宝镜的鼻头,嗔笑:“都是个大姑娘了还撒娇,礼物肯定是有,等人到齐了一起拆吧。” 李兰芯办事细心,给家族的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哪怕是一个笔记本,一个风铃呢,都是沾了洋味儿的东西,送出去没人会嫌弃礼物太轻。李兰芯花的钱并不是父母给的,也不是宝镜支援的……宝镜倒是给支援了外币,李兰芯压根儿没动。 “其他学生在国外日常生活都很简朴,我们恨不得一天四十八个小时泡在图书馆看最新期刊,去听名教授的讲课,哪里会用到额外的钱?” 李兰芯买礼物的钱,是国外大学给发的奖学金。 在三个月的交流结束后,国外大学给华国学生做出了评定,李兰芯外语扎实,思维开阔又积极参加社团活动,是拿了奖学金的那一小撮人。 钱不多,但是个不小的荣誉。 凭着这个经历,李兰芯能提前申请公费留学。接收之处也有了,正是他们此次交流的学校。 李兰芯把这消息一说,在家族里就像抛下了一颗炸弹。 “出国留学?!” 大舅妈以为京城大学就是李兰芯所能企及的顶尖荣誉了,实在没想到还有机会出国留学。 国人普遍认为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能出国镀金,就算一些高干子弟也很乐意。 然不是人人都有这机会。 李老爷子才是一家之主,对于孙女能出国留学,他没有其他人那么激动,反而问兰芯的意见: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李兰芯被全家人目光灼灼注视着,小脸微红,“各有各的好处吧,在京大可以继续学习基础知识,出国了似乎能接触到最新的学术知识……我拿不定主意。” 老爷子表情变得严肃,“兰芯,从你八岁起老头子就把你带在身边,单就你主修的学科来说,哪里基础不够?这不是借口,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爷爷目光如炬,李兰芯没办法继续隐瞒,只得照实说了。 不是学科基础没打好,是顾忌着流言。 此次出国交流,已经十分让人嫉妒,再急哄哄申请提前留学,便有人说些怪话。 不爱国,崇洋媚外的帽子扣下来,李兰芯毕竟只是二十岁的姑娘,心理压力承受不住。 宝镜是很想李兰芯出国的。 出国开阔眼界,说不定也能叫谭曜淡了心思。 “兰兰姐,真理只掌握在一小部分人手中,你何必顾虑一时的误解。等你学成归国时,看看那些说闲话的,有混成什么样?我知道你想当外交官,闭门造车,不如深入了解下国外的情况,只有了解他们,才能在外界领域有所建树不是吗。我建议你,不仅要出国留学,在求学期间更要多旅行,看看整个世界的全貌!” 宝镜的话,炸得李兰芯心尖发麻。 她被小表妹描述的前景和生活打动了。 李老爷子也笑起来。 “我记得你还学过一些德语,技不压身,是时候把知识捡起来继续学了。” 宝镜深以为然。 英语虽然普及度最高,学的人多了,事实上并不罕见。 华国又不是只是和英语国家打交道,小语种在外交领域也很吃香。 就着李兰芯出国的话题,整个家族过年都是热热闹闹的。 两个老人家里多了大彩电,这不是李淑琴和宝镜买的,而是李二舅孝敬的。李淑琴和宝镜大舅妈联手做了一桌子美食,几家人围在一起边吃边看新年晚会,倒是十分有年味儿。 大家都是团聚在一起,只有李立德孤零零的不是滋味。 不孝顺归不孝顺,他只有李明雨一个儿子,哪能不想呢。特别是李兰芯优秀到可以公费出国,宝镜也是蓉城超级学霸,李明雨人不机灵,学习也差,还被他前妻王爱群教的坏了性格……李立德想起来就忧郁。 正要和老爷子提提,要么把李明雨交给他管,李立德觉得老父教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 忽然,整个堂屋鸦雀无声。 原来不知不觉,晚会已经到了尾声,十二点的钟声倒计时,直播晚会的国家台忽然切换到了广告。 这是星美电器的广告,内容如何不说,就是“星美”这两个字,震慑住了李、徐两家人。 “……这是国家电视台吧?外甥女的生意,原来已经做的这么大了?” 大舅妈喃喃道,大家不由自主望向宝镜。 宝镜正掐着时间点儿给男友打电话,冷不防被抓了包。 李老爷子轻咳两声:“好了,这是小镜有本事,不过你们在外面给我低调点,不要替徐家招祸。” 宝镜松了口气,真是感谢外公帮忙转移注意力。 说归说,到底看待宝镜的目光不同了。 李兰芯都在感叹,表妹要元宵节才满十六岁,居然已经有这么大成就。 她倒是不嫉妒,只是人比人,她需要更努力追上表妹的脚步才是。 ……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今年都过得特别顺畅。 正月十五,省城文化街是有灯会的。 正月十三徐海东就出发去羊城了,陆舅公的事宝镜和李淑琴都没找到机会说,陆谨行制止了她们,大概想把相认的机会留给甥舅二人,据宝镜所知,舅公也离开京城前往羊城。 与李、徐两家比起来,宝镜的敌人们过得也不算太畅快。 池家和何珊珊之流的跳梁小丑自不必说,别人过节,他们家里鸡飞狗跳,光景一日不如一日。 许晴远在南疆与毒虫相伴,陆枚孤零零一人守着空荡荡的许家大宅,陆铣双腿截肢成了植物人,一开始儿女们还时常去看他……如今陆美瑜三兄妹忙着争夺超市的股权,已经太久没去看过老父了。 陆枚去看兄长,发现他贴身的衣物都变馊了,忍不住大哭一场。 宝镜生在元宵节,每年生日,都有无数人在替她庆祝,哪怕人们本不自知。 她师傅祁震山孤身一人,小年不能陪他过,大年她必须去省城。 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还是那么热闹。 宝镜走在灯火阑珊的文化街上,恍若隔世。 上辈子,她在这条街上弄丢了太阴镜。 这辈子,她也在这条街上,保护了传家宝,也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 今天是她十六岁的生辰,李淑琴一大早就替她做了寿面,徐朗甚至用攒起来的压岁钱给她买了个水晶发夹。 元宵灯会年年相似,然人的心情和境遇大不相同。 心情好时,连贺老板卖的假字画都变得可亲可爱,贺小刀像个标枪一样杵在人群中难为情不肯叫卖。 宝镜捂住嘴偷笑,忽然有一盏灯笼伸过她头顶落在眼前。 灯笼上画着两只小兔子,圆鼓鼓的身躯憨态可掬,宝镜顺着灯笼望去,撞入一双静如水潭的眼睛。 春风拂面,万尺寒潭居然在笑。 来人修长的手臂将她环抱住,在她耳边低语:“生日快乐。” 忽然出现,已是惊喜,更别说秦云峥话音刚落,围着文化街四周有烟火飞天,绽放成比灯会更璀璨的华光。 十六岁的徐宝镜,窈窕佳人,风华正茂,值得他最浪漫最诚挚相待。 第两百三十九章 填报志愿,许晴归来 第两百三十九章填报志愿,许晴归来 86年的夏天特别热。 对于等待高考成绩的家长和学生而言,这燥热中更多了焦急。 86年的高考已经结束三天了。 学生和家长再心急,三天都不能批改完卷子,谈何公布成绩?这年头又不是电话查分后再报学校,比较坑爹的是如今是考完了蒙头先填志愿。 七中是蜀省重点中学,比乡镇中学好的是,七中老师还能凭借多年的报考经验指点下学生填报志愿。 条件较差的乡镇中学就没这个待遇了,明明有的学生能考上大学,苦于猜不准高校今年的录取线,退而求其次填报了大专……将来结果公布时,肠子都悔青了。 七中不仅有老师帮忙对答案估分,学校还有专人分析各大高校往年的录取线,根据今年考题的难易加上在蜀省的录取人数,估算出今年的录取线。 落后的乡镇中学有人考上大专就不错了,偶尔出个本科生,那才真是烧了高香。 七中的师生们并不将目光局限在大专。 他们瞄准着本科,甚至是重点本科。 今天就是应届生填报志愿的日子。 若无例外,也是86届的高三·六班最后一次在蓉城七中相聚。 对万千学子而言,高考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他们总不敢自己做决定。绝大部分学生的家长自己都没参加过高考,并不妨碍他们跟着自家孩子来学校指点志愿填报。 老师不仅要说服学生,还要说服家长……面对分数擦边的学生,是劝他搏一搏本科,还是退而求之填报专科,老师心心理压力也挺大。 大家心理压力都大,教室吵吵闹闹的,和菜市场也没差别。 在这喧嚣中,有人忽然问道:“徐宝镜还没来填报志愿?” 就像有人按下了静音键,菜市场般的教室忽然静了片刻,然后大家才继续若无其事填报再次纠结志愿填报。 明明那个女生已经有两年不曾出现在教室里正常上课,六班的所有学生,还是忍不住要关心她,只因为她叫徐宝镜。这个超级女学霸在学校时,因为别人挑拨是非,和六班的人并不亲近。 唯有一个站出来帮徐宝镜说话的女生沐晚,过后还申请转到了其他班。 六班的学生对徐宝镜太陌生了……陌生中,又带着些许敬畏。看看当年带头排挤过她的两个人,何珊珊成绩不好,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勉强读到高二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就辍学了。 池羽家也挺不平静,不过池羽成绩不错,七中老师爱惜学生,勉强还撑到了高三。 家里不安宁,勉强在学校里念书,哪能静下心来? 全省“预考”,池羽的分数线也仅仅达到了专科。 如今的政策,高考之前必须参加“预考”,预考没有通过,年参加正式高考的资格都没有。 徐宝镜两年没来上课,但不久前的预考,她仍然是全省第一。 不仅是七中的领导和老师,连省教委都对她报以厚望——她是恢复高考后,迄今为止,蜀省最有希望夺取全国高考状元的学生。 讲真,女学霸威武霸气,但连填报志愿都不出现,真的好吗? 有人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班主任。 “孙老师,徐宝镜都不来填报志愿吗?” 难道是预考第一,高考却发挥失常,所以打算复读了? 班主任孙从学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 能替六班争取荣誉,替七中争取荣誉的学生,就是孙从学心目中的好学生,不管她来不来学校上课。 反正人们提起“徐宝镜”,依旧会认同她是孙从学的得意门生。 能当徐宝镜的班主任,大概是孙从学执教生涯中最大的辉煌。 “徐宝镜同学的志愿已经填好了,她只填了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京城大学的经济系。” 京大和华清,是全国并列鳌头的最高学府。 七中是省重点不错,但京大和华大每年在蜀省的招生名额不过两三个,不是最优秀的学生,哪里敢报考京大?更何况,徐宝镜只报了一个专业,这是极有信心了。 在学霸光环下,不少学渣心生苦涩。 作为省城重点中学的一员,放眼全省,他们已经是极优秀的学生。一个省重点的中等生,放到乡镇中学就是尖子生。但在大学还没有扩招的86年,省重点的优生都要为填报普通本科还是重点本科而发愁。 他们本不是学渣,被超级学霸一衬托,自然而然就渣了。 池羽的心情尤为苦涩。 他和何珊珊早前或许是青春期的骚动处起了对象,但两人都被徐宝镜“迫害”后,反而下定决心紧紧走到了一起。或者说,在何珊珊辍学后,单方面下定决心要紧紧巴住池羽。 池羽的未来,不仅有池家翻身的希望,还寄托着何珊珊的。 他被徐宝镜的志愿一刺激,原本想求稳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舍弃了专科,第一志愿直接填报了本科。 孙从学把志愿收上来时瞧见了。 这池羽,居然也学起徐宝镜,只填了一个志愿。 孙从学顿时急切起来,徐宝镜只填了京大,那是因为她考完后就估了分,七中的领导们再三分析,拧出二三十分的失误,她报考京大也极有把握,这才没有制止。 池羽呢,成绩只是中等,没有别人的实力,反而学起了别人的恣意。 简直要了孙从学的老命。 她想找池羽谈一谈,这小子把志愿书一交上来,径直消失了。 这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孙从学名下不仅有池羽一个学生,还有其他学生的志愿等着她提建议呢,忙起来,也顾不上一个池羽了。 …… 高考成绩,牵动着全国万千家庭的心。 宝镜潇洒归潇洒,她身边的人倒是挺担心。 不仅是宝镜父母亲人,就连远在京城的秦家,也有询问她成绩的人。 两年多的经营,以心换心,谢子君待宝镜的疼爱之心已经丝毫不在刘芳华之下。高考一结束,谢子君就督促着秦善为找关系打听宝镜的成绩。 “必须要确保小镜能来京城念书,男女朋友哪里能长期分离,云峥去年好不容易调回京城了……” 谢子君唠唠叨叨的,秦部长也不嫌烦。 反正不管谢子君说什么,他照旧喝茶看报纸,时不时“嗯”一声,就算给了妻子面子。 这招平时糊弄下还行,关键时刻谢子君又不傻,见说不动秦善为,她恨恨掐了丈夫一下。 “算了,我自己让人打听去!” 秦善为总算放下了手里的报纸,“你对宝镜没有信心?注意下影响,现在还在阅卷,你找关系把话递到蜀省,别人不说秦家也不说谢家,要怎么看宝镜?” 这种特权,秦善为能不用就不会用。 就像他亲儿子秦云峥,十几岁参军,身上的军功都是自己挣来的。 秦善为也没说开后门把秦云峥弄到大学里深造镀金……不过儿子去年调任回京后,大概想到女朋友将来的学历,身为男人有些压力,到底是自己在部队申请读军校。 秦老爷子也赞成孙子放慢脚步,多念书,沉淀下以积蓄力量。 将来的部队,必将被高科技所武装,能打能杀固然厉害,多读书似乎也没坏处。 听到秦善为的解释,谢子君慢慢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 “是啊,我该信任小镜,她哪次考砸过呢。” 今年,宝镜已经十八了,法定来讲是个成年人,谢子君想到未来媳妇到京城后,她终于能带着宝镜在贵妇交际圈里炫耀,心里十分期盼。 早年于、许两家的订婚宴上,秦云峥就和宝镜公开露过面,谢子君万事求全求美,不太好意思带着未成年的儿媳出面交际。十八岁,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宝镜成年,意味着双方家长还能正式见面。 谢子君有些幸灾乐祸。 儿子还要过丈母娘那关,不知道会不会被为难。 见妻子一个人傻乐,秦善为不禁摇头。 他这夫人就是心思简单,如今有了宝镜,早将许大小姐抛之脑后。 许晴失踪两年多了,京城圈子里一致认定许大小姐遭逢了意外香消玉殒,就连许泰达,也由一开始的淡定,到发动人力寻找,再到失望。 秦善为知道,许老不是没想过询问宝镜,全靠他父母一力为宝镜作保。 等宝镜来京城,倒是要特意注意下安全,陆枚已经半疯了,许泰达估计也对流落在外的血脉失去了怜爱愧疚之心——说起来真是好笑,秦家人信任宝镜,身为宝镜的亲爷爷,许首长反而不信任她。 上一辈的纠葛,也不知道到了儿子这一辈,能不能理清。 …… 秦家对于宝镜到京城念大学,是欢欣鼓舞的。 秦云峥本人自是高兴。 谭大少就不太乐意了。 想到两年前,宝镜暗搓搓支持李兰芯出国留学,甚至瞒住了他,直到李兰芯办好了公费留学的申请他才得知……追着去机场,谭曜只捞到一个背影。 从那时起,谭曜与宝镜的关系就不太和睦。 他都想过要退出百乐福的股份,被于烨死命拦住。 好不容易两年过去,李兰芯该毕业回国了,谭曜反而近乡情怯,准备找发小出来喝一杯。 和于烨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他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瞧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黑衣女人。 这女人穿着黑色的长裙,涂着殷红的指甲,长发披散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看见谭曜,黑衣女人绽放出一个魅意森然的笑:“谭大少,好久不见。” 黑衣女人的对面,于烨满头大汗。 谭曜老久没回过神来。 ——这是许晴吗?京里都说她死了,怎么又忽然出现。是许晴,又不太像许晴,气质变化太大了! 第两百四十章 许晴改变,宝镜赴台 第两百四十章 夏季炎炎,失踪了两年的许大小姐再次现身京城,这个消息给京城又添了几分热度。 不提许夫人喜极而泣,原本有意冷淡女儿的许首长也绷不住了。 对许泰达而言,许晴失踪的两年,他都有女儿遭遇了不测的想法,若不是秦家不松口扛着,许泰达肯定要问询徐家——如今许晴失踪两年后出现,就像本以为死了的女儿再次活过来,许泰达心中只剩下喜悦,两年前对许晴的责怪再也硬不下心来。 许泰达仍然不肯原谅陆枚,许晴也不劝他。 两年不见的许晴,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连许泰达也承认,从前的许晴,大概从小由陆枚教养,气质偏柔弱,惹人疼爱,却不能叫许泰达托付重任。 两年后的许晴,身上的柔弱尽褪,谭曜觉得许晴变美艳了,许泰达却只看到大气。 若是早几年有这份心气,许泰达不介意捧女儿上位。 没人说过女子不能从政,但娇滴滴的大小姐,就算混官场也会被人排斥。 “可惜了……” 警卫员老张听见许首长叹气。 他知道首长在可惜什么。从前大小姐和首长是极为亲近的,偏偏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现在好像长进了,父女情却淡了。 许泰达也感受到了女儿对他的疏离。 具体表现在,和他见面时,许晴没有过多提起过陆枚的状况,没有替她母亲求情修复父母的关系。 她只是来询问许泰达一件事: “咱家和于家的婚约还算不算数?” 许泰达沉吟了片刻:“你还想嫁给于家小子?这两年他倒也没找其他对象,但不意味着是在等你。” 相亲认识的,哪能有那么多真感情?许泰达将心比心,认为于烨没找对象,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他差点失去了女儿,对于许晴的婚姻,许泰达希望她能顺从心意而不是联姻。 除了秦云峥,许晴喜欢其他人,他是不会反对的。 许晴笑了:“女儿从前不懂事,生意陷入困境时,于烨拿了十万块私房钱帮我。钱不多,倒是于烨一点心意……您知道,这年头钱和权都常见,唯有真心难寻,但凡有一点,我们都要好好珍惜才是。” 这理由,勉强能说服许泰达。 “我会找于家谈谈。” 其实就相当于同意了许晴的决定,至于男方家同不同意?呵呵,于家除非是想和许泰达结仇,否则只能同意。 许晴笑完了眼睛。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呢。 谁让许家比于家厉害?强者生存的道理,是整个自然界都适应的法则。 等到许晴快走出门了,许泰达忍不住开口叫住她: “小晴,你这两年到底去哪里了?你过得,好不好?” 许晴红唇一瞥,没有回头。 知道问她好不好? 怎么可能好呢。 陆枚在外面等她,门卫不肯放陆枚进去。 看见女儿出来,陆枚抓住她的手,“你有没有替妈妈说话,你爸爸难道没有半点心软迹象?” 许晴露出一个不耐烦又讥讽的笑容,“做了这么多年枕边人,您难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吗?说是偏心我,这两年我失踪,大家都说是徐宝镜做的,他怎么没有追究?妈,我劝您不要对他再有更多的期待,您想做许夫人,现在已经是了……从前三十年,您要靠丈夫的名头生存,今后,您可以靠女儿的名头生存!” 陆枚愣了。 许晴失踪两年后归来,性格大变,陆枚也猜不到她的想法。 不过听这话,老许口风依旧没有松动。陆枚又想起关心女儿:“你和你爸爸说了什么?” 许晴挽着母亲的手离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自然是与父亲谈谈婚事。” 陆枚大吃一惊:“你在外面找了个对象?他是做什么的。” 陆枚不知道女儿失踪的两年究竟去了哪里,又会遇到那些人。要是曾经在外落魄,被某个穷小子骗取了芳心那就太可怕了。 许晴眼风一扫,陆枚竟有些怕,感觉被女儿看穿了内心。 好在许晴忽而又笑了,“您多虑了,我只是想和于烨再续前缘。” 许晴失踪两年后归来,丝毫不提自己的遭遇,不仅行事风格大变,整个人的气质也脱胎换骨。 她不再喜欢柔弱哭泣博取男人的怜惜,笑容真是明媚大方。 似乎在她失踪的两年里,过得快乐充实,所以才改变了她的阴郁。 陆枚顿时放心。 和于烨么,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对象。 许晴已经二十六了,是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 许家三口都很满意于烨,三人不愧是一家人,都喜欢自说自话,没有人问过于家的意见,问过于烨本人的意见。许泰达和陆枚两人是认为女儿下嫁,至于许晴,虽然行事风格变了,那种“舍我其谁”的想法倒是没变。 世界本来就该围着强者转。 从前她不如徐宝镜强,所以她输了。 现在她涅槃归来,自然该她说了算。 母女俩携手而行,陆枚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旁敲侧击想要打听许晴的经历。 许晴守口如瓶,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陆铣身上,陆枚眼里闪烁着水光: “你舅舅太可怜了,从前意气风发,临老了儿女都不孝顺,他们把超市卖了,拖着不还银行的钱,拿着那钱过得舒服也罢,却不肯去医院照顾下你舅舅……上次我去看他,都长褥疮了!” 医院是有护士,但护士哪有家人照顾精心? 陆枚说起来就恼,怨侄儿侄女们没良心,更恨大嫂不顾夫妻之情——自然也怨许泰达,若不是他说出绝情的话,大嫂和侄子们怎么也该顾忌到她。 现在好了,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许夫人不受许首长待见,谁把她当一回事? 听到母亲提到舅舅,许晴也有几分凝重。 她现在虽然掌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断肢重生这种事,就连她师傅都办不到。 仙凡之别,好比云泥。 只要一天是凡人,就永远是地上的泥。 从前闵国手替舅舅治病的那种丹药,应该是极为珍贵,若是能找到出处,未尝不能让舅舅痊愈。 但闵国手比她更早失踪,两年多过去了,也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您别哭了,我去医院看看舅舅。” 超市经营失败,许晴并不看在眼中。 残渣剩菜,也值得陆家的表兄表姐争抢……从前是她魔怔了,竟想在商业场上和徐宝镜一争高下,忘记了权利永远在金钱之上。 只要有权,她在哪里不能打击徐宝镜? 于家,是她撕开权利大门的第一个口子。 许晴现在连亲生父亲都不信,因为许泰达除了是她父亲,还是徐宝镜的爷爷。 她只相信自己。 许晴挽着陆枚漫步在京城街头,夏季的炎热丝毫没有影响她,冰肌雪肤,说的就是现在的许晴。 她如今感受不到夏季的热,也察觉不到冬季的冷。 如花美颜下,只有胸腔处一颗心脏在勃勃跳动。 一下又一下,眯着眼时,瞳孔里似乎藏着一只小小的蓝色蝴蝶,妖异美丽。 …… “许晴不太对劲。” 时隔几天,谭曜总算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于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就没有对劲过。” 说实话,许晴的变化太大了,当她坐在自己面前时,于烨竟隐隐发毛。 许晴脸上一直带着笑,笑起来眼睛微微上挑,端是美艳无双……有别于两年前的柔美,现在的许大小姐美得让人心动。于烨哪里敢心动,他觉得那双魅惑的眼睛好像把他全看穿了。 许晴是不是知道了,他是百乐福超市的股东? 是不是知道了,两年前,就是他们伙同着徐宝镜,在给她下套? 幸而谭曜及时赶到,否则于烨都不知道怎么脱身。 听到谭曜询问许晴的来意,于烨满脸便秘的表情:“她说要和我结婚。” 谭曜忍不住把刚入喉的茶水喷了出来。 “这女的神经病吧?!” 于烨摇头,“曜子,我觉得许晴这两年肯定有什么特殊遭遇,她变得挺可怕。我听到她说结婚,下意识就是拒绝,可当时望着她的眼睛,那话就堵在喉咙说不出口……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谭曜听了,还调笑于烨几句:“你这是被许美人迷住了吧,我之前就觉得你有点中意她。” 男人爱色再正常不过。 将心比心,若是兰芯是个丑八怪,再有内秀,他也不可能一见钟情。 等于烨表情严肃把自己的感受详细描述,谭曜不得不引起重视。 “反正许大小姐归来,肯定不怀好意,我们必须要告诉峥子哥一声。你说眼瞅着,峥子哥好不容易要和那位结束异地恋,许晴回京城了,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自打李兰芯出国留学,谭曜就和宝镜闹崩了。 “嫂子”也不喊了,提起来只说是“那位”。于烨知道他的心结,劝了几次谭曜都不听,也就随之而去。 于烨也吃惊于谭曜的长情。 两年来,谭曜都快把自己等成了情圣。谭家一直在给他介绍对象,谭曜每次都闹得女方下不来台,把谭母的耐性都闹光了,近几个月来也不提给谭曜介绍女友的事。倒不是态度松动,喜欢上了李兰芯,而是再被谭曜闹下去,简直就是在谭家结仇…… “是该通知峥子哥一声。” 两人很有默契,不提徐宝镜。 不过,都高考完了,徐宝镜为何没来京城?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迫切前来和峥子哥相会么,难道是考得不好,没脸露面? …… 美国加州。 同处在北半球,国内是夏季,加州也是夏季。 在旧金山东湾坐落着加州大学的伯克利分校,暑假临近,意味着考试季也来临。面对考试,全世界的学生都是一种心态,平时没有认真学习的,少不得要临时抱佛脚,认真的,自然要更认真些。 本州学生学费不贵,不过外州学生和国际学生的学费可不菲。 有了奖学金,经济上才能松快些。 要论纯读书,本国的学生肯定比不上华裔留学生。就像人文科学部下斯堪的那语系,有个华裔女留学生就极有名气……不要说什么东西方审美差异,真的的美人,她在东方人眼里美,在西方人眼中也是尤物。 这个华裔女学生就是个纯粹的东方美人。 一颦一笑,都带着含蓄神秘的东方美,行事落落大方,不仅没有在学校里受到排挤,相反她还很受各种社团的欢迎。 两年来,学校里有不少人向东方美人告白,美人不羞不恼,只告诉追求者们: “我早晚是要回国的。” 华国,在大部分西方人眼中,都是落后愚昧的代名词。 他们想要追求美人,却没人愿意跟着去美人的祖国。 当然,也有例外。 蒂莫西·詹姆斯,西海岸酒店大亨的孙子,他对东方美人一见倾心,两年来锲而不舍追求,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 这个夏天,他的心上人即将结束在加州的学业回国,蒂莫西认为自己必须要表明决心。 “兰芯,你真的要回去吗?马修教授很喜欢你,你可以留下来继续攻读硕士,甚至是博士!” 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能把李兰芯的名字用中文发音念出来,还能不走音,那必然是私下里走了心练习过。 蒂莫西不仅是年少多金,还是学校里橄榄球队的队长,是伯克利分校的风云人物。 面对他的追求,李兰芯每每拒绝,都会被一众女同学“谴责”。 这次,李兰芯也没有态度暧昧给蒂莫西无谓的希望。 “是的,我已经修完了本科的学分,倒了该回国的时候……我也很喜欢马修教授,但我更喜欢自己的祖国,更想念我在国内的亲人们。” 蒂莫西满脸失望。 难道真的要跟着去华国? 身为酒店大亨的孙子,蒂莫西比其他人更了解华国的真实情况。 说愚昧不开化肯定是假的,但比起美国,华国的经济状况实在太差了……就算他能说服祖父到华国投资,蒂莫西都没信心能把本钱赚回来。 李兰芯猜不到面前英俊的美国小伙儿在想什么。 猜到了也不关心。 她现在比较关心表妹宝镜。 表妹前天刚离开加州,离开前特意来学校看过她。 加州只是落脚点,宝镜要从这里转机,前往台岛。 李兰芯知道台岛和内地的形势,今年有了些松动,但也仅仅是一些。表妹以美资的身份前往台岛,若是被人拆穿了该怎么办?李兰芯一想到这点,就担心不已。 …… 弹丸之地,却因地势,因特殊时期的国际形势,发展成让人不容小觑的存在。 前后两辈子,这是宝镜第一次踏上台岛的土地。 视野开阔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激动。 倒是接待她的人很激动。 “徐董,我们已经为您安排了下榻的酒店,您看?” 宝镜对游览台岛没太大的兴趣,她只对能不能在台岛找到奶奶的消息关心。 陆舅公是早就和她爸相认了,舅公年事已高,已经不适合奔波。两年来宝镜指导影视公司那边拍了不少狗血言情电视,这些电视又不涉政,稍微运作下倒是很快通过台岛这边的审核。 影视公司在台岛小有名气,现在来接机的,就是电视台的一个负责人。 宝镜这次的幌子,是来谈电视剧的版权……也不是其他电视,正是王湖拍摄的那部经典。有了星美的注资,王湖拍摄的电视剧比宝镜上辈子记忆中提前播放。 在国内,已经造成了万人空巷的收视狂潮。 如今,风气漂洋过海吹到了台岛,宝镜打着两岸文化交流的名号,得以前来台岛。 第两百四十一章 陪客风波,一脚踹门 第两百四十一章陪客风波,一脚踹门 王湖拍摄的《石头记》,不仅两大女主和宝镜上辈子的记忆对不上,让林春燕展露头角的配角也被别人演了。 虽然两大女主换了人,但《石头记》制作精良,电视火爆,两位女主的名气也在国内暴涨。宝镜早和王湖讲好了条件,趁着东风替星美拍了好几条广告,好好榨取了两个女演员的名气。 倒是原本属于林春燕的角色,那个新人演来没有林春燕出彩,没有像林春燕上辈子一样掀起水花。 或许正因《石头记》提前拍摄,林春燕到底是没赶上这班顺风车……林春燕没出现,宝镜不太费心。这姑娘对张鹏的影响太大了,张鹏一年前被张卫华强制送出国,如今在国外过得,很不如意。 不找到林春燕,张鹏的心结似乎解不开。 想到这里,宝镜心情就好不起来。 来接宝镜的人是台岛中华电视公司的人,中华电视公司由台岛当局教育部、国防部,以及企业人士和侨界领袖共同投资成立的电视公司。80年代,台岛影视剧最火的不是某个演艺明星,而是一个言情小说家。 该女作家的作品改编成影视作品后,风靡整个东亚,而华视就是她最喜欢合作的电视台。 华视本来是个挺严谨的电视台,尝到了言情电视剧在提升收视率上的恐怖影响力,才主动接洽宝镜方面。 电视剧《石头记》虽然是王湖导演,国家电视台拍摄的,却被宝镜名下的影视公司买下了国外发行权。而宝镜的影视公司并不在内地注册,电视剧题材也不敏感,华视才敢率先接触她。 毕竟,一道海峡能隔断两岸人民,却割不断相同的文化传承。 《石头记》能打动内地观众,在华视看来就很有潜力。 七八十年代的台岛极为混乱,社团势力猖獗,与港城可以比拟了。港城有大明星被社团拿枪指着拍戏,台岛这边也很流行让演员陪饭局的风气。 电视台也避免不了行规,不过他们惯常是让女艺人来陪饭局……这位徐董不仅是女性,还年轻漂亮得不像话,那些女明星都会逊色。 若是这位徐董是个轻熟职业女性,他们还能请几个颜正身材家的男星。 等看到宝镜真人,华视的人就懵了。 先前安排的男星显然不行,请男星来,论起颜值和身份,谁占谁便宜还不是一目了然? 华视的人也机变,赶紧把陪饭局的人从男艺人换成了女艺人。 “这位徐董年纪不大,你们别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女艺人,请两个新人,刚出道年纪小点干净点的,年轻人才能说到一块儿去嘛。” 当领导的不过是吩咐下去,手下的人就跑断了腿。 正好,华视最近正在拍摄一部古装言情剧,里面的女主角刘雪儿清纯可人,此前只演过一部电视剧就有大火的倾向,负责接待宝镜的人就想清刘雪儿来救场。 刘雪儿正在拍戏。 她在电视里演一个喜欢上落魄画家的善良姑娘,这电视也是那位著名的言情小说家名下小说改编的。 女作家名叫海天,名下作品风靡东亚,人也十分傲气。 海天万事追求完美,所有作品都有她亲手改编成影视作品,演员在演绎时,连一句台词都不能擅自改动。但凡电视电影拍摄时,海天都会在现场指导……这样的性格,虽然拍出来的电视很卖座,控制欲太强,却不受导演们喜欢。 刘雪儿今天就被海天骂了,台词情绪不到位,一直找不到状态。 整个片场的人看着,刘雪儿也才十八九岁,哪里受得了? 眼睛里顿时汪着一包水,想哭又不敢哭,十分委屈。 海天却笑了,猛然以剧本击掌:“不错,不错,就是这个状态,保持住,继续开拍下一幕吧!” 场记打着圆场,化妆师赶紧替刘雪儿补妆。 刘雪儿愣愣的,好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当众羞辱,却敢怒不敢言。 摄影机后面,女导演的表情闪过不渝——这也太欺负人了,台岛的影视业风气,和好莱坞完全不同。好莱坞导演会发脾气,但不会对演员涉及人身攻击。演员工会可不是吃素的! 台岛呢,影视业都和社团黑势力千丝万缕的牵扯。 这些她还能忍,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先期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也不能说她到台岛后事业发展不好,真发展不好,也轮不到她来导演海天名下的新片。 可海天为人霸道又自傲非凡,拍摄时全权掌握片场,本该有发挥空间的导演没有丝毫的话语权……台词语气都不能改,导演完全被限定死了在框架中,根本进步不了。 哎,拍完这部电视剧,她再也不会接海天的戏了。 这两年她对华人的风俗世情了解的差不多,或许可以动手筹备属于自己的电影。 女导演想到这点,又把心中的不舒服咽下去。 片场这边刚正常投入拍摄,刘雪儿带着被骂的感觉才进入状态,拍摄就被华视的人打断了。 来人也没太掩饰,直接和海天请假放人,说让刘雪儿去陪个饭局。 刘雪儿小脸煞白。 处在这个圈子里,怎么可能没听过饭局的事? 不过她刚入行两年,年纪小,海天见她有灵气,对她颇为照顾,陪饭局的事,从来没有轮到刘雪儿头上。 海天张口就拒绝了。 刘雪儿是她费心打造的清纯女星,戏才排两部,要是爆出了陪饭局的丑闻,那星途也毁的差不多了……华视的人态度挺坚决。 海天有些恼。 “海天女士,你与电视台是老朋友了,我们真的是请刘雪儿小姐却露一面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片场人多口杂,华视与人谈电视版权,并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话也说的含含糊糊。 海天也知道,她和华视的关系亲密,电视台看重她带来的利益,不会轻易扫了她的面子。 想来,叫刘雪儿去,真是走个过场。 海天的口气顿时松动。 “那早点把雪儿送回来,不要耽误了拍摄。” 刘雪儿年纪小,哪里知道海天的意思?她以为海天是妥协了,吓得惊惶不定。 完了,电视台是想叫她去陪客,不管是陪那些凶神恶煞的社团老大,还是道貌岸然的企业家,脑满肥肠的大肚子政客,刘雪儿想起来都恶心到想吐。 “海姐,我不想去!” 刘雪儿眼泪汪汪,情真意切的恐惧,是演戏都演不出来的。 海天皱眉,深觉刘雪儿不懂事。 “胡闹,又不会吃了你,快去快回,这么多人还等着你回来拍戏呢。” 她态度一严厉,刘雪儿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口气的女导演彻底听不下去了,她一把抓下了自己的鸭舌帽,青丝如瀑,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我看刘小姐并不想去参加这个饭局,你们何必强人所难呢!” 好莱坞也有桃色交易,但你情我愿,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女导演认为是逼良为娼,她彻底厌恶了台岛影视圈的风气,忍不住站了出来。 刘雪儿见有人替自己说话,暗淡的眼眸顿时亮了。 “楚导!” 楚导从摄影机后面走上前,“别怕,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逼你。哼,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华视要替他拉皮条?我楚曼灵倒要会会,我替雪儿小姐走一趟行不行?” 刘雪儿眼泪都掉下来了。 华视的人也愣了。 也是海天不知道楚曼灵的背景,才在片场耀武扬威的,华视的人却知道。 楚大小姐要替刘雪儿出头,这人赔着笑脸,想着干脆放弃刘雪儿找个其他女艺人去。楚曼灵在国外长大,性格直来直去,心里火在烧,华视的人把台阶都铺好了,她就是不下。 这人没办法,就给负责人打了电话。 负责人也挺蒙,猜测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当着贵客的面,也不好仔细问。他知道楚曼灵的身份,也知道楚曼灵作为导演挺有真材实料,既然楚曼灵自愿前来作陪,效果或许比年轻的女艺人更好。 这位楚导人长得美,学历也高,总要比那些十几岁出来拍戏的年轻姑娘更言之有物。 他挂了电话,还对宝镜笑笑: “有个年轻的女导演想见见您,她是华视力捧的导演,年纪轻轻,却颇有才华。” 宝镜无所谓点头。 谈生意就是应酬,见个女导演也没啥。 她也觉得华视安排的好,要是找个什么女明星来应酬,宝镜都不知道要和她们聊什么。 一时,包厢里的气氛挺好,宝镜和华视的人也算相谈甚欢。 她本来没太把华视的女导演放在心上,哪知半个小时后,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楚导……” 外面的人大概拉不住,一个高挑的女人径直踹门进来,带着怒意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想染指雪儿,你们华视的人也真是奴颜媚骨——” 楚曼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包厢中的情形一目了然,一般坐在主位的人就是主客。 现在坐在主位的,既不是什么社团老大,政界官员,企业老总……而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妙龄少女。 说这少女想潜规则刘雪儿?楚曼灵脸色尴尬,知道自己大概搞了个大乌龙! 第两百四十二章 楚导触动,小人军官 第两百四十二章楚导触动,小人军官 宝镜是什么人? 结合眼前所见,以及楚姓女导演嘴里的话,轻易就能猜出事情的真相。 她又不想潜规则谁,性别相同,也没办法潜规则吧——所以大概真的是华视搞了个乌龙。 楚曼灵也想到了这点,尴尬的要死。 楚曼灵就是个黄皮白芯儿的香蕉人,不懂华夏文化中的迂回,尴尬了一会儿,她自己讪笑起来:“好像是我自己搞错了,对不起,你们继续。” 华视的负责人都头疼,对楚曼灵打不得骂不得,巴不得她快点离开。 宝镜觉得这姑娘挺爽气。风风火火的是挺冒失,人家道歉态度也挺诚恳,真没什么可指责的,那也就是个误会。 故而见楚曼灵要走,宝镜出声挽留: “楚导是吧?华夏有句古话说相逢就是缘,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楚导不如赏光留下,喝两杯薄酒,谈谈影视艺术,岂不是更痛快?” 楚曼灵迟疑:“你是来台发展的艺人?” 什么艺人如此大牌,华视还要叫来已经小有名气的刘雪儿作陪。 华视的负责人笑着打圆场:“徐董是影视投资人。” 楚曼灵恍然大悟,原来是大金主,怪不得华视要捧着。 楚大导演也食人间烟火,她想筹拍自己的电影,不想让家里出钱,自然也是要找投资人的。找其他色眯眯的臭男人,不如和眼前这个年轻的徐董谈一谈。 谈一谈,楚曼灵对宝镜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虽说影视公司最主要是打入台岛市场,宝镜做一行爱一行,这两年狠狠恶补了相关的知识。她认识王湖,也就认识了国内一圈儿的顶尖演员和老导演,再者陆谨行的人脉能让她接触到国外最前沿的影视制作。 楚曼灵就觉得宝镜言之有物,不管是说起华夏传统文化,还是国外影视业第一手资料,最新颖的拍摄手法也好,宝镜都能接上话。 一开始华视的负责人还能接上话,等宝镜两人再谈一会儿,华视负责人就傻眼了。 台岛毕竟太小,台视剧集能风靡东南亚,却没办法被国际主流影视认可。 见楚曼灵好像还有秉烛夜谈的趋势,宝镜没有继续冷落华视的人。 “楚导,我在台岛尚要停留几天,我们今天先说公事再谈私谊吧!现在时间尚早,楚导不如一起去看几集电视剧?” 要把版权卖给华视,电视台肯定要验货的。 宝镜带着几部电视剧拷贝带,邀请楚曼灵一起观影。 楚曼灵半忧半喜答应,“行,不过徐董能不能叫我曼灵。” 楚曼灵? 人如其名,蕙质兰心的一位女导演,对导演事业由衷热爱,属于心无旁骛的那种人。 宝镜挺喜欢楚曼灵,有的人不用认识很久,往往能一见如故。 就像谭曜从前介绍她和凌雅楠认识,这两年她和谭曜因为兰芯表姐留学的事关系闹得很僵,却和凌雅楠成了很好的朋友。星美发展再快,宝镜的许多投资都不是短期能见效的,所以现今来看人家凌雅楠可比她有钱多了。没有利益关系,两人的友情比较纯粹。 眼前的楚曼灵也是,这姑娘唯爱导演,一看就不是计较金钱的人,所以宝镜喜欢。 她上辈子就没有类似的臭毛病,今生有钱了,大概中二期姗姗来迟,不喜欢别人因为利益和她做朋友……她能同意资助沐晚那样的姑娘,沐晚识情识趣,宝镜却没办法视之为友。 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情绪,宝镜微微一笑: “曼灵,我名宝镜。” 两人交换了姓名,一起约好了去电视台看拷贝带。 宝镜此次带来台岛的,除了王湖导演的《石头记》,还有她名下影视公司这两年开发制作的几部电视剧。宝镜本人是没有时间具体参与拍摄制作的,不过她给框定了大方向:不省钱,卖狗血。 不省制作经费,水平在内地来看制作精良,拿到台岛来看也是。 情节狗血煽情,赚足了观众的眼泪,也就赚足了收视率。 还有港台武侠小说改编的武侠剧。 看了几集后,华视的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能负责审片的人,眼光何等毒辣,这几部电视剧不管哪一部都能掀起收拾狂潮,年纪轻轻的徐董手里捏着这么多下金蛋的鸡,何愁不发财呢? 楚曼灵对几部狗血言情剧不感兴趣。 迎合市场迎合观众口味的东西,她这种文艺导演其实并不喜欢。 但是《石头记》给楚曼灵的触动就很大,一颦一笑,都像是从画里走出的古代仕女,含蓄优美的台词楚曼灵或许并不能完全体会,整个电视剧的节奏她却很喜欢。 细微中见功力。 《石头记》的原著楚曼灵读过,乍一看这本名著情节相当琐碎,好像什么都写了,又始终叫人雾里看花隔了朦朦胧胧一层。 然而只要出场的人物,就没有脸谱化的,千人千面,这是作者的功力。 能把它拍摄出来,让楚曼灵都想看,那就是导演的功力了。 楚曼灵眼中闪过迷惘,“内地的导演,都这么强吗?” 她以为海峡彼端的内地,经济落后,影视业也同样落后。故而台岛的一切都不太如意,楚曼灵暂时还没想过要去内地。 当着华视的人,宝镜也没有多说。 “仁者见仁,内地导演好不好,曼灵有机会可以亲自去看看……我会替你介绍几个朋友。” 楚曼灵点头。 看了《石头记》后,有关自己的第一部电影,楚曼灵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此时还没有人说出这句话,楚曼灵心里的触动却隐隐接近了此种境界。她想拍一部展现华夏文化的电影,或许该去内地亲自看看。 台岛的经济不差,都市生活能与世界现代化城市接轨。 但底蕴,却不是现代工业能填满的。 …… 楚家返回台岛后,为了帮助楚夫人恢复健康,楚修谚买回了之前的房子。 这栋洋房是楚修谚当年刚来台岛时统一发放的,能与楚家毗邻而居的都是同阶军官。三十年前的同阶军官,如果仍然活跃在台岛当局军政界,三十年后都不知道混到了多高的位置。混好了的,嫌弃地方狭小搬离,混得不好,只能留下来固守着老宅。 比如楚家如今的邻居,章家。 说起章家现在的男主人章仁,楚修谚还有印象。 章仁老家是鲁省的,当年就近征兵,把他征入了部队,不久后全军撤离到台岛,章仁就跟着来了。 更巧的是,章仁当初还是楚修谚的手下。 原本也是排不上号的军衔,三十年前凭什么能和楚修谚分到一处的房子? 皆因楚修谚为了陆敏之,被上面猜忌,刻意打压。 而章仁,正是出卖了上官,受到了上面的破格提拔。 三十年前,台岛当局也挺恶心人的,明明知道楚修谚厌恶这个小人,居然还把两家的房子分到一块儿。楚修谚带着失明的陆敏之,处处被排挤,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更有小人从旁奚落……章仁还觊觎陆敏之的美貌,把楚修谚恶心的够呛。 等到楚修谚韬光养晦几年,终于找到了机会离开台岛,临走前设计章仁吃了一个大亏。 章仁虽然捡回一条命,却瘸了一条腿,到底在军政两界都没什么大出息了。 章仁肯定是恨楚修谚的。 这人全然忘记了楚修谚的提拔之恩,高密后得到好处迷花了眼睛,还反过来怨恨楚修谚出身富贵,瞧不起他们农村出身的大头兵。 恨了三十年,楚家再次回归,金钱当道,楚修谚反而成了当局的座上宾。 章仁呢,籍籍无名三十年,全靠当初在军队的人脉做点小生意,保持住一家大小的小康生活。 楚家回来了,章仁吓得大病一场。 但楚修谚似乎暂时没有找他麻烦的迹象,章仁提心吊胆睡不好觉。偏偏家里也不太平,老家竟有亲戚拖儿带女偷渡到了台岛……章家不大的洋房里住了三代人,本来就拥挤,章仁老婆叫嚣着他要是敢收留内地的亲戚,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 章仁也不想认。 亲戚一见面,他发现自己不得不认。 老家的嫂子带着侄儿侄女来投奔,一见面就哭着跪倒在他面前。 “俺们在内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小叔不收留俺们,回去也要被人逼死!” 台岛这边一直在宣传内地水深火热,具体怎么样章人不知道,老嫂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章仁好面子,当着其他人的面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侄女也挺机灵,一边哭一边叫叔。 侄儿精神有些萎靡,言谈间似乎读过不少书。 有文化的人,到哪里都能谋生,听侄儿说自己在内地念大学主修英语,章仁心中有了计较。 “阿则是吧,快起来快起来,好孩子,你们不知道在内地吃了多少苦,如今到了叔叔家,就当到了自己家。走,叔带你们回家去,先安顿下来,再说其他!” 章仁连忙搀侄子起来。 这人人品低劣,却有些传统坚持在。 老章家的传统,那就是重男轻女。章则是男孩子,是他哥唯一的香火呢。 第两百四十三章 不受欢迎,见面不识 第两百四十三章不受欢迎,见面不识 章家的老房子是两层联排洋楼。 红砖墙外体,门口还砌了小露台,在三十年前分给有地位的军官,当时极为气派。 其实现在也不赖,就台岛越来越密集的人口来说,高速发展之下,城市里面居民的居住面积越来越小,章家相当于都市里的小联排别墅,大体看来还是体体面面的。 章仁不满意,是因为章家现在住着的人太多了。 章仁老婆生了两女一儿,儿子理所当然要留家里成婚生子,女儿嫁了出去,前几年大女儿婚姻不幸与丈夫分居,带着两个外孙跑回娘家挤。加上章仁两口子和儿子一家,章家小洋楼里挤了十来口人。 等章仁把嫂子一家三口带回去,他老婆当即脸就黑了。 章茹又勤快又嘴甜,章母可怜兮兮的,章则看外表不容易叫人升起恶感。 章仁是一家之主,态度强硬,安排嫂子一家暂住。 章仁老婆黑着脸,还是收拾出了一个原本堆放杂物的房间,作为章茹母女晚上的临时住所。至于章则,就要和章仁的外孙挤一挤……勉强安排下章则三人,章仁老婆还是和丈夫大吵一架。 房子不大,压低了声音吵架也能听到。 章家小外孙看章则的目光既嫌弃又怜悯:“大陆很穷吧,你们见过楼房吗?你们快点搬走,我才不想房间里多一个人!你身上臭死了,快去洗澡,马桶会不会用,热水器知道怎么开不?” 小孩子不懂得掩饰,恶意自然而然展露。 章则牙齿咬得嘎吱嘎吱想:呸,什么破地方,这鬼房子既没有鲁省乡下的老房子宽敞,也没有京城大酒店高档,真是哪里来得自信心! 章则已经察觉,这个名义上是他侄子的小男生大概是个极品。 能教出这样极品的小孩儿,多年未见的小叔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说呢,极品其实总是不自知的……奈何章则也不是两年前的天之骄子了,他在国内都被逼着呆不下去要冒险偷渡,被人奚落几句,还在可以忍受的程度。 章则阴沉沉盯着小侄子看了半晌,把男孩子吓得够呛。 然后他又挤出了笑容:“好孩子,还知道关心叔叔,我听你的,去洗澡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章家小外孙用衣服蒙住脸,刚才的章则好可怕,小孩儿不知道该不该哭一哭。 好像没有哭的理由,章则毕竟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 别看孩子年龄不大,母亲分居投奔娘家,他也知道家里是外公做主。 外公很好面子,决定了事从不容其他人反驳,自己若是无端哭闹,肯定要讨来一顿打。 章仁的大女儿做了一桌子菜,饭桌上章仁勉励了几句,就算给嫂子一家接风洗尘了。章则一家三口穿着旧衣服,在饭桌上陪着笑脸,把章仁捧得老高,章仁还挺高兴。 夜深人静,储物间里没有窗户,也安不下电风扇,闷热难言。 章茹睡不着觉,狭小的地铺翻不开身,母女俩其实都热的睡不着。 不仅是天气过热,还有新环境的不安和忐忑。 章家三口人,先是被逼得在京城呆不住,辗转到了南方。谭曜可能很狠,秦云峥的手段相对要温和些,毕竟没有直接打杀了他们。 钝刀子割肉其实更疼,章则在南方也混得不如意。 一个能考上京大的天之骄子,竟然沦落到要给私人小作坊打工。 更让章则痛苦的是,今年夏天,和他同届的同学就要大学毕业了,最高学府,紧俏的专业,章则的同学都被各大单位抢着招收。不管分配到哪个城市,这些天之骄子都是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没有人会像章则一个沦落到给小作坊打工。 两年多来的遭遇,让章则明白一个事实。 有人想要整死他! 谭家的纨绔,势力怎么就那么大呢!大到在华国的范围内,压得他章则再也出不了头……恰巧在此时,章母遇到了一个老乡是做蛇头的。 既然在内地不能翻身,那就偷渡出去。 章家人下了这个决心,章则觉得自己有本事,本想去港城。章母一拍大腿,想起早年到了台岛的小叔子。 台岛总比内地富庶,能找到小叔子,一家三口就算是有了依靠。 决定是下了,章则家三个人都拿不出偷渡的钱。蛇头五十来岁,看中了十几岁的章茹。 “你哥有出息了,你才能嫁个好人家。” 章母把女儿送到了蛇头的床,这句话成了章茹的梦魇。 母女俩此时睡不着,皆因这个心结。 章茹相信大哥会有出息,但她这段不光彩的过去,真的能完全掩盖住,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吗? 章茹不由把手放在小腹……她不知道自己会落得如此地步,如果当初没有跟着娘去京城找大哥,而是在鲁省老家嫁人,生活不可能比现在更差。 就算去了京城,如果大哥和李兰芯好好处对象,李兰芯成了她嫂子,自己肯定也会有一个好未来。 那时候,她和娘为何不把态度放得更低,好歹要让李兰芯进门再说。 章茹不由暗恨,明明表现出来很喜欢她大哥,说变心就变心,李兰芯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就算娘和哥打过不好的主意,李兰芯也没有真正受到伤害,大哥都被京大开除了,还不能解气?! 章茹是有些觉醒了。 可笑的是,她不恨重男轻女的章母,不恨品行不端的章则,反而恨起了差点被迷|奸的李兰芯。 章家小联排里,十三口人,除了心无旁骛的小孩子,大人们都注定了辗转难眠。 …… 与章家一墙之隔的楚家。 楚修谚带着夫人返回台岛也有两年。 他一直在打听内地的情况,台岛并不算二人真正的故乡,楚修谚想带夫人回南方去。楚修谚这两年往国内投资了一些项目,他要看看国内的真实情况。 如果连资本都不安全,人的安全更没办法得到保障。 在国外,资本能操纵政治。在华国,特殊的国情让楚修谚没办法心安。 毕竟,他和妻子要面对的是站到了华国顶层的许泰达。 回到台岛后,陆敏之的病情时好时坏。 两人在这栋房子里曾经渡过了几年艰难时期,陆敏之呆着还算安心,曾对楚修谚说这里有家的感觉。 陆敏之在西雅图住了二十年,豪宅里处处都有生活痕迹,当地的文化范围却不是陆敏之所熟悉的。 当然,她最想念的还是家乡。 近来,她病情又有恶化的迹象,经常梦见羊城。 “谚哥,我们今生还能回羊城吗?” 她想念羊城的陆公馆,想念羊城繁华的码头,想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这一生,虽然失忆过,失明过,此后楚修谚却将她照顾的极好。如今的生活,比起少年时更优渥……但梗在陆敏之心头的是,丢失的十年记忆。 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陆敏之能保持着四旬样貌,是因她在西雅图时日子过得无忧无愁,被人宠溺,所以不会见老。 破碎的记忆片段使她有了忧,所以人也逐渐憔悴。 陆敏之依旧很美,让人猜不出年龄的美。不过珠圆玉润变成了骨感美,楚修谚让人换着花样给她补身体,收效甚微。 楚曼灵深夜才回家。 发现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不符合楚修谚养生的观念,上了年纪他很少再熬夜。 仔细一看,电视画面都是雪花,原来节目早就播完了。 “爸爸,您又失眠了?” 楚修谚回神,皱了皱眉:“你现在才下班?” 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当导演就是如此辛苦,有时拍摄夜戏,甚至还会通宵熬夜。 这也是楚修谚反对女儿干这行的原因之一。 楚曼灵吐了吐舌头,“爸爸,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内地的影视投资人,她虽然是以外资的身份来台,肯定是保护色了……我和她聊了一些内地的情况,现在政策真的挺开明了,只要是遵纪守法的私人资本,国家并不会打压。她邀请我去国内看看,您看我们能不能一起去内地?” 楚曼灵知道养母的心结。 养父担心养母的身体状况,总是求全求稳。楚曼灵知道养母身体状况近来越发不好,她是主张不管不顾回内地去的。说句难听话,有个山高水长的,养母起码没有留下遗憾。 楚修谚仔细想了想,口风略有松动:“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正要回内地,可以让曼灵先行一步,把羊城陆公馆买回来。 楚曼灵和父亲聊了几句内地的情况,洗了澡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说来也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竟觉得投资人徐宝镜很面善。 无关美丑,就是长得很顺眼。 听说她会在台岛呆一个月,或许她正要找机会谈谈电影投资的事。 …… 台岛的夏季也不凉爽,楚曼灵手里的电视剧还没拍完,每天去摄影棚报道是必须的。 今天恰巧要去阳明山拍外景,为了行动方便,楚曼灵穿了一条短到大腿根的牛仔裤,露出了笔直的大长腿。 楚氏夫妻二人都是思想开明之辈,陆敏之还夸她青春可人。 “我们家的曼灵漂亮极了,都没有男孩子约你?” 楚曼灵挠了挠头。 她觉得自己的精力都献给了导演事业,男孩子拿来做什么,又不能吃! 陆敏之送楚曼灵到门口,恰好和章则打了个照面。 楚曼灵长腿笔直,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有几缕俏皮的发丝散落在脸颊旁,随性直爽的美,对章则来说很有冲击力。 男性本色,章则一遭被蛇咬了,对长得漂亮的女性都充满警惕心。 他悻悻扭头,暗骂了一声不要脸。 楚曼灵不由打量了他一眼,不是因为章则长得帅,而是陌生的脸孔。 章家有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她甚至知道章家和楚家关系不睦,章仁当年对养父母不善……楚曼灵也问过,为什么不干脆收拾了章仁,楚修谚眉毛都没抬:杀了会脏了自己的手,楚家搬回台岛,同样是比邻而居,然而形势逆转,现在提心吊胆的应该就变成了章仁。 楚修谚什么都不用做,章仁整天担心楚家会报复,自己已经吓破了胆子。 “阿则,你在看什么?” 章母早上起来把章家小联排洋楼的卫生做完,提着扫帚走出来。 她只看见了楚曼灵的背影,却看见了尚未回屋的陆敏之。 陆敏之样貌没太大变化,章母吓掉了手里的扫把,顾不上愣在原地的儿子,径直冲回屋子。 陆敏之觉得这老太太挺怪异,猜她是隔壁章家新请的保姆,也没多在意。 “刚才那女人,是不是当年的陆小姐?” 章母找到小叔子,看见章仁疑问脱口而出,浑身都在冒冷汗。 章仁脸色难看。 陆敏之和楚修谚搬回隔壁,简直成了章仁的心病。 他臭着脸点头,章母已经快晕过去,“你怎么能和他们当邻居,当年在鲁省的事,你都忘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 章家两贱,楚导邀请 第两百四十四章章家两贱,楚导邀请 怎么可能忘记。 章仁记得那时候自己才十几岁,家里穷得吃不下饭,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就被家里半赶半劝弄到了军队。章家几辈子土农民,怎么可能替他娶一个如此高大上的名字……那时候他叫章二狗。 到了发军饷的时候,一个团起码有十几个叫“二狗”的。 上官路过那里,大概忍俊不禁,便颇有闲心替他们十几个“二狗”分别取了大名。他的大名就是个“仁”字,上官说笔画少好记,寓意也好。 “有空还是要学认字,文盲一个,难道要当一辈子大头兵?” 上官走前,留下这句话。 这是激励新入伍的一批新兵,章仁和战友都被上官说的热血沸腾。 他们这一批新入伍的兵,能挨上两年不死,身上都背了战功足以晋升。章仁参军好几年,鸟枪换炮,变成了章连长。 当了章连长后不久,侵略者被打跑了,轰轰烈烈的内战烽火又燃起。 一开始,章仁所属的阵营真是占尽了优势……反正章仁当时觉得自己的部队很牛气,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输掉内战,退守到小小的台岛。华国大好河山,居然被一群泥腿子兵给夺了! 章仁不认为自己是泥腿子,他已经识字有军功,是个上等人了。 福没享两天呢,就得接受失败往南边儿撤退。 章连长脱离了大头兵身份,那时已经直接受当年替他取名的上官指挥——说实话,楚修谚人虽然文质彬彬,打起仗来确实有一套。有他这个指挥官在,他们师历来都是伤亡最少的。 楚修谚是指挥官,章仁是小连长,说直接受人家楚修谚指挥,那是章仁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大部队边打边撤,到了济南。 鲁省是章仁的老家,他虽然没娶亲,老家还有父母和哥、姐。 章仁琢磨着把家人一块儿带着跑,哪知刚到城里,他大嫂就找上门来。 “狗弟,我在城里帮佣,发现了一个大肚子女人,我觉得她身份有问题!” 章仁没有怀疑大嫂的话。 章家人都是土鳖,最有文化最聪明的,肯定是他大嫂惠巧莲。 惠巧莲是上过女子高小的人,要不是家里男人抽大烟抽光了家业,也不会被卖到鲁省乡下给人做媳妇儿。 章仁当兵,就是惠巧莲给的建议,说什么乱世造英雄。 ……后来章仁仔细想想,也有可能是大嫂太精明,把他弄走当兵,家里就能省下好多粮食。 当时他们和国内另一股军队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师部新下的指令,让济南城的人相互检举作保,势必要把藏入民众的地下党给揪出来。 惠巧莲检举的就是一个独自租住在济南城里的大肚子女人。 女人临近生产了,托人在找稳婆,与产妇同院子居住的另一个女人闲来无事常搬了个板凳在后门嗑瓜子。 骂怀孕的女人是狐狸精,大着肚子还勾引她男人。 又说怀孕的女人出手阔绰,说不定是哪个富商逃出来的小妾。 章家也是过不下去了,接连生女儿,惠巧莲在家里没有地位,被婆婆逼着到城里找了个帮佣的活儿。一群帮佣闲着听人唠嗑,说的次数多了,惠巧莲对大肚子的狐狸精起了好奇心。 惠巧莲偷偷看了一眼,怀孕的女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只一眼,惠巧莲就愣了。 这不是羊城陆家的大小姐吗? 她们曾做过两年的同窗,不过惠家男人抽大烟败光了家产,惠巧莲就辍学了! 惠家家业败光,惠巧莲还辍学了,一片混乱中她听说陆敏之和人私奔了,当时惠巧莲还幸灾乐祸过,认为陆敏之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学人私奔简直是有病。 没想到在远离羊城的地方,时间也过去十来年了,她居然会再见到陆敏之。 惠巧莲已经变成了黑壮笨拙的乡下妇女,陆敏之依旧貌美如花,怀着孕都不见变丑。 惠巧莲嫉妒得不行。 她原本想着老同学相认,只打算从陆敏之身上挖点钱来用。哪知没等她上前攀交情,不知道谁把陆敏之的底泄了出来,惠巧莲知道了一个了不起的大秘密。 陆敏之仍然和当年私奔的对象在一起。 而那个男人,似乎和济南城这一波军队不是一方的,军职还不低。 惠巧莲平日里也听人讲,国内的形势其实渐渐明朗,呆在济南城的军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战争结束后,陆敏之夫荣妻贵,变成高官夫人? 嫉妒心啃食着惠巧莲。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被卖到鲁省乡下,像猪狗一样人生的意义只剩下生孩子。八年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养不起已经送人两个,还被婆婆亲手在粪桶里溺死了一个,就因为家里没有余粮养丫头片子。 而陆敏之,明明都私奔了,还能挑中一个将要飞黄腾达的男人? 如果她不能过好日子,那大家一起吃苦就好了。 惠巧莲跑去高密,七弯八拐的耽搁了好些天,早几年投军的小叔子还当上了连长。 这简直,是天要让章家发达! 由小叔子捅上去,就是一个大军功……章仁当时就带人去小院捉人,陆敏之已经生产了,孩子还被人带走。褥子上还有血污,章仁凶神恶煞的手下把陆敏之绑回了军营。 看见陆敏之拖着刚生产的虚弱被人拷问,被人羞辱,惠巧莲心中扭曲而痛快。 直到听说抓到了大鱼,师部的参谋被惊动,亲自来察看。 来得人是楚修谚,陆敏之从小订婚的未婚夫! 惠巧莲一开始还挺高兴,认为陆敏之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试想有几个男人能忍下被未婚妻背叛和人私奔的羞辱? 等楚修谚抱着伤痕累累的陆敏之,颤抖着擦拭干净陆敏之脸上的血污,惠巧莲吓坏了。 这分明是有情,有怜惜,不见怨恨啊! 章仁也愣了,“这是我们楚参谋。” 惠巧莲磕磕绊绊道:“他是陆敏之以前的未婚夫……” 十年前,羊城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小姐爱慕楚修谚,十几岁时,她也跟着家里姐妹偷偷看过楚修谚。 这下可怎么办呢? 楚修谚是师部参谋,军功累累,受到上面的重视。 章仁是没有后台的小连长。 把楚参谋的心上人弄得半死不活,章仁肯定夜不能寐。 然后章仁和惠巧莲破罐子破摔,萌生出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除非把楚修谚一起拉下马! 楚修谚说陆敏之是他没过门的妻子。 章仁就咬死了说她是敌军的人,丈夫的职位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恰好不久前的一战,楚修谚就是和许泰达打的。明明占了优势,还把许泰达放跑了……其实楚修谚只是不想把炮火对准同胞,好不容易抗战胜利了,自己人还红着眼打,楚修谚下不了手。 两相一印证,上面果然对楚参谋产生了怀疑。 楚修谚拼命要护住陆敏之的性命,于是他的职务被接触,一时没杀,却被软禁起来。 章仁小人得逞,受到了破格提拔。 惠巧莲做着美梦,章仁对嫂子挺信任,让她去接家里人来部队享福。 惠巧莲回乡下老章家之时,济南城大溃,部队匆匆忙忙就撤离了——可怜惠巧莲享福的美梦落了空,又过一年全国统一,惠巧莲有些见识,不敢再提章仁的事儿。 乡下又不知道章二狗改名变成了部队军官,都以为章二狗死在乱世了。 乡人分不清军队阵营,又被惠巧莲刻意误导,竟没人知道章仁撤离到台岛的事。 没查出章家有敏感关系,章则考大学时才通过了政审。 往事惊心动魄,惠巧莲早忘得差不多了。 她好不容易偷渡到台岛,投靠了章家最有出息的章仁,日子还没过安稳呢,却猛然发现当年被她和章仁害过的陆敏之就住在隔壁。 等章仁把楚家如今的状况一说,惠巧莲岂止是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成了惊弓之鸟。 “他叔,我们不能搬走吗?” 章仁脸色难看。 早在两年前楚家强势归来,章仁就想搬家,搬到远远的,让楚修谚看不见最好。 但章家没那个经济条件。 台岛的房价居高不下,人均居住面积小,如今住着的小联排洋楼虽在章仁名下,却是只能住不能卖的。章仁也像上面打过报告,奈何他现在实在混得差,人家愿意他把房子退回,却不能保证还会给章家分房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年的元首早已去世,章仁这样的小人物,一时通过指证上官发了迹,但部队里其实最讲究忠诚,没有首长敢继续重用章仁。 章仁含含糊糊把情况说了,惠巧莲完全傻眼。 不过惠巧莲担惊受怕两天后,脑筋也转得快。 当年的事,其实都是小叔子出头,楚修谚和陆敏之就算要报复,怎么会找到她身上? 只要让儿子快点找到工作,一家三口搬离这地方,不安全了么。 惠巧莲定下心来,开始催促章则找工作。 章仁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冷笑:惠巧莲当谁是傻子么,有福就来享,有难就要避……可他能将大嫂家三口接回章家,本也存了不好的心思,岂能叫惠巧莲轻易脱身?! 章家叔嫂,心中彼此算计,脸上却笑得比谁都亲切。 惠巧莲很有心计,不过短短半月,她就和章家上下打成一片。 章仁的儿孙们或许不喜欢章则,也瞧不上章茹谄媚,倒觉得惠巧莲挺气派,说话得体,并不叫人讨厌。 …… 宝镜来台也半个月了。 她积极活跃在台岛的影视圈子,倒也见了不少艺人和导演之类。 有些艺人如今看着不怎么样,在宝镜的记忆中,今后却会大红大火。而现在的当红炸子鸡,过几年大多就过气了,真正的常青树并不常见,百里挑一,都是亚洲巨星。 她来台却不是追星的。 事实上连影视投资都是幌子。 两年来,她陆续服用了八枚丹药,炼化了药力后,她功力大涨。 太阴镜解锁了一个新的功能:寻人。 如果知道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又见过他的样貌,只要宝镜在心中默念,太阴镜里就会出现那人的近况! 这与宝镜两年前配合着罗盘替王月琼招魂又有所不同,所寻之人不仅是大活人,生活的画面还能一帧帧展现在太阴镜中。如果宝镜愿意,所有人在她面前都变得没有秘密。 这个功能一开启,她首先就用来寻找亲奶奶。 陆敏之与宝镜是血亲,医者不自医,玄术也是……就像那些相师能替别人批命,却算不了自己的命,皆因天机干扰。血亲也是同样道理,血缘越近,玄术推算的结果越是模糊。 她与奶奶是三代直系血亲,血缘够近。 配合着太阴镜,只能推演出奶奶还活着——这个消息不知道让人多振奋! 她不断动用玄术手段反复推算,确定奶奶就在台岛。 太阴镜里只能看见一张华美的雕花床,一个中年美妇人闭着眼,眉头却紧锁。 到了台岛,宝镜表面上是在影视圈里折腾,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找台岛的社团势力替她寻人。 官方肯定是行不通的,连她都是掩盖了身份而来。许泰达的孙女儿这个身份不能替宝镜在台岛行动带来便利,反而会让当局很敏感。 想到这点宝镜就笑得讽刺,前后两辈子,当许首长的孙女,还真没有带来什么益处。 在京大开学前,她是必须要回内地的。 蓉城七中还能给她开方便之门,京大不是轻易能折腰的最高学府,宝镜也真的打算好好充电,不可能连报名都不出现。 这才来台岛,她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说有什么收获,大概就是结识了楚曼灵。 俩人的友谊飞速进步,楚曼灵手里的电视剧大体拍完了只剩下后期制作,楚导郑重邀请宝镜前往家中做客。 “我父母都很开明,真正的朋友要带回家啦,宝镜你愿意去我家吗?” 第两百四十五章 隔帘望诊,我的奶奶(一) 第两百四十五章隔帘望诊,我的奶奶(一) 楚曼灵觉得宝镜面善,宝镜同样觉得楚导演投缘。 仔细一想,暂时和宝镜有共同语言的女子,居然都是在国外长大的背景。倒不是她崇洋媚外,而是特殊的局势所致,在外国长大的姑娘,见识要更开阔……当然,也有可能是宝镜局限于自身的阶层,还没有接触到国内真正的顶尖名媛。 许晴出身够了,被陆枚一教,心性却歪的厉害,宝镜从不认为许晴算是名媛。 唬唬外人可以,风韵气度没办法让人真正折服。 楚曼灵是不同的。 虽然楚曼灵展现出来的直爽不下于寻常男子,但不拘小节的大气并不意味着粗鲁。相反,楚曼灵真的是个特别有教养的姑娘,做派不同,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倒和穆清远差不多。 穆清远系出羊城穆家,三代以来,已经培养出了豪门底蕴。 楚曼灵肯定也有一个良好的出身,宝镜受邀前往楚家,还以为自己会被带去诸如阳明山别墅区的地方。 人际交往的基本常识,宝镜还带了一些礼物。 东西不值什么钱,本是她从内地带来的各种土仪。宝镜想在台岛境内活动,却不想被当局打上“间谍”的标签,所以她不能大手笔用金钱攻势——就算只有金钱利益才能撬开相关人士的嘴,也需要掩饰一番。 送点内地各种土仪,再合适不过。 当年撤离到台岛的军士们,不管混得好与不好,哪能不想家? 他们祖籍天南地北,看见宝镜收集的各地土仪,也算稍解思乡之情。 楚曼灵曾说过,楚家也不是台岛的原住民,宝镜送上内地的特产,并不算失礼。 只是当楚曼灵把她带到楚家时,宝镜有些惊讶。 并不是阳明山别墅等地,而是闹市旁再普通不过的联排小洋楼。这种地方,理应是中产之家居住,可中产之家怎么可能养出楚曼灵这样的姑娘? 唯有自小不缺金钱,才会视金钱为无物。 楚曼灵身上的西化程度很高,并不是短期留学能培养的,人离乡贱,不管在哪个年代,在国外求学都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楚曼灵调皮眨眼:“怎么,徐大金主嫌弃我们的小房子了?” 宝镜哭笑不得,就是点点惊讶,都被楚曼灵看了出来,她就知道楚导演其实是很聪明的,平时大概是醉心于导演事业,懒得思考人际关系吧。 “曼灵,你家已经够大了,我十五岁前,全家四口还挤在一个四五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呢。” 楚曼灵面色古怪。 她知道宝镜今年才十八岁,也就是说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住小房子的人,变得能操纵大笔投资资金了? 楚曼灵一直以为宝镜是个富二代。 如今通过宝镜的只言片语,她隐隐觉得自己猜错了。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短短一瞬,楚曼灵为宝镜坦言而高兴。只有把她当朋友,才会坦然说起自己贫穷的过往。 “我们快进去吧,不要站在大门口发傻。” 到了楚家门口,宝镜也察觉到了异样。 虽然住的地方普通,楚家的背景就如她猜测那样绝不寻常,因为小洋楼外,有不少人躲在暗中,时刻警惕着楚家洋楼内的动静。 这些人的姿态,并不是监视,而是保卫。 他们应该是楚家的保镖。 宝镜只粗粗“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应该是雇佣兵出身。 他们虽藏在暗处,却将楚家保护得滴水不漏,若不是宝镜为楚曼灵所邀,是有异心不轨之人,只怕一迈上台阶,就会别人出手制住。 当然,宝镜不是轻易被人制住的对象,换了其他人基本上就脱不了身了。 有钱人真是奇怪,楚家请得起雇佣兵,却住在一个中产家庭标配的房子,宝镜觉得楚家肯定有秘密。 楚曼灵刚按响门铃,一个中年女人就殷勤打开了门。 “小姐回来了?这就是小姐的朋友吧,快请进来。” 楚曼灵很自然介绍道:“这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珍姨,我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的琐事都是珍姨打理的。珍姨,这就是我提起过的朋友宝镜,她是不是很漂亮?” 珍姨是楚家在西雅图用惯了的华裔保姆。 如楚曼灵所说,她在楚家工作多年,不管是楚曼灵,还是其他人,都习惯了珍姨打理生活琐事,楚家搬回台岛时便将珍姨带了过来。 然而这栋老洋楼实在不大。 楚夫人的病情需要静养,家里稍有大动静都可能损害她本来就不佳的睡眠质量。 珍姨平时都住在隔壁,和楚家的保镖们住在一起,只有需要时才会过来这边。 今天是楚曼灵带朋友回家做客的日子,珍姨自然要操持饭菜款待楚曼灵的朋友。 楚曼灵回台岛两年了,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 小姐交到了好朋友,珍姨也替楚曼灵高兴,她顺着楚曼灵的话说道:“可不就是很漂亮?和小姐一样漂亮呢。” “珍姨好。” 能让楚曼灵郑重介绍,那就不是一般的下人,宝镜很自然打着招呼。 珍姨把两人迎进去,她不是夸大赞扬,只看了两眼,自家小姐新交的朋友的确十分漂亮。不不不,漂亮是形容女子长相好看程度,有些被用烂了,这是超脱了漂亮范畴的长相……完全可以称得上美丽了。 就像楚夫人。 虽然上了年纪,仍然被时光所眷恋的大美人。 珍姨不由多看了宝镜两眼。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宝镜有些面善。 难道天下的美人都有同性?她竟然觉得宝镜眉眼间挺像绝美的楚夫人。 想起自家夫人,珍姨有些忐忑:“曼灵小姐,夫人早上起来又有些不舒服,先生哄她喝了药,现在大概是睡着了。” 潜台词是,楚夫人大概不能亲自招待楚曼灵的朋友了。 楚曼灵没有不开心,她满脸焦急,“是不是情况很不好?我都没看见爸爸……” 邀请宝镜来楚家做客,楚曼灵早和父母说过。按理说今天有客人上门,她爸爸绝对不会失礼,理应第一时间就出现才对。而现在,她们被珍姨迎到客厅,连茶都泡上了家里男主人也没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养母的病情又加重了! 一定是这样。 楚曼灵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根本来不及细想,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 “我去看看妈妈。” 她扭头对宝镜勉强一笑,抱歉道:“你看事有不凑巧,今天家里恐怕是没工夫招待你了。” 宝镜了然。 楚曼灵的母亲生了病,她若还有心思招待自己做客,如此不孝之人,宝镜也会觉得两人友谊走不下去。 不过,楚曼灵一脸要送客的表情,让宝镜有些窘。 “曼灵,其实我……” 她想说,其实自己略懂医术,要不要替楚曼灵母亲看一看。 楚曼灵已经像风一样跑进屋内,只留给宝镜一个背影。 珍姨讪笑:“曼灵小姐就是这样,徐小姐不要见怪,我先送您出去?” 宝镜不会见怪,就是忍不住叹气,楚曼灵是间接下了逐客令,这位珍姨就是直接了。换了其他境况,主人家都叫离开,宝镜绝对不会厚脸皮留下。 但眼下又不同。 先不说楚曼灵与自己是朋友,以医者的身份来说,有病患就在眼皮下,她也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医者仁心,能不能治是其次,有没有那颗医者之心最关键。 她没有违背过医者的良心,所以在医仙谷的石碑幻境考验中顺利脱身,相反,闵封岳至今都还困在幻境里呢。 “其实我是想说,我懂中医技艺,能否替楚伯母把把脉?” 好不容易把话说出口了。 珍姨完全愣住,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这样巧,曼灵小姐请回家做客的朋友,居然也懂医? 年纪轻轻的,也敢说自己懂中医。 珍姨是早年移民到国外的华裔,虽然华语说得挺溜,也知道华国的风俗人情,甚至精通中餐。但生活环境使然,她自己却是相信西医疗法的。 就算在国内,真正的良医也难寻,大部分中医都是半壶水,开出的药方极为平庸,见效慢,疗效低。 更别提在国外,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中医? 而楚夫人的病,却是连最负有盛名的国际脑科权威都没办法解决,眼前的少女,还真是自不量力。 珍姨本想拒绝,望着宝镜真挚的眼神,那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不管宝镜医术如何,按理说也不该由她来拒绝。她只是楚家的佣人,宝镜却是楚家小姐的朋友。 眼前的少女,分明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才会冒然开口吧? “那好吧,徐小姐去看看,不管先生不在家,您不要冒然替夫人开什么方子。” 不是什么药,都能进楚夫人嘴的。 珍姨是在善意提醒。 她越看越觉得宝镜眉眼长得好,就是出于这份面善,才让她出言提醒。 宝镜点头,具体怎么做,肯定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珍姨不再说话,直接带着宝镜走到了楚夫人的卧室。 入目,是一张极为华丽的雕花大床,白纱蚊帐里,也看不清躺在床上的楚夫人。 第两百四十六章 隔帘望诊,我的奶奶(二) 第两百四十六章隔帘望诊,我的奶奶(二) 男主人不在,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珍姨直接领着宝镜进了卧室。 房间不大,却摆了一张极为华美的雕花床,白色的纱帐影影倬倬,床上躺着的人应该就是楚夫人了。 楚曼灵坐在床边,手伸进蚊帐里握着母亲的手,眼里隐隐有水光闪动。 这个爽朗的姑娘,刚才应该是默默哭过了。 房间里弥漫着药味,宝镜注意到床头柜上整齐摆放着一些西药瓶,弥漫的药味却是中药。只凭药味儿宝镜就能辨认出药材,这是一剂安神方。 宝镜的目光在雕花床上略扫,觉得这张华美的大床有些眼熟。 楚曼灵眼皮微肿,瞧见宝镜进来了,勉强一笑。 “我来看看伯母。” 楚夫人刚服药进入睡眠,宝镜刻意压低了声音。 楚曼灵也不好多说,第一次让朋友上门作客就遇到女主人生病,她若是不让宝镜来探望,传出去就是宝镜失礼。 楚曼灵不会这样处置朋友关系,所以哪怕她没有了招待的心情,还是要感谢宝镜的心意。 “曼灵,伯母的情况……” 宝镜正想询问下病情,门口又有了动静。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绅士轻手轻脚走进了房间,地上铺着的长毛地毯掩饰了他步履的凌乱。 在他身后,却又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高鼻梁灰眼睛,穿着白色西医大褂的老者;另一个则穿着中式的长衫,蓄着两寸山羊胡,看上去也有六十几多岁,手上提着宝镜所熟悉的中医药箱。 楚曼灵一下子站起来。 “爸爸!……亨利叔叔?” 享誉全球的脑科医生亨利,一直是楚夫人的主治医生。 两年前,就是亨利建议楚夫人回到熟悉的家乡休养。其实换句话来说,除了这样的治疗手段,面对楚夫人的病情,亨利医生已经束手无策。 楚曼灵也知道其中的关窍,然而心理上,楚家上下都很依靠亨利医生。 毕竟,楚夫人的病情,一直是亨利医生在救治,从前是老亨利,老亨利去世后,变成了小亨利。 小亨利如今也年过半百,医术精湛,更在其父之上。 楚夫人回到台岛休养,亨利医生两年内已经来了好几次。他毕竟是享誉全球的脑科专家,世界各地不知道有多少病人等着他救治,楚家再豪富,也不能将亨利医生变成楚家的私人医生。 然而亨利医生和楚家是有交情的,作为朋友,最近楚夫人的情况在恶化,亨利医生不得不放下其他事,赶赴到台岛。 眼前的人物关系再明朗不过。 五十多岁的老绅士,正是楚曼灵的父亲,楚家的男主人。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中一西两个医生。 请来治疗理念完全不同的中西医辨症诊治,而且两位老医生看上去都实力不俗。如果是其他人见了,不免觉得楚家势大,宝镜却察觉到了更多。 楚先生这是死马当活马医,曼宁母亲的病情可见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楚伯父……” 楚修谚眼光一扫,发现自己忽略了屋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宝镜的长相气质,按理说不管在千万人群中,都该第一眼被发现。楚修谚看不见,是因为他心思全在病重的夫人身上。不过楚修谚是个很缜密的人,无需多想,他便明白了宝镜的身份。 “你是曼灵的朋友吧,感谢你来看望她母亲。” 客气而疏离的态度。 楚修谚现在全部重点都在夫人的病情上,能和宝镜说一句话,已经是看中楚曼灵,以及楚修谚多年的休养作祟。 楚修谚已经越过宝镜身旁,站到了床边。 隔着朦朦胧胧的白纱帐,他望着床上陷入睡眠的楚夫人,目光间沉淀着深情。 宝镜十分无奈。 曼灵的父亲大概也没空听她多说呢,上赶着替人治病一直被拒,学医后倒是第一次。 珍姨将一切看在眼里,冲她偷偷摇头。 现在屋里就哟两位中医名医,珍姨认为宝镜的好意可以领,若是此刻站出来说直接懂医术要替夫人治病,少不得要在两位老医生面前丢个大脸。 丢脸是小,惹怒了楚先生,宝镜和曼灵小姐的友情就走到了尽头——曼灵小姐可是好不容易带朋友回家呢。 宝镜也听人劝,她决定静心观察一下情况。 世上也不只有她一个医生,楚先生请来的两位老医生,定是医术超群之辈,说不定他们有办法解除楚夫人的病苦。 楚先生让出了床边的位置,穿着白大褂的亨利医生用携带的仪器替楚夫人检查一番,脸上露出凝重的内容。 “楚,情况一直在恶化,让曼灵母亲回台休养的建议,看来并没有起到作用。现在剩下的办法,只有尝试做第二次脑科手术……曼灵母亲的情况,不允许长途飞行,手术只能在台岛进行,我会让医疗团队尽快过来!” 楚夫人的头部曾受到过剧烈撞击,才会失明失忆。 老亨利医生主刀的手术,去除了血内瘀血,楚夫人的视神经才得以恢复。 但是失忆的病情,比较符合西医所说的“选择性失忆”,人脑的潜意识里不愿意想起那段记忆,是人体的自我保护,之前,不管是老亨利还是小亨利医生,对此都没有强求。 直到楚夫人噩梦频发,身体也随之急速衰弱。 亨利医生知道,必须到了第二次冒险的时候……人脑是世上最精密的仪器,最复杂最神圣的器官,西医进步很快,但作为脑科权威的亨利依然对人脑了解很少! 原本可以忽略的失忆症,现在影响了楚夫人的健康,那就必须被重视。 亨利医生认为是脑科神经的问题,第二次开颅手术,已经势在必行。 他把自己的想法向楚修谚阐述清楚,亨利知道楚家对自己的信任,几十年的医护关系,他们不仅是医生和病人,还有很好的私人友谊。 如果是其他患者,亨利会建议保守治疗。 但躺在床上的是曼灵的母亲,亨利必须要冒险——手术失败,对亨利医生的声誉也是一种打击。不是真正的朋友,亨利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冒险。 他是真的想挽救楚夫人的生命! 不大的房间里,除了躺在床上的楚夫人,满满当当还杵着六个人。 亨利医生的话说完,一时房间里鸦雀无声。 楚曼灵本不是柔弱的菟丝花,听到此话,也忍不住落泪。 她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养父母在福利院里收养了她,给予了她优渥的生活和无尽的宠爱……说实话,不管楚家今后是继续富贵还是落魄,楚曼灵都不会去寻找亲生父母。 在她和哥哥眼中,楚夫人就是他们的母亲! 母亲有难,楚曼灵却无能为力,岂能不悲切伤心?楚曼灵甚至有些后悔,她为何要学导游专业,要是学医,此时或许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楚大小姐失去了理智,此时的想法其实太过天真。先不说她的资质适不适合学医,若真学了西医,就算专研脑科,以她的年龄,大概只能在亨利医生当个研究生。 宝镜倾听着亨利医生对病情的判断陈述。 也看见了楚先生和曼灵脸上的悲痛。 楚修谚的确在迟疑挣扎。 按照亨利医生的诊断,如果此时进行开颅手术,他妻子还有生存的几率。 手术肯定是有失败率的,所谓脑科权威,那也是手术更精湛,对病情的判断和控制精准,大大降低了手术的风险。但听亨利医生的意思,他对手术并没有太大信心。 是啊,连真正的病因都判断不了,冒然手术,又有多大的成功率? 亨利医生说的是英文,这屋里,醒着的人中,连珍姨都精通英文,珍姨只是听不懂一些专业的医学词汇。 宝镜自然也是懂得。 但叫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连穿戴传统的老中医也懂。 他听完了亨利医生的话,又看见了楚先生迟疑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驳道: “荒唐,肝藏魂,肝虚邪侵,会使人神思不宁……楚夫人惊悸多魇,通宵不寐,明明就是离魂症。她现在自身正气不足,还要进行西医的开颅手术,简直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捋着下巴的山羊胡,看上去颇有底气。 “魏大夫的意思是?” 魏大夫神情严肃,“自是继续滋补肝肾,养血安神,以老夫日期所开的摄魂汤方子为主。” 魏大夫这人不地道,明明听得懂英文,大概也是会说的。 但他讲解自己的看法时偏偏不肯说英文,就是不想让亨利医生听见。 楚先生只得将他的话转述一边,亨利医生径直摇头,没有过多评价。中西医本来就是两套理论,像亨利和魏大夫这样在各自领域的大师,根本不可能轻易被说服。 楚先生也叹气,“魏大夫,你可知道我太太连喝了三剂药,病情仍然不见好转?脑科手术肯定不是最佳选择,但若我太太的病情继续恶化,我只有选择开颅手术了!” 楚修谚并不是不信任中医。 早年在国内时,国人基本都靠中医看病,像楚、陆这样的豪富之家,自有相熟信任的大夫。 如今世易时移,从前的荣光被打散了,相熟的大夫更是没了踪迹。 魏大夫已经是楚修谚在台岛找到的最有实力的中医大夫,结果却让楚修谚并不满意。 听说连喝三剂药不见好转,魏大夫脸色也不太好。 “且让老夫再替楚夫人把把脉。”台岛的夏季也炎热。 又是山林岛屿,夏季的蚊虫就特别多。 楚夫人的病情不能受凉也不能太热,空调不能开,电扇也不能吹,唯有窗门大开,以期自然风吹入屋内降温。然而门窗大开,蚊虫就越发肆虐。药物驱蚊怕和服用的药剂药性冲突,所以休息的雕花床上才挂了白纱蚊帐。 魏大夫根本不在乎是不是隔着蚊帐。 他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卷极细的红丝线,托楚曼灵替帐中的楚夫人系在手腕上。 这是要悬丝诊脉? 宝镜都有些微惊。悬丝诊脉并不是小说电视中吹牛所说,古时封建王朝讲究男女大防,从医的都是男大夫,在接触有身份地位的女患者时,往往隔了一层细绢盖在手腕上,避免肌肤相亲。 比起隔了细绢诊脉,悬丝诊脉就更高级些,往往只见于皇宫大内。 皇帝家的女眷,不止是不能摸,连看都不让轻易看,御医们是被皇权逼得没办法了,才想出了悬丝诊脉的手段。 装逼倒是够了,靠着丝线诊脉,却必须要有极高的医术造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脉都把不准,怎么断症? 大部分大夫的医术是很平庸的……宝镜有些不高兴,认为魏大夫有装逼卖弄技艺的嫌疑。如今又不是封建时代了,为了病人着想,悬丝诊脉这种东西,能用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吗? 果然,不仅是宝镜不喜,连亨利医生弄清了魏大夫的行为后,也十分不满。 “这样测量脉搏,不会出现错误吗?人的手感,怎么能和机器比精准!” 亨利医生的话宝镜并不完全认同,但他的本意绝对是好的。 魏大夫伸出一根手指搭在红丝线上,颇有些自傲:“老夫出身御医世家,祖宗传下的技艺,还能不熟悉吗?” 这次,他倒是将话翻译成了英文,让亨利医生能听懂。 御医,魏大夫翻译成了“替皇帝陛下看病的医生”,几乎将亨利医生唬住。 宝镜却皱了皱眉头。 她的眼光是被祁震山培养了好几年的,何等毒辣?魏大夫拿出的红丝线,以及他提着的药箱,的确是上了年头的古物。看那药箱的年代,约莫在清朝以前,是明代中叶的物件。 能几百年不腐朽的丝线,的确不可能是凡物。 又是姓魏,御医世家……宝镜不禁想起了自己在医仙谷石碑中所见的一具骸骨。 莫不是,那位困死在医仙谷中魏御医的后人? 她翻检过那些骸骨,后来闲时也查过资料。困死在医仙谷中的医者,的确有不少声名赫赫的杏林大人物。魏家的确是御医世家,在明代杏林界很有盛名,只不过那位医术高超的魏御医“失踪”后,魏家就走了下坡路。 医术这种东西,不仅讲究天份,也讲究传承。 或许是魏家后代都没有魏御医的天赋,又或者魏御医失踪前,来不及留下自己的行医心得……不管是哪种,都够宝镜皱眉了。 这个魏大夫,口气破大,不知道到底掌握魏家医术精髓没有! 她略一走神,魏大夫已经放下了红丝线,脸上出现了智珠在握的表情: “药还是要继续吃,老夫略添加两味药材,楚先生让人煎了喂楚夫人服下,三剂之后,必然见效。” 魏大夫刷刷写好了方子,毛笔字倒是写的龙飞凤舞,看上去气势非凡。 他把药方交到了楚修谚手上,手腕轻轻一抖,便将红丝线收回。 楚修谚脸色晦涩不明。 早前,他也是对这个大有来历的魏大夫报以厚望。 第一次看诊,魏大夫也是这番说辞,三剂之后,必然见效。 可他妻子吃完了三剂药材,情况仍然没有好转,夜里多梦少眠,一夜之间,往往虚汗会把被褥打湿。 这是什么样的季节? 炎炎夏日,虚汗能打湿被褥,可见人的身体是极差的,就算楚修谚不懂得医,也懂得如此浅显的常识。 那魏大夫的药方,还能不能吃? 楚修谚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事关妻子的身体,他却像个拿不定主意的懦弱之人。 似乎没有了再忍的必要,楚先生的为难宝镜尽收眼底。 说实话,她并不同意魏大夫的药方。 宝镜不喜魏大夫对待病人漫不经心装逼的态度,也没替他留面子,径直轻咳两声,将房间里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魏大夫,你对楚夫人的病症判断大方向是正确的,但你开出的方子,楚夫人若真的连服三剂,只怕连命都丢了!” 沉默不语的宝镜忽然发声,大家才又想起这个人。 楚曼灵心中有些不愉:“宝镜,你在胡说什么?你了解影视制作,难道还懂医不成。” 珍姨想捂住脸,这个小姑娘还是沉不住气,竟敢在此种情况下开口。 破坏了和曼灵小姐的友谊不说,若是得罪了楚先生……别看楚先生甚有绅士风度,那也要看是对谁。夫人在先生的心目中,比楚家的少爷和小姐更重,甚至比先生自身都要珍贵,他会怎么对待曼灵小姐的这位朋友! 楚修谚的眼神带着打量。 曼灵的朋友,不会这么不知轻重,他要看看眼前的少女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被朋友误会,宝镜也并不恼怒。 她目光清明,神情坦然望着楚曼灵,“曼灵,你我相识相交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的性格你也有所了解,若没有必然的把握,我怎么敢轻易开口?” 这是在解释给楚曼灵听,也是说给真正的决策人楚先生听。 被宝镜坦然看着,楚曼灵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若是质疑宝镜的人品,自己岂会请她上门做客! “对不起,我质疑了你,宝镜你的意思是?” 楚曼灵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被质疑的魏大夫却忍无可忍。 “无知小儿,你这年纪恐怕连药材都认不完,就敢胡乱质疑老夫的方子!我看你是想引起楚先生的注意,楚小姐都说了你是影视制作人,何德何能指点老夫的药方?!少年骄纵,也不怕惹火烧身,误了楚夫人的性命!” 宝镜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能做主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楚先生,她懒得费口舌和魏大夫争吵。 楚修谚看了宝镜半晌,眼前的小姑娘依然不怯场。 别说,细看之下,这小姑娘眉眼之间的轮廓,竟和妻子有几分神似。 楚修谚心中一软,“曼灵的朋友,你说说,这方子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要安神,也不仅是摄魂汤方一个选择,更别提魏大夫还加重了方子中”巴戟天“的份量。楚伯父,如果我没有猜错,伯母多梦惊悸,夜里虚汗频发,是用不得巴戟天这味药的。” “巴戟天”是摄魂汤中的一味药,阴虚火旺者禁服。 楚修谚一怔,“你果然懂些医理,之前替曼灵母亲把过脉?” 宝镜摇头,也没有过多解释。 她无须把脉,除了药味,她还闻到了淡淡的汗味。 楚夫人在身上只搭着毛巾被,今天气温不算特别高,这是在出虚汗了。 “楚伯父,您能否让我替伯母看看?” 这种时候,楚修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希望。 宝镜言谈中镇定感染了他。 魏大夫的脸色变幻莫测,在听到“巴戟天”过量时,他心中就有了忐忑。 宝镜没有理会魏大夫的玻璃心,她也没有用装逼的悬丝诊脉——哪怕她其实是会的。 宝镜只是走上前,轻轻掀开了朦朦胧胧的白纱蚊帐。 帐子里,大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丽人。 当宝镜看清中年妇人样貌,心中大震,心神紊乱之下,竟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的视线模糊了。 水光阻挡了她的视力,宝镜拼命眨眼睛,想努力看清床上的人——这张脸,虽然略有变化,却不过是她在太阴镜中所见到的年轻版陆敏之添了几分成熟。 床上躺着的楚夫人,赫然是她的亲奶奶,陆敏之! ------题外话------ 今天是书友“18038086756”妹纸的生日,祝妹纸生日快乐~那啥,记得不要跳订,大王爱你么么哒 第两百四十七章 相不相认,由我做主 第两百四十七章 乍然见到了“楚夫人”,宝镜心情复杂难言。 有激动,有难以置信,有酸楚难当……她不由往前倾斜身体,试图将雕花大床上的“楚夫人”看得更清楚些。 然而泪水积蓄在宝镜的眼中,让她的视线模糊不清。 她只能拼命眨眼睛,泪珠却溢出了眼眶。 是了,这张床她第一眼看见就熟悉的很,原就是使用太阴镜寻人时,在镜子里见过的那张雕花大床。 曼灵姓楚,老绅士楚先生,岂不是就是与奶奶陆敏之青梅竹马的楚修谚? 所以,曼灵居然是她的姑姑? 宝镜脑子的念头乱糟糟的。 姑姑她是不缺的,徐海霞是个会绑架侄女儿的姑姑,幸而没血缘关系,宝镜不会难过。 许晴倒是血缘上的亲姑姑,却又要比徐海霞更心狠手辣百倍,对宝镜一家造成的危害也最大,算得上宝镜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然而,她似乎还有一个姑姑? 楚曼灵居然也是她姑姑,两人在并不知道真相前就已经相识,还成了志趣相投的朋友! 躺在床上的亲奶奶,哪怕是在睡梦中,也眉头不展。 奶奶受病痛折磨,却不知自己是否来迟了……不,不管怎么样,她也要拼尽全力救治奶奶。不管是她,还是整个徐家,包括陆舅公,大家从未放弃过寻找奶奶。特别是爸爸和舅公,他们若是还来不及与奶奶相认就天人两隔,那该是怎样一种遗憾啊! 宝镜大惊大喜,饶是心智不似真正的少女,此时也顾上不是掩盖真实情绪。 所以整个房间的人都看见了她望着“楚夫人”默默流泪。 楚曼灵心中忐忑,难道宝镜认为养母的病情已经不能救治了? 少女的泪水是静默无声的,没有撕心裂肺,却更震撼人心……楚修谚心思缜密,望着少女那双神似妻子的眼睛,他心中思绪起伏。 最不忍的人是魏大夫。 宝镜笃定的说出“巴戟天”用量不妥,就是说他断症有问题。 如果是杏林泰斗指出这点,魏大夫可能捏着鼻子忍下来对方的“指点”。但当指点的人由杏林泰斗变成年轻姑娘,魏大夫完全没办法接受——今天的事传出去,他在台岛的声名基本上全毁了! 见刚才信心满满的少女忽而默默垂泪,魏大夫没有怜惜,反而嗤笑道: “怎么,小年轻掌握了点药理大放厥词,现在对楚夫人的病症没办法下手,害怕的哭了?!” 魏大夫话说得难听,却问出了屋里其他人的想法。 是啊,宝镜到底为了在哭泣? 为了楚夫人的病情么,可魏大夫至少还悬丝诊脉过,宝镜连替楚夫人诊脉都还没开始。 只是掀开帐子,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真正的悲伤不是肢体夸张,就是这样无声的痛哭。 楚夫人病情告危,楚曼灵当女儿的会哭,情到深处,楚先生为人丈夫也会哭。 那徐宝镜,你在哭什么呢。 宝镜心中本就酸楚难言,复杂的情绪没办法宣泄,魏大夫刚好就撞到了枪口上。 她眼睛微红,转过身来看着魏大夫。 “明朝中期,杏林界出现了一个年纪轻轻的神医名叫为魏嘉石,因医术在民间受到推崇被皇室招为内廷御医,他是魏大夫的先祖吧?不得不说,你可真丢魏先祖的脸,连一个小小的离魂症都治不好!” 魏大夫满脸通红。 医术传承有序,御医世家的背影,一直是魏大夫引以为傲的。 现在被宝镜叫破那位魏家先祖的名讳,又说他医术不行,简直是将魏大夫的脸踩在脚下。 魏大夫不与宝镜吵,只盯着楚修谚。 “楚先生,您难道真的要将楚太太的性命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中?” 有人胡说八道打他的脸,魏大夫认为楚家男主人可以做主将宝镜赶走。 哪知楚修谚的眼光晦涩不明,忽然开口道:“魏大夫,之前麻烦你了,会有人找你结算诊金,现在麻烦你离开这里。” 什么?! 魏大夫智珠在握下意识去捋山羊胡,听了楚修谚的话不小心拽下了几根胡子,痛得他脸挤在一起。 为什么走得不是这个黄毛丫头! 楚修谚的神情太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楚修谚虽然是位风度翩翩的老绅士,沉下脸时很少有人敢反驳他的话。 魏大夫脸色变来变去,恨恨丢下一句“楚先生不要后悔”,提着他药箱走出了房间。 这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再耽搁下去,躲在暗处的保镖大概会亲自“送”魏大夫离开。 聪明人与聪明人顶好交流,楚修谚的做派已经表了态,亨利医生觉得朋友之间还是要把握隐私尺度,主动提出了告辞。 当然,离开前亨利医生颇为担心: “楚,你真的要尽快做决定。” 到底要不换做手术,陆敏之的身体情况已经很糟糕,再拖下去,更会消减手术的成功率。 不同于魏大夫不受人待见,楚修谚父女亲自将亨利医生送到了大门外。 宝镜一直呆在房间里,趁机替奶奶陆敏之把脉。 陆敏之的脉象,时而急如鼓点般密集,时而像暮霭之年的老黄牛行动艰难。 宝镜又用太阴镜替陆敏之检查身体,她身体机能其实保持不住,这些年应该是养生有道。 胞宫内有些沉疴,结合陆敏之当年刚生下徐海东就被迫要将他送走的往事,宝镜也不难理解。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奶奶肯定不能做好月子。寒气凝固在胞宫内,如果宝镜判断无误,这样的体质是没办法再孕育骨血的……她爸爸,应该就是奶奶唯一的孩子。 可楚家不仅有楚曼灵一个女儿,听说还有一个儿子呆在国外。 他们是收养的,还是楚爷爷的儿女? 宝镜也摸不清状况。 胞宫内的沉疴虽然严重,叫陆敏之衰弱的并不是此处。 在陆敏之的大脑内,太阴镜下,有一个区域被笼罩在一片灰雾中。 那是人脑的记忆中枢。 单从这点来看,魏大夫其实是摸到边儿的了,失忆,在中医上的确被称之为“离魂症”。 诱发离魂症的因素很多,可能是头部遭到重大撞击,造成了记忆中枢的紊乱——后世的思密达偶像剧就常用这个梗。还有人遭遇惨痛经历,自我保护的本能会逃避有关痛苦的回忆,下意识将那段记忆锁了起来。 选择性失忆……奶奶会是这种情况吗? 所以您,一直没能来找到我们,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今生。 宝镜心情沉重,替奶奶的身体担忧。 楚家父女回到了房间,珍姨早有眼色借口退下。 楚修谚沉默了片刻,“我们换个房间说话。” 不管眼前的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楚修谚不想当着妻子谈。陆敏之的睡眠情况很糟糕,魏大夫开得安神方好比强烈安眠药,所以刚才并没有将陆敏之吵醒。 但也说不准药效什么时候过。 宝镜摇头。 “就在这里谈吧,我保证她不会醒来。” 她说着,轻轻揉捏着陆敏之的掌心。好不容易与奶奶相见,宝镜哪里舍得离开。果然片刻后,原本靠着药效入睡的陆敏之,缓缓舒展开了眉头。 这才是真正的深度睡眠,不会为噩梦所侵扰。 楚曼灵也很关心母亲的身体,见陆敏之眉头展开,她不禁喃喃道:“妈妈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 就只凭这一点,不管宝镜今天是哪里不对劲,楚曼灵都会感激她。 楚修谚紧绷的肩头略有松懈,他替妻子将白纱帐放下。 “我猜你有很多的话要说,曼灵的朋友?你是刻意接近我的女儿么。” 短短半个月,就和曼灵建立了足以上门拜访的友谊,见到敏之后又是如此情形,楚修谚不得不怀疑两人相识之初,宝镜就别有用心。 当然,这种用心可能算不上险恶,却足以伤害楚曼灵的真诚。 楚修谚认为眼前的少女完全可以用更直接些的手段。 宝镜摇头,“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称呼您为楚爷爷吗?楚爷爷,您误会了,我与曼……曼宁姑姑相识之初,并不知道楚家的情况。若早知楚夫人就是我要台岛要找的人,我不会耽搁这么多天才来楚家。您或许不会知道,为了等待与她的见面,不仅是我,还有其他人,我们都等候太久了!” 久到一天都不想再耽搁下去。 徐海东上辈子将太阴镜视若珍宝,太阴镜遗失后,才会折返寻找。 因此丢了性命,宝镜一家三口,都算是以非常规的状态悲剧死亡。 徐海东在意的当然不是一面古铜镜,而是因为这面镜子关系着他的身世……宝镜知道,她爸爸一直是渴望找到奶奶的,不管前世或者今生。 楚曼灵心跳的频率过快,她觉得口舌发干: “宝镜,你为何,叫我……姑姑?” 宝镜冲她笑笑,视线余光看着白纱帐里的陆敏之时充满了孺慕之情。 “曼灵姑姑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我叫您姑姑,那是因为床上躺着的楚夫人,她是曼灵姑姑的母亲,却是我的亲生奶奶呀。” 寻找奶奶的时间太长了。 宝镜声音哽咽,一刻都不想等下去。 含糊不清有时候并无帮助,她想爽快一点,承认自己与奶奶的关系。 大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就是一方说话时刻意模糊了信息,误会使人产生隔阂,宝镜想要的不是隔阂! 她如此爽快,如此理直气壮。 陆敏之就是她的奶奶,这是谁都抹不去的事实! 楚曼灵捂住了嘴巴。 楚修谚眼中的火光明明灭灭,眼前的少女说她是敏之的亲孙女……楚修谚其实是信的,宝镜有一双属于陆家人的眼睛。 然后,又有什么用? 在这样的状况下相认,对敏之真的有好处么。 楚修谚摇头道:“我不管你是如何确定我夫人的身份,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她弄丢了人生中十年间的记忆。那些记忆里,不仅包括你那负心另娶的亲爷爷,自然也包括你的爸爸,更别提你的存在……为了不刺激到我夫人的病情,请恕我不能让你们相认。” …… 美好的记忆,人们怎么会舍得忘却。 能被遗忘的,一定是痛苦难忍的噩梦。 陆敏之的那段噩梦,因许泰达而起,由遗忘许泰达而结束。她曾为了许泰达不顾父母反对私奔北上,也曾以为这个男人,被人抓住拷打审讯。 寒冬腊月,刚生产的陆敏之下身血污未尽,被人拖着在院子里走过。 寒气很快冻住了沾满血污的褥子,血色满眼,她撑到了自己去救……或许去的终是晚了,醒来后的敏之忘记了有关许泰达的一切。 这些年,他将敏之视若珍宝,企图抚平敏之所遭受的伤痛。 楚修谚一直以为自己办到了。 直到两年前,敏之开始夜梦频发,开始出现凌乱的记忆碎片。 想不起来的记忆,使敏之的身体逐渐虚弱。一个人不要说尝试两年睡不好觉,就算是两个月失眠,都会精神濒临崩溃,身体能好才奇怪了。 楚修谚不能让宝镜刺激到妻子,所以在卧室中,他干净利落,拒绝了两人相认的可能。 楚曼灵以为宝镜会大怒,会哭泣,会威胁,会哀求。 然而通通都没有。 收敛了情绪后,宝镜与楚家父女重新坐在了楚家的客厅中。 “楚爷爷,我叫您一声爷爷,只是尊重您与奶奶的夫妻关系。事实上,能不能与奶奶相认,又在何时相认,我并不需要征求您的意见。” 宝镜目光中充满眷恋孺慕。 哪怕不再卧室呆着,通过太阴镜,她依然能看见奶奶陆敏之的身影。 墙壁割断不了她与奶奶的联系,空间和距离也没办法阻止她寻亲,哪怕她在海霞对岸,依旧曾经在太阴镜里瞧见过奶奶陆敏之的睡颜。 女人,只有生活幸福安定,才会减缓苍老的速度。 按照奶奶的年纪,能有她所瞧见的衰老程度,一定是楚修谚这些年将奶奶照顾的很好。 为此,宝镜很感激楚修谚,也愿意尊称他为“楚爷爷”,但更多的,请恕她不能妥协。 楚修谚都快被宝镜的狂妄气笑了。 事实上,除了人生低谷的那几年,很少有人会在楚修谚面前狂妄。 能插手国外的能源行业,楚修谚的手段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绅士。 “你知不知,此刻有一队精兵无死角监控着这栋房子,只要我一个手势,他们手里的狙击枪能将你当场射杀?小姑娘,有自信是好事,但太狂妄的人,总不会活得太长。” “爹地!” 楚曼灵大急。 楚曼灵也在消化今天的一切,消化宝镜所透露的消息,甚至也赞同不能刺激母亲的病情。 但是宝镜才多大,用雇佣兵来威胁宝镜,她觉得楚修谚做的太过分了。 宝镜的眼中泛起温情。 楚修谚当然不会当场射杀她,这个新认下的曼灵姑姑,却在情不自禁真正关心她。 有了徐海霞和许晴两个渣姑姑做对比,楚曼灵的举动真是格外珍贵。 宝镜不由放缓了声音: “曼灵姑姑不要担心,楚爷爷爱重奶奶,怎么会下令杀我?而且,也并不是毫无死角,房子外面一共隐藏着十九个雇佣兵,我既然敢坦然走进楚家,就有信心能走出去……好了,今后我们大概是要成为一家人的,何必在此说些伤害感情的话?楚爷爷,我们不如来聊聊奶奶的病情。” 蛇有七寸,人有软肋。 宝镜虽然年纪不大,让人很难将她和医生身份靠拢,但她能辩驳魏大夫的药方,能轻轻捏着陆敏之的掌心就安抚了其睡眠,毕竟是有真材实料的。 楚修谚拿不准宝镜的医术到了什么地步。 “你有办法?” 宝镜点头。 说起医术,她自然是有自信的。 “离魂症,其实也算是一种情志病,不管是因忧,因恐而致病……要想治好奶奶,我要找到发病的原因。” 楚修谚的脸色难看。 眼前的少女,就算是敏之的亲孙女,一想到她的血脉有一半还属于许泰达,真的很难让楚修谚立刻喜欢上宝镜。 “发病的原因,不就是你的爷爷许泰达么!呵,要我楚某人说,许泰达现在身处高位,和他相认的好处,可要比和敏之相认要多。不过,既要想认当高管的爷爷,就不能两面兼顾,又想认生病的可怜奶奶。” 聪明人,就该选择许泰达。 楚修谚倒希望,敏之的后代是还顾念亲情的笨人……如果不然,敏之恢复记忆后,该有多么伤心。 宝镜不怒反笑: “听起来,楚爷爷似乎十分讨厌许首长?真巧,我也很讨厌他呢。您看,我们又有了一个共同点,现在不如来谈谈正事吧。我已经知道,奶奶当年是被陆家的丫鬟和小厮暗算,在生下我爸爸后背叛送走他。那个丫鬟,哦,就是许首长现在的夫人陆枚,她当时是想直接害死奶奶的,但应该是被您破坏了陆枚的计划,让奶奶捡回一条命。 我刚才替奶奶把脉,发现她在生产后寒气入体,身体有沉疴负荷。这些沉疴暗疾平时还不明显,人的身体机能无法抵御自然法则随着年龄下降,奶奶的病情就发生了变化。真正让她身体虚弱的,还是丢失的十年记忆……或许真的要太多悲苦,奶奶潜意识极力想要压制那段往事,故而病情反复。 想要让奶奶健康起来,一是彻底琐死她逐渐松动的回忆……您不用想这点了,彻底使奶奶遗忘那段记忆,那她就永远想不起我爸爸的存在。为人子女的,请您允许我做孙女儿的有私心。” 宝镜略作停顿,楚修谚已经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让她想起从前,找回丢掉的记忆,自然不会再夜不能寐。” 宝镜点头,“不错,找回回忆,让奶奶有勇气去面对它,接受它,才是真正一劳永逸治标治本的治疗方法。奶奶如果悲伤,我会让她发现比悲伤更重要的事,若是痛苦,我会打倒令她痛苦的人或事!” 治疗情志病,就是要解开患者的心结。 只要奶奶陆敏之能解开心结身体康健,宝镜才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 楚修谚也听懂了宝镜的暗示。 眼前这姑娘,似乎只认敏之是奶奶,为了治疗敏之的病情,就算是亲爷爷是拦路虎,她也要将许泰达打倒。 楚修谚顿时语塞。 他能信任徐宝镜吗? “说到我夫人所遭受的苦,那不如从隔壁开始清算吧……” 楚修谚大概讲了下隔壁章家的情况,宝镜目光微闪。 …… 陆敏之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一觉,难得睡得香甜。 她醒来时,窗外树枝上有鸟雀叽叽喳喳叫,她也不觉得吵闹。 睡眠好了,心情也会变好,看待事物的心态会变得宽容。 她眨了眨眼睛。 眼皮也不沉重,居然一夜无梦。 是那位魏大夫的药,终于管用了?陆敏之偷偷松了口气,若是有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两年来,家人为她操心太多,特别是丈夫……修谚哥年纪也不小了,经不起长时间的担忧。 陆敏之正在走神,白纱帐被一双手轻轻掀开。 陆敏之闻到了蜂蜜的甜香。 这双手太年轻了,不是珍姨,也不是养女曼灵。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大约十七八岁,端着一杯温温的蜂蜜水,笑盈盈注视着她: “奶奶,我叫宝镜,我知道您可能会奇怪,但我会向您慢慢解释……我找了您太久太久了,能见到您,真的太开心。” 一觉醒来,不见了最熟悉的枕边人,忽然有个陌生的少女坐在床边叫自己奶奶。 陆敏之固然惊讶,却并不太慌张。 就像楚修谚说的,宝镜有双属于陆家人的眼睛。 宝镜的语调轻快,温情眷眷,安抚了陆敏之,使她不由凝神细听少女的说辞。 ——奶奶么?儿子的女儿,才会叫自己奶奶。可养子如今不过三十,生不出如此大的女儿。 ------题外话------ 为什么,别人写类似的情节是打脸爽文,大王写就被乃们嫌弃拖情节……放学别走,我们谈谈人生…… 第两百四十八章 我们想您,带您回家 第两百四十八章我们想您,带您回家 陆敏之这辈子经历过的事也不算少了。 她虽是羊城陆家娇养宠大的千金小姐,不似刘芳华那般风风火火,却是外柔内刚的性格。 这种韧性不到绝境是看不出来的,当年在济南城陆敏之差别被逼得跳了水,但到底也没跳下去。刚刚产子,接到好心人的警告,她把孩子交给了徐老根夫妻带走,自己一个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国军。 选择性失忆看似软弱,到底也活了下去。 那个年代,家道中落受了屈辱的姑娘家,不知道有多少选择了自尽。 陆敏之活了下来,就是人生的赢家。作为一个赢家,还有什么是没办法接受的呢? 更别提,宝镜言语温柔,带来的又是一个不掺杂半点悲伤的好消息。 “您把爸爸交给了徐家夫妇带回老家养大,爸爸姓徐,我是家里的大女儿,今年十八了。我还有个弟弟叫徐朗,今年六岁了,爸爸和弟弟都长得特别像您,特别是弟弟眉毛里还藏了一粒胭脂小痣,和您真是一模一样……奶奶,我们都很想您。” 宝镜的声音像是在林间雀跃的鸟儿,带着清脆,带着欢愉。 随着她的讲述,陆敏之虽然心情大起大伏,到底没有被刺激到身体。 宝镜的声音虽然悦耳动听,却是暗藏玄机的。 随着她的讲述,陆敏之的脑中竟真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有她大着肚子在济南城待产的,也有她匆匆忙忙将孩子裹在襁褓里托人带走的……陆敏之眼中积蓄满了水汽。 她就知道,自己是有个骨肉的。 修谚没有骗她,孩子没掉,原来是生下来送人了。 天啊,她有一个儿子。 儿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然长大,还娶妻生子。眼前的姑娘,就是她的孙女儿,还有一个小孙子才六岁。 陆敏之泪流满面,抓住宝镜的手不肯放: “奶奶对不起你们,奶奶把你爸爸忘记了——” 陆敏之很愧疚,很自责。 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却被她遗忘了。自己的骨肉,怎么就记不得呢? 宝镜将眼里的水花拼命压抑住。 认亲,也是给奶奶治病的第一步,她不能把悲伤的情绪传递给奶奶,让老人产生自责愧疚的情绪。 故而陆敏之泪流不止,宝镜却反握住她冰冷干瘦的手: “奶奶不是有意的,奶奶您只是生病了,您快点好起来,爸爸他们还在老家等着您。” 不是有意忘了,只是生病。 陆敏之也知道自己病了。 宝镜百般安慰,她还是哭红了眼睛。不过情绪宣泄出来,陆敏之两年来首次没有靠着药物和外力沉沉睡去。纵睡梦中,陆敏之的表情忽喜忽忧,由始至终,一直紧握着宝镜的手。 宝镜看着奶奶的睡眼,心中一片安定。 隔了两辈子,她终究是找到了奶奶。时光如水,自她重生以来,六年过去了,前世早死的双亲依旧好好活着,她还多了个弟弟。 多了一个前世没有找到徐家人的陆舅公。 她现在还找到了奶奶。 亲人们没有离散,反而全部团聚,如果这样都换不来安宁,宝镜也太贪心了。 当然,她没有忘记两辈子的疤痕。 她告诉奶奶,徐家人的情况,却没提许泰达。陆敏之误会之下,潜意识已经认为徐海东是她和楚修谚的儿子。宝镜没有去揭破,她是想认亲,想要让奶奶的身体好起来,却没有替许首长做嫁衣的打算。 如果想不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奶奶的心结其实弄丢了爸爸……那个负心的男人,还不如楚爷爷。至少,楚爷爷将奶奶捧在手心对待,许首长却只会带给奶奶痛苦。 许首长娇妻爱女在侧,风光无比时,她的奶奶,却饱受着失明失忆的痛苦。 楚爷爷是真的爱奶奶,两人却没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许首长自诩对她奶奶情深无悔的样子,宝镜就作呕想吐。 若是奶奶想起了许首长,不要脸的“情圣首长”又缠上来……简直是没完没了。 这是宝镜和楚修谚达成的共识。 楚修谚也是这个意思,儿子可以认,儿子的亲爹像苍蝇一样讨厌,就不必给妻子添堵了。 宝镜看着睡梦中的奶奶,心中既安定,又欢愉不已。 有亲人团聚的欢愉,也有仇人报应不爽的欢愉。 ——那些跳梁小丑们,不管是许首长还是陆枚,他们的余生都会因为奶奶的存在而纠结,可奶奶完全不记得他们了。这对许泰达和陆枚而言,简直比报复他们还要打击。 若是有一天奶奶真想起来也没什么。 那时候,宝镜知道自己一定已经将奶奶身体养好,徐家人会用亲情甜蜜的网将奶奶层层包裹。 有孝顺的儿孙在身后做支撑,奶奶不会再被往事的风霜吹倒! 还有楚爷爷,他这些年就像一座巍峨大山替奶奶撑起了头顶的天空,如今自己找到了奶奶,一定会和楚爷爷一起,把奶奶头顶的天空撑得更高更开阔! …… 楚修谚发现敏之的孙女儿还真的有两手。 哦,不,现在也算是他的孙女儿了。敏之以为徐海东是他和她的儿子,楚修谚于是半路捡了个儿子,附带性格强势不太讨喜的孙女儿,以及没有见过面的小孙子一枚。 宝镜不仅在医术上有两手,制定的治疗方案让陆敏之的病情立刻得到了缓解,她在哄人方面也有两手。 不过是两天,陆敏之已经完全离不开她。 生怕一个错眼不注意,这刚相认的亲孙女又会弄丢。 楚修谚向来对妻子关怀备至,夜里睡觉都会记得半夜检查陆敏之有没有盖被子。面对和陆敏之形影不离的宝镜,楚修谚不说是吃醋吧,心里头挺不得劲儿。 就别提,他面上还要装出一片亲热。 因为如今宝镜也是他的“孙女”。 楚修谚这辈子最讨厌最瞧不起的人,非许泰达莫属。宝镜身上流着许渣渣的血,少不得要受了牵连不被楚修谚喜欢。但她另一半的血脉,毕竟是陆敏之的,楚修谚又有些爱屋及乌。 不是楚修谚神经质,人性本来就很复杂矛盾,是喜欢还是憎恶,谁能完全清晰的划定界线呢。 倒是楚曼灵真的是个很豁达的女孩子。 一开始也是吃惊的,然而看着养母的身体好转,宝镜言行都特别孝顺后,楚曼灵很快接受了这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侄女。 “哎,听你喊我曼灵姑姑总感觉怪怪的,看来我还要继续适应下。” 对待朋友和对待子侄辈的态度肯定不一样,楚曼灵的大哥迟迟不结婚,她还没给人当过姑姑。 宝镜调皮眨着眼睛:“当了姑侄,也能继续做朋友呀,我可不想要一个端着长辈架子的姑姑,而是能陪我疯的姑姑!” 楚曼灵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颊: “好了,你说了算。大哥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交接了国外的事务,正在往台岛赶回来。大哥这人看上去很严肃,不过其实很好说话的,你不要害怕他。” 宝镜眼中有了笑意。 说要当朋友,楚曼灵却不自觉把她当成了晚辈在照顾。 楚家除了姑姑,她还多了个便宜二叔。 反正按照徐海东的年纪,今年才三十岁的楚星辉只能排行到老二。 楚星辉继承了楚修谚的事业,宝镜觉得她有必要和没有见面的二叔谈一谈——认楚修谚当亲爷爷只是权宜之计,事实上她和楚爷爷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徐家不会觊觎楚爷爷名下的产业,这种事要不提前说清楚,让楚星辉心中有了隔阂就不美了。 宝镜知道楚修谚大概是传说中的那种隐形富豪,要不也不会请一队雇佣兵当保镖。她不知道楚修谚和陆舅公谁更有钱,但楚家和陆家的财产,她不会觊觎。 没钱寸步难行,钱这玩意儿人人都爱。 但她有了重生的先知优势,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合理攫取财富。 不是她自己赚的钱,她懒得去稀罕。 这些话,她没有对奶奶陆敏之说,却是对楚修谚挑明了。楚修谚听了也没多大反应,宝镜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 不过在两年前离开西雅图前,楚修谚曾对养女许诺过,会出资成立一家影视公司。 回台岛的两年,楚修谚没提这事儿,楚曼灵不太想靠家里的关系,更没有主动提过。如今楚修谚大概觉得养女成熟了些,主动提出兑现承诺,却被楚曼灵拒绝了。 “我侄女名下不是有一家影视公司吗?宝镜叫我一声姑姑,我就厚着脸皮麻烦她了,管理一家公司太累,我可不愿意分出精神。” 楚曼灵只想要鸡蛋,却不想养下蛋的鸡。 宝镜哭笑不得,好在楚曼灵很有些真材实料,如今把话说穿了,她也愿意当这个投资人。 “姑姑,我很穷的,现在只能拿出五百万,换成外币都掀不起水花。” 陆敏之精神好些了,也不整天呆在床上,她在沙发上靠着,笑眯眯看女儿和孙女儿耍花腔。听宝镜随随便便许诺给楚曼灵投资五百万,陆敏之不禁微惊。 “我以为国内的经济形势还艰难呢。” 国内的情况到底如何,楚修谚也和陆敏之讲过。 听到宝镜能拿出几百万投资,陆敏之既吃惊,心中又稍安。起码,儿子一家经济情况还算良好,让她稍微缓解了内疚。 宝镜对奶奶是报喜不报忧,闻言甚至带着些小骄傲。 “再等几年,我再给曼灵姑姑投资,数额还是五百万,但会变成外币!” 逗得楚曼灵咯咯笑,“那我就等着乖侄女儿把我捧成国际大导演啦。” 楚家,一时陷入到欢快的气氛中。 就连对宝镜带着警惕之心的楚修谚,看着娇妻爱女笑得开怀,都忍不住缓和了面容。 不必伪装,这一刻,他看向宝镜的眼神是带着善意的。 …… 与楚家的团聚气氛相比,章家人的日子可过得不好。 宝镜说了,要解开陆敏之的心结,楚修谚懒得再对章家使用钝刀子割肉的态度。之前,陆敏之久病难愈,楚修谚没有对章家下死手,心中未尝没有抱着迷信的想法。 关心则乱,楚修谚也是人,他不得不将妻子的身体状况寄托在鬼神身上。 华夏有种说法是血光会造下孽,对家人不利。 现在就没有了顾虑。 章仁这样的人渣,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楚修谚很有种“天凉王破”的霸气。本来就是小虾米,抬抬手就碾死了。就像当年的霍家对付陆铣,陆铣也算小有资产吧,被霍家掐着命脉,还不是蹦跶不了几天。 陆铣是个没被人揭穿的反骨仔,靠着抢占陆家的金银珠宝还算混得不错。 章仁要笨些,早早把自己反骨仔的真面目暴露了,又没从楚修谚手里搞到钱财,如今混得就远不如当初的陆铣风光。 霍家捏死风光的陆铣很容易。 楚修谚捏死不太风光的章仁,那就更易如反掌。 章仁经营的小生意不两日就破了产,恶意的商业打压手段,是留在台岛没见过世面的章仁难以想象的。 章家陷入一片哀嚎中。 章仁没有了营生,要面对的是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啃老儿子,和分居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娘家赖着的大女儿,还有哭闹不休的章太太。 章仁连自己亲生儿女都养不活了,对惠巧莲一家三口寄居的亲戚更没有了耐心。 楚修谚行动没啥掩饰,就差敲锣打鼓说他要收拾章仁。 更叫章仁寒心的是,当年的战友和上司,面对这种情况,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 章仁走投无路之下,难免口不择言: “我被报复,只是楚修谚的第一步,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你们不要忘了,当年打压孤立楚修谚,你们人人都有份儿,不救我,大家一块儿等死好了!” 有人都被章仁给奇笑了,丝毫没给他留面子: “是,当年迫于局势,我们都胆小,不敢替楚参谋说话,不敢去接近楚参谋!但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军人,不会趁着同僚落难,就去欺辱同僚的妻子……章仁,你打量着谁不知道你做的丑事?!” 他们为什么要怕楚参谋报复?骂章仁的老军人一点都不心虚。 就算当年被迫要孤立楚参谋,关键时刻,还是他们这些同僚,这些老部下,合力将楚参谋夫妻送离了台岛。 不敢自认恩人,起码不是楚家的仇人。 章仁被人戳中了心事,不服气嚷嚷着:“我做了什么丑事?哈哈哈哈,楚修谚你要害我,不就是因为那个破鞋吗,她明明是党军的奸细,楚修谚啊楚修谚,你现在风光又如何,还不是要捡我老章的破……呜呜……” 有一枚石子,打掉了章仁满口牙,让他捂住嘴都止不住鲜血长流。 这是宝镜忍无可忍给章仁的教训。 章仁话里的意思让宝镜不寒而栗,她想象不到,若是奶奶真的曾经被章仁侮辱…… 楚修谚将拳头捏得咯吱响。 不过他还是先对宝镜解释:“你放心,他当年并没有得逞。” 那是最后一次,他没有保护好敏之。 章仁对敏之起了歹念,等他得到消息时,敏之已经昏倒在地,后脑勺被碰了老大一个口子。敏之宁死不从,被章仁推的撞到了桌角,醒来时,失去了视力,也失去了记忆。 所以章仁必须要死。 仅仅是破产,不足以让楚修谚消气。 宝镜半晌没有回应,她是在替奶奶心疼。 就算章仁当年没有得逞,那屈辱的一幕一定也带给奶奶很大刺激,宝镜很心疼奶奶。 她扭头对楚修谚道: “楚爷爷,我想带奶奶回羊城。” 第两百四十九章 叔侄上路,楚家星辉 第两百四十九章叔侄上路,楚家星辉 宝镜想带陆敏之回羊城。 楚修谚已经知道陆谨行还在世的消息,宝镜和他约定好了暂时不告诉陆敏之实情,一切都是为了治疗。 楚修谚和陆谨行当年也有交情,陆谨行不仅是他大舅哥,也是世交好友。 他们这一辈人都老了,活着的人都不多了,但凡有一个知交在世,都值得人好好珍惜。楚修谚也想见陆谨行,却担心妻子还有做好面对往事的准备。 “楚爷爷放心,在回羊城前,我会尽量调理奶奶的身体……我们现在不正是开始了治疗的第一步吗?” 第一步,就是让陆敏之看见章家的惨状。 章仁当年差点欺辱了陆敏之,尽管她已经忘记了那一段,潜意识里,她是有所感应的。 两年来,陆敏之受病痛折磨,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休养,加上楚修谚刻意保护,楚家虽然搬回了台岛的住宅与章家比邻而居,陆敏之却从未和章仁打过照面。 章家其他人,陆敏之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所以楚修谚试着在她面前提起章家时,陆敏之思索了挺久,才迟疑道: “原来他们还住在隔壁呢,章太太爱挑事儿搬弄是非,我不喜欢她。” 在去国外治病前几年,陆敏之和楚修谚与章家做邻居,章仁来台岛后才娶的老婆。 楚修谚正处在人生低谷,章仁没少搞小动作,怂恿他太太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败坏陆敏之的名声只是其一。陆敏之当年虽然暂时失明了,心还没有瞎,谁对她好不好是能感觉到的。 然而再说起章太太,陆敏之没有太多戾气,楚修谚呵护了她多年,陆敏之变得很宽和。 在她看来,挑事儿搬弄是非的章太太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陆敏之如今刚和孙女儿相认,哪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费心思? 那是因为陆敏之忘记了章仁。 章仁求助无门,很快就被逼得要全家搬离小联排。 章仁满嘴牙都掉了,说话含糊不清,倒是不敢再嚷嚷什么陆敏之是破鞋的话刺激楚修谚。 章仁破产,章家所有的东西都要被贴上封条,章家人连行李都不能打包,几乎是光溜溜被赶出了家门。且不说他们对未来是多么无助迷茫,其中最害怕的却是惠巧莲。 章仁转眼落难,她和小叔子都明白是楚家开始报复。 惠巧莲当时就想悄悄搬走,章仁眼神阴狠,没有牙齿的嘴说话漏风,“嫂子,我们现在是一条绳的蚂蚱……” 惠巧莲都想给小叔子跪下了:章仁咋就那么心狠呢,难道要把她也拖着完蛋才满意? 惠巧莲和女儿生了隔阂,就搂着儿子哭。 章则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不耐烦道:“娘,是不是小叔家有人说话难听?要我说,反正小叔也破产了,我们不如靠自己。” 本来想沾点光,结果没来台岛几天,章仁破产,纵然章则现在脸皮厚如城墙,整天被人骂成是“扫把星”、“丧门星”也扛不住。 台岛经济很好,章则不信自己找不到工作。 惠巧莲听了哭得更厉害。 她完全没办法和儿子讲得罪楚家的往事。 被磋磨了两年的章则远不如从前那么愚孝,更兼他在离开京城后发现自己不管见到多漂亮的姑娘,双腿之间的那玩意儿都像鼻涕虫一样软趴趴的……男人不行,心理更容易扭曲。 惠巧莲敏感察觉到了宝贝儿子心态的变化,要是章则知道真相害怕,说不定就会丢掉她和章茹自己跑了。 法院的查封执行很快,章家十几口被净身出户,灰溜溜赶出住了三十几年的老洋楼。 章家人哭哭滴滴赖在家门口不肯走,章仁目光怨毒,望着楚家方向,很想和楚修谚同归于尽。 一个执法人员推了他一把,章仁双膝传来剧痛,扑倒在地,狼狈挣扎着,一时竟站不起来。 陆敏之由家人陪着,站在隐蔽之处观看。 “谚哥,我很讨厌这个人……” 自她失明失忆后,明明没有见过章仁,第一眼就很讨厌,说不出原因,看见章仁就像看见黏糊糊的鼻涕虫,让人作呕。 坏人老了还是坏人,不会变的慈眉善目,只会越发猥琐。 反正缺了满口牙的章仁看上去很怪异。 陆敏之不仅是讨厌章仁,不知不觉,她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楚修谚和宝镜对视一眼,明白达到了效果。 “别怕,这个人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敏之。” 楚修谚放缓了声音,反手握住陆敏之汗湿的手掌。 宝镜也满脸骄纵,“奶奶,他们太弱小了,人也可恶,就像地上的臭狗屎,您多看一眼都是恶心自己。” 陆敏之本来是紧张,被宝镜说得转了心神: “什么臭狗屎?你呀,说话也不注意点,是个大姑娘了。” 她替宝镜将耳边的碎发捋好,觉得自己孙女儿长得真好看。 离开阳台前,陆敏之忍不住又看了看乱糟糟的邻居家门前。就像宝镜说的,被踩在脚下的章仁果然像臭狗屎一样,陆敏之莫名其妙心情轻松,被楚修谚扶着回了卧室。 宝镜也回头,视线里忽然闯入了她极为眼熟的一家人。 居然是章家母子三人? 在去医仙谷前,她托云峥把章家人撵出京城,没想到他们三口竟然辗转到了台岛。 都是姓章,莫不是和章仁是亲戚? 宝镜还没仔细看过章仁的样子,如今仔细打量,和章则果然有几分相似。 章则从前是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现在气质倒和章仁一般无二,都叫人讨厌……果然不愧是一家人,行事龌蹉,都是坏胚子。 宝镜本来不打算要章则的命,如今愤怒的情绪叠加,她却不打算继续留着章则。 这次不解决章则,如今海霞两岸并不是畅通无阻,若章则真有什么机遇,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要报仇啥的,未免太膈应人。 “这可真是运气不好。” 宝镜粗粗一扫,就发现了章茹身体的异样。 她同样不喜欢章茹,觉得章家这个姑娘心眼子太多,也曾算计过表姐……不过章茹罪不至死,犯错的人是章则,章茹的遭遇也算是冥冥之中得到了报应。 说到底,还是章母教子无方,为了儿子牺牲女儿,重男轻女的直女癌患者说得就是章母这种人。 短暂的接触中,宝镜早看明白了章母的真面目。 看似开明,其实带着挥之不去的小家子气……章则还算有点学识,若是沉下心抓住经济高速发展中的机会,说不定几十年后,还真能形成威胁。 章母这种人,给她机会都翻不了身。 不想着自己努力,要把发家致富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章母永远都没有资格做她的敌人。 …… 在陪同陆敏之看了章家落魄的大戏后,宝镜替奶奶做了一次针灸。 陆敏之夜里又做了梦。 梦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想欺负她,她四处躲避,却又无路可退。 忽然,楚修谚出现了,把那恶心的人踩在脚下。 “敏之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梦里,楚修谚一如现实中那般可靠,带给人强大的安全感。 陆敏之在床上翻了个身,眉心渐渐舒展,嘴唇不再紧抿着,整个人也彻底放松。 看见妻子再次沉沉入睡,楚修谚一直没有松开手。 他衣服整齐,竟也没有睡去。 “如此就行了?” 宝镜收回扎在陆敏之额头的数枚金针。 “暂时算是稳定了,奶奶看似忘了章仁,这人其实已经成了她的心魔之一。我们将章仁踩入泥地,让奶奶看见他毫无威胁的落魄样,才能消除奶奶对他的恐惧感。” 心病还需心药医。 陆敏之半生坎坷,她的心病着实不少。 但自宝镜出现以来,已经替陆敏之剔除了两个心病,将她的身体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一是离散的骨肉相认,二是欺负她的坏人被打倒。 楚修谚冷笑道:“那章仁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的意思是要除掉章仁,偏宝镜听了连脸色都没变,楚修谚反而对她改观不少。 宝镜不是心软的烂好人,楚修谚倒对她多了几分信心。 “您要派人去,顺便把章仁那个从内地来的侄子一块儿解决吧,这人和章仁同样龌蹉恶心,和我原有旧怨。” 宝镜这话,倒像是让楚修谚顺便多买个蛋糕回来般轻松。 …… 楚修谚请的雇佣兵从不失手。 他们本来就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团队,除了宝镜这样能力通玄的变态,几乎没有人能抵挡。 用来弄死两个普通人,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不过雇佣兵们接到命令仍然很高兴。 来到台岛后,这还是他们首次接到特殊命令,至少证明雇主还需要他们。 章家的小联排被查封后,章家十几口人只能挤在破旧的小旅馆。 孩子的哭闹声,儿女的抱怨,闹得章仁脑袋疼,也闹得小旅馆的老板很不满,若不是看在一家人带着小孩子,他差点将章家人赶走。 章仁这种时候,不仅没有安抚妻子,还单独叫了嫂子惠巧莲出去,惹得章太太破口大骂惠巧莲“老婊子”。 “大嫂,你再想不到办法,我就要到楚修谚面前去说说当年的事了。” 惠巧莲满脸惊骇,“他叔,我们现在完全处于被动,我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女人,能有什么办法?” 章仁冷笑,“大嫂不是说和陆敏之曾有同窗之谊,你去求求她,让她放章家一马!” 惠巧莲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她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主动跳出去,岂不是把楚家的火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至于几十年前短短的两年同窗之情,惠巧莲以己度人,却不信陆敏之会因此心软。陆敏之现在还不知道是自己检举了她,这种时候,惠巧莲决定把自己藏得再深些。 反正小叔子是没处逃了,他可不能怪自己当嫂子的自私。 章仁都要气疯了。 当年他在部队里也挺有前途,要是没有出卖楚修谚,到了台岛后楚修谚肯定会提携他。 看看楚修谚如今混得人模狗样,章家岂能落到如此地步? 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被卖到章家当媳妇儿还不安分,想出的毒计要把章家人都害死……章仁五官扭曲,猛然伸出双手扼住了惠巧莲的脖子。 惠巧莲自诩足智多谋,体力上哪里是男人能比的? 顿时被章仁制住,努力推搡,喉咙却越来越痛,呼吸困难,憋得她脸红脖子粗,眼珠子高高鼓起。 “砰—砰——” 两声闷响,章仁扼住她喉咙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 惠巧莲死里逃生,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借着小旅馆窗户透出的灯光,她看见章仁额头上有个花生米大小的小洞,一股血隔了老久才喷出,吓得惠巧莲尖叫。 她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往房间里跑,撞到了小旅馆的老板。 “死老太婆,走路不长眼啊?” 旅馆老板将她推到一边,惠巧莲也不恼。 她跑到房间里反锁着门,仍然止不住颤抖。 旅馆老板走出门就被地上章仁的尸体绊倒,摸到一个死人不动弹,老板也大叫起来。 “死人了……死人了……” 小旅馆的隔音效果不好,老板的叫声几乎惊动了所有的住户。 章家人忍不住探头探脑,惠巧莲躲在房间里吓得瑟瑟发抖。 她刚才吓得要死,现在稍微冷静下来,倒觉得章仁死的恰到好处——小叔子死了,楚家永远不知道她当年的检举,自己的命就保住了! 惠巧莲暗暗下决定,必须立刻带着儿女离开混乱的章家,一家三口过自己的小日子,章则那么优秀,肯定会有出息…… 章茹不在房间里,蒙头大睡的大概是儿子章则,惠巧莲想从儿子身上找点依靠,声音颤抖着喊了几声,蒙在被子里的章则没有动。 她将被子扯下,发现儿子永远都动不了了。 章则大张着眼睛,额头上同样有个血洞。 惠巧莲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以雇佣兵的手段,对付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连开两枪?一颗子弹赏给章仁,另一颗是赏给章则的,叔侄俩同时上路,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 不提楚家养着的雇佣兵如何复命,第二天,楚修谚的养子楚星辉总算是从国外赶回。 楚星辉今年三十岁,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外表颇为出色,却被他刻意往老气沉稳方面折腾。 楚修谚已经有了退休的意向,楚星辉作为接班的二代,生怕压制不住楚修谚的老下属,整个人也算殚精竭虑在为楚家生意奔走。 他虽然看上去严肃,私底下倒是很疼爱楚曼灵这个妹妹。 不比楚曼灵被领养时年纪还小,楚星辉当时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福利院领养的小孩子都很敏感,为了讨养父母的喜欢被留下来,楚星辉不敢走错半步。 楚修谚两口子都是文化人,奈何两人都没养过孩子。 楚星辉的心思没被看穿,等陆敏之通过带女儿的过程中琢磨出了养孩子的技能,楚星辉的性格已经定型。 楚家大少爷从十几岁时,就是少年老成的性格,现在越发沉稳。 外人别想轻易看出他的情绪,他自然对养父母极为孝顺,唯有对楚曼灵时,才会放松片刻。 妹妹和他一样,楚星辉从小就有这个意识,所以特别迁就楚曼灵。 他到台岛,送给楚曼灵的礼物是昂贵的摄像机器材。 还给宝镜带了礼物,蒂芙尼的钻石手链。 “二叔回来的匆忙,一个小玩意儿,侄女拿去玩吧。” 说是小玩意儿,也要上万美金。宝镜收下了笑得挺甜,楚星辉看她神色,似乎对钻石手链不甚在意。 楚星辉不由引起了重视。 兄妹俩私下独处,楚星辉将话题引到宝镜身上,“你仔细给我说说,和侄女儿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认亲的?” ------题外话------ 这两天太热了啊,36/7度要热死人了,我决定上山避暑两天,25号大概会停更一天,26号回来更新吧 第两百五十章 百年公馆,恍然若梦 第两百五十章百年公馆,恍然若梦 不同于楚曼灵直爽简单,楚星辉城府要深许多。 从妹妹嘴里反复印证了她和宝镜的初识,楚星辉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减少。听起来似乎是个巧合,徐宝镜是一家影视公司的负责人,来台贩卖版权洽谈业务时与曼灵相识,两人很快成为朋友,曼灵邀请徐宝镜上门做客……年仅十八岁的徐宝镜不仅是一家影视公司的负责人,还是一个中医天才,她恰好能治母亲的病! 然后再告诉楚家人,他母亲原本是徐宝镜失散多年的亲奶奶? 楚曼灵相信这是巧合,随着陆敏之病情好转,楚曼灵甚至虔诚认为上帝听到了她的祷告,才宝镜派来楚家人身边。 楚星辉是不信的。 他敏感察觉到父亲楚修谚对宝镜的态度有异。 楚星辉在来台岛的路上想过各种阴谋论,见了宝镜之后他的迷惑并没有解开。 似乎不仅仅是父亲为了宽慰母亲,找来了一个医术出众的少女演绎了一出认亲的戏码……楚星辉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徐宝镜真是母亲的亲孙女。 楚星辉比楚曼灵大七八岁,楚曼灵是懵懂稚童时,楚星辉已经记事了。 楚修谚将他当做长子教导,也曾不忌讳告诉过他,这辈子他大概是楚家唯一的儿子。那么,徐宝镜是母亲的亲孙女,却不见得是父亲的亲孙女。楚星辉知道的比妹妹多,比如母亲陆敏之是再嫁之声。 如今徐宝镜出现,楚家的内部形势会陡然复杂。 他和妹妹曼灵本就是楚家收养的孩子,再忽然出现一个只和养母有血缘关系的大哥——楚星辉叹气,他倒不是担心楚家的产业被抢走,以他在楚氏的就职经历和学历,另找一份拿年薪的工作又有何难? 楚星辉只是在担心父母。 养母本事再善良单纯不过温婉女人,养父对外人智谋百出,对家里人,尤其是和养母有关的一切,总容易失去判断力……如果徐宝镜目的不纯,楚星辉怕二老进来会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孙女而伤心难过。 楚星辉心里有了成算,表面上却看不出,待宝镜这个便宜侄女依旧做足了礼数。 宝镜哪能看不出? 楚家,对她的出现由衷开心的,大概只有奶奶陆敏之和楚曼灵。 楚家的男人们心思深沉,宝镜清者自清,只能期望日久见人心。 她决定带奶奶陆敏之回内地,楚修谚考虑了几天,见宝镜的治疗手段很有效果,也没拒绝到底。 “依旧要瞒着你奶奶?” 宝镜点头。 情志病的治疗,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陆敏之提前得知了,没有惊喜,冲击力不够,哪能解开心底的郁结? 楚修谚没有当即同意,而是把亨利医生再次请到了楚家。 亨利医生以为陆敏之决定要做手术,哪知替陆敏之一检查,各项身体指标居然趋于平和。 “楚,这都是那位徐在治疗?” 华夏一向很神秘,经济封锁之下,国际医学界对华国的中医了解太少了,这是亨利医生首次见证到华夏的中医,居然还是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儿身上! “太神奇了!” 亨利医生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誉。 陆敏之和亨利也相识多年,说话间很随意,对于最近相认的亲孙女儿,她早就想找人夸夸: “小镜真的很厉害,中医固然神奇,像小镜这样厉害的女大夫凤毛麟角。” 陆家百年经商,再之前则有先祖入仕,学医的陆家从未有之,陆敏之觉得孙女儿的医术似乎比从前替陆家人看病的老御医厉害。 楚修谚送亨利医生出去时,才私底下问:“敏之的情况,适合长途飞行吗?小镜建议她回内地继续医治……” 亨利医生郑重点头:“楚,你应该信任徐,她正在用神奇的华夏中医创造医学奇迹。” 得到亨利医生的首肯,楚修谚总算松了口。 不过如今想从台岛直接去内地,别看只隔着一条海峡,那比隔着太平洋还麻烦。 众人只有学宝镜那样,到国外转机。 宝镜亲自去抓了副方子,给奶奶陆敏之炖煮药膳,喝完了孙女的爱心排骨汤,陆敏之打了个哈欠竟转眼睡熟。 “没有两天两夜,奶奶不会自然醒来。” 也就是说,等陆敏之醒来,他们一行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楚修谚不肯让妻子一个人回去面对往事,楚星辉更不放心宝镜。 他从亨利医生口中得知,就在去年,DNA亲子鉴定技术已经被用在司法案件上——似乎只要人体身上的毛发,甚至是唾液,就能进行DNA鉴定? 转机时,楚星辉将一个密码箱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下属。 “是一份重要文件,现在国际原油价格波动……” 楚修谚抬手制止:“私人时间不说公事,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公司的事。” 楚曼灵也嘟嘴,“大哥,你难道都不激动吗,我们马上就要回到爹地、妈咪的故乡,你还有心情赚钱呢。” 楚星辉无奈道:“大哥不赚钱,你买摄影器材的钱难不成会从天而降?” 楚曼灵哈哈大笑,“拿零花钱来威胁我没用啦,我现在有小镜侄女。” 楚曼灵挽着宝镜的手,宝镜也笑。 其实有太阴镜在手,只要她想知道,这个世界能瞒住她的秘密太少了。对于楚星辉的心思,宝镜并不在乎,密码箱里装着的东西让宝镜不太感兴趣……既然楚大少爷对她的身份有疑惑,那就尽管去查好了。 如果有个对她抱以善意的叔叔自然挺好,如果不合拍,宝镜也不会太失落。 反正找到了奶奶,还附送一个聊得来的“姑姑”,已经是意外之喜。 经过长途飞行,飞机终于降落在羊城国际机场。 一直到等到明年,为了和港澳通讯接轨,羊城才会兴建900MHz模拟移动电话,就是传说中的“大哥大”真正进入华国市场。至于现在嘛,远程联系完全靠寻呼机。 国外寻呼机没办法用,到了羊城,宝镜发现有好几条信息。 她顾不上一一回复电话,因为陆舅公带着外甥来接机了! 宝镜找到奶奶陆敏之的消息,一早就传递回了国内。宝镜数次劝说,才打消了陆舅公和徐海东奔赴台岛的念头。 此时,陆谨行正带着外甥一家三口守候在机场门口。 好几辆黑漆油光的轿车并排成一排停着,过路的人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领导要来羊城。 六岁的徐朗换上了新皮鞋,白棉袜散发着肥皂的芬芳,特意定制的小西装剪裁合身,西装口袋里还露出一截手巾,看上去完全是个合格的小绅士。 他眉毛浓密,眉间的胭脂小痣若隐若现,穿着小西服却扭来扭去,比电视上的童星长得好,也更古灵精怪。 大概是在母体中时吸收了不少月华珠精华,年仅六岁的徐朗展现出不亚于宝镜的智力优势。 宝镜是携带作弊器重生,徐朗却是真正“别人家的小孩儿”,六岁已经学完了小学五年级的课程,智商上碾压同龄人,更要效仿亲姐姐在家自学,李淑琴觉得小儿子仗着智商高看不起人,狠狠揍过他几次。 徐朗生性活泼,在后车座上呆不久,大家都很激动,就他一个人还趴着车窗坐不住。 李淑琴狠狠看了他一眼,“一会儿给我乖一点,不然回去揍你。” 徐海东其实也坐不住。 自从十八岁那年,偷听到徐老根夫妻的谈话,知道自己不是徐家亲子后,徐海东无时无刻不在幻想自己的亲生父母。 几年前,倒是找到了亲生父亲,徐海东想来想去,完全没有相认的必要。 他也不是真正想对血缘上的妹妹许晴赶尽杀绝,可许晴的存在,始终是父子相认的芥蒂……更别提,还有四十年前的旧怨。如果他与许首长敲锣打鼓相认,又拿什么脸面去寻找亲生母亲? 济南城,他和刘芳华去过,却一无所获。 这几年,徐海东进军建筑行业,宝镜将建筑公司分离出来交给他管理,徐海东如今也是颇有身家。 赚了钱,徐海东没有学会像其他私人企业老板那样享受,什么找小蜜,开好车……他投了不少钱寻找生母陆敏之。徐海东知道女儿和舅舅一直在寻找生母,但他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心。 看见小儿子扭来扭去,向来很和蔼的徐海东忍不住喝道: “不听话,连我都想揍你了。” 徐朗扁扁嘴,决定不与父母一番见识。对,这肯定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虽然还没见过奶奶,舅公却说过奶奶是很温柔的性格,徐朗不觉得奶奶会见怪。 陆谨行紧紧盯着机场出口。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妹妹陆敏之的下落,没想到自打两年前与外甥一家相认后,在他有生之年,还真守得云开见月明。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不奢望能活到百岁高龄,若能再活几年,他一定会珍惜和妹妹重逢的每分每秒! ——父母临终前,嘱咐他照顾好幼妹,未曾想一分别就是四十多年,他几乎不能与妹妹再相见。若真是那样,九泉之下,他也无颜面对父母! 李淑琴是既激动,又忐忑。 她给徐家当媳妇儿时,徐老太不知道磋磨了她多少次。 李淑琴没有见过亲婆婆,不管陆舅公再三描述,她做儿媳妇的,始终心怀忐忑。 她正要开口缓和下气氛,机场出口处,一行人缓缓走出来。 当中那个高挑的姑娘,不正是她大闺女宝镜么? 李淑琴一眼就看到了女儿。 陆谨行早激动的走下车。 陆敏之依旧昏迷着,被医护轮椅推着,膝盖上搭着一张薄毛毯。 老友重逢,本应激动万分,可他瞧见楚修谚的激动都被巨大的喜悦掩盖住了,他将外甥推上前,“海东,那、那便是你的母亲……” 那便是你的母亲,我的妹妹,陆家的大小姐敏之呀! 浊泪在陆谨行脸上肆虐,老管家也激动得泣不成声。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 他和少爷都成了老头子,大小姐瞧着还算年轻呢。老爷,太太,我和少爷总算是找到小姐了! 徐朗凑上前,好奇打量着昏睡中的“奶奶”。 看见陆敏之眉毛里同样的位置,也长着一枚胭脂痣,徐朗从心底生出了亲切感。 “臭小子,还不叫人?” 见徐朗伸出小爪子,似乎想去摸一摸陆敏之眉毛里的小痣,宝镜一把抓住他的手。 “楚爷爷,曼灵姑姑,星辉叔叔好!” 徐朗抬头来试图卖萌,只有楚曼灵带着笑意摸了摸他脑袋。 “姑姑给你带了礼物,都装在行李里。” 徐朗立刻敏感察觉到,只有楚曼灵是真心喜欢他。楚修谚哪里顾得上小孩子萌不萌,他正一脸复杂看着又哭又笑的故友,以及敏之的儿子。 徐海东和许泰达长得完全不像。 他完美继承了陆家人的轮廓,根本不用证据,只需要肉眼就能辨别,他就是敏之的儿子。 徐海东被舅舅一推,望着昏睡的生母,目光有些呆滞。 何止是近乡情怯啊,千言万语都描述不出徐海东的心情……他不顾人来人往的机场,还没有回过神来,膝盖一软,已经跪倒在陆敏之的轮椅前。 “妈……” 徐海东哽咽。 男儿膝下有黄金,唯能上跪天,下跪父母。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人到中年,他终于找到了失散的亲生母亲! …… 陆敏之觉得有些吵。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苏合香的味道,这是她尚待字闺中时,闺房中惯常熏得香料。 出了国,随着楚修谚靠能源发家,楚家不是熏不起香,哪怕是龙诞香呢,只要花足够多的钱,也能买到。只是国外医生并不建议卧室中常年燃烧香料,陆敏之也就断了这爱好。 苏合香的味道,倒有许多年不曾闻到了,这清新宜人的香味,一直镌刻在她的记忆中。 老夫老妻了,谚哥总拿这些小情趣小惊喜来讨她欢心。 陆敏之带着愉悦的心情睁开眼睛,入目是一顶鱼戏莲的绣花帐子。 陆敏之微怔。 不仅是苏合香,她闺房中就曾挂了这样一顶帐子。夏天是鱼戏莲叶,秋天是月宫丹桂,冬天是傲雪寒梅……屋里的摆设,大到一扇屏风,小到被褥帐子,在陆家都是顺应季节变化的。 陆敏之不会绣技,她屋子里的针线向来是母亲替她操持的。 看见熟悉的鱼戏莲叶帐子,她不仅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这梦倒是真切,好似忽然回到了少女时光。 陆敏之俯身一看,床边木塌上果然有一双精美的绣鞋。 她掀开帐子左右四顾,桌椅板凳,多宝阁,拔步床,梳妆台,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窗沿下,还摆着一盆蟹爪莲。 东西不值钱,却是八岁那年谚哥送给她的,那时候她已经到了知道羞涩的年纪,被长辈们打趣,就不肯把谚哥送的东西摆到台面上来。唯有这盆蟹爪莲推辞不过,养在了窗台上。 十几岁时,自己有段叛逆期,不愿意承认“封建包办婚姻”,没想到最终还是和谚哥走到了最后。 陆敏之忍不住拨弄了下蟹爪莲的叶子。 既是梦境,那她就要惬意些,不受约束才好。 廊下有画眉鸟清脆的叫声,陆敏之想推开门四处走走,能在梦中游览故居,与她而言也是一大幸事! 哪知她一拉开门,竟见到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站在廊下,正逗弄那笼中画眉。 老者满头银发,扭头看了她一眼,陆敏之满脸迷茫。 “……哥哥,您怎么老了?” 同胞哥哥,就算毁容了,只看身形动作,陆敏之都不会搞错。 何况哥哥只是老了。 陆敏之心中酸涩,她已经有很多年没见到过同胞大哥陆谨行了,没想到梦中相见,哥哥满头华发。 陆谨行大步走来,满脸严肃。 “痴儿,一别几十年,难道哥哥是老妖怪能容颜常驻不成?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生老病死,就像咱们陆家住了几代的老宅子!” 陆谨行拉着妹妹的手,让她看梁柱上的虫眼。 新漆的味道很冲鼻,陆敏之轻轻咬了咬舌头,“我竟不在梦中?!” 陆谨行意味深长道,“你几十年过得迷迷糊糊,的确是该醒了。” ------题外话------ 鱼唇的大王没有弃文太监,就是体质太废柴,出去旅游两天,回来之后居然病了……病了……躺尸两天,我滚回来码字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 子孝媳贤,苦尽甘来 第两百五十一章子孝媳贤,苦尽甘来 过了几十年迷迷糊糊的日子,是该醒醒了。 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如何能做到一个母亲和妻子的责任? 陆谨行的话仿如当头棒喝,陆敏之乍然与胞兄重逢,大惊大喜,又被陆谨行的话一刺激,当即晕了过去。 将陆敏之从台岛带回内地,一路上让她昏睡,等得可不就是这一刻? 复原陆敏之的闺房并不难,陆公馆本也是陆谨行早就买回来的。 难的是,大家都知道这种治疗手段对人刺激很大,要忍住心中的不舍,要想真正为陆敏之好,自然要让她疼一疼。见陆敏之晕厥,躲在暗处的人全部跑了出来。 陆谨行紧紧抱住胞妹,“小镜,你奶奶她真的不会有事?” 宝镜点头。 “如果这次顺利,奶奶的记忆至少可以恢复七八成。” 要让一个失忆的人恢复记忆,就要不断刺激她的记忆点。其实更有效的是让陆敏之直面她与许泰达的往事,将她带到许泰达和陆枚面前效果最佳……这是用痛苦来刺激,宝镜选择的是用亲情来唤醒。 楚修谚目光微闪,十年的记忆恢复七成,怎么也要记起许泰达了。 徐海东亲自将母亲背回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宝镜和陆敏之。 从太阴镜里看去,陆敏之脑内的灰雾不断翻腾,如果宝镜愿意,可以趁着陆敏之心神不宁时盗取她整个人生的记忆——这样的事,她都不肯对别人做,又怎会用在亲奶奶的身上? 宝镜取出一丸药,用温水化开,替陆敏之服下。 这是由百年人参提取出的精华,辅以月华珠中和药力,药性强大却不霸道,最适合陆敏之这样久病难愈的人。 更重要的,自然是疏导陆敏之脑中的灰气。 蒙蔽了陆敏之记忆的灰雾,是沉甸甸的的心结,是往昔的苦难。 宝镜用针灸术疏导,将自己累得脸色煞白,才算是大功告成。 她白着脸走出房门,看见面露关切的众人,勉强一笑:“等奶奶醒来,就能好了。” 本来就很疲惫了,宝镜又想起下飞机后还有几条没回复的传呼留言。 电话打过去,居然是谭曜。 谭曜那边大概有些匆忙,“许晴回来了,要和烨子结婚,婚礼就在下个月……许晴不太正常。” 只说了这句,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嘟嘟”声。 宝镜挂了电话,顿觉连与亲奶奶重逢的喜悦都被冲淡不少。 也有秦云峥从部队里打来的电话,此时打过去,那面说的含糊,大概又让他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宝镜倒不担心男友的安危,这两年秦云峥正式练起了玄门功法……那资质,说是一日千里都行,比宝镜可要顺畅多了。 许晴消失了两年再次出现,一定是有备而回。 那么,许晴得到了什么仰仗呢? 宝镜揉了揉眼角,压下心中泛起的疲惫。 眼下,还是奶奶的健康重要。 …… 为什么要忘记? 不是说过,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那又是怎么后悔的。 国难来袭,百年名门顷刻坍塌。 家里来信劝她一同离开,她当时是怎么回复的? 想起来了,她信誓旦旦说,自己挑选的丈夫一定会好好待自己。那么,在她孤单产子,被敌军抓走拷打审问时,丈夫又在哪里呢。 大概活在对她的回忆中,扮演着痛苦的情圣,却被丫鬟软语慰藉着吧。 锦被软眠,躺在床上的陆敏之双目紧闭,眼角却有泪珠缓缓滑下。 “敏之,敏之你醒醒……” 这是哥哥的声音。 “敏之,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这是修谚的声音,她曾经辜负的未婚夫,如今的丈夫。 “妈——” 这是谁? 不是养子星辉,也不是养女曼灵,可为何要叫她妈。 饶是在睡梦中,陆敏之也浑身颤抖。 为了忘记不愉快的过往,她居然连同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都忘记了。把儿子托付给徐家夫妻抚养时,明明发誓侥幸活下去一定会去找儿子……她怎么连辛苦生下的亲儿子都忘记了? 陆敏之眼角的泪流得更凶。 断片的记忆全部被衔接起来,包括她反抗章仁那个阴险小人,因此脑袋撞到桌角。 在她失明又失忆的几年,全靠楚修谚内外周旋辛苦保全照顾她。 陆敏之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为了一个男人,实不该将自己过得如此悲惨。 “敏之,别怕,有我在呢。” 握着她的这双手干燥而温暖,让她安心的声音,是楚修谚。 大哥说得对,她已经浑浑噩噩,逃避了几十年,不该再继续懦弱胆小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选择。 陆敏之的泪水沾湿了枕巾,到底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或站或坐,挤着不少人。 陆敏之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她床边的徐海东。母子血脉至亲,徐海东还和她长得那样像,陆敏之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亲儿子? “你就是海东吧,好孩子,让我仔细看看你。” 徐海东跪倒在床头。 陆敏之颤巍巍的手抚摸过儿子的脸,声音哽咽道: “你已经这么大了,我、我对不起你……” 她都不配自称是母亲! 徐海东眼泪也被招出来了,边哭边笑,“妈,您说得什么话!您生育我,还把活着的机会留给我,是儿子对不起您,没有早点找到您。” 几乎是一辈子没办法团聚呢。 徐海东将手埋在母亲手心,母子俩都控制不住情绪抱头痛哭。 楚修谚只能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 他曾发誓不让妻子再伤心流泪,然而眼前又是母子重逢,根本不可能克制激动的情绪。楚修谚只希望这是陆敏之最后一次哭泣,半生飘泊,余生不再颠簸无依。 他和敏之都老了,如今有子孙在旁,唯愿过个平安无波的晚年! 宝镜也在房间内。 打量奶奶神色,就知道奶奶是真正恢复了记忆。 那必然是连许首长都一块儿记起了,这叫人有些遗憾——其实在最后一次施针过程中,宝镜是有机会种下精神暗示的,完全可以伪造一份没有许泰达的“记忆”,以假乱真,塞到陆敏之脑中。 宝镜最终没有这样做,倒不是因为许泰达,而是为了尊重奶奶。 不管酸甜苦辣,那份记忆都属于陆敏之本人,宝镜不是神,没有资格替陆敏之做决定。 看如今的表现,哪怕记起了,与大局也无碍——屋里只有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陆敏之和楚修谚夫妻间弥漫的脉脉温情。哪怕陆敏之醒来后,还未与楚修谚说过一句话,夫妻俩的一只手从头到尾都是十指紧扣。 奶奶和爸爸抱头痛哭,宝镜也没有上前干扰。 陆敏之的身体,的确需要这一场情绪宣泄,才会真正好转。 心结解开,现如今调养身体倒不是难事。 直到母子俩人哭累了,宝镜才推了推弟弟徐朗。 六岁的徐朗很有眼色挤上前去,奶声奶气叫着“奶奶”,乖巧聪慧,冲淡了陆敏之的悲伤。 与亲子重逢,母子俩都激动万分,又带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诉说的陌生。徐朗只是个小孩子,他插科打诨,化解了陆敏之和徐海东的尴尬。 不一会儿,陆敏之就被徐朗逗得破涕而笑。 她虽然错过了儿子的童年,似乎又能在孙子身上遐想下海东小时候的情景。 当然,陆敏之也没有忘记孙女。 “小镜,你来。” 陆敏之把宝镜叫上前,拉着徐家三口不肯放手。 陆谨行怕妹妹过度悲伤,忙把李淑琴叫上前:“敏之,你还没见过海东的媳妇吧?” 李淑琴大小也算个女老板,最近几年锻炼得落落大方,从前也是个直爽得性格,首次和亲婆婆见面,李淑琴很紧张。陆家门楣不凡,算算年纪陆敏之和宝镜外婆差不多大,同样的年纪,李淑琴觉得自己妈就是个寻常老太太。 但亲婆婆只看外表,说是她姐姐也有人信啊! 反正李淑琴瞅着,婆婆比宝镜大舅妈还年轻洋气。时光对陆家人的眷顾,都集中在了陆敏之身上。陆谨行是个帅老头儿,陆敏之年纪不小,绝对只是个中年美妇。 李淑琴心情很复杂,听陆舅公的话走上前,僵笑着喊了声“妈”,到底是在亲婆婆面前露了怯意。 陆敏之也不挑破。 她哪里会挑剔儿媳? 只凭这些年,母子没重逢前,是李淑琴照顾着徐海东,陆敏之不知道有多感激她。更别提,李淑琴还替儿子生了一双儿女,孙女懂事优秀,孙子聪明伶俐……陆敏之一颗心都快被宝镜姐弟给融化了。 “在台岛时,小镜就给我讲过家里的人,你就是淑琴吧?” 陆敏之拉了李淑琴的手上下打量,不知道有多满意。 离开台岛时很匆忙,但陆敏之也让丈夫帮忙替众人准备了礼物。 当年的首饰早就在战火离散中丢失,陆敏之只得按照时下的审美替李淑琴准备了一对风龙金镯子。沉甸甸的金子其实不值多少钱,把它们套在李淑琴手上时,到底是弥补了当年没有喝到媳妇茶的些许遗憾。 见妹妹阖家团聚,陆谨行暗暗高兴,认为胞妹也算苦尽甘来了。 反正他再不会让胞妹吃苦,今后一定会好好护住妹妹一家人。 ------题外话------ 么么,更新不多,今天仍然头晕气短的,等我彻底好起来再战江湖啊……医生开的药就像安眠药啊,上下眼皮一天都在打架。 第两百五十二章 表姐归国,京大开学(一) 第两百五十二章表姐归国,京大开学(一) 陆敏之的身体到底还是渐渐好转。 陆谨行很庆幸自己当初决定买回陆公馆,妹妹住在老房子里调养身体,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仅是李淑琴在尝试着和婆婆和谐相处,陆敏之也在学着当一个合格的母亲和奶奶。楚星辉和楚曼灵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家中保姆带大,陆敏之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 然而徐海东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都乏善可陈。 就在宝镜重生前,徐家的日子犹自挣扎在贫困线上,徐海东自己倒不觉得苦,可说出来他十八岁辍学进入工厂,陆敏之做母亲的总会心酸。 也怨不得徐家。 徐老根本来就是乡下的农民,能把徐海东平安长大,陆敏之觉得自己要好好感谢下徐老根夫妻。 “做人大度些,他们毕竟养大了你,就为这点也值得我感谢。” 没在大饥荒那几年把徐海东饿死,让他读到了高中,陆敏之心里是感激徐老根的。 就算徐老太对徐海东偏心些,也是人之常情。 宝镜暗暗翻白眼,那是因为她奶奶还不知道徐家还有个糟心的姑姑徐海霞和徐海东……说来,两人都坐了六年牢了,再有四年就该出狱,恰好正是宝镜大学毕业的时间。 这两个极品,以宝镜一家现在的境况倒不怕,反正宝镜家人现在居住在省城,轻易不会回徐家村去。 说到报答,也是时候把徐爷爷从徐家村接出来了……老爷子今年都多少岁,总不能一直在田地里刨食。陆敏之也是有心补偿,宝镜笑着应许: “那是当然呢,我一直把老爷子当亲爷爷在孝敬。” 许首长在宝镜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徐老根呢。 话都说完了,宝镜猛然意识到话说得不妥。果然,提起“亲爷爷”三个字,陆敏之脸色有些变化。不过瞧见小孙女噤若寒蝉,陆敏之首先笑了: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字眼,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我,却又不敢多问当年的情形。” 如果当年第一次做手术治眼睛时,她就恢复了记忆,必然要痛苦一番。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猛然回忆起往昔,完全没有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被人蒙蔽,是她不聪明,也不能完全怪许泰达。 只是想起来,多少还有些遗憾,若是当年许泰达肯多花功夫找找她的下落,也不会出现这么多阴差阳错。陆敏之不是遗憾她没能和许泰达走到最后,而是遗憾她与儿子海东因此离散多年。 两个人的感觉若真的毫无芥蒂,又怎会被一个丫鬟轻易挑拨? 绝对的信任可以击溃任何阴谋,说到底,许泰达对她的心思不自信,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想想真是荒谬,她明明是拒绝了家里的提议,许泰达听信丫鬟绿梅的几句话,就认定她会抛夫弃子……罢了,就算她不愿纠缠前事,能抢走的男人她可以不稀罕,绿梅兄妹算计大哥陆谨行性命一事,却不能轻易抹去。 “我与你的亲爷爷是有缘无分,如今更是情断恩绝,你们想做什么,很不必在意我的立场。” 陆敏之有自己的立场。 先头就负了楚修谚的深情,如今可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是羊城陆家的女儿,也是楚家的媳妇,是楚修谚的妻子——修谚哥对她的心,经过几十年的检验,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情深意重,唯有回报她一腔真心,才不算辜负了修谚哥的深情。 大哥陆谨行说得对,她糊涂了几十年,是该醒醒了。 找到儿子一家是为了共享天伦,不该是成为孩子们的阻碍。 宝镜见奶奶有些走神,忍不住问道:“奶奶,您还记得刘芳华奶奶吗?她找了您很多年,很想见见您。” 找到陆敏之的事,秦家还没有人知道。主要是当时陆敏之的病情受不得刺激,然而刘芳华是真心实意想找到好友,宝镜才忍不住提了提。 陆敏之失笑,“老朋友当然要见见。” 宝镜没提,陆敏之也知道她和秦云峥的事。那是陆敏之和刘芳华定下的约定,不想孙子辈着实有缘,这不仅是见昔日好友,也是见亲家。 陆敏之瞅了瞅亭亭玉立的孙女儿,十八年华,貌美又优秀,配个王子都有资格了,云峥也亏得是刘芳华的孙子,才能叫陆敏之没见面就带了两分好感。 小伙子想必也是一表人才,不然入不了大哥的眼。 …… 好不容易与亲人团聚,陆敏之是不打算再出国了。 爱妻狂魔楚修谚自然也紧跟妻子的脚步,反正养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正好打发去国外管理生意。 自从来了羊城,楚星辉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小人之心。 宝镜名下的资产,折合成外币,和经营能源起家的楚家比起来真是不够看。让楚星辉打消警惕的不是宝镜“小打小闹”的公司,而是陆谨行展现出的财力。 世界上有许多富豪都行事低调,楚家低调,陆谨行也低调。 陆舅公不经营实体,他赚了钱只投资其他公司,有的公司发展不好钱就打了水漂,有的公司……呵呵,靠着那分红能让人吃一辈子。陆舅公的运气不赖,早年投资入股的公司,有那么几家正蓬勃发展,为他提供着可观的利益。 楚星辉掂量下楚家的资产,觉得宝镜一家子很不必舍近求远。 陆舅公早在秦家时就表态,他膝下无儿无女,希望宝镜将来能替他打理资产。 找回了妹妹,陆谨行不免旧事重提,这次是当着徐海东夫妻俩说的了。徐海东下意识摇头:“舅,这怎么行?” 陆谨行反问他:“为什么不行?” 徐海东被噎得无话可说,他没有学会反驳长辈,但更没有学过不劳而获。 陆谨行就开始叹气,“我在国外拼命打拼家业时,想得还是你们,如今一家人终于团聚,这些钱反而变得烫手起来,难不成我要全部捐出去?小镜,舅公老了,再” 慈善陆谨行是有在做。 但拿全部家产做慈善,陆谨行不可能办到,再怎么开明,他也想自己打拼下来的产业后继有人。 人活在世上,哪能离开金钱? 陆谨行年轻时生活富裕,落魄起伏过,不希望仅剩的后背因为金钱操心。 徐海东求助般望向女儿,宝镜也觉得挺忧愁,忽然眼睛一亮,把徐朗给扭到面前:“舅公,您看他怎么样?年纪小,人聪明,可塑性强。” 六岁的徐朗一脸警惕,大人们的眼睛在发光,让他心中顿生不妙。 宝镜也在想一个问题。 如今找到了奶奶,如果徐朗将来要继承舅公的事业,他用不用改姓? 姓氏并不能代表亲疏远近,然而不改姓,羊城陆家已经后继无人……倒是陆枚和陆铣,恬不知耻以羊城陆家人自居。 反正哪怕是姓楚呢,也比姓许好。 宝镜心里有了打算,没有立刻说出来。 她很舍不得奶奶,然而京大开学的日子临近,同时表姐李兰芯也即将留学回国,宝镜不得不暂别亲人,前往京城。 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很让家里人高兴,只是被找到陆敏之的喜悦压下了。 此时即将开学,大家也就忙着宝镜去京城上学的事。 “要不,我们大家一起陪你去京大报到?” 开什么玩笑。 就算到了后世,父母陪着去学校报到的也占绝大多数,这并不意味着要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去学校。十几口人真要往京大门口一站,接下来的四年,宝镜肯定是京大里最出名的“超级巨婴”。 “其实也不用,兰兰姐留学归国,大舅和舅妈肯定要去接机的,有他们照顾我呢。” 李淑琴对李立德两口子也放心,还真让宝镜自己先到了京城。 京城机场。 暑假还没结束,京城大学就安排学生打出了欢迎的横幅。 不是李兰芯的面子大,是她作为公费留学生中的一员,学成归国,不仅是她个人的荣誉,在京大方面也很有代表意义。 在两年内,能修完所有的学分的学霸不多,京大的学生恰好就是全国范围内选拔出的学霸……华人很擅长考试,和李兰芯同批毕业的人有十来个,除了京大的留学生,还有京城其他学府呢。 托学校的福,宝镜和李立德两口被允许在候机坪借机。 现场还有小学生手捧着鲜花,一会儿肯定有鲜花环节,更有胸前挂着照相机的记者在等候。 众人期盼,从美国飞往京城的航班按时抵达,大舅妈激动得抹泪: “兰芯肯定瘦了。” 公费出国,并不包括中途探亲的机票,李兰芯不想替家里添加负担,着实有两年没见过父母面。 宝镜不久前倒是见过表姐,此时宽慰着大舅妈:“我看还胖了些呢,兰兰姐就是念书辛苦,生活上可没吃什么苦。” 大舅妈拍了宝镜一下,“国外哪有家里方便?听说外国人都吃炸鸡、面包,不如大米饭养人。” 宝镜干笑,油炸食品热量多高啊,也亏得表姐自制力强,没在两年内把自己吃成个大胖纸。 其实长胖也没什么不好,谭苍蝇就不会死缠烂打——哼,当她没看见么,谭曜的车停的倒挺远,躲躲藏藏的,看样子依旧没死心。 飞机停稳了,舱门缓缓拉开。 照相机一阵猛拍,归国的学子们不太适应这待遇,大多被镁光灯闪得睁不开眼。 九月将近,李兰芯穿着一条天蓝色的洋裙提着小皮箱走下来,让躲在车里的谭曜忘记了呼吸……他根本就忘不了这个女人,“李兰芯”三个字已经在他心底扎了根,深深长在心脏中,拔不掉,砍不倒。 ——等等,怎么有个洋鬼子在替兰芯提行李? 第两百五十三章 表姐归国,京大开学(二) 第两百五十三章表姐归国,京大开学(二) 有个洋鬼子鞍前马后提行李,连蹲点拍照的记者都愣了下。 不过久经沙场的宣传人员也没太被动,下意识用相机抓拍一张,大概会写点与外国友人的情谊? 鞍前马后替李兰芯提行李箱的,正是一路从美国追来的蒂莫西·詹姆斯。他毅然放弃了在华尔街的职位,跟着心目中的东方缪斯来到华国。 看到声势浩大的接机活动,蒂莫西也有点发晕。 “兰芯,在加州时你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世!” 李兰芯不好解释眼前的一切是华国特色,事实上她爸爸李立平就是个普通的厂长,肉联厂的职位是个肥缺,丢到京城来连水花都不会翻滚。 小学生把花环戴到李兰芯脖子上,也给蒂莫西带了一个。 蒂莫西被萝莉们的热情击溃,手忙脚乱,又喜笑颜开。 不远处,谭曜把鼻梁上的墨镜取下,心上人留学归国的喜悦都变成了阴沉。 宝镜大舅妈也拿不准,差点跌了一跤:“兰芯带了个洋鬼子对象回来?” 李立平不动声色打量蒂莫西,白衬衣下有结实的肌肉,手腕上有闪闪发光的钻石手表,穿得骚包又金贵,看起来是个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 天底下的父亲大抵都有“岳父情节”,敢打乖女儿的主意,管他什么身份,都是臭小子无疑! 李立平蠢蠢欲动,宝镜冷汗聚眉:“大舅,冷静冷静,兰兰姐可没说她有对象啊。” 好不容易,领导慰问完了,拍照完毕,归国回来的十来个留学生总算暂时自由。当然,还有无数的报告会和讲座在等着李兰芯诸人,不过那是今后的事。 蒂莫西亦步亦趋跟着李兰芯走过来,看见家人,兰芯高兴挥手。 佳人笑靥如花,宛若幽兰绽放,真正美得人一脸血。 “爸爸,妈妈,小镜!” 李兰芯毫不吝惜给了家人大大的拥抱。 洋鬼子蒂莫西也要跟着来一套热情的动作,大舅妈使劲咳嗽,李兰芯莞尔一笑: “妈,这是我在加州伯克利的同学蒂莫西,他是来京城考察投资的。蒂莫西,华国不流行贴面吻,你还是握手吧。” 蒂莫西从善如流,捉住李立平的手使劲摇晃,用音调怪异的华语叫“叔叔”。 大舅妈将信将疑,缓和了脸色。 蒂莫西挺有礼貌,虽然发音不标准,毕竟是在坚持用华语打招呼,让人难生恶感。 宝镜今天就是来充当司机的,李立平夫妻与女儿两年没见,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蒂莫西被塞在了副驾驶位,李兰芯忽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恭喜你,小镜,你今后也算是我的学妹了!” 这说的,是宝镜被京大正式录取的事儿。 86年的高考,宝镜也算创了一个高分记录,这时候全国是用统一的卷子,没有实行分区域考试,统考的结果就是超级学神碾压其他学霸——华国不缺省状元,然而全国高考状元怎么也要让人高看几分。 换做古代,宝镜简直可以算连中三元。 李兰芯为表妹高兴。 她知道爷爷肯定也是高兴的,哪怕李兰芯本人同样考上了京大,带来的光环却不如宝镜。 李兰芯当年是把全部心神都用在了学习上,宝镜要兼顾的太多,古玩、医术和商业……表妹的天资在她之上,李兰芯发自内心替宝镜高兴。 李兰芯又把话换成英文说了一遍,换来蒂莫西大呼小叫的惊呼。 “很厉害!” 车子刚驶出机场,宝镜还没有加速,一辆车从旁疾驰而过。 谭曜用墨镜遮盖着大半张脸,车速又极快,除了宝镜眼尖,其他人大概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宝镜猜谭曜是十分不高兴的。 说实话,谭曜这两年的表现可谓极其长情,连宝镜都没有想到他真的能坚持不沾花惹草。李兰芯出国两年,谭曜就当了两年清心寡欲的和尚,京城纨绔圈子里新人辈出,谭曜已经脱离了欺男霸女的低级趣味——宝镜都不能确定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 上辈子兰芯表姐因何而跳楼,宝镜身为局外人并不知道详细内情。 究竟是不是谭曜? 究竟是不是因为谭曜的缘故—— 今生她刻意阻挠,赶走一个谭曜,难道不会出现其他人吗? 就好比此刻坐在车子上的蒂莫西。 这人手上的腕表,价值在十万美金以上,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瞎子都能看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比起蒂莫西,宝镜还是觉得谭曜更熟悉些。 ——可怜谭大少还不知道拦路虎扭转了印象。此刻正在和车速较劲儿,恨不得在京城把汽车当飞机开! …… 李立平兢兢业业当个厂长,大有要在肉联厂干到退休的劲儿。然而据秦善民给的小道消息,李厂长工作出色,组织上正在考虑给他加担子。 李立平请假来京城接机,权当升职前的休假。 当然,除了接女儿回国,他还肩负着送外甥女报到的重任。 全国的新生们从各地涌来,火车站站台上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京城的高校们纷纷搭建临时的接送点,喜迎新生。 报京大经济系也是宝镜思考良久的结果。 生意越做越大,仅靠重生前的先知先觉已有力所不逮的感觉。知易行难,赚钱的行业那么多,如何把企业打造得生机勃勃永远不缺乏竞争力,是宝镜迫在眉睫的要学习的能力。 经济即将高速发展,宝镜不想被时代抛弃。要做时代弄潮儿,她需要更多的知识储备。 再过二三十年,京大经济系同样有名,这已经是宝镜最好的选择。 她是来京大当学生,自要比从前来找李兰芯时低调。 车是没开进校园,李立平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外形再抢眼,宝镜还是要老老实实跟着排队办手续。这个看脸的世界,美女毕竟吃香,不少师兄们主动提出帮忙,宝镜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大舅妈将崭新的被褥替宝镜铺上,一边理床单,一边感慨: “这是我第二次送人来京大报道,小镜,你不知道我多感谢兰芯的爷爷。” 先不提宝镜的资质,大舅妈深知,没有李老爷子,兰芯当年想考上这样的名校机会实在渺茫。扎实的外文基础,更让李兰芯申请到了公费留学的名额,如今留学归来,简直前程似锦。 李兰芯优秀,孤木难支。 宝镜甚至更优秀,大舅妈就觉得两姐妹能相互帮衬,走得比别人更远。 宝镜懂大舅妈的心思。 大舅妈疼她,并不是这辈子徐家发家致富后才开始的。上辈子大舅妈就很疼她,只可惜大舅蒙冤入狱,表姐情殇轻生,至亲的惨事彻底击垮了这个善良的女人。 幸而,这辈子大家都好好的。 宝镜挽着大舅妈的手撒娇:“谢谢舅妈替我收拾,外甥女儿孝顺您吃大餐?” 大餐是吃不成的。 正说着,宝镜未来四年的室友来了。 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儿推开门走进来,眉毛如墨,白脸红唇,十分漂亮。 大概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早的,女孩儿微愣。 看清宝镜的样子后,女孩儿眼神微闪。 漂亮的女孩子都不太喜欢同样漂亮的同类,习惯了做人群中的焦点,被人抢走了注意力可不妙。因太阴镜和吐纳功法的效用,宝镜近两年有越来越美的趋势——女孩儿有些矜持抬起手: “你好,我是经济系的新生,叶隐雪。” 宝镜觉得莫名其妙。 她六感敏锐,岂能察觉不到叶隐雪身上轻微的敌意。 说起来,她这是第一次和新室友见面吧?宝镜压下心中的疑惑,当着大舅妈的面,还是礼貌伸出手: “徐宝镜,同样是经济系新生。” 叶隐雪矜持点头,“我知道,你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宝镜笑笑,拿不准叶姑娘的意思。 恰巧,楼下大舅又在催促,宝镜等不及见其他几个室友,直接挽着大舅妈出了宿舍。 宿舍门口还站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叶隐雪叫了一声“子晨”,男生提着小皮箱进了宿舍。 见宝镜两人已经走远了,叶隐雪轻哼,将连撇到了一边。 顾子晨将皮箱随意扔到桌上,颇有些不解:“学校住宿环境多差呀,你干嘛要来凑这个热闹?你要是手头不宽裕,哥几个任谁也要给你找间离学校近的房子啊!” 叶隐雪冷笑:“顾子晨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叶隐雪缺那两个房租?只不过徐宝镜都能住校,我难道又比别人金贵多少不成!” 顾子晨恍然大悟。 原来是想和徐宝镜较劲儿? 京城圈子里基本上都知道,徐宝镜是许首长流落在外的亲孙女。 听说也是秦家已经认定的未来儿媳妇。 当然,让叶隐雪要和她别苗头,倒不是因为秦许两家,而是今年的高考,叶隐雪铆足劲儿要拿下全国高考状元,却被徐宝镜靠分数碾压——她是全国高考第二名,分数足足比宝镜差了二十几分。 越往上走,分数提高就越不容易,二十几分简直是个鸿沟。 顾子晨就是知道内情,忍不住笑了,女人的嫉妒心呀,可真难理解。 “你说,徐宝镜两年前搅黄了许、于两家的订婚宴,过几天许晴和于烨结婚,她会不会又去捣乱?” ------题外话------ “卿若雨”妹纸,你的角色“顾子晨”出场啦~ “碧水隐雪”妹纸还在追文吗,你的角色“叶隐雪”也粗来了 第两百五十四章 室友脾性,再见许晴 第两百五十四章室友脾性,再见许晴 晚上回宿舍,宝镜见到了剩下的两个室友。 填报经济系的女生太少,一个班就她和叶隐雪俩人,其余两个室友都是中文系的。 京大的中文系享誉全国,相比起来,经济系反而暂时是冷门院系。等大家互通了姓名和院系,宝镜的新室友十分不解:“全国状元呢,你这分数什么系都能挑选吧,怎么报了个经济系?徐宝镜,你有没有换专业的打算?” 说话的是黄甜,苏省金陵人,人如其名,长得很甜美。 黄甜叽叽喳喳性格外向,寝室的卧谈会还没开完,大家都知道了她家的情况。黄甜家的亲友大部分在教育系统,女孩子读中文系,学着轻松,将来分配工作也十分体面……黄甜不理解宝镜和叶隐雪的选择。 宝镜摇头,“我挺喜欢经济系的,暂时没有转系的打算,叶隐雪也是经济系的,不至于太孤单吧?” 叶隐雪没有参与寝室卧谈会,到了晚上她就把蚊帐放下,床铺形成了一个小空间。 事实上叶隐雪有很多选择,除了京大,她可以读华清大学。 除了经济系,她可以选择许多热门的院系专业。 叶隐雪也不一定非得住校,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 但叶隐雪偏偏舍弃了华清大学和热门专业,跑来京大念经济系,还和其他人一起挤狭小的学生宿舍——一切,只因为徐宝镜在这里。 叶隐雪不是暗恋宝镜,她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和宝镜一争高下。 然而这些阴暗的想法,宝镜全然不知,叶隐雪拉过被子盖在脸上,假装自己没听见有人提她名字。 十八、九的年龄,只要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年轻就是美丽。 若说宿舍里真正长旳不美的,叫陈秀,个子矮小,穿得也破旧,皮肤黑黑,两颗门牙微突……不说看到宝镜和叶隐雪,就算黄甜此类小家碧玉都会叫陈秀自卑。 陈秀也是寝室里年龄最大的,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她念书时年纪比同龄人大,整整复读了三年才考上京大。 说是卧谈会,基本是宝镜和黄甜在说话,陈秀说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不问到她头上,是不会主动搭腔的。 黄甜这姑娘大大咧咧的,不仅自己没心没肺,为人也八卦。 她很快把陈秀的家庭条件问个底儿朝天,陈秀是陈家的老大,往下走还有四个妹妹,最小的弟弟今年才十岁,听得黄甜大惊小怪: “你们家这是非得生到儿子不可了!哼,谁说女孩子不顶用,陈秀你都考上京大了,今后还怕比不上你弟弟出息?” 陈秀握紧了被子没说法。 为了她考大学,剩下的四个妹妹早就没念书了。老家人都说陈家读书的天份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陈秀知道并不是,其实她二妹念书也不错,但家里供不起,二妹只读完了初中。给家里干了几年活嫁人玏,陈秀考上京大,陈二妹的孩子都办了满月。 陈秀也不知道自己坚持复读三年考京大对不对。 第一年她成绩就够上普通本科了,陈秀咬着牙复读三年,非京大和华清不念……孤注一掷的成功,带给老陈家荣光,也意味着把陈家脱贫致富的重担抗在了肩膀。 黄甜这样的城市独生子女,完全没办法理解陈秀的世界。 宝镜觉得黄甜话说的不妥当,赶紧打圆场:“我家里也有个六岁的弟弟,和重男轻女没关系,家里孩子多热闹些,我也很疼弟弟的。” 黄甜讪笑,陈秀握着被角的手稍微放松。 第一天晚上,寝室里的气氛实在算不上愉快。 开学的第一天,宝镜也挺兴奋。 兴奋归兴奋,她还没有忘记要练功。天才刚刚蒙蒙亮,宝镜就轻手轻脚推开了宿舍的门。 清晨的京大笼罩在薄雾中,百年名校,一砖一瓦都是历史沉淀。 宝镜沿着朝阳初生的方向慢跑,学校里早起跑步的人不少,幸而她现在功力大进,已经不拘泥于练功的形式。跑步时调节呼吸,也能起到作用。 跑了大半小时,红日方跃出云层。 宝镜捏着饭票到食堂,不要求味道的话,在京大的食堂吃饭还挺划算。 包子馅儿料足,白菜多猪肉少,也蒸得皮松馅香软。 馒头一个个都有成年男性的拳头大,反正二两重的馒头有的男生一顿能吃七八个,学校的补助用于吃饭都勉勉强强。 照顾南北饮食差异,除了馒头、包子还有面条和稀饭等,香气四溢的是茶叶卤蛋,好多学生嫌价钱贵不能每天都吃。京大现在发给学生的补助每月是40元,昨天报名时宝镜就要求换成了饭票。 她也不缺这两个钱,想到寝室昨晚不太愉快的卧谈会,宝镜决定当个京大好室友。 她给其余三人都带了早饭。 回寝室时,叶隐雪和黄甜都窝在床上没起来,陈秀在洗脸。 “徐宝镜你可真大方!” 黄甜眼明手快抓住了一个白菜肉包子。 陈秀则有些迟疑,宝镜再三邀请,她才拿了馒头吃。 啃了两口馒头,陈秀手忙脚乱翻出个装过麦乳精的瓶子,拧开来,里面装着黑乎乎的小咸菜。 “有芝麻油拌的,吃不?” 宝镜还真夹了两筷子。 咸香脆俱全,用来佐粥不错。宝镜没多吃不是嫌弃,而是猜到了陈秀家庭条件不好,这罐咸菜应该是她挺久的储备粮。 叶隐雪假装没醒,根本就没动宝镜带回来的早餐。 装没装睡,听呼吸声就能判断,于是宝镜就知道了,并不是她的错觉,叶隐雪是真对她抱有敌意。 可是为了什么呢? 压根儿没见过的姑娘。 …… 未来秦大嫂来京城念书,对秦云峥的圈子来说算是个必须要重视的事儿。 谭曜近两年和宝镜不大对头,于烨忙着当新郎官儿,白羽就牵头做东,想给宝镜庆祝下。他约了顾念生,谭曜一开始说不来,后来又自己跑来了,只不过脸色很臭是真。 “你家二弟今年也考上了京大吧?” 顾念生无所谓点头,“嗯,你家里人不是来顾家吃酒席了?” 为了庆祝同父异母的弟弟顾子晨考入京大,顾念生的继母替亲儿子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升学宴。 名义上是庆祝,其实是为了把顾子晨正式介绍给大家。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顾念生在顾家本来就不受重视,经过这次升学宴后,京里人人都知道“顾二少”,反而把顾念生这个顾家长子抛在了脑后。 顾夫人的伎俩顾念生见识过很多,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听见白羽提到顾子晨,对顾念生而言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白羽喃喃自语,“今年大家都一窝蜂去报考京大,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大嫂的原因?” 顾子晨就算了,叶隐雪也跑去京大凑热闹,还和峥子哥的媳妇儿念同一个专业。 想到叶隐雪,白羽就微微蛋疼。 要不要提醒下宝镜嫂子?让她手下留情,不要把叶隐雪折腾得太惨。 谭曜黑着脸,“说完了吗?要叫谁出来吃饭,赶紧得,我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白羽歪着嘴笑了,“也是,你那位李同志留学归国了,怎么样,她有没有被守身如玉的谭大少感动?” 谭曜以手握拳,狠狠砸在了桌上,砸得桌上的杯子乱响。 顾念生手指灵巧玩弄着从不离身的瑞士军刀,啧啧两声:“你不知道么,李同学留学归来,替美人鞍前马后提包的是个高大英俊的外国小伙儿。小伙子长得英俊,身价不菲,完全是谭大少的劲敌。” 顾念生挺感慨。 本来嘛,谭曜就是单相思,姑娘还没拿下,又出现个势均力敌的情敌,谭曜能高兴才是见了鬼。 外国人进入华国,是要审核背景的,谁知道是不是国外的间谍。 蒂莫西的底细被扒得干净,人家学历与李兰芯相当,死缠烂打追求两年,还是个让人妒忌的富二代。西海岸酒店大亨的孙子,不是唯一继承人,信托基金都够挥霍一辈子了……相比起来,谭曜的优势还真不大。 起码蒂莫西泡妞,搞到了家族的支持,让他以考察市场的名义追着来了华国。 谭曜呢? 谭家就是个大阻力,京城里谁不知道谭曜有几个极品姨妈,想要获得姨妈们的一致认可,谭曜大概只能娶个仙女儿。 李兰芯不是不优秀。 除非她本人是许家流落在外的女儿,谭家才会喜笑颜开答应。 顾念生就是把本质看得清楚,才觉得没意思。 处个对象啥的,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他就没打算结婚——谭曜为情所困的样子,真是太丢人了! 白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曜子你自己胡思乱想,不如把嫂子叫出来,咱们一块儿边吃饭,边聊聊你那位心上人的近况?” 这个提议谭曜很心动,别别扭扭答应下来。 三人帮把餐厅定了,才通知宝镜。 吃饭的地儿是京城饭店,这地方宝镜可熟了,穿着日常衣服就去了。她要当个普通学生,把小车都停得远远,是坐公交去的京城饭店。 最后一段路就要靠步行,宝镜若无其事进门。 饭店大厅里摆了绿色的大盆栽,有几个单人沙发座位,隔着若隐若现的盆栽,有女人的笑声传来。 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很引人注意,宝镜循着声音望去,有一只蓝色的蝴蝶一闪而过。 不,不是蓝蝴蝶,是个穿蓝色长裙的女人。 ——是许晴! 宝镜瞳孔微缩,与许晴乍然重逢,她第一眼就察觉到了许晴的异常。 第两百五十五章 冷眼看她,如鱼得水 第两百五十五章冷眼看她,如鱼得水 九月的京城还未完全褪去暑热。 许晴穿了一条宝石蓝的长裙,及腰的长发烫成了波浪卷,一边头发挽到耳后,别着一只朱红色的绸花发夹,眼尾特意画得细长妩媚,烈焰红唇一张一合,不时与身边的人放声大笑,看样子十分畅快。 隔着稀疏的盆栽,只能依稀看见簇拥在许晴身边的是几个年轻男人。 宝镜没想到会在京城饭店与许晴遇见,更没想到会是此时的情景。 许晴向来和害羞含蓄扯不上关系,不过前几年她迷恋秦云峥,拼了命往云峥身边凑,对京里其他适龄的男人从来不多看一眼——宝镜不乏讥讽地想,许晴对她家峥哥也算坚贞不渝了。 然而这样的许晴,失踪两年后再出现,却变成了穿梭在年轻男人中的花蝴蝶。 宝镜倒是懒得管许晴的闲事,然而于烨也与她当了两三年合作伙伴,没过几天就是许晴和于烨的婚礼……于烨头上的帽子似乎泛着绿光,宝镜暗暗叹气。 谭曜说的没错,许晴很不对劲。 这女人跟着妖道失踪两年,学了一身邪术回京。 那么,于烨同意和许晴结婚,是考虑到于家的利益,还是被许晴迷惑住了? 宝镜不由踟蹰。 若是出于家族利益,于烨肯牺牲自己的婚姻大事,只能说她和于烨的底线不同,宝镜却没什么资格指责他。大不了,等他和许晴结婚,自己少和于烨掺合几分。 可若是被许晴迷惑了呢? 她如今也联系不上云峥,云峥为人冷淡,和于烨几个交情不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于烨踏入许晴的陷阱。 这些念头飞快闪过脑海,宝镜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径直往白羽定的包厢而去。 许晴姿态慵懒,斜靠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享受着京里几个高干子弟对她大献殷勤。 做人还是要这样肆无忌惮好。 哪怕她过几天就要和于烨结婚……嗤,要不是看在于烨当初对她有两分真心,许晴不见得真要选他。师尊说了,她已经脱胎换骨,这天下的男人只要她许晴想要,无不唾手可得。 看看这些垂涎她,讨好她的大院子弟们。 许晴通通都瞧不上。 她冷眼看着徐宝镜被人领进了饭店包厢。 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她就恨不得把徐宝镜大卸八块,只是不能坏了师尊的大事,才隐忍到现在。 只要师尊的事情成了,到时候秦家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护得住徐宝镜? 就算徐宝镜玄术通神,也逃不过国家机器的碾压……许晴想起师尊的谋算,不由收回了视线,打起两分精神挑逗身侧的几个男人。 她媚眼如丝,靠她最近的年轻男人骨头都酥软了。 谁也没想到,许家大小姐失踪了两年再回来时,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 娇媚入骨,让人眼巴巴看着心里馋死了。 可惜,他们还来不及发现这快隗宝,许晴就要嫁给于烨了! 谭曜还算花名在外,肆无忌惮让京里的大院子弟们高看两分,于烨一直都很低调,按部就班在机关工作,大家提起他来没什么忌惮……这人就有些不忿,有些发酸: “小晴怎么就瞧上了于家小子,他没什么大本事,将来会让小晴受委屈的。” 许晴推开手边的红酒一下子站起来。 “于烨怎么说也快变成我丈夫了,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我,我们今后不必来往了!” 大小姐脾气发作起来,一嗔一怒都是风情。 见她真的要走,这人连连赔礼道歉,说些软化哄她。 许晴到底还是走了。 同伴们都怪他,这个男人看见其他人也觉得碍眼,干脆也走了。 本以为许晴已经离开了京城饭店,哪知一出去,却发现许晴的车仍然停在饭店外面。年轻男人靠过去,正想说些什么,车门被人打开,他被一双白玉纤纤的手揪住衣领扯了进去。 许晴给了他一个吻,吻得他意乱情迷。 年轻男人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许大小姐放弃那些大院子弟,原来是喜欢他;忧的是,再过几天,许大小姐就要嫁给于烨了,他看不起于烨归看不起,却不能同样看不起于家。 若是他能横刀夺爱,让许晴改口嫁他,能与许家联姻,家里人自然会为他们张罗,会心甘情愿抗下于家的怒火。 但等许晴真嫁了于烨,两人还勾勾搭搭,破坏了许、于两家的联姻,家里人也没理由保下他! 男人眼中有两分清明,挣扎道:“还有几天才是婚礼,不要嫁……” 不要嫁给于烨好了!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晴红唇封住了嘴。 “嘘,专心点。” 许晴的眼波流转多情,路灯的光照进车里,似乎有蓝芒微闪。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只蓝色的蝴蝶,妖冶美丽,男人沉溺与交换唾液的吻,许晴却神色清明。 不就是一个吻。 这人不是她手底下的第一个猎物,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她愿意付出这些代价! …… 这边,宝镜走进包厢,发现白羽三个已经等在里面了。 没见到于烨,宝镜也不意外。许晴再放浪形骸,总不能当着未来丈夫的面和人调情,于烨肯定是不在的。 她没等白羽说几句恭喜考入京大的客套话,坐下来就开门见山问道: “于烨和许晴的婚事是怎么回事?是于家的意思,还是于烨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可就有说法了。 若是于家的意思,许晴再怎么不好,都是于家自己妥协的,宝镜犯不着去操那份儿闲心,阻挠于、许两家政治联姻。 若是于烨受了蒙蔽……宝镜眉头微皱,她重生又不是为了抢媒婆的活路,替表姐操心,是因为她和表姐亲近。 而她和于烨,可没有和兰芯表姐亲近,于烨不见得会感激她多管闲事。 宝镜的为难大家都看出来了,白羽和顾念生都忍不住同时看向谭曜。 于烨不是轻浮的性格,他和谭曜关系最铁,在场的人,肯定只有谭曜最了解于烨的真正想法。 不要说宝镜,白羽和顾念生对于烨和许晴的婚事都很好奇。一来谁都知道许晴和宝镜不对付,二来,于烨和许晴结婚的日期很仓促,事情决定的太突然! 事若反常必有妖。 谭曜才会给宝镜打电话,说许晴不对劲。 当然,那是半个月前的想法了,谭曜现在又不想和宝镜多说了! 他忍不住冷笑,“怎么,你不仅要插手自家表姐的感情生活,现在又想管起烨子了?我知道许大小姐和你不对付,难道和你有仇的人,就不能结婚,不能过得好了?” 白羽目瞪口呆。 顾念生也被谭曜给气着了:“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这不是糊涂透顶嘛,换了他是谭曜的立场,明明追妻路艰难,小意讨好能影响心上人终身大事的妻妹都来不及,怎么会反过来得罪。大男人能一时低头,才能长久昂首挺胸,谭曜是本末倒置,顾念生觉得这人自从陷入单恋后智商直线下降。 好在宝镜压根儿不在意谭曜的恶劣态度。 她又不是于烨他爸,难道真要操心于烨的婚姻幸福不成? 爱说不说,不说就滚蛋! 宝镜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品茗,懒得搭理神经病一样的谭大少。 谭曜心里憋着一股怒火,这几天烧得他寝食难安,可不就是一个逮着谁咬谁的神经病? 白羽一脸“你好强,哥服你”的表情。 顾念生也骂他,谭曜慢慢冷静下来。 他当时在机场看得真切,那个什么酒店大亨的孙子和兰芯一块儿出现,宝镜本人也大吃一惊。 也就是说洋鬼子的事,宝镜本不知情,并不是为了刻意阻挠他和兰芯的事,而替兰芯铺桥搭路介绍了个洋鬼子……哼,洋鬼子两性关系不知道多开放,一时喜欢上兰芯,不过是求而不得,谁知道真的和兰芯在一起后,会不会没多久就变心? 一想到兰芯会再因为某个负心的男人伤心哭泣,谭曜就觉得呼吸不畅。 心脏钝钝得疼,谭曜忘不了兰芯独自在游泳池边无声哭泣的画面……他那时候暗暗发誓,要将这个姑娘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不会让世间的纷扰打搅她! 谭曜渐渐冷静下来。 宝镜见他脸色变了,忍不住嗤笑道:“我以为你和于烨是穿一条裤子的发小,没想到于烨的终身幸福和人身安全还比不上谭大少的小心眼儿!” 谭曜恨得牙痒痒,只要宝镜和他不对付,就会叫他“谭大少”。 谭曜心中发誓,等他娶了兰芯当老婆,一定要让徐宝镜叫足了一百零八声“谭姐夫”,才算出了心中的恶气。 然而现在并不是斗气的时候,宝镜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说于烨的终身幸福倒也罢了,无端端说什么“人身安全”? 谭曜心中一凛,不由想起了许晴不对劲之处。 “于烨和许晴的婚事,于家见许首长其实放不下许晴,自是乐见其成……但于烨本人也同意。这太奇怪了,从许晴失踪现身,只有短短半个月,于烨好像发狂般爱上了许晴!” 一见钟情谭曜相信,他对李兰芯就是一见钟情。那种一见钟情是很浅薄的,就连谭曜自己也承认,一开始就是想和李兰芯谈个恋爱,一直追不到,又了解了李兰芯的品行,才从随便玩玩,变成了想娶兰芯。 但于烨两年前是和许晴订过婚的,那时候烨子就是看中许家的势力,没理由政治联姻忽然变成了真心相爱? TMD,这是现实生活,又不是脑残小说。 第两百五十六章 鬼迷心窍,夜色黑影 第两百五十六章鬼迷心窍,夜色黑影 于家。 婚期接近,于烨脸上却没有多少做新郎官的喜气。 于父觉得儿子挺矫情,于家虽然希望和其他势力联姻,也不一定非挑许晴不可。订婚宴后,许晴的名声就坏了,许家的破事儿人尽皆知,要不是许首长还在位,于父肯定会强烈反对儿子的婚事。 他没想到,于烨原来对许晴还有几分真心喜欢,这不许晴失踪两年后再出现,于烨主动回家说想要娶许晴。 于父考虑了几天,暗暗让人注意许家的动向。 许泰达还肯认这个女儿,于父才同意了婚事。 于烨呢,跟吃错药一般,人是他自己求取的,两家把婚期都定了,于烨人又失魂落魄的,似乎不太高兴。 “虽然是联姻,难得你也喜欢许晴,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于烨,你做人能不能理智点,你让为父很失望!” 婚期越近,于烨脑子里中回荡着父亲的质问。 是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就像中了邪般,下决定要娶许晴做妻子。那为何还会不开心,还会患得患失? 于烨静下心来想哪里出了错。 似乎从许晴回京,第一次约他见面后,事情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哥哥!” 有一双手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甜美的女声响起,打断了于烨的走神。 十四岁的少女亭亭玉立,穿着京城有名中学的校服,清纯可人,叫人移不开眼。 愁眉不展的于烨也不由微笑起来。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调皮?难道又有什么黑锅想让你哥背?” 沙发塌陷一角,身后的于嫣儿坐到了他身边。 “哼,我有好事才会想到你,什么时候让你背黑锅啦?” 于家父母在对待继承家业的儿子时向来有些冷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于嫣儿出生。儿子要冷漠,女儿娇娇弱弱的需要宠爱,于嫣儿成了家庭成员间的调和剂,是于烨冷漠外表下柔软的地方。 他很疼爱妹妹,用后世的话来说简直是个妹控。 于嫣儿也是个十足的哥控。 但凡妹妹的意见,于烨很少反对。替妹妹处理些生活琐事,于烨一点都不嫌烦。 不过,这次的事不一样。 于嫣儿很喜欢美人,不管是男是女。 于烨以为妹妹会喜欢如今的许晴,毕竟是那般美艳。哪知整个于家最反对这门亲事的,就是于嫣儿。 被妹妹激烈的态度吓得,于烨不得不引起重视,所以婚期临近,他反而患得患失。 于嫣儿和哥哥谈过几次,发现真是叫不醒中了邪的大哥,她耐性渐失。 “哥,我再说一次,我可不喜欢许晴当我嫂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和许晴结婚明明是弊大于利。我知道爸爸喜欢许晴的家世,认为许首长会帮助你在仕途发展……但许家除了许首长,还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人物吗?哦,流落在外面的许公子我们大家都不了解,可是你了解许首长流落在外面的亲孙女呀!” 亲孙女倒是很优秀,于嫣儿才不认可老一辈的旧观念,什么女儿注定要嫁人,没办法撑起家族门楣。 许首长的亲孙女,就是那个她心念念的大美人。 大美人能力出众,若是回了许家,许首长也算后继有人。 然而大美人和许晴是有仇的。许首长手心手背都是肉,随着时间偏移,是偏向儿子还是女儿都说不准。大哥真是和疯了一样此时娶许晴,岂不是卷进了许家的乱摊子? 哼,京城里有那么多女人可以娶,哪怕一时家世不如许家,也比娶一个麻烦精好! 于嫣儿虽然才十四岁,有的人聪慧是生而知之,十四岁的少女能看透这些弯弯道道,其实比有些活到四十岁还糊里糊涂的成年人要强许多了。 但是于嫣儿很怕麻烦,情愿装成浅薄无知的蠢蛋,也不想在于家父母面前展现这份聪慧。 唯有在大哥于烨跟前,她会卸下伪装,表现出自己真正的智商。 妹妹嫣儿说的话,于烨不是不懂。 事实上他还比于嫣儿考虑得更远。 京里人人都知道他和谭曜好,却不知道他和峥子哥关系不错,他们几个人不见得相互喜欢对方,却有一种守望相助的默契。娶了许晴还有个坏处,就是大概会断了和峥子哥的关系。 为了一个许家,他真的要舍弃白家、顾家……以及秦家的关系么? 甚至可能连谭曜的交情都要丢掉。 谭曜是个一根筋的人,说了要娶李兰芯,就一定会娶到手。到时候一边是妻妹,一边是发小,女人的枕头风于烨可不敢小看,谁知道谭曜会怎么选。 嫣儿分析的利弊,于烨通通知道。 就是这样,他才奇怪:难道是真爱降临,他于烨也能干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蠢事? 于烨想不明白。 “你让我再仔细想想。” 于嫣儿生气,“想个鬼啊,再想下去,你总不能在婚礼上悔婚吧,那可真是要和许家结下死仇了!” 兄妹俩真要争论一番,佣人来报说许晴小姐来了。 这么晚,许晴又要做什么妖? 于嫣儿眉头紧皱。 于烨也觉得挺烦,暂时不想见许晴,在他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前。 可佣人哪里敢拦许晴,再过几天许晴就会成为于家的少夫人,佣人讨好她还来不及呢。 等许晴风姿摇曳走进于家客厅,对着于烨一笑,他刚才的迟疑不翼而飞。 看着那张妖媚的面容,于烨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心脏跳得太快了,似乎随时都要跳出胸腔。 于烨克制住想捂住胸口的冲动,一下子站起来。 “小晴。” 他的声音里带着脉脉情意,就是瞎子都看出来他很中意许晴。 于嫣儿恨得牙痒痒,妈蛋,说她哥没中邪,谁信? 心里带着忌惮,于嫣儿面上却笑得越发甜美。 “嫂嫂来了,我可不敢打搅嫂嫂和哥哥的二人世界,我先回房啦!” 未来小姑子没什么心眼,从前就很喜欢她,许晴没有多想。她对于家兄妹都有异于他人的好感,如果说脱胎换骨后看普通人如蝼蚁,那于家兄妹肯定是比蝼蚁更高级的东西……就像讨人喜欢的小猫小狗儿。 “嫣儿不要胡说,我找你哥是商量婚礼的事,是正事。” 再讨人喜欢的小猫儿,不过也是多敷衍两句。 于嫣儿捂着嘴笑,咚咚咚跑上楼梯。 不过走过二楼拐角,于嫣儿脸上的笑就没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大哥和许晴在窃窃私语,好像一对陷入热恋的情侣……大哥真的中邪了,怎么办? 于嫣儿啊于嫣儿,千万要冷静,许晴虽然变厉害了,你也在长大嘛。 任她许晴奸猾似鬼,从前不也喝过你的口水?! …… 失踪归来的许大小姐,似乎多了一种能叫人言听计从的能力。 能操控人的心? 情蛊倒是能让人死心塌地鬼迷心窍听话,但许晴又不是蛊神在世,还能对每个人都下情蛊? 许晴的状态,的确很不对劲,是自己闻所未闻的……宝镜想到那只一闪而过的蓝蝴蝶,不觉得是自己眼花。 “你们都小心点许晴,不要直接激怒她,等我亲自看看于烨的情况再说。” 宝镜郑重对谭曜三人交待。 白羽有些兴奋,也很警惕,“不等峥子哥回来?他临时执行一个机密任务去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宝镜摇头,“我怕于烨那边不能拖太久,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顾念生的神色也郑重起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听得宝镜的口气,于烨大概真的不太对劲。他们三人总不能冷眼旁观于烨出事。 宝镜没拒绝得太彻底,含糊道:“有事我会通知你们。” 她和许晴的仇,不该把谭曜三人牵扯进来,而且涉及到玄术斗法,普通人很难帮上什么忙。 宝镜出了京城饭店,却见街对面等着一个老熟人。 她掩了心事,微笑着迎上去: “柳三,你怎么来啦?” 街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六公子的手下,和宝镜打交道最多的柳三。 柳三递给她一个盒子,“公子送给你入学的礼物。” 怎么说也是全国状元,这种喜事六公子很想替宝镜庆祝下。但六公子今晚要是出现在饭局上,谭曜三个未免拘束,所以六公子就私下送了一份礼物。 宝镜挺高兴,将盒子收下道: “这两天京大刚开学,对新生管理挺严格,过两天我亲自去看六哥。” 蛊虫被她震住两年,一直没有反应,妖道也再没有出现。 宝镜本来打算等更有把握才驱蛊,不过妖道没出现,许晴却出现了,让宝镜不能再淡定等下去。 幼荷把六公子的身体调理的挺好,宝镜认为自己可以试一试。 柳三憨憨的,不知道听出潜台词没有,反正他把礼物交给宝镜,就算完成了任务。 …… 柳荫街,幼荷尽忠职责,把六公子早早赶去睡觉。 六公子戏称幼荷是管家婆,幼荷板着脸:“徐医生交待过,睡眠充足,您的身体才能更快好起来。” 比起两年前,六公子的精神头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人是有希望,就有更大的期望,他也希望自己真的能彻底好转。 和幼荷说笑两句,六公子早早入睡。 幼荷独自去厨下熬粥。 用文火炖煮的药膳,非得好几个小时才能入味,公子明天一早就能喝到。 幼荷拨弄了下火,窗外忽然掠过一团黑影。 她低眉顺眼好似无知觉。 第两百五十七章 忽发袭击,忠心护主(一) 第两百五十七章忽发袭击,忠心护主(一) 灶下的火苗在跳动。 幼荷拿着长柄勺子一下慢慢搅动着砂锅里的药膳粥。 一团黑影从窗户外掠过,似乎没有引起幼荷的警觉。厢房内,六公子呼吸平稳,已经陷入了梦想。 柳荫街的房子是真正的古建筑,窗户都是纸糊的,用力一捅就能看见屋子里的情况。 黑影鬼魅一样把窗纸捅开,一双妖冶的眼睛从孔里望去。 十几年来,六公子睡眠质量向来不好,睡觉时卧室都会留一盏台灯不灭,黑影顺利看清了里面的情景——同样是两只眼睛,鼻子下面一张嘴,不见得比其他人特殊到哪里去! 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有幸投了个好胎。 黑影有些不屑,投得好胎又如何,时势弄人,却没有那个当至尊的命。 然而,现在还不能取他性命。 黑影掏出一只古怪的小笛,放在唇边吹起来。 小笛无音,却有无形的声波挡开,被金针震住两年无异的蛊虫蠢蠢欲动。 金针一动,蛊虫顿时挣扎起来。 六公子于睡梦中忽然睁开眼睛,眼神不复清明,瞳孔泛红,显得妖冶邪气。六公子面色痛苦,努力于蛊虫斗争,眼底的红色忽闪忽现。 黑影有些着急,吹奏小笛的频率加快。 六公子额心深处的蛊虫拼命扭动,似乎推翻压在身上的金针。 金针发出颤音,黑影心中大急。 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让蛊虫脱困而出,下次柳荫街这边肯定会有防备之心,想要成事就更难了! 一柄寒光敛息的软剑袭到黑影身后,黑影心中凛然,下意识往旁边躲过。 剑刃锋利,还是割开了黑影的手臂。 昏黄的廊灯下,幼荷还未褪去身上的围裙。 她既是伺候六公子饮食起居的人,也是杨家悉心培养的女保镖。 黑影闷哼一声,却没去管手臂的伤势,继续吹着小笛。 幼荷抬手拉动了墙边的细绳,一时铜铃声大作,在寂静的夜晚能传得老远。 很快,不远处小巷就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有人在赶来救援。 黑影顿时大恨,像幼荷这样的类似婢女保姆样的存在,黑影向来没放在眼中,不料这样的女人还能坏了大事。 黑影一边未停下吹奏小笛的动作,一边袖袍一扬,飞出了许多嗡嗡振翅的丑陋虫子。 这种虫子以人肉喂食长大,最喜活人身上的血肉,又长了一根尖细的口器,一旦沾上人的皮肤就能顺势钻进身体,只要七八只小虫,几分钟内就能将一个大活人啃得只剩下皮和骨头。 幼荷不知深浅,但妖道两年前的手段早给柳荫街留下了阴影。 柳荫街这边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柳大越墙而过,手里提着一个焊枪喷头,按下手柄,就有烈焰喷出两米远。 特殊定制的火枪,喷出的火焰蓝红刺目,温度可达到两千多度,比不上传说中的三昧真火,连铁都能融化,何况是虫子? 火焰所到之处,尖口小虫倒下一大片。 黑影肉痛不已,然而见柳大调转枪头用来对付自己,黑影也顾不上心疼,放出了更多的虫子。此次黑影改变了策略,直接指挥虫子袭击六公子的卧室。 砰、砰、砰—— 柳大见虫子要飞入六公子房间,提着火枪拦住窗户前,不敢让任何一只虫子突破封锁线。 枪是柳五对着黑影射的。 柳大和柳二牢牢守着卧室,剩下的三柳加上幼荷将黑影逼到了墙边。纵是手忙脚乱,黑影也不曾放弃吹奏小笛,明明身上已经挨了几剑,柳四还有一枪打中了黑影肩头,黑影全然没有知觉,仿佛不痛不痒般。 这人,难道杀不死? 笛声不停,屋里六公子的情况越发糟糕了。 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六公子与蛊虫争夺身体控制权,痛得从床上滚落。 幼荷剑势一收,冲进了屋内。 见六公子抱着头在地上低呼,幼荷眼眶泛红: “公子,公子……” 六公子不知哪里来的巨力,一下将幼荷推开: “走、快走——笛声——” 他有种感觉,任由那古怪的笛声再响,他大概会狂性大发。 就算不死,被蛊虫控制了意识,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一个行尸走肉,何其可悲? 笛声? 哪里有笛声,她什么都没听到。 幼荷牢牢抱住六公子,制止他用头撞墙,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眼泪滴落。 她将视线投向窗外,看见黑影手里握着的古怪小笛。 “快打落她手里的笛子!” 黑影虽然穿着黑衣,又带着面具,却能从凹凸有致的身材看出是女人。 三个柳果然开始专注黑影手里的古怪小笛。 黑影受到干扰,心中大急,难道今夜注定不能完成任务? …… 一动子蛊,母蛊就会知晓。 玄术通神,经过医仙谷的孕育,宝镜被医仙谷承认,和龙凤金针早就有了玄妙的心神联系。几乎是六公子眉心的蛊虫略用动静,宝镜就察觉到了异常。 剩余的龙凤金针顿时开始颤动。 宝镜一下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候大概是夜里11点,京大的学生宿舍早就熄灯了。这时候学生还不能在外留宿,每晚都有查寝的人巡夜,她拉过枕头塞在被子里,迅速穿好衣服溜出了女生宿舍。 宝镜没有发现,在她轻轻关上门后,原本熟睡的叶隐雪忽然睁开了眼睛。 京大的宿舍环境,是比不上叶家的。 叶隐雪开始住校就失眠。 发现宝镜半夜溜出宿舍,叶隐雪心情难免起伏不定。按照校规,这时候她大声喊起来,大家发现徐宝镜半夜不在寝室,往大里闹,就是开除也说不定。 当然,徐宝镜是许家的孙女儿,开除不至于,至少有个记过处分。 只要她假装不经意发现徐宝镜没睡在床上……叶隐雪压抑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她虽然很想打败徐宝镜,却不能以这种方式。 这是没有见识的女人才使的下作手段,难道她叶隐雪也要当这样的人? 白瞎了叶家的名声,也白瞎了她多年苦读的学识。 叶隐雪心中憋得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只当没发现宝镜的异样。 却说宝镜脚步轻盈溜出宿舍,转眼就跃出了京大的围墙。 她往柳荫街方向赶去,以她的速度,不会耽搁太久。 然后刚落在地上,宝镜发现胡同口站着一个人。 “是你!” 两年多不见,这个老道看起来又老了许多,脸皮都紧紧绷着颧骨,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看上去又老又丑。 看见宝镜,老道真是恨不得将她咬碎了吃掉。 如果两年前不挂不顾杀了这个女娃子,哪里会受到重创? “不错,正是贫道。” 老道说得咬牙切齿。 “和两年前相比,你竟然练到了先天境界,贫道一时心软,却给自己留下了祸患。” 宝镜对这妖道警惕万分,琢磨着他是想拖延时间。 金针的颤动越发厉害,宝镜暗暗着急。 “妖道,你让人去了柳荫街?” 老道冷笑。 蛊虫不救出来,他在杨六面前难免缩手缩脚,再去柳荫街简直是自寻死路。好在他花了两年时间培养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他见宝镜将十几枚金针唤出,排列环绕在她身体四周,老道也有点忌惮。 皇蛊夺命术被打断,老道续命艰难,如今轻易受不得伤。 宝镜已是先天境界,换了从前必不被老道放在眼中,此时他却不愿和宝镜相争。先天境,真元可沟通天地元气,是初窥门径的玄门中人,能施展各种玄术……好在,他也不比和女娃子争斗,只要拖一拖时间便好。 老道笑得狰狞,一挥衣袖从胡同口消失了。 宝镜不知道妖道意图,本已经有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哪知敌人却不战而走。 她心下警惕,却急着赶到柳荫街。 哪知脚刚一动,胡同里的情形立刻变了:不见了平房屋舍,头顶的星光也不见了,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有细小的虫子像潮水一样涌动,将宝镜团团围住。 这些虫子,她要杀到什么时候? 宝镜皱眉,虫海战术拖延时间,柳荫街六哥那边,情形大概十分不妙……也是她疏于防范。谁能想到,许晴和妖道会选在结婚几天前发动攻击? 许晴和于烨的婚事,转移了宝镜的视线重点! …… 黑影自然是许晴。 子蛊为金针所镇,这传承千年的龙首金针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妖道用了两年时间才将母蛊安抚住,不然他和蛊虫心神相连,有六公子所在的地方,妖道少不得要退避百里。 纵如此,他也不能出现在柳荫街,王不见王,离六公子越近,妖道的实力被消弱的越厉害。 但还有许晴! 许晴却是不怕龙首金针的压制。 许晴今晚前来,就是要撬动金针的镇压,唤醒沉睡的子蛊。 她吹着古怪小笛,躲避着柳三几人的攻击,不惧怕疼痛。眼看屋内的动静越来越大,许晴还来不及微笑,一道纤细的身影忽然跃出窗户,向她袭来。 幼荷手持软剑,削向了许晴的手腕。 许晴察觉到危险,一道蓝光将她罩住,蝴蝶的轮廓若隐若现。 第两百五十八章 突发袭击,忠心护主(二) 第两百五十八章 幼荷的软剑削在了许晴的手腕上。 这软剑被妖道弄断过,六公子又找了个老匠人帮幼荷新铸了一把,高价从国外走私找来的材料,铸出的软剑锋利无比。蓝光蝴蝶一闪,也没减少多少威力,幼荷一剑差点没把许晴的手腕给削掉。 小笛拿不稳“哐当”落地,柳三愣是不怕那些怪虫子,一下给抢到了自己手上。 抢到手上也不放心啊,铁疙瘩一样的大汉,手掌碎个山核桃都没问题,愣是把许晴的小笛给捏碎掰断了。 许晴捂住手腕,气得心肝儿疼。 她一生气,蓝蝴蝶又再次绽放,一只蓝幽幽的蝴蝶触须快如闪电伸出来,直接洞穿了幼荷的胸腔。 “幼荷!” “幼荷……臭婆娘,老子和你拼了!” 那蓝须很是古怪,许晴指挥着触须乱舞,柳三几人红着眼只管拿枪往她身上招呼。 许晴中了几枪不知道,这女人见小笛碎了就没心思再留下去,往墙边一靠,脚下就像有风一样翻过了墙。五柳也不敢去追,一来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二来幼荷的情况太不妙了。 柳大把幼荷抱在怀里,拖了衣服紧紧按住幼荷的伤处。 根本没用,血像从自来水管里放出来的,阀门一开就堵不住,不到两分钟,幼荷脸色白中泛蓝,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老三,你去准备车,我们送幼荷去医院!” 柳大吩咐道,柳三忙不迭点头,就往院子外冲去。 幼荷也没拦他,她失血过多,连说话都费劲。 “……快去看看公子。” 其实削掉了小笛,就算暂时保住了六公子的平安,不过幼荷一心为主,总想一举解决掉隐患,才被许晴重伤。 这时候,她费力说出口的话,还是担心六公子。 五柳并不觉得奇怪,他们自小就接受杨家的恩惠,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是能替六公子舍命的。 不过幼荷的情况很不好,大家都有些悲伤。 柳二返身往屋里跑去。 一会儿他把六公子给扶了出来。六公子本人的情况也很不妙,看人都是迷瞪儿的,大概还没习惯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六公子已是被蛊虫夺去了意识的。 情况再怎么糟糕,好歹也是活着。 柳荫街的动静,瞒不过那位神通广大的徐医生,徐医生一时被绊住了也不怕,等她过来,就能保住公子的平安。 幼荷脸色惨白,心中有口气松下去,整个人情况就更不妙了。 柳三把汽车给开到门口了,冲进院子里要抱着幼荷上车去医院。 他手里还捏着一个瓷瓶儿,从前他被闵封岳抓伤,宝镜亲自给熬制的药膏,止血效果一流,去腐生肌,柳三根本舍不得用,还留了这么半瓶儿,也是刚想起来赶紧给拿来。 他把药膏给幼荷抹在伤口上,大家都对徐医生出品的东西报以信心。 不过此次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幼荷的伤口流血不止,哪怕是宝镜的药膏也没办法——宝镜给柳三炼药时,还没去过医仙谷,也不懂得沟通天地元气。许晴已经练得一身邪术,初窥玄门。仙药治凡伤是大材小用,可凡药治疗邪术伤害,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柳三急得满头大汗。 “幼荷,我们带你去京大!” 找徐医生,只有小徐医生才能治估计。 幼荷脸上泛着蓝光,费力摇头,“不必了,我大概是活不了啦……” 她自觉自己无法再坚持几分钟,根本撑不到京大。 幼荷看着六公子的眼神有些忧伤,六公子将头偏到一边,害怕自己会当着部下的面落泪。 “柳大,抱她上车!” 他头还在剧烈疼痛,是刚才蛊虫骚动留下的后遗症。 但六公子根本不在意头痛,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幼荷死。从他废了双腿寓居在柳荫街,就是幼荷在照顾他,一个花样女子,熬成了秦善存口里的“幼荷姐”,幼荷在六公子心目中,早就不是什么下属,不是什么保姆,而是他家里人。 幼荷也不和六公子争辩。 她习惯了听从六公子的吩咐,何况现在没说一句话都是那么费力,幼荷还想替自己省下几分力气。 柳大不仅把幼荷抱上了车,六公子同样到了车子后座。 哪里还顾得上带轮椅,幼荷被放在了六公子膝上,他苍白瘦削的手紧紧按着幼荷的伤口,鲜血从六公子的指缝里流出来。 柳三发动汽车,六公子低声道: “幼荷,坚持下去……我还离不开你。” 幼荷平日里人淡如菊,此时倒笑弯了眼睛。 她也舍不得离开公子呢。 受病痛折磨,颓废了这么多年的公子,她还没有亲眼看见公子康复站起来,怎么舍得闭眼? 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一点一滴流逝,幼荷笑弯了眼,也笑得泪水溢出。 “公子,对不起。” 她还有好多话想对六公子说,却没有力气说出口了。 幼荷情不自禁往六公子怀里靠了靠,轻轻闭上了眼睛。 开车的柳三已经哭了,握着方向盘全凭借直觉在往前开车。柳大坐在副驾驶位上,双拳紧紧握着。柳二、柳四、柳五,因为小车坐不下,他们一直跟在车子后面拼命奔跑。 六公子头痛欲裂,双臂牢牢抱住幼荷。 人刚死时体温还是热的,但不管他抱得再紧,失去心跳的尸体依旧会慢慢冷却,最后僵硬。 幼荷哪里对不起他? 为了照顾他,甚至都没有嫁人。 六公子自懂事后就哭过一次,他父亲去世时举国哀悼,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起父子相处时的情景,忍不住哭了。 这是第二次,幼荷只是杨家培养的类似婢女的存在,六公子却哭了。 他抱紧了幼荷的尸身,一直没有说话。 车子里的气氛十分压抑,柳大和柳三都知道幼荷没有了气息,但他们不愿意点破,也不愿意放弃,柳三还是拼命踩油门往京大赶。 还是快到京大附近,宝镜瞧着车牌眼熟,主动拦下了他们。 宝镜此时也挺狼狈,要脱离妖道布置过的胡同,让宝镜消耗了不少元气。 妖道居然在胡同里布置了迷阵,半真半假的蛊虫,要不是有太阴镜作弊,至少能把宝镜困到明早! “柳三?我刚才被妖道暗算了,六哥那边儿没事儿吧?” 金针虽然骚动异常,到底是没有被人破除掉镇压,宝镜估计六公子本人是没什么大碍的。 柳三心情沉重,默默把车窗摇下来。 “徐医生,你快看看幼荷。” 车子后门被打开,鲜血糊了六公子一身,幼荷被他抱在怀里,已经没有了气息和心跳。 宝镜脑子也嗡嗡作响。 她不死心去摸幼荷的脉搏,真是半点跳动都没有。 有太阴镜一看,连生机都断绝了,真是神仙难治。幼荷不是失血休克,不是能用心肺复苏抢救回来的假死,她体内有股阴毒的能量,摧毁了五脏六腑的生机。 宝镜声音轻颤,不忍道: “六哥……幼荷姐,已经走了。” 六公子眼睛干涩难忍,好像刚才流下的眼泪瞬时蒸发了,完全没有半点痕迹。 “嗯,我知道。” 六公子的声音有些发飘。 “今天来柳荫街当刺客的,是一个女子,是不是许晴?” 只要柳大几人把当时的情景一讲,宝镜就知道那人是许晴。她从太阴镜里看去,许晴已经不像个活人,反而像一只蓝蝴蝶披着人皮在京里走动。 刺中幼荷的,就是一根蓝色的触须,除了许晴还有谁? 许晴和宝镜不死不休的,她不会替对方掩饰,直接点头认可了六公子的说法。 六公子喃喃道:“是许大小姐啊,许老还有个儿子,也是幸事。” 老年失独,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是可悲? 大晚上的,六公子的低语寒气四溢,听来让人心中发凉,在场的人却谁都没有觉得不妥。 宝镜知道,幼荷的死,为许晴又增添了一个生死敌人——许晴不把贴身保镖的命放在心上,那个叫阿武的保镖,死了也就死了。 六公子这样的人,你害了他的看重的下属,比伤了他本人还后果严重。 夜风微凉,六公子让柳三开车,将幼荷的尸首带回了柳荫街。 厨房里,砂锅中还煮着幼荷替六公子准备的药膳粥。 经过大半夜折腾,药膳火候恰到好处,顺着砂锅的气孔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六公子连手都没洗,衣服也没换,将一锅药膳粥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粥,他对柳大吩咐道: “这天气尸身不能长久存在,你回杨家一趟,让人在杨家祖坟里给幼荷安排一块墓地。” 幼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能随便葬了她。 葬在杨家祖坟里,只要国朝不亡,不管谁上台,总不会让杨家没有活路,幼荷总能享几分香火。 柳大哑着嗓子答是。 葬在杨家祖坟,幼荷从此也有了姓,她姓杨,杨幼荷。 等公子百年之后,幼荷也能长长久久陪伴身侧,这一定是幼荷想要的。 六公子又吩咐柳三:“老三,你去寻一份礼物,过几日许大小姐大婚,我必然亲自到场祝贺!” ------题外话------ 7号是渣大王的生日,过完生日才码字,好苦逼……我记得还欠5号的更新? 第两百五十九章 周末短游,峥哥亮相(一) 第两百五十九章周末短游,峥哥亮相(一) 一个小小的幼荷死了,在京城里掀不起太大的水花。 除了六公子和他身边的人为她悲切,幼荷也没个亲人,谁也不会替她哭一场。幼荷的丧事没有兴师动众,甚至连秦家小叔秦善存都不知道他时常舔着脸叫“幼荷姐”的人已经不在了。 人死如灯灭,宝镜和幼荷接触不多,心里都难过了几天。 眨眼到了周五,黄甜约寝室里的人去北戴河玩。 “北戴河赶海?咱四个老家都不是海边的,没见过啊,可稀罕了!” 黄甜家境小康,颇有些无忧无虑的。 大一刚开学,学业也不算繁重,九月里又不热,正是最适合出游的天气。其实要去海边,肯定是七八月最佳,海滩和海浪,穿着泳衣畅快游一次……可那时候,大家都还不认识嘛,天南地北各自窝老家里呢。 “怎么忽然想起来去北戴河?” 北戴河宝镜也没去过,前后两辈子都没合适的机会。上辈子她为了上大学不知道费了多少周折,大学四年参与的活动少之又之,从来没有和室友约好了去游玩。 再加上因为幼荷的事心里发闷,宝镜是有点想去的。 陈秀也竖着耳朵在听,寝室里就叶隐雪觉得没劲儿,北戴河离京城又不远,叶隐雪早去过不知道几次了。那地儿有不少干休所,京城大院子弟大约都被家里长辈带着去过。 金陵城是内陆城市,陈秀老家离海也远着呢,宝镜国都出过,北戴河还真没去过。 陈秀有点动心,就是担心费用,“怎么去啊,一人得花多少钱?” 黄甜把寝室门给关上,压低声音嘿嘿笑:“其实是学校摄影社要去旅游,社员都是大二往上的师哥师姐们,摄影社包了一辆大巴车,还有几个空位呢。我们要去,意思下出点钱算路费。” 开学才几天,黄甜就上跳下窜的在学校里混了不少人脉。 摄影社团的副社长是黄甜老乡,京大再开明,能爱好摄影,你总得有个照相机不是? 照相机不便宜,都是有钱孩子玩儿的,包下的大巴车顺便带几个学妹,不算是大事。 听黄甜这个意思,不仅是车费象征性给点,在北戴河玩,估计也要沾摄影社的光。叶隐雪心里暗暗吐槽,她怎么可能舔着脸占人便宜,混吃混喝的小姑娘京城可不缺,堂堂叶家姑娘干这事儿,说出去非得要把人笑死。 别的不说,就顾子晨知道了,叶隐雪也没脸活了。 宝镜也觉得挺不是滋味,不过陈秀看样子很心动……能省钱呢! “那到底要出多少钱?” 黄甜竖起一根手指,“一张大团结也差不多了,明早出发,下午到北戴河,星期天中午就返程,会在那里住一夜。” 86年的十块钱购买力已经不如几年前那么坚挺了,要不京大也不至于涨了学生补助。陈秀有刚领的40元补助,省着点用,扣十元出来也行。 反正就奢侈这么一次,以后发的补助她都不会乱用! 陈秀眼巴巴望着,样子特可怜,宝镜都不好意思说不去。 黄甜欢喜道:“那就说定了,我们今晚早点睡觉,明早六点摄影社就要出发!” 宝镜不好意思扫兴,只能点头。 反正在京大,她不是什么身价不菲的徐董,只是个普通学生。其他学生怎么过,她就顺应潮流呗。 叶隐雪偷偷鄙视了宝镜一眼。 鄙视过后又不能认输,去就去呗,反正徐宝镜能蹭车,她也能办到。 坐大巴去北戴河? 好几个小时呢在车上得呆,叶大小姐暗暗叫苦。 黄甜作为活动发起人,还挺负责,一直在和陈秀嘀嘀咕咕,还说好了早上要负责叫醒大家。 第二天早上还是宝镜醒的最早。 等她把早饭给室友带回来,黄甜往嘴里塞着包子,含糊道:“可不能总让你帮忙买早饭,出去玩回来我把粮票算给你。” 宝镜无所谓,黄甜要给她就接着。 陈秀忽然想起来,“是不是要坐几小时车,我们带点吃的去?” 可不是要几小时吗,连午饭都只能在车上解决。 叶隐雪往头上戴了顶鸭舌帽,“没事儿,我床下还塞着不少零食,我不爱吃,再放下去都要过期了,一会儿大家背着上车吧。” 宝镜也有个行李箱是放零食的,给黄甜和陈秀各自分了些。 “这个是糊弄嘴的,可千万别说要给我粮票。” 黄甜笑嘻嘻点头,“路上把零食分给社里的师哥师姐们吃,谁都对我们没意见!” 这个想法得到了寝室一致认可。 天色蒙蒙亮,宝镜三人就被黄甜带着上车。 黄甜的老乡是个大三的师哥,说话声音挺温柔,做人也稳妥,安排宝镜四人坐在了前后相邻的两排。一开始还生疏,要坐好几小时车呢,大家总不能闭着嘴巴,很快也能和摄影社的人聊开来。 除了陈秀,宝镜三人长相都在水准之上。 如果不算上宝镜,叶隐雪起码能当个系花……宝镜认为自己上课按部就班的挺低调,经济系的女生加起来都不到十个,她想隐藏自己都隐藏不了,漆黑夜色中的萤火虫,说的就是她了。 经济系的男生都快疯了,外系的师兄们也蠢蠢欲动。 黄甜以为是自己长袖善舞和副社长扯上了关系,殊不知副社长是愿者上钩,自己主动凑上前套近乎的。 上车没多久,宝镜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个姓侯的副社长,热情的不像话……叶隐雪也被这神展开惊呆了。讲真,她是处处卯足了劲儿要和宝镜一较高下,可在找对象这方面,叶隐雪暂时还没想过要赢。 谭曜那样臭不要脸的,都得承认秦云峥长得俊美,这个叫侯俊的,哪里来的自信? 叶隐雪本来提不起精神,发现北戴河之行的神展开后,她反而来了兴趣。 侯俊能当上摄影社的副社长,人长得挺帅气是其一,家世也挺不错……父亲是副教授,母亲是主任医生,侯俊的家世不错,但绝对接触不到真正的上层圈子。这样的家世和外表让侯俊挺自信,那些不如侯俊的,又没自信能追上宝镜,所以侯俊成了第一个出头鸟。 宝镜长得好,就你侯俊一个人瞧得见? 京城里那些喜欢漂亮姑娘的权贵子弟又不是瞎子,可大家都知道宝镜在和秦云峥处对象。甭管将来成不成,只要人家正处着,就不能半路插进去。 可怜侯俊不知道啊! 年轻人揣着一颗少年慕艾的心,对宝镜鞍前马后可热情了。 宝镜好尴尬。 侯俊只是献殷勤又没把话点穿,她又不能自作多情说自己有男友了师兄您省省心。 黄甜一开始笑嘻嘻的,陈秀偷偷扯了她袖子。 黄甜察觉到侯俊的热情,顿时也尴尬起来。 “侯师兄,你口渴不渴,来喝瓶水?” 黄甜不仅给侯俊递水,还给车里其他人发零食,宝镜暗赞干得漂亮,趁机靠着车窗假寐起来。 世界总算是暂时安静了! 熬到北戴河,宝镜不想再和摄影社一起活动。 她和室友们商量道:“爱好不一样,我们和师哥师姐们也说不到一块儿去,要不接下来的行程还是自己玩儿?约好时间,明天回程时再聚到一块儿呗。不和摄影社一起玩,也花不了什么大钱,若是超出计划了,超出部分我给补上。” 这是在躲无事献殷勤的追求者呢。 黄甜挺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事先没弄清楚,坚持要和宝镜分摊支出。 宝镜摆摆手,“钱少有钱少的玩儿法,我们赶海去!” 年轻人体质好,第一次集体出来旅游,坐了好几小时车都不觉得疲惫。下午是退潮的时候,赶海正当时,四人作别依依不舍的侯俊,买了塑料桶到了海边。 80年代中期,北戴河海边儿上根本没什么污染。 海是蓝的,天也是蓝的,只有沙滩和云朵是白的,近海的渔获也特别丰富。 四个姑娘还没大展拳脚,陈秀就眼泪汪汪了。 湿漉漉的海滩里,躲着不少螃蟹,陈秀不小心被螃蟹给夹了脚。 陈秀老家是个很缺水的地方,被螃蟹夹脚还是第一次发生,痛得她眼泪不止。 “哎,你别动,千万别动。” 叶隐雪把陈秀按住,不让她挣扎。被螃蟹夹住时不能挣扎,你挣扎得越厉害,螃蟹越紧张,只会死死夹住你。陈秀的脚小指上夹着只拳头大小的海蟹,大螯咬合力不小呢。 宝镜不敢掉以轻心,感觉蹲下来,轻轻弹了这倒霉鬼海蟹一下,把它劲力给泄了。 海蟹放开陈秀的脚趾,张牙舞爪横着跑了。 黄甜不甘心追上去,“夹了陈秀还想跑,非把你吃掉不可!” “算了,这种蟹没什么肉,煮了也是浪费,放它一条生路吧,咱们捡蛏子去。” 退了潮的滩涂上到处都是大海的馈赠。 只要是冒着气泡的地方,挖开沙子不是蛏子就是小海蟹。 宝镜没赶过海,至少还知道些常识。见她顺利挖出了蛏子,陈秀不好意思把眼泪给擦了,迟疑道:“这么丑,真的能吃?” 蛏子当然能吃。 叶隐雪挺着水桶晃荡,裤脚挽到膝盖上,露出雪白的小腿。 她没挖蛏子,用手刨沙子怪脏的。 不过叶隐雪贡献了一个提议,“刚退了潮,我们沿着海边找,礁石浅滩的地方能找到不少梭子蟹、海参、小鱼什么的……” 说的宝镜口水都开始分泌。 她就说叶隐雪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人家根本看不上什么蛏子,吃得都是好东西。 宝镜只差流着口水跟着跑,黄甜拉着陈秀也跑起来。 海浪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礁石,浅滩最深也不过是到人腰处,岂止是有海参和梭子蟹,还有海胆、章鱼和海星,宝镜眼明手快,还抓了不少小鱼。 叶隐雪开始还不乐意来北戴河,真和同龄姑娘一起玩,很快就乐在其中。 四个姑娘身上衣服都半湿了,塑料桶实在装不下,大家也折腾得精疲力尽。 “这些东西怎么吃啊,带回学校都死掉发臭了吧?” 海鲜海鲜,吃得就是个新鲜,带回学校肯定不行。晚霞已经烧红了半边海天,宝镜见时候不早了,拍拍小桶:“走,咱们找人给做吃得去,顺便把晚上住宿的地方给找到啊!” 不跟着摄影社活动,肯定没有招待所住。 不过宝镜来时在附近看见有不少渔民的房子也挺干净。 四人提着渔获敲开别人的远门,宝镜三言两语就和主人讲好了价钱。只要出点加工费,住在海边的人谁不会收拾海鲜? 白水放点盐煮好,再蘸点酱油,甜鲜味儿能把人的舌头给吞下去。 宝镜还在渔民家买了几只龙虾,大虾子在当地根本不值钱,黄甜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又有点遗憾: “就是不跟摄影社走,刚才要借个相机也不错啊……”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祝福~ 第两百六十章 周末短游,峥哥亮相(二) 第两百六十章周末短游,峥哥亮相(二) 当地渔民家的被褥带着大海的潮味儿。 黄甜是真的瞎大胆,四个小姑娘就敢住在素不相识的渔民家……当然,宝镜敢做这个决定,也是仗着她有一身功力。叶隐雪从小到大就没想过有人会伤害她,大院子弟总是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 赶海捉鱼和海鲜大餐让四个陌生的女孩儿亲近起来。 在特定的环境里更能降低人与人之间的防备和冷漠,高傲如叶隐雪也不横鼻子竖眼了,气氛陡然变得融洽。 大家又累又兴奋,在渔民家收拾出来的大通铺上滚来滚去。 胃里还有没消化完的海鲜,肚子不空,人才有闲心思作怪——黄甜说摄影社一早约好了要拍北戴河的日出。海边的日出景象自然很美,早上潮涌时海浪金灿灿,不亲眼所见,难以用言语描述。 “我们不和摄影社一块儿玩就是了,海滩那么大,自己看个日出总行吧?” 黄甜是在问宝镜的意见。 侯俊醉翁之意不在酒,寝室四个人都看出来了。 黄甜不想当啥媒人,也是尊重宝镜才会问她意见。 自打她师从冯师傅学武以来,风雨无阻每日早起练功,见过千奇百怪的日出,对北戴河的日出美景不是那么心动,只是黄甜这话一说,屋子里其他俩人的呼吸陡然变慢一拍。 其他两个室友都想看? 平生第一次和室友出游,宝镜不想闹得不痛快,嗔道:“好了,知道啦,要看日出还不早点睡觉。” 赶海固然好玩儿,却没有跟着渔民出海捕鱼更好玩,宝镜一开始也有过类似的打算,不过她们寄宿的渔民家渔船不大,要塞四个人,连网都撒不开才作罢。 既然办不到,她何必说出来让大家失落? 看了日出也算不虚此行,等中午时渔船出海归来,正好可以买点新鲜的海鲜。 半夜三点过,寄宿的渔民家就有了响动。 宝镜一看外面的天光,赶紧把黄甜三人叫醒。 冯氏心法要吸收朝阳初生时的天地元气,见惯了日出,宝镜估摸着天色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三个姑娘都睡眼迷瞪起床洗漱,然后跟着宝镜去看日出。昨天赶海时她们发现一片十几米高的礁岩,站在上面视野开阔,是欣赏日出很好的地点。 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滩上,海边其实有不少渔民准备出海,船灯闪烁,并不叫人感觉害怕。 不过走进了礁岩就不太愉快了。 原来不仅是宝镜慧眼如炬看中这里的地势,昨天一直没见人影的摄影社也早有打算! 两拨人马在礁岩相聚,侯俊难掩惊喜。 没有约定过,却在同一个地方看日出,这可不就是有缘吗? “四位学妹昨晚在哪里住宿?人生地不熟的,你们怎么不来摄影社落脚的招待所,大家都很担心你们呢!” 侯俊目光黏在宝镜身上,似乎在确定她是否平安。 黄甜咯咯笑,“我们在渔民家借宿,东西又好吃,花钱也不多,十分划算呢。” 侯俊恍然大悟,“我这个当副社长的人工作失误啊,早知道也找渔民老乡家借宿,能替社里省不少钱呢。” 侯俊脖子上挂着进口的莱卡相机,摄影社里几乎人人脖子上都有相机,国产的海鸥相机都少见,大部分是进口货。都是一群这个时代小康水平以上家庭的年轻人,说要省几个住宿钱,简直是在瞎扯淡。 只怕真的在渔民家投诉,又会嫌弃被子有潮味儿,卫生条件比不上招待所了! 叶隐雪暗暗吐槽,一面又觉得自己居然安然在渔民家睡了一夜,起码比装模作样的侯俊强。 黄甜却不过情面才和侯俊搭讪,对方视线却一直离不开宝镜。 黄甜说了几句也觉得怪没意思,干脆闭嘴专心等日出,有意识和摄影社拉开了距离。 海潮拍打在礁石上,带来巨大的声响,站得远了,也就听不清私下里的响动。 陈秀暗暗咂舌:“我看等回学校后你还是离侯师兄远点,他这人心思不纯。” 黄甜闹了个大红脸,偷偷看了宝镜一眼,发现她站得远,便强自争辩道:“我开始又不知道侯师兄是想追求宝镜,我又不能控制别人对宝镜的好感!再说了,侯师兄人挺优秀,家庭条件也好,说不定宝镜本人也乐意呢?” 陈秀只能自个儿摇头。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秀年龄又比黄甜大,眉高眼低的,就看得比黄甜清楚明白。 她觉得宝镜肯定看出来侯俊意图了,态度却十分冷淡,显然是冷处理侯俊的示好。再说大家才当室友多久啊,就拿她来说,难道会莫名其妙告诉室友自己在老家订过婚? 徐宝镜长得那么美,说不定早就谈个对象。 陈秀说话带着乡音,人也因为外表和家庭挺自卑,但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她把自己想法说了,叽叽喳喳的黄甜都沉默下来:如果真是这样,宝镜会不会厌恶了她? 两人以为自己谈话声音小,其实全被宝镜给听见了。 怎么说呢,决定大学住校前,她就想过室友肯定各有各的脾性。黄甜人不稳重,对人也不设防,还有着娇滴滴的脾气,到底不是什么坏人。 倒是陈秀,平日不言不语的,心里全明白着呢。 宝镜有个感觉,哪怕陈秀长得不如黄甜,家庭条件也比不上黄家,和黄甜同是中文系的学生,将来发展更好的肯定是陈秀。这姑娘对生活规划的很好,坚持复读三年考京大,是有大目标的妹子。 叶隐雪也听见了。 她忍不住闷笑: “徐宝镜,你来京大住校是体验生活吧?你看这室友质量,可见考进名校的也不见得个个都聪明伶俐。” 不懂眼色的黄甜太让人无奈,叶隐雪的圈子里还没有类似的傻姑娘。 宝镜悠悠回头,“叶同学,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呢?快别废话了,专心看日出吧。” 回头倒真要问问,叶隐雪样子不像普通人,到底为什么要往她旁边凑? 这姑娘明明不喜欢她嘛。 叶隐雪气得吐血。 有点后悔上次没把徐宝镜半夜溜出去的事举报给学校。 看看自己私下里做了大好事,徐宝镜压根儿就不领情啊。 很快,海天相交的地平线有了光亮,侯俊也顾不得用目光缠着宝镜了,拿起脖子上的相机咔咔拍起来。 太阳跃出海平线的那一刻真的太美了。 不仅是侯俊,整个摄影社的人都觉得来北戴河拍日出太值得! 哪怕是坐了七八个小时的车,就为这些照片也值呀。 此起彼伏的拍照声,海潮拍打礁石的声音,日出之景美得心旷神怡,宝镜运转心法,第一次在海边练功。 污染极少的大海充斥着浑厚的天地元气。 宝镜整个人像被包裹在温泉里,懒洋洋不愿意动弹。怪不得后世人均生活水平提高了,大部分人都选择去海边旅游,大海辽阔的海域能叫人心情舒朗,与她修炼有益,宝镜都想在海边修一栋别墅每年来度假了。 要说度假,全国可有不少适宜的海滩,并不仅限于北戴河。 宝镜的思绪一样子飘得挺远。 她望着波澜壮阔的海面遐思,侧脸的弧度美得叫人意乱情迷,海风将长发吹起,简直像一副生动有灵性的画儿。 侯俊鬼使神差,不禁对着宝镜按动了快门。 这下子,宝镜先前玄妙的状态陡然被打扰了,心中顿生不快。 这样的海滩日出固然美,她以后有很多机会和云峥一起欣赏……实在不该被庸人打搅。 宝镜淡淡一瞥,侯俊面红耳赤。 不过他和黄甜能说到一块儿去拉上老乡交情,本质上是类似的。 偷拍被发现,侯俊脸红了红,却强自镇定,“徐师妹,刚才那张照片的构图真美,我回去后会多冲洗一张照片送给你。” 叶隐雪面色古怪。 宝镜望着侯俊,脸色慢慢绽放出欢喜的意思。 侯俊还以为自己打动了新入学的校花学妹,宝镜迈开步子走来,却错开了侯俊。 此时天色大亮,四周的情况都清晰可见。 海浪的声音不小,掩盖住了汽车引擎的动静,侯俊顺着宝镜离开的方向看去,发现礁石不远处的海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军用吉普车。 深绿色的吉普车很引人注目,车窗摇下来,都没有坐在驾驶室里的年轻男人亮眼。 黄甜屏住的呼吸。 她忽然理解了侯师兄为何会色令智昏,吉普车上的男人,多看两眼都会让人放慢呼吸。 黄甜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侯俊和他一比,名字里的那个“俊”也太名不副实了! 侯俊也没见过,摄影社的其他成员都没见过。 大家都不愿意拍大海了,放下照相机正大光明打量吉普车的动静。 长得极美的徐宝镜向极品车走去,车上长得极俊的男人推开车门下来,他只是摸了摸宝镜的脸颊,大家都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了……绝对不可能是兄长,这是情人间才有的亲昵! 天啊,那是徐宝镜对象? 摄影社的众人无不替侯俊点蜡。 第两百六十一章 顺应规则,请客吃饭 第两百六十一章 人皆有爱美之心,像侯俊之流,不过是陡然被宝镜的外表所迷,试着献献殷勤追一追,若运气好追上了,宝镜就好比是他大好人生中锦绣添花的那朵花。 因色而慕,根本不知道她的性格品行,这样的喜欢轻飘飘站不住脚,宝镜对这样的追求者颇为厌烦。 侯俊当然不是第一个对她表达爱慕的人,侯俊还是个学生,是个年轻男孩儿。 在她十六岁后,眉眼间的青涩渐散,在生意场上混迹,很少人知道她还是学生,接触到的社会人士同样有过不少追求者……那些可以称之为“男人”,行为要比侯俊这样简单的男孩子更讨厌。 然而秦云峥忽然来了。 宝镜心中的烦躁陡然被抚平了。 秦云峥两年前申请调回京城,离开了大西北,两人也不是时常能见面。宝镜虽然征得父母和七中校方同意不用去学校上课,却也不是那么多时间能瞎混。 离开学校她要忙的事仍然很多。 练功是其一,处理生意上的是其二,重点又在寻找奶奶陆敏之身上。 没有殚精极虑的准备,她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找到台岛?当中辛苦不为外人所道,秦云峥是调回京城了,肩上的担子没有松多少,因为秦副团把那个“副”字去掉,正式当上了秦团长。 秦团长的到底管着那个团,秦家也只有秦胜利和秦善为知道,宝镜知道部队的纪律,压根儿就没问。 反正行踪神秘,部队的番号也不对外公布,秦云峥忙起来时大半年不露面,两人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太少! 故而秦云峥来了北戴河,宝镜都顾不上在室友和摄影社的人面前遮掩下。 大学生谈个恋爱也不是不行,少有这么公开嚣张的。 “怎么找来这里了?” 秦云峥粗糙的指腹将宝镜脸上粘着的沙粒抚下,“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两人之间的默契十足,话虽然不黏糊,眼神可黏糊了。 宝镜有很多话想和云峥说,特别是找到奶奶陆敏之的喜悦,她很想和男友分享。话还说出口呢,偏有那不长眼的电灯泡出来蹦跶,白羽推开后座车门: “嫂子,峥子哥一请到假就去京大找你,谁知道你和同学来北戴河旅游了,我们连夜开车就赶过来。” 白羽瞥了瞥礁石上的男男女女。 哟,这不仅是女同学,还有许多自诩风流的男同学呢。一看那装备和打扮,就是来北戴河的泡师妹的,不知道有没有不开眼的打了峥子哥媳妇儿的主意。 白羽一肚子坏水,等瞧见叶隐雪也在,他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白羽顾不上当电灯泡,穿着皮鞋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沙子走过去,“阿雪,你怎么也来了?” 叶隐雪有些忸怩:“我出门前和父母说过,难道走哪里还要和你说?” 两人似乎挺熟,不过叶隐雪是小女儿口是心非,白羽居然也不顺势哄哄,臭着脸直接甩袖子走了。 可怜一双上好皮鞋,完全被污泥毁了。 黄甜眼睛瞪得老大,“隐雪你认识他们?” 她真的很好奇好不好,满脸都是求知欲,瞧那开车的男人和徐宝镜很亲昵,简直像情侣。一时觉得两人单看外表那是天造地设般配,一时又觉得宝镜十分大胆,居然当着外人的面…… 叶隐雪瞥了竖着耳朵偷听的侯俊一眼,“那是徐宝镜的未婚夫。” 未婚夫! 侯社长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差点连莱卡相机都没拿稳。 这些小姑娘不知道在急什么,刚考进京大就有未婚夫了,真是可怜可悲,完全跟不上时代开明的潮流!侯俊捶胸顿足,要知道这次组织摄影社北戴河旅游,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主动承担了大部分费用……用掉的钱,再买两个莱卡相机都用不完,如今全部打了水漂。 侯俊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陈秀心情也挺复杂,她在老家订了婚,可考进京大后却藏着掖着不想被同学知道。 要是她订婚的那个男人能和徐宝镜的未婚夫比一比,陈秀觉得也能光明正大拿出手了。 “那另一个呢?” 黄甜很垂涎秦云峥的脸,多看一眼都要脸红心跳。不过听说是宝镜未婚夫,她就不敢多想了。 她对白羽也挺好奇,这样的男人固然看着没有徐宝镜的未婚夫出色,在京大,比起像侯俊这样的师哥,那可就太出色了! 侯俊是中产家庭的倾力培养出的大学生,人物风流,也仅限于是在普通同龄人中。 白羽气度非常,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贵公子……白羽和侯俊中间大概隔着十个城南刘魁? 叶隐雪面色古怪,含糊道: “……还有一个,是我表哥。” 正说着,那边宝镜又折返回来,她没看摄影社的人,径直对叶隐雪说道:“我这边有点急事要返回京城,你表哥说他在附近的疗养院借一辆车送你们三个回学校,有事等回学校再说吧。” 叶隐雪居然是白羽的表妹! 两人长得完全不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嫡亲表妹,不过宝镜倒不再担心叶隐雪那莫名其妙的敌意。 小姑娘心思浅,谁知道是不是一时想不开,反正都丢给白羽解决最好。 宝镜跟着秦云峥离开没多久,白羽果然从疗养院开来了一辆车,把叶隐雪三人带走。 由始至终,不管是秦云峥还是白羽,两人连一个警告的眼神都没丢给侯俊后,摄影社的人却大气都不敢喘。 宝镜等人走得远了,摄影社一个成员才拍了拍侯俊的肩膀: “俊子,这就是时运不济啊,恨不相逢未嫁时,谁知道人家徐师妹连未婚夫都有呢。” 消息若传开,心碎的不止是侯俊一人呢,侯俊只是京大里最先行动的人。 侯俊满脸晦涩,“是未婚夫又不是丈夫,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这人挺惊讶,见侯俊似乎不太服气,不由真心劝了一句:“那两个不像是普通人,那辆车是军用吉普,俊子你可要冷静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一新生里不仅有个徐师妹嘛。” 侯俊点点头。 可他侯俊向来只要最好的,其他师妹有长得不错的,毕竟比不上徐师妹。 开军用吉普也没什么了不起,谁知道是干什么的,指不定是在部队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呢? 啊呸,徐师妹天人一般的人儿,将来怎么能嫁给一个司机。 …… “阿雪,你表哥是干什么的呀?” 白羽开着借来的车不紧不慢跟在吉普后面,黄甜哪里忍得住一路沉默,试探着询问白羽的来历。 叶隐雪翻了个大白眼。 同寝室的四个人,徐宝镜就不说了,一个陈秀整天苦大仇深的,好在还有点眼色也不爱烦人。最烦人的就是黄甜,家里不知道怎么教养的,一点眼色都没有,大大咧咧到了让人讨厌的程度。 她平日都不敢和白羽多说话,这人阴沉沉的,未必会顾念多少表兄妹之情。 黄甜难道看不出白羽身上“生人勿进”的气质? 果然,白羽似笑非笑瞧了叶隐雪一眼,臊得她尴尬不已:这一眼,好像在嘲笑她非要读京大的小心思,也像在嘲笑她室友的水平。 白羽果然没有给表妹做脸的打算,直接无视了黄甜的提问。 车里气氛十分尴尬,陈秀憨笑着打着圆场:“黄甜你别闹了,大哥在专心开车呢。” 白羽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长得甜美的小姑娘没眼色,这个乡里乡气貌不惊人的姑娘倒要机灵些。 他忽然开口道: “我就是一个闲人,游手好闲的跟着人瞎混呗,你们是阿雪的室友,千万不要拘束了……第一次见面,峥子哥肯定要做东请你们吃饭的,有没有想吃的饭店?” 黄甜顺势笑嘻嘻道:“大哥你嘴里的峥子哥是不是宝镜的未婚夫?他是干什么的呀,真要请我们吃饭?” 白羽避重就轻点头,“那可不,你们想吃东来顺还是全聚德?” 哎呦,他峥子哥老宠媳妇儿了好不好? 明明急的火烧眉毛,还要请嫂子的室友吃饭,谭曜说这是学校的环境下的潜规则,第一次和女友的朋友同学们见面,请客吃饭,是在给女朋友做脸呢。 …… 宝镜心里也挺甜蜜。 虽然时机不太巧吧,秦云峥说要请客吃饭,那是在替她考虑。 这是男友的一腔心意,宝镜欢喜收下。 至于秦云峥连夜赶来北戴河的真实目的,一个是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回来想要见一见女友,二是许晴和于烨的婚礼就在明天,不管怎么说,秦云峥想让宝镜在明天之前和于烨见一面。 黄甜对京城也不熟,陈秀就更摸不着头脑。 全聚德的烤鸭十分有名,比起京城饭店这种消费,又算平民,黄甜早听别人吹嘘过,就把吃饭的地儿选在了全聚德。 几人要了个包厢,烤鸭吃到一半,包厢门被推开。 谭曜黑着脸走进来,勉强打个声招呼,在秦云峥耳边低语数句。 宝镜的耳力出众,早听清了谭曜的话,一时脸色也不好了。 谭曜说于烨忙于婚礼,不愿意出来。 秦云峥面色不变:“那就把他绑出来。” 第两百六十二章 虚假派对,执迷不悟 第两百六十二章虚假派对,执迷不悟 谭曜带来的消息只能算是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谭大少外形抢眼,年轻的女孩在不知深浅前很难对他有恶感。他来去匆忙,并没有破坏掉秦云峥作为宝镜男友的请客行动。全聚德的烤鸭还是很好吃的,特别是在这个民众口味普遍单一的前提条件下……黄甜虽然家境小康,在金陵时也不会整天下馆子,陈秀就更不用说了,她老家都吃面条和各种饼,这是她第一次吃烤鸭。 叶隐雪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全聚德她当然来过,不过那是她念初中时和小伙伴们选择的地方。 年龄大一些,起码上了高中后,她们那批小姐妹选择聚餐就不会定在全聚德这样的地方。不是说全聚德档次低,而是不够格调。格调这东西国内特权阶级都正在摸索,大约是吃牛排喝咖啡才会显得比较洋气。 但不太洋气的烤鸭,在徐宝镜手下,似乎又变得格外优雅。 卷烤鸭的动作不紧不慢的,没有过分强调优雅,优雅和教养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叶隐雪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徐宝镜虽然从小流落在权贵家庭成长环境以外,她和京里的高干女比起来真的不差什么。 难道人真的能生而知之? 脑袋瓜聪明,全国高考第一也就罢了,通身的气派,又是哪里学来的? 叶大小姐承认了宝镜的不凡,烤鸭吃到嘴里也没滋没味。更可恨的是,吃饭的过程中,她血缘上的表哥白羽一直没和她多做交流,白羽和叶隐雪说的话,甚至还不如和陈秀说得多。 陈秀外表平凡,在宝镜的衬托下甚至可以归为“丑”。 偏偏白羽对她似乎还挺欣赏,硬生生把表妹叶隐雪撇到了一旁! 见鬼的全聚德! 见鬼的表哥! 不管叶大小姐怎么不平,世界不会围绕她的心思转动,将三人送回京大宿舍,宝镜却和秦云峥单独留下。 她不是铁人,两天一夜往返于北戴河也会感觉疲惫。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刻,还有于烨的问题要解决,没有亲自看过于烨,宝镜判断不出于烨的状态。 谭曜亲自出马,他和于烨当了多年发小,自由出入于家是没问题的。 秦云峥虽然说要把于烨绑出来,那只是最无奈的办法,谭曜在京里名声本来就不佳,当他说要学国外给于烨半个什么结婚前的单身派对……于母皱了皱眉头,片刻又舒展了嘴角: “年轻人玩闹归玩闹,可不要让于烨明天参加不了婚礼,阿姨相信你是有分寸的。” 谭曜嘿嘿直笑,打了个马虎眼。 他还真不好保证于烨能参加明天的婚礼,说不定这婚就结不成了呢。 谭曜拉着于烨要出门儿,于嫣儿不依不挠跟上。 “妈妈,我得替未来嫂子看住我哥,让我一块儿去嘛。” 等谭曜强行把于烨带出门时,硬是没有甩脱于嫣儿这个拖油瓶。 还在车上,于嫣儿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曜子哥,我哥就像吃错药一样,明天就要和许晴结婚了,你说还能反悔不?” 谭曜略喜,“我看你在阿姨面前嫂子长嫂子短喊着,还以为你挺喜欢许大小姐呢。” 没等于嫣儿说话,于烨就沉着脸驳斥:“嫣儿你太不懂事了,我和许晴的婚礼就在明天,于、许两家要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反悔,你让两家怎么做人?” 于烨说的话是正理,于嫣儿却陡然尖刻起来: “大哥,你是忌惮于、许两家的脸面,还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真心真意想要娶她?” 于嫣儿的眼睛里积蓄起泪光。 大人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正是因为她年龄小,大部分人对她根本不会设防。 于嫣儿认为许晴有问题,就暗暗留心许晴的动静。 近来她听到一个传言,说许晴和京里好几个大院子弟勾勾搭搭。若是逢场作戏,勾勾搭搭就算了,若是大哥真的喜欢上了许晴,这顶绿帽子于嫣儿绝对不能忍! 于嫣儿的眼泪把于烨吓到了。 他心里也挺疑惑。 自己对许晴的心意真的深到了这样的地步?不惜要伤妹妹的心……明明他自小疼爱嫣儿,未来妻子的人选让嫣儿不满意,他早该另择他人。 于烨脑中闪过迟疑。 片刻后,那迟疑又被坚定击败。 嫣儿现在才十四岁,年纪太小了,根本理解不到于家和许家联姻的好处。这样的大事,不该依从小丫头的喜好来决定,等他和许晴结婚后,他耐心哄哄妹妹也行。 想到此处,于烨放缓了声音: “许晴当你嫂子不好吗?你们相处的一直不错,许晴挺喜欢你。嫣儿,你虽然是于家的姑娘,将来早晚会嫁出去,大哥再疼爱你,生活重心放在事业前途上后难免会对你疏忽,有个关系好的嫂子,对你是最好的保障。” 于烨觉得自己说的是大实话。 他坚信自己不会被枕头风迷惑,将来忽然变得不疼爱妹妹。 但于烨不敢小瞧女人的本事,若是未来的小于夫人对小姑子不喜,大家族里有很多手段能叫于嫣儿疏远和娘家的联系。许晴喜欢嫣儿,姑嫂关系不成问题,这也是于烨的一大考量。 于烨的固执,更坚定了于嫣儿的想法。 她彻底被哥哥气哭了,将头偏到一边不理会于烨。 谭曜将兄妹俩的争执听在耳里,一直没发表意见。其实谭曜的心情已经挺沉淀了,于烨素来疼爱这个妹妹,早几年于嫣儿还是女童时,他就在操心将来会有臭小子拐骗于嫣儿。对于一个超级妹控来说,和妹妹爆发激烈的冲突都要坚持自己和许晴的婚事——谭曜不禁担心,秦云峥和宝镜两人是否能让于烨改变主意。 宝镜二人没在全聚德等,那里人来人往的,不像个谈话的地方。 秦云峥早前在京城有座小四合院,几年前把钥匙交给了宝镜打理。 老旧的四合院经过几年慢慢改建,做到了现代化便利生活和古典建筑韵味相结合。宝镜把它改成了类似后世仿古会所模式,居家可以,用于和朋友聚会也挺舒适。 除了没有美貌的女侍者捧着茶水穿梭其中,这里的环境比起高消费的会所也不差什么了。 起码于烨见了,还真以为谭曜替他准备了一个单身派对。 事实呢,派对是没有的,在谭曜去于家的时候,连顾念生都赶了过来,现在宝镜四人就在屋子里等着于烨。 于嫣儿本来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等进屋见了宝镜,骨灰级颜控不禁绽放出一丝意外惊喜: “大美人你怎么在……” 当初在军医总院的惊鸿一瞥给于嫣儿印象太深刻,加上宝镜两年多前在许、于两家订婚宴上的惊艳亮相,于嫣儿从来没有放弃过“大美人”这个称呼。 于嫣儿隐隐知道大哥私底下和秦云峥关系不错,但白羽和顾念生,白羽时常和于烨唱反调,圈子里普遍认为两人关系不好,顾念生就更不用说了,是顾家不受重视的长子。 显然,大哥于烨的真实交际让于嫣儿挺吃惊。 不过她很快高兴起来,若是眼前的人都和大哥私底下交好,那么大美人会乐意见到大哥和许晴结婚吗? 大美人不乐意,大美人的男朋友秦云峥肯定就不乐意……不要问于嫣儿为何会这样笃定,对于一个骨灰级颜控来说,颜即代表正义,换了她处在秦云峥的身份,根本不会拒绝大美人的意见。 于嫣儿一点都不觉得颜控很浅薄,历史上她的同好真是太多太多了,“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可要夸张许多! 然而于嫣儿还来不及发展同谋军,她心念念的大美人对她展颜一笑,于嫣儿面前闪过银光,双膝发软,当下昏了过去。 宝镜收起银针,“我把她带去隔壁房间睡一觉。” 十三、四岁的姑娘,又不是她这样的伪少女,有些事还真不适合被于嫣儿听去。 于烨也觉得妹妹很难缠,他知道宝镜不会损害妹妹身体健康,就任由宝镜将于嫣儿扶到隔壁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五人小组。 曾经,他和在座的人关系要好,特别是谭曜,那真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 于烨不禁苦笑起来:“看来并没有什么单身派对了。” 秦云峥在打量于烨。 谭曜说于烨被邪术迷住了,他没有开天眼,并不能感觉到异样。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于烨行动正常,思路清晰,如果有什么邪术如此厉害……那真叫人不寒而栗。 顾念生常年一把瑞士军刀不离手,此时军刀都不耍了。 他实在搞不懂于烨的想法,“于烨,你到底在急什么,你今年不到三十岁,比起完全不受家里重视的我,你是于家唯一的儿子,家里的资源都在向你倾泻。你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机关里打磨几年再下基层锻炼,其他人不都是这样干的?咱们哥几个守望相助,总不会比其他人助力更差,你真的不需要和许家联姻。” 许首长地位再高,后继无人,过几年也面临着退休。 几年时间,许家又能帮于烨走到什么高度? 起码那时候,于烨的声望,还不足以用许家女婿的身份扛起许派的大旗。如今团聚在许首长周围的力量,他们不会信服于烨……只为了几年的提携,于烨愿意放弃和他们四人的友谊,简直是捡了芝麻丢掉了西瓜。 不说他和谭曜的态度,峥子哥媳妇儿和许晴不死不休,峥子哥会偏向谁不言而喻。 白羽完全以峥子哥马首是瞻,于烨娶了许晴,马上就要收获两枚反目成仇的哥们儿! 于烨的视线在屋里扫过,落在秦云峥身上。 “峥子哥,我们几个一直很佩服您,说实话,我们当中就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当初被你打服气约束住,说不定早落得和年凯一样的下场……但我真的想娶许晴。” 白羽脸色难看,秦云峥却没有半点怒意。 于烨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他不惜割断几人的交情,也要娶许晴。 秦云峥一点都不生气。 他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道: “嗯,我知道。” 说完,一拳砸过去,于烨硬挺挺往后倒去。 秦云峥不喜欢说服教育,他觉得于烨是欠揍了。从前这些纨绔子弟都不听话,全是被秦云峥用拳脚打服气的。谭曜捂住脸不忍直视,宝镜进来就发现于烨躺在地上。 “这就动上手了?不至于,我们要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好不要脸,真是天生一对,和峥子哥是两口子啊! 第两百六十三章 取血查验,师徒谋算 第两百六十三章取血查验,师徒谋算 于家兄妹一个被宝镜用针给扎晕了,一个被秦云峥简单粗暴用拳头给揍晕。 偏偏这俩口子口里说着“以德服人”,脸皮厚道了理所当然的地步……谁能说他们不是天生一对? 秦云峥的拳头是直冲着于烨的脸砸去的,于烨本来就不算特别英俊,此时更显得惨不忍睹,谭曜眼皮子跳了跳,不是特别生气,峥子哥一般打入不打脸的。 “小镜你来看看。” 如今的秦云峥已非曾经的普通人,这个秘密仅有他和宝镜知道,但他比起精通技术和学过苗巫的女友,依旧力有不逮。 在座之人都知道宝镜在医术上很有高度,大家都没打搅她。 昏迷的于烨被谭曜抬到了桌子上,五个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打量着于烨,顾念生同志还拿瑞士军刀的刀柄去戳了戳于烨的脸,惹来谭曜的怒目: “你怎么不干脆给他一刀?” 顾念生振振有词,“他肌肉挺有弹性的,至少从表面来看是个正常的人类。” 怀疑于烨成了不正常人类的人正是宝镜,没办法,谁让许晴变得那么怪异……幼荷身死的那夜,许晴也没好过多少,近距离被子弹枪击,许晴居然还好好活着,连原定于明天的婚礼都没有改期,宝镜可不觉得许晴依旧是正常人类。 正常人类会流血会痛会死亡,在自然界中,人类这一物种本来就是很脆弱的存在。 许晴,不像是人类,反而像生命力强悍的昆虫,比如蟑螂。 宝镜脑子里闪过千头万绪,却被顾念生的动作给逗笑了。 “你们别闹,我先帮于烨检查下。” 她替于烨把脉,很快得出表面结果,这人身体素质挺好的,并没有什么病痛。 宝镜又用太阴镜缓缓照过于烨的体内,从太阴镜看去,于烨浑身散发着鲜活的生机,生命力旺盛,体内没有什么病气存在……不像是中了邪术。 太阴镜能照见事物的本质,于烨在本质上是个健康的人,身体里没有活动的蛊虫,没有邪术气息。 所以他真的是对许晴真心爱慕了? 宝镜一时也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两年多前的许晴,还是个只会装柔弱,心机和野心不匹配的大小姐,面容姣好,却也不算什么绝代佳人,不能迷住于烨并不奇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就像谭曜痴迷兰芯表姐,万一失踪归来后气质大变的许晴,刚好合了于烨的胃口呢? 宝镜又想起和许晴那个极短的照面。 那几个簇拥在许晴身旁的大院子弟,他们看上去也神思清明。 “没有问题?” 秦云峥最希望得到这一答案。如果于烨确实中了什么邪术,他能接受,若是没有,意味着他大概要失去一个朋友了。于烨和许晴结婚后,秦云峥不管出于什么考虑都不会再和于烨来往。 宝镜点头,“咋一看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但你要知道,这天下没有人能知道一切,我不了解的邪术肯定也存在,我会试着再检查下。” 这房子里恰好存放着她的私人物品,宝镜干脆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给于烨放了一管血。 “血液存在于人体的各个角落,如果说于烨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血液是最后的检验途径了。” 一进医院就化验血液,这快成了西医的标准流程,大家对宝镜的做法都没有异议。 几人都有常识,一旦涉及血液化验,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想要立刻得出结论是不可能了……今夜不能完成,明天可是于烨和许晴的婚期! “现在怎么办,明天于、许两家联姻,我们总不能把新郎给扣住吧?” 这个主意很疯狂,谭曜从来不忌讳疯狂。 白羽更是个隐藏挺深的变态,顾念生呢,他又不受顾家重视,情况难道还能更差? 三个人都蠢蠢欲动,宝镜两人对视一眼,理智犹存。 如果把于烨扣住,明天的婚礼上新郎缺席,这固然是打了许晴的脸,同样也是和于家结下了死仇。他们这些朋友是在为于烨好,可于家会接受这样的好意吗? 恐怕恨不得将在场的五人大卸八块。 “不用这么急,最坏的情况是于烨受了许晴的蛊惑对她言听计从,我们有了防备却不怕。” 宝镜把于烨的血液样本留下,决定将许晴的新郎送回去。 当然,新郎脸上的乌青也要顺便处理下,她甚至能替于家兄妹模糊下记忆,权当他们真的参加了一个单身派对好了。 …… 许家。 女儿许晴要结婚了。 陆枚心中感慨万千,兜兜转转,没想到许晴还是要嫁给于烨。于烨当然不是不好,只是比起母女俩原本的谋算目标秦云峥起来,不管是家世还是个人表现上都差了几分。 如果许晴要结婚的对象是秦云峥,陆枚此刻肯定会由衷喜悦。 能掌握住秦家继承人,哪怕现在她和老许闹翻了也不怕什么,女儿许晴的后半生至少依旧会活得荣耀富贵。 只可惜,秦云峥却看上了徐宝镜……不,都是徐宝镜中途插入,破坏掉了她们母女所拥有的一切。 陆枚心中不平,脸上难免带出些端倪,被正在照镜子的许晴捕捉到。 许晴很能理解她妈的心思,忍不住笑道: “您认为于烨不配当您的女婿吗?” 陆枚表情不自然否认:“胡说什么,你们明天就要结婚了,今后好好过日子。你在于家过得好不好,十年内全看你爸爸还在不在位,十年后,就要看你在于烨心里的份量有多重!我可告诉你,把从前的心思收好,对于烨要一心一意的。” 许晴拿着木梳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妈,这些道理适用于您,却不一定适用在我身上,您就别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更多的话,说出来难免伤了母女的情分。 如果说两年后的今天她有什么脱胎变骨的变化,那就是意识到了一个真相:靠山山到,靠人人跑,女人还是要靠自己。 就拿她妈陆枚来说,早些年小心翼翼围着她爸许泰达打转,以为能依靠她爸。结果呢,现在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许夫人”。 许晴嫁给于烨,可不是为了当于夫人。 她就是许晴,并且只会当许晴,将来人们称呼于烨,只会将他称作“许晴的先生”。 许晴已经有菟丝花进化成了极端的女强食人花,陆枚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许晴失踪回来后,母女俩就有点生疏,陆枚如今算是个失败者,也不好厚着脸皮教导女儿婚姻经验,她只能丢下一句“早点休息”,颇为狼狈离开了许晴房间。 许晴梳头的动作没有停顿。 望着镜子里的极具风情的美人儿,她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窗台上挂着白色的帷幔,被夜风吹动,一眨眼的功夫,房间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许晴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立刻收敛,变成了尊敬。 “师尊!” 神出鬼没的人,正是老道。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母女俩的谈话,不过就是听见了,老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你的伤势没问题吧,明天的婚礼可不能出问题。” 许晴依言解开了手上的珍珠手链。 清晰可见的伤口依然存在,幼荷那一剑差点没将她手腕给整个削掉,不管再厉害的手段,也不能在短短几天内恢复如初。 不过,许晴是不知道疼痛的。 再严重的伤势,她连血都不怎么流。为了供养体内的蓝蝶,许晴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少得可怜。 都没有多少血,又怎么会流血? 陆枚婚姻失败后兄长残废后,整个人也不如从前精明细致了,否则她早就会发现许晴的异常……许晴不仅不会疼不会流血,正常的食物她都吃得很少。一只小野猫吃得都比她多,再精致的美食,都引不起许晴的食欲。 手腕的伤口只是其一,还有身上数处枪伤,这样的伤势,若没有像宝镜一样的神医出手,正常人类是没办法活下来的。 许晴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挺滋润。 老道看了看她的伤口,倒是流露出一些心疼:“你那晚不该那么拼命,时机不对就撤退,为师等了两年多,再等等也不是不行。” 许晴大为感动,“师尊,杨六那边不解决,对您的身体始终是个隐患……” 老道抚着胡须摇头:“小晴,你在蛊术上是百年难寻的良材美玉,你我师徒两世之缘,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又如何能看到你的敌人失败落魄受到惩罚的那一天?还记得为师曾告诉你的话吗,徐宝镜是本不该存在于今世的人,她抢走了属于你的气运,你的一切。” 许晴眼底闪过血色。 老道曾替她批命,说她是富贵无双的九天之凤,本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却有一只伪凤横空出世,混淆了真凤血脉,抢走了她的一切。 那只伪凤,就是徐宝镜! 只可惜,师尊说了,徐宝镜暂时还不能死,要等到天命归位,她才能除掉徐宝镜。 老道见自己成功激起了许晴的斗志,越发放缓了声音:“明天的婚礼上,会有许多重量级的大人物到场,你千万要小心行事,我们的计划,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 第两百六十四章 宾客云集,香水百合 第两百六十四章宾客云集,香水百合 于、许两家本就在两年前替儿女订过婚,虽然仪式进行到一半被人给破坏了,当时也没对外宣布过婚约作废,如今厚着脸皮再将昔日婚约捡起就是,政客的厚脸皮圈子里都习以为然。 反正一切为了利益,若是利益足够大,杀父之仇都能化干戈为玉帛,别说许晴只是名声不好。 恶毒就恶毒呗,说不定有人就喜欢手段厉害的儿媳妇能管好家业……于嫣儿不同意许晴当嫂子,可她父母觉得有利可图,哥哥于烨又被鬼迷了心窍,只能叫于嫣儿生闷气。 她还以为于烨的朋友们能帮上忙,结果到底是怎么谈的,于嫣儿压根儿不知道。 一觉倒是睡得香甜,睡醒了却不得不面对即将举行的婚礼。 亏得许晴心理素质强,订婚宴被毁了,婚礼还是选在了京城饭店。这次的场面尤胜两年前,极尽奢华,86年内地的婚礼能办到这份儿上,比港城富豪结婚也不差什么了。不少来宾走进现场,就暗暗皱眉:许老这是一点都不顾影响不好?艰苦朴素的作风全丢光了,比资本家更享乐啊! 许首长其实是背了黑锅,许晴同意婚礼上不让陆枚出席,许泰达就没管婚礼现场的布置,谁知道许晴母女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陆枚早年从陆铣手里攒了不少私房钱,这次简直是讨光了家底。 于家其实没多少家底,如今高干作风朴素,政客可能想尽办法升官,敛财却不是首要。 高干有各种福利,住房、吃饭、出行、医疗等都有组织操心,好些待遇都不是钱能买到的。但于烨有钱啊,百乐福超市经营有方,于烨占得股份足够他每年都有不少分红进账。 要不谭曜怎么会说于烨不对劲呢,他把分红提出来给许晴买了鸽子蛋大小的钻戒。 这时候想在国外买东西,得先把人民币换成外币,国家外汇储备自己都嫌少,黑市的汇率高的不忍直视,于烨很是出了一次血。 宾客如云,许晴今天自然格外风光。 她穿着定制的鱼尾婚纱,窈窕的身材被勾勒得凹凸有致。 头戴着碎钻皇冠,许大小姐早年作死,到了大婚的日子,依旧能叫其他大院姑娘羡慕。 家里没钱的不用说,家里通过其他门路搞到钱的人家也不敢这样花……许首长脸色很僵,说不清到底高不高兴。 于烨穿着西装在门口搞接待,谭曜不肯当傧相,却也难不住许大小姐,好几个平时和于烨不算数的大院子弟争着替俩人排忧解难。 于嫣儿看着门口几个装模作样的年轻男人,脸都绿了。 真是欺人太甚! 不仅给她哥戴绿帽子,居然还把奸夫们请到了婚礼现场当傧相! 于嫣儿想不管不顾大闹一场,了不起事后被父母责怪嫌弃,大家谁也别想落好……不,不行,大美人说了,要她忍耐,不能和许晴翻脸。 不仅如此,还要假装对许晴友好,私底下离许晴远远的。 口蜜腹剑这种事,简直是于嫣儿从小点亮的技能。 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于嫣儿提着小粉裙的裙摆到了房间。 房间里只有许晴和陆枚。 许晴本身就有女性闺蜜,本来有个喜欢捧臭脚的秦霜,这次被秦家人给限制了行动,连秦霜也没到。 许泰达发誓有生之年和陆枚永不相见,位高权重的许泰达若是不参加许晴婚礼,好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根本不会来,这种时候,肯定选择当官的爹。 陆枚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只能咽下这口气,还要强颜欢笑替许晴打理琐事。 许晴想了想,还是给了陆枚点慰藉: “妈,实话告诉您,我出门两年拜了一个很厉害道门仙师当师傅。我已求得师尊松口,婚礼后他会亲自替舅舅治病,师尊乃是神仙人物,肯定能让舅舅好起来。” 陆枚将信将疑,“我也不求能让你舅舅彻底痊愈,醒过来不当植物人就好了……” 许晴胸有成竹轻笑:“师尊一出手,不可能只让舅舅苏醒,您放心。” 许晴忽然一转头,“谁在外面?” 于嫣儿推门进来,大口喘气,“嫂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你和伯母正说贴心话,我都不好意思进来了。” 许晴看了于嫣儿半晌,小姑娘眼神澄清,全无半点异样。 她笑起来,“是在说我舅舅的病情,快过来,我顺便帮你画个妆。” 于嫣儿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让嫂子动手,今天新娘子最大,我哥怕这边缺人跑腿儿差我来看看……嫂子,我哥对你比对我好呢!” 陆枚都被于嫣儿的话逗乐了。 小姑子脾气好相处,女儿的婚姻生活会少很多麻烦。 “小姑子是娇客,等你嫂子嫁入于家,又多了一个人疼你。去玩儿吧嫣儿,你朋友来了,嫣儿也要自己接待呀。” 于嫣儿半推半就离开,甜美的笑容关上门就消失干净。 许晴的舅舅陆铣,是在两年多前出事的,京里有流言说是大美人做的。 于嫣儿听说不仅成了植物人昏迷不醒,双腿亦被截肢,什么师尊这样厉害,这样都能治好? 哼,她就说了,许狐狸精古里古怪,果然是有门道的! …… 老友的女儿结婚,秦胜利亲自去一趟更显重视。 不过许泰达做事糊涂,秦胜利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恰巧孙子秦云峥有假期,秦胜利把秦家其他人都拘束住,只让秦云峥代表秦家出席。这种场合,不知道要来多少政军两界的人物,秦胜利也是相信孙子能压住场面,才派他去。 秦云峥要去,宝镜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这次宝镜倒不打算抢新娘子的风头,她就想弄明白许晴和妖道在合计什么。 就是于烨忽然对许晴真爱了,许晴失踪两年多再回京城,难道就是急着结婚? 于家并不是顶厉害的那种家族,如果秦、许两位算是一流,于家只能算二流。一流之上还有真正的顶级豪门,许晴如今这么大本事,把蛊惑于烨的劲儿用在蛊惑其他人身上,岂非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想不明白,宝镜就要亲自来探一探。 于烨脸上的乌青丝毫不见,全靠宝镜替他化瘀。望着一脸喜意当新郎官的于烨,宝镜也不好再说什么,顺手把礼物递给于烨。 如果于烨要和许晴结婚,百乐福超市那边肯定要让他退股的,婚礼当天,宝镜没扫兴,却把事情放在了心上。 瞧见秦云峥两人携手前来,于烨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两分。 昨晚虽然被揍了一顿,也说明峥子哥几个还肯接纳他,这不,今天果然来参加婚礼了。 除了中邪般坚持娶许晴,于烨脑子并未被糊住,他依然想存续和秦云峥几人的友情。 不过到此刻为止,只有秦云峥出现,谭曜三人都不见踪影,于烨可怜巴巴道:“曜子他们是真不来了?” 白羽和顾念生不会来,谭曜却不得不到。 人人都知道谭曜和于烨交好,他若是不到,京里肯定又会有各种流言。 正说着话,谭曜就到了,还是挽着谭母的胳膊到的。这是宝镜第一次见到谭母,前有谭曜姨妈跑去警告兰芯表姐的事儿,宝镜对姓严的女人们印象都不好。 谭母看上去还不到四十,身材丰腴,风韵犹存,年轻时的姿色至少还保留了五六分。 严家女人美名远播,谭曜几个姨妈都嫁的不错,是那个年代靠脸逆袭的人生赢家。 宝镜对谭母印象不好,遇见了总要随秦云峥打声招呼。 等宝镜和云峥进了饭店大门,谭母拉着儿子八卦道:“你说这姑娘是不是挺傻,许老是她亲爷爷却不肯认亲,亏得秦家还同意她和秦云峥的事……” 谭曜脸沉下来:“哪里傻了?认不认亲该知道她身世的都知道,只用享受许家孙女儿的福利,却不用贡献责任,我看比许大小姐聪明,今后许家谁做主都不一定,您可要离许晴远一点。” 谭母想了想,也深以为然,脸上更是由衷骄傲: “我儿子就是聪明!” 谭曜满头黑线,这都是为了叫他妈离许晴远点儿,他当人儿子的操碎了心,一点都不容易好吧。 谭母看着于烨结婚,心里挺羡慕,又道: “这两年凌家姑娘在京里混得风生水起,你看人家于烨都结婚了,你还想赖到什么年龄?要我说,你和凌雅楠合不来,你姨妈还有其他姑娘等着给你介绍……” 谭曜被他妈念叨得快疯了。 凌雅楠一个姑娘能代替凌氏在内地开拓事业,谭曜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 但不管是凌雅楠还是其他人,谭曜一点兴趣都没有! 谭家母子只是来参加婚礼的来宾之一,还有更多宾客逐渐进场,人数比起曾经的订婚宴只多不少,来宾的身份也要更贵重。 会场里铺满了香水百合,男人不会欣赏这种浪漫的味道,倒是女宾客们很喜欢。 宝镜走进会场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香气,浓烈过度,香得叫人心里发毛。 许晴在花香里捣鬼,总不会是想把大人物们一网打击吧? 第两百六十五章 拓展社交,六哥来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拓展社交,六哥来了 “这香不太对劲儿。” 宝镜踮着脚尖对秦云峥耳语,外人看上去端是亲密无间。 秦云峥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有了警惕。 不少世交长辈看着秦云峥的目光带着调侃,“云峥今年有28了?男人到了而立之年也该成家了,你可是落在了于烨的后面,准备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这人年过半百,看上去朝气蓬勃,正是年富力强的壮年高官,且有几分眼熟。 果然,秦云峥对宝镜介绍道: “这是羊城的穆叔叔。” 羊城的穆叔叔? 羊城只有一个人物秦云峥会叫叔叔,那就是穆清远的父亲,羊城书记穆朝阳!怪不得眼熟呢。 “穆叔叔好。” 宝镜的热情只浮于表面。穆清远她可以叫声师兄,这些年也的确没断了联系,对她挺照顾……不过穆朝阳么,这人倒是一个成熟狡诈的政客,在年家的事情上,直接将张卫华推了出去。 张卫华早年替穆家主持生意,在年家伏诛后,为了从穆家赎身可出了一大笔钱财。 或说是张卫华辛苦多年的绝大部分积蓄。 自那年后,张家携家带口远走明珠市,如今三年过去,张卫华自起炉灶的生意方有了起色。 穆朝阳的做法不能算错,没有穆家,张卫华也不会得到原始资本——但这并不妨碍宝镜不喜欢穆朝阳,人有亲疏远近,很难让她像圣人一样帮理不帮亲。 穆朝阳端着酒杯笑得和蔼,“你就是徐宝镜吧?穆艳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穆家兄妹里,自然是穆清远和宝镜更亲近。 不过穆朝阳当着秦云峥的面却不会强调这一点,这就是政客的谨慎。 宝镜和穆朝阳聊不到一块儿去,只能客套几句。 然后一位顾世叔解救了她。 顾世叔和夫人一同出席婚礼,世叔年纪和穆朝阳差不多,夫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温柔大方,让人很难心生恶感。一开始宝镜还不明白他们是谁,等顾夫人笑眯眯道: “徐姑娘在京大念书吧?可巧,我家小儿子也是京大的新生,叫顾子晨。你们年纪相近,有机会多亲近亲近。” 小儿子? 秦云嘴唇微动,在场只有宝镜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位就是念生的继母。” 顾念生的继母……呵,也是一位极厉害的女人。宝镜觉得顾念生智商是在平均水准上,绝对算得上聪明,可聪明的顾大公子侥幸在继母手下保住小命,却也成了一个被外界忽略的人。 顾家有个优秀的顾二公子,很少人知道顾家还有一个大公子。 顾夫人这样优秀的宅斗胜利者,大概穿越回古代也能单挑古代宅斗高手。 宝镜嘴唇嚅动,“顾夫人和许夫人,都是类似的女人。” 吹枕头风很厉害,一旦失去了她们所倚靠的男人,到底还剩几分本事就很难说了。 秦云峥很少出席类似的宴会,他少年时就进入了部队,性子也偏冷,不是玲珑八面的社交达人。偏偏他又是秦家的长子嫡孙,最被秦胜利看重,所谓的世叔们不得不和颜悦色同他打交道。 本是许晴和于烨的婚礼,倒成了秦云峥与宝镜的社交场合。 京城人,没有哪对年轻人像他们这样耀眼和般配。再怎么挑剔的人,也要承认宝镜和云峥能力登对,外表登对,家世也是门当户对。 谁管宝镜究竟姓徐还是姓许? 姓氏只是一个代号,就像谭曜说的,宝镜不认许家,人人都知道她是许首长的孙女儿。血缘上的羁绊在外人看来斩不断,没看见许首长的目光一直在追逐孙女儿么。 许泰达看见宝镜,先是喜,继而又有些忧。 “张警卫,你去把她叫过来……不要引起骚动。” 宝镜今天不是来和许泰达吵架的,事实上她也有话想和许首长讲讲,便很顺从跟着张警卫走了。 “我去去就来。” 秦云峥捏了捏她手,“小心点。” 到底是小心什么不言而喻,见两人把首长当成恶棍提防,张警卫脸都绿了。 会场杯盏交错,三三两两的来宾聚在一起交谈,看似不在意,其实都看到了宝镜和许泰达凑到了一起。众人心中了然,和他们的想法一样,许家血缘的羁绊斩不断。 许泰达看起来比两年前要苍老些。 这是必然的,许晴失踪两年,和继妻陆枚关系不慕,亲儿子宝镜一家又不肯相认,许首长的日子过得很糟心。不过许首长一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不展现老态——华国的政坛是讲究资历,老资格,老同志受尊重,然而对于在位的领导来说,谁也不肯服老。 有白头发就染黑,将松弛的皮肉藏在剪裁巧妙的定制西装下,“老”就意味着要退休,人人都恋栈不肯从位子上退下来。当权不当权,待遇差别可大了。 许泰达望着他亲孙女儿,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宝镜与陆敏之单从五官上来看并不特别像,但许泰达对她的移情作用更胜徐海东。如果宝镜生在许家,这样的孙女儿一定能给许家带来荣耀和未来。 全国有那么多考生,不是人人都能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京大。 这可是状元呢! 可怜老许家往上数十代,出没出过一个秀才都不知道,许泰达曾经也大字不识一个,才会年纪轻轻沦落到当码头苦工。哪怕如今身在高位,许泰达潜意识深处对许家的出身阶层也不满,早年他更是吃够了不识字的亏,每次提拔都落在别人后面。 在他这一代,许家没条件识字,到了他的孙子辈,就有一个能考全国状元的孙女儿——说许泰达不骄傲自得那是瞎扯淡,这是状元呢,搁前朝,是能直接授官儿的读书人。 放眼京城,甚至是全国,出身干部家庭的子弟又有多少? 不是人人都能在十几岁时,不靠家里的力量,赤手空拳打下大片家业。 能从商,胆大心细,还得对政策方向把握敏感,有这份心智眼光,即使是从政,也差不到哪里去。 当一个人足够优秀时,哪怕在许首长这般重男轻女的老顽固眼中,也能模糊性别,让他不得不看重孙女儿。 许泰达收回了遐思,只可惜流落在外的儿孙极为倔强,宝镜的荣耀尚且不能归在许家名下,起码不能名正言顺让人羡慕眼红。 “今天是你姑姑大喜之日,我不希望看到什么不和谐的突发事件。两年前搅合订婚宴的事,可一不可二,你安安分分当个宾客可否?” 心中再看重,许泰达的语气也很冷漠。 许首长也是有自尊心的,亲孙女儿不肯相认,难道要叫他老人家跪地哀求? 他是看在与敏之的情分上,才能忍受宝镜恶劣的态度…… 宝镜又不是受虐狂,主动来聆听许首长的“训斥”。她皱了皱眉头:“许晴只要不死缠烂打想嫁给云峥,我才懒得理会她要和谁结婚。不过许晴失踪归来后,行为举止都很怪异,许首长作为许晴的父亲,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异常?” 张警卫站在不远处,为两人留下了私密的谈话空间。 其他宾客更不可能故意偷听两人的谈话,避嫌躲得远远呢。 虽然没有其他人听见,许泰达依然拉下了脸: “什么异常,我说过,让你今天不要惹事生非!” 宝镜冷笑道:“许首长或许不知道许大小姐是和谁一起失踪的,不巧我却知道。两年前,京里发生了一起大事件,普通民众不知情,我相信到了首长这一级别肯定知情:柳荫街的六公子被一个老道士刺杀。六公子身份特殊,京里的大人物想必对这件事也头疼万分……那妖道在京里躲不了,已经消声觅迹两年多了!” 许泰达自然是知情的。 到了他们这一层面上,依然没办法忽略六公子。 哪怕如今的六公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整日都病怏怏的,十几年没出现在公众面前。 可谁叫他姓杨呢? 他不仅姓杨,更是那位已经去世的领袖悉心培养的继承人。 如果杨六没有断腿,没有患上怪病,他们这些人,可能还得在杨六手下听从凋零——就像杨六的父亲,三十年前,许泰达连单独见杨父的资格都没有! 杨六这样特殊的身份,不管谁上位都要好好保护起来,他可以病逝,却不能意外去世……更别说被人刺杀了。 杨六在谁的任期内被刺杀,大领导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大家明里不敢质疑,难道私底下不会怀疑么? 更别提,那位声望无人能比的领袖,去世也不过十来年,尚有不少忠心的老属下活着。许泰达心里自然也对杨父崇敬,但比他更虔诚的,像秦胜利那样的人,并不算凤毛麟角。 杨六是要被供起来的,高高供着,等他自然病逝,杨家的影响力也散得差不多了。 可杨六被人暗杀……宝镜说得没错,两年多前柳荫街的案子轰动了整个上层,许泰达心知肚明。 脑子里闪过这些杂念,许泰达满脸严肃: “这种话题是你该谈论的吗?我只当没听过,不要再在别人面前提起了!” 哦,所以许晴做的,她却说不得? 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道理。 宝镜不顾许首长要杀人的目光,拖长了声音道:“看来您是知道杨六公子的事,我想要告诉许首长的是,行刺杨六公子的妖道,最近又现身京城,说来也巧,许大小姐和妖道差不多时间失踪,又差不多时间出现呢。” 许泰达胸口起伏不定,锐利的视线望着宝镜,似乎想把她看穿。 这是在暗示什么? 他正要驳斥宝镜胡说八道,警卫班的人小跑着过来,对着张警卫说什么。 张警卫满脸震惊,许泰达压抑着火气: “又怎么了?” 张警卫打量着四周,压低声音道: “首长,住在柳荫街的那位六公子,他来参加婚礼了,人已经到了饭店门口。” 什么?! 许泰达直觉不可信。 自从杨六断了腿,成了一个站不起来的废人后,在公众场合再也没有出现过。 甚至连杨家的人都很难见他一面,外面传说他躲在柳荫街郁郁不得志,孤独舔着伤口。许泰达比较相信这个说法,毕竟两年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没见杨六出面。 隐居的杨六,传言他身体状况糟糕到随时都会死掉。 这样的杨六,为何会来参加小晴的婚礼? 许泰达还没有狂妄到这种地步,认为许家的脸面会惊动隐居避世的杨六。 他神色古怪看了宝镜一眼,刚说到杨六,杨六就到了——难道这就是宝镜针对婚礼的阴谋?! ------题外话------ 对不起啊对不起,这两天忽然大雨降温,大王马不停蹄忙着店里进货铺货的事儿,不要说码字,连上网的时间都没有==……这是第一更,二更要是赶不上审核大概会在明早九点自动更新 第两百六十六章 雪山美酒,引人注目 第两百二十六章 许泰达的视线移过来,宝镜眼中同样闪过惊讶。 许首长拿不准宝镜是不是演戏,不过此时并不是追究的时机,杨六还等在饭店门口呢! 许泰达脚步略比平时稍快,亲自到饭店门口接人。现在能让许首长做出类似姿态的人物已经很少很少,杨六时隔十几年重新出现在公开场合,许泰达需要表达出自己的重视——哪怕是演戏呢。 别人听不见宝镜和许泰达的谈话,秦云峥能听见。 宝镜重新回到男友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秦云峥打交道的人又变了。宝镜看见两个老熟人,曾在蓉城合作过的雷家兄弟。 雷元沂和雷元洲! 雷氏兄弟跟着一对中年夫妻,结合雷家的情况,应该正是雷元洲的父母。 秦云峥匆匆向雷父告辞。 时隔三年,再见到已经18岁的宝镜,雷元洲没有掩饰脸上愉悦的表情。人人都忌惮秦家和秦云峥,雷元洲年轻气盛,却没有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他也没有坏心思,只是打从心底欣赏宝镜——这种欣赏是纯粹的,与情欲无关,雷元洲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徐宝镜的聪明还是外表的漂亮。 或许两者皆有。 等宝镜二人告辞了,雷家夫妻也和其他人寒暄,雷元沂脸上的微笑消失。 “元洲,你真是一点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啊!” 雷元洲耸肩,“今天是于、许两家联姻,难道我不能高高兴兴参加婚礼?真要哭丧着脸,才是来给于、许两家添堵的吧。” 雷元沂都快被他弟弟逗笑了。 他懒得再说,余光瞥见农业部一个司长,端起笑容凑了上去。 雷家再落魄,按说也不至于要讨好一个司长,但雷元沂任职的县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县,雷元沂心里有个脱贫的规划,启动项目必须得到部委的扶持——没有真金白银的拨款,农民肯定舍不得自己花钱买他们没听过的种子,何况他们也没钱! 父母和堂哥相继离开,雷元洲对和陌生人套近乎没兴趣,他不是望着会场入口方向,想起宝镜的一颦一笑,仿佛被蛊惑般抬脚追去。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饭店门口。 原来不仅是宝镜和秦云峥在,今天宴会的男女家长也在。 于家老爷子早几年就去世了,于家全靠于烨父亲撑着,所以到门口的是许泰达和于父。两人年纪和资历相差很远,不过已经成了儿女亲家,他俩就得适应节奏。 在饭店门口的果然是六公子。 许泰达有十年没见过杨六,记忆中的杨六瘦削苍白,身上带着颓然之气。 时隔十年,杨六仿佛被时间老人亲吻过,看起来没有继续老去,而是停驻在了十年前的样子。不,他虽然依旧需要轮椅,整个人的精神却要比十年前更好。 没那么消瘦,也没那么苍白。 脸上有了健康人的红润,甚至看不见曾经的颓废——杨六又活过来了,不仅从身体上,还有精神上! 就是……杨六今天的着装让人不太舒服。 许晴和于烨举行的虽然是西式婚礼,但除了新娘的婚纱,所有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都下意识回避了白色。在华国文化中,喜事用红,丧事才用白。杨六坐在轮椅上,就穿了一身白色的唐装。 带了银白暗纹的白唐装很适合杨六,公子如玉,这人走进去毫不意外会抢走新郎的风头。 许泰达还没有那么小心眼儿,膈应归膈应,他面上不显出来,反倒是满脸真诚: “一直没机会谢过六公子举荐神医的恩情,那可真是救了老头子一命!” “许老太客气了。” 六公子嘴里谦虚,态度却不见得卑微。 许泰达说得也没错,哪怕如今双方都知道所谓的神医正是许泰达的亲孙女,但当时没有六公子告之宝镜消息,许泰达被救的机会很小很小。 许泰达比六公子大一辈,于父则和六公子是同一时代的人。 二十年前,领袖声望如日中天,像于父这样的人,仰着脖子都够不着六公子的层次。 许泰达对杨六的态度都不能怠慢,于父也满脸热情: “六公子能来参加婚礼,是蓬荜生辉的荣耀,一会儿让于烨和小晴敬您三杯。” 六公子微笑点头:“于家娶了一个佳媳。”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泰达觉得六公子的语气里藏着讥讽。 那边,宝镜和秦云峥联袂而来。 “六哥,您怎么来了?” 六公子是独自一个人,秦云峥帮他推着轮椅往里面走。 于父爽朗大笑:“是我的疏忽,哪能将贵客拦在大门口招呼,快快快,往里请!” 秦云峥推着六公子走入会场,一个老将军的车到了,许泰达不得不分身去招待,于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很快又只剩下宝镜三人。 “六哥,您来参加婚礼,安全风险太大!” 六公子步入会场就闻到了浓烈的花香,久病成医,这香让他不太舒服。 “幼荷死了,害死幼荷的凶手却要喜笑颜开嫁做人妇,看这婚礼多么风光……” 六公子声音平铺直述,毫无感情,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宝镜和秦云峥对视一眼,看来幼荷的死让六公子心态产生了某种变化,六公子待人如沐春风,从来不会让人不舒服。她和云峥倒不说,刚才许首长心里肯定不太舒服。 “咦,秦家大公子怎么推着一个残废进来……” 小年轻里,也有不认识六公子的。 不过等家里大人看清六公子的长相,莫不换来狂风暴雨的训斥:“嘴巴放干净点,眼神不要太赤裸裸,老子回去非得揍死你这个兔崽子!” “那是不是杨六?” “他原来还活着……” “隐世避居活着,不过有十几年没现身了吧,还是许老的面子大。” “倒是没听说和许家有交情,换成是秦云峥结婚杨六露面还说得过去,毕竟那时候秦老对杨家……” “嘘嘘,他们过来了。” 低声交换着信息,整个会场都在窃窃私语。 有人认识杨六,也有人不认识。 二十年间,有太多变数,有高官站错了队下台,后代跟着被边缘化;又有新贵崛起,二十年足够从地方入京……当然,改革开放后,资本兴起,也有大企业的老板能混到几张邀请函。在华国特殊政策下,商人离不开官员的支持,凌雅楠也托人情弄到了邀请函。 婚礼是半私人场合,不适合带公司的助理来,凌雅楠是带着小堂妹程君瑶来的。 程君瑶已经是个大二学生,皮肤白皙,脸颊圆润,比起女强人堂姐,她气质亲和,更偏向可爱。 “堂姐,你和徐宝镜一直在联系吧,怎么不上前打个招呼?” 凌雅楠没搭话。 两人其实已经打过招呼了,视线交汇,宝镜暗示她早点离开。凌雅楠琢磨着,这结婚现场,说不定又要和往年的订婚宴一样,被搅个人仰马翻。 她和宝镜交好归交好,她现身婚宴,却是代表着凌氏,一言一行由不得她顺应心意。 宝镜在人前不表现出和她的交情,也是避免替凌氏拉仇恨值。 堂妹程君瑶不懂,凌雅楠也不好细说。 叽叽喳喳的堂妹陡然变得安静,凌雅楠还不太习惯,程君瑶端着甜点顾不上吃,她看见一个穿着白唐装大刺刺被人推着进来的六公子。 恰好六公子的视线轻轻扫过来,程君瑶觉得自己中了定身咒。 这人,好似用雪山寒泉酿造的雪酒,反复蒸馏提纯,带着岁月的沉淀,醇厚温和,却始终不减雪水的凛冽……吃货总能将人与食物挂钩,六公子在程君瑶的眼中好比绝世美酒,小姑娘不禁吞了吞口水。 “君瑶?” 程君瑶被叫醒,好想把头埋到甜点蛋糕中。 她刚才肯定是中邪了,居然对一个男人吞口水!天啊,快降下一道雷劈死她算了! “雅楠姐,这人是谁啊?” 周围的人,都在偷偷打量,有的人忌惮,有的人不屑。能被秦云峥亲手推进来,程君瑶认为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做企业的人消息灵通,凌雅楠对京里的权贵一直费心收集消息。 但让程君瑶失望,凌雅楠摇头道:“我不知道。” 咦,连堂姐都不知道来历? 程君瑶心中涌起强烈的好奇心。 会场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雷元洲的父亲。短暂惊愕后,他脸上涌起真挚惊喜的笑容。 “老团长,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您还记得我吗?” 雷父情绪激动,没有了方才谈笑自若的玲珑,似乎很紧张。 雷父的轮廓还带着年轻时的印记,六公子没费什么力气就想起了他,重见故人,他嘴角含笑:“雷排长?不不,现在可不能再叫你排长咯,前年已经当了书记吧?” 雷开诚脸上涌现激动的红晕。 雷元洲一直跟在不远处,一开始他并不认识杨六,听见父亲叫他老团长,雷元洲也很激动。 雷开诚年轻时也在部队呆过,要不是雷家出事,他不会提前退伍。 雷开诚的经历中,只有一个团长……从小,雷元洲就没少听说杨六公子的事迹。 有了雷开诚带头,六公子身边渐渐有其他人围上来寒暄。 一时以六公子为核心的圈子热闹非常,宝镜却察觉到一股异常的注视——穿着华美婚纱的许晴站在楼上,扶着栏杆冷笑,蕾丝手套遮住了手腕,却冷却不了隐隐疼痛的伤口! 不,她的伤口越来越痛了…… ------题外话------ ……我以为自己上传了,原来没有……被自己蠢哭,这是昨天的二更,今晚更新今天的 第两百六十七章 命运纠缠,不如炸死? 第两百六十七章命运纠缠,不如炸死? 许晴身穿洁白的婚纱,不知在栏杆上站了多久。 宝镜与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许晴的手腕隐隐作痛。她冲着宝镜挑衅一笑,忽而掉转头离开了栏杆。 “她想激怒你。” 就像宝镜看许晴已经不像人类,这还是秦云峥两年后第一次与许晴见面,他即使没有太阴镜,也能看出许晴的森森鬼气。血气和生机?秦云峥自然感受到了许晴那远比普通人更强大的体质,但他认为那不属于许晴而是属于什么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许晴变成了一只怪物。 世间百态,连人的想法秦云峥都不敢说全部了解,更何况怪物的心思。 今天是许晴的婚礼,按常理来说她不会希望婚礼上惹出乱子,但当许晴变成一只怪物时……她会在意人类的婚礼吗?会不会想趁机激怒宝镜,甚至与宝镜同归于尽。 宝镜的视线扫过六公子,他今天没有带保镖,真的是孤身前来婚宴现场。幼荷的死点燃了六公子心底的火气,宝镜拿不准六公子想干什么。 但对妖道来说,在场所有人的命加起来也比不上六公子。 妖道的寿元一直在用邪术掠夺他人生命精华来延续,必须要对六公子施展“皇蛊续命术”才能破开生死大关,真正意义上突破寿元的禁锢……宝镜心中泛起寒意,皇蛊续命术霸道无比,妖道要如何应对术法成功后天道的反噬? 强行夺取真龙气运,没有人能硬抗下天道的反噬。 宝镜从医仙谷石碑世/Z、m界里出来后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望着满场非富即贵的宾客,笼罩在她眼前的迷雾仿佛被拨开——妖道能顺利从大肆追捕中逃走,京里有人在支持他毫无疑问。这个暗地里支持的妖道的人,和他有什么利益纠葛? 仅仅是一些小利益,无法让权贵动心,除非妖道给他的许诺足够诱人—— 所以,妖道不怕“皇蛊续命术”的反噬,是因为他把反噬的后果推到了别人身上! 妖道掠走了六公子身上的气运,并不仅仅是自己享受,还替自己找了个利益均分,共同承担天谴的伙伴! 宝镜看着那些围绕在六公子身边的大人物们,只觉得人人都有嫌疑,只恨自己前世眼界和层次太低,根本不能靠记忆理清上层力量的勾心斗角——前世这时候,她第一次参加高考失利,正埋头准备着复读。 谁是上层博弈中的胜利者? 你不能指望一个小县城的高中女生能弄懂这问题,她倒是知道十年后在任的大首长去世,华国换了新的掌舵人。 就算是一个监狱服刑犯也知道国家的最高领导变动,十年后的新一号宝镜是知道,但今天并不在现场。 宝镜和秦云峥间向来没什么秘密,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询问男友意见:“以你的眼光来看,在场的人再过一二十年,谁最有希望登顶?” 秦云峥被她说得笑起来。 宝镜是有商业眼光,在实践中不断将先知先觉的能力转化为她自己的判断力。 但说到政治,女友却太不了解了。 秦云峥没有瞧不起宝镜的幼稚,每个人都有擅长的方面,他对军队的事情了解,对政界的局势能粗浅判断,可叫他像宝镜那样经商……秦云峥自问没有同样的本事! “十年后的一号已经有迹可循,但最终是谁却不一定,时局如棋变数太多,只能说有那么几位候选人……” 秦云峥低声在宝镜耳边说了几个人名。 宝镜眼睛发亮,其中果然有上辈子她记忆中的未来一号! 她把自己的所知告诉云峥,秦云峥倒是有些惊讶:“原来是他。” 按照现在的形势分析,这位倒是几个候选人中机会最小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其他几个热门候选人失败了,位居末位的却成功登顶?这个消息,对秦家而言是绝对利好的,哪怕他们现在和那位是敌人,有十年的时间也足够化解。 更何况,未来一号虽不是秦系的人,与秦家关系还算亲近…… “你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宝镜没隐瞒自己的猜想,“我已经知道了六哥的身份,要不是他中了蛊毒又双脚残废,只怕早已……皇蛊续命术极为歹毒霸道,妖道不可能抗下所有的反噬,他必然会选中一个同谋去分担反噬!当然,妖道蛊惑他人时肯定不会提反应,而是只说好处,事实上也的确有好处,掠夺了六哥的气运为己用,这些年肯定升迁特别顺利。” 秦云峥顺着宝镜的想法延伸:“妖道不可能选择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当同伙,平民老百姓哪有胆子干这种事。这个人一定也醉心权利,升迁特别顺利,十几年下来,或许真的成了执掌一方的大人物。” 再往高处想,或许妖道的同伙已经成了热门的一号候选人! 秦云峥俊眉不展,“假如在前世,六哥没有你的救治蛊毒发作死亡,妖道的皇蛊续命术成功……难道说十年后登顶的一号,就是妖道的同伙?!” 有歪门邪路当依靠,也难怪能打败其他几个大热门的候选人,最终登顶。 秦云峥心情有些复杂,他个人而言是很欣赏那位的行事作风。 秦云峥认为自己猜中了真相,哪知宝镜却摇头道:“不,这反而排除了那位的嫌疑。” 皇蛊续命术,享受大头好处的一定是妖道本人,而接受大部分的天谴的则是妖道的同谋。未来登顶的首长在任期内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事,魄力非常,卸任后也寿元绵长,这显然是天命所归,遭受了天谴的人哪有这种命格? 前世,妖道的同谋定然会死于非命,甚至会牵连整个血亲子孙! 她上辈子离上层博弈太远,唯一知道的政治豪门却不是秦家,也不是许家,而是雷家。 蓉城雷家在蛰伏多年后,出了一位真正的大人物。雷氏兄弟都是雷家的杰出子弟,按照年纪推算,不是雷元沂就是雷元洲……当然,从现在的形势来看,雷元沂的可能性最大。 这是三十年后的事。 逆着往前推断,在场的嘉宾,雷家嫌疑反而最小。 十几年前,六公子中蛊时,雷元沂还是个小孩子,妖道就算是脑子发热,也不至于去蛊惑一个孩子合伙。孩子虽然好忽悠,孩子却没有能力帮他办事。京郊香山荒野的少年骸骨堆积如山,肯定是妖道的同谋替他弄来这些少年人吸食。 想要许多少年无声无息失踪,年轻的雷元沂办不到。 宝镜的视线从雷家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人群中的于父身上。 于父今年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年纪。于父和穆朝阳身世相似,比起其他革命二代都算命不好,保驾护航的老爹早早去死,不能在仕途上帮助他们更好。 当然,福祸相依,没有长辈的助力,也意味着不会受长辈牵连。 比起在羊城根深蒂固的穆朝阳,于烨的父亲要低调许多,官儿不小,在京城里却也显现不出威风来。 秦云峥所说的几个热门候选人里也没有于烨的父亲,宝镜心里却不太舒服。 “峥哥,许晴回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定和于烨的婚事,我们先不说于烨是中了什么邪术,就从许晴的目的来猜测:她为什么要嫁给于烨呢?” 于家政界真有些不上不下。 作为许首长的独女,哪怕许晴名声不佳,也能有更好的选择。 远的不说,哪怕是谭曜呢。作为谭家独子,姻亲也给力,综合来看可比于烨吃香。 许晴和妖道是一伙的,她的选择,到底是出于妖道的授意,还是仅仅是凭自己心意任意妄为? “你是说,于伯父可能是……” 秦云峥眉头微动。 顺着宝镜的视线,他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于绍华的身影。 于绍华是标准的政治人物,做事圆滑,不偏向京里任何一派,也不得罪谁。于烨的爷爷当初走得不太光彩,于绍华这些年稳打稳扎,竟也渐渐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说高,还不如秦部长的椅子显赫。 说低么,却也算不上,秦云峥知道于绍华最近才有到地方任职的意思……现在的形势,哪怕你是革命子弟,想走得更远也必须从基层干起。就像穆朝阳,最初还不是下乡当了个村支书? 于绍华的从政简历里,缺少了基层的一环,以他现在的职务,到了地方也不可能干镇长、县长。 如果于绍华是妖道的同谋,不算上宝镜说的什么天道反噬,他走得也不是要问鼎的正确路线。 于绍华一直在京城附近打转儿呢。 秦云峥把这些潜规则对宝镜讲了,宝镜依旧不太放心:“十几年前的事,他不一定能想这么远。” 说到底,她对于绍华仍然抱有疑心,谁叫他将要成为许晴的公公? “我会注意他的动向。” 有了思路,有了大致的嫌疑人,再好的狐狸都会露出马脚。 宝镜十分郁闷,“我们还是没弄明白许晴的意图,这种感觉太烦了,明知道今天的婚礼有问题,偏偏摸不到头脑。” 花卉的香气有问题,却也不是大问题。 起码不是毒,或者说单靠花香不能给宝镜等人造成伤害。 秦云峥两年前在昆仑山顶得到一篇奇异的功法,仿佛是为秦云峥量身定制的,十分契合秦云峥的体质。宝镜一开始替男友挑的各种吐纳功法全部作废,那种大路货真的比不上秦云峥自己有的这篇。, 靠着这套心法,秦云峥个人实力大增。 宝镜修炼的冯氏心法原本是为医术服务,并不算是攻击性功法,秦云峥所学的功法却极为霸道,更叫宝镜羡慕的是进阶极快……或者说,云峥的资质本来就稀世罕有。当初宝镜要靠着吞服一百多颗月华珠强行拓展经脉找到气感,秦云峥不管是找到气感,还是炼化真力沟通天地元气的速度,都可谓一骑绝尘。 宝镜的天赋点大概都点在了医术等技艺上,秦云峥后来居上,单说个人功力,如今也比她不差什么。 人到了先天镜,几乎是百毒不侵。寻常秽物不能污染身体的纯净,宝镜和秦云峥都不怕许晴会下毒,六公子显然是普通人。不过早在秦云峥推着六公子进门时,宝镜已经趁机塞了一片沉水木樨给他。 沉水木樨是宝镜从医仙谷里带出的灵药,除了医仙谷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在现实社会,几百年前就灭绝了。 这东西黑乎乎不起眼,小小的一片却能防毒,只是成长不易,上千年的沉水木樨才有防毒的效果。 “我们的推测要不要告诉六哥?” 六公子是被皇蛊续命术暗算的人,他有权知道。 然而宝镜也有顾忌,要说清楚这件事,岂非是要暴露自己重生的秘密? 她愿意和云峥分享,却不想告诉其他人。 秦云峥知道她的顾忌,“换种说法就是,你别担心,让我去说。” 六哥见识非常,仅靠自己和宝镜的分析,可能根本触摸不到事情的本质。但若说告诉六哥,他能得到更详细的信息。 秦云峥废了好大力,才把六公子从热情的宾客中拯救出来。 三人找了一处角落,宾客们看出六公子脸上的倦意,也识趣没来打搅。三人总算能清清静静说说话。 宝镜顺手摆弄下周围的椅子和桌上的花瓶摆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膈音结界,这样,他们的谈话就不会被人听去。倒不是说能完全隔绝声音,只是会误导旁人的听觉,让他们听不清具体的语句。 幼荷死的那晚,妖道把宝镜困在胡同里,那也是一种结界。 秦云峥果然将刚才的内容删删减减说了,没提宝镜的重生,只说皇蛊续命术的反噬坏处。 六公子有短暂的恍惚。 面对这样的内幕,很少有人能立刻放下心中的震惊。 再豁达的性格,难道在轮椅上坐了十几年,一直虚弱随时都要死去,就真的一点都不怨恨?杨六一直认为自己是倒霉被妖道选中,却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独特的身份,独特的命格气运! 早年,杨父的确有将位子传给……那时候杨父的声望如日中天,选择国家继承人上倒行逆施也不是没办法。 如果不是他年纪轻轻忽然成了废人——父亲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他推上高位。 杨六难以释然,却又不得不释然。 雄才伟略的父亲已经去世十来年,现在的形势和国家新建时天差地别,就算他现在痊愈,也不可能登高一呼,其他人就纳头跪拜臣服。社会日新月异,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没人愿意大权依旧掌握在杨家人手里。 “你们怀疑于绍华,怎么没怀疑过许老?” 六公子沉默良久后,将视线落在了宝镜身上,似乎很好奇她会如何选择。 “幼荷死了,我今天本来没打算放过许晴。” 幼荷一辈子都没嫁人,就为了照顾他这个废人。 许晴却杀了她,难道还能幸幸福福嫁人生子?六公子今天独自前来参加婚礼,却暗地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子弹杀不死的怪物,换了火箭筒呢?等打穿坦克的武器,能不能解决许晴? 火箭筒不行,还有更厉害的炮弹。 六公子根本不怕事情闹大。 反正就算他在众目睽睽下杀死许晴,许泰达也不能指认他杀人。 杨六觉得自己低调了太多年,京城里的大人物已经忘记了他,是时候给他们醒醒神了。 事情闹出来,还有人帮他擦屁股,反正他又不打算中年入仕,难道还会怕恶劣的影响么。他盯着宝镜,发现宝镜很震惊,六公子反而笑了: “我刚才说,是要炮轰你姑姑,小镜你就这反应?” 宝镜眨眨眼,“六哥,您没发现我满脸都是钦佩吗?” 说实话,她也很想把许晴当众炸死好不好,但她顾忌太多,没有六公子的魄力,所谓的钦佩是真钦佩,而且还很嫉妒羡慕! 六公子笑得更愉快。 “好了,不玩笑了,让我们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小镜你怀疑于绍华,其实他的可能性非常小……” 于绍华并不是真的全无背景。 秦云峥不知内情,六公子却知道,于绍华能走到今天,全靠他早年攀上的一位大人物。那位大人物虽不是一号,职务上也没差多远,可惜受制于病痛,去年已经从位置上退了下来。 影响力还在,却无法推着于绍华走得更远。 于绍华要找新的助力,才对和许家联姻更加迫切。 支持儿子于烨娶了许晴,许泰达就是于绍华的亲家,许泰达没有儿子,为了女儿后半生的幸福,也要提携亲家和女婿。 这种人六公子称不上喜欢,却不得不承认于绍华是最常见的政客,完全为了利益而生,也为了利益而死。 这人能力不行,就算有人提携都走不了太远,在杨家如日中天时敢和妖道合谋暗算他? 不不不,于绍华没有那种魄力。 六公子觉得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不仅野心勃勃,更兼有非凡魄力和胆色。 这人出身肯定不错。 但也不至于太好。如果家族强大,那就不必走这步棋,靠自己的力量也能走得够远……按照宝镜的说法,人有什么气运命格之分,能投胎到真正的豪门大家,自己的气运相比不会太差。 福窝里长大的高干子弟,铤而走险的几率很小。 除非受到了什么刺激,比如他认为自己被杨家迫害? 宦海起伏,六公子初步将时间点定在二十年前左右。查一查当时的大事件,有什么高干家庭由胜转衰,说不定就能锁定真正的敌人。 六公子断定于绍华的几率很小。 他不过是随口一句“怎么不怀疑许老”,反而在宝镜心里惹起了波澜。 如果不是许晴的公公,万一真的是许晴的老爸……她以为妖道和许晴走到一块儿,是因为自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许晴一直想杀自己,妖道也恨自己坏了他的好事。 假如是她高看了自己的重要性,事情的起因,如果不是自己呢? 如果早在二十年前,许泰达就和妖道勾结到了一起,那妖道和许泰达的女儿搅合害人,岂非是顺理成章的事。 宝镜越想越心烦意乱。 “我还打算把许晴的异常告诉许首长,真是太冒失了。” 秦云峥拍了拍她的手,“警惕之心不能松懈,你也不至于看谁都是嫌疑人。” 六公子也失笑,“你还当真了不成?” 宝镜心中的烦躁没被安抚,反而越演越烈,她忽然扭头将六公子看了又看: “等等,我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如果妖道在掠夺六公子的寿元,妖道的同谋夺走了六公子的气运,自此升官发财一路顺畅。那么妖道和他的同伙,命运已经紧紧和六公子联系在了一起! 在场有这么多人,人人都有嫌疑。 万一,那个同伙真的就在来宾之中,她为什么不能动用玄术将他找出来?! 只要对六公子施展观气术,看看六公子的气运和谁联系在一起,岂不是了然于心? 宝镜从没使用过观气术,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术法。 略有本事的相师都能看出一二,她有太阴镜,能千里之外寻回堂婶王月琼的魂魄,也能推算奶奶陆敏之的下落,为什么不能用来观气? 六公子不是她的血亲,术法的准确性会提高。 唯一的顾虑,就是眼下他们都呆在许晴的主场。许晴就像是躲在黑暗中的妖怪,随时会偷袭她,不放弃任何能弄死她的机会。 “云峥,你能不能替我护法?” 宝镜没有细说,秦云峥很少反驳她,没有多想便点头。 “小镜,不要有执念,量力而为。” 宝镜点点头。 她闭上眼睛,唤出了太阴镜,有秦云峥在一旁护法,她能敞开心神进入到太阴镜的世界。 太阴镜是月神之眼,神的视野和人类截然不同,在太阴镜下,这个世界多姿多彩。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彩色斑斓,璀璨非常。 宝镜觉得古怪的花香确实有门道,在太阴镜的视野下,花香凝成了实质。 淡淡的蓝雾弥漫整个会场,它们在人体中穿梭,似乎不是毒,却又对一些人特别留恋。宝镜特意留意下,蓝雾喜欢年轻人的身体,更准确来说是喜欢年轻男性的身体,在年轻男性的体内停留最久。 她将视线转到云峥身上。 云峥气血虽然比普通人旺盛,进入先天镜后,却自有一层天地元气覆盖在他体表,蓝雾很喜欢秦云峥的气息,却不能靠近他。 宝镜略微心安。 除了淡淡的蓝色雾气,楼上又有一团蓝光格外显眼。 不用想,那团蓝光肯定是许晴。 许晴已经变成了一只像蓝色蝴蝶的怪物,这蓝色雾气肯定是她搞出来的古怪。 徐宝镜啊徐宝镜,冷静冷静,太阴镜不是照妖镜,你不是用它来确认许晴身份的。撇除外界的干扰,你是用它来看人的气运——太阴镜能看清人体内的病灶,比X光还清晰。 但用来看气运,真的是第一次。 现场的宾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宝镜一开始没看到气运,等她将心神完全浸入后,神镜似乎聆听到了她的想法,不再照看人的生机。 大家的头顶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线状气体。 饭店的服务生大多数顶着白色的气体,他们是普通人。 有些人则顶着淡红色的气体,凌雅楠赫然在列,那么,结合凌雅楠的身份,她是不是可以认为“红色”代表财运? 红色的财运,青色似乎是官运。 像新郎官于烨,头上的气体是淡青色,就在她观察的两分钟内,似乎又变浓了一些……于烨正在交好运?不知是不是她的偏见,总觉得于烨的青色气运中掺杂着黑气,果然是和许晴结婚也是倒霉事吧== 而她刚才怀疑的于绍华,正在和人攀谈。 于绍华头顶的气运犹如实质,青中泛着紫意,代表他官位不低。 更厉害则是许泰达了,气运中的紫色十分清晰……紫色,是帝王之色!难道许首长真的是幕后黑手? 宝镜还没下定论,又被和许泰达交谈的老人吸引住了目光。 老人的面容有几分熟悉,宝镜想起来自己在新闻上曾经看过。这位头顶的紫气,比许泰达更深,看了紫色也仅仅是代表着官位的高低,不足为凭。 宝镜将视线转到了身边。 六公子的头顶有淡淡的金色,与金色相对,是浓重的黑色! 黑气染血,宝镜的金针震住了蛊虫,也让黑色没有继续蔓延。然而久被黑气纠缠,属于六公子的金气摇摇欲坠,就算完全铲除黑气,金气也没办法恢复如初。 也就是说,六公子的至尊命格终究是被毁了。 宝镜精神有些疲倦。 她想顺着六公子的气运找下去,余光却瞥到了秦云峥。 云峥的气运……十分奇怪,不是财气,也不是官气,更称不上白身。云峥头顶什么都没有,宝镜看不清他的气运,待要努力看一看,双目就刺痛难当。 她赶紧收回心神,不敢继续细究。 然后她很悲剧发现,金针震住了六公子识海的蛊虫,也切断了他和他人的联系。 拿会场的其他人来说,但凡是夫妻和血亲等,头顶的气运都有关联,有些夫妻更是紧紧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不仅是家庭成员间有联系,没有血缘的宾客间也有联系。 有的人气运稍逊几分,还往气运高的大人物方向倾泻。 这是不是代表着,对方对他的官运有影响,能帮助他升迁,所以连气运都俯首称臣? 宝镜对人的气运很好奇,这东西能说明太多问题,简直像是扯谎仪。假如两个人在人前不对付,私底下气运却交缠颇深,那所谓的不和,是不是在演戏呢? 她和许晴的气运,肯定相互怒目而向,此消彼长。 宝镜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头顶,然后她发现自己也没有气运……这事实,一下子让她脱离了太阴镜的世界。 见宝镜满脸大汗睁开眼,秦云峥总算稍微放心。 “你没事吧?” 宝镜摇摇头,“没事,就是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她总不能把六公子额心的金针拔了查看气运。说不定妖道和许晴一直在等到这个时机,宝镜怕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中了妖道的计。 说起来,许晴办这场婚礼,包括嫁给于烨的初衷,都让宝镜脑袋疼。 想不明白,她也懒得再想: “六哥,您现在还打算炸死许晴么?” 真炸死了也不赖,一了百了,消除了一个危害性无限大的怪物。两年前,宝镜还打算一步步将许晴折磨,现在哪里还敢托大。 许晴可以毫无顾忌,宝镜却背负着亲人的安危。 早些时候,她应该干脆利落结果许晴的……许泰达还不知奶奶的消息,等到许泰达知道她找到了奶奶陆敏之,说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在等着。 宝镜也不想家人出现在许晴眼皮子下。 如果六公子同意炸死许晴,宝镜情愿倾力相助。 六公子没说话,眉毛挑了,看向了大门方向。 秦家闲云野鹤般的小叔秦善存,正沉着脸走来。他在人群中辨明方向,直接走到了三人所在的角落。 秦善存的表情好像来参加丧礼而非婚礼。 他和六公子甚有默契,都穿了一身白色衣服。秦善存还娘兮兮在上衣口袋里插了一朵白色的绒花。 “小叔,您怎么来了?” 闲云野鹤的秦善存向来对这种场合避之不及,外人看来没什么出息,许家和于家都不会给他发请帖。 秦善存没有理会侄子的疑问,他满脸沉痛,坐在六公子身边: “六哥……他们说幼荷死了,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六公子叹气: “善存,其实你已经相信了。” 秦善存的男儿泪就憋不住了。是啊,要不是相信了,他怎么会穿着一身白衣服? 那个人淡如菊的幼荷死了。 再也没有人拿棍子敲他了。 再也没有人指着他鼻子,警告他不许出现在柳荫街。 “公子已经坐了轮椅,做不想见得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故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不要说你内疚,快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幼荷不是一开始就爱板着脸。 人人都有年轻活泼的年纪,幼荷曾经鲜活得像刚出水的荷花骨朵儿,六哥年轻的时候喜欢呼朋引伴彻夜狂欢,幼荷的存在感很低,但在他们喝醉时,总会端上一碗古法熬制的醒酒汤。 幼荷是杨家的培养的人。 幼荷比他大五岁。 幼荷满心满眼都是照顾六公子。 但是云峥的媳妇儿说她能治好六哥,他想,等六哥好了,他就表明自己的心意——反正也单了这么多年,秦善存不建议多等几年。 可是六哥身体在好转,幼荷却死了。 秦善存用宽大的手掌握住脸,眼泪透过指缝流出来,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在哭一般。 说到底,他又以什么身份在穿白,又以什么立场来哭呢?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 秦善存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连两个小辈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宝镜想起她第一次被秦小叔领着去柳荫街,门被拉开,幼荷依着门警惕地望着他们,看清秦小叔后勃然大怒。秦小叔被棒子打得嗷嗷叫,却笑嘻嘻没有生气。 幼荷也不是真的生气。 幼荷她,应该是喜欢六公子的。 像六公子这样的人,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幼荷喜欢他不奇怪。 可大家谁也没看出来,原来秦小叔喜欢幼荷。 所以秦小叔一直游戏人间,不结婚,不干正事,是秦家可有可无的浪荡子。 宝镜眼眶发热,被秦善存压抑的哭声感染,心中特别酸涩。 秦小叔都没有争取的机会。 就像上辈子,她和云峥都来不及相遇,就被命运戏弄。 六公子一直在等秦善存冷静下来,可秦小叔真的十分伤心,六公子忍不住道:“幼荷已经葬入了杨家祖坟,以我妹妹的身份,如果你愿意,将来可以去扫墓。” 秦善存把手拿开,眼泪都胡乱擦在了袖子上。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晚辈面前丢人,鼓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怒道: “你就只把她葬入杨家祖坟,给她一个妹妹的身份就算了?你明明知道,幼荷她的心思是……” 秦善存一顿。 不以六公子的妹妹身份葬入杨家祖坟,要是以六公子妻子的身份,只怕他也不愿意见到。 秦善存画风一转:“所以,害死幼荷的凶手呢!五柳不肯告诉我,六哥你也不肯让我知道吗?” 六公子没有替许晴遮掩的意思,他看着幼稚的秦善存,忽然有些欣慰。有一个人,是这样喜欢幼荷—— “我准备一会儿让人把害死幼荷的凶手炸死,你说好不好?” ------题外话------ 二合一章节,本来有一章是昨晚的,被锁在小黑屋现在才码完粗来,就不分章了,一起更。 第两百六十八章 耽于美色,公子大礼! 第两百六十八章耽于美色,公子大礼! 六哥要炸死谁? 秦善存都忘记哭了,他反应迟钝意识到,害死幼荷的凶手就在这婚宴上! “是谁?是谁!” 六公子丢给秦云峥一个视线,秦云峥抬手就打在了秦小叔的后脖颈处,秦善存当即昏了过去。 宝镜反应极快,当即笑道:“还没开宴小叔就醉倒了,我让饭店将他送回去?” 秦云峥眼里也有笑意。 不怪他中意宝镜,两人就是有这种默契。 饭店有接送客人的小车,交待了地址,保证能将秦善存送到目的地——六公子让他们将秦善存送去柳荫街。 等人走了,六公子方叹息道:“能不和许家结仇,还是不要结仇。” 宝镜想弄死许晴,反正她也是许泰达的孙女儿,许首长再偏心,总不可能在死了女儿后又把亲孙女给弄死。至于六公子,他敢起这个念头就不怕许泰达报复。 许晴深夜来柳荫街暗杀的事曝光,六公子会先问许泰达要个说法。 但秦善存不能搅合到这里面。 秦善存是秦老的侄子,不是秦家的嫡系,事发后许泰达的怒火大概会向秦善存倾斜而去……六公子很想替幼荷留个上坟添土的人,秦善存必须好好活着。 “云峥,你也回去。” 秦云峥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我和小镜早就不分彼此,她想做的事,我都愿意帮她扛着。” 许晴死了,秦家少不得要和许老交恶。 哪怕他今天不在现场刻意避开,等许老为难小镜时难道能忍住么?只要到时候他挺身站出来,天然就和许泰达对立两面。小镜已经够苦了,这些事不该让她一个人扛着……秦云峥也烦许晴烦得要死。 除了烦,更兼忌惮。 从前许晴是个普通人就心狠手辣,如今让她逍遥活着,不仅是对宝镜的威胁,也是对秦家的威胁。他母亲再天真不过的性子,若像于烨一样被许晴迷了心窍,秦家后院就失火了! 宝镜越想越觉得可行,忍不住和六公子商量: “许晴现在可不是寻常人,热武器对她有伤害,她却不至于乖乖站在那里当靶子……我做个套子,等许晴去钻。” 六公子抚掌微笑:“让谁引许大小姐入套?” 宝镜的眼神在场里扫视,于烨的妹子满脸阴霾,人前笑,人后大展变脸绝技,小姑娘大概是真的很讨厌许晴当嫂子。 三人的举动,怎么说也算是在拯救于烨同志,让他妹妹出点力也行。 听说,姑嫂感情不错,许晴想来是不会怀疑于嫣儿。 “叫于烨的妹妹去?我看小姑娘挺聪明,肯定能拖住许晴。” 妖道在京大外面的胡同里将她困住,宝镜准备以牙还牙,让许晴也享受下同样的待遇。不把许晴困住,只怕寻常武器将她弄不死。 婚礼现场,有管弦乐队在演奏轻快的曲子。 新郎官于烨笑得像个二傻子。 于烨父母高兴,终于把女儿嫁出去的许首长高兴,躲在房间里不被允许参加婚礼的陆枚也高兴。 来宾们真真假假,脸上都带着笑。 咋一看,现场气氛还真是其乐融融。 谁也没想到,婚礼现场就有三个“凶徒”在计划着当众炸死新娘子。 深度兄控于嫣儿为了大哥的幸福,恐怕巴不得去把许晴带入死路,和腹黑萝莉讲三观没用,于嫣儿的三观扭曲程度大概和许晴不相上下。 不过秦云峥却不知于嫣儿的真面目。 让一个小姑娘去当诱饵?秦云峥自诩丢不起这人,不像个大老爷们儿。 “于嫣儿拖不了太久,让我去。” 许晴大概是有很多话要对秦云峥说的。 宝镜目瞪口呆,她男人当着她面说要用美男计,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 许晴一直在忙碌。 新娘子要在婚宴前才现身,许晴到底在忙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没想到杨六今天会现身婚宴。 妖道也没想到,但许晴很快意识到这是个大好机会。如果能趁机让杨六体内的子蛊脱困,师尊必然会很满意。再者,杨六和师尊是王不见王的状态,杨六赖在婚宴上不走,师尊根本没办法靠近饭店附近。 秦云峥和徐宝镜就像左右护法一样守在杨六身边,许晴想要调虎离山,宝镜压根儿没有搭理她。 她正琢磨着对策,却见秦云峥大概是不耐烦婚宴现场闹哄哄的氛围,独自起身到小露台透气。许晴心下柔软,云峥哥的性格本就不耐烦应酬,他是军中猛虎,不该被困在灯红酒绿的无聊宴会上。 换了是她,绝对舍不得让俗事去打搅云峥哥的清净。 可恨徐宝镜使劲了手段抢走了云峥哥,却不珍惜他,也不懂他! 许晴以为自己对秦云峥的爱火早就熄灭,在南疆一次次浴火重生的练蛊过程里,再浓烈的爱都会被磨灭。 师尊也说过,等大业完成,秦云峥会交给自己处置……许晴泛起妒意,她能对于烨用蛊,却不甘心对秦云峥用蛊。用蛊术得到云峥哥的人,却好像是输给了徐宝镜。 许晴眼底蓝芒一闪,心里强调要冷静,脚下却不由自主迈开了脚步。 她往下面看去,宝镜正陪在杨六身边,似乎被热情的雷二少缠住了。 许晴一阵风样,飞快走到了小露台处。 秦云峥正凭栏远眺,完美的侧颜在灯光照耀下叫人痴迷。 是爱色? 还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许晴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不过眼下只剩下她和秦云峥两人,这是从未有过的独处空间,静谧而私密,叫许晴心潮涌动。 “秦云峥,其实你不过也是一个被蒙蔽的可怜人。你喜欢徐宝镜,对我视而不见,可你了解徐宝镜的真面目么?这个女人手段邪恶,不仅摧毁了我的整个生活,还要抢走我看中的一切!你以为她是真的爱你?不,只是因为我曾经爱你……她就要夺走你。” 许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 师尊说她和云峥哥是前世的夫妻,两人姻缘天注,本是携手白头的恩爱人,徐宝镜这个妖物,破坏了她和云峥哥的宿世缘分。 这个真相,一直支撑着她熬过几乎每次必死的练蛊过程。 许晴失望的是,若真是姻缘天定情比金坚,又怎么会轻易被人破坏? 人的心本来就往偏里长,两年前秦云峥和宝镜携手出现,许晴哀大莫过心死,当时恨秦云峥和恨宝镜不相上下。如今慢慢将恨偏移大半到了宝镜身上,对秦云峥那是爱恨交织。 秦云峥俊秀的眉毛皱起: “时至今日,你我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么?你数次想置小镜于死地,已经将秦、许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毁得一干二净……小镜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不劳你费心。” 许晴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这大概是最近几年来,云峥哥和她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吧。 可惜却是为了徐宝镜辩护! 许晴幽幽道,“云峥哥,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就算对徐宝镜再坏,对你的心意可曾掺假?我曾将谢阿姨当做母亲来看待,可谢阿姨又是怎么对我的?今天,是我许晴出嫁的日子,谢阿姨连面都没露……是你们秦家对不起我,我不欠你们任何一个人。” 秦云峥暗暗摇头。 有些话他不耐烦和许晴掰扯。 所谓对他的心意不掺假,也是建立在他这张脸,和秦家的家世上吧。 如果他长得丑,也不是秦家的长孙,以许晴曾经的高傲,会对他狂追不舍? 小镜是不同的。 秦云峥对宝镜有信心,哪怕此时他毁容了,秦家败落,宝镜对他的态度依然不会变。 许晴以为秦云峥被自己问得怔住,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云峥哥,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我能舍弃眼下的一切跟你走……” 许晴用美丽的皮相迷惑他人,自己却勘不破秦云峥的美色。只为一个男人,之前在南疆数度生死的磨难,与老道图谋的壮业,都能抛下——更重要是,她鬼迷心窍的对象,压根儿不中意她。 许晴比宝镜上辈子还要蠢笨,今生一直在宝镜手下吃瘪,说起来也输得不冤! 秦云峥脸色也挺复杂。 就算没有宝镜出现,他大概也很难喜欢上许晴。 这种女人,你和她讲感觉,她和你讲家世;你和她摆条件,她又和你叙旧情。 脑子太糊涂了,秦云峥吃错药了才会喜欢上许晴。 他一点都没被许晴的真情表白感动,心中像吞了苍蝇般恶心,什么盟约誓言,在许晴心里和放屁没什么两样。 她有什么资格利用于烨? 临时悔婚,于烨大概真的会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个女人,早晚会把于烨毁了。秦云峥本来就没有心软,此刻更坚定了想法。他假装望向窗外,其实一直在等着信号。对面天台上,有灯光像星星一样闪啊闪,秦云峥眉头舒展,回望了一眼许晴: “我对小镜的了解,比你想的更多。” 我知道她活了两世。 我知道她就是另一个半圆,没有她,我就是孤零零不完整的半圆。 秦云峥说完,纵身跳下了小露台。 这里离地面有四五层高,许晴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抓住秦云峥的衣角,却发现自己被弹了回来。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不知何时升起,竟然越收越紧,将她合围困在原地。 天台对面,有一道残影呼啸袭来—— “秦云峥!” 许晴避无可避,一时肝胆欲裂仰天长啸。 砰—— 炮弹穿过无形的屏蔽,击中了她的胸口。 楼下会场里,许泰达刚当着来宾的面说完了致辞,正等着将穿着婚纱的女儿交到于烨手上,完成父亲的使命。 然而许晴没有下楼来,一声巨响,京城饭店的四楼碎渣四溅,开放性的圆厅里,宾客们都被这诡异的变化惊呆了。 ------题外话------ 小晴晴被炸上天了,你们猜小晴晴死没死?大王坐庄,快快快,买定离手了,买定离手了~ 第两百六十九章 梦魇婚礼,蓝蝶成茧 第两百六十九章梦魇婚礼,蓝蝶成茧 光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比声音快,距离极短时,也就看不出差异了。 所以徐泰达正在致辞,饭店四楼有红光伴随着巨响迸发,巨大的冲击波让整个楼房都在晃动。砖石和墙体的碎屑四处飞溅,会场里身份显赫的宾客们也顾不上体面四下逃窜。 夫人小姐们丢掉了矜持,尖叫四起。 两个陌生的瘦小汉子神出鬼没溜进会场,护着六公子退到一边。 说来也巧,这场混乱到将凌雅楠姐妹俩逼得和六公子呆在了同一处角落。程君瑶胆子贼大,这种混乱危机的时刻还不忘偷瞄六公子,也是爱色不要命的典范了。 许泰达还不知道是许晴被炸了,不过婚礼现场出现这种乱子,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大家不要惊慌,尽量躲避在有遮挡的人,我们已经派人前去查看了。” 饭店方面的保安全部被惊动,京城饭店时常接待外宾,安保工作严格有序。今天这场婚宴,规格高,宾客身份重要,饭店保安反应迅速……饭店的负责人想跳楼的心都有了,婚礼现场发生了爆炸。纵然还不知道原因,他的饭碗是丢定了,满脑子都是怎么保住自己下半身的安全。 哪怕没了工作,也比去牢里过下半辈子强啊! 张警卫拼命护住许泰达不肯走,被许首长喝斥道:“朗朗乾坤,我不信真有人目无王法,你快带人去配合饭店方面查个究竟!对了,把小晴找到,这么混乱,让她不要讲究什么婚礼程序了直接下楼来,和大家呆在一起。” 保安和警卫们飞快往爆炸发生地赶去。 在他们之前,宝镜和秦云峥已用鬼魅的速度来到了现场。 小露台整个塌掉了,宝镜的结界也不复存在。六公子让人发射的炮弹不知是哪种型号,威力惊人,杀伤性也极为厉害。用炮弹打蚊子苍蝇可能瞄不准,用来瞄准一个大活人,那就是百发百中。 事发时,许晴甚至被困在方寸空间里无法动弹。 如果这样还杀不死许晴,连宝镜都会升起无力感。 她和云峥在现场看到了四溅的血肉,看见了来不及化为灰烬的婚纱碎片,满堆碎石乱砖下,整个现场都很恐怖。 宝镜当时就在对面天台上,用太阴镜亲眼看见了炮弹击中了许晴。 “这是真死了?” 秦云峥迅速检查了现场,碎肉和残肢,这是把人炸成了碎片。 就算是一只怪物受了这样的伤也该死了,秦云峥避开脚下一截像肠子的东西,“真死了,我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 宝镜不禁恍惚起来。 纠缠两辈子的敌人就这样死了? 她心中没多少快意,而是整个人彻底松懈了下来。 不放心用太阴镜扫过碎石乱砖,发现砖下埋着半个人脑袋,碎钻皇冠还歪歪斜斜摔在旁边,脸只剩下一半,眼珠子掉在眼眶外面,模模糊糊还能从轮廓认出是许晴无疑。 “我们走,有人来了。” 两人携手跳下露台,这年代也没有普及的摄像头,以她和秦云峥的身手,当起犯罪来真是毫无破绽。两人不会留下指纹,也不会在现场留下头发和皮肤碎屑,除了许泰达的怀疑,在司法上毫无不利的证据。 宝镜和秦云峥刚消失,张警卫就带着人赶到了。 一走进就是浓烈的血腥味儿,遍地都是碎肉和内脏,张警卫的心沉了沉。 他俯身从碎砖里拖出一条白色的布料,整个人更是脸色大变! 那是一块白色蕾丝碎步,沾满血污,也不掩其高档的材质。 这是……大小姐的婚纱? 张警卫声音发涩:“去把大小姐的人找到!所有人都去找,哪怕把京城饭店翻过来!” 张警卫心底还留了一丝奢望,不肯相信最坏的结果。 他简直不敢去想首长得知消息后的反应。 真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小露台的确有个人被炸死了,只要不是大小姐,哪怕是新郎官儿被炸死了呢,情况都没有那么糟糕! ……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于烨和妹妹于嫣儿站在一起,于家夫妻则站在稍远的地方。 片刻前,准岳父发表了长篇累牍的致辞,于烨一面接受众人的祝福,还要偷偷安抚于嫣儿 于嫣儿没指望能在婚礼现场说服大哥改变主意,不过小姑娘心底的不高兴直接挂在了脸上。 于烨哭笑不得,“我看你就是人小鬼大,连你哥的婚事都要操心,你放心,不管一开始是为了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今后我总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反正人是他自己选的,那句话怎么说呢,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 他抬起手想揉揉妹妹的脑袋,忽然地动山摇,巨响和火光,于烨一下子把于嫣儿拉倒怀里,护住了妹妹。 碎石也没打中于烨,他莫名其妙心脏绞痛,竟是直接将于嫣儿压到。 于嫣儿也懵了,大家都自顾不暇,也没人帮她把于烨浮起来。 这动静,是爆炸? 大哥怎么倒下了,是不是被流弹击中? 于嫣儿不是没想过天灾人祸会让婚礼进行不下去,可不是以大哥的安全为代价啊! “哥,哥你怎么了,来人啊,快救救我哥……” 小姑娘自诩聪明,不过也是十四岁的少女。 突然受创,她以为自己拼命大喊,其实声音比蚊子叫没大多少。 没有人注意到兄妹俩的异样,都在四处找躲避物呢。还是谭曜,生气归生气,先把谭母弄到一边儿躲着,才看见新郎官趴在地上。 “烨子,你可别吓哥!” 谭曜都害怕摸到一手血,整个人都在发颤,手里没劲儿,扶了好几下才把于烨给扶起来。 第一眼看上去,于烨体表没有明显伤痕,谭曜也不能放心,生怕于烨是被乱石给砸得内出血啥的。于烨脸色苍白,人已经昏迷了,手还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 “你哥这是被砸到了?别哭,我们马上送他去医院!” 于嫣儿才发现自己糊了一脸的眼泪。 她抬手乱七八糟在脸上抹,磕磕巴巴道:“找大美人……找徐姐姐!” 是啊! 他也是昏头了,去医院,哪里比得上宝镜的医术。 人群里乱糟糟的,许泰达正在试图稳定宾客们的情绪,谭曜在人群里扫视几圈,没发现宝镜的踪影。 这时,于母总算想起了一双儿女,她看见于烨倒在地上,差点没晕过去。 “于烨,我儿……” 于母声音尖锐,场面又被许泰达勉强安定下来,大家方注意到新郎官晕了。 许泰达心情烦躁,先有爆炸,然后是新郎官昏迷,这婚礼还能继续下去吗?不用说,于、许两家继两年前的订婚宴后又丢了个大脸,许泰达都不敢去想,今天之后,京里人会怎么看待这场闹剧。 “还愣着什么,快把于烨送去医院!” 许泰达话音刚落,宝镜分开人群挤过来,“于夫人,我能不能先帮于公子看看?” 大家都自顾不暇,谁也没注意到宝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能她一直就在,只是没被注意到。 于母张口就想骂宝镜添乱,忽然想起她身份,又把话给勉强咽下。 许泰达的眉毛纠结难解,沉声道:“救护车来也要时间,就先让她看看。” 宝镜也不矫情,飞快替于烨搭脉。 片刻后,宝镜出手快若闪电,连下数针,一边询问道:“于公子有心脏病史?” 于夫人茫然摇头,下意识想驳斥宝镜胡说八道。 不过宝镜也没指望她回答,不是用手捻着银针尾部,于烨虽没立刻醒来,脸色到有好转。于夫人又喜又忧,仍打算将儿子送去大医院抢救。 不过没等她开口,楼上忽然奔下来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高档套装,头发也高高盘着,还化着精致的妆。此时眼线被泪水给冲花了,黑乎乎在脸上趟成了黑线,看上去狼狈不堪。 许泰达脸色铁青。 婚礼已经够乱了,他最不想见的陆枚也跑下来丢人。 陆枚哪里顾不得上看许泰达的脸色,她带着哭腔,多年的习惯让她下意识依靠许泰达: “老许,小晴不见了,你快找找……呜呜,我的小晴不见了……” 大爆炸时陆枚独自呆在房间里,直到没有动静她才敢出门。 然后她想起女儿正在进行中的婚礼,一下子想到了阴谋论。不同于当局者迷,陆枚居高临下能一眼看清大厅的情形,许晴定制的婚纱华美异常,按理说能一眼从人群中认出来。 陆枚没有看见新娘子,当即就慌了。 她一层楼一层楼打转跑下来,等见了许泰达,终于情绪崩溃。 许泰达被陆枚给哭愣了。 新郎官于烨还昏迷着,新娘子许晴也失踪了……许泰达以为许晴还呆在房间来不及出来,难道不是么? 许泰达心中的恐惧翻天覆地。 他曾经发誓余生永远不见陆枚,此时哪里顾不得誓言?扯住陆枚的手,他想叫她把话说清楚。 陆枚自己都搞不清楚,只会哭。 许泰达有了不好的预感,偏偏一抬头,张警卫带着人下来了。 张警卫满脸隐忍的悲容,视线都不敢和许泰达对视,低着头看着脚尖,好像能把大理石地面看出一朵花儿。 “首长,大小姐她、她去了——首长节哀。” 小晴去哪里了? 难道是婚前任性,又学起两年前的那套,离家出走了? 许泰达脑子里乱糟糟的,张警卫让他节哀,似乎过了漫长的几十年,婚礼现场鸦雀无声,整个时间其实都凝固了两分钟,许泰达才反应过来——节哀?! 所以张警卫说小晴去了,是指小晴……死了。 许泰达双眼的视线模模糊糊,张警卫手里拿着一个染血的皇冠,碎钻璀璨,上面的血迹也同样清晰可见。 天啊,这是小晴头上戴着的礼冠。 许泰达眼前一黑,也步了准女婿的后尘。 陆枚没有昏迷,甚至没有哭,她好像被这消息给刺激疯了,笑嘻嘻抢走张警卫手里的碎钻皇冠: “你骗我,我家小晴好着呢,她就要当新娘子了,你们想偷走她的皇冠……嘻嘻,我不给你们……小晴,妈给你拿着呢……” 陆枚抱着皇冠满场疯跑,几个保安都拦不住。 宾客们真正是懵了。 先是婚礼就要开始,忽然发生了爆炸。 然后大家发现新郎官好像发了心脏病。 再然后,被告之新娘子死了,就是被爆炸给炸死的……你他妈逗我呢? 巨大的荒谬感,在陆枚疯疯癫癫的喊声下都转成了怜悯。许泰达也昏了,其他德高望重的老首长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老人家一辈子都没参加过这样的婚礼,自从建国后,也没发生过如此嚣张的人祸。 “全场戒严,所有参加婚礼的来宾,彻查!” 简直是荒谬,是挑衅! 今天能在京城饭店,在婚礼上把许家丫头给炸死,那炮弹若瞄准的不是许晴,他们这些宾客还有命在? 老首长一时想到了很多阴谋论。 为了自己得安全,也为了给许家一个交待,他也不能把事情淡化。 张警卫抱着昏迷的许泰达,大急:“孙……徐小姐,你快替首长看一看!” 许首长演绎着父女情深,宝镜根本不愿意第二次救许泰达,她正要拖延时间,饭店门口救护车到了。 宝镜松了口气,不用她自己做决定,许首长能不能活下来,可全靠医院了。 戒严令不能彻底执行,因为不仅有许泰达和于烨昏迷,饭店门口好几个年轻的傧相,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绞痛。医院方面都怀疑是食物中毒了,赶紧把几个人都抬上了救护车弄走。 于家人都跟着走了。 戒严果然松动起来,秦云峥推着六公子走上前。 六公子捂着嘴巴轻咳两声,“朱老,我这身体……” 朱老是和许泰达一辈儿的老革命,年纪比许泰达大些,也是杨父的老部下。杨六的身体状况大家都知道,朱老哪里敢多留。六公子要是在婚宴上发病挺不过去,朱老认为自己肯定比许泰达的境地更可怜……过几年他要是死了,也没脸和老上司交待。 “你先走,要是有人为难你,我姓朱的给你担保。” 六公子没接话。 等许泰达明白过来,他还真跑不了,何必把人朱老给拖下水呢? “这位小姑娘一直在替我治疗……” 六公子的意思,不仅本人要离开,家庭医生也要带走。 他说的家庭医生自然是宝镜。 秦云峥也愿意宝镜先离开,他们两个人都困在饭店里太被动,许晴虽然解决了,许晴背后还有个妖道呢。 朱老在查凶手,哪里知道两个真凶已经正大光明从大门离开呢。 倒是疯疯癫癫的陆枚忽然注意到宝镜要离开,嘶吼着扑上来,好像清醒了些,叫嚣着宝镜是凶手。 “许夫人,您冷静一点。” “许夫人,节哀。” 没等宝镜一脚把陆枚踢飞,在场的女眷们就把陆枚给拉住了。 不拉住不行啊,许家已经够丢脸了,大家都当做好事,也得阻止陆枚失态。 反正现场没人怀疑许晴是被宝镜给炸死的,这显然已经超过了宅斗的范围。再说了,许大小姐死了,流落在外面的这支,怎么也该认祖归宗了。 陆枚是丧女的“许夫人”,宝镜是名正言顺的未来“许小姐”。 孰轻孰重,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宝镜推着六公子,大模大样走出了京城饭店。 六公子的嘴角掖着笑意,很淡很淡。 …… 经过几个小时的挖掘,分拣,许晴被炸毁的尸体勉强被拼凑起来。 从身体特征上,已经确定了死者身份。 从生命特征上,许晴毫无异议已经是个死人。 事情已经惊动了最上面,暂时的指令是“彻查,但注意封锁消息”。性质恶劣,影响太坏,消息传播太广对当局也没好处。 夜深人静,发生爆炸的现场被层层封锁。 一个人影轻飘飘落到露台上,许晴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也不知他在爆炸现场找什么。 忽然,这人捡起了一块碎砖。 一个花生大小的蓝茧就藏在碎砖里面,枯树般干瘪的手将蓝茧抓住,叹气道: “逆天改命哪会这么容易呢,不要怨师尊心狠,你也算死得有价值了。” 蓝茧毫无动静。 夜风吹淡了这里的血腥味儿,妖道一如来时般静静离开。 ------题外话------ “许晴”是真死了,以后不会再有“许晴”出场了,但“许晴”的戏份还有完……我说,大王是不是庄家通杀了?快把你们输掉的票票交出来 第两百七十章 男女粉丝,棒喝小叔 第两百七十章男女粉丝,棒喝小叔 婚宴现场发生人间惨剧,新郎和新娘父亲相继昏迷,新娘母亲言行疯癫,最惨的是新娘本人,一枚炮弹将她炸成了碎片,收敛入棺时那堆碎肉甚至拼凑不成人形,有那机灵的人为朱老献计,请来了京城殡仪馆最有名气的入殓师。 入殓师带齐家伙,缝缝补补好几个小时,才勉强将碎肉拼凑成人形。尸身上略有缺陷无妨,反正死人要穿衣服的,但尸体的脸得露在外面啊,许大小姐一颗眼珠子掉出了眼眶还能安回去,另一颗大概彻底爆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入殓师只能找个只狗眼睛充数。 朱老拖着病体亲自过目,棺材里的许大小姐穿戴整齐,看上去好歹有了个人样。 勉强能向老战友交待,朱老方吩咐将许晴的尸体妥善保存。 缝尸入殓只是小事,真正的考验是如何揪出凶手。 能被邀请前来参加婚礼的人,谁能没点背景?一开始大家都被突发状况给震住了,不管是许晴惨烈的死法,还是许老和于烨发病昏迷,除了六公子本身就病歪歪的朱老不敢强留,其他人谁敢提出要先离开? 先离开,仿佛心里有鬼,凭白惹人怀疑,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不过等他们在京城饭店留的久了,又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包括对外通讯的自由……烦躁的感觉,渐渐在大家心里弥漫。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 许晴的惨死,陆枚的疯颠,让大家忘了从前对这对母女的坏印象。 聚集在婚礼现场的上流社会女眷们,她们是国内最富有同情心的人,因为物质生活无忧,才有多余的善心散发! 她们也是群体中最薄情和尖酸的群体,谢子君那样的贵妇人毕竟是少数,在这个圈子里,不自私,你很难活得游刃有余。 女眷们首先骚动起来。 她们开始议论起事件的女主角: “两年前订婚宴就被搅合了,许晴还坚持举行婚礼,真是一点都不忌讳啊……” “是啊,两年前的订婚宴我恰巧也参加了,许小姐和陆夫人的为人,真是一言难尽。” “许小姐倒是真看重于家小子,竟也坚持嫁他……” 乍听起来,好像在赞美许晴情深意重,其实话里的讽刺谁听不出来? 若没有许晴前几年对秦云峥疯魔般追求,大家还信她是真的喜欢于烨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那么,既然真爱另有他人,为了一场政治联姻把自己搞死了,还真是挺悲催的。 说起来,秦云峥也挺悲催吧? 人人都知道许晴痴恋他,明明没做什么,不了解内情的人却将他看成是负心汉。 为了两家的人情交际来参加婚宴吧,许晴被人给炸死了,秦云峥还得作为嫌疑人被扣在饭店——倒是没人怀疑秦云峥是凶手,逻辑上就说不过去,先不说秦、许两家的交情,秦云峥又对许晴无感,发疯了才会选择炸死许晴。 “凶手一定是疯子,只有疯子才敢炸京城饭店,炸死许大小姐。” 这是大家隐隐的共识。 朱老才不理会私底下的留言,他安排人对宾客轮流问询。 身份特殊的,审讯人员态度也挺小心。身份略低的,比如凌雅楠这种,受到的问询过程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凌家在国内毫无根基。 凌雅楠是个弱质女流,是个没地位的商人。 凌雅楠还是个归国华侨,样子倒是黑发黑眼的华人,谁知道是不是被国际反动势力策反了,回国就是来搞阴谋的? 现在是80年代后期,国际形势已经不如冷战时期紧张,但华国高层依旧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资本主义国家的各种阴谋行动。 像秦云峥,只被象征性审问了两三遍。 对秦云峥这种部队上的骨干来说,反审问反刑侦的能力突出,他和许晴在小露台谈话根本没有目击者,随意说几个宴会细节都能与其他人的证词比对的上,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凌雅楠就比较悲催了,翻来覆去被审问了十几遍。 事发时,她和小堂妹避到了角落,事发前,她正在与某个官员攀谈,大家能相互作证。 比起精明的凌总,程君瑶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眼神清澈,装不下算计和污垢……一看到程君瑶本人,凌雅楠的证词就加强了可信度。 朱老言简意赅,“年轻的小姑娘不经事,没心气搞出这种动静。” 小家碧玉的女大学生,敢参与炸死高官之女?朱老自诩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 可怜朱老阴沟里翻船,一开始差点替六公子清白作担保,现在又被个简单的小丫头片子给骗过。 吃货程君瑶没有看起来那么蠢。 一个真正的蠢蛋,纵然能考上大学,也不会被凌雅楠喜欢。 程君瑶只是不愿意动脑筋,不代表她没脑筋。 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她背心都被汗打湿了。 朱老的人问她有没有发现临近的宾客有异样,她回答说自己只顾着吃东西没有注意。其实程君瑶是有所察觉的,她固然喜爱品尝美食,六公子的现身,在程君瑶眼里就是全场最显眼的极品美食。 她还不知道六公子身份,私下里已经为他起了个昵称:雪公子。 雪酒一样的清冽的人,一整场,程君瑶哪里还顾得上那些食物,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过六公子。一开始,六公子和宝镜两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后来宴会进行到一半,就是在事故发生前,秦云峥先行离去,徐宝镜紧跟着离去——没过十几分钟吧,爆炸就发生了。 爆炸发生时,宝镜两人都没和“雪公子”呆在一起,反而出现了两个陌生人护着“雪公子”。 一片混乱后,那两个陌生人不见了,宝镜和秦云峥却再次出现在了“雪公子”身边。 发生爆炸的时候,以及爆炸过后最初一两分钟,徐宝镜和秦云峥都不在宴会现场! 程君瑶知道这个证词要是说出来,现场有一大半的人嫌疑都会洗掉,而关注的重点就会落到宝镜三人身上。且不说徐宝镜和堂姐交情不错,一旦说出来,程君瑶估计“雪公子”会惹上大麻烦。 死者是许首长的女儿,“雪公子”看起来很有来历,但和许首长比起来孰强孰弱,程君瑶判断不出来。 而且他身体似乎很不好,出行都要依靠轮椅,要像她们一样接受轮番审讯,一定承受不了吧? 少女心思不可言喻,程君瑶隐隐觉得自己三观出了问题,莫名其妙,却又有一种自己是在保护他人的成就感。 “既然已经选择隐瞒,只怕连堂姐都要一块儿瞒到底了……” 陌生人啊,你可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 …… 程吃货都快自己把自己给感动了。 不过在柳荫街的杨宅,男主角却不知道程君瑶的心思。 就算知道了,六公子大概也会发蒙。这位如玉公子,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被人如痴如狂追求过。年轻时候到有对他表露好感的,摄于六公子的特殊身份,哪家姑娘也不能使出死缠烂打的招数。 深居简出后,接触到的女性少之又少,诸如幼荷也仅仅是隐忍的暗恋。 少年人的爱慕是最炙热的。 他们天真热血,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就像谭曜一见李兰芯,就穷追不舍。 就像程君瑶初见六公子,就为了他神魂颠倒,不惜在朱老面前作伪证,可谓是胆大包天。 也有像雷家二少爷雷元洲这样的,对宝镜一见倾心,哪怕她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狠辣手段,哪怕是已经是秦云峥的对象,都无法浇灭年轻人的倾慕之心。 程君瑶会因为一见钟情,而对六公子升起保护欲……默默关注着宝镜三人组的,并不仅仅是程君瑶,还有雷元洲。雷元洲不仅注意到了宝镜和秦云峥的前后脚失踪,当宝镜趁乱返回时,雷元洲注意到了她鞋边沾了些泥。 京城饭店里,敌人绝对不会将泥弄在鞋上。 那宝镜是去了哪里呢? 联想起之前的爆炸,宝镜的行踪不言而喻。 雷元洲曾经听说过宝镜和许晴两人的恩怨,若真是宝镜炸死了许晴,雷元洲并不认为是错。 难道只能当个无底线原谅敌人的圣母,不能选择用同样的方式反击吗? 狗屁! 雷元洲不否认自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情理上偏向宝镜,但他也有自己的是非观。杀人者,人恒杀之……宝镜的报复,让雷元洲想起了在蓉城联手对付年家的情形。 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绝不给敌人以反击的空间。 他只想说,干得漂亮! 徐宝镜还是那个让他欣赏的姑娘。 如同程君瑶一般,雷元洲根本没有给出不利于宝镜三人的证词。他倒是想把秦云峥给交待出去,但理智告诉雷元洲不能这样干……他可以从秦云峥手里抢走宝镜,但这样的手段,大概永远得不到宝镜的真心。 说出秦云峥,也会牵扯到宝镜,简直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里面还掺合着一个说不得动不得的“六公子”,杨家还有许多旧部没有忘记旧主,把杨六公子扯进来,雷家又有什么好处? 人心难测,事情各种机缘巧合,诡异发展的出乎宝镜三人意料。 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许泰达报复的准备,哪知道查了半天,暂时居然没有不利于宝镜三人的证据。 …… 柳荫街。 不管是宝镜还是六公子,都猜不到事情的走向。 因为他们个人魅力突出,俘获了男女两枚粉丝心甘情愿作伪证,谁敢有这么厚脸皮自恋的想法? 不过六公子早有弄死许晴的打算,到真在京城饭店里插了人。 现在传回来的消息是,事情仍然在僵持,然而朱老的面子也不是百试百灵,随着时间推移,他压制不住所有人的反弹,早晚要将扣在饭店里的宾客们放走。 宝镜又不是贱骨头,暂时没怀疑她,她岂能自己蹦出来承认? 六公子心态没有那么乐观,朱老查不出来,总有比朱老更用心的人能查出来。朱老现在是犯了灯下黑的毛病,看不清他身上的疑点。 不过六公子也不怕,敢炸许晴,他就做好了准备。 查出来又如何,就算是许泰达,也不能叫嚣着让他替许晴抵命。 许晴于国于民无寸功,只是个耽于享乐,毛病不小的高干女。一百个许晴捆起来,都比不过他曾经的战功,十个许首长加起来,也没有他父亲的威望。 杨父有各种毛病,独裁武断是其一,但他把带着这个国家走过了风雨飘摇的初期,没人能抹杀他的功劳。 杨父当权时,许首长还排不上号呢。 现在倒排上号了,可谁叫许泰达理亏呢! 若不是许晴先暗杀,并害死了幼荷,六公子根本不会理会许大小姐。 杨六自认自己足够低调了,不替组织添麻烦,也不给大首长堵心。安安静静过完余生的愿望都达不成,杨六没有帮别人粉饰太平的宽大胸怀。 许晴想他死,他就只能让许晴先死。 杀人偿命,这不是从古至今天经地义的道理吗? 厢房内,六公子有短暂的沉默。 许晴死了,可再也不会有一个安静的女人为他端上羹汤,为他掖被角! 没有了幼荷的柳荫街,不仅是安静,简直是死寂。 秦善存的不依不挠打破了死寂,秦小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被侄子给打昏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幼荷,幼荷的仇又该怎么报? 面对秦小叔的质问,宝镜满脸尴尬: “那个……其实我们已经替幼荷姐报仇了……” 她简单把晚上的事给讲了,秦善存有些失魂落魄。 害死幼荷的凶手,居然是许晴! 虚情假意的许小姐,也能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秦善存知道大嫂谢子君一度很喜欢许晴,还想把她和侄子云峥凑成一对儿。 秦善存一直不太喜欢许晴,却也说不上讨厌。 京里的大小姐们,哪个都和许晴差不多,秦善存已经见怪不怪。但不喜欢和杀掉许晴,中间还是有距离的,秦善存不禁拷问自己,若是在婚礼现场知道真相,有没有暴起杀人替幼荷复仇的勇气? 他会为幼荷报仇,这是肯定的。 但可能要花费数年时间去布局,却不能干净利落炸得许晴尸骨无存。 秦善存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了。 许老的反应。 堂叔秦胜利的反应,他父亲秦山的反应……秦善存知道自己可以做个游戏人间的浪子,不替秦家争光,但从不敢替秦家惹祸。 年轻人的血性,秦善存曾经有。 但在他贪功冒进,害的六公子被流弹击中后,愧疚击垮了秦善存的年轻气盛。 年轻人的血性,有时会害死人的。 秦善存痛苦蜕变,变成了一个嬉笑无端的浪荡子。 所以,他明明喜欢幼荷,却连表白都不敢——秦善存痛苦抱头,为自己的懦弱而痛苦。 他没有了责问的想法,走出柳荫街时,显得那么失魂落魄。 宝镜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六公子喃喃低语道: “善存在经历男人成熟前的阵痛。” 扛过了,秦家或许又添一个助力。 抗不过,秦善存只能彻底滑向深渊,做一个失败者了。 宝镜恍惚,随即了然:“但我们没办法帮助小叔,对吗?” 嗯,选择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别人无他代替。谁也没办法帮助秦善存抗住蜕变的痛苦。 …… 秦善存失魂落魄回到家。 天早就亮了,秦善存发现常年不在家的父亲居然就坐在沙发上。 秦山是典型的秦家人,喜欢做实事,不愿意说废话。 京城饭店发生的一切,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本也和秦山没关系,谁叫秦家的第三代继承人还在京城饭店里扣着呢,秦山只能往家里赶。 然而他大哥秦胜利很淡定,叫三弟秦山泰然处之即可。 秦山怎么能淡定? 特别是知道儿子秦善存曾经不请自去,出现在婚礼现场过。 好不容易见秦善存现身,秦山被他一身白衣裳气得眼皮直跳!看衣服皱巴巴的样子,就知道秦善存没换过衣服,也就是说他昨天就穿这衣服去参加婚礼? “你爹你叔都还好好活着,你这是给谁戴孝?滚回房间去,把衣服换了!” 秦山眼里流落出的不屑刺痛了秦善存的玻璃心。 “咋了,你还有意见?没胆色的狗东西,有中意的女人,管她是什么身份,抢过来好好待她,就是石头心都能给捂热了,娘的,你非得等人死了来装情圣?滚滚滚,老子生不出你这样的孬种!” 唧唧歪歪像个娘们儿,做事又黏糊糊像许泰达,这他妈要不是长得像秦家人,秦山都要怀疑儿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种了。 秦善存被他爹的连珠炮给轰晕了。 他以为家里早就放弃了他,没想到秦山一直知道他的动向。 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喜欢的人,还知道他意中人死了……谁说他爹不关心他? 秦善存被秦山骂得羞愧难当。 …… 医院里。 于烨毫无原因心绞痛。 许泰达则是事出有因心如刀割。 人一痛苦就想逃避现实,所以身体才有“昏迷机制”,这是潜意识自我保护。 许泰达有一个乌龟壳子,梦境恐怖,根本容不得他躲太久。 这种时候,守在病房外唯一亲近的人,居然只剩下张警卫,真是可悲可叹。 许首长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医生们已经很兴奋加紧抢救。首长的眼皮还没睁开,老泪顺着眼角的沟壑横流:他捧在手心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娇娇女儿,已经死了…… 是谁,杀了小晴? 许泰达心中有隐隐的猜测,却痛苦万分不敢相信! ------题外话------ 桀桀桀桀……谁输了,快点站出来,瞎了小晴晴的狗眼,你们居然不信渣大王会虐渣…… 第两百七十一章 心理交锋,被迫妥协! 许首长被抢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朱老放掉京城饭店里扣押的诸多宾客。 “小女于社稷无功,怎么能如此兴师动众?人生不能复生,这件事必须要压下去,不能让流言引发京城动荡。” 许首长知情达理,强忍着伤痛以大局为重。 朱老认为许首长还没忘记朴素的革命作风,却也难抑震怒: “令爱没什么功绩,却也是长在红旗下的华国子民,事情性质恶劣,这件事究竟要怎么处理,已经不是你我可以决定了!” 躺在病床上的许泰达,一时像老了十岁。 “那就让许某和大首长聊一聊。” 朱老也满脸疲惫,他本就是因体弱而致仕,这两日不知道经历的一切让朱老的体力和精神都负担很重。 像许晴一样的小辈,哪怕是许泰达的独女,不管是结婚还是去世,按理说都不能惊动大首长。就像婚礼现场,大首长根本不可能现身,不过是手书一副“佳儿佳媳,百年好合”作为贺礼,就足够让外人羡慕妒忌了。 然就像朱老说的那样,许晴死在京城饭店,死在自己的婚礼现场,死法又特别高调。 许泰达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失孤,着实让人可怜。 重重因由,足够大首长拔冗亲自医院探望。 作为居高俯瞰全国的一号,他能掌握的信息,远非不在其位的朱老可以比拟。 大首长不仅来慰问许泰达,更为许泰达带来了一个消息。 “9月17日,柳荫街杨宅被人袭击,杨六虽然侥幸活命,他跟前一个鞍前马后照顾他的女人却死了。用旧社会的话来说,那女人就是杨家培养的婢女,不过她死后,杨六却让人把她葬入了杨家祖坟,墓碑上落款为杨幼荷三个字,并在族谱上将她纳入了嫡系。这下子,死的就不是一个保姆,而是杨家女,杨六的妹妹……是老领袖的女儿。” 过继,赐姓这种行径,听起来真的特别封建愚昧。 然而他们这些老人,骨子里其实也是最封建的。在制定政策时他们敢创先河,敢大刀阔斧改革,在面对几千年的传统思想上,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 出生于新旧朝代交替的年代,这已经是成长的烙印,无从抹去。 所以许泰达当年敢拐富家小姐私奔,甚至拥有进步的观念,骨子里他就是重男轻女,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同样,六公子若只将幼荷葬入祖坟,给她立个碑上书“杨幼荷”三个字,不过也是对六公子本人的安慰。 唯有力排众议,将“杨幼荷”添加到杨家族谱中,写在六公子自己这一家,幼荷的身份地位从本质上发生了改变。 养女也是女儿,杨幼荷成了开国领袖的女儿。 无端端的,大首长不可能提这件事。许泰达并不傻,他一下子想到了在婚宴开始前,宝镜似乎打算对他说的话,话只说到了一半,却因杨六公子忽然来到饭店而中断。 宝镜说的,有一部分他知道,有一部分他不知道。 她说:杨六公子在两年多前曾被一个妖道刺杀过,不过刺杀失败,妖道也消声灭迹。 这点许泰达知道。 又说:几天前,柳荫街再次出现刺客身影,不过杨六公子依旧好好活着。 这点许泰达也知道。 许泰达不知道的是,宝镜声称许晴是和妖道一块儿失踪的,就在许晴回京没多久,才发生了柳荫街再次被人行刺的事。 当时,许泰达驳斥了宝镜的话。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想宝镜话里的暗示——意思是,柳荫街的第二次行刺人,正是小晴?不,小晴不能背上这种罪名,哪怕风声稍有走漏,杨家残余的势力会将小晴碾碎! 作为一个政客,许家不能背上这种名声。 作为一个父亲,许泰达必须要替女儿擦屁股。 许晴做了什么错事,许泰达可以冷落她,可以教育她,却必须要保住她的命。 话是宝镜说的,尚有疑虑,或许是挑拨离间。 可话从大首长嘴里说出来,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所以,十几年避世隐居的杨六,会忽然“赏脸”出现在婚宴。而在他出现后没多久,小晴在饭店内,被一颗炮弹击中,支离破碎,尸骨难存! 大首长的意思,小晴的死就这么算了? 许泰达躺在病床上,大首长随意站在床边,后者深如山岳,是真正成熟的领导人。 一个成熟的领导人,不会放任激烈的派系斗争蔓延。 许泰达虽是新贵,却也经营着不小的势力,只要他一天还在位,就有利益链条围绕在他身边。 杨六,代表着建国以来最大的圈子,这个圈子已经松散了,却还蕴藏着无数的能量。 发疯的新贵,和老牌的家族碰撞,先不说谁赢谁输,这个过程就会殃及无数的池鱼!目前,国内经济形势曲线良好,百废待兴,正是腾飞前打下坚实基础的好时机,难道要因私人仇怨,使得社会动荡不堪,让历史开倒车? 大首长绝对不会允许家和杨家斗起来。 他亲自来看望许泰达,就是希望对方能想明白。 事实上,有什么仇是咽不下的?相比起许泰达,大首长倒是觉得杨六比较可怜。 莫名其妙,中了什么蛊毒,身体也残废了,基本上变成一个废人。如此也罢,好好隐居避世,也有妖道想杀他……妖道还没捉住呢,许泰达的女儿又来凑什么热闹! 杨六若是不报复回来,到真成了泥捏的,全无杨家人的血性。 许泰达闭上眼睛,大首长虽没有真的出口劝他,他却明白了大首长的意思。 他的女儿,放古代算是九卿之女。 死掉的杨幼荷,成了帝姬……杨六已经是全无顾忌了,谁知道他那身体能坚持到哪天? 许泰达还是有顾忌的。 一来,他舍不得辛苦多年搏来的官位权利。 二来,他尚有一个亲儿子流露在外没有相认,尚有亏欠的发妻不知所踪。 光脚不怕穿鞋的,杨六不入仕,又没个后代子孙,正是那光脚的。 许首长身骄肉贵顾忌重重,却是那穿鞋的。 许泰达再睁开眼时,眼底仍然蕴藏着痛苦,却不得不对大首长表态: “小晴福薄,被歹人害死,京城的警戒力量,还可以再增强些……” 关于这点,大首长倒是深以为然。 今天杨六只是把许小姐炸了,事出有因,许小姐也不算无辜。万一杨六拿天突然兴起,想对准他的住所开炮——炮弹肯定在半空中就被击落,那里又不是京城饭店的防卫! 然而,杨六手中的力量,是该被限制些了。 大首长和许泰达的心理交锋,不过是短短一个小时,当大首长离去时,病房里又只剩下许泰达和张警卫。 许泰达把张警卫都赶了出去。 不在人前,他终于可以展露自己真实的情绪:许泰达一拳击打在床沿上,满脸阴霾。 杨六主导了这场针对小晴的报复,他迫于各种压力,却没办法替小晴报仇。 然而参与炮弹攻击的人,真的只有杨六吗? 他记得,婚宴现场,宝镜一直和杨六呆在一起。 她和杨六一直很亲密的,早在他还不知道宝镜是他孙女前,杨六就曾举荐宝镜替他治病。 宝镜真的不知道杨六的计划么。 许泰达想起了很多,包括宝镜和许晴两人相互仇恨对方的事实。在宝镜将陆铣弄成活死人后,许泰达以为孙女儿已经出了心中的恶气,这两年多来,的确也没见宝镜对陆枚和小晴出手报复。 许泰达天真以为,一家人真的能摒弃前嫌,不说相亲相爱,大面子上落个融洽,他也别无所求了。 然而,事实狠狠扇了许首长一巴掌! 宝镜不是放弃了报复,她以行为迷惑了他,让他放松了警惕。却在关键时刻,借助着杨六的力量,让小晴尸骨无存——宝镜纵然不是主谋,也是同伙。 这个认知,比叫许泰达忍下仇恨更痛苦。 亲孙女,害死了他的亲女儿,这是怎样的人间惨事? 许泰达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无力和疲惫。 或许,他当年续娶陆枚,真的就是最大的错误……敏之啊敏之,这是不是你给我的报应? …… “阿嚏!” 宝镜开车在京城饭店等云峥,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许泰达和大首长达成了共识,朱老也没必要将婚宴现场的来宾们扣押住,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 秦云峥倒不急,宝镜接到消息后,干脆开车来接。 “你这是又请假了?” 说起大学生活,宝镜也挺无奈。 她超级学霸的名头,在京大肯定有优待,优待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在蓉城七中,她可以和校方商量着不去学校,在家里自习,反正只要考试时不影响成绩就行。 在京大,你敢提出这个要求,校方分分钟教你重新做人。 根本不用校方甚至是系里出马,由学生组成的纠察风纪小组,就能叫你扒掉一层皮。80年代的大学,管理严格超乎人的想象,宝镜请了两次假,已经是风纪小组重点监察对象。 寝室里比她更惨的是叶隐雪,这姑娘穿着上不够低调,风纪小组整天劝她要和同学一样,不能爱慕虚荣…… 现在,学校的事倒成了小事。 宝镜抱了抱秦云峥,低声笑道: “你准备好的迎接许首长的报复了吗,我的男人?” 第两百七十二章 不破不立,追求卓越 许老会怎么报复他? 讲真,秦云峥也不太关心。 大丈夫敢作敢当,反正决定站在宝镜一边时,他就注定要与许家翻脸——更早的缘分,是在80年的春天,宝镜在山上将他救下,两人的命运就紧紧交织在一起,从此共喜哀,共患难,同富贵。 秦云峥放缓了脸上的表情,“先回秦家吧,我要和爷爷谈一谈。” 炸死许晴的计划,是宝镜和他临时决定要附和六公子行事,秦家真正的掌舵人并不知情。 虽然此时再说已是迟了,总比秦胜利完全不明白其中关窍好。 此后,要如何处理和许家的关系,也该有秦胜利做主。 宝镜握着云峥的手不禁用力,沉默一瞬后,忽而展颜一笑: “这件事是我做的决定,我和你一块儿去见秦爷爷吧。” 秦云峥板起脸摇头,“不妥不妥,你要是把秦爷爷的称呼换成是爷爷,老爷子大喜之下,说不定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宝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秦云峥在调戏她。 喂,那个大冰块哪里去了,居然还学会了开玩笑占便宜?! 不过秦云峥最终还是自己回了秦家。 秦胜利必然会发怒,云峥舍不得把宝镜推倒前面堵枪眼。二者,新近回国的李兰芯总算忙完了应酬,结束了各种演讲交流,也顺利拿到了京大毕业证,有时间来找小表妹聊一聊。 李兰芯真的只是单纯想关心下小表妹的大学生活。 当然,如果她身边没有一个厚脸皮的洋鬼子蒂莫西跟着,两姐妹还能谈谈心。 看到表姐,宝镜就先道歉:“开学太忙了,我都没有好好陪大舅和舅妈……” 特别是大舅,舅妈好歹已经玩遍了京城,李立平却忙于工作,很少有到京城旅游的机会。前两天,李立平的假期结束,已经带着宝镜舅妈返回了蜀中。 那时候,宝镜满脑子都是许晴兴风作浪的阴谋,哪有空去送机? 她还生怕自己和表姐等人待久了,吸引了许晴的注意力,会带给表姐等人不利的局面。 现在许晴死了,纵然妖道还在外逃,宝镜心神也没那么紧绷了——妖道肯定厉害,许晴却是宝镜前后两辈子的宿敌,许晴的死带给宝镜不仅是人身安全的保障,更是心理上的解封。 命运纠缠,乾坤颠倒,终于在许晴身死的一瞬间被彻底板正了。 其实这种变化,从宝镜重生回来,在元宵节灯会上保住太阴镜就开始了,然后与秦云峥相遇,一点点改变着前世的命运轨迹,直至许晴身死,终于彻底完成。 老道看出宝镜是天机中的漏洞,在命运拨乱反正的这一天,宝镜由天机之外的人,变成了天机下的芸芸众生。 她由一个局外人,真正活在了当下。 蒙尘的明珠被拭去了表面的尘埃,露出真正的华光……老道认为,他对付一个局内人,要比对付一个局外人容易。 走在京大的校园里,李兰芯感叹道: “几年前,我怎么也不敢想象今天的画面,我们两姐妹也能并肩走在京大的校园内。” 南县,既然经济落后,教学质量也不会太好。 南县的高中,考上大学的人有,想要考上重本却十分罕见。 更不用说像京大、华清这样的最高学府。 就是李兰芯一直被李老爷子私下辅导,本人也天资聪颖,能考上京大也少不了她心态淡然发挥稳定。 那时候,李兰芯本人是不敢放话自己能考入京大的。 更别提宝镜,念小学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李老爷子认为这个外孙女顽劣愚钝,根本没寄望她能做个优等生……在南县老家,宝镜两姐妹已经成了传奇。小小的南县出了两个京大学生,居然还是表姐妹,当地人引以为奇。 表姐的话,让宝镜想起了这些往事,她脸上也有了笑意: “兰兰姐一直是我的榜样。” 上辈子,也和亲姐姐没什么差别呀。性格温柔可亲,言行举止大方,本人也是勤勉优秀,说是宝镜的榜样并不为过。 她说着,看着李兰芯的眼神里有化不开的温情,“兰兰姐,你一直在追求更好的自己,追求卓越,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吗?” 李兰芯眼中闪过迷惘,很快又沉淀了心神。 不错,她家境小康,外表上也占了极大的优势,加上漂亮的学历,已经拥有了比寻常姑娘更高的起点。 除了像谭家那样有一窝子势力姨妈的高干家庭,漂亮的履历足以成为李兰芯的敲门砖,就算嫁不成谭曜,也能套牢一个其他二代。国内不行,还有更看重个人能力的国外,比如跟在她身边的蒂莫西,就是一个很好的金龟婿! 那么,是什么在支持着自己,不去选择那些捷径,而是自己奋力往前走,往更高的山峰上爬? 宝镜的话,简直是烙在了李兰芯的心上。 她的一颗芳心滚烫无比,有太多的话堵在喉咙,说出来反而有失郑重。 “追求卓越……小镜,你简直点明了我的心声!” 她有一肚子的学识,君子之艺,难道多年的苦学就为了嫁入豪门相夫教子么?不,她想要追求卓越,也正在追求卓越! 一直安静在旁边当着壁花,听不懂两姐妹用华语交谈内容的蒂莫西,发现心中的女在情绪激动后,眼神又有了新的变化。 兰,是君子之花。 虽素净淡雅,却有着高洁的品性。 简单中见真谛,此刻的李兰芯美得让人目眩神迷,蒂莫西都快忘记呼吸。 宝镜也被表姐眼中自信的神采所惊,片刻后,宝镜的笑容不禁扩大: “兰兰姐一定不要忘记今天我们说的,永远要追求卓越,做更好的自己!” 李兰芯点点头,甚至和宝镜击掌盟约。 宝镜都快把嘴角笑裂了。 笑着笑着,眼角有些湿润。这样意气风发,自信自爱的表姐,就算是遇到了上辈子的人和事,又怎么可能选择跳楼轻生?! 女人从骨子里站了起来,就不会被人轻易打倒。 如今,她倒是再不会忌讳谭曜和其他一切想要接近表姐,觊觎表姐美色的权贵子弟。 倒是该替诸如谭曜这样的人担心,你们靠着祖辈余荫,肯定不能打动表姐了……不被其惑,又怎受其害? 最终能和表姐携手一生的对象,必然敬重表姐,以表姐的能力为荣,怎肯轻贱她,怠慢她! 表姐妹俩对视一眼,笑靥如花璀璨。 看傻了洋鬼子蒂莫西,他抓心挠肝,想知道姐妹俩说了什么,奈何语言不通,只能心中好奇急切。 “兰兰姐,你打算继续深造,还是跟着就业?” 国家现在的就业政策依旧是毕业包分配,能分配到哪里,往往不以本人的意志为转移。 但活动活动,京大毕业的高材生,有的是单位抢着要。 李兰芯还有公费留学的经历,天然就比别人多了几道金光,起步点不一样,她的选择面要宽很多。 李兰芯显然早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已经做了决定: “系里的教授希望我更继续念研究生,我本人其实倾向参加工作,教授垂爱,替我想了一个周全的法子,学校这边我会在教授名下念研究生,在外交部,教授替我谋得了一个实习机会……” 既不耽误学业,也能在工作中实践。 只是实习机会不是正式工作,李兰芯倒不太在意。 只要她在实习期间表现良好,转正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等她念完研究生,在外交部已经有了工作经验,学历起点高,又有办事能力,起码比普通的研究生干实事的能力强,铺在李兰芯面前的,真是一条金光坦途! 宝镜也暗暗乍舌:“这倒真是教授看重你呢。” 一般学生,哪有教授肯为此费心安排?不说别的,在当下严苛的校园纪律下,李兰芯能自由决定在学校和工作岗位的时间,就让宝镜十分羡慕。要知道,她就是请了两次假,现在周围的压力就不小了。 唯一让宝镜迟疑的,是李兰芯要去的是外交部。 那地方,虽然高大上,却有谭曜姨妈那样势利眼讨厌的人物在,也不知严三姨在外交部里的能量大不大? 宝镜生怕对方会给李兰芯穿小鞋。 她本想提醒下李兰芯,转而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哼,谭曜姨妈再越俎代庖搞风搞雨,宝镜非得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自己不能打到严家去,难道还不能收拾下严三姨的外甥? …… 军医总院。 谭曜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凉风乍起。 九月都还没过完,天气怎么如此古怪? 想到这里是经常死人的医院,谭大少也觉得心里发毛。 谭曜不是来医院看病的,他是在医院看病人。作为于烨的发小,自打于烨在婚宴现场昏迷过去,至今仍然未醒,谭曜早前发誓不理于烨,现在忍不住还要担心。 他都快把家安在医院了。 于嫣儿鼻头红红,看来又偷偷哭过了,她偷偷将谭曜叫到一边: “我看这些医生都没啥本事,谭曜哥,我们不能再找大美人来给我哥继续治病么?” 第两百七十三章 于烨醒来,七情缺一(一) 不仅是于烨没有醒来,当天昏倒的几个当傧相的年轻人都没有苏醒。 旁人不知,于嫣儿却恰好知道那几个男人都和许晴有一腿,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太过巧合一定是阴谋,可恶的许贱人,死了都要害人!于嫣儿恨不得将许晴拼凑缝好入殓的尸体又剁成碎块。 然而,现在要紧的事是把她哥给救醒啊! 人可不能老昏着,于嫣儿也不指望她哥以后能出人头地当大官儿,不像陆铣一样躺在病床上变成活死人她就满意了。 谁才能救她哥,于嫣儿想到了大美人。 大美人的医术很厉害,那时候于家也认为许首长熬不过去,她妈带着她哥到军医总院做面子情。 医院早下了病危通知书,那么多专家会诊名医抢救,于嫣儿记得自己躲在楼梯间,看着大美人抱着小美人,被人护着到了抢救室,后来许首长就被救活了! 都是心脏出了问题,大美人能救许首长,肯定也能救她大哥。 她望向谭曜的眼神里满是哀求,小姑娘眼里蓄满泪水,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被打动。 何况,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和他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 如果有可能,谭曜恨不得一辈子不求到宝镜头上,于烨的安危,又渐渐压下了他好面子的思想。 求宝镜出手就是欠了她人情,欠人情比欠人钱更难受,特别是现在有个死洋鬼子伺机而动,情况对他很不利啊——谭大少眼神放空,挺臭不要脸的的想,自己啥时候成了端方受礼的君子? 妈的,他是哥们儿要救,女人也不能不要! 谭曜厚着脸皮去京大找宝镜,呵呵,正巧遇见英俊的蒂莫西跟在两姐妹后面散步呢。 洋鬼子镇定自若,不时还对校园里的大姑娘们打招呼,现在女大学生是羞涩中带着大胆,对洋鬼子又警惕又好奇。 蒂莫西这样,跟着前外语系系花和新的经济系系花,还要招惹京大水灵灵的大白菜们,不要说谭曜看了火起,不知道有多少京大汉子想套麻袋揍他。 搁两年前,谭大少做事喜怒由心,蒂莫西大概难逃劫难……现在么,谭曜不是人变柔和了,他是隐藏得更深了。 他站到宝镜和李兰芯面前,神色自若和李兰芯打过招呼,注意力似乎都在宝镜身上: “于烨的情况不太好,你能不能帮忙去医院看看,算我谭曜欠你一次。” 谭曜很少给人说软话,在大家庭里都是姨妈和表姐表妹们捧着他,这话被他说得干巴巴的,一点都不软和。 换了往常,宝镜少不得要刺他一番。 谭曜来得时机巧,宝镜刚刚对李兰芯的生活前景由悲观转为乐观。 “欠人情就算了,于烨也是云峥的朋友。” 卧槽,这么好说话,难道是有阴谋? 谭曜脸色难看起来,“一码归一码,于烨也是我哥们儿,值得我为他欠人情……人情我会还,但和私人感情无关。” 暗示得挺明显,人情可以欠,却不同意宝镜借此干涉他和李兰芯的事。 李兰芯就像没听见一样,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谭曜可郁闷了。 宝镜暗暗觉得好笑,心境不同,她看谭曜的目光中都带着怜悯了:“好吧,一码归一码。” 留学两年后,李兰芯的视野和心境都开阔了很多,宝镜根本不用再操心表姐的感情生活了。如果身外之物能打动表姐,蒂莫西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离开前,谭曜的眼神和蒂莫西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 基情是没有的,两个男人同样英俊,同样家世不俗,都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也对情敌充满了警惕。 蒂莫西毕竟不是章则那样好打发。 等宝镜带着谭曜一走,蒂莫西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李兰芯,金发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兰芯,为了你我愿意和任何人决斗!” 高材生汇聚地,围观群众的外语水平还是挺不错的,此情此景,她们当观众的都要醉了,很想知道事件的女主角会怎么选择。 有人窃窃私语,大概是认出了谭曜的身份。 选洋帅哥,还是选高干? 不管选哪个,似乎都有遗憾啊。介于谭曜在校园里的恶名,大部分人还是偏向蒂莫西的,外国帅哥,高端大气上档次嘛,而且千里迢迢追到华国,太浪漫了…… 李兰芯一点都不觉得浪漫,她觉得头疼。 蒂莫西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大概是因为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浪漫多情是天赋技能,蒂莫西显然经常被他自己的痴情表现感动,像这种时候,李兰芯一点都不感动——她不想被人免费看戏,免费给人提供谈资,她还得要回京大念研究生呢,只想在学校里低调点行事! 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长大的李兰芯,喜欢细水长流的相处,蒂莫西的热情像一团火,烧得她想避让。 谭曜不像火,像一头眼冒绿光的野狼,和他呆在同一空间都叫人压抑。 李兰芯一点都没有骄傲自豪,她只想离这俩人远远的: “蒂莫西,我不需要你和任何人决斗,这里是华国,不是加州。我也不是一件能让你当成是决斗奖品的东西,把女性物化,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对不起,我很忙的,你要在华国考察酒店前景,应该也很忙吧?” 女神大步流星走了,蒂莫西嬉皮笑脸不甚在意。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啊——不要和他谈什么绅士风度,他身上可没有英国血统。凡是自持风度脸皮不厚的情敌,在加州就全部倒下了啊。 哼,只有他一个人追到了华国…… 被拒绝的金发帅哥,眼神无辜,站在原地好像一只呆萌的金毛。 围观的姑娘们真是心都被萌化了,哪怕她们尚且不知道“萌”的意义。 宝镜从太阴镜上收回心神,摇头失笑:她是真的可以不必操心表姐的感情生活了,当时怂恿表姐出国留学,真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啊! “峥子哥回部队了?” 谭曜率先打破沉默,纯属没话找话。 宝镜摇头,一本正经道:“不,他被家里关禁闭了……” 谭曜心中微紧。果然,许晴的死,和峥子哥两人有关?要知道秦云峥向来行事有度不让家里人操心,关禁闭这种事,前几年经常发生在谭曜几人身上,秦云峥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就算把一圈人给揍趴下,秦老爷子对孙子总是很护短的。 除了许晴的事,谭曜想不出秦云峥被关禁闭的理由。秦家和许家也是多年老交情,虽然近年二老政见偏向不同,私交并没受多大影响……谭曜以为秦、许两家至少也能保持表面的平和,哪知道转眼势如水火。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宝镜的缘故,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谭大少在心里扪心自问,若换了兰芯处在同样的位置上,他肯不肯做出类似的决定? 一时,谭曜竟有些痴了。 宝镜没再说话,秦家她得亲自去一趟。 这几天她没有主动跑去医院给于烨治病,当然不是在等人来请。她是在研究于烨的血液样本。 血里没有毒,也没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细小蛊虫作祟。 但和婚礼前相比,保存的血样的确发生了变化……许晴的死,带来的变化,宝镜拿不准是好是坏。 …… 到了医院,于家夫妻是说尽了软话。 医院唤不醒昏迷的于烨,于夫人操碎了心,谭曜郑重将宝镜请来,于夫人也将宝镜看成了救命稻草。 “徐医生,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你,做母亲的看见儿子出事难免乱了心神,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救救于烨吧,你就是我们于家的大恩人!” 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宝镜的医者仁心,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哪能见死不救? 于母真是被儿子的病情吓破了胆,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宝镜不敢全部应承下来: “我和于烨也认识,哪敢不尽心救治?现在不是客套的时机,我先替于烨看看吧。” 于母和于嫣儿都在拭泪,宝镜被请到了病房。 病床上,于烨带着氧气罩,打着营养点滴,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儿,就像有谁把满身的精血都给吸走了大半。 这是普通人眼里的于烨。 宝镜眼里的于烨,哪里是瘦骨嶙峋的人?分明是一个蓝色的大茧躺在病床上,茧子里包裹的人,谁知道是于烨,还是一只大虫子—— 她疑似眼神一花,床上的蓝色大茧又变成了于烨本人。 不管她用太阴镜如何反复查看,刚才所见的蓝茧就像幻觉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宝镜定了定心神。 妖道的许多手段她都没有见过,原本以为在石碑世界里,也算南疆大巫了呢。 皇蛊续命术,还是石碑世界里的老苗巫告诉她的。 妖道到底是在教许晴练蛊,还是把许晴给练成了蛊……于烨,难道要步许晴的后尘?除了于烨,还有几个和许晴牵扯不浅的大院子弟也没有醒来。 病床上,于烨的表情挺痛苦,好像知道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宝镜还没下手治疗,于烨忽然挥舞着干瘦的手臂,从病床上做起来——他睁开眼睛,渐渐意识到是宝镜站在面前,看向宝镜的眼神,让她寒毛乍起。 第两百七十四章 于烨醒来,七情丢一(二) 于烨直挺挺的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若不是骨瘦如柴的外表掩饰不了,宝镜还以为刚才看的一切都是幻觉。 什么蓝色大茧自然是看不见的,于烨望着她的目光很冷漠,仿佛半天才认出她来。 “……嫂子,我这是怎么了?” 宝镜试探道:“你在自己的婚礼现场晕过去了,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没过门的新娘子在婚礼上死于爆炸事故——而且,我现在要先检查你的身体状况,于烨,你已经无故昏迷好几天了。” 于烨脸上的冷漠不减,吃惊倒是真的: “你说许晴死了?” 宝镜一边替他检查身体,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就在几天前,“许晴”这两个人仿佛带了魔性,于烨不顾一切想要娶她。如今听到她的死讯,居然只有吃惊么? 这种时候,于烨不该表现出悲痛欲绝么! 于烨真没有多少痛意,他以为自己会难过,居然真的只有吃惊和唏嘘的情绪。 他的视线落在宝镜身上,仿佛想起了之前几人强烈反对的态度,迟疑道:“好端端的,许晴怎么会被炸死,事情的原因查清楚了吗,许老那边该怎么交待……” 看这样子,哪里像没过门的老婆死了,他倒像是在以局外人身份分析利弊。 宝镜察觉到异常。 难道是许晴死了,加诸在于烨身上的“魔咒”被破除了? 饶是如此,于烨也冷静得过了头。 他的身体除了虚弱,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虚弱也不敢小觑,六公子中蛊的症状,一开始也仅仅是虚弱,宝镜用太阴镜细细查看了,确认于烨体内并没有蛊虫。 “我通知于伯母她们吧,这几天她们很担心你。” 于绍华是有职务在身的,不可能整天守在病房外,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是于家母女和谭曜。 于夫人得知消息,喜极而泣:“真是神医在世,徐医生是我们于家的大恩人!” 于嫣儿也很感激宝镜,但她更着急亲眼去看望大哥。 面对将感激写在脸上的于夫人,宝镜从医以来首次觉得尴尬,她还没替于烨治病,于烨是自己醒来的。只是醒来的时机太巧了,说她社么都没做,大概也没人相信。 等于家母女挤到了病房里,宝镜落后一步拉住谭曜,“你帮忙问一问,其余几个昏迷的傧相是不是醒了?” 于烨当时的病情最严重,起码还经过她的抢救才送往医院。 几个大院子弟充当婚礼的傧相,几人都在饭店门口发病,当时的形势混乱,宝镜没顾得上他们。按理说他们在没有抢救下能撑到医院,于烨自行醒了,那几个年轻人也该醒来。 假如他们是因为同一缘故昏迷的话——他们和于烨的联系在于许晴,许晴死了,大家昏迷。现在于烨醒来,他们也该醒来了。 许晴的死,是仅仅让他们大病一场,还是造成了其他影响,都需要进一步观察。 谭曜打听消息去了,六个傧相,算上于烨就是七个人同时发病。 虽然送往了同一医院抢救,后来大家昏迷不醒,有两人家里出面办理了转院手续,似乎不信任军总医院的技术。 谭曜要打听的就是转院的两个人。 等他打了电话回来,也忍不住要去瞧一瞧于烨。 病房内,医生们刚给于烨做了全身检查。除了比常人虚弱,几天的昏迷并没有带来其他后遗症,心脏蓬勃有力,丝毫没有心脏病的症状。 于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不肯放,于嫣儿也趴在床边,双目含泪眼巴巴看着于烨: “大哥,你快把我们吓死了……你别太难过,许晴没能当我嫂子,是你们没缘分……” 于嫣儿想到许晴差点“拽着”于烨一块儿死,恨不得将那贱人剁成肉沫,但小姑娘心思深沉,认为于烨大病初愈,不适合受到更大的刺激。 这时候,她应该做个好妹妹,只要和她大哥一起“缅怀”下没过门的嫂子就成。 于嫣儿一边低声哭泣,一边暗暗感叹:幸好大哥和许晴决定先办婚礼再去结婚登记,婚礼没进行完,法律上他们也不是夫妻,她大哥还是个真正的单身汉,而不是丧妻鳏夫! 于夫人也掩面而泣。 尽管于夫人打从心底认为许晴是个不详的丧门星,要不怎么订婚宴办不下去,婚宴也举行不了?但表面上,于夫人不得不表现出悲戚。她倒不是为了慰藉儿子,而是表现给外人看。 许晴死了,许泰达还活着呢,两家毕竟差点成了亲家,总不能太冷漠。 于绍华近来仕途不顺,于家和许家的联姻,暂时来看是于家占便宜。许晴名声那么差,于家都同意她进门了,这下好了,人还没过门许晴就死了,于家白白担了名声,却没有享受到好处……于夫人心里真的难受起来,好像有只苍蝇堵在喉咙,吞吐不得! 母亲和妹妹哭成一团,哭他命途多舛,哭他在婚礼上死了老婆,大概要成为流言中的倒霉鬼。 于烨一点感觉都没有。 婚礼上死了老婆,说起来是挺倒霉,以后留给大家的印象,大概在很长时间内都是倒霉鬼、可怜人。这对他的前程而言是种干扰,也可能是种助力,就要他具体要怎么操纵了。 于烨有些怔怔出神。 病房里的气氛很诡异,于家母女都在顺着于烨哭,于烨本人一点都不哀伤。 死的那个,难道是曜爷的老婆? 谭曜看了发小的表现,整个人都迷惑了。 谭大少很怀疑人生: “于烨那样可一点不像死了老婆的男人啊,我说,前几天作死作活要和许大小姐结婚的人,真的是于烨?” 是于烨吃错药了,还是自己记错了? 那时候,为了娶许晴,于烨可是完全不顾所有朋友的反对,坚持己见呢。 谭曜现在也像吞了只苍蝇不吐不快。 “于烨的病肯定还没好!” 一起玩尿泥长大的发小,谭曜用医术以外的本能做了判断。 宝镜不由自主点头,“岂止是没好,我看他病得很严重。” 宝镜想起了于烨醒来时冷漠的眼神,心里不禁发沉。 …… 于、许两家的婚礼上,一共请了六个年轻人当傧相。 于烨头顶戴着六顶绿油油的帽子,六帽子傧相差点和于烨一样命赴黄泉,好在他们和于烨前后脚醒来,经医生检查后,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 虚弱是难免的,一个人几天不进食仅靠流食和葡萄糖维持生命,壮汉都要发虚。 在医院养了两天,医生表示可以出院。 于烨不愧是入错行的影帝,他还拖着病体去看望了犹自住院的许首长。 翁婿俩碰面,老少不禁又难过一场。 于烨的冷漠消失不见,他表现出来的难过,让许泰达多少有些慰藉。 不管怎么说,许晴坚持要嫁于烨,暂时看来并没有挑错人,起码这个男人会因为她的死伤心难过,心绞如刀割——许泰达已经忽略了和于烨症状相同的其余六人,骨子里不愿意承认许晴的“博爱”。 “我不会忘记小晴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结婚了,小晴已经是我的妻子,是于家的媳妇儿……” 于烨的真情剖析,让许泰达有些感动: “傻孩子,你以后还有几十年要过,是小晴没福分……” 于烨也不争辩,仿佛真的下定决定,余生都不打算结婚了。 也不知道许首长有没有被“女婿”的痴情打动,反正等于烨离开时,张警卫对他的观感都很好。 这种时候于烨能说这些话,对首长就是一种慰藉,张警卫忠心耿耿,凡是有利于许首长的因素,都会赢得张警卫的感激! 在不涉及后宅之事时,许泰达很精明。 可精明的许首长也没有发现于烨的真情告白有破绽,更别说于夫人了。 于夫人想的是儿子确实聪明,什么终生不娶,反正近几年内,于家不可能找到比许晴家世更好的儿媳妇了,许晴虽然死了,能稳住许首长,于烨也算许家半个女婿,总能借几分想火情。 许首长说的没错,于烨还有几十年要过,今后的事谁说得准? 于烨要给许首长当多少年“女婿”,得看许首长的影响力还能持续多久了! 于嫣儿觉得她哥表现很怪异。 就在几天前,那种不顾一起要娶许晴的心思,真是毫不掺假。 于家夫妻以为于烨是出于联姻的心思,于嫣儿却看得清楚,这真是男女之间的痴迷。 未来老婆在婚礼上醒了,她哥的情感还真是收放自如——最初的惊喜兴奋过后,于嫣儿冷静下来,反而更能观察到于烨的异常。 回到于家时,于夫人吩咐人给于烨熬参汤补身体。 于嫣儿送大哥回房,关门时不小心在压住了手指。 “好痛……” 葱白细嫩的手指有了瘀紫,换了往常,于烨肯定早急的跳起来。 现在听到妹妹的痛呼,他反应明显慢了半拍,才漫不经心道:“多大个姑娘了,做事还马虎大意,我看看你的伤重不重?” 于嫣儿委委屈屈将手递过去。 于烨脸上有责怪,却缺少柔情。 不,他脸上也有柔情,却怪诞而僵硬,仿佛刻意做出来的反应。 于嫣儿心里发寒,这是她的大哥吗? 就像是有人趁着于烨昏迷,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新的于烨,丢掉了爱人的能力,是个冷漠的男人。 第两百七十五章 病症不明,老秦失望 古怪的并不止于烨,只不过于烨好命不仅认识医术超群的宝镜,还有个细心聪明的妹妹。 宝镜意识到了于烨的异常,于嫣儿同样认识到了……六个病因相同的年轻人再醒来时,果然不尽相同,都有了异样。他们的家人再粗心,也在接下来的日子了发现了古怪。 第一个年轻人本来是很乐天的性格,出院后却整天唉声叹气,年纪轻轻就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哪怕听见再好笑的笑话都不能让他开心。 第二个年轻人从前沉醉于女色,出院后洁身自好当起了圣人,家人以为他大病一场懂事上进了,哪里会想到这位大少爷面对再漂亮的姑娘都没了欲望? 第三个人变得笑呵呵亲民,与唉声叹气的截然相反,好像不在意生活中的哀苦,无论什么都能笑着面对。这种表现,简直是再积极不过的人生态度,家里亲友莫不引以为傲——恰逢他家里的老太爷去世,一家子人哭得天崩地裂,熊孩子还没心没肺笑着,家里人才察觉到了异常!妈蛋,这哪里是积极乐观,明明就是没心没肺傻乐啊! 大少本人也被吓傻了,大家都在哭灵,他想起老太爷的好,也是悲从心来,可没把眼泪酝酿出来,一咧嘴就笑了。 第四人的古怪是洗心革面做起了“善人”。 明明从前最喜欢欺负升斗小民,从小坏到大,小时候砸孤寡老人家的玻璃,大了抢人女朋友,欺负穷学生,纠结起街面上的小混混们械斗,造成一死几伤……有这些丰功伟绩作对比,像谭曜那样的,在长辈眼中果断是乖宝宝了。 就是这样一个坏纨绔,出院后决定要做一个好人。 他想学国外搞什么慈善基金会,帮助处于穷困中的人,家里人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缺钱用了,想学国外的慈善基金圈钱,后来发现这小子还真打算做好事,还振振有词骂他那收取别人孝敬的老爹是“贪官”,辜负了人民和组织的信任云云……差点没把老爹给气死。要不是家里费劲人脉保住儿子,这小子劣迹斑斑,早就被严打给突突突和谐了好吧? 可怜的纨绔爸爸,之前是嫌弃儿子太坏,如今又叹息儿子吃错药变得太好! 第五人…… 第六人…… 于烨就是第七人。 于烨的变化,相比起来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他待人冷淡,也被于家夫妻看成是经历大变后陡然成熟。男人都得在阵痛中成长,婚礼上死了老婆这种糟心事,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遇到的。 没有了太多柔软的情感,于烨处理事情时变得更圆滑。 一举一动,都有目的,于烨不再浪费精力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所做的每件事,所说的每句话,必然是有利益因果! 悲情女婿被于烨演绎的,绝对可以拿国际演技了……哪天于影帝不想再走仕途,就凭这演技,哪怕没有颜,也能在影视圈混口饭吃。 于绍华欣喜儿子的成熟稳重。 于嫣儿的心像玻璃一样碎成一片片,那个疼她宠她的哥哥,已经死掉了啊。 于嫣儿的萝莉心腐化成了一滩黑水。 “于烨他们,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谭曜被于烨的表现吓得毛骨悚然。 真是太膈应人了,于烨居然在和他说话时都带上了算计,想到两人的交情,谭曜想拿把刀将虚伪的于影帝捅了……于影帝从前只对许晴虚伪,对同事虚伪,对长辈虚伪时谭曜能忍,反正谭大少也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好人。可于烨一对谭曜虚伪吧,谭大少就特别接受不了。 他就是抱怨下,哪知宝镜却真的很重视。 七个人,七种不同的表现。 醒来后,身体是健康的,出问题的是心理。有人变得不会笑,有人变得不会哭,有人变得不贪欲,有人变得不作恶……于烨变得冷漠,对身边人的失去了真心。 “喜、怒、哀、惧、爱、恶、欲……他们都丢掉了七情之一。” 人有七情六欲,佛教、中医、儒家关于“七情”的说法略有差别,大同小异,如果将七个人的症状用儒家的七情说总结,到正好对的上号。 为什么许晴死了,七个人反而会丢掉七情之一?暂时来看,似乎并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起码那个改邪归正的恶纨绔,不会再给社会带来危害。 然而许晴又不是什么白莲花圣母,临死前还要助人为乐? 这些担忧说出来,也只会给谭曜添加心理压力,宝镜只能含糊道:“先观察下于烨吧。” 潜台词是,暂时别那么信任于烨,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于烨,和过去真的大有不同了。 谭曜心事重重。 于烨要是变不回去怎么办? …… 秦云峥还在关禁闭,宝镜自投罗网跑秦家见秦胜利。 恰巧,谢子君也在。 人死如灯灭,不管之前多么忌惮许晴,等许晴一死,像谢子君这样善良的人只会想起许晴的好。 许晴对宝镜一家是很恶毒,但多年来,对谢子君很是真心实意奉承讨好的。 哪怕做不出秦家的儿媳妇,大家远远相处着,各自不干扰生活也罢……年纪轻轻忽然就死了,谢子君很是唏嘘。 “早知道,我也去参加婚礼的,能见最后一面。” 宝镜哭笑不得。 若换了其他人,遇到脑子如此糊涂的未来婆婆,听到这番话就会对谢子君起疙瘩,没准儿就埋下了婆媳不和的芥蒂。 但宝镜不同,她重活一次,对仇人是很苛刻,对身边亲近人却很宽容。 谢子君容易心软,被娘家和夫家安逸的生活宠得缺心眼儿。 但真不是什么坏人,她在宝镜面前刚感叹完,下一秒自己就后悔了。 谢子君的脸变得好僵硬,心里也有一群小人儿在咆哮:完了,她好像又在未来媳妇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要是小镜从此讨厌她怎么办? 谢子君也顾不上替许晴难过了,她现在懊悔极了。 宝镜没太戳谢子君的伤口,也不至于大方到和未来婆婆一起缅怀许晴,她只能不经意转移话题: “我去看看爷爷,听说他留峥哥在老房子里住了几天?” 谢子君一惊一乍,眼睛有些湿润: “老爷子不知道怎么了,扣着云峥不让他回部队,也不许我们见他,小镜你快去劝劝。” 秦老爷子这次是真生气了。 不仅儿媳妇见不到孙子,就连刘芳华说话也不那么管用了。 秦胜利难得驳斥了老妻的意见,真正想要严惩秦云峥。 宝镜一向在秦胜利面前还挺有体面,老爷子喜欢她大气明理,认为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嫁给孙子秦云峥是种珠联璧合的强强结合。 秦胜利也一直很放心两人的交往。 有宝镜这样优秀的姑娘,哪怕年纪上差了岁数,要让秦云峥再等几年才能成家,也是值得。 娶妻娶贤,娶错老婆可能影响三代人。像秦云峥这样的,要是没娶对人,说不定就毁了秦胜利和弟弟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于家无益,于国也有害! 可让老秦放心满心的未来孙媳,忽然就炸出一个大雷。 这真是,聪明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比起这样任性妄为,还不如像儿媳妇谢子君那样蠢归蠢,起码不会惹出大乱子呢! 怎么敢? 怎么敢在宾客云集的京城饭店,直接炸死许晴…… 影响太恶劣,太坏了。 事发后,一向只呆在军队的秦山连夜赶回京城。 别看朱老没查出什么,别看程君瑶和雷元洲等人不约而同隐瞒了证词,甚至连丧女的许首长都要对大首长妥协,不追究杨六公子的责任,将苦果硬生生咽下。 那是因为,杨六的特殊身份! 杨六可以任性妄为,许晴有错在先,许泰达也势力不如人,只能咬牙认输。 可秦云峥又不是杨六! 杨六是老领袖的儿子,杨家在老领袖去世后,重要位置上再无杨家人,退得干干净净。 干净的让继任的大首长不得不感激杨家,哪怕杨家做出这个决定是是逼不得已。 秦云峥没有好命投胎到杨家,他爷爷如今和许泰达位置相当,他老子也只是个“部长”。杨六是拿整个杨家在扛着,秦云峥呢,简直是把整个秦家背在风浪里玩耍。 秦胜利和许泰达在政见上越行越远,私交上也有了裂痕。 但秦云峥参与到了杀死许晴的过程中,还是让秦胜利怒火中烧。 他毫不犹豫关了孙子禁闭,第一次对秦云峥说出“你让我很失望”的话。 失望的,不仅是秦云峥的冲动,更是秦云峥的眼界——“你多年在军中打磨,学得一身本事,难道就是用来杀死一个女人吗?这个女人对旁人如何不说,也是秦家多年世交之女,云峥,你让爷爷很失望。” 为了家族,为了更高大上的原因,秦云峥亲手格杀许晴,秦胜利绝不会有异议,甚至会为他抗下外界所有压力。 但秦胜利认为孙子是因为儿女情长,做出这样冲动的决定后,老秦的心就不安定了。 他甚至在想,孙子和徐宝镜在一起,到底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心里存了偏见,等宝镜再站在他面前时,秦胜利的态度就没有从前和蔼: “云峥让我很失望,你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第两百七十六章 老秦吃瘪,云峥护短 性格决定命运,秦胜利一直是个思想开明的人,要不同样是私奔,怎么他和刘芳华的结局却与许泰达、陆敏之那对儿截然不同? 能不能携手白头,当然不能只看女方的脾性,男人的想法也是个重要因素。 成长在新旧交替年代的秦胜利是矛盾的,他思想开明,有些观念依然守旧——大概是秦胜利一辈子接触到的女性样本太少了,刘芳华给他开了个好头,也拔高了秦胜利对女性的认识。 两人要相知相伴,除了感情,秦胜利希望自己的孙媳妇儿是个聪明懂事的姑娘,秦家不需要牺牲孙媳妇的利益来发展,宝镜不需要帮助秦家多少,但求不给孙子秦云峥扯后腿! 一旦触碰到秦胜利的逆鳞了,和蔼的老人就不讲理了。 他是真的对宝镜挺失望,但也不是一竿子把宝镜打死了,真要彻底寒了心,老秦都不会和宝镜多说话。 换了秦善为得到老爷子同样的评语,难免都要诚惶诚恐,宝镜却一点都不害怕。 “秦爷爷觉得我哪里让您失望了?” 态度不卑不亢的,一点都不知道害怕,秦胜利轻哼一声,“如果没有你怂恿,云峥怎么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你不愿意认老许,只愿和家人过着小日子也罢,但你替云峥想过没有,除了儿女情长,他肩膀上还扛着秦家的未来!” 见老爷子情绪激动,宝镜顺毛捋了捋,“您有话好好说……不过秦爷爷,我想自我辩解下,许晴的事,您怎么会认为是我怂恿云峥?您太小看了自己的孙子,云峥有自己的意志,不是任何人能轻易影响的,他不是昏庸的周幽王,我也不是要让人烽火戏诸侯才肯展颜的褒姒!” 秦胜利不置可否,“若没有你,云峥不会在京城饭店动手杀许晴,这是犯了圈子里的禁忌。” 权利场尔虞我诈相互倾轧,但那是智力的比拼,是长袖善舞的政治阴谋。 动不动就真枪真炮杀人,从古至今,太平盛世下,游戏都不是这么玩的!暗杀政敌成了主流时,圈子的底线就丢掉了,上层乱起来,下面的百姓又岂会有好日子过?! 秦胜利不赞同杀死许晴的手法,这会带来很恶劣的影响。 他认为自己可以将宝镜说服,可以教给这个肆无忌惮的姑娘一些规则,哪知宝镜却苦笑道: “秦爷爷,您以为我会冲动到要在婚礼上暗杀许晴么?比起虚名,我更愿意私底下偷偷解决许晴……是许晴,逼得我们没了办法。” 许晴回归京城后,行事嚣张,逼得六公子发飙。 那种情况下,就像是站队,六公子决定置许晴于死地,宝镜不逮着机会报仇,难道还当拦路虎,阻止六公子杀许晴?——她又不是猴子请来的逗比! 许晴跟着妖道学了一身邪门儿本事,六公子安排的人很可能弄不死她。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那种情况下,也没给宝镜选择的机会。就算时光倒流,宝镜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秦云峥和六公子亦师亦友,没有宝镜,他同样会出手。 秦老爷子如今将事情全推到宝镜头上,尊老爱幼的美德宝镜是有的,心里的郁闷同样不少。 她和秦云峥的事被秦老爷子知道,也有几年了,这是第一次被老爷子教育。 重活一世顺风顺水,又有在石碑世界里当大巫医的经历,宝镜也有傲气,很想拂袖而去。 爱屋及乌,想到云峥,想到对她很好的刘芳华,宝镜才勉强自己站在原地,和秦老爷子沟通。 还没开口顶撞老人呢,秦云峥从屋里走出来。 他不想火上浇油,但爷爷责怪宝镜的话他也听不下去了。 “爷爷,我没有忘记自己是秦家人,秦家以后会按我的规矩行事,有什么话我们爷孙俩说,不要怪小镜。” 关禁闭什么的,小时候长辈们都关不住他,难道现在还能关住? 秦云峥不愿意展现武力,武力是恐吓宵小的,不是用来吓唬家里老人的。 但宝镜不该承受这些。 这是长在小县城的宝镜,第一次和高干家庭的观念碰撞,秦云峥喜欢的是没有被套上枷锁的宝镜,而不是被人调教温顺的贤妻良母。 他很尊敬家里的长辈,但小镜是一个独立的人格,长辈们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局限她的棱角! 第一次碰撞,他不站在宝镜一边,将来宝镜在秦家的地位就会节节败退——早晚有一天,宝镜会被磨掉对他的感情,逃离所谓的上层圈子。 秦云峥不苟言笑和老爷子对视。 秦老爷子向来很淡定,此时却像一只红脖子公鸡。 宝镜不生气了,她觉得挺好笑,然后她就真的笑出声了。 笑声化解了秦老爷子打造的严肃气氛,宝镜不好意思,“我就是来看看云峥,秦爷爷和云峥看样子还有话说,那我就先走啦。” 得,宝镜也算看出来了,秦老爷子是借着敲打她来调教孙子,她还是别参合了。 问题是,秦云峥打小就是个主意特别正的人,岂是说调教就调教的? 爷孙俩看样子还有的磨合,年轻人的观念和老一辈产生冲突,正是再正常不过。 宝镜发现秦云峥没被饿着冻着,就不太乐意在秦家继续呆了……想想今天也够郁闷的,未来婆婆不着调,秦老爷子又想给她个下马威,再在秦家呆下去,宝镜的火气刹不住。 宝镜说要走,秦云峥抬脚也跟着走。 秦胜利气得把茶盅捏了又捏,好悬没给摔出去。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我看陆枚母女不顺眼久了,许晴死了也就死了,她都敢刺杀杨六了,难道不该死?” 杀人者,人恒杀之,刘芳华认为许晴死的不憋屈。 死都死了,还要因为她的死让秦家家宅不宁,陆枚生的女儿果然够讨厌! “我知道你喜欢小镜那丫头,我也挺喜欢她,但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主母……” 秦胜利的话被刘芳华不留情面打断,“行了,当初我也没嫌弃你是泥腿子出身,觉得你不是刘家合格的女婿呀!儿孙自有儿孙福,秦家现在好,还能千百年富贵?以后的事你也看不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了个败家子呢,你呀,少操点心,让云峥和小镜自己折腾去。” 刘芳华很洒脱。 她少年富贵,老来依旧富贵,既享受富贵,又最瞧不起富贵。 再大的家族,也有衰败的一天。秦家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比得上杨家?杨家也要顺应时代发展,秦家的未来,也不是靠着约束秦云峥就能永享富贵的。 看昔日羊城纸醉金迷,百年陆家,做大行首的刘家,如今又去了哪里。 刘芳华的话堵得秦胜利哑口无言。 老太太犀利完了,话音一转,又充满了柔情: “你这个死老头子将小镜吓走,不然我可以抓住她多问点敏之的事。自从知道敏之下落,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和敏之相见……” 敏之在羊城,也不是特别远的距离。 刘芳华真想去羊城一趟,之前顾忌着许泰达,现在许晴死了,许泰达正伤心呢,恐怕不会有多余的注意力盯着她了吧? 秦胜利微微皱起眉头。 老许肯定知道了杨六的所作所为,不管知不知道云峥参与其中,怀疑宝镜是必然的。 秦家要娶宝镜当孙媳妇,有许晴的死梗在中间,他和老许的私人轻易是真完了。 老许死了女儿,只怕会对宝镜的父亲更加看重,但对宝镜必然疏远……更复杂的是,陆敏之有了消息,哪日陆敏之来到京城,事情真会像乱麻一样解不开头绪的! 刘芳华一直在怪老许娶了陆枚,秦胜利从前不是特别认同,如今倒品出了几分真味。 这真是一个最糟糕的决定,要没有陆枚插在其中,老许和陆小姐依旧是原配夫妻,两人的亲孙女和云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根本不会有一堆麻烦事。 …… 宝镜心情不佳,秦云峥哪里看不出来? 让秦团长说点甜言蜜语,大概比杀了他还难受。秦云峥不是靠嘴上功夫的小年轻,他在讨好心上人的技能上,无师自通的功夫在逐渐加深。 女人心情不好,血拼购物是个纾解的途径。 送上美丽的衣物,昂贵的珠宝,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差不多也可以哄回来了。 再走心一点,就需要花心思。秦团长选择花心思,他决定带宝镜去享受美食。老胡同里不起眼的小店面可能就藏着最地道的美食,不是京城当地人,连地点都找不到。 宝镜真没想到,秦云峥会带她吃炒肝……就算两人在后山初遇,狼狈不堪的秦云峥也仿佛自带PS柔光,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吃炒肝儿? 每每相处,总能发现男人的新一面,所以宝镜的热情总能不消散。 瞧见秦云峥坐在油腻掉漆的桌椅上吃炒肝儿,宝镜破功而笑: “你这是牺牲形象在逗笑我吧?你赢了!” 峥哥很傲娇,没有顺势爬杆,依旧不紧不慢吃他的炒肝儿。 等吃完了东西,宝镜才说起了正事: “云峥,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许晴似乎死的太容易了……我是说,她和妖道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却一点都没有防备,这说得过去吗?她的死,就像暂时拆除了一颗炸弹,却将一枚更大的炮弹隐藏遮盖起来,让人心神不宁……” 第两百七十七章 北鹰南雕,死人哭诉 宝镜认为许晴死的太容易了。 其实也该许晴倒霉,普通人在掌握超越世俗的力量初期最容易心态膨胀,许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尔等凡夫俗子的心态,她能暗杀杨六,不过是死了一个杨六的属下,怎么会想到杨六的反扑如此疯狂? 秦云峥牵扯住了许晴的心神,宝镜布下了结界,妖道没有按照计划来到婚礼现场,种种巧合,方让许晴的死显得那么容易。 许晴死了,也不是万事大吉。 她身前究竟对于烨几人做了什么,大概只有死掉的许晴和活着的妖道才知道。 宝镜觉得妖道是在下一盘大棋。 秦云峥不喜欢七弯八拐的阴谋,他喜欢大开大合的阳谋,喜欢釜底抽薪,不给对手留活路。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们要是把六哥的蛊毒解了,妖道不足为惧。” 知道了妖道的样子,真要发动所有人脉搜索不可能没有收获。为何还让妖道在外逍遥?不过是投鼠忌器,六公子体内的子蛊一日不除,他和妖道只能相互忌惮,且相互依存! 怎么除去蛊虫,宝镜用了两年的时间在准备。 “云峥,我花了两年的世界从南到北,才找到了和蛊虫相克的灵物……长白山脉中有一只白鹰,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已经有了智慧;滇缅交汇的原始森林里也有一只通灵的金雕。它们生来就是毒虫的克星,不管找到哪一只,配以秘法,才能彻底解决蛊虫。” 世间万物都存在相生相克的道理,就像鱼吃吓,狼吃羊,鸟吃虫。 毛毛虫会啃食植物茎叶,毛刺有毒,人类的皮肤也防御不了毒性,浑身毛刺的毛毛虫却是鸟雀眼中的美味食物。蛊虫比毛毛虫厉害千百倍,宝镜须得找一只比麻雀厉害千百倍的灵禽才能对付蛊虫。 上古时期,这样的灵禽遍地都有,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凤凰。 但在现代社会么,能找到两只有灵性的猛禽,已经是集合了秦家和六公子的势力。 宝镜个人比较中意滇缅边界的金雕,金之锐气,能克制邪祟。 秦云峥不建议宝镜前往滇缅边界捕捉金雕,他偏向于长白山脉中的白鹰: “滇缅边界局势混乱,地方武装势力没有法纪,那里太危险了。” 宝镜很奇怪,她很少听见秦云峥用这么忌惮的口气谈论什么,在这个男人眼中,不管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你在滇缅边界受伤,一路北上,跑到徐家村后山时无力前行……云峥,几年过去了,是什么在让你害怕?” 秦云峥抿唇。 他和宝镜的初遇当然算不上甜蜜,更全无军人的磊落光明。 几年前,他还没学过什么玄门功法,依旧是普通军人中实力强悍的兵王。单兵王的实力依然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牺牲的是一整个精英小队,战友们牺牲生命为他掩护,就是为了让他送出重要的情报——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纷纷倒下,浴血出逃,秦云峥知道自己怀揣的情报有多么重要,不要说威胁小姑娘,为了大义,更掉节操的事也必须要做。 只可惜他送回来的情报,似乎并没有得到国家的重视……秦云峥据理抗争过几次,换来的是让他调任西北的军令。 这其中的详情,秦云峥并不能细说,他只能含糊道: “长白山很近,是更理想的选择,如果你真要去滇缅边界,我会和你一起去。” 他当初没能护住战友,现在有信心能护住宝镜——小镜不见得要依靠他保护,秦云峥很心疼她,想要替宝镜撑起一把保护伞。 “或者,你长白山捕白鹰,我去滇缅边界捉金雕。” 这是让她去安全的地方,自己选择危险的地方? 生活中总有太多无奈,敌人们也很操蛋,宝镜看着恋人,云峥总能让她的心软成一片。 望着云峥认真的表情,宝镜没有继续倔强: “嗯,那我们就去长白山。” 白鹰不如金雕契合,不过是让她多费些心力,何必让云峥提心吊胆? “等把妖道解决,不管于烨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总能水落石出。” 破除邪术的瞬间,她就能看见躲藏在幕后和妖道合谋的人,这人,不用她刻意除去,邪术的反噬能叫他当场死亡。 夜色掩护,秦云峥能正大光明牵着宝镜的手走在京城的街上。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对男女相互钟情,男的俊,女的美,能照亮灰扑扑的街道。 秦云峥忽然低笑道: “或者,我要帮你请假?” 宝镜脸上的笑陡然僵硬。 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能否认她是个大学生事实,学霸可以碾压省城的高中,碾压不了京大。 …… 情侣甜蜜,许首长的情形就是掺了苦瓜汁的味道。 幼时饿肚子,少年时当码头苦力,青年时参军……战争快胜利了,他把老婆儿子给弄丢了,到了享受拼搏果实的时候,许泰达站错队了。杨领袖当政时,许首长也不太起眼,慢慢熬死了年长的革命战友,许泰达方渐渐出头。 连不太欣赏他的杨领袖也熬死了,许泰达成了有序列排位的首长。 就在这几年间,连失散在外的儿子也有了消息,享受不到阖家团圆的亲情,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把女儿给熬死了! 什么阖家团圆,从此只存在于许泰达的梦里。 若不是他拦着陆枚,这个发疯的“许夫人”大概真要和宝镜一家子同归于尽。 许泰达很心痛。 心痛爱女早逝,也心痛孙女狠辣。 手心手背都是肉,许晴对他而言可能是手心更被他偏爱,可没了手心,难道他连手背都要丢掉? 徐海东成了他唯一的儿子,打落牙齿和血吞,许泰达得把手背给保住……所以他甚至不能替女儿报仇,大首长要他忍下来,许泰达就必须忍。与杨家正面碰撞,会激起领袖旧部的激烈反弹,谁也没办法正面承受后果。 若是宝镜知道了许首长的这段心里路程,肯定会嗤之以鼻,她血缘上的亲爷爷真正爱谁呢,爱他自己罢了。 不能报复杨六。 不能把唯一的血脉后人给杀了。 许首长很憋屈。 他强撑着病体亲自梳理婚宴现场的线索,朱老没查出来的东西,许泰达查出来了。 不是人人都是带着私心的程君瑶和雷元洲,面对重压,为了自己的清白,在反复的审讯中总能交待点东西。许晴当天是新娘子婚纱惹眼,有个女服务员远远瞧见她和一个男人在露台谈话。 “特别高,样子很出色……” 新娘子在婚礼前私会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宾,女服务员不欲多事,都不敢多看几眼。若不是男人外表太出色,女服务员的印象不会深。 京里出色的大院子弟不少,能让人过目难忘的,许晴又肯在婚礼前私会的——除了秦云峥,又有谁呢? 许泰达又中了一箭。 他立刻给老友秦胜利打了电话,就质问了一句: “小晴对不起宝镜我承认,对不起杨六我也认了,她哪里对不起秦云峥?” 秦胜利无从辩解,只能无言以为。 沉默往往最伤人,秦胜利再大公无私,也不能把亲孙子推出去博得老友的原谅。等许泰达冷笑着挂掉电话,两人结伴在羊城码头讨生活结下的友情也尽了。 一段友情的逝去很让人惋惜,特别是处在秦胜利和许泰达的地位,已经少有真正的朋友。 许泰达想不明白啊! 他认为女儿许晴真没有半点对不起秦云峥的地方,一个女人纵然因为一腔痴心做了些出格事,只是可怜,又怎么能算错? “首长,小姐的后事……” 张警卫也不想提这伤心事,但许晴的尸体已经存放了好几天,陆枚整个人浑浑噩噩完全不能主事,许晴的后事,还得让许泰达操办。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许家人丁单薄的坏处。 许泰达只能打起精神。 “一切从简,小晴的死不能再引起公开议论,你替我在公墓里找一块地,安排好了就告诉我,我送她最后一程。” 他正要和张警卫交待,房间里忽然弥漫了淡淡的蓝雾。 雾气朦胧中没有张警卫的声音,一道曼妙的身影从雾气中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看见本该死去的许晴,脸上挂着泪珠,泪眼迷离泣诉: “爸爸,救救我,我好痛……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许泰达手脚僵硬,连心跳都慢了几拍。 就在刚才,他正在和张警卫讨论许晴的后事,眨眼间,本该死去的人又出现在眼前。 眉毛眼睛,发梢耳朵无一不是许晴。 她甚至还穿着当天的婚纱,手上戴着钻戒,发间的钻石皇冠歪歪斜斜。白纱沾血,满脸都是血迹,声声哀啼,流出的眼泪也是血红色。 但凡对女儿有一丝恋爱的父亲,无不会心软。 许泰达眼见许晴的惨状,耳闻她的哀求,在短暂得晃神后,又心如磐石坚硬。 他垂下眼皮:“小晴已经死了,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朗朗乾坤,妄想迷惑人心!” 第两百七十八章 枯兰复活,以死赎罪 在宝镜看来,亲爷爷许泰达耳根子软,在处理家事上是个糊涂蛋,但许首长能坐上高位,可不仅仅是靠着昔年的老革命资历。 除去家事,许泰达一点都不糊涂,心智坚定,在某些方便甚至很偏执。 诡异的蓝雾带回了他死去的女儿,声声哀啼,面目可怜,控诉着他人的罪行。 许泰达短暂迷茫哀伤后,迅速回神,并喝斥蓝雾是妖魔鬼怪! “老头子的枪能打鬼子,就能打你们这些牛鬼蛇神,变成我女儿的样子迷惑人心,真是欺人太甚!” 许泰达在战场上杀过不少敌人,自身煞气充盈,又身居高位,寻常邪术根本都近不了身。 被他义正言辞喝斥一番,弥漫在房间里的蓝雾散去不少。 “许晴”的身形变得摇摇欲坠,面目模糊起来。 这越发让许泰达坚定了想法——真是邪门歪道的手段,看来国家早些年还没把这些封建余孽铲除干净! “爸爸,您好狠心……” 蓝雾中的人影凄声哭泣,百转千回,叫人心软。 许泰达不动于衷。 他的眉毛在抖动,若非有绝大的毅力,又岂能克制住对许晴的父女天性?可许泰达清楚知道,许晴是真的死了,被杨六炸成了碎块,如今尸首被冰存着,等着他主持后事…… 许泰达不理会雾中女子的迷惑,蓝雾翻涌,“许晴”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 然而蓝雾并未真正散去。 雾中忽然传来一声怪笑: “不愧是能做到高位的人,许首长心智坚定,让贫道十分佩服!” 这声音,换成了一个老人。 雾气中也看不清张警卫在哪里,蓝雾古怪,许泰达此时真正孤立无援。不过他输人不输阵,不肯弱了气势被人抓住弱点,当下骂道: “什么鬼怪藏头露尾,有本事滚出来!” 雾气翻涌不休,还真的有个人从雾中走出。 此人身穿蓝色道袍,须发皆白,看上去仙风道骨,刚一露面,却叫许泰达恨不得杀之后快! 这一定就是那个妖道……若不是有他蛊惑,小晴怎么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老道看着许泰达的样子,暗暗皱眉。 他是来说服拉拢许泰达的,可不是来为自己再结下一个大仇人。 老道当即软语道:“贫道与令爱有宿世师徒缘分,不想小晴被他人杀害……许首长,贫道冒险前来,是想和你讨论一下救回小晴的方法,不过你情绪激动,贫道只能使些手段自保,方能和你静心谈论正事。” 人都死成了碎片,还怎么救? 许泰达心里已经认定了老道妖言迷惑人心,并不肯信,所以沉默不语。 老道也不恼,他抬手指了指书桌。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书桌上摆着一盆兰花。许泰达临到老了,也没学会多少附庸风雅的内涵,兰花许首长不喜欢,可是从前的陆敏之是极喜欢的。在陆敏之“离去”的三十多年来,许泰达虽然下意识不去提这个前妻,但生活中无法避免受到了陆敏之的影响。 陆敏之喜欢兰花,许泰达不喜,还是顺手在书房里养了一盆。 浇水松土,照料得也算勤勉,兰花养的很精神。 当然,那是许晴没死之前的事了……更远一点,应该说是许晴失踪之前的事。掌上明珠失踪两年,许泰达照料兰花的精神不济,花儿也长得不太精神。等到许晴身死,许泰达彻底疏忽了书桌上的兰花,短短几天内,这花也枯得差不多了。 老道指给许首长看花,显然是要显摆显摆。 他手覆盖在枯兰上,洋洋洒洒有绿芒落下,等到移开手时,出现了让许泰达震惊的一幕:只见那叶片焦黄,花蕾萎缩的枯死兰花,在几个呼吸间慢慢挺直了叶片,枯萎的茎叶重新饱满起来,甚至连枯萎的花蕾也瞬间绽放。 老道看到了许泰达眼里的惊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轻轻颔首: “生机断绝的植物可以死而复生,人死了为何不能?何况小晴是贫道爱徒,贫道一直替她点了一盏魂灯,小晴被人暗算时我这个当师傅的不能及时救下她,只能护住她的魂灯。魂灯不灭,人就能死而复生!” 前有枯死的兰花焕发新生作证,老道似乎还嫌弃不够,又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一盏铜色小灯。 这灯的火焰是蓝色的,被老道揣在怀里不熄不灭,也没有引燃衣服布料,端是神奇。 更奇异的是,火焰里真有一张娟秀的人脸,不是许晴却又是谁? 人死能复生吗? 华夏传说里哪吒死后,其师太乙真人用莲花和莲藕给他做了一副新身体,哪吒就复活了。 野史话本里也有借尸还魂的说法。 许泰达不由做出了倾听的表情。 老道暗暗得意,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物,他是没办法直接迷惑的,但人性如斯,总能找到蛊惑的办法。 许泰达心智要比许晴坚毅,想要蛊惑他,可是一场持久战! ——偏偏此时,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 宝镜没料想过妖道会大胆找上许泰达,她对此一无所知。 但局面再坏,宝镜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只要不对血缘上的亲爷爷有所期望,谈何失望? 宝镜早就看明白许晴母女在许首长心中的份量,独女被炸死了,许首长有什么过激举动也正常。可听到六公子带来最新消息,宝镜都得佩服许首长的忍功了得。 不管许首长心里如何想,面上至少做到了忍气吞声不追究。 “他要是立刻有什么报复手段,这人就不是个威胁,他能忍下来,不管是我们中的谁都要小心。” 六公子这话是笑着对云峥说的。 许泰达再怎么狠,宝镜是他仅剩的血脉,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最危险的当然是他和秦云峥。 秦云峥显得很无所谓。 “六哥,我和小镜决定去长白山,许首长那边先放放。” 他们忙活了两三年,不就是为了替六公子治病么,这是首要任务。等杨六好起来,什么妖道的威胁,也就迎刃而解。 六公子很想跟着去长白山,但这次显然不能任性。在惹毛了许首长后,只能由他留在京城抵抗敌人的火力。 “我安排一对人跟你们去吧。” 宝镜跳出来反对,“六哥你还不信我和云峥的实力?我们一走,你身边正该多点人保护。” 宝镜还没正面斗过妖道,但她在京城时毕竟让对方忌惮。 这下子她和秦云峥都要离开,六公子身边的安保力度又要加强了。 六公子眉目清远,淡淡而笑:“我会很珍惜自己性命的。” 从前病得久了,能不能活已经看淡,可幼荷都因为他死了,杨六反而对自己的性命看得贵重起来。他这条命,不仅属于自己,也属于那些跟着他不离不弃的身边人。 宝镜和秦云峥离开京城的那天,恰好是许晴下葬的日子。 与许大小姐盛大的婚礼场面比起来,她的葬礼真是低调无比。婚礼是喜事,大人物们也能借着喜气道贺,葬礼是丧事,长辈给小辈出丧?说起来总是别扭,许晴于国无功,的确当不得什么高规格葬礼。 许晴的尸体被冰保持的尚可,许泰达只看了一眼,就示意他们将尸体火化。 陆枚简直哭断了气,扑上去试图从火化炉里把许晴的尸体给抢回来。 许首长发誓余生再不见陆枚,两个名存实亡的夫妻却不得不在殡仪馆碰面。婚礼可以要求陆枚不出现,喜事变丧事,总不能挡着当妈的见女儿最后一面吧? 陆枚真是极老了。 论年纪,她比许泰达十来岁,也比陆敏之小。白发人送黑发人,陆枚整个人都垮了,现在看上去到和许泰达差不多大——这样子走出去,倒没人怀疑他们不是原配夫妻。 陆枚大概也是豁出去了,她被人拦住后就死死抱住许泰达的脚,哭嚎道: “老许,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可当年的事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小晴死的可怜,你一定要替她报仇雪恨,只要你答应,哪怕叫我立刻死了赎罪也行!” 比起从前娇滴滴的哭泣,这种嚎哭到是有真感情的,也挺震撼人心,在场好几个帮忙的人看着都不落忍。 不落忍中又掺杂着好奇,豪门秘辛,谁都有好奇心。 许泰达眼风一扫,帮忙的人心中一凛赶紧离场。 火化炉前没有人了外人,许首长方冷笑道:“小晴会死,就是因为上行下效,当妈的没有把她教好……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大胆,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上下嘴皮一翻,就嚷着报仇,你要我用什么报仇!” 陆枚一怔,忽然疯狂大笑: “你以为我在演戏?好,我立刻死了赎罪,去地下陪小晴!” 陆枚放开许泰达的脚,当头就撞在了火化炉的外壁上——砰的一声巨响震住了许泰达,陆枚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扮可怜,她居然真有撞死的决心! 火化炉内的温度有多高,尸体进去再出来就只剩下骨灰,陆枚撞得满头是血,还伴随着肉的焦臭味儿。 她这是撞在外壁上,把额头上的头都烧焦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终极演技,七情蛊现 陆枚是小意温存的,是靠着男人才能存活的菟丝花。 没有骨头,软软的惹人怜爱,却不能托付重任,她第一次在许泰达面前展现出刚烈的一面,简直把许首长震住了。 陆枚昏倒在地人事不省,他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去搀扶陆枚——昏迷的人其实特别沉,许晴还躺在火化炉里,她生母又倒下了,许首长难免手脚发软,竟一时扶不起晕倒的陆枚。 “快来人!” 早前出去的人又跑回来了,大部分人都吓傻了,有那机灵的大着胆子帮忙扶人,张警卫一手搭在陆枚脖颈上,松了口气: “还有呼吸,首长,得赶紧送医院去!” 许泰达方回神,目光有些放空,胡乱点头。 陆枚被送去医院急救,活着的人总比死人重要,许泰达认为自己十分厌恶陆枚,一辈子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了,可在女儿许晴刚去世的时候要是陆枚也跟着离去……许泰达不太敢正视那画面。宝镜一家和他都不亲近,宝镜甚至很仇视他,许晴死了,陆枚再死了,许泰达就成了孤家寡人。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陆枚已经和他的生活搅成一团,压根儿就不能彻底剥离。 许泰达额念头很乱,等了不知道多久,才有医生小心来报信: “送医及时,许夫人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不过要留院观察几天,剧烈撞击头部可能会有脑震荡的后遗症。只是许夫人额上的伤……大概会留下疤。” 说“大概”还是轻的,陆枚额头上有牛眼大块的肉皮都烧焦了,肯定是要留疤的。 许泰达却没太在意,“人没事就好。” 容貌美不美,他已经过了那个只看外表的年纪,和美丑比起来,当然是性命更重要。 陆铣成了残废植物人,许晴刚离世,陆枚孤零零一人躺在医院——她和许泰达名义上还是夫妻,看在两人早逝的女儿面上,许泰达也要去病房看她一眼。 一直等到晚上陆枚才被获准探望,许泰达本来想训斥她以死相逼,亲眼见了陆枚的惨样,到底还没变成真正铁石心肠的人。 “你好好养病,小晴的后事,我自会操持。” 至于什么报仇的话题,再也不要提了,许泰达的眼神中有着警告。 陆枚嘴唇干裂,头上裹着一层纱布渗出血迹,轻轻呸了一口: “懦夫!” 懦夫,连女儿被人害死的仇都不敢报。 陆枚艰难移动脖颈,将头偏向了一边,不屑多看许泰达一眼。 许泰达没有多说什么,在他看来,女儿的死带给了陆枚很大的刺激,她要是没有特殊表现才不正常。 躺在病床上的陆枚,是他一同生活了多年的枕边人,这个女人喜欢自己收拾屋子,也喜欢收拾她自己的形象。不了解内情的外人很难相信陆枚早年是服侍人的丫鬟,她是端庄温柔的“许夫人”。但短短两三年里,经历一系列大变,陆枚是真的老了。 保养得宜的脸蛋失去了水分,干瘪枯瘦。 一头乌发有大半都掺着白,因为过度消瘦,手背上青筋高高蹦起。 陆枚是许泰达续娶的小夫人,明明是和刘芳华一个辈分,多年来倒和谢子君看上去是同龄人。现在的样子,倒比真实年龄还要老……许泰达一时心情也很复杂。 其实,如果一直没有找到儿子海东一家人的消息,他和陆枚真的会白头到老,女儿许晴也不会走错路,死的如此凄惨。 许泰达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又被他按下去。 说来说去,好像是他的错,他对不起敏之,多年来对陆枚也不算真的好。 小晴已经走了,有再多的仇是不是该抵消了? 哪怕陆枚和小晴想要害死宝镜一家,其实并没有成事——罢了,余生让陆枚衣食无缺,也算是夫妻一场,替他生了小晴的回报。至于更多的照顾,他实在没办法原谅陆枚。 “我先走了。” 两人静坐无言,许泰达沉默了一会儿径直起身离开。 到底是人老精神不济,站起来时他还晃了晃,陆枚眨了眨眼睛,没扭过头来。 这似乎要变成夫妻俩最后一次见面,张警卫扶着老首长出去,于心不忍:大小姐死了,大少爷和孙小姐那边打定了主意不接受首长的亲情好意,首长孤单可怜,还不如和夫人重归于好呢。 陆枚做了再多的错事,这些年来也是她陪在许泰达身边,只要是对许泰达有利的选择,张警卫本身也没多少三观。 失孤的老两口,没必要相互折磨啊! 这些话,张警卫也只敢腹议。 等他扶着许泰达离开病房,陆枚扭过头来,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皮,低声道: “仙师,仙师,您可在?” 也就一眨眼的瞬间,老道很突兀出现在病房里,满脸赞誉: “夫人,你做的很好。” 陆枚得到赞扬,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小晴的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没人比我更理解。没错,我又一次在演戏,不过却不是为了博得他的怜爱……这个男人我早就死了心,谁爱要,谁就拿去好了。” 她从前巴不得陆敏之死了,如今倒希望陆敏之死而复生。 陆敏之若是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将许泰达扔掉。 因太过气愤,陆枚盖在床单下手在微微发抖。哪怕她已经一头撞在火化炉上,许泰达还是不肯松口——杨六,秦云峥,还有徐宝镜,这三个贱人,哪怕是变成鬼,她也不会放过! 陆枚眼底的不甘让老道很满意。 让老道不满意的是他没有说服许泰达。 哪怕他以许晴的幻象作诱饵,又露了一手“枯花复活”的绝活,都没有把许泰达煽动。 不过好在许晴除了有一个当高官的父亲,还有一个阴郁狠毒的母亲。 要说服陆枚就很容易了,女人要比男人容易糊弄,许泰达见过大世面,陆枚只有满肚子后宅伎俩。 “夫人的忍耐都是暂时的,取得了许首长的信任,能缓和你俩的关系,对小晴才是最好的。要复活小晴,不仅需要极大的心力,也少不了物资的支持,我们早前就讨论过不是吗?” 陆枚神情柔和不少。 是的,她就知道小晴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她辛苦谋划的一切,不会全部便宜陆敏之的后代。 在她绝望伤心的时候,小晴的师傅给她带来了希望,老道拿出的证据,让陆枚燃起了斗志。 她的小晴还活着! 哪怕现在受些苦难,早晚会光耀万丈,以真凤之姿翱翔九天。 陆枚脸颊枯瘦,双目却炯炯有神。 “仙师,我能再看看小晴吗?您说过肉身是皮囊,今天在火化炉前演了这么一出,我还是心有不安。” 知道女儿早晚有一天会复活,陆枚也不在意破坏掉许晴入土为安的时刻。 重头戏只有留在火化炉前演,才能击溃许泰达的心。 老道自无不许,他打开一只血红色的盒子,蓝色的蝴蝶安静蜷缩在盒子里。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半透明的蓝蝶包裹着一个小人儿。 小人儿闭着眼,正是许晴的模样。 “小晴的魂魄,我早该交给夫人保管。” 老道将安放蓝蝶的盒子放到陆枚手边,陆枚看着蓝蝶腹中模糊的人儿,泪眼滂沱:“我可怜的女儿……” 老道叹息:“小晴是真凤转世,凤凰涅槃前总要遭受苦难考验,等度过这一劫,世间再无可以阻挡她脚步的存在。” 陆枚喃喃点头:“不错,您说过,徐宝镜就是窃取小晴真凤命格的妖孽。” 陆枚小心翼翼将盒子捧在手心。 只要除掉了妖孽,小晴就能在她人身上死而复生。面容不同有什么差异,灵魂还是小晴,是她的女儿。 “除掉了扰乱天机的妖孽,一切都会拨乱反正,不管是过气的杨家,还是落井下石的秦家,都会如了夫人的心愿!” 陆枚嘴角微翘。 不错,杨家已经过气了,懦弱的许泰达不敢寻仇,她却敢! 秦家自诩和许家是世交,秦云峥看不见小晴的好,还害死了小晴……总有一天,她要让秦云峥一无所有,跪在小晴的面前痛苦流涕。 陆枚幻想着那样的画面,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老道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睡着时,依旧牢牢抱着红盒子。 红盒子里的蓝蝴蝶很安静,美丽而诡异的眼睛闪了闪,好像真的拥有灵智。 …… 老道离开了医院,却也没有离开京城。 他和一直合作的政客还有约,自从子蛊被镇住后对方诸事不顺,不断在催促他对付杨六。 许晴只是老道培养出来的打手,能顺利引出子蛊自然好,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最坏不过是死了——死了,反而能成全他的大计。可谈许晴的生母和她一样蠢,居然会相信什么死而复生的事。 他如果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本事,又何必百般图谋,不惜以禁术续命? 蓝蝴腹中的人影不是许晴的魂魄,蓝蝶是七情蛊。 人有七情六欲,老道将七情用来炼蛊,许晴,是七情蛊的培养皿。 七情蛊养出了灵智,他不必再担忧什么徐宝镜,甚至是医仙谷! 第两百八十章寻鹰长白,参客向导 从80年到86年秋,宝镜和秦云峥初识至今已有六个年头。 从他们确定恋爱关系,也有三年多,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两人能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连零头都抵不了。宝镜不可能放弃奋斗,秦云峥也有自己挚爱的事业,能呆在一起的日子都需要好好珍惜,远距离恋爱容易造成隔阂,造成生疏,也会把思念发酵……相处时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比别的恋人甜蜜。 情之深,似青丝缠绕,解不开,剪不断——长白山捉白鹰这样的任务,从启程起就冒着粉红色的气泡。 长白山脉从华国的西南—东北走向绵延上千公里,主峰在吉省,宝镜和云峥先到的地方就是吉省的省会安北市。安北是东北的工业大市,与现代工业相反的是它背靠着长白山脉,保留了不少远古物种。 宝镜发现的白鹰就是其一。 当然,长白山更出名的是东北三宝:人参,鹿茸和貂皮。 貂皮宝镜不太爱,她没有把动物皮毛批身上的喜好,人能庇体御寒的衣料有很多,皮草虽然华贵,制作皮草的过程想起来却不太愉快。作为一个医者,她最喜欢的是上好的鹿茸和长白山野参,人参的效用最有价值,入深山老林搜寻白鹰,她希望能顺便收获点药材。 冬还未至,安北市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裹上了冬装,为了不被视为异端,一下飞机她就把自己和云峥都塞到了羽绒服里。 安北已经有人在等他们,自从发现白鹰后,这些人一直在监视着白鹰的活动范围。 风餐露宿,精锐士兵和长白山野人如出一辙。 “它的活动范围很大,方圆上百里,而且从不出现在山脉外围。” 不要说80年代,时间往后推三十年,华夏也有许多地方人迹罕至,白鹰呆在原始森林深处,若不是有卫星相助,根本拍不到它的踪迹。宝镜两人来捉鹰的时间又不巧,山里已经下雪了,白鹰和自然环境完美融合,最近半个月,连卫星都拍不到它的心中了。 “行了,把坐标给我们就行,剩下的事你们不用管了。” 士兵向两人敬礼,这是早就得到的命令。 “您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士兵准备的东西是两个大登山包,背包装旳胀鼓鼓,里面是两人份一个月食用的军用压缩饼干,当然还有指南针、绳索、军刀、防风火机等野营工具。宝镜没想过会在短短几天里捉到白鹰,她和云峥做好了持久战准备。 御寒的衣物他们反而并不太需要,急救药品也不需要,有她的医箱和银针在,急救药品能起到的作用,没理由宝镜的医术办不到。 背包下面,还放着两把手枪和弹匣,宝镜和秦云峥对视一眼,这东西,他们也不是特别需要……算了,对面的士兵已经满脸不赞同,手枪带着,权当给对方安慰了。 把御寒衣物和药品清理掉,剩下的空间刚好能塞下一把拆分成零件的手弩。 她和云峥不畏惧森林深处的猛兽,不惧寒暑,毕竟还是凡人之躯,不能凭空飞行。发现白鹰踪影,总不能拿石头给砸下来吧,手弩必不可缺。 然后宝镜还被发放了一只上辈子在影视剧里才看过的玩意儿……第一代手提电话:大哥大。 按照原有的轨迹,“大哥大”要在明年才会流入华国境内,宝镜不是理科学霸,不能发明小巧玲珑的手机,却可以暗暗牵桥搭线,推动大哥大提早进入内地。 这不,她就享受到了科技的好处。 “卫星加密,通讯绝对安全可靠,电池也是特制的,能待机很久!” 民用转军用,肯定是升级版本,军方一直都有自己的加密通讯频道,不过深山老林,估计信号会很弱。有胜于无吧,总比什么都不带好。 大概要当挺久密林野人,她和云峥在安北市吃了一顿丰盛的热饭菜,才跟着向导进山。 向导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方圆百里有名的老参客,提着一把猎枪猫着腰走在林间,脚踩在积雪枯枝上,几乎没有脚步声。 老人姓胡,人称胡老爹。 胡老爹是受人托付,却不过人情才同意带宝镜两人进山。 胡老爹之前很不以为然,对两个年轻的恋人没有好感,认为他们是好日子过得太安逸,才想去山里追求刺激。 长白山一落雪,安全性大大降低,雪天意味着野兽缺少食物,少不得要见啥吃啥袭击进山的人类。 参客也不会选择冬天进山,冬挖天麻春挖参,这季节不对路。 等胡老爹见了宝镜和云峥本人,心里的嘀咕不减反增。白白嫩嫩的城里人,不像是吃过苦的,真是吃饱了撑着。 秦云峥这两年修炼玄门功法,已经可以自如控制气息,出现在胡老爹面前的不是秦团长,只是宝镜的对象。哪怕身高过人,穿着羽绒服的秦云峥也没引起胡老爹的看重……哦,其实胡老爹也忍不住多看了秦云峥两眼,这后生和他对象一样俊,真是个小白脸啊。 “老头子不知道你们打算做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就把你们安全送到目的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好日子不过瞎折腾,胡老爹觉得眼前一对外形抢眼的年轻男女说不定要喂了熊瞎子,这是隐晦在劝他们改变主意。 宝镜好脾气笑笑,“谢谢老爹,您只管带路,我们会跟上的。” 得,说了像没说,两人压根儿没引起重视。 胡老爹自觉尽了好心,也没继续絮叨,带上干粮就上路了。不过等他提着猎枪在林子里走了两小时,总算察觉到了宝镜两人的异样。 胡老爹身材矮小,多年的采参经验让他步履灵活,脚落在地上都没声音。 但宝镜和云峥背了两个硕大的包,走了两个小时居然也没搞出啥动静。两人不多说废话,不喊饿,不言累,脚下的速度一直没有放慢,最主要是落地无声,简直和他这个多年的老参客没差别了。 胡老爹眼皮一撩,心中一凛:他看走了眼,这两个年轻男女只怕不简单呢。 胡老爹脸上的不屑收敛起来,宝镜和云峥相视而笑:有实力的人不必替自己辩解,总有人会看到你的不同,自然会随之改变态度。 又走了一个小时,宝镜想到胡老爹的年纪,主动开口道: “老爹,我们不如歇歇,停下来喝点水?” 说是歇歇,不管是宝镜还是秦云峥,脸上都不见一点汗珠。 胡老爹心里挺不是滋味,这是嫌弃他老了,特意在照顾他? 宝镜笑盈盈的,脸上没有半点恶意,胡老爹抗不住她的笑脸,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倒没有之前讨厌二人了。 秦云峥拧开自己的水壶递给宝镜,“你喝吧,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 压缩饼干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救命物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密林中耽搁多久,能自行解决食物时,最好还是不要吃救命物资。他和宝镜不是普通登山客,有了秦云峥的身手,冬天的长白山到处都是食物。 胡老爹带了干粮,他连水囊都没有,没有空气污染,长白山上的雪很干净,随便抓点雪就是“饮用水”。 干粮是海碗大的馒头,低温下硬邦邦的,宝镜劝道: “老爹,我搜集点柴火,我们吃热食吧?” 胡老爹想笑话她大言不惭,哪知只离开十来分钟的秦云峥已是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只野兔子。 没听见枪响,野兔子身上也没伤口,真不知他是怎么捉住的。 难道十分钟内徒手抓了两只野兔? 胡老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巧锋利的军刀在秦云峥手里灵活无比,闭着眼都能剥皮去内脏的娴熟彻底震住了胡老爹。他百分百确信,这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有人命……是军人?还是逃亡深山老林的悍匪? 兔子肉烤好后香飘四溢,有肉食当前,谁愿意吃冷冰冰硬邦邦的馒头。 老爹的脸皮和年龄一样厚,很不客气分食了一只烤兔子。 吃完烤兔子,他对宝镜和云峥也板不起脸了,吃人嘴软,他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老头子在林子深处有一间小木屋,真巧在你们目的地的途中,我们走快点,今晚能到木屋,就不用睡在雪地里了。” 参客是需要物资补给的,长白山上不乏参客们自建的木屋,就算没有碰上胡老爹的木屋,三人也不至于睡在雪地里,不过这是老人可爱简单的“示好”,宝镜和云峥肯定不会推辞。 比起上午的路程,下午时气氛好了许多,胡老爹还和两人拉了几句家常。 秦云峥没吱声儿,老爷子套话的技巧简单粗暴,让秦团长无法直视。 宝镜乐呵呵和胡老爹瞎扯,绕了一通,有用的消息一点没透露,胡老爹把自己交待个底儿朝天。 等胡老爹回过神来,暗暗憋气,就不肯再搭理宝镜这个机灵鬼了。 三人到达胡老爹的木屋时已是晚上九点,铁打的身体都会疲惫,胡老爹精神不济,看见木屋时却拉住了宝镜: “等等,屋子不对劲,好像有人在里面。” 第两百八十一章 高丽情侣,各怀鬼胎 胡老爹的林间小屋比较偏僻,但也不是什么真正人迹罕至的地方,胡老爹能走这条路,其他参客也能。 不过发现小木屋有动静后,胡老爹的脸上写满担忧。 “或许是其他挖参人,猎人?” 胡老爹摇头,“这不是采参的季节,附近也不长天麻。” 胡老爹一脸“你没常识”的表情,看得宝镜蛋疼无比。 其实宝镜已经用太阴镜子看过,小木屋里的确是有人住宿,巧的是屋子里也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穿着这个年代国内罕见的专业户外服,正躲在虚掩的门后警惕提防着他们三人。 年轻的女人面容姣好,黑发绑成马尾,手背在后面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秦云峥没有太阴镜,凭借呼吸声,隔了两百米他依然知道屋里有两个人,宝镜冲他做了一个“枪”的嘴型。 秦云峥心中便有了计较: “老爹,于人于己方便,纵有他人在屋里挤一宿也没关系。” 寻常场合秦云峥不会轻易发表意见,但他这种人一旦开口,一句可以抵挡别人十句。那种举重若轻的郑重,让胡老爹喉咙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屋里的年轻男女达成了某种共识,女人用生硬的华语喊道:“我们在森林里迷了路,我们没有恶意!” 木门被从里面拉开,胡老爹拿手电筒照过去,门扉边上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 秦云峥目光幽暗,这女人倒是典型的高丽人长相。 三十多年前高丽半岛爆发了内战,高丽国一分为二,当时华国还帮助过高丽平乱击退外敌,与北高丽缔结成兄弟友好国。当然,国际形势瞬息万变,短短几年后北高丽就翻脸不认人,华国如今与南高丽关系不好,与北高丽也没什么往来。 出于本国利益,华国也希望高丽半岛能维持如今分裂的状态。 秦云峥对高丽人没什么好感。 宝镜更没有好感了……北高丽的国民经济比华国更差,再过三十年连用电都要受限制,在80年代末如此时髦的男女,应该不是北高丽人。 是南半岛的高丽人,宝镜更不可能喜欢。 南高丽的尿性,想起来就叫人牙疼,就喜欢从华夏划拉东西,端午节要抢,屈原是高丽人,孔子是高丽人……脸皮之厚,简直宇宙无敌。 两个高丽人在长白山行踪鬼祟,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胡老爹也很警惕,提着猎枪问高丽女人的名字。 高丽女人倒不生气,“我叫金希珠,这是我的朋友郑成珉,我们是来长白山探险的,没想到气候忽然恶劣,就被困在了山里。能遇见友好的华国人,真是太幸运了!请帮助我们,拜托!” 金希珠的同伴也走出门口,高举双手,表示自己绝无恶意。 并不是两个高丽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长白山野参价值不菲,运气好挖到几百年的老参,其他参客杀人夺宝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吉省民风彪悍,胡老爹手里的猎枪不是吃素呢。 胡老爹犹豫起来。 他可不是看见外宾就奴颜媚骨的二鬼子,这黑发黑眼珠子说话怪腔调的女人,不是扶桑人就是高丽人,哪个他都不喜欢。 他看向秦云峥,见后者轻轻点头,胡老爹放将枪口放低,一脸警惕往木屋靠。 “这可是我的屋子,你们只是借宿,明天一早就要离开!” 金希珠对着同伴飞快说了句高丽话,秦云峥暗暗传音给宝镜:“她说我应该很厉害,要求同伴小心行事,不要惹事。” 不仅是宝镜三人在观察高丽人,金希珠也在观察宝镜三人。 胡老爹是老人,宝镜看上去体格纤细手掌没有握抢的茧子,在金希珠看来威胁力很小。 秦云峥身材高大,虎口有薄茧,一看就是常年握抢的人……结合身上的军人气质,被金希珠判定为华国精锐士兵,是威胁力最大的存在。 金希珠也不算判断错误,秦云峥的厉害程度远超她估计,起码她没料到秦云峥懂高丽话。 宝镜也啧啧称奇,她也是刚知道男友会说高丽话。 “云峥,你还有什么才能是我不知道的?” 密林间连月光都难以照射地面,夜色遮掩了秦云峥耳边的红色。 除了高丽话,他还懂扶桑话,以及东南亚几个小国的日常对话,世界日新月异,兵王也得掌握最新知识,学外语再常见不过,毕竟他做过不少卧底任务——比起十项全能的女友,秦云峥从前也不好意思炫耀他的语言天赋。 两人都没太将高丽人放在眼中。 胡老爹的小木屋不算大,五个人一同进屋显得有些拥挤。 高丽人不问自取,小铁锅里煮着胡老爹存放在木屋内的干鹿肉。鹿肉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走了一整天路,雪水早顺着皮靴的接缝钻了进去,这个时候要是脱了靴子烤着火,喝一碗香浓的鹿肉汤肯定很舒适。 胡老爹心中不舍,两个外国人倒不客气,他把干鹿肉藏得隐蔽,比起随意放在木屋里的杂粮,这才是补充体力的好东西啊! 金希珠脸颊掠过红霞,涩然无比: “很抱歉,我们擅自动用了这些鹿肉,屋子是这位老先生的,感谢您的恩惠,我们会给出经济补偿的。” 金希珠取出一叠华夏币,花花碌碌的大团结用皮筋儿扎着,十元面值一张,怕不是有上千元。 她脸色诚恳不断抱歉,胡老爹看着钱也不好再说啥。 胡老爹不是矫情的人,也不贪心,他只抽了两张纸币揣在兜里:“够了够了,老胡不占你便宜,鹿肉你们随便吃!” 金希珠赞美胡老爹品行高洁,说他是真正的好心人,又诚恳邀请宝镜三人一起分食鹿肉。 胡老爹深知贪小便宜会吃大亏,在山里怎么可能吃陌生人烹煮的食物? 哪怕鹿肉原属于胡老爹本人,高丽人经手过,胡老爹就不肯吃。 宝镜和秦云峥自然也婉拒。 宝镜是用微笑摇头婉拒的,秦云峥浑身都散发着冷气,有他在,木屋里的温度简直凭空降低几度,金希珠哪敢上前献殷勤? 高丽男人郑成珉一直很沉默,金希珠态度热情像交际花,很快主动交待了自己的来历。 据她所称,她和郑成珉来自高丽南半岛,郑成珉是南高丽一家汽车企业的三代继承人,来到华国是寻求商机的。 不过真要投资合作,涉及了两国的关系,金额太大郑成珉肯定做不了主。 合作陷入僵局,郑成珉带着未婚妻来到长白山探险,按金希珠的说法,他们是“资深的户外运动爱好者”。 咦,这女人竟然不是全在鬼扯,据宝镜所知,南高丽最近的确和华国,更准确来说是和吉省有投资意向,是设计汽车行业的定向投资……借口可能是真的,郑成珉或许真的是汽车企业的继承人,但金希珠和郑成珉来长白山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探险那么简单。 金希珠和郑成珉这两个名字说不定都是假的。 金希珠交待了自己的来历,目的是降低胡老爹的警惕心想套话,胡老爹对外国人本能警惕,和宝镜能聊天,和金希珠完全是瞎扯。 胡老爹说宝镜和秦云峥也是来探险的,末了还感叹道: “现在的年轻人,是好日子刚过没多久,有钱揣在兜里就要作妖!” 金希珠笑容微僵。 死老头子,以为她看不出来吗,不说年轻的华夏女人,就是那俊美的华夏男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她知道华夏国情闭塞,根本不信华夏的年轻一代中有喜欢登山探险的人,这个爱好是很时髦,很国际化的……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金希珠没了谈性,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胡老爹把皮靴脱下来烤火,脚臭熏得金、郑二人没了吃鹿肉的食欲。 胡老爹怡然自得就着脚臭啃干馒头,看见高丽人吃瘪,老爷子暗暗得意。 宝镜也在憋着笑,不过她要比胡老爹讲究点,这味儿熏着了高丽人,也叫她不好拿压缩饼干出来吃。 中午吃的烤兔太油腻,一两顿不吃饭,她和秦云峥的体质也没啥受不了。 胡老爹毁了高丽人的食欲,吃完饭更艰难的是安排住宿问题。 小木屋不大,只有一张木板床。 秦云峥一屁股坐下去,金希珠瞪眼了眼睛,愣是不敢叫他把床让出来。 夜里,宝镜独自占了木板床,盖着被子睡觉。 包括秦云峥在内的四个人,都在屋里打地铺。 郑成珉怎么想没表现出来,这人心机特别深沉。金希珠却快气死了!华夏男人真的很没有绅士风度,脸长得那么俊,行为却很自私恶劣。 她好歹也是外宾身份,在吉省时政府官员都对她很客气,这个小气的男人居然连半张床都舍不得分给她! 金希珠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对宝镜是又妒又讨厌。 女人天生爱攀比,比容貌,比男人,比待遇……不论比什么,她都不如宝镜,自然心生郁闷,转而妒忌厌恶。 不过这只是在荒山野岭,在长白山以外,金希珠在同龄人中向来很有自信。 她和郑成珉没套出宝镜三人的来历,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 宝镜早布下个结界将云峥和胡老爹护着,睡得十分香甜——高丽人最好不要搞什么偷袭暗算,不然肯定要跌个大跟头。 第两百八十二章 前后追击,古林迷阵(一) 可怜胡老爹不知宝镜有防御手段,身边睡着两个外国男女,老爹抱着猎枪一晚上都没睡踏实。老年人精力不济,又走了一天的山路,熬到凌晨四、五点抵抗不了身体疲倦,囫囵眯了一觉……再睁眼时天光大量,胡老爹一下子抱着猎枪从地上坐起来。 木屋狭小,屋内情形一目了然。 不仅没有金希珠两人的身影,宝镜和秦云峥也不见,只剩下胡老爹一个人。 难道这四个年轻男女其实是在演戏,等他睡着了就消失? 胡老爹抛开荒谬的想法,他只是靠着长白山福泽谋生的参客,好像没啥算计的价值。 推开木屋门,刺目的雪光让胡老爹眯眼。 树枝上的积雪被抖落,胡老爹提着枪管对准林子,生怕有什么大型野兽从密林中窜出来,他可不想和觅食的熊瞎子正面相逢。 幸而浓枝被扯开,露出的是一张足以为森林添彩的俊脸——秦云峥和宝镜并肩走来,胡老爹不懂什么文绉绉的形容词,不过这对年轻男女实在长得太出众了,已经到了持靓行凶的地步,让胡老爹白吓了一场,还不好责怪啥。 “老爹睡醒了?” 宝镜随问护送一个微笑,好似她和秦云峥没有连夜追击金希珠和郑成珉两人十几公里,真的仅仅是早起在林子里携手散步一般……胡老爹可不好糊弄,没被宝镜的糖衣炮弹迷惑,直接问道:“高丽人跑哪个旮旯去了?” “一大早就不见人,可能不愿意和我们深交,自行离开了吧。不说高丽人,老爹,要到我们的目的地,还要走几天?” 胡老爹暗道高丽棒子没教养,到底是被宝镜转移了注意力。 “天气不变坏,再走个五六天也差不多了,不过越往后走,可没有木屋给你们歇脚了,两个小娃娃能吃苦不?” 睡在雪地里,睡在树枝上,不被冻死,也怕被熊瞎子野猪咬死,冬季的长白山危机四伏,胡老爹不明白年轻人咋总想着自讨苦吃,在他看来两个高丽人和宝镜二人都是此例。 越往山脉深处走,脚速就越慢,当然不是他和宝镜缘故,而是向导胡老爹的限制。 可没有胡老爹,有一段路受磁力干扰连指南针都没办法辨明方向,他和宝镜会迷失在茫茫群山中。两害取其轻,秦云峥也只能忍耐,胡老爹说五六天的路程,却还是一路顺利的情况,若有什么耽搁,时间只怕还要增加。 没有了高丽人,胡老爹从木屋地窖里起出一些干货背着,又带上一口铝锅,简单吃了干粮,三人继续往深山走去。 只是越走,宝镜和秦云峥的表情越发古怪。 真是巧了,他们三人要去的方向,竟和金希珠两人相同。 呵,两个高丽人急匆匆往山里赶,又是同一方向,难道和他们的目的一样? 宝镜心里咯噔一下。 大汽车企业的继承人冒险往山脉深处走,总不可能是为了捉白鹰。这样的灵禽,寻常人既不知它的妙用,事实上也用不上。 宝镜暗暗传音: “峥哥,高丽人若不是去找灵禽的,你说他们是去找什么?” 秦云峥没办法回答宝镜的问题,宝镜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能找到白鹰,并不是刻意为之,她当初来长白山其实另有目的,白鹰灵禽是意外之喜,宝镜担心高丽人要找到不是白鹰,而是——她目光幽暗,不由加快了脚步。 太阴镜如今找不到高丽人的踪迹,金希珠两人肯定已经赶在了前头,双方的差距已经超过了太阴镜能俯瞰的距离。 再快一点,她就能随时监控到高丽人的动向。 …… 积雪的山路打湿了靴子,密林的枝桠刮花了娇嫩的肌肤,山林间有野兽咆哮,有寒风肆虐。 金希珠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郑成珉自然也没经历过,不过金希珠是女人不肯叫苦,郑成珉也不好意思嚷嚷。 两人家世相当,的确如金希珠而言是未婚夫妻,不过他们属于联姻性质,缔结婚约的目的不是为了商业合作,却正是为了长白山之行。 金家和郑家,同时知道了长白山的秘密,两家相互提防着,不敢轻信对方。 思来想去,只能结为儿女亲家,派出家族最优秀的年轻男女,相互制约。这种盟约是很可笑很薄弱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很坚固,只要他们要找的东西没有现世,两家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等打跑了外敌,再各凭本事一较高下。 金希珠外表柔弱,其实善使枪械,有专业射击运动员的水平。 郑成珉看上去是奶油小生,却学过自由搏击,一个人打普通人几个没问题。 金希珠是南高丽中少有的强势女性,郑成珉是百分百的大男人……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能相互产生好感才有鬼了。他们彼此偏偏要做出情真意切的样子,虚伪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从小木屋不告而别是金希珠决定的。 她看不出秦云峥的实力,夜里不敢轻举妄动,炉火一直燃烧着,她偷偷往炉火里弹了迷香。 果然,另外三人睡得人事不知,她和郑成珉赶紧离开了木屋。 两人行走时刻意注意隐蔽行踪,不管对方是不是想跟着他们,没有猎犬相助,在密林里根本别想追上他们。更叫金希珠欣喜的是,天气变坏,落雪掩盖了两人的踪迹,为金希珠的计划更添加了保障。 “长白山是高丽的圣山,我们高丽人已经适应了寒冷的气候,选择十一月进山是正确的,华夏人在这样的气候下根本不占优势!” 金希珠一开口,长白山又给划拉到了高丽名下,宝镜若是在场听见可能忍不住揍她。 郑成珉却很赞同,不过他不愿意一直附议金希珠,当女人的应声虫,故意打击她道:“哼,郑、金两家的秘密行动,那些华夏人怎么会知道?该不会是你们金家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或者你们干脆和华夏政府合作——” 金希珠忍住气反驳道:“成珉你别说笑了,华夏能给我们金家什么好处?” 华夏不仅在南高丽眼中穷困不堪,此时的华国在整个世界眼里也经济落后。此时的南高丽,是亚洲四小龙之一,自傲自满,金家是南高丽数一数二的大财团,根本不把华夏放在眼中——若不是为了长白山之行,郑家不会出现和吉省方面洽谈合作。所谓的合作就是幌子,方便大批高丽人进入华国这个对外封闭的国家。 金希珠涨红了脸反驳,白雪映射下倒显她小脸明艳,郑成珉单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变了笑脸: “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还是赶紧追上大部队吧!” 两人一直不停歇赶路,离开木屋也有几十里山路,郑成珉一点也不肯放松。 就像郑、金两家前后派出了数批人深入长白山,他担心昨晚在木屋遇见的华国男女,只是华夏方面的一小撮人。两个人他们不怕,若是陷入华夏的人海战术,他和金希珠失手被擒,不管两家能发现什么好处,等待他俩的结局肯定不会好。 想到此处,郑成珉又责怪起金希珠: “你就不该往炉子里扔什么迷香,直接扔毒药,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金希珠恨不得把怀里揣着的毒药喂郑成珉嘴里——这个自大如猪的男人,那两个华夏男女看穿戴就身份不简单,迷晕了还好,真要毒死了,只怕会叫华夏方面不死不休追击他们。 心里越恨,脸上却笑得越甜,两人闹了一会儿还要相互妥协。 金希珠摆弄着导航仪器,山里的路太难走了,仪器指明的方向很可能是沟壑,是河流,人不能通行就要绕道。 绕来绕去,不仅增加了路程耽搁了时间,还容易迷路。 走到第四天,金希珠两人就迷失了方向。 当然,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第五天,金希珠两人又转回了原地。 望着树干上标注的记号,郑成珉脸色铁青,金希珠的笑也挂不住了。他们居然在附近兜了一整夜圈子,先进的导航仪器一进入这个区属就失灵了。 金希珠深深吸了一口气: “成珉,我们不要着急,静下心来再走一次,肯定能走出去。” …… 宝镜三人是在第二天傍晚追上金希珠两人的。 当太阴镜里又出现了高丽人的身影,宝镜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金希珠两人的目的地,果然和他们是在同一方向。 为了追上高丽人,宝镜和云峥也顾不得掩饰实力。 胡老爹活了几十年终于见识到了所谓的江湖奇人,当时他们前面横档着一条河流,河水没有结冰,河水不浅,没办法直接淌水过河。游泳也别想,这个天气在冷河水里游泳,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胡老爹给出的建议是绕道,从河流上游涉水过河,秦云峥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在很短的时间内放倒了河边一颗俩人合抱的大树,胡老爹发誓自己没有看错,秦云峥当时手里只拿着一把小刀——削水果还行,伐木?扯淡啊! 这是其一。 其二是遇到一个裂缝沟壑,两丈多宽,宝镜先轻轻一纵落在了沟壑对面,秦云峥提着胡老爹的胳膊随即跳过裂缝。 这两件事后,胡老爹再没有劝过宝镜和云峥进山的行为,把嘴巴像蚌壳一样闭紧。 第四天后,他们来到一片古林。 胡老爹脸上有着敬畏,“这是神山的禁地,古林的那面任何采参人都不敢去!” 第两百八十三章 前后追击,古林迷阵(二) 华夏地广物博,处处都有古老传说流传,但能被称为“神山”的毕竟不多,这首先得有客观存在的事实,你总不能将一座孤峰叫做神山,广大群众从心理上不能产生敬畏,何谈敬仰? 长白山脉在华国的东北方,跨过山脉就是高丽半岛,与黑龙江合称“白山黑水”,这里肥沃的土地孕育了女真族,长白山被看作是华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龙兴之地! 绵延三百多年的国祚,不算长不算短,若长白山真有是前朝的龙脉所在,这也是个的大龙脉。 人类像蚂蚁一样在这个星球繁衍生息,繁殖能力惊人,几十亿人将地球挤得密密麻麻,但人迹罕至的地方往往还保留着古老的印记。就拿华国来说,不仅长白山深处有禁地,其他高山深海,哪里没些神秘所在? 胡老爹说古林是长白山禁地的守护屏障,古林隔绝的地方不是没有人探索过,他们往往有去无回。 “在老头子年纪还小的时候,屯子里就有传说……也不算是传说,是上几辈的事。说的也是个参客,家中遭逢大难,老母亲生命垂危需要百年人参救命,他万不得已违反祖辈的警告踏入古林,试图在山脉深处寻找百年老参——呵,你们俩这眼神,是不是以为老头子要说他再没回来过?不,两个月后他回来了,虽然老母亲没等到儿子挖来救命药,参客毕竟是平安回到了屯子里,还带回了一株三百年的老参。” 胡老爹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摸索,进山时他不会带上烟枪,到底是摸了个空。 “参客带回来人参,没能救老母亲算个遗憾,屯子里的人们都劝他把参卖了也能重新兴家,却被那位参客拒绝了。他说人参是山神赠给他救母的,既然老母亲没用上,就得把人参还回去。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人试图穿越古林时迷了路,在林子里粮食和水都吃完了,全靠嚼树叶啃树根艰难存活,他心里观念老母亲的病情,一次次试图冲破古林的天然迷阵,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一个白胡子山神现身,说他孝心可嘉,赠予他百年老参……山神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不要再闯神山禁地,如有再犯,不会再宽恕他的举动。” 仪器的数值一片混乱,胡老爹嘴里的古林迷阵确有其事,秦云峥不由想起自己来前看过的资料。 古林之所以被称为“古林”,是因为这一大片林区里保留了一些地球上其他地方已经灭绝的物种,此前古林的神秘一直在长白山附近流传,真正被外界得知,还是60年代初时一队考察队发现了这里。 许多消失的物种,都在这里被重新发现,这本是个会震惊世界的发现……然而科考队很快发现了异样,他们满载着远古植物的样本,却没办法走出古林。一片叶子,一个根须,只要你身上带着古林的东西,古林就会变成一个天然的迷阵困住你。 科考队被困在古林中整整数月,经过反复尝试,不得不放弃伟大的发现,才被“允许”走出古林。 能带出来的,只有他们记录观察的文件,连照相机的胶片都被不可探知的神秘力量过度曝光,没有丝毫有效证据佐证科考队的说法——他们总不能逮着任何有疑问的人,亲自带人前往古林验证吧?这一重大发现没办法对外宣布,终是锁在档案袋里不见天日。 胡老爹说的故事里,参客从古林里带出了百年老参——秦云峥却知道,里面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带出来。 胡老爹看见了秦云峥的不以为然,老人家很是不满: “小年轻以为老头子在侃大山吹牛?” 宝镜倒是听得入迷,说实话古林她已经走过了一遭,要不怎么能发现白鹰?不过走出古林却不是靠着太阴镜的能力,而且手法不可复制,这是她需要胡老爹带路的原因。 “老爹您继续讲,我很感兴趣,那位参客真的又将人参还给山神了?” 还又是怎么个还法,是往古林一扔呀,还是给栽回去?人参离开土壤两三个月,宝镜可没有什么逆天的种植空间,反正她是没办法种活。不过,换了医仙谷药田那种洞天福地,说不定就栽种活了。连续几天赶路,闲的蛋疼,宝镜的思维一放空简直是天马行空。 人老了脾气都倔,顺着毛捋一捋,嘴甜的人讨巧,胡老爹的毛被捋顺了,也就顺势讲了下去: “参客言出必行,带着人参又回到古林,人参要怎么还给山神他没说,反正回屯子时两手空空。他老母亲虽然去世了,家里却有妻儿尚在,百年老参本来能让他重新振兴家业,妻子见他固执可笑,等他进山就和人私奔了。参客心灰意冷,独自拉扯大儿子见到独子成家立业,就自己进了山……这次,他余生都没出现过在屯子里,老乡们都说他死在了山里,其他参客也振振有词,说在某某偏僻地方见到过被野兽啃食的骸骨,看衣服很像那参客。” 胡老爹讲得这个传说与众不同。 传说往往是模糊不清的,很少有这么清晰的细节。 宝镜忍不住问道,“所有人都认为参客死在了山里,可他没有死对吗?” 胡老爹咧嘴一微笑,带着几分得意: “不错,人人都以为参客死了,他却活着。不仅活过了屯子里的同龄人,还活得比自己的儿子长寿,参客的独子余生在没有见过父亲,但到了参客的孙子那一辈……想来你们也猜到了,采参人是代代相传的行当,参客的孙子还是干这行。孙子四十几岁时采参遇险,惹到一窝黄皮子,那东西最记仇,一路上害他,逼得参客孙子不得不跑到古林方向,却在古林外面遇到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自称是他爷爷,替他赶走了狡猾的黄皮子。” 熬到独子死了,孙子也有四十几岁,那参客应该也有八九十岁高龄,身体康健,还活着也还算正常。 故事讲到这里并没有多少玄幻色彩,直到胡老爹放了个大招: “呵呵,那参客也不是外人,惹上黄皮子的真是我爷爷,被山神赠参的,却是我高祖父。” 胡老爹小时候也不肯信这个故事,可早年外地入侵华国,东北是最先沦陷的省市,不愿意出卖良心做汉奸,只能被鬼子随意迫害,胡老爹的父亲带着一家人避到深山中,一家子在古林里生活了好几年,全靠胡爷爷传下的信物,胡家人才能平安出入古林。 这段往事胡老爹谁都没告诉过,除了有次在战场上大难不死心生感概和战友透露过。 不过胡老爹回家当了参客,战友却节节高升,要不六公子哪里能特意找到胡老爹给两人带路? 这下子连秦云峥都重视起来。 60年代的科考队虽然成功走出古林,卷宗上记录的人员伤亡可不少,胡老爹能自由出入古林迷阵,自然再好不过。 自从两个高丽人踏入了古林地界,太阴镜无法再追踪他们的踪影。 宝镜认为金希珠两人肯定是陷在了林子里,如果她和云峥靠着胡老爹先走出古林,那就能把高丽人甩在后面。不管高丽人想做什么,他们先到了地方就不怕金希珠两人作怪。这两人纵是世俗高手,只要没学过玄术,宝镜和云峥根本不会忌惮。 蚂蚁多了咬死象,高丽人再嚣张,这里却是华国地界,金希珠和郑成珉不可能有太多帮手。 长白山脉虽然和高丽半岛接壤,南高丽与华国之间还隔着一个北高丽呢,这个国家对华国不友好,对整个世界都不友好,哪怕是分裂出去的南高丽。想要从北高丽偷渡过来,比直接进入华国还麻烦。 遇到高丽人的事,前两天趁着能找到信号秦云峥已经通知了后援部队,这两天越走越偏僻,卫星手提电话成了摆设。三人没有贸贸然进入古林,科考队前车之鉴,古林里物资丰富却不能随意取用,秦云峥将背包腾出来装满食物和饮水,都是已经烤好的野味和压缩饼干,反正在长白山烤肉也不会变质。 养精蓄锐休整一番,宝镜两人才在胡老爹的带领下走进古林。 胡老爹满脸恭敬,右手紧紧握着脖子上的皮带子,带子上绑着一颗狼牙,这是胡家曾祖替后代留下的护身符。就是靠着这枚狼牙,胡老爹才能自由出入古林。 一踏进古木参天的林子,宝镜顿时精神一震。 在外面,天地元气是很稀薄的,可古林里,那一丝丝游弋在古树间的白雾,就是天地元气凝聚成的实质啊! 这里简直是不逊于医仙谷的洞天福地——怪不得能孕育保留许多上古物种,比人还高大的远古蕨类零星分布在林子里,宝镜不是个植物学家,却也知道这非比寻常。明明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还是雪天,踏入古林里,气味宜人仿佛春天。湿润的林间温度让苔藓爬满树枝,地上还长着各种怪模怪样的鲜艳蘑菇。 看那小雨伞般的彩菇长得可萌了,粉嘟嘟肥肥的,胡老爹说人和动物的皮肤一挨到它就完蛋了。 胡老爹不是危言耸听,科考队提供的观察笔记里也说过,古林里有种剧毒彩菇,接触过它的地方都会腐烂化脓,药物无用,科考队员死的时候整个人变成了一堆烂肉。 宝镜倒是对彩菇很感兴趣,有时剧毒之物也是良药,不过胡老爹满脸警告,她也不好意思当面去采摘收集。 毕竟,快速通过古林,找到白鹰破除蛊虫才是此行的首要目的。 第两百八十四章 前后追击,古林迷阵(三) 林子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长白山神,没经过山神的允许,谁也没办法将它们带出去。 天地元气充沛,常年人迹罕至,不至于像医仙谷药田那般夸张,百年以上的人参真不少见。宝镜有些心痛发现,这些所谓的百年老棒槌其实都是“幼参”,又不单只有人类识的人参的好处,山林里的动物靠着本能就能辨宝。 事实说起来让人泪流满面,一些采参客一生采获的人参总数可能还没被一只野猪啃食掉的多。古林不仅有远古植物,还有各种数量稀少甚至在外面已经灭绝的动物,想到上千年的参王都被某只猪啃了、被某头熊给踩死了,作为一个医者,宝镜心痛得心尖儿乱颤。 不仅仅是长白山的特产人参,宝镜还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些早就灭绝的草药。 有些药,即便是医仙谷药田也没有的。创立医仙谷的前辈又不能未卜先知,可能某种草药当年并不缺乏,并未移植栽种到药田里,哪曾想那些从前普通的草药后来倒金贵起来。 作为一个在石碑世界里痴迷了几十年医术的纯粹医者,让宝镜看见能治病的好药不采,真是太折磨人了。 胡老爹的高祖孝心感动山神,获赠百年老参,她也不是想要灵药牟利,或许能和山神打个商量,采一点出去? 宝镜双脚一深一浅踩在林子里,专心看路的秦云峥猛然抓住了她: “小心!” 林子里没有路,全靠胡老爹蒙头带路,原本走了半天都挺顺利,一只小象大小的野兽忽然在前方现身。 “这是狼?!” 宝镜知道有火红的狐狸,她孤陋寡闻,还真是第一次知道有火红色的森林狼。 说它是狼,壮得像头小象。 胡老爹满脸敬畏,结结巴巴道:“这是山神爷爷!” 山神是一匹红狼,屯子里只有胡家才知道。 胡老爹脖子上的系着的狼牙,便是红狼换掉的牙齿,就是靠着这枚狼牙,胡老爹才敢出入古林。然而他活了几十年,真正亲眼见到红狼,这不过是第二次。 胡老爹把猎枪扔到了地上,“山神爷爷,我们不是贪心古林的宝贝,只是想从您这里借道,您老人家若不愿意,小老儿立马带人退出去!” 您老人家若是愿意呢,就当没有看见我们。 胡老爹默默祈求着。 红狼体型和毛色都异常,定然是什么变异种。宝镜上次经过古林时整个人都是迷瞪状态,的确没有见过红狼。不过红狼能悄无声息接近他们身边,自有它的神异之处。就算宝镜不能动用太阴镜,她和秦云峥同是先天境的高手,六感比最优秀的猎人还灵敏。 动物活了太多年岁总有些灵智,红狼不动声色望着三人,宝镜发誓从它眼中看到了岁月沧桑。 它是能听懂人话的。 胡老爹高举着狼牙证明自己的身份,掌心都是汗水,把老参客给紧张得厉害。 红狼的视线从胡老爹身上移到宝镜脸上,宝镜的眼神很清澈,不是那种单纯无内容的清澈,而是饱含了内涵,却没有恶念的清澈。宝镜从没认为自己算是个好人,她手上还粘着人命,可她治病救人,毕竟有功德在身,人类看不见,红狼却认为她是大善人。 大善人当然可以进入古林,必要时候,古林还会庇护这样的大善人。 而且,红狼还和宝镜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女孩子已经失去了那段在古林里的记忆,红狼却记得清楚。 红狼的视线最后落到秦云峥身上。 秦云峥浑身煞气,红狼忍不住低声咆哮起来。 秦云峥有双冷冰冰的眼睛,当红狼和他对视时,看见了蕴藏在冰霜下翻腾的火焰! 熊熊大火不熄不灭,有金鳞片的生物在火焰中游弋,大概不喜欢被下等的生物窥视,火焰中的生物抬头怒吼,红狼虚张声势冲着秦云峥低声咆哮数声,竟不再理会三人,掉头跑入密林中。 那姿势,倒像是被秦云峥给吓住了,所以夹着尾巴逃窜。 宝镜狐疑盯着男友,这是什么画风? 胡老爹倒是大喜:“山神爷爷已经准许了我们的请求,我们赶紧出发,老头子只把你们送到古林边界,再往前可不敢去。” 宝镜总觉得红狼不是准许他们穿行古林,而是被秦云峥给吓住了。 怎么看,她男人也帅的一脸血,居然能把一匹森林狼给吓住? 红狼退走后,三人的行动变得格外顺利。 之前总有些藤蔓要绊脚,总有些毒蛇藏在树枝间让人不得不防,现在拂过脸颊的树叶都变得柔情似水……谁要说这片林子没有灵性,宝镜非得和他急。 林子里本没有路,胡老爹全靠感觉在走。 三人累了就找个稍微开阔的地带休息,渴了饿了就喝自己带的水,吃背包里的压缩饼干和烤肉,在古林里走了两三天,还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如果瞧着路途顺利就小瞧这片林子自是大错特错,他们不时会发现一些骸骨,布料没有腐烂,显然是有不少人死在林子里。 秦云峥还捡到了一本半埋在土里的笔记。 “应该是曾经的科考队留下的,笔记不属于古林,科考队的人连命都丢了,我要把这东西带出去。” 他没嫌弃脏,也不觉得晦气,直接将带着污迹的笔记本塞到了背包里。 胡老爹张张嘴,到底没说出啥不中意的话来。 老爷子算明白了,两个小年轻里好说话的是宝镜,至于秦云峥……呵呵,最好不好和这个男人唱反调。 宝镜是支持秦云峥的行为的。 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只要他们看见的人类骸骨,都被就地挖坑埋了起来。挖个土坑,对两人的实力来说易如反掌,可能耽搁不了一刻钟,小军铲在挥舞在秦云峥手里,每一次下铲都能带出一大块土。 当然,掩埋的骸骨仅仅是同胞的,有几个穿着外邦兵装的骸骨秦云峥理都没理,他和宝镜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哪有闲心帮侵略者收尸! 除了收尸,三人有好几次差点和高丽人撞上。 高丽人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古林里乱窜,不断重复已经走过的路,古林又不是没有边界,如果算直径距离,有个两三天也差不多走出去了。宝镜他们三人是替死人入土为安给耽误了,金希珠两人完全是被困在了原地。 古林于他们而言就像一个没有出口的圆,不管从哪个方向走,总能找到他们最初做下的标记。 金希珠和郑成珉被折腾的灰头土脸,早没了在木屋时的光鲜亮丽。 …… “奇怪,明明听到了有人说话,赶到这里又什么都没有,这林子里……” 金希珠抹去脸上的汗水,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死人,只怕是有鬼魂在作祟。 她和郑成珉在林子里迷路已经两天了,人都疲了,精神上也挺绝望,每次快放弃时,总能听到不远处传来人的交谈声,用的是华夏语。这让金希珠两人又高兴又害怕,高兴林子里不止他们两个活人,担心华夏人在林子里埋伏他们。 郑成珉的一只手臂被绑带吊在脖子上,昨天他被一只蚂蚁给咬了,当时没有在意,一个小时候手臂肿的发亮,吓得郑成珉吞了一堆消炎药。一天时间过去,手臂上的肿胀非但没消,反而越发动弹不得了。 金希珠提议划破患处把脓水挤出来再消毒,郑成珉没有同意,这小子害怕伤口继续感染。 金希珠目光闪烁,到底也没坚持。 反正她觉得再耽搁下去郑成珉的手臂保不住,等他们找到了秘藏,金希珠才不想履行婚姻嫁给一个断臂残疾人。可她也不能当即弄死郑成珉……无妨,日子还长着呢,郑成珉可不能在两人独处时死,最好是要死在郑家人眼皮下。 吃过亏,毒虫还能刻意防备,可是大型野兽——两人已经被袭击了好几次,有时候甚至看不清袭击他们的东西,金希珠拨弄自己的手枪,几盒子子弹都打光了,只剩下最后几枚保命的子弹,不到必要关头,她是不肯用的。 这一次,他们赶到有人身交谈的地方,又扑了一个空。 两批人离得最近时,其实只隔着一层高大的蕨类,偏偏没办法见到对方。 金希珠娇美的脸颊粘着尘土,郑成珉不仅手臂肿了,半边脸也肿的像猪头,蚁毒在他身上四处蔓延。 “成珉,我们的食物不多了!” 郑成珉笑得阴沉,“这里到处都是动物,你还担心缺少吃的?” 活蹦乱跳怪模怪样的动物不敢吃,仔细找找,林子里就能发现人参。郑家时常用高丽参进补,人参郑成珉是认识的,有人参在,大不了肚里饥饿,他们却绝对不会饿死。 金希珠没那么乐观。 一开始郑成珉认出人参时,金希珠也很有好奇心,想带点纪念品出去。 然后他们刚动手挖参,就被野兽攻击了……金希珠不相信是巧合,她宁愿节约食物,也不想去动那珍贵的人参。 两个高丽人累瘫在地上,一条灰扑扑的蛇慢慢游向毫无知觉的两人。 不远处,一只火红色的巨狼蹲在参天古树的枝桠上,望着两个渺小的异族人,狼眼古井无波。 第两百八十五章 隐秘帛书,龙首埋地 “二位,老头子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小年轻不经事,你们虽然是有大本事的人,要踏入神山禁地,还是要考虑仔细唷!” 经古林红狼获准,三人穿越古林的过程格外顺利,在进入长白山第九天时,宝镜和云峥走过了途中最危险的古林迷阵,来到了山脉真正的中心地带。 胡老爹止步在古林边缘,不肯踏入禁地一步,而且还最后一次劝了宝镜两人。 “谢谢老爹的好意,不过我们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不仅是寻找白鹰灵禽,现在高丽人也卷入其中,宝镜没办法置身事外。 胡老爹叹气,反正把宝镜二人送到了约好的地方,他欠下的人情也还了,至于两人的安全,希望山神能保佑他们吧! 冲着两人挥挥手,老参客提着猎枪往回走了。 古林像一圈儿防护带,将长白山神秘的禁地包围其中,十一月的长白山落雪缤纷,古林已是四季如春,穿越古林到达禁地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卫星居然没有拍到如此神异的画面:出现在宝镜和云峥面前的是一个硕大的湖泊,湖边水草肥美野花烂漫,还有不怕生的野马群哒哒哒跑过,景色一下子从原始森林跨度到了草原。湖泊美景只是其一,最引人注目的是湖泊其上,有一个悬空倒三角形的小岛,距离水面有几百米高度,悬浮在湖泊正中央上空。 仙气氤氲的悬浮小岛上,没有雕栏玉砌的仙宫,只有黑色巨石垒成的建筑。 像庙宇,也像坟茔。 “一年前,我在山里搜寻灵禽,被那只白鹰吸引着深入山脉中心,穿过古林,来到这个所谓的神山禁地……云峥你看这地方多美,可是一年前,这里只有一个湖中岛,湖里的水干涸,四周别说草原野马,连个草芽儿都不见,是真正的荒凉绝地,然后我鬼使神差走到了湖中岛——” 白鹰诱惑着宝镜走向湖中岛,她踏着干涸的湖床,进入了那座黑色巨石修筑的建筑。 建筑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椅子,没有床,没有任何生活用具和人类生活过的迹象。白色的大鹰鸣叫着,带着宝镜到了宫殿深处,黑石头宫殿里居然有一口井。 宝镜忍不住好奇心附身去察看水井,果不其然那也是一口枯井深不见底。 就在她觉得无聊时要起身时,脖子上系着的黄铜命牌忽然自行断裂,掉进井里! 异变陡升,枯井一时华光大作,干燥的空气有了湿意,枯井里开始往外冒水,地动山摇,整座湖中岛竟拔地而起,往高空升去……在这个的巨变中,石殿的门紧闭让宝镜无法出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看着枯井回春,看着井中冒出的水往湖泊里灌注,干涸的湖泊重新活了过来,湖中岛也活了过来。 当然,她说讲述的一切,已经是发生在一年前的旧事。 一年后,湖泊所在的禁地,不仅重新焕发了生机,还变成了人间仙境。 黑漆漆的巨石宫殿,并不是给生人居住,它是一座坟茔。 黄铜命牌发生异变,宝镜没办法再刻意忽略祁易水师叔的托付。玲珑珍宝阁的真正秘传,她花了不少时间找到了被祁易水藏起来的诸多古玩。人类艺术品隗宝,每一件单独拿出去都会震惊收藏界的珍品,宝镜用榔头全部砸了。 绢丝帛书就藏在这些古玩里,早在铸造之初,它们就不是为了被人欣赏。 没人舍得砸坏这些稀世珍宝,放一千年前,它们也是当时世上最值钱的艺术品。《倚天屠龙记》里,九阴真经和武穆遗书被分别藏在倚天剑和屠龙刀中,面对两把绝世兵器,没人舍得将刀剑对砍,所以无人能发现神兵的秘密。玲珑珍宝阁的前辈们采用了异曲同工的办法将绢丝帛书分别藏在十几件古玩珍品中,不管流传多少年,它们都会被人妥善珍藏。 将帛书拼凑到一起,上面记载着玲珑珍宝阁的真正秘传。 玲珑珍宝阁远非几百年历史,说不清是在什么朝代就已存在,祁家最初不是什么古玩世家,他们是守墓人。 守着遍布华夏的五座龙坟。 古时有一条黄金神龙身陨后被分别葬在华夏的五座有名山脉中,龙首、龙尾、龙身、龙心……和龙魂。祁家要守护的就是长白山这座龙墓,这里埋葬着黄金神龙的龙首。 龙喜水,无水则搁浅岸边,所以黄铜命牌掉进井里,枯井重新涌出水眼——关于为何要把神龙尸首分葬五处,帛书上说的很含糊,大意是经过多年地脉滋养,当神龙的使者带着信物来到龙墓时,神龙会复活! 宝镜成了祁易水认可的玲珑珍宝阁传承人,莫名其妙就当了神龙使者,所谓信物,就是那面能让祁易水生机断绝却十年不死的黄铜令牌——那不是什么无名令牌,是神龙号令天下水族的龙王令!祁易水拼死守护着龙墓的秘密,得到了龙王令的认可,所以十年不死,他不是凭空偷了十年寿命,而是在分享黄金神龙强悍的生命力! 玲珑珍宝阁只知道龙首埋葬之所,龙尾、龙身、龙心、乃至最重要的龙魂葬在何处,帛书中没有记载,宝镜也无从得之。 现在复苏的,只是神龙之首。宝镜是没亲眼见到什么龙首,不管湖中悬浮岛的存在,让人没办法反驳帛书记载。只有在进入古林后,太阴镜才没办法使用,太阴镜是月神之眼,究竟要什么力量才能限制上古神器?除了上古神龙,也不做他想。 这是玲珑珍宝阁的秘密,非嫡系传承人不能知道,宝镜的师傅祁震山都不知道,她也没办法告诉秦云峥。 所以秦云峥知道她曾来过长白山禁地发现了灵禽白鹰,却不知详细经历。 宝镜当时能平安穿过古林,就是因为她带着神龙的信物,如今黄铜令牌早化成了井中水眼,她也只能靠着胡老爹当向导才能重返故地。 “看,那就是灵禽白鹰!” 一只羽翼宽大的白毛大鹰从远处飞回,围绕着悬浮岛上的黑色石殿盘旋。 秦云峥双目注视着白鹰,这是能救六哥的灵禽,从他被六哥悉心教导时,就暗暗发誓要治好六哥。按理说冷情如秦云峥,此时此刻也应该激动万分,可他看着能救命的白鹰,眼神却不禁放空。 宝镜说了半天不见云峥搭腔,也察觉到了异常。 从走出古林进入禁地后,秦云峥居然没说过一句话。这太不正常了! 秦云峥的眼里似乎只剩下悬浮岛上的石殿,他盯着石殿目不转睛,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秦云峥的眼里好似藏着看不到底的漩涡——宝镜竟不敢与之对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宝镜伸手想推他,秦云峥忽然抬脚往湖中央走去。 这湖水深不见底,宝镜下意识拉他,哪知眼前的场景突变,让宝镜大吃一惊:等秦云峥双脚入水,湖水竟自动往两边分涌,露出一条通道供人通行。 秦云峥若无其事走过水道,走到悬浮岛下,仰望着悬浮岛。 “云峥!” 宝镜快步追上,水花在她脚步翻涌,若不紧跟云峥脚步,倾泻而回的湖水会将宝镜淹没。 秦云峥目中无人,宝镜知道情景怪异,一时也不敢打搅他,生怕害得他内息紊乱走火入魔。宝镜心里竟惊讶警惕,又带着促狭,湖水会分涌,难道悬浮岛还会主动降下来接云峥?她想看看,云峥要怎么上岛。 悬浮岛没有下降,秦云峥站在倒三角形悬浮岛的正下方,一道光从岛上降下,等光消失了,宝镜眼睁睁看着秦云峥消失了——妈蛋什么鬼,居然把她留在了原地! 先天境的确是玄门中人,但凌空飞度几百米高度,宝镜仅靠自身还真办不到。 可又不能放任悬浮岛把她男人给变没了,云峥长得这么帅,万一石头山都对他动心了咋办?扯淡归扯淡,宝镜还是认命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纸。 她双手灵活翻动,一只精巧的纸鹤成型。 折纸成鹤,是宝镜在石碑世界时偷学的道门法术,她当时在南疆行医,遇到了一个重伤的道士高人。以她当时的医术能提供的帮助并不多,道人依旧很感激她,就依她所求,交了她几个实用的道门小法术。 纸鹤是道门的传讯手段,有些时候也能当做交通工具,道门高人可以骑着纸鹤翻山过海,换了宝镜先天境的实力,大概最多只能勉强飞高几百米吧。汽车烧油,这玩意儿消耗元力,是玄门道法中的大排量! 而且,宝镜在石碑世界里,从来没把纸鹤幻化成功过,哪怕那时候她的实力其实不止先天境……据说,这是一种道门缘浅,资质低下的表现。 纸鹤成型,宝镜对着掌心的纸鹤吹了一口元气。 纸鹤从她手心飞出,翩翩而飞,逐渐变大,然后——没有然后了,纸鹤掉水里了!秦云峥消失,湖水正在慢慢回涌,纸鹤术失败,宝镜已经做好了洗个痛快澡的准备。 正灰心着,一声鹰叫从高空传来,白鹰俯冲而下,抓住宝镜的双肩带着她往悬浮岛上飞去。 这个傻鹰,竟不知道宝镜是来捉它呢。 第两百八十六章 龙墓意图,人与鹰斗 宝镜内心好煎熬,纸鹤术不成功,白鹰蠢得她泪流满面。 特别是当白鹰放开爪子将她丢到悬浮岛石殿前,这种泪流满面的感觉达到了最高峰。蠢鹰不是在抓她伤害她,而是为了将她带到悬浮岛上。 可恶,你这样搞,让我怎么忍心抓你? 石殿是坟茔,除了大门以外再无窗户,现在大门也紧闭着,宝镜根本没法进去。 她尝试着上前推门,运足真元,她的双手可推动万斤之物,可石殿的大门微丝不动。白鹰大张着鹰嘴怪叫,那腔调好似在嘲笑她……宝镜狠狠瞪了它一眼,白鹰小心眼儿不肯理她,干脆飞到石殿顶部站着。 这下好了,本来有只蠢鹰逗闷子,如今蠢鹰也不肯理她,宝镜只能自己和自己玩。左右也不能进门,她只得静下心来,仔细思索其中的缘由: 第一个问题,为何龙墓会对云峥有如此不同的反应? 宝镜假不假也是个“神龙使者”,带着神龙信物闯入龙墓时,姑且说龙墓没有被激活,那等她离开时井水明明活了……那时候,龙墓也没说搞特殊照顾,宝镜离开悬浮岛时靠跳水,自己游到了湖边。 若说有什么机缘福运,也该是她这个大功臣享用,可她离开长白山后,身体没有丝毫变化,哪怕是功力稍进呢,也不算白忙活一场。云峥不是神龙使者,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龙墓的事……偏偏,云峥一站到湖边,整个禁地都变得谄媚起来。 龙墓蛊惑了云峥,希望云峥能走到墓里。 宝镜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帛书上记载的黄金神龙肩负救世的大功德,并不是暗黑属性的存在。 不过一条威风凛凛的黄金神龙身躯被分成五块埋葬,谁知道神龙心态会不会扭曲? 第二,云峥的安全性。 华夏人自古被称作是龙的子孙,该不会因为这样龙墓就认可了云峥吧? 呸,她也是华夏人啊,总不能因为重生,连她的种族籍贯都给否认了。云峥身上有什么特殊处,宝镜最不了解的,就是云峥从昆仑山得到的功法。 这门功法让云峥的实力一日千里,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独门功法。 可这套功法是云峥梦里得来的,高烧不退急病一场,醒来后脑子里就多了一套功法。梦中传功,是谁将神秘功法传给了云峥?宝镜觉得这模式挺像后世网文主角的奇遇模式。 自从昆仑山一行后,秦云峥仿佛开启了主角光环。宝镜不怕恋人的成就太高会掩掉她的风头,她担心暗处有双看不见的大手,在积极推着云峥往风头浪尖的情形走。上天赋予他这样多的好处,宝镜不知道会用什么来交换——就像她今生的顺风顺水,宝镜一直认为那是用前世满门凄苦换回来的。 龙墓认为云峥算什么? 是龙首复活的祭品? 是修炼的功法触动了龙墓? 还是,就像她开启了太阴镜一般,云峥获得了龙墓的认可! 宝镜席地而坐,一直没有放弃过调用太阴镜。 她还记得,三年前的中秋夜,她被妖道作法所伤,在关键时刻,黄铜令牌救了她一命。黄铜令牌曾射出一道光芒没入她体内,光芒变成小金龙游走经脉,然后宝镜就以看客身份,窥视到了远古奇景的画面:她见到汪洋大海中,一条黄金神龙跃出海面,腾空飞向天际的圆月,似乎想要一口吞下月亮。 然后一个大圆盘倒扣下来,有人使用太阴镜,将黄金神龙重新打落海中。 太阴镜可以变得那么大,太阴镜甚至可以击退黄金神龙,而她如今正掌握着太阴镜! 就算宝镜的实力还远远逊色于那个从月亮下翩翩而下的丽人,无法发挥太阴镜十分之一的威能,可黄金神龙也不是全盛期呀!黄金神龙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并且还被分成了五部分分别埋葬! 在宝镜带来黄铜令牌前,长白山禁地埋葬的龙首部分,甚至全无生机。 如果她不能发挥太阴镜的真正实力,那蛊惑云峥的龙首,又能发挥几分本领? 宝镜本是来捉鹰的。 如果石殿要私吞她的男人,宝镜不介意斩龙。 她将太阴镜艰难唤出体内。 从进入古林,长白山禁地就在消弱她对太阴镜的掌控。连把太阴镜唤出体外都如此艰难,更别说控制太阴镜,让它攻击石殿……宝镜只有先天境修为,搁在术法没落的现代都市,她可以算高手。 可在黄金神龙和太阴镜原主人的时代,先天境的修为,大概只比普通人身体素质好些,根本不被人看在眼中吧! 她可以用太阴镜来蛊惑人心,难道还能叫太阴镜和黑石头沟通不成? 宝镜不由将主意打到了停在石殿顶端的啥鹰身上。 傻鹰在长白山禁地已经生活了许多年,还有了灵智。有灵智的扁毛畜生,总要比冷冰冰的石头好沟通。只要能搭上话,宝镜掌控着太阴镜,就有把握制住白鹰——这本也是她一开始打算捕鹰的手段。 她只是想抓住白鹰替六公子祛蛊,倒从未想过要杀掉白鹰。动物有了灵智,便不能当做随意宰杀的家禽看待。开了灵智的白鹰某一天说不定会修炼成妖怪,到时候,她和白鹰谁说了算还拿不准呢。 宝镜冲白鹰招手,大喊道: “嘿,嘿,看这里!” 傻鹰气性挺大,愣是不搭理宝镜,任由她大喊大叫,又挥手又跳脚。 宝镜被搞得头大如斗,想到秦云峥的安慰,她不得不掉节操算计一只鹰……她快步跑向悬浮岛的边缘,纵身往下一跃。风倒灌进她的鼻孔、嘴巴,风吹在脸上刮得生疼。一个人从一百米高空落地,大概需要4。47秒,悬浮岛离湖面大概500米,宝镜从跳下到落水的时间其实也不长。 快速下降,她心跳如鼓,缺氧头昏。 在她跳下去的那一秒,白鹰其实惊呆了,等它反应过来,鹰眼里有慌乱,赶紧煽动翅膀追击自由落体的宝镜。 只掉了一半,白鹰锋利的鹰爪再次抓住了她肩膀。这次白鹰动作粗鲁,加上自由落体带来的冲击力,白鹰需要把爪子仅仅抓住她肩膀,指甲都陷入肉里才将阻止了宝镜下降的势头。 白鹰气喘吁吁将宝镜甩回悬浮岛平台,啪一声把她扔到了地面。 鹰爪锋利,她肩头有几个血糊糊的小洞,看见她流血,白鹰尖叫连连。 宝镜哈哈大笑:“好了,别生气了,我只想知道我男人的安危,白鹰大王呀白鹰大王,你在龙墓活了多少年,对这个龙墓总该有所了解吧?” 黄铜令牌没有扔回枯井时,这里荒凉不毛,按理说根本吸引不了白鹰常驻此地。 一个荒凉不毛的地方,也孕育不出有灵智的灵禽。白鹰肯定是外来的,但它一定是在龙墓得到了好处,才舍不得搬离到其他地方。 白鹰是了解龙墓的,帛书上记载,埋葬龙尸的山脉,无一不是地穴所在,毫不夸张的说,整座长白山脉的天地元气,都在往禁地聚集。白鹰得了好处宝镜也不羡慕,她就想分享下白鹰的消息。 鹰眼四下乱转,一时成个句号,一时又半睁着变成逗号,宝镜见它迟疑,又道:“一点点消息都没有吗?我就想知道,现在该怎么进入石殿内部!” 一年前,就是这蠢鹰引得她完成了神龙信物的归还,白鹰肯定和石殿有一腿。 宝镜又是作揖又是求情,和人谈生意都没有这么多溢美之词,白鹰像祖宗一样,不,简直比她祖宗还难伺候。就算在未来婆婆谢子君面前,宝镜也不至于像这样低声下气。 除了甜言蜜语,她还从背包里翻出一块烤肉。 烤兔子已经冷掉,习惯了吃生食的白鹰很好奇,它盯着烤兔子看了半天,才试探着啄了一口——这蠢货,居然随便吃陌生人的食物,宝镜真要把它顺利捉回去,一定是白鹰太智硬了! 不过啄了一口兔肉,却为吃生食的白鹰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好香~ 白鹰的眼睛眯起来,整个都陶醉在熟食的美味味觉感受中。 宝镜贿赂了白鹰兔肉,比一百句甜言蜜语加起来效果更好,白鹰傲娇着冲宝镜伸出一只爪子。她肩膀上都是血糊糊的洞,白鹰也不傻,不肯再抓宝镜的伤处。它想要宝镜反手抓住它的爪子,它要带宝镜去自己的住所! 石殿的最高峰,宝镜看见了一个豪华版的白鹰巢穴。 白鹰用树枝和枯草在最高处筑窝儿,巢穴里除了树枝和鸟毛,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什么漂亮的鹅卵石,已经风干看不出原貌的果实等。白鹰是个收藏癖,它现在似乎将宝镜当成了自己的收藏,伸出羽翼将宝镜限制在了鹰巢中,不让她轻易在窝里走路。 被傻鹰当成是收藏品宝镜不生气,她现在其实很高兴! 怪不得白鹰赖着石殿不肯走,就在鹰巢盖着的地方,有天地元气从半空中灌注到石殿内——这些天地元气经年日久替白鹰改造身体,怪不得它如此聪明。 元气能进,就能出。 她已经找到了进入石殿的最佳地。 第两百八十七章 神龙之死,龙心位置 宝镜被白鹰捉到了位于石殿之上的巢穴中,成为了白鹰的收藏品之一。 她不顾肩头的伤势,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 黄金神龙被分成五部分入葬,死了还要分尸倒不是替神龙收敛的人对它怨恨,那收敛之人,是在用华夏地脉孕育神龙生机,以期复活黄金神龙。地气有了,还缺天元,所以龙墓正上方,天地元气呈现一种“长虹贯日”的姿态灌入石殿。 白鹰也是贼胆大,居然敢在石殿至高处筑巢抢夺龙墓的天地元气……哪怕白鹰能分润的元气不多,却也是对龙威的挑衅。宝镜挺头疼,她先是想抓鹰,继而想迷惑鹰套话,现在反而替它担忧起来,真不知是她迷惑了鹰,还是傻鹰迷住了她! 不过宝镜找到了龙墓脆弱的地方。 她不打算和白鹰死扛,勉强能调用太阴镜,宝镜直接将镜子对着脚下的石殿。 她要靠太阴镜的神力打破龙墓的屏障,走进龙墓寻找秦云峥! 太阴镜在她手心浮现,白鹰立刻感觉到了不安,它煽动翅膀想把太阴镜煽飞,神镜微丝不动像悬浮岛一样悬浮在宝镜掌心上方。 太阴镜变小,缩小到了一个贝壳大小,看上去玲珑可爱,但整座悬浮岛似乎感受到了太阴镜的恐怖威胁,岛下的湖水凭空起浪,一浪高过一浪,堪比剧烈的海啸。 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丰盛的水汽,打湿了宝镜的头发,让她显得挺狼狈。 宝镜是何等倔强的人,能逆天而行重活一次的女人,她的字典里也没有“放弃”二字。 见她不肯放弃用太阴镜施压,不仅是湖水浪涌,整个悬浮岛也在轻微晃动。白鹰伸出尖尖的喙来啄她,却没办法靠近宝镜身边。 她无法动用太阴镜直接攻击,却能将镜子放在天地元气灌入石殿的接口处,搅动元气暴乱,让龙墓根基不稳! 宝镜是玲珑珍宝阁的人,却不是接受历代阁主洗脑教育长大的,龙墓固然是她答应了祁易水会守护的东西,秦云峥却是比个人信誉更重要的存在……那日她不幸去世,替她照顾亲友的,只会是云峥,而非一座神秘莫测的神龙坟茔,孰轻孰重,还用花时间选择吗? 正当宝镜要和龙墓一拍两散彻底杠上,石殿的门忽然打开了。 修长的身影从石殿里走出,秦云峥英俊的脸上还带着迷惘,下意识抬头一看,发现亲亲女友站在石殿之顶上,一只形容呆傻的白鹰在和她死磕。 模样真是滑稽啊。 “下来,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宝镜被男人都逗笑了,妈蛋她乐意在白鹰巢穴里闻着禽类的臭味,愿意要用太阴镜和龙墓死磕?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长得帅就肆无忌惮的魂淡啊。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宝镜费力把太阴镜收起,探着脑袋问到。 秦云峥微笑,“你下来,仰着头和你说话费劲儿。” 宝镜心里好奇,没再继续闹别扭,依言真的跳下了石殿。百米高的地方跳下冲击力不小,秦云峥伸出双臂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低头一眼就看见了她肩头的伤口。 秦云峥顿时心疼起来,望向白鹰的目光十分不善。 白鹰规规矩矩站在巢里,拼命把爪子往翅膀下藏,觉得十分委屈。如果它能口吐人言,必然要和秦云峥好好掰扯掰扯:你女人不要命自杀,我救人还救出仇来了?做人不能这么碧池! “算了,不关它的事。” 刚才只是情急,这样的小伤对她来说并不算啥。 秦云峥不理会宝镜的抗议,肉麻兮兮替她敷药包扎伤口,目光眷眷缠绵,都快让宝镜忘记正事。 “你还没告诉我,方才是怎么回事儿?” 秦云峥将宝镜抱在怀里。 凡人不知仙家岁月,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在宝镜看来,她和云峥只分别了短短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一小时。 可秦云峥已经在石殿里渡过了极其漫长的岁月——有一点宝镜没有猜错,秦云峥到了长白山禁地所引发的异样,的确和他所学的功法有关。 那篇在昆仑山大病一场梦中得授的修炼功法,之所以让秦云峥有一日千里的进步,除了秦云峥出众的资质,还有功法的类别。功法是顶级功法无疑,可却不是给人修炼的,而是神龙一族的功法。 哪怕只是浅显的入门功法,却足以让秦云峥受益匪浅。 他能修炼,除了他是华夏血脉,也和他特殊的体质有关,龙族的功法很契合他修炼。然而再契合,秦云峥只是人类而非龙族,人类修炼神龙的功法,早晚会出问题……这一点,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宝镜。 能告诉宝镜的,是他在龙墓中的见闻。 因为他修炼的功法,龙墓以为秦云峥是自己的同族,一条幼生期的小龙。 渺小的人类是没资格聆听神龙教诲的,所以像祁家,世世代代为神龙守墓,却对真相一无所知。他们所知道的仅仅是帛书上记载的一切,真正重要的是,神龙为什么会死? 威能通天的黄金神龙,是龙族中的至尊强者。 不说不死不灭,它的寿命也接近了无限悠长。神龙不是老死的,更不会生病,它是被杀死的。对于杀死自己的凶手,神龙称之为“天外邪魔”。 万年以前,天外邪魔忽然袭击地星。 陨石坠落,昆仑仙人结伴出击,未能阻挡,瑶池破碎,仙山福地荡然无存。 黄金神龙很喜欢这颗它诞生的星球,不忍见山河破碎,和一个自称“月神”的神祗一同抵御天外邪魔。 天外邪魔太强了! 神龙和月神艰难取胜,天外邪魔被灭,黄金神龙也受到了无法修复的重伤。 “这倒和我们的梦境相重合了……小镜,这好像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你得到了太阴镜,我得到了神龙的功法。” 如果宝镜没有开启太阴镜,如果他没有和宝镜相知相恋,一同前往昆仑山,又何谈得到神龙的功法? 就像宝镜的上辈子。 太阴镜被盗走,他和宝镜失之交臂,终生没有相遇。 冥冥中的大手,难道在高高苍穹之上监视着两个小人物的命运,一旦发现命运偏离了轨道,又将之拨回正途? 那他和小镜相爱,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被人操控下的结果! 秦云峥不是怀疑自己对宝镜的爱,他心里有一丝不确定,怀里的恋人完美如斯,若是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力量影响才爱上自己……骄傲如秦云峥,简直没办法忍受。 宝镜被秦云峥的话说得毛骨悚然。 她是独立的精神个体,选择怎样的生活,选择和谁在一起,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像秦云峥说得那样,假如她以为的“本心”,其实是精心安排下的产物……宝镜甩了甩头,使劲掐了秦云峥一把:“疼不疼?” 秦云峥没说话,看他表情就知道其实是疼的。 宝镜松了口气,颇为乐观道:“知道疼就好啊,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难道还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活?不管是什么原因造就了我重活一次,我只知道,除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这多出来的一生,就是为了和你相遇。” 宝镜很坚定。 她向来也不喜欢说肉麻兮兮的情话,剖析起自己的心态却又甜蜜动听。 秦云峥明显被她所说的话取悦,他刚才肯定是在龙墓里受到的冲击过大,冲坏了脑子,居然开始不自信起来。 “神龙不知道自己被何人所葬,龙首无法感应其他四处龙墓,可见其余四处的禁制没有被触动。不过我倒是知道了有一处龙墓的位置……” 秦云峥话还没说,宝镜已经打断了他。 “你不用说,让我猜猜对不对?” 秦云峥眼中含笑望着她,宝镜假装思考,“是昆仑山对不对?” 就是去看了和田刘家在昆仑山上的玉矿,秦云峥才被授予功法,起因是那玉矿,宝镜又曾用太阴镜照过玉矿下面。她发现了一大团宝光,还以为是深藏在昆山底下的玉髓,现在想来,必定是神龙之心! 龙之心远比玉髓强大,不过那颗龙心处于休眠状态,才会让宝镜误会成玉髓。 秦云峥点头。 除了昆仑山,还有哪条山脉有资格安葬黄金神龙的心脏? 龙之心,是神龙蕴藏血液所在,每次跳动,都代表着黄金神龙的庞大生机。 宝镜忽然皱眉道:“如果玉矿之下是神龙心脏,那刘家知不知道真相?假如刘家是有意为之,那让刘璋病入膏肓的黑色死气,究竟又是什么?” 她的视线和云峥交汇,两人俱都一震,很有默契想到了一处,不由异口同声道: “天外邪魔!” 既然黄金神龙能以秘法重生,谁能保证天外邪魔真的死了?那可是一个能让整个地星束手无策,需要黄金神龙和神祗联手才能制服的存在啊。为了制服天外邪魔,黄金神龙身陨,他们无从得知月神如何,但月神使用的太阴镜既然流落到宝镜手里,想来情况也不太妙。 神龙可以死而复生,天外邪魔要是没死…… 宝镜还没说话,禁地边缘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古林边缘忽然出现了许多人影,其中便有金希珠和郑成珉的身影……看见震撼的悬浮岛,高丽人大声欢呼起来。 第两百八十八章 狂妄高丽,龙墓之内 宝镜以为金希珠等高丽人应该被永远困在了古林里,不想还有机会走出古林来到龙墓禁地。 金希珠等人也是狂喜万分。 不说金希珠和郑成珉两人差点走不出古林,就连金、郑两家派出的精英人马也先后被困在古林,高丽人试图从各个方向突围,不过是徒劳。所以金、郑两家的人手虽然先出发,受困于古林,反倒和金希珠、郑成珉同一时间走出来。 两家折损了不少人马,一半的人永远留在了古林里成为远古物种的养料。 “他们怎么进来了?” 说好的山神爷爷威武霸气呢,看见领头的高丽男棒子那张肿得像猪头的脸,宝镜不由吐槽起红狼的原则性。 秦云峥扬了扬手里的黄铜令牌。 “你扰乱龙墓天地元气的一刻,也影响了古林的天然迷阵……不过不要担心,这些高丽人都没机会活着走出龙墓。” 黄铜令牌原本被宝镜落在了石殿枯井中,此时又回到了秦云峥手里。这却是云峥还未来得及讲的部分,龙墓已经认可了他……黄金神龙残存的意识将他当做了同族,比起渺小的人类,神龙更相信同类,黄铜令牌是龙墓的钥匙,被交到了秦云峥手里。 宝镜倒不计较这个,种族不同,没法和一条龙谈什么平等。 她有些诧异,“这么多人都杀了?把禁地搞得像屠宰场一样多不好。” 秦云峥嘴角微翘,知道宝镜只是嘴里说的狠。 当高丽人没有主动对宝镜出手时,她最多打从心底不喜欢他们,还不至于大开杀戒。 秦云峥是单兵王,却也不是杀人狂魔。 “放心,不会打脏你我的手。” 高丽人能不能活着,全靠他们的心底的想法,善恶有报,黄金神龙的确有救世大功德,但更早之前它可不是吃素的长虫。这是一条凶猛时恨不得连神祗都一口吞下的凶兽,高丽人但凡有个不攻击,龙墓的力量会把他们挫骨扬灰。 不过有一点秦云峥确信,这些高丽人永远没办法走出长白山禁地。 不管高丽人从哪里得知了龙墓的秘密,这个消息不能继续扩散。 宝镜听从云峥的建议,决定静观其变。 两人站在悬浮岛上居高临下,能将整个禁地的情形尽收眼底,而往悬浮岛靠近的高丽人受制于视线角度,却没办法看到两人的身影。 绿草茵茵,郑成珉受伤的一只手高高吊起,两名郑家手下搀扶着他。 他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视物,另一只眼睛肿得没办法睁开,视线受到干扰,眼前的奇景却让郑成珉心跳如鼓。 “希珠,这一切真是神迹,会造就大高丽民族的伟大复苏!” 除了神迹,找不到能让小岛漂浮在空中的缘由。现代科学的确能办到很多事,如此大的反重力场不可能是人为,郑成珉认为华国政府没能力主导这样的大型实验,毕竟华国科技落后人所皆知——华国连自己的汽车生产线都要求助高丽,谈更高深的研究,才真是笑话一场了。 郑成珉选择和金希珠分享震撼,当然不是因为喜爱未婚妻。 他并不中意金希珠成为自己的妻子,但北高丽虽然是个现代国家,现实生活中人与人的等级却很森严。郑成珉是郑家的继承人,郑家派出的人都是为他服务,在郑成珉眼中只有同等地位的金希珠才有资格和他交流。 金希珠没搭理他。 如此盛景前,她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搭理一个蠢货。 居然是真的,如此超脱自然科学的存在,居然是真的……高丽萨满教的传说是真的,在高丽神山里居住着一条黄金龙,它是神州的气运所在。神龙强盛,则神州无敌,神龙遇挫,则国家衰落——可恶,卑微的华国人从高丽手里抢走了神龙,却不配拥有神龙。 华国如此弱小,也消弱了神龙的实力。 她要将神龙带回高丽,带回金家,整个家族会受益,整个高丽也会受益。分裂的高丽将迎来统一,高丽还会收回古时失去的广博领土,而她金希珠,注定是名载史册的高丽英雄!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登上那座悬浮在空中的岛!” 金希珠心中火热滚烫,心脏跳得太快,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腔。 她的态度倒给同样兴奋的郑成珉当头一击:这个自大的女人,难道是想趁着他受伤,罔顾郑、金两家的约定?哼,金家想要独吞好处,他一定会给这个金家女人毕生难忘的教训! 郑成珉满脸阴霾,从他眼神的凶狠里,郑家人都做好了随时翻脸的准备。 两家的人在古林里一同并肩作战过又如何,他们永远是郑家人,不会对金家人手软。 金大小姐向来说一不二很有魄力,在男权为尊的高丽,她这个得到认可的女继承人很罕见,金家人对她的命令执行的很彻底。 他们的大部分装备都遗失在了古林中,那该死的远古密林能吞噬人命,如今谁也不敢掉头回去找装备。剩下的装备挑挑拣拣,倒凑齐了三个充气塑胶船。 “小姐,我们要先划到湖中央。” 一个塑胶船最多能承载三个成年人,郑家人在一旁虎视眈眈,金希珠只得分一条船给郑成珉。 哪知郑成珉阴森笑道:“我想和自己亲爱的未婚妻坐一条船,希珠你不会不愿意吧?” 这男人本就自大蠢笨叫人讨厌,原本还有张俊朗的脸,如今仅剩的优点都不存在,金希珠对他的容忍度实在不高。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谁知道悬浮岛上还有什么危险,她留着郑成珉还有用。 两个各怀鬼胎的年轻男女同坐上一条船,悬浮岛上,宝镜目力惊人,瞅着这对怨侣的表情挺想笑。 三条塑胶充气船渐渐靠近悬浮岛下方,高丽人的户外设备比宝镜两人准备得充分,他们组装出一架重弩,这是大杀伤性的冷兵器,攻击距离远,弩箭的威力也足够穿透人体。 郑家人暗暗警惕,金希珠却没有把弩箭浪费在他们身上,弩箭最终朝着悬浮岛射去,射了好几箭,才有一只弩箭嵌入了石壁中。弩箭尾部系着极细的金属绳,拉过金属绳,配合手腕的金属环,就能像坐缆车一样被金属绳拉上去。 这还只是第一步呢。 第一个上去的人不是金希珠,也不是郑成珉,而是一个攀岩高手。 他最初只能到达弩箭嵌入的位置,还需要徒手攀上悬浮岛地面。整个悬浮岛是一个倒三角形,三角形的平面上修筑着石殿,下面是从地面硬生生拔起升空,倒留下了不规则的岩石凹凸。 不过攀岩高手仍是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落到平地,石殿门口的宝镜和云峥早躲到了更高的地方——白鹰的巢穴。白鹰乖乖配合时,高丽人发现不了什么异样,他们不会想到神山的禁地还会有其他生物。 龙乃至尊,神龙入葬的地方,怎么容得下其他蝼蚁。 攀岩高手到达了岛平面,没发现什么危险,才固定好软梯往下扔。 金希珠比一般男人还强悍,当仁不让第一个顺着软梯爬上去。郑成珉面色铁青,他只有一只手臂能动,行动便利上就先输给了金希珠。还是两个郑家人先爬了上去,放下绳索,生拉硬扯将郑公子带上岛。 这是能坐塑胶充气船能到湖中央的,金、郑两家的更多手下只能选择游到湖中央,在水里浸泡着,一个个排队等待上岛。 石殿的大门敞开着。 黑乎乎的殿内没有光亮,高丽弹丸小国,现代虽然有了高楼大厦,但真正占地面积广的宫殿式建筑,依旧能震撼到他们。 君不见,所谓高丽的古代“宫殿”,还比不上华夏的诸多名园,更何况是和京城的故宫相比? 也只有这样巍峨的石殿,才配给神龙大人居住! 金希珠眼神弥散,双脚不受控制踏入殿内。 郑成珉不敢居于人后,紧跟着跑进去。两人的手下肯定要贴身保护的,一时间大部分高丽人都涌入了石殿,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担负着守卫之责。 说来也怪,宝镜第一次进入石殿,殿内空荡荡毫无生活气息,唯有一口枯井在石殿正中。 秦云峥眼中的龙墓是什么样暂无从得知,反正肯定和高丽人眼中的不一样。 金希珠走进石殿,就看见了一个水晶宫。 脚下铺着的地砖是纯金打造,如此多的金砖,以两家的财力也没办法忽略,让人不由屏住呼吸——反正他们二人,家族虽然是北高丽财团,却也没奢侈到用纯金铺地。 金砖铺地,宫殿的墙却都有极品水晶打造,天然无垢的水晶在头顶无数繁星般的夜明珠照射下,璀璨无比,鼓动着人的贪念。 靠着墙边,随意堆放着许多木箱,有的箱子半开着,掩不住奇珍的宝光。 硕大的明珠,火红的珊瑚,金块……更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宫殿正中央,那座华丽无比的王座。 那是一个雕龙刻凤的巨大王座,黄金神龙或许就坐在其上,管理着整个神州的生灵…… 第两百八十九章 贪念毁灭,相互残杀 “神龙的财富……” 北高丽的确富裕,那也是相对富人阶级而言,两个财团继承人都会被神龙的财物迷花眼,更别提两家的手下。 中产家庭出身的人不至于给财团做打手,能给金、郑两家卖命的人也是为了钱,看见满室价值连城的财物,不管是金小姐还是郑公子都约束不了他们。 “这是纯金的!” 一个男人忍不住捧起了箱子里的金条,放在嘴里使劲咬了下。 夜明珠的光芒被水晶折射,金子的光亮也被放大数倍,照得人脸色都黄灿灿一片。 男人不禁把金条往怀里揣去。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打手们都受到了鼓舞。 石殿里的财宝数之不尽,随便撬几块金砖一辈子就够终生享用了!更别提一箱箱珍珠,一株株极品珊瑚……金希珠被这些蠢货给气死了。 “通通给我放下,没有家主的允许,殿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 郑成珉闻言阴阳怪气道:“需要哪家家主的允许,金希珠你要把话说清楚!” 郑家的人,不输于金家,这里凭什么要听金希珠做主?这个女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太不把郑家当回事了! 两个年轻的财团继承人剑拔弩张,不知是谁趁乱挑拨: “这是我们辛辛苦苦用生命危险换来的财宝,不管是金家,还是郑家,都不能抢走它们……各位,我们何不把殿里的财富平分,有了这些宝贝,全世界哪里都能去,何必再回北高丽当财团的走狗!” 这话简直是往油锅里倒了水,整个石殿的场面都被炸起来。 “不错,这是我们的!” “分掉,把财宝分掉!” “我们会变成富人……” 对财宝的贪念,烧掉了人最后的理智。两拨打手本来还各自为营相互警惕,因为共同的利益,他们又在短时间内站成了一片——说财宝平分肯定是鬼话,但在分财宝前,他们必须要解决掉碍事的小姐和少爷! 除掉金希珠和郑成珉,所有人都站到了金、郑两家的对立面,破釜沉舟,他们只有带着财宝远走高飞! 金希珠察觉到形势不对,忽然踢翻一名离她最近的下属,从他腰上抢过了手枪。 砰砰砰! 她悍然开枪,出其不意之下,一瞬间干翻了十来个男人,直到打空了弹夹才滚到一边。被金希珠打中的,不仅有已经开始抢财宝的叛徒,有些人明明在迟疑中,这个女人不肯留下后患,却也是无差别射杀。 这种时刻,面和心不合的未婚夫妻倒生出了默契,金希珠夺枪的瞬间,郑成珉就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反手刺死了离自己最近的两名下属。 郑成珉练的是自由搏击,他还特别擅长用刀,金希珠一直嫌弃郑公子蠢,一路同行,她连郑成珉的刀藏在哪里都不知道,也不知蠢的究竟是谁, 郑成珉和金希珠的默契配合下,殿内起码有二十个人失去了行动能力。 不过两人的暴击效果也仅限于此,殿内还有三十几个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合围金、郑两人。 这种时候,金、郑两人站到了同一条船上,想要保命,必须毫不保留展现实力。晶莹璀璨的水晶宫成了人间修罗场,金砖被鲜血染红,金色蛊惑人心,红色能刺激人的凶性! 尘埃落定时,石殿里只剩下金、郑二人还活着。 虽然活着,大半条命也没了,两人都像是从血池里捞起来的恶鬼。金希珠脸上一条鲜红色的口子从额头斜劈到下巴,贯穿整张脸,差点连眼珠子都给戳爆了。伤口处红的血,白的肉,看着分外恐怖。 郑成珉也没好多少,他完好的手臂被人砍得只剩下一层皮,手腕诡异垂着,已是断了。 两个曾经讲究的财团继承人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忽然相识一笑: “我们居然还活着!咳咳咳,就算成了残废,好歹也活着啊。” “呵呵,枪里的子弹早就打光了,我也没想到能活下来。成珉,我脸上的伤口恐不恐怖?” 金希珠的脸已经痛得麻木了,可血一直在往下滴,她知道自己肯定毁容了。 不过比起郑成珉,她又是多么幸运啊,北高丽整容技术发达,脸毁了能修复,郑成珉的断手等走出长白山脉时,肯定已经完全坏死了。 注定要变成一个残废的郑成珉用还能视物的那只眼睛仔细端详着金希珠的面容:“胡说八道,一点都不恐怖,希珠你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希珠,那些蠢货哪里知道真正的宝藏,等我们将神龙带回家完成家族的任务,我们结婚吧!” 金希珠的眼睛里沁出泪光: “成珉,这种时候任何宝藏都比不上你重要,我先帮你包扎伤口吧?” 断腕不包扎,流血也得流死了。 金希珠表情真挚,到真像是在全心替未婚夫考虑。 …… 难道经历生死考验,这两个各怀鬼胎的高丽男女反而擦出了爱情火花? 看他们的样子,不仅是点燃了爱火,甚至达到了至死不渝的程度。 从殿里杀红了眼睛,宝镜和云峥两人就肆无忌惮离开了白鹰的巢穴,他们就站在殿外,却没人注意到。亲眼看见一出血腥大戏,宝镜有些反胃。金希珠和郑成珉的命也真是大,两人能解决掉这么多人,居然不是看上去那般草包。 爱情戏虽然感人,宝镜也不至于放虎归山。 金希珠和郑成珉不仅不能把龙墓的财宝带出去,他们本人也不能离开禁地。 太阴镜可以催眠人,真正有效的是普通人,金、郑两人执念太深,宝镜没办法让他们彻底忘记龙墓的事。龙墓看不上她归看不上,接了玲珑珍宝阁的传承,宝镜可是龙墓传承有序的守墓人,自然要保障龙墓的安全性。 她以为自己少不得要出手亲自解决金、郑两人,秦云峥拉住她: “再等等,还有好戏看。”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合伙做生意的难免会拆伙,把感情当生意经营,两个高丽人肯定要翻脸! 就在秦云峥拉住宝镜之时,殿里异变陡生——金希珠借着替郑成珉包扎的时机,忽然伸手擒住了郑成珉的断腕,面目狰狞的女人忽然举起手枪对准郑成珉。 “郑成珉,你真是太天真了,一个合格的枪手,永远不会打光弹匣里的子弹!” 砰—— 溅起一篷血花,金希珠所谓没有子弹的手枪里,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了郑成珉的心脏。子弹射中郑成珉的瞬间,案板上的死鱼忽然最后挣扎起来,郑成珉似乎不能承受子弹穿胸的痛,弓起身体像只大虾子。 大虾子的头往金希珠胸前重重一撞,终于无力往后倒去。 金希珠喉咙呵呵作响,鲜血狂飙,她丢掉手枪用两只手都堵不住脖颈处喷出的血液。 “龙座……” 龙座,她距离龙座,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啊! 金希珠不甘心,倒在地上后还奋力往前爬行了几米,沾满鲜血的手抬起来,只差两寸就要挨着神龙王座,最终无力垂下。 金希珠死时,心中怨愤难当,睁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在她几米远外,躺着郑成珉的尸体。 和金希珠的不甘相比,郑成珉的嘴角居然挂着诡异的笑容,牙齿仅仅咬合刀片不放松,好像在嘲笑金希珠:一个合格的刀客,永远也不会丢掉自己的刀。 …… “就像看电影一样。” 石殿还是那个石殿,空荡荡阴沉沉毫无生活气息,在宝镜眼里,看不见什么金砖,什么水晶墙,什么夜明珠和神龙王座。她只知道这些高丽人进入龙墓后就开始发疯,对着虚无的空气如癫似狂,大喊大叫,最后更自相残杀。 秦云峥倒是如高丽人一般看见了龙墓的变化。 那当然是幻化的表象。 长白山的龙墓仅仅是安葬龙首的位置,一切都是为了复生神龙服务,华而不实的水晶宫,神龙要来何用? 何况,神龙当时已经身陨,龙墓不是神龙督建,哪里会安放许多水族珍宝——黄金、珍珠、珊瑚、夜明珠等物,只是凡人眼里的包财宝,对黄金神龙而言,和海里的沙粒也没啥差别,怎么配当龙墓的陪葬品! 害死高丽人的不是龙墓制造的幻境,而是人心的贪念。 秦云峥早就看惯了人在权利财富面前的丑陋面目,倒没有宝镜唏嘘感慨。不过高丽人把龙墓给弄脏了,神龙想来不会高兴……他们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秦云峥不欲在龙墓久留。 “你预备怎么带它出去?” 总不能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用麻醉枪把白鹰放到,然后他和宝镜带着白鹰走过没有信号的深山,等到了能联系支援的地带,再交由直升飞机将白鹰载走,他和宝镜也搭乘顺风机直返京城。 宝镜只知道白鹰有了灵智,是对付蛊虫的利器。 但她没有料到,白鹰不仅有了灵智,短时间相处,她就摸出了这货的智力水平大约相当于人类七八岁的小孩。 七八岁的熊孩子们已经记事,又最是记仇,把白鹰运到京城,它若是不配合,宝镜只有干瞪眼。 “我看它挺喜欢你的,这该不会是只母鹰吧?” 宝镜暗示男人用美男计。 秦云峥抿唇,什么喜欢,它明明是怕他。 就像古林的红狼怕他一般…… 第两百九十章 携鹰回京,京城小事 白鹰最后是被宝镜用月华珠骗走的! 深山孤寂,意识混沌不知时尚好,有了开了灵智反而是折磨,长白山脉绵延无边,整座山脉都找不到可以和你交流的同类,惨不惨? 白鹰的这点心思宝镜没琢磨到,她总说鹰傻,却不知道这傻鹰哄她月华珠吃倒是能力一流。 月光的精华,对人体滋补无比,对兽类,却是比直接吸收天地元气更有诱惑。 月华珠对白鹰而言,相当于人类术士吞服的丹药,不要说跟着宝镜出山,让它驮着她飞出长白山它也愿意呢。 进山时艰难,出山时万分顺利。 看着石殿的大门在身后自行合上,宝镜心里挺唏嘘:身后的龙墓就是玲珑珍宝阁的先辈们守了无数代的秘密,可除了她,大概别的宝阁前辈们都没有真正来过龙墓。 想到这里,宝镜又有些惋惜:“可惜高丽人死的太快了,应该问一问他们消息的来源。” 没有精准的消息来源,高丽人怎么能准确无误摸到龙墓? 玲珑珍宝阁将记载龙墓秘密的帛书藏在十数件珍贵古玩中,宝镜失了黄铜令牌不得不亲手打碎诸多珍玩,当然,事后她也用学自祁震山的手艺将诸多珍宝修复,帛书依旧原样藏在其中。 帛书藏的这样隐秘,高丽人却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们的消息来源,会不会是其他四家守墓人?祁家不知其他四家的身份,其他守墓人未必不知道祁家。说不定就是哪家后人起了歹心,要来夺龙首……神龙没有真正复活,人类纵如蝼蚁,蝼蚁也有贪心,觊觎神龙超凡入圣的力量。 秦云峥没说话,高丽人说不说消息来源并不重要,只要守好了长白山禁地,想要打龙墓主意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灭一双,总能震慑宵小! 这里,是华国的领域,神龙庇佑九州,也是华夏人自古信奉的神兽,还由不得外族染指。 两人身后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色大鹰,走出古林时没有遇到半点阻拦,那只被胡老爹称作“山神爷爷”的红狼甚至都没露面。但不管是秦云峥还是宝镜,以两人敏锐的六感都知道,红狼在不远处窥视着他们,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直到两人走出古林。 走出密不透风的古林,连四周的空气都清新不少。 宝镜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一颗大树上略作停留,又若无其事移开。 她知道秦云峥肯定也发现了异样,但两人谁都没有叫破。 白鹰不适合在密林中飞行,都是在高空跟着两人脚步,等到了开阔地带,秦云峥总算用那时灵时不灵的卫星电话联系上了后援部队。 回程轻松,宝镜倒是借着太阴镜挖了不少藏在积雪下的人参。 百年人参也收获了足有四、五株,其中有一株两百七十年左右的参很难得,除去在医仙谷那种洞天福地,这应该是俗世中能找到的顶级好参了。像当初港城霍家给霍英治病拿出的极品老参,也不过三百来年。当然,在人迹罕至的山脉深处,肯定还存有稀少的千年参王。 那不是能靠太阴镜扫描四周就能碰到的,须得有莫大的机缘。 找到几株好参,宝镜心满意足,两人没有继续靠着脚前行,而是等来了后援部队的直升机。 白鹰不肯将自己的羽翼收起来塞到飞机里去,只能让它跟在后面飞。 森林里,胡老爹看着宝镜两人上了飞机,搓了搓冻僵的手。 ……哼,他才不是担心两个不懂事的小年轻才守在古林外,他就是提防着那些高丽人呢! ……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宝镜并不知道,在她和云峥离开京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京里发生了一些变化。 其一,和宝镜同寝室的金陵小家碧玉黄甜同学,在和谭大少机缘巧合打过几次交道后,关系莫名其妙走得很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一度让叶隐雪认为黄甜和谭曜好上了! 谭大少的名声在圈子里一言难尽,叶隐雪虽然不爱走亲民路线,看在大家有缘做室友的情分上还出言提醒过黄甜,不过黄甜同学似乎陷得挺深,不仅没有醒悟,还和叶隐雪吵了一架。 叶大小姐当即被气得半死,不由对跟屁虫顾子晨抱怨,受不了这些眼皮浅的女同学。 顾子晨觉得好笑:“你这下不就可以看热闹了?现在大家都传谭大少痴迷徐宝镜的一位姐姐,我看谭曜那股疯劲儿,早晚能当徐宝镜的姐夫……未来姐夫在自己眼皮下和室友勾搭上了,徐宝镜只怕脸都打肿了!” 叶隐雪暗暗恼怒,她是和徐宝镜别苗头,但不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方面。 叶隐雪一方面也很好奇宝镜请了差不多一个月假,究竟去了哪里。同样的年纪,徐宝镜满身都是故事,听说她还自己操持一份产业,就算自己单纯从学业上压过徐宝镜,又怎能算真正的胜利? 还有黄甜这姑娘,当初不过是在饭局上见了谭曜一次,自己就贴了上去……叶隐雪头隐隐作痛,一旦她开始觉得自己选择住校的主意不错,总有糟心的事扰乱她的心情。 其二,发誓永不和陆枚相见的许首长,自从许晴死了,心却越发软了,誓言有所松动。 许首长倒没有搬回许家,也没有再见陆枚。 不过他身边忠诚的张警卫才知道,首长对夫人的态度的确有了变化。 她不到许泰达面前惹人嫌,也不拿死去的女儿许晴说事,自许晴死后,陆枚竟一病不起了! 是哀莫大于心不死的心病,医院说病人没有求生意志,许泰达作为陆枚事实上的丈夫,接到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人死了总要见最后一面,这最后一面见了好几次,陆枚她总是不死,许泰达的誓言自己破了! 论起小意温存,一般人都比不上丫鬟出身的陆枚。论起对许泰达心理的了解,陆枚若是自问第二,世上都没人敢自称第一。 她就这样半死不死,让许泰达放不下心。 放不下心,钢铁一样硬的心都会渐渐变软。几次病危的陆枚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恨意,数次在许泰达面前咬牙切齿骂仇人。 骂秦家,骂杨六,骂得最多的还是宝镜一家子。 她时常望着许泰达冷笑: “如今你只剩下一个宝贝儿子,可不要装聋作哑好好珍惜!往日,你说我们母女害了徐宝镜一家子,冷落我,也冷落小晴,害得她远走他乡终误入歧途……今天,徐宝镜加诸在小晴身上的,你哪怕是个当爹的,也该有所反应吧?!” “可你没有反应!因为你用来对付我和小晴的手段,没办法用来对付徐宝镜,人家压根儿就不认你,根本不在意你的感受,你没办法疏远……哈哈哈,许泰达,你这种冷暴力,只能惩罚真正在意你的人,对于不在意你的人,屁用都没有!” “你孙女儿不在意你,亲儿子也不在意你!归根究底,还是陆敏之不在意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相信当初是陆敏之不告而别?不就是因为你骨子里自卑吗,你内心深处也认为,当初是陆敏之年少不经事,才会跟你私奔……等她醒悟了,自然离你而去,所以你不敢去查证真相!” 许泰达都闷声不吭任由陆枚发泄。 陆枚仗着自己对许泰达的了解,言语如刀,割得许泰达痛不欲生。 句句都刺在了许泰达的心上,让他无从反驳。 不管许首长愿不愿意承认,也不管是出于对发妻陆敏之的愧疚还是其他,许首长自己也知道,他根本无从掌握儿子海东一家。 徐家人如今似乎离开蓉城常住羊城,许泰达的手还不能伸到羊城去。 染指地方权力,这是叫上面极为忌惮的事,别看穆朝阳一口一个“许世叔”叫得欢,许家和穆家当初联姻不成,穆朝阳心里肯定是记仇的。 而孙女儿宝镜就在京大念书,就在他眼皮下,可宝镜最近在忙什么,许泰达也探不到消息。 和秦家多年的交情完蛋,唯有这点许泰达不遗憾,女儿许晴的死和秦云峥扯上关系,许泰达永远都没办法原谅秦家。 许泰达能一次次前往医院探望陆枚,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高处不胜寒,政客本来就要耐得住寂寞。 然而许泰达实在是太寂寞了。 深爱的发妻陆敏之被他弄丢了,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许晴死了,卖苦力结下的多年老友翻脸了。好不容易寻到的至亲骨肉,视他为仇敌,根本不认他……这个世上,他能说上话的人,只剩下陆枚了。 不管这个女人内心有多么恶毒,这么多年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陆枚。 许泰达的态度一天比一天软化,陆枚将得意和不屑都压在心底:许泰达耳根子这样软,当初她怎么就看上了他?当时在根据地,明明也有其他青年将领,哪怕是秦胜利,都比许泰达要好。 …… 飞机到了京城,宝镜心里有点急。 白鹰太显眼,只能趁着夜色降落到柳荫街的院子里,精巧的庭院对白鹰来说显得逼仄,她得替白鹰找一个合适的新家! 第两百九十一章 回蓉上坟,赡养爷爷 宝镜从没觉得自己在京城缺少住处。 早年她来京城都是住宾馆,生活小事有人操心,只是费点小钱,真是再合算不过。 秦云峥名下亦有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如今被她改建过,和高级会所没太大差别。在她名下,更有数套囤积的房产,和地皮若干。但适合养鹰的地方还真没有。 宝镜把这担忧对秦云峥说了,秦云峥看了她半晌,“你想一直养着它?” 他以为,像白鹰这种灵禽,治完了蛊,就该放归山林呢。 宝镜挺惊讶,“用完了就甩,这是过河拆桥吧。” 她还是后世大众养宠物的心态,不能保证养一辈子,就不要把宠物带回家,尽管这“宠物”有些特殊,也算是她从长白山领出来的。 秦云峥没说话,他是真觉得城市不适合白鹰生存,鹰不是家禽,它应该翱翔在蓝天,而非蜷缩在小院子里。 两人相视多年,第一次出现了观念分歧。 宝镜觉得挺好玩儿,一直不吵架绝对是模范情侣,但有时候真的要发生点分歧,才是更健康的两性关系。 “算了,这个先不谈。” 杨六颇有兴致看年轻恋人斗嘴,他依旧坐轮椅,没有了幼荷细心照顾,刚胖起来的脸颊好像又清瘦不少。不过好在精神不错,眼神里有生机,说明他求生意志旺盛。 果然是天生相克,白鹰一见到杨六就焦躁不安低鸣,锋利的鹰爪在原地踱步,生生将平整的地面刨出小坑。 “这位鹰兄,就是弟妹请来祛蛊的?” 杨六向外发散魅力时,绝对连不同种族都能讨好,他笑眯眯看着白鹰,后者的焦躁被抚平不少。 宝镜点头,“不错,它已经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什么上古神兽了,白鹰能开启灵智,血脉未必不高贵,只是如今还显示不出来。 杨六饶有兴趣,“靠它自己就能祛蛊?” “暂时还不能,现在它必须呆在六哥身边……你俩得先培养下感情。” 治病还要先和“医生”培养感情,宝镜若对其他人这么说,肯定被唾一脸,杨六的接受力远非常人,倒是很自然应承下来。 “我一定会好好款待鹰兄的。对了,你们这一次去长白山,是不是遇到了些意外?” 龙墓的事不好细讲,但高丽人在华国境内活动,却已经是上报的事。 杨六暂时把消息压了下来,上面的领导很好奇高丽人的目的。没有利益,高丽人吃饱了撑着才会跑去长白山受冻。 不过听宝镜说那些高丽人一个都没从长白山里走出来,杨六没有太为难: “按照云峥早前传回来的情报,我们核实了下,金希珠和郑成珉却有其人。两人都是北高丽财团的后代,郑家和吉省最近在洽谈关于汽车生产线的合作案……他们在长白山失踪,估计吉省那边会有很大压力。” 也仅仅是吉省会有压力,汽车生产线肯定没办法合作成功,金、郑两家会向吉省要人。 杨六却不担心会转变成外交事件,高丽人进山本来就偷偷摸摸,冬季的长白山危机四伏,“探险失踪”总不能叫华国负责。 宝镜听到松了口气。 她要把白鹰单独留给六公子,私下里要哄哄白鹰,秦云峥单独和杨六谈了什么,她没多大兴趣知道。 算算时间,这已经是86年十二月,大学第一学期,就快被她给混过了。 在长白山呆了一月,宝镜挺想念单纯的校园生活。 她没有刻意去过问许家的情况,可从柳荫街院子里离开后,依然知道个大概。 心里说不上失望,她从很早前就看明白了亲爷爷许泰达是个怎么样的人。 宝镜没有立刻回京大。 她飞回了蓉城。 自重生后一晃六、七年,幸亏当初冯堂替祁震山调理和暗疾,否则老爷子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身体康健。 宝镜回蓉不仅是看望师傅,还兼顾给师叔祁易水扫墓。 祁易水为了玲珑珍宝阁的传承搭上了大半辈子,受尽苦楚,当了十年行尸走肉也是因为没看见传承者而放心不下。宝镜认为师叔祁易水有资格知道宝阁真传的秘密——当然,她不能亲口告诉祁易水,把事情真相在坟前烧给祁易水,也算她做师侄的尽心了。 祁震山告诉宝镜,京城的分店最近生意还行。 经济情况变化,果然有人开始出手交易古玩。大多数是卖的,买入的很少,玲珑珍宝阁资金充裕,宝镜一直建议尽量多囤积货源,有人卖,他们很乐意买下来。 一个珐琅彩鼻烟壶现在给出50块收购有人要迟疑,价钱抬高到100块,200块,乃至500块,大部分人都会毫不犹豫出手。 这时候普通工人一年工资已经超出500元,家里随便刨一个鼻烟壶出来卖上这价,也不能算低。 不过等宝镜愿意出手时,500元买来的鼻烟壶肯定要在后面添三个零。物价上涨不了一千倍,她总归是赚的……不过不如囤积猴票暴利,也比不上炒房产。 徐海东在羊城是混得如鱼得水,找到了生母,又有亲舅舅陆谨行疼爱,徐海东缺失半辈子的亲情早被弥补的差不多了。 他在建筑业真的很有天分,又肯吃苦学习,如今宝镜彻底放手将房地产这块儿交给了徐爸。 替祁易水扫完墓,宝镜马不停蹄回了一趟南县。 她让人在南县找了一间合适的房子。 许晴死后,宝镜重生的戾气减轻许多。从前觉得没办法原谅徐老太,不愿意让她沾光享福,如今为了徐爷爷,宝镜愿意妥协下。子欲养而亲不在,老爷子年事已高,谁知道哪日有个三长两短的,宝镜不愿意后悔终生。 徐海东找到了生母和舅舅,心底也没有忘记过养父。 特别是徐家人最近暂居羊城,宝镜知道父亲心底一定很惦记徐爷爷。她安顿老人,也算是替父亲尽孝。 宝镜刻意让人找的房子并不大,是县郊的小院子,翻新装修过,还找了个照顾老人的保姆。 小院子不用爬楼,院子里能种点东西,也免得徐老根晚年寂寞。伺候了一辈子庄稼,想让一个老农民真正闲下来很难,她就是想让老爷子住的舒坦些。 想叫老爷子住的舒坦,不可能将徐老太撇在徐家村。 老年夫妻,没有爱也有亲情,徐老根其实离不开徐老太。二老搬到南县住,小婶郑润芬宝镜真有几年不见,原本还有两分姿色的郑润芬,好吃懒做,发福成了一个胖胖的乡下妇人。 让小叔徐海南喜当爹的“儿子”徐城,有徐老太的溺爱,性格恶劣,和上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宝镜的表弟李明雨不讨人喜欢的指数为80分,徐城绝对达到了90分以上。不过徐老太和郑润芬看徐城是哪儿哪儿都好,由不得别人说半点坏话,徐老根想管教都没办法下手。 看见徐城,宝镜不免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郑润芬偏偏还十分谄媚,教儿子讨好有钱的“堂姐”: “阿城,这是你宝镜姐姐,你不记得啦,你刚生下来她就抱过你呢!” 宝镜给郑润芬的厚脸皮跪了。 尼玛,徐城小时候她是抱过,那是因为疼爱吗?是因为徐海霞和徐海南阴谋想把俩孩子给调换啊! 徐城和宝镜弟弟徐朗是同一天出生的,不过他显然没有同龄的徐朗聪明,郑润芬拼命给他引导,徐城却恨恨道:“别人说我爸和我姑就是因为她家才被抓进去的,我不喜欢这个堂姐!” 徐城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平时难免听些风言风语,小男孩儿已经怀恨在心。 宝镜瞬间倒了胃口。 当初不揭穿徐城的身份,是为了将来恶心小叔徐海南和徐老太。不过现在看起来最先恶心到的是自己啊……这时候揭穿徐城不是徐家亲孙子,爷爷能承受这个打击吗? 投鼠忌器,宝镜怕打了老鼠伤着玉瓶,处理家事,人难免瞻前顾后。 大概她眼神不善太明显,徐老太立马跳了出来: “乖孙说得好,你这算什么堂姐,村里人早说海东发了大财,居然把爹妈仍在乡下这么久不管!好啊,却不过良心债把我们一家子接到城里,还给住这种破房子,听说你们一家人在省城住洋楼开小汽车……这么多钱,就是分些给阿城又咋了?没良心的讨债鬼,把我可怜的女儿、儿子关到了监狱里,正该好好补偿海南的儿子……” 宝镜给气笑了。 给点阳光就灿烂,眼前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徐老太作风呢。 不等徐老根发火,宝镜自己就有招制住徐老太撒泼。 “前尘旧事我们就不说了,有件事我想告诉老太太一声,前不久,我已经找到了亲奶奶的下落……您别盯着我,就是当年在济南城失踪的亲奶奶,您肯定还记得吧?” 没有亲奶奶,徐海东还敬徐老太是养母,对他再不好,也终是将他养大的人,担当了“母亲”这一角色。 有了亲妈作对比,原本的仅有的一分好都快磨灭光了,只剩下记忆里的偏心眼,徐老太还有啥仰仗? 老太太,你醒醒吧,这天已经变了! 第两百九十二章 堂弟表弟,都是心累 哪家都有几个极品亲戚。 徐海东幸运得被带出济南城,从战乱中活了下来。不幸的是养父母家里,只有养父是个公正的,养母偏心、弟弟自私、小妹狠毒,再加上个好吃懒做让老徐家背黑锅养私生子的弟妹,真是凑齐了一窝极品,人数多的恰好能打四人麻将! 听到宝镜说找到了亲奶奶陆敏之,徐老太尖锐的叫骂听了,像呱呱的鸭子被踩住了脖子。 世上有两个女人对陆敏之感觉最复杂。 一个是陆枚,使阴谋抢了别人老公,既畏惧陆敏之在许泰达心中的位置轻重,又轻贱不耻,认为陆敏之蠢笨无比,出了出身什么都比不过自己。陆枚对陆敏之,是自卑夹杂着自傲,她做了这么多年许夫人,到头来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和陆敏之较劲儿……其实并没有那么爱许泰达啊。 另一个就是徐老太,这女人面对陆敏之是纯粹的自卑加厌恶。 你说当初在济南城那么危险,徐老根还要冒险把陆敏之的儿子带走,徐老太不肯信丈夫的心思单纯,多年来一直都有个心结……她也知道,陆敏之是大小姐,人长得美家里富裕,徐老太没信心和对方抢丈夫。 徐老太能赢过陆敏之的,就是握着人家亲儿子,可以捏圆搓扁。 现在宝镜说徐海东找到了亲生母亲,徐老太一颈窝冷汗,一时竟被吓住了。 徐老太丢了战斗力,郑润芬谄媚得很,宝镜终于能有空和徐老根说说话: “我请了一个保姆照顾您,家里的需要我每月都让人送来,爷爷您有什么需求,只管对送东西的人说。” 这是宝镜想到的妥协办法。 每月直接给爷爷生活费,以老人节俭的性子,多半也舍不得花用。就算是用,多半也要被徐老太诓走,折算成生活必需品最好,不怕吃用浪费,东西都能落到爷爷嘴里,衣裳都能穿到爷爷身上。 送东西的人不能是保姆,让爷爷从保姆手里拿生活费,早晚混淆谁是雇主的概念。 虽然有徐老太和郑润芬这样的极品在,不至于让保姆给欺负了,天长地久的,谁知道保姆会不会和她们同流合污? 徐老根很少操心家庭琐事,他年轻时外出闯荡当过伙计,在徐家村几十年,如今只剩下侍弄土地这一技能。孙女儿让他到县城来住,徐老根一开始不同意,架不住宝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听着宝镜细细嘱咐,徐老根囫囵点头,心思都放在了小院的土地上。 这平房小院荒废了挺久,宝镜让人翻新,家里用上了现代化电器,机灵的员工还在院子里种了花。 这花花草草的中看不中用,徐老根琢磨着慢慢把花草都拔了,院子里也有几分地,开垦出来种上菜,还能给海东家送一些,再养上几只鸡就更好了……徐老根只见过徐朗几次,却一直很惦记着小孙子。那孩子有礼貌又聪明,看着就比徐城有出息。 什么亲不亲的,徐海东打小在徐老根面前长大,在他心目中就是徐家的儿子。 只是,如今海东的生母陆小姐找到了……徐老根不像徐老太那么害怕,他就是挺愧疚,不敢和宝镜提想见陆敏之的事。当初明明答应了陆小姐要替她照顾好儿子,钱也收了,海东却过得不好,是他对不起陆小姐的托付。 人这一辈子咋说呢,娶错了老婆日子难免过得灰头土脸,老徐家没有休妻的传统,徐老根咬牙接受,磕磕绊绊也过了几十年,剩下的日子也就凑合过吧。 徐老太心虚不敢做声,徐老根愧疚难言,一时没人反驳宝镜的安排。 等宝镜说完了,郑润芬期期艾艾道:“阿城都快念小学了,这开销宝镜你看是不是……” 宝镜眼风一扫,似笑非笑:“婶婶不会是想让我供徐城上学吧?先是上学这点小钱,将来徐城长大还要成家,我是不是还要继续替徐城养老婆孩子?我满脸都写着傻字?” 郑润芬看了看婆婆,最大的后援队伍失魂落魄顾不上帮她,郑润芬舔着脸道: “村里人都说大哥是大老板,这对你家也是九牛一毛,好事做到底,就算真帮阿城讨老婆也花不了多少钱嘛——” “打住!婶婶,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我爸都没义务管徐城,具体原因相信你清楚,徐城他亲妈亲爸有手有脚的,呵呵。” 宝镜两声“呵呵”,笑得郑润芬心里发毛。 徐城不是徐海南的骨肉,这是烂锅肉,徐老太一直在怀疑的事。郑润芬咬死了徐城是早产,加上徐海南坐牢去了,徐老太才把徐城当成了命根子……郑润芬满头白毛汗,臭丫头说话夹枪带棒的,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郑润芬不自然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理所当然让宝镜家帮着养儿子。 宝镜把一帮极品震住,让徐老根亲自见过了保姆,老人家满意了,她才离开南县。 还不能立刻回京。 徐家有一脑门儿官司,李家也有个滚刀肉——宝镜的前任二舅妈王爱群,在京城里混了几年,没文凭没技术,干啥工作都干不长,终究是带着儿子李明雨回家了。 人人都说李立德在京里发了大财,王爱群亲眼看见前夫开大奔带小蜜,怎么也不肯轻易放过这块大肥肉。 没当成自力更生的女强人,王爱群又带着尚方宝剑李明雨回蓉城缠前公公婆婆。 宝镜外公的心不知道有多通透,任王爱群说破嘴皮子,表示孙子李家可以留下,前任儿媳李家是不肯收的。 老太太心肠软,被王爱群缠得没办法,吞吞吐吐说前儿媳说了大实话:“我可做不了立德的主,离婚是你们自己决定的,找老太婆也没办法,你找立德说去。” 离婚好几年了,李立德享受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单身生活,老太太不知就里,还以为二儿子是惦记着前妻才没有再婚。老人的观念是家和万事兴,王爱群从前小气爱计较,老太太不是全忘了,她就想着若能复婚,对孙子李明雨最好。 李明雨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李立德混账归混账,家里老娘时常唠叨,儿子小时候他也疼爱过,所以不管前妻行,李明雨在京城时,李立德还是给他安排了上学。这孩子自己不愿意上学,整天和一群混子做伴,李立德给的零花钱全部呼朋唤友花销了,养成了一身臭毛病。 早两年还有点骨气知道仇视亲爹,如今却嫌弃李立德给零花钱不够痛快。 却是一边仇视着亲爹,一边可劲儿花亲爹的钱。 李明雨刚回蓉城时还装了几天乖,奶奶长奶奶短,耗尽全身精力来哄老太太。 哄老太太给他偷偷拿钱,老太太前几次拿了,后面却被孙子的花销吓住不肯再给。不给钱,李明雨就翻箱倒柜偷……老太太自食苦果,又不敢告诉宝镜外公,只有打电话和宝镜哭诉: “明雨那孩子真是被他妈给教坏了!” 宝镜接到消息后,才赶回蓉城。 老太太身体算不上多好,本来还能多享几年福,再被李明雨母子气下去,宝镜担心外婆的健康。 徐家的极品要处理,李家的极品也不能坐视不管。 这是她三年多来,第一次见到表弟李明雨。 眼前的黑胖子,和她记忆中的小表弟差别很远……如果不计较李明雨上辈子的没心没肺,在表姐弟年龄还小的时候,其实关系还算不错。宝镜从小就活泼好动,正好带着李明雨到处玩,姐弟感情还挺瓷实。 发生变化,是她拥有前世记忆,长大后的李明雨忘却了姐弟情,没像徐城那样坑她,却也没帮过她。 上辈子宝镜“天煞孤星”的名号被徐老太喊响了,李明雨大概怕沾上这个倒霉表姐,自发离她远远的。二舅一家人其实也一言难尽,今生因她重生,二舅李立德和王爱群离婚,颇有从自私泥潭里爬起来的趋势。 起码这几年,李立德帮她照管超市的事,没啥突破性的创举,也没惹过大乱子。 李明雨上辈子挺混账,却也没混账到这种地步。 蝴蝶的翅膀一扇,改变了二舅的命运,也让李明雨的境况变得更坏。 宝镜打量着眼前黑胖的沉默少年,长得倒是老实敦厚,骨子里却是一个十足的小混混。有些混混挺孝顺,像南县的李三哥。李明雨就属于不孝顺那种……老外婆差点没被熊孩子气得发病,宝镜心里是挺烦他的。 “李明雨,你能和姐说说,你心里到底在想啥不?” 李明雨闷声不搭腔,宝镜牙痒痒,真想把他狠狠揍一顿。 宝镜手指头捏得咔嚓咔嚓响,李明雨眼珠子一翻:“你不是我姐,你让我爸和我妈离婚,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宝镜都给气笑了。 她也觉得自己挺牛叉,可二舅和李明雨他妈离婚时,宝镜记得自己还在青城后山学医。那时候,她正面临着冯师傅的考验,尝试着救治一个癌症病人……先不说远距离操纵李明雨家庭变故的可能性,熊孩子脸也太大了,当时她连二舅都不相认,操心李明雨家的事才有鬼了! 宝镜懒得和中二少年多说废话,直接拎住他脖子: “跟我回京去,李明雨我郑重告诉你一声,你真的需要好好管教一番了!” 第两百九十三章 百年好合?专治不服 宝镜在离开蓉城前还听到一个消息。 上辈子双双背叛她的闺蜜和未婚夫,何珊珊与池羽订婚了! 消息是从保姆黄英嘴里说出来的。 黄英替徐家当保姆好几年,之前不是没有过其他心思,她保姆的本职工作干得不错,宝镜不介意顺手提携下她。可做生意真是讲究天份的,黄英她大姐能管理小吃店,在李淑琴手下节节高升,如今更当上了服装厂的经理……换了黄英,连几个人都管理不好,不能服众。改革开放初期,做什么都赚钱,有李淑琴提供货源,黄英的服装生意仍然做不好,这人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闯荡了半年,依旧要让徐家收留,所以二老的保姆仍然没换。 如今李淑琴带着小儿子在羊城孝顺婆婆,黄英只负责宝镜外公、外婆的日常生活,手里的工作挺轻松。 生意失败,黄英回到徐家,特别珍惜保姆的工作。她又不想当何家的好儿媳,实在没有理由替侄女何珊珊隐瞒,主动交待了自己和何珊珊的“亲戚关系”。 宝镜当时没说什么,就让黄英看着办。 “聪明人知道怎么样选择对吗?黄阿姨,我希望你记得自己在领谁的工资。” 黄英拿徐家的钱,自觉当了宝镜的眼线。 所以宝镜没有刻意打听,却时不时能听见何珊珊的消息。 何家和池家在宝镜的刻意关照下都在走衰路,考上大专的池羽将来至少能吃公家饭,成了何珊珊必须抓住的稻草。池羽到了外地上学,学校里的师姐师妹们青春漂亮,不乏家境比何珊珊好的,池羽心里肯定会动摇。 何珊珊做的也绝,使出了怀孕的大杀招。 两人偷食禁果大概是高考之后的事,何珊珊直到肚子显怀了才挺着肚皮跑到池羽学校。 全校园都知道了池羽在老家有了未婚妻,未婚妻还怀孕了,看池羽长相清秀而动心学姐、师妹们全部倒了胃口。何珊珊挟肚子以令池家,池母不同意伤风败俗的女人当儿媳妇,何珊珊挺着肚皮冷笑: “那我就找池羽学校领导好好说说!” 池母翻着白眼,这毒妇是要毁了她儿子的前程啊! 何珊珊早几年也从何姨婆手里学到些贱招,和池母斗法,恶婆婆和恶儿媳斗得旗鼓相当,谁也没占啥便宜。 池家被迫同意两人先订婚,但池母要求何珊珊生儿子……生不了儿子,她就不同意两人将来领结婚证。 如今何珊珊被池母以养胎的名义拘在家里,两人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黄英拿笑料来讨好宝镜——仇人过得不痛快,宝镜就痛快了,慰藉了宝镜被极品亲戚弄得郁闷的心情。 “订婚好啊,祝他们百年好合吧!” 两人走到一起不奇怪,要是真正想分开,还要看宝镜同不同意呢。 大专毕业的池羽再也当不了官场新秀。 有宝镜阻挠,何珊珊这辈子也当不了白富美……两人上辈子口口声声说是真爱,狗男女私奔了还求宝镜大度成全,她倒要看看,这辈子注定要混迹在底层的何、池二人,会不会恩爱到白首! 奸夫淫妇的真爱? 呸,值五毛钱不! …… 等宝镜回京时,虽然带着个大拖油瓶李明雨,心情依旧不错。 李明雨被宝镜带走,王爱群觉得复婚的事有了眉目,果断不再吵闹。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这是李家不肯让她再进门,所以釜底抽薪隔离她和李明雨,认为是李家妥协了! 外公、外婆有了清净生活,宝镜将李明雨带回京城。 秦云峥已经回了部队,一点小事宝镜也不想打搅他,就琢磨着找谁将李明雨弄进部队。这小子年纪不够,根本不能用正规门路参军。她认识的军队人物,只有秦家。小事更不可能麻烦六公子,秦家么,云峥爷爷对她正有意见——宝镜正苦恼,谭曜主动凑了上来。 谭曜依旧对宝镜挺有意见,不过发小于烨还“病着”,谭曜为了发小的健康,认为自己应该忍辱负重和宝镜修复关系。 谭大少是真正的纨绔公子、大院子弟,满口京片子,言谈举止都说明这人是天之骄子。 李明雨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对谭曜的风采很是羡慕。 谭大少被一个黑胖子目光灼灼看着,浑身不舒坦: “这谁啊?” 宝镜给介绍道:“是我表弟,明雨,这位你要叫谭大哥。” 谭曜没太走心,一开始没重视什么表弟。说了好几句话,大少爷忽然后知后觉问道:“是哪个表弟?” 宝镜说是二舅的儿子。 谭曜的态度顿时热情起来。 “是李总的儿子,那就都是自己人了!” 他反应慢,才想到宝镜的表弟,岂非就是兰芯的表弟?兰芯的表妹他已经是没有好印象了,兰芯的表弟总得拉过来吧。 谭曜前后反差的态度给了李明雨错觉,黑胖子还以为他爸李立德面子真的挺大呢。 谭曜十分热情,提出带李明雨吃大餐,他带黑胖子去西餐厅吃饭,不说刀叉用法让谭大少好好显摆了一番,西餐厅的女服务员姿色都在水准上,时不时冒句英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场合,让李明雨大开眼界。 宝镜见两个臭蛋大有同流合污的趋势,也不开口让谭曜给弄进部队去——她是想让李明雨学学做人,不是让李明雨近墨者黑。 最终替宝镜解决难题的是秦小叔。 幼荷死了,秦善存受到了大打击,借着许晴的死,秦山又好好替儿子上了一番课,秦善存彻底醒悟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秦善存三十多岁,不上不下的年纪,部队回不去,从政也晚了。 秦山让他参照大儿子的例子,从企业干起,如今的国有单位做得好,随时能跳到政界,也算是另一条出路。不过秦善存而立之后才发力,想要赶上同龄人,只有去更艰苦的地方。秦山将他安排到了海上油田,油田领导肥头大耳,油田的小兵兵都很苦,海油更是其中之最……宝镜发现秦家人都不简单,秦山她只见过一次,印象里不善于发表自己的意见,尊秦胜利为先。 没想到轻易不发表意见的秦山眼光很毒辣,石油系统,真的是能再兴盛三十年的地方,秦小叔若能吃了苦耐得住寂寞,在石油系统里未尝出不了头。 秦小叔对未来没底,听到宝镜也赞成,他心里轻快不少。 宝镜也不客气,直接请他帮忙,要求把李明雨弄到一个管理严格条件艰苦的部队。 “先当两年兵看看,不行就继续往死里操练!” 晴天霹雳砸到了李明雨头上,他还梦想着拿着老爸的钱在京城花天酒地,宝镜却要送他去当兵! “不行,我还要上学……” 李明雨一想到这个理由,差点没喜极而泣,这种时候,上学倒成了他喜欢的挡箭牌。 宝镜没理他,径直和秦善存商量着具体事宜。 李明雨暴怒,“你没权决定我的事,我妈才不会答应,奶奶知道这件事吗?我要告诉奶奶去!” 李明雨知道他妈王爱群并不被宝镜放在心上,估计是治不住宝镜,但是他奶奶的话,宝镜要听啊。 秦善存挺惊讶。 他虽然当了多年浪荡子,但在秦家,长辈的话很有权威,秦善存连嫂子的话都不敢顶嘴,遇见李明雨这么熊的孩子,秦善存觉得双手在发痒。 他舒筋动骨,将李明雨结结实实揍一顿。 “侄媳妇,你放心把人交给我,我保管这小子在部队里就按我下手的程度,一天最少挨三顿打!” 一天打三顿,连打上三个月,再怎么倔的刺头儿也该被收服了。 部队人不和你讲道理,他们喜欢和人讲拳头……不服气?铁拳专治各种不服! 李明雨是哀嚎着被拖走的。 秦善存动作很快,两天后就告诉宝镜一切安顿好了。 秦小叔善良可爱,将宝镜的烦心事解决了,她总算想起自己学生的本分,回到了学校。 回了学校,宝镜发现寝室的气氛很怪。 一向和热情的黄甜,一会儿对她笑得羞涩,一会儿眼神又不敢和她接触,走路都避着她走。 老实朴素的陈秀欲言又止,还是叶隐雪当了回好人。 宝镜听了叶隐雪的说法,也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这几年,她都在琢磨着怎么阻拦谭纨绔对表姐兰芯的兴趣,室友眼睛居然瞎掉了看上谭曜……黄甜要是早出现两年,宝镜巴不得她冲上去对谭曜死缠烂打。 可这种时候—— 宝镜已经看明白了,谭曜大概是真喜欢表姐。 所以她不喜欢谭曜呢,花花公子,若是痴恋表姐,又怎么会招惹上天真的小姑娘? 黄甜总不会莫名其妙就对谭曜喜欢上了吧! …… 谭大少将车停在外交部办事处外,嘴角挂着几分笑容。 谭大少心情挺高兴。 洋鬼子最近没怎么缠着兰芯了,好像真在四处奔波弄什么酒店。 他不仅和兰芯的表妹缓和了关系,又拉拢了兰芯的表弟。 等兰芯的家人都向着他,谭曜认为自己的胜算又多了许多。他还记得,当初有章则时,兰芯母亲是很偏向他的,明显喜欢他更胜过喜欢章则。 未来丈母娘都搞定了一半,他难得搞不定未来老婆?! ------题外话------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第两百九十四章 痴汉纨绔,黄甜误会 一见兰芯误终身。 可怜一个花花大少,无师自通点亮了痴情技能,异国分隔两年,谭曜的心中简直像藏着一团熔浆。 求而不得,思念成魔,这团炽热在他胸腔里翻滚煎熬,折磨得谭曜性格越发暴虐。物极必反,他在人前反而变得谦谦有礼起来,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谭大少年岁见长,变得成熟稳重了。 只有谭曜自己才能察觉到被压抑住的疯狂——自李兰芯回国,谭曜还没有正面宣告过自己的存在,像眼下这样在李兰芯上班的地方远远窥视着,也不是因为谭曜能忍。 他就是担心自己忍不住,一旦真正靠近李兰芯,那压抑的疯狂就会喷涌而出,将李兰芯灼伤,直到两人一起烧成灰烬堕入地狱,直到骨灰相融,再也分不出彼此,谁也没办法把两人分开。 下午七点过,谭曜终于在单位门口见到了李兰芯的身影。 李兰芯在学校里成绩优异老师喜欢,但在藏龙卧虎的外交部,她只是一个实习生。 外交部里,会说一门外语的只是基础,想要被派遣出国,谁不身兼两门其他语言? 李兰芯容貌娇美,在京大是当之无愧的系花。 但到了外交部,还有人比她更美——这里有不少内外兼具的时髦女郎,80年代的华国,她们踩着从外贸商店里买来的包臀裙和玻璃丝袜,脸上永远化着得体的妆,头发也是仔细打理过的。如果说当下的华国有什么时尚达人,一定是外交部这群美丽的妙龄女郎。 李兰芯清水出芙蓉的美,在精心打扮的诸位前辈面前一时难免被淹没。 她不会穿那种凸显身材的包臀裙,也没有烈焰红唇,下了班推着自行车离开单位时,和京大里的女学生也没什两样。 李兰芯也的确还是学生,外交部的工作暂时是兼职。 十二月的京城已经很冷了,寒风吹在李兰芯脸上,雪白的皮肤也会起皱。 她轻轻呼吸,都会哈出大团热气,身上最值钱的无疑是外面那件藏青色的羊绒大衣……谭曜知道,那是徐宝镜送给兰芯工作的礼物。 谭曜好像一个痴汉,默默尾随在李兰芯身后。 看着她小脸被寒风吹皱,却甘之若素每日准时上下班,谭曜的心里就挺难受。 其实像李兰芯这样刚工作的穷学生不知道有多少,更有比她条件还不如的应届毕业生可能正顶着寒风到处跑腿,与她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比起来,更苦的是基层工人,比如宝镜堂叔徐海昌从前干得烧锅炉工作。比基层工人更苦更穷的,自然是没有稳定收入的农民……也不见谭曜何时会发善心做做好事,李兰芯不过是像其他职场新人那样下班晚,略被冻着了,他就觉得心疼了,可见谭大少有多么不食人间烟火,人的心也是多么偏! 冬季来临,夜长日短,七点过天已经微黑,谭曜一直不远不近护送着李兰芯回到住处,才放心。 李兰芯托系里教授的福,在外交部是兼职,一周只需要去上三天班,其他时候依旧是在学校里念书,自然也要住在学校宿舍。谭曜克制着自己的疯狂,时常在京大学校里晃荡,没有与李兰芯偶遇过几次,倒时常见到一个自来熟的女生。 他只和黄甜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饭局上谭曜挂念于烨的事,压根儿没注意到席上的人长啥样。 事后才想起来,白羽的表妹当时也在。 叶隐雪在谭曜心中的印象都很浅,更别提无足轻重的黄甜。 就算李兰芯没有出现前,谭曜也没招惹过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他喜欢的姑娘都是出来混的“玩家”,大家你情我愿,最好能好聚好散。 李兰芯是他看上的第一个小家碧玉。 空谷幽兰,静静吐纳着自己诱人的芬芳。 人人都有着自己对异性的喜好,谭曜之前以为自己喜欢的是热情开放的姑娘,等对李兰芯一见钟情,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中意的是“小家碧玉”……当然,经过这几年的观察,谭曜也明白过来了,李兰芯哪里像是寻常的小家碧玉? 落落大方的气质,满腹书香,根本不是普通家庭能教养出来的。 和披着小家碧玉外皮的真女神兰芯比起来,黄甜才是真正的小家碧玉。 家境中等,不差也不显眼。 外表中等,清新宜人,是个姿色在及格线上的清秀姑娘。 性格活泼热情,对人没什么防备心,也称不上什么情商高。这样的姑娘,若不是家里亲长都在教育系统,硬生生替她规划,没有放松过对她学习上的要求,让她考入了顶级学府京城大学,根本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谭曜面前好吧? 或者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和宝镜分到了一个寝室,黄甜就算主动往谭曜面前凑,谭大少连眼风都不会多丢一个给她。 就是这样一个不被谭曜放在眼中的姑娘,不过是说过几句话,竟已经对谭大少情根深种,实在是谭曜没有想到的。 哪怕是想到了,谭曜估计也不以为然,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 若不是如今的婚姻法不允许,只怕他哪个姨妈就会将表姐、表妹硬塞给他当老婆了,谭曜习惯了别人对他好! 不以为然的谭曜,刚当了痴汉,还没来得及离开京大,又遇到了黄甜。 黄甜脸上的惊喜不加掩饰,快走两步迎上来: “谭师兄,你是来找我的吗?” 谭曜没回过神来,半晌才认出眼前的女孩子有些眼熟。 不过黄甜的话让他很不认同,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分分钟都有大生意在等着他处理好吧,来京大找个不熟的女生干嘛! 想到眼前女生的身份,谭曜忍住了火气没有恶言相向。 他才刚和徐宝镜缓和了关系,多少应该给她室友一点面子。 谭曜含糊不耐道:“来学校有点事,已经办完了,我先走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路灯遮盖了谭曜的不耐,略带急躁的言行落在黄甜眼中都变成了羞涩。 谭师兄果然是来找她的,偏偏被她揭破了心思,又不好意思起来。 黄甜瞧着谭曜步履匆匆的背影,越发觉得谭师兄害羞得很可爱。等她回寝室时,心里还像有一只小鹿在撞来撞去,脸颊绯红,整个人都陷入了粉红色的泡泡里。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她和谭曜第九次见面! 第一次,谭曜在她们吃饭时闯进来。 浊世公子,虽然外表稍逊徐宝镜的男友一筹,和叶隐雪那贵气的表哥比起来,倒是不相上下。 黄甜当时的心思很微妙。 她以为侯俊是看在老乡的情谊上才会邀请她们寝室去北戴河游玩。 黄甜甚至以为侯俊对她有些小心思。 虽然不见得会接受侯俊,年轻的姑娘,谁不享受一个优秀男生献殷勤? 结果搞了个乌龙,侯俊原来是看重了徐宝镜,才借着老乡的名义,把她变成了牵桥搭线的道具。侯俊的目的暴漏,黄甜还有些愧疚,不过等在北戴河见到了徐宝镜的对象,黄甜的愧疚里难免酝酿了三分酸。 她在高中时,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里长辈都是教育系统工作的,从小学一路到高中,当学生都有长辈护着,顺风顺水的,也养成了黄甜事事只考虑自己痛快的性格。 等到了京大,宿舍里四个人,宝镜和叶隐雪都是容貌出众的,两人一个是高考第一名,一个是高考第二名,对她这种险险考进京大的人而言都是超级学霸。 幸好还有个陈秀,长得不好看,还复读了三次才考入京大,让黄甜对比下找回了自信心。 别以为黄甜不敏锐,北戴河之事后,她隐约觉得宝镜和叶隐雪对她的态度都产生了变化。不是讨厌她,而是喜欢陈秀更胜于喜欢她……凭什么呢? 她明明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再说了,北戴河海边,徐宝镜的对象现身,明明让徐宝镜很风光! 叶隐雪也有个表哥,和徐宝镜的对象是一路人。 对,黄甜觉得她和徐、叶两人,好像已经被划分成了两路人。直到谭曜再次出现在京大,黄甜和他“偶遇”几次后,意识到了谭曜的不同寻常。 谭师兄不仅长得俊朗,家庭背景似乎也不俗,她曾亲眼看见系里几个老师,在看见谭师兄时主动打招呼示好。 也曾看见谭师兄日常开一辆小汽车出入。 更重要是,谭师兄没有女朋友,是单身汉……而且对她还有点意思! 黄甜心里的三分酸,慢慢酝酿成了其他东西。恰好宝镜有一个月不在学校,黄甜暗暗想到:等徐宝镜回校时,发现自己和谭师兄走到了一起,总不会再将陈秀看得比她重要了吧? 带着无法宣泄的雀跃,她正要推开寝室的大门,忽然听到半掩的门后传来叶隐雪有些高冷的声音: “徐宝镜,我说大家好歹同宿舍一场,你总不能看着黄甜傻乎乎的越陷越深吧?哼,谭曜痴情你表姐,整个京城都快知道了,就黄甜那个傻子,还以为谭曜是对她有意……” 黄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了里面的谈话,寒风冽冽,她站在寝室门口冻成了一条傻狗。 第两百九十五章 演技发挥,同为失意 叶隐雪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孩子。 看上去很不好接近,其实内里对人抱有很大的善意。通俗点讲,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贫困家庭真的会长出不谙世事的野生白莲花?就宝镜的经验而谈,越是穷越是愚昧,反而更容易出极品。 详情参见徐家母子三大极品。 叶隐雪这姑娘从小成长的环境太好,养成了非黑即白的性格,看上去挺傲的,其实心很软。 黄甜喜欢上谭曜的事就是叶隐雪告诉宝镜的,叶隐雪不是搬弄是非的八婆,她单纯就想拉黄甜一把。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黄甜有本事让谭曜与她两情相悦呢,两人注定也不会大团圆结局! 谭曜有个靠嫁人改变命运的母亲,严家姐妹的境遇是在特殊年代,国家新建,一切还没有固定下来,包括阶级。那时候,当官真正是人民公仆,全国不分贵贱,自上而下,真正一门心思在搞建设。严家姐妹靠美貌改变命运也不尽然,首先严家虽然不出挑,谭曜外公至少是在军队里混得,自己混得不咋样,却有高升的长官和战友。严家有故交人脉,严家女儿姿容出众,很容易被高干家庭看上。 其次严家姐妹也不是个个都嫁了金龟婿,也有人挑中的是潜力股,等了二三十年,才到了收获果实时。 黄甜家远在金陵城,就京城而言,黄家没有拿得出手的亲戚,根本和谭曜家搭不上边儿。 娶了黄甜,既不能当吉祥物摆在家里,也不能靠她改良谭家的基因——这项工作已经由谭曜的母亲完成啦,谭曜就是基因改良的优秀成品,论外表,他还要比黄甜出众呢。 黄甜个人能力也不强,智商和情商,都没高到足以叩开谭家的大门。 她若像宝镜一样,哪怕没有许家血脉的身份,自个儿是个商业奇才呢,敛财能力强到让谭家都要动容,那也有机会。 最重要一点,谭曜不喜欢黄甜! 说一千道一万,叶隐雪都想使劲敲开黄甜的脑子,把这句话直接写到她脑子里去! 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你,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啊——叶隐雪就知道顾子晨喜欢自己,奈何她就把这人当兄弟,感情的事真没办法勉强!谭曜痴恋徐宝镜的表姐,事情在京城人尽皆知,谭家的态度尚且不知……怎么着,徐宝镜表姐的优势,也要比黄甜大上一百倍,因为徐宝镜表姐俘获了男人的心。 不喜欢你到骨子里,自不会用力和家里抗争,不用尽全身力气,怎么能打破已经逐渐固化的阶级烙印? 黄甜自顾自沉浸在幻想里,第一步还是与人无害。 第二步,她是不是就打算挖墙脚了? 叶隐雪不知道谭曜和徐宝镜的表姐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但她知道徐宝镜不是一个无害的单纯少女! 若是无害,怎么从她进入京城权贵们的视野那天起,就是许老现任夫人和女儿倒霉的日子?许晴与于烨的订婚宴上,人们首次见识到了徐宝镜的厉害,不过短短三年,现任许夫人不仅没有斗垮徐宝镜,还痛失爱女——许大小姐当年也是极嚣张的人了,死状也分外高调,叶隐雪没参加婚宴,身后听人转述,恶心得几天不想吃饭。 许晴是谁杀的,如今都没个定论,或是有了定论,叶家大人也没告诉叶隐雪。 这个考全国第二的学霸少女就是单纯凭直觉,意识到了宝镜的危险性……许大小姐都斗不赢的人,黄甜你个没背景的蠢货,居然想挖徐宝镜表姐的墙角,不想活啦! 抱着这种心思,一场戏,叶隐雪真是将一个眼高于顶的高干女演绎得淋漓尽致。 和她对戏的宝镜都很无语,又没有领工资,要不要这么卖力? 如今黄甜不知道有多讨厌她俩呢。 听着门外的脚步跌跌撞撞离开,宝镜忍不住冲叶隐雪翻了个白眼: “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少年慕艾,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忽然喜欢上一个男人也正常,说不定没有得到回应,黄甜的心思自己就淡了。” 她和叶隐雪都知道黄甜在门外,叶隐雪故意把谭曜的家世说清楚,还把谭曜从前的黑料说了,就是想拉黄甜一把。 为了叫醒一个做梦的怀春少女,叶隐雪是下了重料,本色出演了一个眼高于顶嫌平爱富的高干女,就是要让黄甜明白她和谭曜的差距。 宝镜不是很赞成这种做法,她最近一直在思考自己以爱护表姐的名义干涉她的感情生活是对是错。 如果说干涉表姐的感情是基于上辈子的记忆,是避免表姐走向悲剧,是对表姐的保护……起码,她和兰芯表姐有深厚的姐妹情,值得宝镜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她有什么资格去干涉黄甜? 黄甜喜欢谁,是其自由。 喜欢上了不适合的人,也不见得是错,人的成长中本来就需要适当的错误来教会大家成熟。 宝镜不知道黄甜上辈子的命运轨迹,也不准备扮演上帝去干涉黄甜的路。说白了,也是感情没到那地步,宝镜懒得替不相干的人费心思。 别说兰芯表姐如今还不喜欢谭曜,就算两人真好上了,黄甜要挖墙脚,该操心的也不少宝镜,而是谭曜……谭纨绔这点定力都没有,宝镜大概会忍不住替表姐捏死他! 活了两辈子的宝镜没有叶隐雪的青春热情,叶大小姐是真正的青春学生妹,心远比冷漠的外表更柔软,所以肯替认识三个多月的室友花心思,宝镜自叹不如。 有时候,对一个人改观,只需要某件小事。 宝镜虽然和叶隐雪的想法不同,到底是从心底认同了这姑娘。 就是这姑娘对她总有隐隐的敌意,让宝镜挺郁闷。 两人并没有接触过啊从前,难道是喜欢秦云峥?宝镜觉得自己有机会可以问问白羽,不是当人表哥的嘛,应该多关心下表妹。 叶隐雪微微颔首,颇为高傲反驳道: “感情的事谁说得准,不让黄甜早点清醒,没准儿她还真的弥足深陷,到时候谭大少追在你姐姐后面跑,黄甜追着谭大少跑……外人说起来,你以为我们寝室面上有光?!” 看,好意都能被她表现的这么别扭,叶大小姐也是一朵骨骼清奇的奇葩了。 …… 天都黑了,黄甜低头往外跑,一路跑到了操场上。 寒风烈烈,天一黑不是呆自习室就是回寝室窝着了,操场上的人真不多,也就无人看见黄甜的狼狈。 叶隐雪的话不断冲击着黄甜的内心,她不能忍受自己变成了一个可笑的丑角。 原来只是妄想! 谭师兄早就有了意中人,还是室友徐宝镜的姐姐。 她就像一个可笑的小丑,以为自己的心事无人知晓,背地里不知道被了解内情的室友们笑了多少次吧。 黄甜的泪涌出眼眶,又瞬间被风吹得糊住眼睛。 等跑到操场时,她眼皮已经肿的像个桃子。 她不知道,今晚不只是一个“失意人”! 金陵老乡,摄影社的副社长侯俊和黄甜同命相连,都是自觉自己一腔深情被人辜负了。 侯俊家境中等,长相俊朗,从小都是长辈眼中的优等生,学校里再高傲的女生,只要侯俊稍微表现出对其好感,女生面上再冷漠,私底下还是脸红心跳的。 侯俊就是眼光高,进入京大两年多,才一直没有找女朋友。 不仅是侯俊本人的眼光高,侯家父母也指望着儿子在京城给找个显贵的媳妇儿回去。 可侯俊寻觅了两年,也没找到外表家世都让他心动的对象,直到宝镜考入京大,像一缕仙风过境,一下子俘获了侯俊的心。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有人喜欢长相丰腴的,有人喜欢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李兰芯就是谭曜那盘菜,宝镜的从长相到气质,全部符合侯俊的审美! 他要追新校花的事儿,整个摄影社差不多都知道,不管有没有想暗中看热闹,大家明面上都替侯俊鼓气。 刚入校的学妹最单纯,人人都这样说,鼓励侯俊趁热打铁将校花拿下。 所以才有了处心积虑安排的北戴河之行。 然后……剧本居然没有按照侯俊的打算在走啊! 徐校花根本不领情,待他特别冷淡,侯俊半喜半忧,喜的是校花为人矜持,果然是个单纯的学妹。 还没找到机会攻克美人芳心,浪漫的蓝天白沙下,秦云峥这个超级帅比闪瞎了人眼,让侯副社长一颗玻璃心都碎掉了。 秦云峥带着宝镜离开了北戴河,侯俊一看就知道那男人不简单。 黄甜和秦云峥吃过饭,渐渐就有消息传出来,说宝镜的男友是高干公子。 侯俊不仅没有放弃,还十分不服:这种高干公子哪有什么真心,一定是在玩弄徐学妹的感情啊!侯俊急的满嘴是泡,想要从纨绔公子手里拯救宝镜,宝镜却整整一个月没出现在学校里。 他能做的,就是和黄甜搞好关系。 所以听人说黄甜在操场哭,侯俊像个暖心师兄,恰到好处登场了。 “别哭了,有什么难处,和师兄讲,咱们好歹是老乡。” 第两百九十六章 曼灵上京,筹拍电影 我们总是对生活抱以善意,对身边的人抱以善意,然而有时因为某个变故,事情会沿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 叶隐雪以为自己是在点醒鬼迷心窍的室友。 宝镜不太赞成,却也没有激烈反对,乍然得知真相,黄甜没有从美梦中醒来,反而滑向了另一个方向—— 善解人意的侯师兄是一只等待了许久的黄雀,他听了黄甜的“故事”后,认为两人同属天涯失忆人,应该相互帮助。 “爱一个人又没有错,勇敢把他追到手,只要结局是幸福的,谁会在意过程?” 侯俊向黄甜灌输着爱情自私论。 天大地大,不如真爱伟大,这一调调悄然在此时兴起,台岛的那位著名言情小说家海天功不可没。 其人的作品有很明显的特点,强调爱情至上,海天当小三时歌颂第三者是真爱,原配都是阻挡男主和小三真爱的反派。只要为了爱,哪怕男主抛弃妻子,都是值得歌颂的……这样三观不正的爱情论,居然靠着凄美的情节,肉麻的台词,火遍了海峡两地。 海天的拥簇,不仅是无知少女,还毒害了不少有为青年。 侯俊就是其一,他义正言辞,要把黄甜一起拖下水。 少女情怀总是春,海天阿姨能风靡两岸,就是因为她戳中了许多懵懂少女的心事。 黄甜也的确挺不服的。 她没有立刻附和侯俊,在感谢了侯师兄的好意后,提出要见见宝镜的表姐。 “侯师兄人面广,她也是京大的学生,既然留校念研究生,肯定有人认识……我就想亲眼看看她。” 侯俊神通广大,宝镜和李兰芯在学校里也从未避讳过见面,稍微打听下,侯俊就找到了李兰芯。 侯俊查到的消息,宝镜的表姐着实不算是普通女学生。 侯俊比李兰芯低两届,早在他还是新生时就听过李兰芯的大名。不过那时候李兰芯已经交换出国,侯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能选上出国交换生,学业上肯定很优秀,更重要是李兰芯回国,还有外国友人不远万里追随回来……侯俊偷偷摸摸远远看着李兰芯,心里也不禁感叹,果然不愧是徐学妹的表姐,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以一个男人的审美扪心自问,他若是高干公子,也只会选择李兰芯,而非黄甜。 李兰芯是耀眼的女神,周身沉淀着书香韵味,介于女孩儿的清纯和女人的成熟间的气质很动人。 一比之下,黄甜就像是个乏味的豆芽菜,拿什么来比? 侯俊肯定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黄甜,他还想把黄甜拉入自己的阵营呢。从形象和综合素质上,李兰芯无可挑剔,侯俊只能从个人作风上黑她: “学校里都传开了,李学姐回国时,是带了个异国男友的,你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会听错了? 叶隐雪言之确凿,说谭曜痴恋徐宝镜的表姐……黄甜猛然打了个激灵,叶隐雪说的一定是正确的?谭师兄家世不凡,若是李兰芯见异思迁,想通过徐宝镜放出消息,先打退她这个潜在竞争者怎么办? 黄甜自诩没有李兰芯的美貌,然一颗对谭师兄的真心没有掺假,就像侯俊说的,爱情里不分先后,她也有资格竞争谭师兄! 两个金陵籍的老乡,有了相同的情怀,狼狈为奸,勾搭在了一起准备相互帮助。 …… 宝镜纵觉得不妥,却也没继续在黄甜身上放太多心思。 她回到校园里,刚适应学校的氛围,羊城那边传来消息,楚曼灵只身上京来了! 宝镜奶奶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羊城陆家老宅,让陆敏之兄妹都很怀念,也适合陆敏之大病初愈休养,众人暂无离开羊城的打算。有陆敏之的地方,对楚修谚来说就是家,不管是在台岛,还是在西雅图,楚修谚都能适应,更别说是乡音熟悉的羊城。 但楚曼灵却是个黄皮白芯儿的香蕉人,她在国外长大,又是男孩子性格,二十多岁的年纪哪里想过养老生活? 楚曼灵始终惦记着自己的电影梦,难得和侄女宝镜投缘,想起两人曾经的约定,就离开羊城上京投奔她。 楚曼灵出现在京城时,穿着破洞的牛仔外套,脚下踩着机车靴,全部行李就是一个双肩包。 楚大小姐随性肆意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宝镜作为东道主,不得不安排她的吃穿住行。 宝镜手里唯一适合居住的房子是秦云峥名下的那栋四合院,叫楚曼灵一声姑姑,总不能安排别人住宾馆去。这在国外是很常见的,在国内,安排亲戚住宾馆很外道,宝镜不能欺负人家楚曼灵不懂国情。 让楚曼灵住在装修过的四合院果然对了她的胃口。 如今复古传统的装修风格还没有烂大街,四合院有传统气息,有现代便利,让楚曼灵大呼满意。 有好几天,楚曼灵都没有让宝镜作陪。 “亲爱的侄女儿,我可是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人,能自己独立生活!” 楚曼灵拿着照相机上至故宫,下到各种老胡同,到处拍照找题材,大概过了小半月,她才找到宝镜,说自己的电影有了眉目。 “我想拍一部讲述华人二代侨民现状的故事,父辈远渡重洋,当二代侨民返回华国时,是否真的适应?” 好的电影就是用心在讲故事,故事能触动导演,才能触动观众。 楚曼灵的灵感来自亲身经历,宝镜听了也点头:“这样吧,我给您介绍一位朋友,你们可以交流下心得。” 宝镜要给楚曼灵介绍的朋友,正是凌雅楠! 不仅是楚曼灵符合二代侨民的题材,凌雅楠也是当之无愧的话题人物,而且她已经返回国内两三年,想必各种感受体会更深。宝镜和凌雅楠一直保持着君之之交,两人不见得会多么亲密,三天两头非要见上一回等等。但各种节庆,以及各自的生日,都会精心为对方准备礼物,友情的维护并不在时间,而在走不走心。 凌雅楠无疑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和宝镜能聊到一块儿去,宝镜把楚曼灵介绍给她,也有点偷懒嫌疑。 80年代末,百业待兴,赚钱的项目多不胜数,宝镜当初成立影视公司就为打入台岛,找寻奶奶的下落。如今达成了首要目标,影视公司反而成了她手里的鸡肋产业……倒不是说不赚钱,现在还没有到影视业真正辉煌的时候,而是宝镜对这一行并不是十分感兴趣。 她又不走霸道总裁潜规则明星的路子,上辈子也对此行业很陌生,遥控指挥把握下宏观还行,让她再亲自去制作影视剧……说实话,她抽不出那么多空闲来。 她有资源,凌雅楠有钱有闲,缺得是安全的投资渠道。 影视文艺这行当,也不是谁都能玩转的,如今电视和纸媒还是最大的信息输出传播渠道,国家不可能让国外资本随意进入——好莱坞牛不牛?世界电影工厂!再过二十年,想要在华国上映什么电影,还是要华国说了算。 宝镜能顺顺当当拉起班子,也是靠人脉。 能说上话的,都知道她是许家孙女儿,秦家的儿媳,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在这点上,谭曜的人脉倒比秦家强,谭曜天生就该干这行,反正这货对政、军都不感兴趣,阴狠霸道,当个娱乐大佬也挺合适。 宝镜有点走神。 等回神时,凌雅楠已经如约而至。 凌总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自己的跟屁虫小堂妹。 按年龄,宝镜还得喊程君瑶是姐,不过按心智,程君瑶大概才是四人中不折不扣的真少女。 程少女别有所图,一改往日的冷淡,全程都对宝镜笑脸相迎,倒把宝镜搞得莫名其妙。 凌雅楠也不知道堂妹哪根弦不对,不过她和楚曼灵的确能聊到一块儿去,倒也顾不上程君瑶的小心思。 “若没有宝镜介绍,我又要错过一个朋友!我很喜欢曼灵你的电影构想,如果你决定开拍,不知道凌氏有没有投资的机会?” 楚曼灵怪不好意思:“不算学生时的作业,这是我第一次拍电影,我自己都没信心能回本。” 楚曼灵也不差钱,楚家的钱她只要分到一部分,一辈子躺着花都花不完。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电影人,楚曼灵可以浪费自己的钱,却不能糟蹋投资人的钱。 练手之作,没必要把凌氏搅下来,楚大导演担心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白坏了名声。用宝镜的钱则不同嘛,宝镜是一家人……楚曼灵拒绝了,凌雅楠却没有接受: “曼灵以为凌氏想要靠电影赚钱吗?不,凌氏并不差这点钱,凌氏缺的是名声。你这电影,就算不为市场所接受,完全可以冲击电影奖项,华国很认可国际奖项。” 什么奥斯卡之类的太遥远,戛纳等国际电影节却是能想想的。 凌总的视野很远大,说得楚曼灵本人都目瞪口呆。这剧本都还没写出来呢,凌雅楠也真敢想! 另一边,程君瑶心里想了七八个开头,没确定要怎么和宝镜搭话——要怎么样,才能接近雪酒样的男神啊?求拯救不善言辞的人! 第两百九十七章 吃货心思,娇惯白鹰 吃货和人搭讪的方式是什么? 程君瑶憋了半天,一直憋到饭局散了,也才憋出一句“你喜欢吃什么”? 宝镜也没在意,没打过几次交道,她也知道凌雅楠的堂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就是个正常的年轻姑娘,没有长袖善舞的交际本事,宝镜和她聊几句,程君瑶涨红了脸,问宝镜她能不能去找她玩。 程君瑶也在京城念大学,不过她没能考上京大和华清,本人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是和宝镜往日没有太多来往,忽然热情起来,宝镜也愣了愣。 宝镜自然要答应,本来以为是应酬敷衍,没过两天周末,程君瑶还真来了京大。 她年纪虽比宝镜大两岁,脸上却还带着婴儿肥,圆润的脸颊红扑扑,从外表看和黄甜一个路数,五官比黄甜长得好,两人若站到一处,简直让黄甜无路可走。宝镜本来打算周末处理下公司的事,来者是客,只能先招待程君瑶。 京城不缺美食,程君瑶也不是个特别挑剔的人,然宝镜带她去吃老字号,程姑娘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 宝镜总算看出来了,这姑娘拉近关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君瑶,我们也认识挺久了,你可能没和我打过交道,不过有雅楠的情面在,你但凡有什么为难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绝不二话。” 早晚都要伸脖子挨上一刀,程君瑶也豁出去了。 她直接向宝镜打听六公子的来历,说她很心悦那个一面之缘的男人! 宝镜被惊到,一见钟情不奇怪,可程君瑶对六哥? 六哥绝对有四十岁以上,程君瑶她爸要是结婚生女早,六哥可能比她爸年纪都大……一见钟情?宝镜不怀疑少女情感的真挚,她就觉得来的太突然,大概去的也快。 这和黄甜喜欢谭曜的性质还不同。 若不是当年横生变故,杨六当年要娶妻,和太子选妃也没啥差别了。 程君瑶不仅和他年岁相差太大,宝镜看杨六这多年,并没有娶妻生孩子的想法,注定是无果的单恋,让她怎么牵桥搭线? 她又不是杨家的亲眷,更不是六公子的长辈,就算要介绍对象,也没有立场啊。 宝镜额头隐隐作痛: “这件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就当君瑶你没有说过。” 程君瑶目光微黯,却不肯放弃:“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知道他的情况……” 不用旁人说,程君瑶自己都知道不合适。 年龄不合适,家里知道了估计能打断她腿。 家世背景也不合适,程君瑶知道自己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哪怕这两年家里靠着雅楠堂姐赚了些钱,放到京城来,依旧不够看。 堂姐都不知道那人的来历。 堂姐说过徐宝镜的对象背景特别厉害,特别厉害的人对那人都很客气,那一定是个来头更大的人——许首长的女儿死了,却没牵扯到他身上,背景有多深,程君瑶压根儿不敢想。 程君瑶知道不合适,偏偏第一次情窦初开,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不合适的人,她自己也很无奈! 宝镜看她不像是开玩笑,态度不由也慎重起来。 当着程君瑶的面,她就给凌雅楠打电话说了大致情况。 程君瑶坐立不安,脸色都变了,听见堂姐要来,却也没有当场退缩。 挂了电话没到二十分钟,凌雅楠就丢下一滩公事出现在饭桌上。 “宝镜,君瑶不懂事,让你为难了,我当姐姐的替她道歉!” 宝镜叹气:“感情的事哪有什么懂不懂事,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上忙。” 京城里哪有姓杨的权贵? 不怪凌雅楠没想到杨家身上,杨六的父亲已经去世十来年,用古话来说已经改朝换代,一个侨民二代,对真正的华国政圈不会太懂。她想不到杨六的身上,因为外媒传言,杨领袖的独子早年不幸战死了。 宝镜含糊提了下,凌雅楠手心都被汗水打湿。 她拖着程君瑶就走了,不顾小堂妹的哭丧的脸,看着车窗玻璃怔怔说道: “君瑶,你不是很喜欢美食吗?姐送你去国外念书,营养学专业怎么样?” 程君瑶面白如纸,“去年中山大就开设了医学营养学专业,如果要学,国内不能学吗?” 凌雅楠摸了摸堂妹的脑袋,“你虽然平时喜欢吃喝,但姐知道你心里是懂事的,乖,你明白姐姐的意思。” 堂叔信任她,才会让她带着君瑶长住京城。程君瑶向来也很听她的话,比起国外的凌家人更让她觉得亲近……越是这样,凌雅楠越不能放任堂妹像只飞蛾,没头没脑扑倒火焰中燃烧了自己。 程君瑶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特别有自己的主见,决定了事从不改变主意,凌雅楠担心她越陷越深! 怪不得,从婚宴之后,君瑶就不对劲起来,凌雅楠忙于公事,没有往这方面想。 原来是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谁不好呢,要喜欢上那个男人。 凌雅楠在国外长大,到没有年龄不配的老旧思想,但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有阶级存在。 国外是没有“门当户对”的说法,只不过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门当户对的意识已经融入到生活的点点滴滴中。看看那些上常青藤的精英,会不会找高中毕业,或者念社区大学的人当伴侣! 王子只有和公主结婚,婚姻才最稳固。 嫁入皇室的戴安娜王妃让全世界的平民女孩儿羡慕,但以凌雅楠恰好知道,媒体刻意渲染戴安娜是“麻雀变凤凰”,其实戴安娜本身也是英国贵族家庭背景!即便如此,这桩举世瞩目的婚姻想要安稳长久,除非王妃单方面妥协付出更多,谁让王子是王室继承人,是全世界灰姑娘的梦中情人? 君瑶是个心胸宽广的姑娘,遇到珍惜她的人,将来日子会过得很不错,凌雅楠仔细回想婚宴上坐轮椅的那个男人。 满身都是故事,哪里适合君瑶这样单纯的小姑娘? 程君瑶被堂姐说的沉默下来。 不过她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看样子并没有被凌雅楠说服。 如今家长对小辈的情感生活处理简单粗暴,聪明人都知道,隔开了距离,大多数感情都不会坚持太久,特别是当感情正处于萌芽状态时。 前有张鹏的例子,因不喜林春燕害的张鹏冲动误事,张卫华也将侄子送出国念书。 中有宝镜暗中捣鬼鼓励李兰芯出国当交换生,两年时间到了,谭曜依旧没有死心,此计以失败告终。 后嘛,就是凌雅楠对付鬼迷心窍的堂妹程君瑶,能不能成功还真说不准。 …… 宝镜回学校后依然很恍惚,六哥依旧老帅老帅的,有人喜欢不奇怪。 但六哥会喜欢人吗? 杨六给宝镜的印象,就是住在云上的白衣仙人,世间的小情小爱,不能往他身上套。 就拿死去的幼荷来说,暗恋六公子不知道多少年了,六公子如此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幼荷为救他身死,六公子把幼荷的名字写入了族谱,却是以妹妹的名义而非妻子,可见真没那想法。 她很想找人嘀咕下,秦云峥不在,她干脆自己跑去了柳荫街。 看见她来了,和她最熟悉的柳三一脸怨念:“你这鹰,不好降服啊!” 老京城人驯鹰说熬鹰,能不能让鹰认主,全看主人的本事。 在柳三的心目中,六公子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可白鹰开了灵智,远不像寻常鸟禽好对付,可谓是油盐不进。 水要喝最纯净的雪水,将化未化,鹰大爷才会满意。 食物倒不用六公子的人费心,白鹰基本上自己会飞到京郊捕食。 主食之外的零食可挑嘴了,喜欢吃松子,明明有张利嘴,偏偏喜欢缠着六公子让他剥松子儿。说好话,看见六公子好脾气剥松子儿喂鹰,五个柳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那臭鹰,吃生食,张嘴就是一股腥味儿,居然臭不要脸守在六公子身边讨松子儿吃,呼出来的气,仿佛都会玷污六公子的丰神俊朗。 宝镜就亲眼瞧见了这传奇的一幕,傻鹰果然胆大包天,几乎将丑脸都搁在了六公子膝上——她面色古怪,所以说六哥的魅力不仅迷住了吃货少女,连一只吃货属性的鹰都深陷其中? 看见宝镜身影,白鹰兴奋扑过来。 就如柳三说的,那口气啊,刷完一只牙膏不知道能去掉不。 傻鹰不是依赖宝镜,它是记得月华珠的味道,宝镜先天境的修为,也被白鹰当做了同道中人。顺手塞给白鹰两枚月华珠安抚住它,宝镜才得了和六公子说话的空闲: “看样子六哥和它相处还不错?” 六公子将手里的松子壳儿放到盘子里,没反驳宝镜的说法,“鹰有灵性,天性单纯可爱,比大部分人都好相处……我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就是不知道和祛蛊有什么关系。” 宝镜避而不答,眼神没有与六公子对视。 “能好好相处就行,动物心思简单,人抱以善意对待它们,它们会回报更多的善意……这种善意,有时候正能救命!” 地震时,家里的忠犬不会放弃主人独自逃生,哪怕抛断了爪子,也不会离开塌陷处。 宝镜希望白鹰会用同样的感情对待六公子,皇蛊续命术古来禁之,想要破除,哪能是轻而易之事? ------题外话------ 国庆快乐,假期愉快么么哒 第两百九十八章 实践考试,瘦鹅理论 宝镜的说法让六公子剥松子儿的动作顿了顿。 两人没有继续谈论祛蛊的话题,宝镜说到了他的腿伤。 “六哥的身体再调养月余,就能开始治腿了,不过这月余最是关键,六哥身边可以合适的人选?” 宝镜说的小心翼翼,自幼荷死后,谁来照顾六公子成了个禁忌的话题。如今是五柳轮流在照顾六公子的饮食起居,大男人扛枪还行,说起细心体贴,比不过幼荷的十分之一。不是花高薪就能请来用心的保姆,幼荷对六公子而言不可复制,细心和稳妥,倾注了幼荷对六公子的私人感情。 想到私人感情,宝镜心中微动:说起暗恋这种事,倒真不是只有幼荷,看程君瑶表现出来的样子,让她照顾六公子只怕求之不得呢。然而程君瑶却不是杨家培养的人,先不说六公子能否信任她,让程君瑶来天天守着暗恋男神,男神偏偏没有回应,岂非是让懵懂少女越陷越深痛苦万分? 她把凌雅楠当朋友,当然不能这样害她堂妹。 宝镜把滚到嘴巴的话咽了回去,“我先给六哥开个汤浴方子,泡上一个月,先把老化僵固的筋骨泡得松软了,效果好的话,今年过年以前,六哥的腿伤就能看见好转。”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六公子不仅是伤筋动骨,陈年旧伤,想要让他双腿恢复如初,不是几天功夫能办到。 如今已是12月,药浴效果好,宝镜会在农历新年前提六公子重新接骨掰正筋脉。 六公子对重新站起来的愿望不是很迫切,年数多了,也不着急在这一两天。 倒是对找人照顾他一事展现出了抗拒,没有接宝镜的话头。 宝镜只能把事情对柳三讲,“反正我学校离这里不远,药浴我倒是能亲自每天来熬,但配合的药膳却是每顿都要新鲜食材,药膳不像寻常饭菜,必须找一个有经验的人煮。” 涉及到药材就涉及到火候,做菜火候差些最多影响味道,药膳火候不对,不仅影响药膳的效果,还可能造成反效果。中草药大多有毒副性,不掌握正确的火候,谁知道做出来的药膳什么样,后世什么药膳养生粥大行其道,效果究竟如何,也只能蒙蒙普通的食客。 宝镜把顾虑一说,柳三立刻引起了重视。 隔两天宝镜听说柳荫街宅子里来了个老中医,是杨家祖宅推荐来的,早年也替六公子治过病,当时拿蛊虫没办法,但做药膳调养身体,却难不倒这种基础扎实的老中医,连药浴都不必宝镜亲自去熬了。 老大夫自从见了药方,就坚持要见见宝镜本人,宝镜没抽出空。 京大也有考试的好吧,宝镜正在当个好学生,应付学校的考试——老师很与时俱进,交给经管系新生的第一个题目,就是实践商业。 大冷天的,布置考试的老师让新生们去卖冰棍儿! 不管用什么商业手段,谁卖出的冰棍儿多,谁的得分就高,如果能拿第一,这一科期末就能免考。 第一不第一宝镜也懒得争这个虚名,免考的狐狸还不错,这科的讲师很是严格,宝镜请假一个月的被他视为缺勤,按照这尿性,她期末卷面成绩再高大概都会不及格。如果能免考,挂科的风险就不存在了,还是能争一争的。 “冬天卖冰激凌”的经营理念是台岛大集团台塑掌舵人王庆永提出的,80年时,王庆永逆市进军美国化工行业,提出这一经营理念,大意是在夏天卖冰激凌,只要不出意外都会生产和销售兴旺,这这种繁荣热闹会掩盖各种经营管理问题,等到冬天来临,夏天产销旺季过去,工厂的经营管理冲突爆发,面对夏季时过度招聘留下的臃肿员工人数,过度投资扩充的成本,积重难返,工厂可能会面对倒闭的危险。 冬天卖冰激凌,形容的是创业经营的时机和想法。 人人做生意都是为了赚钱,在市场低迷时进入,不仅让经营者警惕和用心,能熬过市场低迷期,随着市场复苏,收获成功果实的机会更大。二是一种经营心理,决定做某个项目前,想得不是“我会赚到多少钱”,“我要怎么扩充规模”,而是先做好亏本的准备。一旦项目亏损,该怎么坚持,又能坚持多久,又该如何寻找转机? 这种经验理念来自王庆永的自身经历,又称“瘦鹅理论”。 宝镜重生经营,都是靠先知先觉,这种前人总结出的经验理论她并没有听过,上课时往往能汲取到许多新知识。 当然,年轻的大一新生们可能体会不到王庆永说这心得时的心境,并不妨碍老师用实例来教导学生们。 就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冬天要怎么卖冰激凌? 为了这一期末实践,老师煞费苦心,特意向学校申请了每个学生发放十元经费。 一两千块钱呢,发放给学生搞实践,也不是那么好申请的,如今的京大还不如后世那么财大气粗,经费相对其他学校肯定不少,可整个学校又有多少项目等着拨款? 经营是需要投入成本的,十块钱既包含了冰棍儿成本,也包含了运营资本。 有那目光短浅不想得第一的,领到十块钱先花了,反正也没打算能拿第一。不过能考入京大的学生,骨子里大部分还是争强好胜的,都憋足一口气想要取胜。 寝室里经济系的就宝镜和叶隐雪,实践考试只有两人会参加。 中文系不搞这种花样,才女们徜徉在文学的海洋里,小日子过得挺舒服。黄甜这几天又不提谭曜了,寝室的气氛总算没有那么怪异,黄甜听了要求笑嘻嘻道:“你们俩往校门口一站,别说冬天卖冰棍儿,就算夏天卖煤球都不怕吧?” 对于这种调侃宝镜没感觉,美色消费是个重要领域,她没有给人消费的想法,对这一说法却不在意。 叶隐雪就不同了,大小姐认为黄甜的调侃冒犯了她! 女孩子难道只能靠姿色活在世上?那以她的家世,加上一张挺漂亮的脸蛋,岂非是不用奋斗了,何必还要考京大。 偏偏黄甜丝毫没有察觉叶大小姐的不悦,越说越远: “这种时候,什么校外的对象都比不上在学校里找个人面广的男友吧,假如和侯师兄好上了,以摄影社那帮学姐师兄的关系,哪里还怕这些实践考试?” 宝镜哭笑不得。 黄甜不提,她都快忘记侯俊这人了。 不过看样子侯俊最近挺卖力攻略黄甜啊,瞧这话里的暗示导向明晃晃的。 叶隐雪忍无可忍,“谁需要什么侯师兄的帮忙?这是学校的考试,你以为我们会选择作弊?!” 十块钱的本钱能买多少冰棍儿? 红豆棒冰五分钱一根,奶油雪糕要一毛,十元钱全进红豆冰棍儿也才200多根,如果叶大小姐想作弊,哪里需要美色投资,有许多人为了讨好叶隐雪,巴不得独自包揽了这点冰棍儿,哪怕买下来全扔了呢。 叶隐雪心里很郁闷,几天前她还想着帮黄甜,如今倒觉得黄甜不值得她帮。 宝镜呵呵打着圆场,“要不我们一组?” 也没允许不能组团考试,反正只比最后交上去的利润。 叶隐雪不愿意呆在寝室,迟疑道:“那不是我占你便宜?” 比起那些只知道读书的同学,叶隐雪知道宝镜是经过实践考验的。徐宝镜不仅有理论,把学校的老师拉出去给予一样的本钱,他不见得有宝镜实践的好。 星美买下地皮,修了一栋二十几层的公司总部,明晃晃的大楼就矗立在京城,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咱们是室友,哪有谁占便宜的说法,你看哪个经营者没有合伙人,没有团队的帮忙,小打小闹,那是个体商贩成不了气候!” 宝镜并不是安慰叶隐雪。 假如一开始她没有收揽到陈文安这样的人,宝镜一边上学,一边要发展星美,不可能事事亲为,真的只能搞一个家庭成员参与的个体摊位。 商业合伙人就像螺丝钉,有人出钱,有人出技术,有人出点子,有人出人力,把这些拧到一起才会成功。 …… 等宝镜和叶隐雪离开寝室,一直沉默的陈秀不解道: “你好端端又提起侯俊干啥,黄甜你那话不对,徐宝镜是有对象的人,你让她依靠侯师兄帮忙,让别人对象怎么想?” 陈秀是长得不美,并不代表她没有男女交往经验。 她早就在老家未婚夫身上实践过,不管男女都有独占欲,吃醋这种事,偶尔为之是小趣味,动静大了就会影响两人的感情。 再说了,就算要帮忙,徐宝镜的对象难道比不上一个在校生? 陈秀不看好侯俊,也不看好黄甜的意图,帮忙挖墙脚的意图明晃晃的,哪能瞒过她们呢。 陈秀是为了寝室关系,希望黄甜打消念头。 哪知黄甜恼羞成怒,“我是一片好心,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好好好,就她们品行高洁不屑作弊是吧,我看等经济系的实践考试成绩出来,她们两人会不会后悔!” 第两百九十九章 有女秦沅,婆媳矛盾 叶大小姐不愿占人便宜,尚未同意和宝镜结伴儿参加实践考试,中午时宿管阿姨说有人找,宝镜下楼一看,居然是谢子君。 谢子君见人三分笑,虽然穿戴不俗,却不会有盛气凌人的感觉。 连宿管阿姨都能和她搭上话,不一时就把宝镜卖得干净。要知道宿管阿姨简直是和少林扫地神僧相提并论的存在,学校里有什么蛛丝马迹,哪个女生行为不检点,老师和同学可能不知道,绝对瞒不过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对宝镜的评价褒贬参半,倒不是因为作风,而是宝镜请过长假,宿管阿姨长时间没见过她! “除了回寝室晚,你家姑娘真的没有能被批评的地方,听说还是全国高考状元,那感情好,真是祖坟冒青烟养出这么优秀的姑娘!” 谢子君颇为自豪,“小镜的确很优秀。” 她很想告诉眼前的宿管,如此优秀的姑娘是她儿媳妇,然谢子君没甚心眼,也不至于傻到这地步。 正因为谢子君很满意宝镜,才会替她的名声考虑。 反正京城权贵圈里,谁不知宝镜是她未来儿媳?实在没必要满世界招摇,谢子君打量着满校园的男孩子,认为没有谁堪是儿子秦云峥的对手。 宝镜下楼时谢子君和宿管阿姨正聊得痛快,她很诧异是谢子君来找自己。 “谢阿姨,您怎么来啦?” 谢子君笑笑,等宿管没有竖起耳朵听八卦了,她才吐露了自己的目的。 “你都有一个多月没上秦家门了吧,是不是云峥那臭小子惹你生气了?别气,他要是惹你不开心,阿姨替你教训他!” 谢子君睁着眼睛说瞎话,宝镜是被秦胜利“教训”过才没去秦家的,谢子君还知道不能指责公公,秦云峥就被拎出来背黑锅。 宝镜很无奈,谢子君待人一向热情,她都不怎么拒绝,幸而还有个现成的借口,这不忙着实践考试吗? 谢子君“啊”了一声,“你善存小叔叔还有个大哥你知道吧?他最近回京了,云峥爷爷很喜欢他的,他还有个女儿在明珠市念书,我以为你会愿意和他们一家接触下。” 谢子君说的含糊,其实不仅是秦善存的大哥回京,和许家闹翻,整个秦家人都讳忌莫深,不约而同齐聚一堂,想听听秦老爷子的教诲。 秦云峥父亲一辈,都从“善”字辈,秦云峥父亲叫秦善为,秦小叔叫秦善存,宝镜最熟悉的是堂叔秦善民,未曾谋面的长辈是秦善存的哥哥秦善培。秦家还有个叔叔辈的是秦霜的父亲秦善纲。 秦善培既不从军,也不从政,他是在国企系统,为人勤勉踏实,深受秦胜利的信任和喜爱。 听说秦善民也来了,宝镜倒挺想念他和向玉的女儿秦婠,这个小姑娘几乎全靠宝镜改变了秦善民夫妻的子女缘,才有机会来到世上。大概正因如此,秦婠一出生,宝镜就很喜欢她,发自内心的疼爱做不了假……这是因她而诞生的小生命呢。 两岁多的秦婠已经能叫人了,白白嫩嫩的,笑起来脸上有酒窝,能叫人发自内心怜爱。 得知秦婠跟着父母上京,宝镜颇为意动。 “这是秦家内部的聚会,我去了不会打扰大家?” 谢子君嗔怒,“你还没把自己当秦家人吗,听你这么说,云峥那臭小子还要继续努力呢。” 宝镜不好再推辞,答应了去秦家吃晚饭。 想起秦婠,连心都要萌化,宝镜待她几乎和亲弟弟徐朗一样好,抓紧时间去了外贸商店买了几套童装才往秦家去。 至于秦霜之流,宝镜是不打算继续送礼物了。 没得养刁了秦霜的胃口,这姑娘对她又不和善,和死去的许晴是闺蜜,宝镜有钱也不至于烧的慌,要去讨好这种人。 等到了秦家,不过是下午五点过,秦家男人不知道在哪里商谈正事,客厅里只有一众女眷。 向玉抱着个小丫头坐在沙发上,最先看见宝镜的就是秦婠。 两岁多的秦婠从母亲腿上滑下来,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往宝镜身上扑: “小镜姐姐我好想你,小镜姐姐你好漂亮!” 宝镜被小丫头扑个满怀,沙发上有个年轻女孩子噗嗤笑起来: “哎呀你个小骗子,刚才还说阿沅姐姐好漂亮的。” 这姑娘长得明眸善睐,十八九岁的年纪青春逼人,扎着高高的马尾,穿了一件枣红色的高领毛衣,满身书卷气。 宝镜听她自称,就知道是秦家的学霸秦沅。 秦家一屋子大老粗,最会读书的就是秦善培的女儿秦沅,小姑娘主意正,不肯在京城受长辈监管,自己报了明珠市的高校。这也是宝镜第一次见秦沅,比起刁钻的秦霜,显然容易给人好感。 “大堂嫂,初次见面,我是秦沅。” 秦霜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顿时炸了起来: “大堂嫂……” 不是秦霜忽然不刁钻古怪了,她实在是被许晴的下场吓怕了。看看和徐宝镜作对的人都有啥下场,许晴死的太惨,秦霜都不敢去送葬……听说当时见过许晴碎尸的人,回去基本上都会做噩梦。 秦沅这个心机婊,最会装乖巧!秦霜暗骂比秦沅抢个先机卖嘴甜,脸色表情可精彩了。 宝镜又不是没自尊心的,喜欢了就能撩一下,她待秦霜始终淡淡的,还不如刚认识的秦沅亲热。 没说几句,刘芳华和田青萍妯娌结伴进屋。 宝镜刚叫奶奶,就被田青萍拉倒角落:“小镜啊,一晃眼小婠都两岁多了,你向玉婶婶的身体也该调理好了吧?你看啥时候能生二胎,她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抓紧抓紧。” 这老太太也贼贪心,向玉不能生时,不管生个一男半女她都喜欢,好不容易盼了个孙女,又嫌弃不是男孙。 宝镜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向玉的身体并不适宜再生,田青萍始终不死心。 “田奶奶,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格,您不管善民叔的前途啦?” 田青萍压低了声音,“傻孩子,你太老实了,我们这样的人家,真想生二胎,难道不能想办法?” 老太太理所当然,说得宝镜不禁皱眉。 当然有办法操作二胎,别说是秦家,计划生育管理再严格,小有权势的人家也能想出各种漏洞……宝镜就是不喜欢田青萍重男轻女的想法,自己都是女人,却认为孙女不如孙子! 宝镜目光微冷:“您想怎么操作呢?是把小婠藏起来,还是对外宣称小婠有重大缺陷,能让向玉婶婶理所当然生二胎?田奶奶,小婠这么可爱,您舍得让她背负着残疾甚至是弱智的名声长大吗?” 前一个孩子有重大缺陷,就有了光明正大的二胎名额。 诚然,以秦家的权势可能不至于此,宝镜偏要给田青萍敲个重鼓。 田青萍果然被噎住。 盼了十几年的孙辈,要说她不疼秦婠那是不可能的。 女人活在世上太辛苦,田青萍忍不住望向在客厅里玩耍的孙女,秦婠小脸红扑扑,恰好抬头冲着奶奶一笑。 小小的酒窝简直要甜化人心,田青萍脸忽然腾起热霞,顿时没有谈话的兴致。 田青萍好不容易放过宝镜,宝镜偷偷把事对向玉说了。 向玉稳坐如山,“我只要小婠一个,她要是再说二胎,就让你善民叔找其他人生去!” 一个孩子已经是上天恩赐的礼物,向玉夫妻疼爱秦婠如珠似宝,向玉母性深厚,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适应再生二胎,又怎肯去冒险?她不仅是惜命,也是出于母亲对孩子的爱护……如果她不幸死了,又有谁会护着秦婠长大?小婠这么可爱,向玉一眼都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 宝镜眉头皱着,这种婆媳矛盾,不是她两句话能说清的,是两个女人的战争,也要看秦善民的立场。只要秦善民坚持不生二胎不换老婆,田青萍就算把嗓子喊哑,也起不了决定作用。 吃晚饭时,整个秦家的人差不多都出现了,谢子君教宝镜叫人,秦善培和秦霜的父亲秦善纲宝镜都见了,秦老爷子满脸严肃,也不知道是不是仍然在生气。 宝镜也不谄媚讨好,秦老爷子的脸色更黑了,老头子端起架子,看得刘芳华差点笑破肚皮。 气氛忽然僵硬,是在秦沅替长辈们斟酒时。 秦霜的父亲秦善纲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侄女儿,忽然神来一笔: “许家反正是得罪了,生死大仇也化解不了,我们总不能把于家也得罪吧?大不了赔一个媳妇儿给于家,我看阿沅就挺优秀,是我秦家的明珠,配于烨小子,于家还有什么话说?!” 秦善纲洋洋得意,没留心看整桌人的脸色都变了。 秦胜利想把说胡话的侄子赶出去,秦善培面沉如水,唯有秦沅丝毫不怯场,笑眯眯道: “堂叔说的没错,只是长幼有序,要和于家联姻,怎么也该让秦霜姐姐出面吧?” 秦霜一点都不开心! 生怕她爸爸脑子糊涂真的答应,拜托,许晴死的那么惨,她要嫁给于烨,晚上睡觉都怕许晴来找她算账好吧! 第三百章 秦家明珠,子君教媳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秦家铮铮铁骨,偶尔也有一两颗不和谐的老鼠屎,大部分秦家子孙属于龙凤,秦霜父女绝对算老鼠崽子。真是因为秦善纲恬不知耻,秦老爷子对他向来不喜欢,不管秦善纲官儿做到哪一步,老爷子就算对从前游手好闲的秦善存都比秦善纲待见。 秦善纲自觉自己很会做官,不满老爷子不将秦家的资源倾泻到自己身上。 不过老爷子私下里对刘芳华评价过,秦善纲将来的前途可能还比不上厚积薄发的秦善民……这评价宝镜无从得知,要不然也会夸奖老爷子目光如炬。秦善纲的名字宝镜上辈子没听过,秦善民却是封疆大吏,按照组织的尿性,同属高位总不能是两个秦家人,所以上辈子秦善民应该混得比秦善纲好。 秦善纲居然想出了将秦沅赔给于家做媳妇的主意,秦沅父母都在,秦家也不是秦善纲做主,这话一出,一屋子人神情不知道多精彩呢。 最让宝镜没想到的是秦沅,看上去文文弱弱,却能对叔叔犀利反击。 秦沅说长幼有序,应该让秦霜嫁给于家儿子! 秦霜和于烨? 一个蠢货,一个超级影帝,这样的搭配让宝镜必须努力摆出严肃脸才能不笑出声儿。 也不知道秦霜想到了什么,脸都吓绿了,当众拆起生父的台子: “爸,您出得什么馊主意,我才不会嫁给于烨……” 秦沅母亲想说话,被秦沅抢先道: “我看可行呢,霜姐你不要自谦,我记得你和许大小姐是闺中密友,现在许大小姐死了,你正好替她照顾于烨重续姐妹情,想来又会在京里传成佳话——要知道,大家都说于烨克妻不好找老婆,霜姐你做的牺牲如此大,嫁过去后于家肯定会将你供起来!堂叔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秦善纲似乎被伶牙俐齿的侄女说的心动,不时打量着女儿秦霜。 秦霜长得不算差,秦云峥能当京城第一美男,秦家的基因也贡献了小半功劳,还有大半功劳,则是刘芳华和谢子君带给秦家基因的完善。 秦善纲就不如秦善为好看,老婆也不如谢子君,秦霜理所当然比不上秦云峥。 然年纪轻轻的姑娘,好好收拾一番,又会丑到哪里去? 何况秦霜也不丑,她就是城府浅薄,肚里没货,气质上差了几分,在名媛荟萃的京城才没有那么出众。 秦善纲仔细端详着女儿,二十几岁,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他居然习惯性忽略了秦霜……仔细想想,能找到于家那么匹配的对象,也是秦霜的运气。若不是许晴死了给腾出地方,秦霜不一定能被于家看上,毕竟他可比不上许泰达位高权重,能让于家卖儿子攀附。 秦霜被父亲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小脸皱成一起都快哭了。 她有种感觉,她爸快卖女求荣了! 好在关键时刻,秦老爷子冷笑道: “你怎么做人长辈的,简直是混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个馊主意,于家小子才在老许面前发誓要替许晴守着,你转眼让秦家女儿去和于家小子搭上,是嫌弃秦家名声太好?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管他谁家愿意嫁女儿给于烨,永远不可能是秦家!” 这是把许泰达的脸往地上踩呢,秦胜利深知老伙计爱面子的性格,许泰达本来就够恨秦家了,到时候真会不管不顾发疯。 秦善纲再不甘心,老爷子拍板了,他也不能顶风和老爷子作对。 当着一众小辈,包括宝镜这个外人的面,秦善纲被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秦老爷子震住了侄子,还若无其事扫了宝镜一眼,像是在示威,让宝镜哭笑不得。 秦家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各有各的小心思,也难为谢子君当着长子媳妇能处理过来,真不是简单一句“心大”能概括,谢子君心思简单,却有自己独特的长处。 一顿饭吃得不甚尽性,这种场合也没谁缺心眼到真正不管不顾大吃特吃,宝镜仗着自己是客人,也仅仅吃了八分饱。 最吃不饱的当属秦霜,一顿饭吃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堂妹绕了进去。 宝镜亲眼看见秦霜将秦沅扯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秦沅你什么意思,想把我拉下水,小心我和你没完!” 秦沅年纪虽小,却不惯着秦霜的坏脾气,甩来她手冷笑道:“那就该让我把自己送给于家,去替堂叔铺路?你想得可真美,这种孝心,正该你这个亲女儿去尽。堂叔下次再把我一个无辜的人扯进去,别怪我不给你们一家人脸面……这次,只是小小的教训,再有下次,我就真把你和于烨凑做堆,到时候堂姐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 秦霜一下子往后退了两步。 尽管不愿意承认,她的确是在气势上输给了秦沅,哪怕她比秦沅年长几岁,脑袋空空的草包美人,毕竟辨不过逻辑严密的女学霸。 秦霜最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 秦沅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腼腆: “让大堂嫂看笑话了,我平常不像这样呢。” 宝镜也不想偷听别人说话,可惜她耳力太好,一不小心就全听见了。 “我以为我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什么都没听见呀?” 秦沅挑眉,“我是诈你呢,原来真听见了……哎呀,这下可怎么办,嫂子不要对我有坏印象,千万,一定不要!” 论具体年龄,还不确定是谁大谁小呢,秦沅一口一个“嫂子”毫不含糊,从做人上说,秦霜真是白吃了几年饭,远远被秦沅比了下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宝镜对秦沅的观感暂时还不错,也乐得和她多说两句。 “你怎么会选去明珠市念书,若是在京城,我们平日里也能多亲近。” 秦沅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远香近臭,我怕嫂子嫌弃我聒噪。嫂子你皮肤是怎么保养的?明珠市什么都好,就是天气特别湿热,看我脸上总长红疙瘩,嫂子教教我!” 秦沅撒娇也恰到好处,让人不至于讨厌。 向玉也抱着秦婠坐到了沙发上,闻言忍不住笑了:“阿沅可真要好好求求你嫂子,市面上能找到的护肤品,比起你嫂子亲自研制的,都成了最普通的大路货。要我说,她哪天有闲心开办一个护肤品牌,非得把国际大牌挤兑得没有活路。” 秦沅眼神发亮。 向玉从前体内堆积着药毒,肤色暗沉发黄,不管用多昂贵的化妆品遮盖都是治标不治本。 宝镜替她调养身体怀孕,排出了药毒,也让向玉的气色脱胎换骨。 其实不仅是向玉,谢子君也时常收到宝镜孝敬的护肤品,女人都将脸面看得重要,难怪谢子君当初呕了没多久气,就接受了宝镜。 说起护肤问题,大家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宝镜抗不过秦沅的眼神,替她把了把脉,“你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从小都生活在北方,忽然换了环境不适宜,再加上饮食不合胃口……其实皮肤适应了,零星的红疙瘩自己会消失,你要是急于求成呢,我过几天给你一罐药膏,遇到冒痘痘了抹在患处,一晚上就能消退。” 秦沅正值青春妙龄,哪能不长几颗无伤大雅的小痘痘? 又不是人人都能像宝镜,在十几岁就练到了先天境,寒暑不侵,身体有天地元气洗涤,自然不会有青春期的小烦恼。 秦沅鼻翼上就有一颗小痘,一点都无损于少女的美丽,反而添了几分可爱。 秦善纲虽然心术不正,有句话倒没说错,秦沅真的是秦家明珠。 …… “你今天有没有被吓到?” 等亲戚们走得差不多了,谢子君才有空和宝镜说贴心话。 谢子君上下打量着宝镜,见她脸上不见倦色,不由有些感慨:“看样子你倒是比我强,有精力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家族关系。” 宝镜讶然,未来婆婆和她推心置腹,难道是在借着机会教导她? “您说笑吧,我看大家不知道多喜欢您……” 谁会讨厌谢子君呢,对人没有恶意,善良大度,有时吃了小亏都不自知,在大家族里应该最讨人喜欢了。 向玉婆婆就不喜欢儿媳妇,话里话外都喜欢谢子君。 刘芳华嘴里嫌弃儿媳妇笨,在外人面前却总是护着她。 谢子君在秦家的地位很超然,谢家本身也实力强横,宝镜认为未来婆婆多年来真是过得如鱼得水。 谢子君听了宝镜的话,掩嘴笑起来: “傻孩子,你知道我嫁到秦家时,是什么情况吗?” 那时候,秦善存是秦胜利独子,可这独子,日子过得还不如谢家的幺女舒坦。 谢家不差钱,谢子君从小没因为钱操心过,她是无忧无虑长大的大小姐。秦善存呢,刘芳华把他生在后方根据地,爹妈都吃苦,秦善存过不了大少爷的日子。 秦善存是披着高干子弟的皮儿,内里是个极简朴的穷小子。 白富美嫁给穷小子,三观的冲突,让谢子君磨合了好久。 更别提那时候秦家几个堂兄弟虎视眈眈,都想争夺秦胜利的注意力,谁会真心喜欢谢子君? 第三百零一章 降低成本,低薪推销 秦家的状况比京城大部分高干家庭都复杂。 秦胜利不比许泰达孤家寡人,老家有一大家子亲戚,被他带出老家的就有两个亲弟弟和一个堂弟。刘芳华基本不鸟秦家人,田青萍也知道要靠着大伯哥吃饭,根本不会去招惹自己的妯娌。 但谢子君是晚辈啊,没少被田青萍等人挤兑欺负。 她心大,不像向玉气着了自己的身体,在最适当的时候生孩子,再收服了老公的心,在秦家才慢慢如鱼得水。缺心眼也有缺心眼的好处,人人都以为她傻,有时吃亏是福,只要不计较那么多,日子就能过得自娱自乐。 现在第三代里,秦云峥已经是顶优秀的,宝镜要面临的问题一点都不必谢子君当初少。 血缘又隔了一代,人多心乱,秦胜利不是那么好管教约束一家人了……老爷子精力只会慢慢不济,再过几年,秦善存若没有树立起大家族的权威,秦家的队伍更不好带。宝镜身为长孙媳妇儿,不做好心理准备,谢子君担心她熬不下去。 要做政治家族的当家媳妇,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 家族强时,你也水涨船高,是人人敬畏羡慕的“秦夫人”;家族落难,不仅跌落尘埃,更有可能命丧黄泉……起起伏伏,方是政治家族的常态。 秦云峥选择了宝镜,他必须为她所有的决定买单,哪怕是杀人呢,也要把罪名扛了。 宝镜选择了云峥,同样不能将秦家抛之脑后。秦云峥的姓氏,决定了他和政治家族是个不可切割的整体,不管宝镜愿不愿意,她将来都要和云峥并肩作战,拖着秦家往前跑。 不进则退! 退则是败,涉及到政治斗争,败了的下场比死还难受。 谢子君的提点,宝镜此前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这么深刻。 秦善纲的“反骨”让她直观意识到秦家的复杂,谢子君送她离开时,宝镜对未来婆婆的印象有所改观。 谢子君有糊涂的一面,也有大智若愚的一面,宝镜受教良多。 “谢阿姨,您让我自己仔细想想。” …… 叶隐雪终于同意和宝镜合伙。 十二月中旬,经济系的实践考试正式开始。每个人都有整整一周的时间来操作十块钱的本钱,如何赚取最大的利益,全看个人经营操作。系里根本不会派老师全程跟踪,这既是实践考试,也是诚信考试,靠弄虚作假做本漂亮的账目交上去,自己贴钱博得老师的认可?仅仅是一场小考试,如今作弊胜了,将来大概也没啥出息。 能考入京大,无一不是一时的精英,应试教育也需要记忆力,需要毅力,就算后世大学扩招本科生变得不值钱,京大的文凭同样很硬。小地方出一个京大学生就是了不起的成绩,宝镜的同学们还是挺爱惜自己的羽毛。 寒冬腊月的,京城的风吹在脸上和割刀子一样。 不管是叶隐雪还是宝镜,按理都能弄来小汽车,很不必去受这份罪。 然而成本核算,交通工具也要算在其中,拢共二十块的本钱,两人可不能开车去。自行车是不用烧油的,大街小巷哪里都能去,叶隐雪一开始动作挺笨拙,骑了一会儿又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总算把自行车给玩顺溜。 两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防风口罩,双手塞在长毛手套里,叶隐雪依旧觉得冷的不得了。 这么冷的天,谁会吃冰棍儿? “你有了什么想法没?” 别的同学都急忙忙批发冰棍儿去了,大冬天的,可真够难为他们,弄到货源也是一大难题呢。 弄到货源了还要卖出去,让叶隐雪顶着这样的天气吃雪糕她是不肯的,将心比心,很能预见雪糕的销售前景。 如果非要吃雪糕,一定是在某个时髦的“沙龙”上,屋里暖气充足,大家坐在沙发上,能吃着用小碗装着的冰激凌,也算不错的甜点。 叶隐雪琢磨着,难道要办一场沙龙? 以她的人面,倒能不花一分钱就拉上一伙人办个沙龙或者party,让大家消费雪糕,可这不是作弊么。 只要给一些“和蔼的”叔叔阿姨暗示下,二十块钱的冰棍儿有啥消化不了,遇到上千人的大厂子,这都不是个事儿……然而,这也是作弊。 不时有些想法在叶隐雪脑子里倒腾,她怕冒然说出来惹宝镜看轻,一路上都沉默着。 然后宝镜将她带到间装修特别低调奢华的四合院里,叶隐雪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拿着国内极罕见的DV机在院子里等着。 “你一定就是小镜的室友吧?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楚曼灵,听说京大搞了这样一个实践考试,我很感兴趣,准备将你们实践考试的过程一路跟拍,希望能征得叶同学的同意!” 楚曼灵的印象中,华国特别保守,没想到在京大其实有这么时髦的考试形式。 学以致用,楚曼灵一下子想到了这四个字,她想把宝镜两人考试的过程拍下来,当做今后电影的素材。 叶隐雪想了想,居然同意了。 叶大小姐自己不想作弊,谁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她,一切都有录像作证,到时候也是证明她清白的有力武器。 “拍就拍吧,这是要做什么?” 院子里放了许多桶和盆儿,叶隐雪闻到了味道混杂复杂的香气。 “你该不会想要自己做雪糕吧……” 叶隐雪没料到宝镜来这一招。 只有一周的时间,她们不正该节省时间,赶在别人面前抢占市场么。自己做雪糕,可能成本要省一些,可耽误了多少工夫? 宝镜搅动着大桶粘稠的红豆粥。 做雪糕根本不复杂,有模具,就京城现在的天气连冰柜都不用往外扔一晚上就能冻实了。 她为何要急着抢占市场? 冬天吃雪糕本来就特别没市场,满市面都是糖水冰棍儿,赤豆冰棍儿,奶油雪糕,再遇上同行压价倾销,市场竞争力可谓是零。除非有不一样的产品,再尽量消减成本,才能以物美价廉和新颖化吸引潜在的顾客。 一包糖精兑出来的糖水,能做两百个糖水冰棍儿。如果从别人手里拿货,两百个糖水冰棍大概要两元钱,自己动手,成本才几毛钱。糖水冰棍儿上节约的成本可能不多,换成红豆冰棍儿,乃至奶油雪糕呢? 宝镜还仿照后世,开发了西瓜味、草莓味、菠萝味等诸多口味的雪糕,只要往里面加香精就能办到……她原本还打算做巧克力瓜子仁儿的,如今巧克力太贵,成本超过了宝镜和叶隐雪二十元本钱的负荷,被她从选项中划掉。 磨刀不费砍柴工,宝镜的一番理论说服了叶隐雪。 叶大小姐也不是娇滴滴的人,说通了,就挽起袖子帮宝镜干活。 市场消化力度有限,塑料磨具也有限,第一批她们只准备做五百只雪糕,磨具钱和原料钱,几乎快耗尽了两人不多的成本。 叶隐雪没做过体力活,等雪糕原料全部被灌入磨具时,她已经累得胳膊酸疼。 “这就完事儿了?” 想到系里的同学可能已经开始逢人推销雪糕,叶隐雪觉得虚度光阴是可耻的。雪糕还没成型,她和宝镜没办法立刻行动。 “谁说的,我们的工作才真正开始呢,走吧,把手套戴上,我们准备出门了!” 三人骑着自行车在胡同里转悠。 胡同里藏着许多老京城人家,也藏着许多学校。做好了雪糕,正是小学生们放学的时候,宝镜停好自行车在孩子堆里张望,选中一个活泼的高年级学生,将小男孩儿招呼到一边。 “喏,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小男孩儿在漂亮的大姐姐面前哪有什么警惕心,小孩子大部分以美丑来分辨善恶,叶隐雪想捂住眼睛,徐宝镜居然将美人计用在哄孩子身上! 小男孩儿点点头。 宝镜从自行车框里摸出一根还没有融合的草莓味雪糕: “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帮忙吃东西啊,这种忙必须要帮啊! 小男孩儿兴高采烈啃完草莓雪糕,意犹未尽舔着嘴巴。 宝镜没有继续给他雪糕,而是塞给他一毛钱。 “明天中午在校门口等我,我再给你一毛钱,还要请你吃雪糕……不过你首先要把自己的小伙伴们带来,人来得越多,我给你带来的雪糕越好吃,你看行不行?” 小男孩儿鬼精鬼精的,“姐姐你想让我同学买雪糕对不对?” 宝镜哈哈大笑,揉了揉男孩儿的脑袋。 “鬼机灵,不枉姐姐百里挑一选中你。对,我想让你同学来买雪糕,所以你记得提醒他们带上零花钱!” 小男孩儿捏着一毛钱百般保证。 宝镜也不怕小孩子说谎,反正这样的“推销员”,她又不打算只找一个。 叶隐雪目瞪口呆,这是请童工呢,一天一毛钱的工资加个雪糕就大发了,人工成本的确低廉。而整个京城有多少小学生?这个市场无限大,推销员薪酬廉价,果然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楚曼灵拿着DV,将宝镜和小学生交涉的场景都拍了下来…… 第三百零二章 以小博大,三十倍利 七天的实践考试,宝镜和叶隐雪两人小组真正开始卖冰棍儿是在第三天。 第三天,她们累计用模具做了各种口味的雪糕一千二百支,整个京城有多少名小学生?宝镜“雇佣”了三十名童工,有两名跳票,二十八名如约拉着小伙伴来买雪糕,并领取自己的报酬。 雇佣童工成本共计5块八毛,除去损耗,第三天销售雪糕1100支,冰棍儿五分钱一支,销售767支,每只能赚4分钱,利润共计30。6块。各种奶油口味的雪糕销售333支,奶油雪糕一毛一支,每只能赚6分钱,利润共计23。3元。二十块钱的本钱,到了第三天,已经翻到了71块,除去雇佣童工的6块钱,她们的本钱已经翻了三倍! 选择自己进货,一支一支销售,第三天能回本的,宝镜都给他点赞。 她拉着叶隐雪合伙,当然不仅仅是出于室友情。想要按照她的经营计划,先期投入不是十块钱能搞定的,拉叶隐雪入伙不仅多了劳工,还扩张了成本。但这种小本生意也不能拉太多人入伙,本钱太大并没有多大用处,等到分红时,红利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就稀少了。 拿着自己亲手赚来的六十多块,叶隐雪颇为感概: “真正小本生意的经营者特别不容易,徐宝镜,我是真的佩服你了!” 一毛几分的,零碎的纸币,虽然有廉价的童工可以雇佣,收钱找钱,想要一点错都不出很难,叶隐雪真正体会到了个体小商户的艰辛。 宝镜但笑不语。 卖雪糕只有二十块的本钱,还不如80年那会儿她和张鹏合伙做小吃摊本钱多。 现在的星美连锁,就是从小吃摊赚取了本钱发展而来,做饮食特别辛苦,但成本低利润高,是积累原始资本的好途径。 然而宝镜毕竟不是神,二十块钱的本钱,又限定了经营内容,能在三天里翻了三倍已是不易。 叶隐雪问她下一步的打算,捏着六十块的本钱,底气自然要比一开始足。 “还剩四天,我们要一直做小学生的生意?” 宝镜摇头,“小学生好骗,可咱们也不能昧着良心,大冬天给小孩子吃太多雪糕,我怕家长结伴来砸我们摊子。” 也不是全然放弃小学生这个消费市场,整个京城的小学生人多势众,这个市场尚未达到饱和。 但宝镜瞄向了更高端的市场。 她将工钱提到了五毛钱,小学比中学先放学,她和叶隐雪没人分开负责一个片区,请了之前的小学生当推销员,将消费人群对准了京城的各大中学! “中学生”能做的文章太多了,有早恋,有校园暴力,量产各种学霸,奇葩横行,集中培育各种中二病患者……咳咳,最主要是,他们兜里比小学生富裕。 中学生还爱追赶时髦。 十几岁正是偷偷模仿大人的年纪,模仿大人穿衣打扮,模仿大人偷偷谈恋爱,模仿大人的言行举止。 宝镜让小屁孩儿们找时髦的中学生兜售雪糕,特别是遮遮掩掩一块儿放学的男女生,只要挤兑几句,男生可能不买支雪糕给女同学吃? 才一毛钱的零食,十几岁男孩儿的面子,用一百倍的钱都买不到,简直是无价之宝。 “哥,买支雪糕呗,有红豆雪糕,奶油草莓味,哥喜欢西瓜不,来一支?” 这些鬼精灵往往能将中学生们逗笑。 京城人爱贫,从老到幼,嘴皮子的利索不需要宝镜刻意培训。 不仅爱贫,还爱面子。 丢啥不能丢份儿,不能丢掉老京城人的骄傲嘛! 现在时髦冬天吃雪糕,不吃不是男子汉?呸,哥一次能吃两支,那就给来两支那啥味的,哦,葡萄味的雪糕还真没尝过,就它了。 咬在嘴里咯吱咯吱脆响,舌头都冻麻木了面上还得端着,带着红通通的鼻头以潇洒的姿势蹬着自行车离开,心里骂着那些小兔崽子……舌头和口腔慢慢适应了那股低温,到真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爽劲儿。 明天学校门口要是还有小兔崽子卖雪糕,可以考虑再来一支,唔,就尝尝西瓜味的明天。 女孩子们被男生故作潇洒的狼狈样儿惹得咯咯笑,三两成群,围着卖嘴皮子的小学生逗闷子。 “你年纪这么小,不好好学习来卖雪糕,小心回家挨揍!” 呵,胡同里的调皮蛋们都是被揍大的,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小爷们根本不怕挨揍。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呀冬天卖雪糕,生意能好吗?算了,看你可怜,给来一支草莓味的!” 嘿,说是馊主意,你们不买的痛快?小学生心里腹议着,从装了碎冰的陶盆里选出一支草莓味的: “大美人姐姐你拿好喽,草莓味的雪糕一毛钱,最后两支了,大美人姐姐有眼光……” “臭贫嘴,还有我,来一支草莓味的!” “我要西瓜味的,咦,还有蜜桃味儿的,真没吃过,你们在哪里拿的货,可真新鲜。” 类似的一幕幕,发生在京城许多中学门口。 放学时人流量特别大,只要十个中学生里有两个停下来买雪糕,五十支雪糕能卖多久?一千五百支雪糕卖得很快,今天都是一毛钱的大雪糕,每支赚6分钱,纯利润就是90元,连本带利则是150,除去廉价童工们的“工资”,兜里有钞的中学生身上收获了135块。 这是第四天,宝镜和叶隐雪的本钱已经翻了六倍多。 第五天时,她们有了足够的本钱可以兼顾中小学生市场。两人累得胳膊都使不上劲儿,做出两千六百多支大雪糕,一百多块全部投入到了生产成本中,两千六百多支雪糕,为她们带来了260块的收入,除去人工成本,还剩245元。 第六天她们简直忙得没办法出门儿,兴致勃勃的小推销员们不得不亲自上门取货。 推销员发展到了60名,足记遍布各大城区,第六天共计销售雪糕四千七百多支,两人的本钱变成了440元。 和最开始的20块成本相比,已经翻了足足22倍,这是资本的疯狂累积,叶隐雪嘴角抽搐:“那还念什么书,就拿卖雪糕来说,不出一年,是不是连小车都能开上了?” 楚曼灵拿着DV,记录着两个女孩子在灯下数毛票的画面,忍不住插嘴道: “这哪里是做生意,简直是抢钱,本钱翻滚成利益,又投入到本钱里循环……也不是特别难的操作手法,你们会担心被同学超过吗?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其他人的进度,谁知道有没有赚到了同样多的钱。” 宝镜失笑:“过程看似简单,其实是不可复制的。卖雪糕是能买小车,正常途径不知道要攒多少钱。个体商户是没办法利益最大化,所以我们要雇佣廉价的童工。人手充足了,我们才能迅速占领各大学校市场。推陈出新的口味,新颖的销售模式,是市场还没反应过来,我们才能疯狂赚取利润!” 做生意哪有说起来那么容易。 如果她不是有在管理星美时累积的经验,别说给她一只三十个人,后面扩充到六十人的销售团队,就算让她带领三个推销员打天下,可能都指挥不动。宝镜调动了小学生们的好奇和积极性,不服输的个性,让他们做什么都有攀比心。 而且是不是每个小学生都能把所有的销售款带回来? 宝镜一早记下了他们所有人的学校和班级,包括家庭地址,从心理上让小学生们不敢乱来。 二来,这是民风淳朴的80年代,80年代末期社会风气还没变坏,你搁二十年后看看,雇三十个成年销售员这样干,能有五个不昧钱的,都是运气好。 小学生们的积极性,一周时间也用的差不多了。 而且她和叶隐雪打了许多同系学生一个措手不及,这两天已经有人发现了她们的秘密,可能开始竞相模仿,所以在第七天,宝镜不打算将四百多块的本钱全部投入到生产中。 她准本消减产值,只生产两千支大雪糕。 销售完这两千支雪糕,她和叶隐雪大概会有600元的营业额。 和20元的成本相比,已经翻了30倍……宝镜自觉已经将以小博大发挥到了最佳状态,如果依然有牛人能胜过她,宝镜心甘情愿参加期末考试。愿赌服输,反正大不了挂一科,来年重考便是。 实践考试的最后一天,如宝镜所料,果然有人在试图打入学生市场时,发现了宝镜二人的经营模式。 守在各大学校门口的小小推销员们,不仅是宝镜的“童工”,也有受雇于其他京大学生的。 他们复制了宝镜的销售模式,只可惜太迟了……熟练的小推销员们他们没有,市场的先机也没有,只能拾人牙慧,跟在后面拣点残羹剩菜! 老话说,宝镜和叶隐雪吃肉,那些自诩聪明的京大同学们只能喝点肉汤。 第七天果然如宝镜猜测,受到其他人的冲击,两千支雪糕堪堪销售完。 第三百零三章 化解尴尬,朝阳心思 楚曼灵的DV忠实记录下一切。 从宝镜最开始的筹备,到经营计划真正发威,包括两人诓骗小学生当廉价童工的画面,都完整记录了下来。没有刻意美化,有点像一部由DV拍摄的真实纪录片,楚曼灵对这次素材很满意,同时对商业经营手段十分佩服。 她不禁遐想父兄做生意时的情况,或许金额是“二十块”原始资本的上万倍十万倍,乃至百万倍——然而资本运作的过程,与数字打交道的敏感,付出精力和脑力,换来丰厚回报那一刻的喜悦最为动人! 不管是有先知先觉的宝镜,还是平日高冷的叶隐雪,此刻都没有差别。 宝镜忽然意识到,总是将自己的些许成功归为先知先觉也不完全正确。上辈子她有操作过冬天卖冰棍儿的理念……上辈子混迹得狼狈不堪凄惨收场,却不代表她不聪明不优秀。她没有放弃过奋斗,今生能靠小吃摊起家,经营出一个连锁卖场,除了先知先觉,必然有她自己的能力因素。 如果让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重生,他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应该是不能。 因为该农民重生前就见识浅薄,如井底之蛙困在乡村,既然上辈子没有折腾出半点水花,重生后难道忽然就见识大涨了? 宝镜是带着自己的综合素质重生的。 上辈子她百折不挠,屡败屡战,最终也考上了大学。 她被毁过婚,南下当过厂妹,从厂妹到渐渐获得老板信任,乃至入狱……出狱后她与社会脱节,也不是一开始就蜗居在地下室等死的,也曾四处打零工想要积攒一笔原始资金,只是被杀千刀的徐城偷走,让她来不及咸鱼翻身,就死于贫病交加。 今生仰仗的,除了先知先觉,难道没有她骨子里对商业,对数字,对财富的敏锐触觉么! 毕竟,她体内流着羊城陆家的血液,舅公陆谨行能够在一无所有出国的情况下白手起家创下偌大财富,同样是陆家的子孙,她凭什么办不到! 上辈子,如果不是人为打压,宝镜相信自己不会沦落到那么惨的地步。 她应该早点看穿这迷障的,不是骄傲自大,至少该对自己的能力自信些……叶隐雪忽然发现徐宝镜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是眼神亮了许多? 人的眼珠子怎么会无故发亮,一定是她的错觉了。 明明想装作很淡然,望着数好的一叠叠毛票,叶隐雪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 “这样应该能保证拿第一了吧?不过都是你的功劳,让我和你一起分享胜利果实,我受之有愧!” 宝镜捏了捏叶隐雪的胳膊,酸胀难言的感觉让叶隐雪低呼出声。 宝镜大笑起来:“口是心非,还说都是我的功劳,若没有你帮忙,难道我一个人能拿出两倍的本钱,能做出这么多支雪糕?” 合作伙伴,有人出钱,有出力,叶隐雪已经既出钱又出力了,难道还要更苛刻一些? 世上有许多怀才不遇的人,没有遇到好的合作伙伴,他们始终无法翻身。在宝镜看来叶隐雪已经是个好的合作伙伴,至少她不了解的时候,不会乱发表意见,不自作聪明,也舍得放下姿态辛苦劳动,宝镜不能要求更多! 叶隐雪嘴角上翘的角度更大些,不自然点了点头,神情颇为傲娇。 说真的,那些臭屁的小学生也花了叶隐雪的口舌去劝服,胡萝卜加大棒,她就是对家里亲戚的小孩子都没有这么耐心。 “我也觉得你们能得第一,真的太棒了,我说的不只是你们两人的表现,还有京大举办的这次实践考试……考试的过程本身就特别棒,在跟拍你们的过程中,我不小心还拍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画面,你们想不想看看?” 楚曼灵扬了扬手里的DV机子,没有剪接的素材最真实,特别是第七天,除了不少跟风的经济系学生后,各大中小学门口可热闹了,楚曼灵趁机拍了许多。 用她的原话说:是一群可爱狡猾的大学生! 宝镜和叶隐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去抢楚曼灵手里的DV想要先睹而快,两个开学时挺别扭,相互看不顺眼的女生,经由最近的寝室里的暗流和此次合作,已经有了难言的默契。 三个姑娘嘻嘻哈哈闹完了,叶大小姐才反应过来:明明是视徐宝镜为对手的,怎么现在反倒有点喜欢她了? 当然,喜欢和欣赏的情绪很淡,是否“化敌为友”,还要看叶大小姐的心情。 …… 羊城。 穆朝阳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 一杯浓茶后,他又打起精神开始看带回家的公务文件。只是,想起不久前接到的电话,穆朝阳的心神难免有些涣散,半晌都没把一页文件看完。 就在下午时,许泰达忽然给他打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电话。 穆朝阳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和许泰达的关系不算亲密,因为许泰达和他父亲才是一辈人,他已经算许泰达的子侄辈。官场是个既讲究资历,又最乱资历的地方,差了辈分,他和许家差点联姻,许泰达也差点由“世叔”变成亲家。 穆朝阳心情复杂的是,当初许晴和儿子穆清远的相亲,成不成,真是喜忧参半。 如果成了,想到在许、穆两家的婚宴上,新娘子被炸死了,穆朝阳挺迷信,肯定会觉得倒了八辈子霉运,也不知会让多少政敌暗暗笑话。可是不成,穆家也绝了享受许泰达政治资源好处的途径……看看现在于家多么聪明,听说于家小子已经在许老面前发誓不娶了。 有没有老婆睡有什么关系,穆朝阳本身就情人一大堆,根本不看重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老婆死在婚礼上也没关系,向岳家承诺终生不娶,大不了暗地里找其他女人生育后代,反正以许泰达的年纪还能活个多少年?拿十年,二十年给他活,到时候清远依旧是个“年轻有为”的政客,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女人并不难。既接收了许家的政治资源,又享受了新联姻的好处。 可惜,这样的美事,竟落到了于家头上。 于绍华教出的好儿子,走了一步好棋,先占了舆论的至高点,如今就坐等着收好处就行了。 穆朝阳心情更复杂的是,他没想到许老真的挺宠爱女儿。 穆朝阳本身对穆艳也挺好,说宠溺,甚至在正室夫人生的儿子之上。可他舍得让穆艳和声名不佳的年凯联姻,这份宠溺,十分里起码掺杂了六分水。 许泰达对许晴的宠,十分里起码有八分是真的。 多出的两分,就在许泰达处理许晴的身后事上! 婚礼过后,事情的真相缘由,多少有些泄露,穆朝阳也隐隐有所耳闻。他见许泰达久没有动静,原以为许老已经妥协了,没想到,许老原来真有追究凶手的心思。 哪怕凶手是杨六! 穆朝阳这一代人,哪个对杨六不是又敬又羡,心里泛酸,却又带着畏惧。 像穆朝阳和雷开诚,以及于绍华,都算是革命二代。杨六和他们比起来,天生不是同一等级,那是超级二代,有那么一段时间,谁都知道杨领袖的心思,事情要成了,杨六就由权二代变成权一代……天不庇佑杨家,杨六居然中途废了。杨领袖一走,杨家不得不韬光养晦低调起来。 然而穆朝阳知道杨家暗地里仍然有多么庞大的势力。 就像穆家,坐镇羊城,渐渐也将羊城经营成了家族的自留地。杨家比较经营过整个华国,数十年时间,会留下多少势力? 就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许泰达居然想与之为敌……这不是爱女成狂,而是真真正正疯了! 是什么把一个成熟的老政客刺激疯了? 会不会是许老知道了羊城这边的情况? 陆谨行陪伴妹妹一家,住在羊城陆家老宅,羊城其他人都可以不知道,瞒不过羊城的一把手。羊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穆朝阳不是第一个知道,也是前三个知道的。 许老的前妻回来了…… 许老的前妻,是羊城陆家的千金,替许家生了个儿子,多年来却没有享受到“许夫人”的福。 这位前妻还有个亲孙女,和他骨子里倔强的儿子穆清远交好。 穆朝阳知道自己可以对张家落井下石,但若对徐宝镜落井下石,大概真的会父子离心。同门师妹的关系?能骗过他这样的人么,清远现在一心要搞事业,根本不肯结婚,穆朝阳认为儿子对徐宝镜别有心思。 只有心里有喜欢的人,才会耐得住寂寞。 他一度也很喜欢穆艳的生母,在那一段时间,甚至想过要和那个女人永远在一起。 这违背了穆朝阳对待女人的一贯态度。除了爱情,没有什么能让一个自制的男人失控。穆清远就失控了……真可惜,徐宝镜却是秦家板上钉钉的孙媳妇。 如果不是秦家,穆朝阳认为自己可以接受徐宝镜,这个女孩子本身的能力,足以弥补她出身的欠缺,何况,她的出身并不欠缺。 许老那通电话,是试探,还是什么意思呢?穆书记深深纠结起来,手里的茶不知不觉就凉透。 第三百零四章 直视喜欢,欲挑脓疮 穆清远从村里高升到了乡里。 穆清远今年已经快三十了,尚是单身,在眼下的国情里特别是乡人眼里极为惊诧,他作风亲民,大部分人没办法将穆乡长和在羊城只手遮天的那个“穆”姓联系在一起,有大胆的人,还想给穆乡长介绍对象。 穆乡长一律是拒绝的。 乡政府有个今年刚刚中专毕业分配工作的秘书小裴。 小裴白白净净,今年才十九岁,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众的姑娘,别说整个乡,就算是县城里能让小裴看上的男孩儿都不多。 穆乡长是个例外。 穆乡长也不是稚嫩的男孩儿,而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穆乡长今年二十九岁,和小裴整整差了十岁,长得也不算特别帅,更不喜欢时下男孩儿那种舞文弄墨卖弄文采。因常年在基层走访,穆乡长的脸颊甚至有些黝黑,掩盖了他骨子里自带的文质彬彬。穆乡长的笔杆子写不出诗歌,长篇累牍俯案写出来的是贫困乡贫困村发展规划。 小裴每次提着水瓶提穆乡长泡茶续水时,望着那个表情认真,眉头时常轻皱的男人,都觉得心跳加速,脸颊绯红。 差了十岁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就是喜欢穆乡长。 不过这天去进入倒水时,小裴发现穆乡长挂掉手里的电话,心情似乎颇为不好。 小裴忍不住跨越了秘书和领导的分寸,关切道:“乡长,您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穆清远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十九岁的年轻秘书,眼神明明看着她,又仿佛落在了别的地方。 穆清远玲珑心肝,只是往自己往土气里折腾好接地气更好开展基层工作,又不是真的被糊住了心窍,岂会看不见裴秘书的小女儿姿态?往常,他是不会刻意点穿的,神情磊落,等小裴年纪大点了,自己也没了想头。 不过想到方才父亲在电话里谈论的内容,穆清远忽然有些任性。 或许是小裴恰到好处的年纪,让穆清远将她当成了别人的替身,让他有了倾述的愿望: 他喜欢一个女孩子,但从没像那个女孩子告白过……以穆清远的年纪和阅历,动不动用“女孩子”称呼喜欢的人多少有些矫情,但他没有说假话,那真的是一个女孩子。 他认识她时,女孩子才十二,和他妹妹一样大。 喜欢上一个看着长大的姑娘,穆清远心里不是不尴尬。可小姑娘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娉娉婷婷,样样比别人优秀,眼前有一个这样完美的年轻女孩子,穆清远喜欢上她,似乎又顺理成章。 就拿眼前的小裴秘书来说,青春逼人,白净的脸庞上有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是乡政府乃至整个乡里最美的风景。 但小裴的眼睛里装着年轻人看待世界的浅薄,没有她的双目幽深如海,灿若星辰。 小裴秘书有一双白皙的手,因为会念书,家里人没让小裴做过活,小裴的双手保养良好,甚至找不到一个茧子,留着不长不短的指甲,晶莹可爱,是一双芊芊没手。 而她的手,能将碎掉的瓷片重新粘连在一起,时常拨弄药材,虽然手指修长白皙,却带着薄茧。 每个年轻姑娘都有自己的美,比如眼前的小裴。 但小裴不是她,所有人都不是她,增一寸则太胖,减一分则太瘦,高挑有致,胖瘦合衣……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人,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心上住了一个人,所以容不下别人走进。 穆乡长难得有私人情绪化的一面,小裴眼眸发亮,很是期盼望着意中人。 年轻的女孩子已经在心底做好了准备,不管穆乡长在为难什么事,她一定会努力开导他,帮助他! 面对小秘书毫不掩饰的爱慕,穆清远那股倾述的心思忽然又变淡了:年龄相近,毕竟也不是她,或许自己不该那么自私,在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时,会移情想起她。不该纵容小裴继续沦陷心扉,这世上的蝇营苟且太多,每一份真心都特别珍贵,不该被怠慢忽略,不该被践踏。 穆清远画风一转,整个人的态度也冷淡下来,重新带回了文质彬彬的却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 “无事,就是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我想问问你,最近几天的行程有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如果不重要的事,就往后挪一挪。” 小裴整个人都懵了,结结巴巴重复着穆清远的话: “相、相亲?” 穆清远笑起来,“小裴秘书今年才十九吧?体会不了我这种年纪不成家,家里人的急切心态,就是要相亲,说是一个世交家的女儿,留学归来,与我年纪相仿,门当户对。” 小裴整个人都泡在了酸醋里。 脑子里嗡嗡嗡作响,重点落在了“留学归来,年纪相当,门当户对”上面。 她有些慌乱放下了热水瓶,“我去记录本上替您查看一下……” 穆清远留意到小姑娘慌乱的脚步和发红的眼眶,一点都没有心软。狠狠心断了小裴秘书的念想,穆乡长认为自己是日行一善。 不过,他刚才的烦心倒不是作伪。 父亲穆朝阳的确和他打了电话,相亲是个老生常谈的旧问题,穆朝阳每隔一段时间就时不时提起,父子俩谈起这事儿,已经越来越敷衍。 除了相亲的问题,还谈了京城许家。 就是那个也曾和他相过亲的许晴家。许晴纵是死了,因她恣意任性带来的麻烦却并未消失。 穆朝阳在电话里问他,宝镜对许家究竟是什么心态。 “若是想拿一拿乔呢,如今许大小姐去了,正是她与许老修复关系的大好时机。是人都难免脆弱,刚失去爱女,有个聪明伶俐的孙女承欢膝下,对许老也是一种慰藉,相信他很快能走出伤痛。” 穆朝阳认为宝镜但凡是真聪明,就该抓住这一大好时机。 许老就算明知许晴的死和孙女儿有关,看着孙女整天在面前尽孝,也不能真正打杀她,反而会渐渐产生移情作用。 但以穆清远对师妹的了解,这是个“岂能安眉折腰事权贵”的人,颇有玉石俱焚的刚烈,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反而虚伪接近许老。一开始没有认亲,大概将来都不会认,宝镜并没有将许老当成亲人,因为许晴母女的缘故,说不定还是当成了仇人。 听到儿子的分析,穆朝阳也不例外。 羊城陆家的确爱出硬骨头,前明时候,甚至还有金銮殿上撞柱死谏的。 然后穆朝阳丢给儿子一个难题: “你那师妹,将许老的前妻藏在羊城,我们穆家虽然在羊城有点根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让徐宝镜不要将浑水扯到穆家身上。除非,她变成我穆家的儿媳妇,再大的雷,我穆朝阳也能替她扛了!” 不管许泰达忽然找上羊城穆家,是不是如他所说,是合纵连横欲对付杨家,穆朝阳都不准备插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许老是儿子不亲女儿死了,半截子进土的老人可以随便发疯折腾,他穆朝阳正值壮年,少说还有二十年的政治生涯,实在不值得冒险。穆家自老帅死后,好不容易才维持着当年的荣光,穆朝阳不想在自己手里断了穆家的根基,自己不愿意插手,也不想让儿子插手。 穆清远是知道陆舅公的。 早在陆谨行归国之前,他就通过师傅祁易水结识了这位陆富商。 没想到,兜兜转转,陆富商原来是徐师妹的舅公,他和徐师妹当初比试的老宅,赫然是徐师妹家祖上的旧房子。 穆清远顺手做好事断了小裴秘书的念想,大部分心思却放在对宝镜的担忧上。 穆乡长在心里说服自己,师傅生前和陆老先生有交情,不知道也罢,如今既知道陆老先生寻回了失散的妹妹,既宝镜的亲奶奶,且暂居在羊城地界,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拜访下。 穆清远本是用相亲做借口,等眼皮肿的像桃核的小裴秘书洗过冷水脸鼓起勇气再敲门进办公室,穆乡长煞有其事真的开始过问起行程来。 当天下午,穆清远就坐着乡政府那台破桑塔纳回到了繁华的羊城。 羊城陆公馆,多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客人。 穆清远有礼有节拜访,自称是宝镜的同门师兄,陆谨行又说他是穆朝阳的公子,连陆敏之都很喜欢精神的小伙子。 “那大家也不是外人,年轻时候,我还跟着长辈去穆帅府上做客,你和小镜是同门兄妹,正该相互帮忙相互照看,不要断了老一辈的交情。” 陆敏之不愿将人往坏处想,也相信老姐妹刘芳华教养出来的孙子。 但一家好女百家求,宝镜多几个追求者对陆敏之而言不是坏事。秦家也是一个大家族,人多口杂,总要让他们看见宝镜受欢迎的程度。 听到穆清远带来的消息,陆敏之脸上的笑意并未收敛起来,就是语气忽然转淡: “你父亲说的没错,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一直不出面,许先生就以为我孙女儿是个没帮手的,欺负孩子有什么出息?” 楚修谚脸色不善。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妻子再面对许泰达,但这些成年往事,也真的到了必须要解决的时刻。 生了脓疮,不管不顾它会一直疼,唯有拿刀将脓疮挑破,它才会结疤痊愈! 第三百零五章 丫鬟翻身?小姐来了! 许晴死了,陆枚的日子反而得意起来。 只要许泰达肯理她,是不是冷脸外人也无从得知详情,只知道陆枚住院,许首长去医院看了许多回。男女之间的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一来二去,铁石心肠都会被捂热。再说了,这又不是两个中老年开展黄昏恋,他们是合法夫妻,更曾共同抚育一个女儿。 夫妻快三十载,同睡一枕的情义,爱女去世,先前有再多的嫌隙和仇视,也该弥合了吧?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陆枚享受到了外界猜测的好处,反正她这个“许夫人”又变得抖了起来。 比较现实的是,之前疏离的侄儿侄女们又变得殷勤。本来嘛,许晴失踪两年,陆枚又被许泰达公然不待见,陆铣的几个儿女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抢夺超市经营权内战纷纷,不仅没人去看顾常年在医院瘫痪的植物人陆铣,就连陆枚这个过气的首长夫人也自觉疏远了。 他们抢的就是许晴的超市,见了许晴的母亲肯定心虚,又觉得许晴失踪了,姑姑陆枚不被首长待见,所以有恃无恐。 哪知道,失踪的表妹又回来……死的那么凄惨,倒叫姑姑陆枚又翻身了! “妈,您要去自己去,我也不愿意去捧臭脚,你看婚礼上我姑姑都疯了,现在精神不正常呢。” 陆美瑜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愿意跟着去医院探望。 陆夫人使劲拧了她胳膊,“傻丫头,你管她疯不疯,只要你姑父肯理她,就是一个疯子,你也的给我哄好咯!” 一个半死不活的超市,哪里有许家重要? 陆夫人也不蠢,一开始疏远陆枚,还是为陆铣太偏心的缘故。 好好一大份家业,不说分给家里的儿女,倒要去便宜姓许的外人……陆铣哪里知道家里人把他的敷衍之词当了真,他惯常的封建大家长作风让他和老婆子女交流不够,等陆铣变成植物人,陆夫人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家做打算。 不管是两个儿子还是女儿中的任何一个抢到了超市的大权,都是肉烂在锅里,没有便宜外人。 陆铣偏心外甥女,她可要替自己的儿女们打算! 随即许晴失踪,陆枚失势,陆夫人暗道天在助她,有她纵容唆使,陆美瑜三人哪里还记得起京里还有个可怜的姑妈。 陆枚当时女儿失踪,丈夫冷漠,身上只剩下“许夫人”的名头,可不就是可怜么。 那曾想,这么可怜的人还能借由女儿的死翻身,这下子陆美瑜傻眼了。 超市的经营权,在陆家兄妹三人一番抢夺中,到底是落在了陆美瑜头上,倒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嫁了一个聪明的好丈夫。 陆美瑜丈夫万里迢迢跟着陆家从港城到内地,京城呆了几年,也不太想回港城去。 这里面固然有他对陆美瑜的真心,也是因为聪明人看到了内地庞大的商机。 在港城,连陆铣最成功时都是土爆发户,根本无从打入真正的上流社会。 在内地可不同呢。 破产后的陆家更是不起眼,却有一门显赫的姻亲。 陆美瑜的姑父可不是一般人呐,可惜众所周知不待见陆美瑜的姑姑。 陆美瑜的丈夫能从两个舅兄夺过超市经营权,脑子不可谓不活泛,也是时常披着许家亲戚的皮晃荡,超市还能在“百乐福”的打压下苟延残喘,陆美瑜的丈夫才是最佳功臣。 如今陆枚眼见着又抖起来了,整个陆家不得不改变对“姑姑”的态度。 陆夫人说的话陆美瑜不肯听,对于丈夫倒是言听计从。趁着陆家两个大哥还放不下面子,陆美瑜收拾好了自己,跟随母亲一同去医院看病。 这已经不是她们母子俩第一次来“探病”,不过陆枚之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加上病人不愿意见两人,陆美瑜好几次都是吃了闭门羹的。 陆夫人锲而不舍“捧臭脚”,陆美瑜也没太在意,反正只有一个被拒绝的结果,静静等着医护人员说出口就行。 哪知医护的态度却与前几次不同,十分和蔼说首长夫人要见她们! 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我就说了,从前与她是最亲密不过的,长嫂如母,怎么会不见我?” 陆夫人认为是态度诚恳打动了小姑子,陆美瑜没有那么乐观。 母女俩被人领进病房。 许首长的大舅子,和许首长的夫人,还真是两个待遇。 陆枚所在的病房说不上特别豪华,却特别安静。在大都会京城,想找个繁华的地儿并不难,哪怕是在80年代呢。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养病,那可真是有大脸面的。 能享受如此大脸面,都是根正苗红的权贵家属。 病房打扫得特别干净,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反而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一束铃兰插在床头柜上的白瓷瓶里,为病房添了几分温馨。与高端大气的病房环境格格不入的是床上的病号,一只手搭在被子伤,瘦得像乌鸡爪,干巴巴让人难受。陆美瑜脑里对姑姑的记忆,还是那个优雅美丽,保养良好的高官夫人,眼前这个枯瘦的白发老妇,额上还有丑陋的疤痕,怎么可能是姑姑陆枚? 不仅是陆美瑜,连陆夫人乍然相见,也被小姑子的样子吓了一跳。 在她记忆力,小姑子再爱美不过,每年花在保养上的钱都是一大笔,什么极品燕窝珍珠粉,只要能养颜,都会让陆铣从港城买来寄到京城。陆夫人不待见小姑子也是有缘故,假惺惺的,说什么简朴持家,根本不用家政保姆……结果呢,每次洗了碗,用来泡手倒掉的鲜牛奶,比请保姆还浪费好吧! 丫鬟的出身,在老东家哪里学了些臭毛病,穷讲究。 这是陆夫人一贯对小姑子的印象。 眼前的老妇,无疑推翻了这种印象。陆家母女的惊诧没能瞒过病床上的陆枚,她冷笑道: “怎么,认不出我了?” 甜腻温柔的声音也没了,粗糙的像锯子在割木头。 被小姑子毒蛇一样冷冰冰的眼神看着,陆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有些害怕,后知后觉想起来,躺在床上的小姑子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贵夫人,是个身为丫鬟时就敢害主人家性命,谋夺小姐夫婿的狠人……这样的狠人,自己实不该得罪她! “阿枚,我可怜的外甥女去了,我这心就跟针扎一样,每一晚睡过好觉,想要见你一面又被医院的人挡在外面……你大哥昏迷后,小晴也出事,嫂子如今就指望着你了,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陆夫人又悔又怕,情不自禁就流了泪,一番话倒也显得情真意切。 陆枚眼神有些放空,恍惚道:“大嫂,你有多久没去看过大哥了?大哥在医院孤零零一个人,我们兄妹都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各自相依作伴了!” 陆夫人冲女儿比了个眼色,陆美瑜脸色僵硬:“姑妈,您还有我们兄妹呢,就算姑父不管您,我们兄妹三个肯定要给您养老。您要是想我爸了,不如把他转院,您也能时常看看他?” 陆夫人使劲拍了女儿一下,“你说什么胡话,你姑父怎么可能不管你姑妈!” 许首长要是不管陆枚死活,她们母女俩吃饱了撑着才会来献殷勤。 陆美瑜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姑妈,我是关心则乱,您原谅我不会说话……” 看着大嫂和侄女唱戏般惺惺作态,陆枚心里挺恶心。 她是强忍着恶心在应酬,谁让她娘家人丁单薄,除了大哥家不上台面的儿女,并无其他可以信任的亲戚了。 要是她的小晴还在,陆美瑜这样的蠢货,陆枚连多看一眼都嫌累。 不过陆枚心里再急,也没有立刻改变态度,直到陆家母女痛哭流涕说了许多好话,她方叹气道: “美瑜,姑妈知道你从小就聪明,可你现在讨好我一个糟老婆子也没用……小晴去了,你姑父只是一时心软,天长地久,他还有前妻给生的儿子,又怎么会照顾我们陆家人?趁着现在,我身体还能撑撑,你们多捞点钱,也够下半生生活和你爸的医护费吧。” 这席丧气话,说的陆家母女目瞪口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说的也太现实了!不过说的很是,靠死去的许晴博得怜爱,只是一时之计。天长地久的,一个是死了的女儿,一个是活蹦乱跳的儿子,许妹夫自然会知道该怎么选择。许家偌大的家业,没个儿子继承可怎么办? 将心比心,陆夫人也很不看好小姑子的前景。 看陆枚的样子,身体果然十分不好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一旦陆枚死了,谁还会管她们是许家的姻亲?哪怕之前许妹夫不肯理会小姑子呢,女婿在外经商,也能借借许家的名头。若是借不到许家的名头,一家人在京城可要怎么过? 也不是说穷到了没吃饭钱。 过惯了好日子,让陆家人去过小市民算计菜金缩手缩脚的穷日子?还不如杀了陆夫人。 本来装的三分悲痛,一下子变成了七分,“我可怜的外甥女,怎么就被人害了……” 陆夫人把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许晴活着时,陆夫人嫌弃她自私自利是个小白眼狼。许晴死了,陆夫人倒想起她的好处来……许晴纵有千般不好,只一点,她是许妹夫的亲骨肉,正宗的权贵千金,身上流着的另一半血姓陆,是她们陆家的外甥女,谁都斩不断的亲戚关系! 许首长对自己家本也不太在乎,近几年更是冷淡。 没有了许晴,再没有陆枚从中周旋,陆家可真失去了仰仗。 陆夫人伏在陆枚的病床上好生哭了一场,母女俩也不怕刺激陆枚的身体,真是怎么可怜怎么说。 哭得陆枚烦了,费力推开大嫂,指着床头柜的抽屉: “美瑜,把里面的盒子拿出来。” 抽屉里装着一个木盒子,陆枚直接让侄女儿打开。 霎时一片珠光宝气,盒子里装着一套粉钻首饰。 陆夫人不禁睁大了哭肿的眼睛,这套粉钻首饰她曾经在港城的拍卖会上见过,当时就惊为天人。不过两百多万港币的起拍价,陆铣根本舍不得买给她,陆夫人也只能看着眼馋。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套首饰居然落在了小姑子手里……等等,许妹夫可不会给小姑子买奢侈品,这么说,粉钻是丈夫陆铣买下来的? 陆夫人心里恨得牙痒痒,起拍价两百多万,实际交易价钱是得有三百八十万港币,舍不得送给夫人,倒舍得送给妹妹。华美的粉钻首饰,顿时就变得刺眼。 陆美瑜也是许久没有见过如此好货了,捧着木盒的手都有些颤动。 陆枚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讥讽道:“你们俩也不必在心里骂我,大哥这些年虽然补贴了我们母女俩不少东西,这套首饰,却不是送给我和小晴的。这是他刻意寄存在我手里的退路,幸亏有这一点保值的首饰,要不几年前他破产后,真的就一无所有了——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们,希望你们将来能多尽点心照顾大哥!” 陆铣有笔钱转移了出来,成为唯一的身家。哪怕是和外甥女合伙搞超市呢,陆铣也没立刻动用这笔钱。 之后陆铣成了植物人,更没人过问这笔钱的下落。 陆夫人隐隐约约知道丈夫转移过财产,但没想到陆枚会在这样的时刻拿出来。 这可不像是陆枚的性格,难道真是要临死前做善事了? 陆美瑜屏住呼吸,同样难以置信:“姑姑,这真是爸爸留给我们的?” 她还以为,爸爸只疼爱外甥女,早就忘了亲生女儿,没想到居然为她们留下这么一大笔钱。更没想到,姑姑陆枚舍得将粉钻归还……一时,陆美瑜有些自责。因恨陆铣偏心,自从陆铣变成植物人后,她去医院看望的次数实在有限,若是误会了爸爸,她岂不是太不孝顺了! 陆夫人也哭了。 这次是真哭。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复杂,当对一个人失望到底后,忽然被告之他的好,更容易涌起感动。 陆枚见母女俩抱头痛哭,没有耐性吼道:“拿了首饰就快点走,三百八十万港币拍来的东西,就算现在低价出手,怎么也能值三百万!我不管你们拿去做生意也好,还是花销浪费也罢,分出一百万来,足够大哥在医院疗养一辈子了!这一百万你们要是敢挪用,我就算变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病中的陆枚脾气暴躁古怪,陆美瑜拿人东西手短,倒也能忍住陆枚的坏脾气。 “姑姑您放心,那是我亲爸爸,我们怎么会不管?您安心养病,我们会再来看您的。” 来一次就有这样的好处,陆美瑜诚心诚意想多来几次。 陆枚不领情,让医护人员将母女俩赶了出去。 病房里,陆枚疲惫闭上了眼睛,直到她听见病床前有脚步声,双目顿时睁开,眼神锐利。 “懦夫,你来做什么!” 许泰达皱着眉站在病床前。 病床上的女人苍老而丑陋,许泰达心里泛起点点涟漪。没有了柔美作为依靠,陆枚真的失去了生活的信念。若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怎么会把陆铣的退路交出来? 虽然没和陆铣的家人接触太多,许泰达也看得出来那家人不靠谱。 把首饰交给她们,一时感动过了,说不定还会埋怨陆枚没有早点交出来。真正想让陆铣生活有保障,应该将首饰牢牢捏在手里。有了钱,还怕侄儿侄女们不孝顺,怕大嫂不尽心照顾么? 陆枚机关算计,不可能出这样的疏漏,除非……她认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无力再帮陆铣保管家财。 而且陆枚信不过他,不相信他会照顾陆家人,才逼不得已将首饰交给陆家人! 许泰达心里钝痛,如果小晴还在,陆枚肯定会指望女儿照看舅舅一家……可是小晴已经没了。 “你这是何苦……” 陆枚将头扭到一边,讥笑连连:“美瑜几个怎么也是大哥亲生的,他们若有点良心,拿到钱肯花十分之一在大哥身上,我也不算白费功夫!若是亲生的也靠不住,难道我还能指望许大首长有当姑父的觉悟?哼,许首长的余荫,自有人享受,谁让我大哥不是首长的正经舅兄……小晴不幸死得早,这就是我们兄妹的命!” 命里无他莫强求! 说后悔,陆枚没这样情绪,她就是不甘心。 费心抢来了一切,大哥陆铣身残昏迷,女儿早逝,她也和许泰达离心……凭什么,她不能享受亲手挣来的一切? 陆敏之就是投了个好胎,难得就应该比她过得好么! 明明知道复活一个死人,好似白日做梦,陆枚仍然牢牢抓住这点希望。她若不信那道人的说法,又能靠着什么撑下去? 陆枚苍老的脸颊上,泪水不知道何时糊了一脸。 这样咄咄逼人的陆枚,让许泰达心里难受的紧。这个女人是虚伪的,恶毒的,柔情蜜意……不,柔情蜜意,不见得都是假的。真是假的,演了三十年的戏,恐怕陆枚本人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吧? 许泰达本质上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心里记挂着发妻陆敏之,也放不下后来的枕边人陆枚。 他想到死去的许晴,自诩硬如磐石的心有了裂缝,忍不住低声道: “什么命不命的,我许泰达就是不信命才能走到今天,你长长久久活着,好好看着……看着我如何替小晴报仇。” 许泰达丢下这句,没继续在病房里停留。 等他走后,陆枚眼珠子转了转,唇边有了笑意。 曾经的陆枚,笑起来那是柔美可人的,如今老得太快,同样的笑出现在脸上,真是分外恐怖。 不枉费她把娘家人唤来演了一场好戏。 粉钻值钱,现在陆枚最不看重的就是钱。她不看重,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却很看重,她手里有钱,才能使唤动这些娘家人。陆夫人等人虽然不可信,却和她站在天然的利益同谋——等许泰达认回了徐宝镜一家人,陆家人可没有好处,陆枚不信娘家人不替自己考虑。 二来,她不把粉钻交出去,许泰达怎么会相信她存了死志? 人将死,恩仇尽泯。 许泰达还是心软了! 陆枚笑,是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这次不是舆论造势,她是真的要翻身了。 果然,下午时分,张警卫带人来接陆枚出院。 陆枚被接回了许家大宅。 家里有一群医疗人员等候差遣,陆枚又过上了真正“许夫人”的疗养生活,因为当天晚上,独自外出居住很久的许首长,又回到了许宅——陆枚一点都不感动,这个男人说会替小晴报仇,不过是对付杨六,难道还真舍得让徐宝镜给小晴偿命么。 …… 京城机场。 宝镜接了很多次机,也做过许多次飞机,对京城机场是再熟悉不过。 但唯有这次接机,最让她挂心不已。 她实在没想到,奶奶会突然做出来京城的决定,并且在上飞机前才通知她,让宝镜没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京城如今的形势,哪里像看起来那么平稳? 宝镜情愿家人们在羊城安居乐业,避开这些纷乱,又怎舍得奶奶卷进旧事困扰。 跟着陆敏之一起上京的,不仅是楚修谚,还有徐海东两口子,以及最年幼的徐朗。当然,也少不了宝镜舅公,陆谨行。 踏上京城的土地,陆敏之看上去神色淡然。 她在羊城养病的日子过得着实不赖,丈夫疼爱,儿子孝顺,又有亲生大哥处处顺从,真和闺阁之中无忧无虑的日子没差别。处处有情怀的旧宅子,熟悉的故土故水,养出了陆敏之红润的好气色。 说起来,她如今也是花甲之人,相对晚育,儿子也是擦着四十的边儿,大孙女都念大学了,却依旧如年约四十的贵夫人,看上去和徐海东不像是母女,倒像姐弟。 她曾经历经苦难,一生波折,在容颜上,又特别得上天的补偿和眷顾。 看见孙女儿满脸不赞同,陆敏之拉着她手拍了拍: “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如今老骨头们还能动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京城抵挡所有的风霜?” 陆敏之心里还有想法,除了来解决掉当年的恩怨,她不来,怎么能替孙女儿撑腰? 芳华她是信得过,秦家小子的人品应该差不了。 秦家的一大家子人呢,会不会欺负宝镜娘家不显赫? 哼,陆家虽然没有从政,大哥的财力也不容小觑。修谚在能源市场也有三分势力,秦家真要作怪,她分分钟钟能替小镜介绍其他优秀的青年才俊。 远的不说,依陆敏之看,穆清远就挺不错的,知道违背父意对陆家献殷勤。 若不喜欢小穆,国外还有许多金发长腿儿的大帅哥,将来生一个混血孩子出来一定很美很可爱…… 陆敏之脑洞大开,徐海东则满脸羞愧。 “小镜儿,都是爸爸粗心大意,做人迟钝。” 他真是一个特别不称职的父亲,女儿瞒着他,不知道替家里挡了多少麻烦。 不管怎么说,他和那个男人有不能否认的血缘关系,不管认不认亲,实在不该让年纪轻轻的女儿出头! 陆敏之点头,“你是挺迟钝的,秦家的事也敢瞒着淑琴,不过现在来会会亲家也不错。” 宝镜被奶奶和爸爸说的眼眶微红。 这样亲人重逢的日子,她才舍不得哭呢。老话说经常哭,会把人的福气哭薄,宝镜不喜欢哭哭啼啼,能让亲人们喜乐安康,不正是她重生后的目标么,其中辛苦,她真是甘之若素! 不过,陆敏之和徐海东的贴心,仍然叫宝镜为之动容。 好像一个好强的小孩儿,能独自一个人处理麻烦,但有大人做主,有大人撑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嘛。 宝镜好想对着京城大吼一声:我妈来了,我爸来了,我舅公也在……我奶奶也来了,你们谁还准备欺负我!妈,您什么表情,秦家的事……哦哦哦,您听我解释! ------题外话------ 有昨天的一更,合在一起了== 第三百零六章 欠声抱歉,挚友重逢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谚哥,这里和从前的北平可太不一样了。” 陆敏之当然是来过京城的。 哐当哐当的火车,提着小藤木箱,再有钱,了不起安排一个舒适干净的车厢,没钱的塞得像沙丁罐头。不,那年代的火车,特别没钱的也不可能坐,火车还是个很时髦的玩意儿。飞机就不用说了,飞行事故特别多,要远渡重洋大部分人会选择坐深海大轮。 陆敏之和许泰达私奔,一开始就来过京城。 不过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和家人来过,依稀记得才七八岁,差点被拍花子的抱走,楚修谚比她年长些,在旧京城满大街疯找。陆老爷和夫人都快绝望了,楚修谚不肯罢休,到底还是将她找到……陆敏之眼眶微湿,十几岁时,怎么会像中了邪般,全然忘记了这些往事?只感动许泰达不计性命救她,倒不记得谚哥对待她也是从小如一的。 大概少年别扭,平平淡淡的守护不被当成爱情,总想着戏本里轰轰烈烈的剧情——陆敏之心中泛起苦涩,因她执意私奔,不知道害母亲落了多少眼泪,父兄跟着操心,也伤了谚哥的心。 自从恢复记忆来,她和楚修谚对往事避而不谈,此时陆敏之却不好继续逃避下去。 她与许泰达有往日的恩怨要了解,与楚修谚,却也欠丈夫一声抱歉: “谚哥,对不起。” 楚修谚银白的发丝被京城的寒风吹乱,他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美貌,沉淀成一位气质老绅士。 对待敌人时,他是狡诈如狐的楚军师,在面对妻子时,他是包容守护的“谚哥”。敏之有什么错呢,十几岁的少女本就没有判断力,若有错,也是他的错,悔不该大度放手,以为让敏之跟人私奔是成全——楚修谚多年后才顿悟,要想一个女人幸福,千万不能寄希望在其他男人身上,所爱之人的幸福,只有自己才能给! 当着一众小辈,楚修谚没有半点羞涩,大方握起陆敏之的手。 “你最对不起我的,是少陪了我那么多年,所以要长命百岁活着,高高兴兴过完剩下的日子。” 陆敏之使劲点头。 小辈们落后几步,李淑琴忍不住偷偷掐了徐海东一把。 徐朗掩嘴笑,偷偷羞羞。 两口子耍花枪被儿子识穿,徐海东闹了个大红脸。今天是周末,宝镜能来接机,也有时间开车带家里人在京城转一圈儿。一辆车坐不下,她还叫了二舅李立德来。根本不用宝镜提点,李二舅对这边的亲戚热情的不得了……对李二舅来说,陆舅公和楚修谚等人都是会走路的钞票。 人的际遇就是如此奇妙啊,从前李淑琴嫁给徐海东,那是城里姑娘下嫁。李立德满心不愿意,认为徐海东一个没有根基的泥腿子不能帮助到李家,那谁谁谁家的姑娘,不就是上嫁,提携娘家人吃香的喝辣的么。 哪知道,徐海东人到中年了,倒养了个特别争气的女儿,让他都要靠外甥女吃饭! 这也罢了,人亲生父母找来了,生父是革命高官,生母是富家千金,舅舅是大老板——妈蛋,好像继父也水深的很。和妹弟徐海东一比,李二舅想找间厕所哭一哭。 倒不是单纯只有羡慕,多少还有些惴惴不安,有替他自己生计操心的,也有替妹妹李淑琴的未来操心。 这家世,他们老李家完全比不上啊,要是嫌弃淑琴家世不好,让妹夫离婚咋办? 带着这样的担忧,李立德鞍前马后,跑腿跑得特别勤快,就是想给陆敏之等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私底下他还拉过李淑琴嘱咐,“你婆婆对你到底满不满意啊?好歹也给他们家生了一儿一女,徐海东敢过河拆桥,瞧我不弄死他!” 李淑琴被二哥给气笑了。 一边气,一边也听出了李立德话里的担心。小时候不仅大哥宠她,二哥对她其实也不错,就是长大了自她嫁人后就生疏了,李立德胡乱担心,却让李淑琴想起了兄妹小时候的温情。 “海东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还有小镜呢。” 李淑琴顺着李立德的口气说,换来李二舅得意点头:“不错,外甥女最有本事,而且偏向老李家,不会叫亲妈吃亏。” 可担心死他了,差点忘了外甥女的能耐。 李立德又案首挺胸抖起来。 他这人大本事没有,在京里具体负责的事宜就是吃喝玩乐。陪各单位领导吃饭,陪客户玩乐,总能把钱花到关键地方,短短两三年就从一个小县城的土包子,变成了一个“京城通”,也算是李二舅的特殊天赋。 点亮了天赋技能的李立德是个很好的向导,安排衣食住行,让大家都挑不出错儿来。 陆谨行还私底下对宝镜夸过李立德,说他“大事不可依,小利尽能信”,陆舅公轻易不会相信人的,这样的评价半贬半褒,已经是挺好的印象。 当然,宝镜不会特意说出来让二舅翘尾巴。 李二舅没钱时就喜欢穷嘚瑟,如今也时不时需要敲打,才能不走到旁路去。 秦云峥名下的四合院,楚曼灵能住,陆敏之等人作为女方的家长却不好去住,不过陆舅公之前在京城有落脚处,收拾收拾,也能住下一行人。 楚曼灵忙着她的第一部电影选角,来长辈面前露了面又跑的没人影。 陆敏之也不拘束她,反正来京城,也不仅仅是呆一两天就离开。 她没有很迫切的愿望想见许泰达和陆枚等人,倒是很想见一见刘芳华。 刘芳华是她昔年的闺中密友,听宝镜说,这么多年,连许泰达都放弃了,刘芳华一直坚持找寻她的下落,不肯相信她死了,也不肯信她独自出国了。人一辈子,能被称为朋友的人很多,有的是点头之交,有的是酒肉朋友,有的是好朋友……刘芳华则是亲如姐妹的密友。 “我应该第一时间就去看芳华的,也不知道她怪不怪我。” 陆敏之很惦记刘芳华,但作为女方长辈,她又必须矜持下。 两人在电话里通过话,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听到对方声音俱都泣不成声。 分离了这么多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诉说离愁。 宝镜握着奶奶的手,“到了您这岁数,想做什么事,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了。” 难道她辛辛苦苦找回奶奶,是为了看奶奶受委屈,不开心么?秦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或偶有摩擦,宝镜爱屋及乌,仍然对整个秦家观感不错。 奶奶很不必那么态度严肃,作为女方家长上门,舅公已经去过了。 刘芳华这边,先告知秦胜利,然后就是儿子、媳妇。 秦善为对“敏之阿姨”还有记忆,和刘芳华女士风风火火不同,秦善为记得敏之阿姨特别温柔,和她说话就像有春风拂过,让人一点压力都没有。 “我还记得转移前,陆阿姨还挺着大肚子和我拉钩,让我记得将来娶妹妹。” 夫妻俩躺在床上,秦善为难得话多起来。 谢子君顾不上吃酸醋,比起秦家男人的粗放,她真是操碎了心。 小镜当儿媳妇,谢子君是很满意,可儿子秦云峥把人家十几岁的姑娘骗回家,如今终于东窗事发,女方父母要正式上门了,谢子君那个心虚啊! 大咧咧等着女方长辈上门? 总要精心安排个双方见面的地方吧,出过命案的饭店谢子君是不肯去的,嫌晦气。 难道要给安排在钓鱼台宾馆……会不会太正式了一点,万一小镜父母多想呢?向来心宽的谢子君,罕见失眠了。 事实上,对两个迫切见面的旧友,在哪儿见面并不是问题。 哪怕是大马路牙子上,也能执手相看泪眼朦胧。 见面时的主角,暂时轮不到谢子君和李淑琴。 不管李淑琴多想狠狠揍秦云峥一顿,风头都被陆敏之和刘芳华抢光了。 刘芳华是活到老,精致到老的女人,从不放松对自己的高要求。等她郑重打扮和旧友相见,发现一个容貌略成熟,轮廓基本没变化的陆敏之。 真是半点生疏感都升不起,好像两人不是三十几年没见,而是各自嫁人后分别了几年呢。 “敏之,你真是一点都不见老……哎,不老好啊,如此我才放心,可见你没有吃那么多苦!” 亲如姐妹,才会因对方日子过得好而高兴,而不是羡慕嫉妒。 陆敏之眼睛都被泪水模糊了,要强的刘芳华也老了,分别真是太久太久了—— “芳华,没想到这辈子我们还有重逢的时候,我不仅找回了海东一家,还和你重逢,这样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哪怕叫我立时死了也愿意。” 刚强如刘芳华,也被陆敏之惹出了眼泪。 到了她们这样的年纪,真是活一天少一天,能重逢,简直是赚来的好时光。 几个老爷子都拿俩女人没办法,她们乐意抱头痛哭就抱头痛哭,一会儿哭起来,一会儿又相视而笑,不是疯颠,是真正不变质的友情历久弥新呢,谁也没法子干涉。 第三百零七章美颜盛世,新欢旧爱? 陆敏之和刘芳华这样从小接受最传统闺秀教养,长大后又念过女学的人,优雅和教养是刻入骨髓的。 别看刘芳华一副女军人做派,她可不是一个糙汉子。 刘芳华似火,是铁血玫瑰,让人无法忽视。 陆敏之就是水,是水里的芙蓉,观之可亲,不流于俗态。 这两位闺秀,当年也是羊城有名的双姝。彼时年华正好,二八佳人,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私奔之举,在带给各自家庭苦恼的同时,也代表着冲破封建枷锁……再回首,羊城珠江水浪滔滔,两人都晋升成了奶奶辈的人。 美人老了,也依旧是美人,何况陆敏之看着风韵犹存,倒像徐海东的姐姐。 两个老朋友私下见面时,大家都沉浸在喜忧参半的气氛中,尚不觉得有异。等陆敏之众人正式拜访秦家,秦家人又聚集到一起时,才叫秦家人震撼。 就像被打击到患得患失的李二舅。 宝镜的亲属团带给人的冲击很强烈,总结来说就是:舅公是壕,奶奶是壕,自己也是壕。 在华国历来是官本位思想,商不如官,但当钱多到一定地步,却足以让官员家属羡慕!秦家人不缺小钱,大部分子弟都优秀,没有败家玩意儿,怎么都过得比普通百姓强。但小康和极致有钱毕竟不同,从前秦霜多羡慕许晴呀,就是因为许晴有个在港城做富商的舅舅,能提供大笔零花钱。 陆敏之没有穿什么国际大牌,简简单单的毛呢大衣,素白的手腕上带着一条红宝石手链,颗颗红宝都有花生大小,刺得秦霜眼睛疼。 更别提,当楚修谚到秦家时,连秦老爷子都特别重视。 陆谨行也有钱,从前也来过秦家,但他的有钱程度和楚修谚还不能相提并论。一个是资本,一个是能源……秦胜利作为华国高层,肯定更关心能在能源市场。这是华国暂时不能进入的领域,工业发展,国民经济跃进,却又离不开能源,秦胜利没办法不重视。 有求于人时,态度就要放端正。 秦老爷子能面对楚修谚侃侃而谈,也是因为他不心虚。反正又不是他抢了楚修谚的未婚妻,心虚个屁。 可惜宝镜外公没来,不然四个老爷子真能凑一桌麻将。 等楚修谚和陆谨行被请去书房了,客厅里仍然有些拘束。刘芳华和陆敏之还坐在上座,谢子君满脸尴尬,就是不敢面对李淑琴。 徐海东和秦善为挺罕见的有共同话题,主要是秦善为做人厚道,见面第一句就是: “海东兄弟,一晃快四十年,我才和海东兄弟真正见面!” 他向徐海东将两位母亲的约定,一为男,一为女就结为夫妻,同性则结为异性兄弟。命运弄人,两人虽没见过面,秦善为却没有忘记过当年被大人们打趣时的话。 更兼两人秉性相似,都是不喜欢嘴里嚷嚷,只爱埋头干实事的性格,能说到一块儿去并不奇怪。 说的现实点,如果徐海东依旧是从前的工人,秦善为哪怕态度再和蔼,在“秦部长”这个金字光环下难免唯唯诺诺。事业成功会让男人焕发自信拥有底气,徐海东近几年脱胎换骨,已经变成一个技术型的儒商,在亲家面前,方才不至于当个应声虫。 可见古话说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 小市民家庭,和京城的权贵高官家定有隔阂,无关秦云峥和宝镜感情的深浅,阶级差异如鲠在喉,必然矛盾多多! 但到了现在。 即将迈入87年公历新春,宝镜重生后努力7年的今天,谁还敢说,宝镜配不上秦云峥? 诸如田青萍之流,经过今天的阵仗,再也不能轻视宝镜,只将她当成一个有点经商运气的好学生。不至于拿儿媳妇生不生二胎的琐事,去麻烦一个未婚姑娘……宝镜替秦家人看病,是情分,而非本分!她不是秦家人给点笑脸和感激,就能随意指使的女医生,她是和秦家嫡孙门当户对的未来长孙媳! 聪明如秦沅,一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上次见面,待宝镜的态度才会热情恭敬。 不那么聪明的秦霜,也该看出来了。 客厅里气氛太正式,秦霜还偷偷将宝镜拉倒一旁,“大、大堂嫂,你家这些长辈都有来头啊,特别是你奶奶,好美,好年轻!” 都多少岁了,居然还能保持这么美。秦霜现在大概明白了,许首长为何总也忘不了前妻,和陆敏之比起来,陆枚真像沐猴而冠的替身。就像宝镜和许晴站在一起,能轻易分出,谁是珠玉,谁是贝粒。 抱歉啊小晴姐,我真的只是说实话,晚上不要来找我嘤嘤嘤。 秦沅瞥了愚蠢的堂姐一眼,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蠢货总是抓不住重点,到了她们这样的家世,美貌的影响已经很淡很淡了,美色能蛊惑人心一时,却不能加持光环一辈子。大堂嫂的奶奶能找到不逊于许首长的对象,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脸……比起陆敏之不老神话般的长相,秦沅更感兴趣的是楚修谚的身份。 这老爷子看上去很低调呢,却能被堂爷爷高规格款待,必定身份不俗。但不在国内发展的华人,到底要奋斗成什么样,才能被华国高层如此重视呢? 秦沅看着和秦霜交谈的宝镜,心里涌上淡淡的羡慕。 大堂嫂的人生好像已经圆满到了极致,自己被称作秦家明珠,却也比不上大堂嫂。 秦家在京里也以高颜值著称,在宝镜的亲友团下,好像完败。 唔,一定是大堂哥不在的缘故,有大堂哥无人匹及的美貌,我秦家的颓势还是能挽回的。 秦沅的内心在疯狂刷着字幕。 和她有类似感受的是李立德。没错,介于李二舅这几年老实的表现,他也作为女方长辈成为秦家的座上宾。这尼玛是京城秦家啊!小商人很受气的好伐,高官是你说见就见么,平时见到某某科长还要配笑脸呢,一下给李二舅整个大发的,他不疯狂刷弹幕才怪。 特别是徐海东和亲家谈了谈,想起来还没刻意介绍过舅兄,然后说了句: “这是小镜的二舅,现在在京城经商。” 秦部长顺势和李立德谈了谈创业的形势,二舅满手都是汗,搜肠刮肚,才把超市实际经营者平时爱说的词儿给套上。这人长得有卖相,初次见面顶多觉得他浮夸些,却也不至于生厌。 秦部长很亲民嘛,这是外甥女未来的公爹? 这亲事,放在蜀省那地儿,真是没法更出挑了。李立德满头大汗,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继续表现,抱紧外甥女儿的大腿不撒手。 一屋子人,似乎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 李淑琴则不然。 她心里还憋着火呢,哪怕婆婆和云峥奶奶的重逢让人感动,秦云峥早前拐带她女儿的事实却毋庸置疑。 俩人是啥时候好上的? 最早一起出现,是刘芳华找到南县时,李淑琴掰着手指算了算,宝镜那年才十五。 十五岁是妥妥早恋无疑,家长看自家孩子都特别宽容,自己女儿不会有错,有错的就是年长的秦家小子! 所以谢子君硬着头皮叫亲家母,李淑琴脸上的笑可僵了。 温柔贤惠?明理大度? 李淑琴从前挺泼的,徐海东木讷老实,不靠她泼,怎么能撑起小家? 忽然要让她和谢子君这样的贵妇做亲家,哪怕李淑琴近年也见过些世面,也好想呐喊:臣妾办不到啊! 指责秦云峥吧,好像破坏了整体的气氛。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子君态度也够热情了。满心欢喜干错接受这事实?呵呵,除非老娘不叫李淑琴。 打破隔阂的,是今年六岁的徐朗。 这小子大概在母体里吸收了太多月华精髓,脑子一等一聪明,见气氛不多,他仗着自己年纪小恶意卖萌,叫谢子君“阿姨”,夸谢阿姨温柔漂亮。 望着小孩子一双湿漉漉的大眼,谢子君心都快萌化了。 脑子里忽然窜出个念头,若是将来云峥和宝镜生个这样的孩子,她很乐意帮忙带呢。 谢子君顺着徐朗搭好的梯子夸赞:“阿姨没有你妈妈漂亮,最漂亮是你姐姐对不对?阿姨太喜欢你姐姐了……” 谢子君的低姿态,一下子戳破了李淑琴的怒气囊。 有人在表扬自家孩子,多少要给点面子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稍微放下成见,其实人与人之间并不难相处。 刘芳华看着热闹的客厅,擦拭了眼角的湿意: “虽然现在说这个很扫兴,敏之你这样兴师动众来秦家,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京城就像个大筛子,毫无隐私秘密可言!” 刘芳华用“他”来指代,却不知陆敏之态度淡然,喝着花茶的动作都没有停止。 轻轻沾湿了嘴唇,陆敏之方放下骨瓷茶杯道: “芳华,难道你认为我会怕见许泰达吗?不,应该是他害怕见到我,纵然没有做一世夫妻的缘分,我也想亲自问一问他,难道海东不是他的儿子,小镜不是他的亲孙女么。” 同样是血缘后代,厚此薄彼对待,真以为,不会有人替海东和小镜出头吗? 如果她死了,儿子和孙女真的只能白白被欺负了。 很可惜,她陆敏之还活得好好呢! …… “陆敏之还活着!” 许首长和现任妻子间最关键的人物“陆敏之”不仅还活着,她还来了京城,去了秦家。 三十多年前,最忠心耿耿的丫鬟陆枚带回小姐的亲笔信,说陆敏之抛弃夫婿,远渡重洋去了海外。小姐无情,丫鬟倒是有情有义,发誓要替离去的小姐照顾伤心难过的姑爷……如果不是照顾到了床上,这说法必然感人肺腑。 当然,民主自由的华国建立,没有了什么小姐丫鬟的陋习。 然而陆枚从中作梗拆散了许泰达和陆敏之这对原配夫妻,证据确凿到连许泰达都反驳不了。 听到消息时,不仅许泰达在场,家里就那么大,陆枚能去哪儿? 许泰达当时就握不住手里的茶盅,心潮起伏情难自己。 陆枚呆滞过后,歇斯底里狞笑:“好啊,你心心念念的旧爱回来了,你终于可以抛开我这个讨人厌的老婆子,投入旧爱的怀抱了……陆敏之,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死?!” 明明将她的行踪身份,通知了敌军。 混乱的济南城死了多少人,陆敏之却偏偏活着! 陆枚快被这个消息打击疯了,甚至顾不上替许晴报仇,她想和此生最大的假想敌人同归于尽。 许泰达听到陆枚怨毒的话,下意识就挥手打了她一巴掌。 陆枚捂着脸,一脸倔强不喊疼望着他,鹤发鸡皮,不复当初的柔美,许泰达却被她看得心虚。 良久,陆枚放下手掌冷笑道: “活着也好,有什么恩仇,如今正好一起清算好了。我要去秦家会一会昔年伺候过的大小姐,老许你去还是不去?” 狗屁新欢旧爱,只怕陆敏之也和她一样,变成了一个糟老太婆,不亲眼看看,怎么会戳破被他自己拱上神坛的完美初恋幻象—— 被陆枚质问着,许泰达十分难堪。 他自然想去见敏之,从两人分别后,无时无刻不想着能有重逢一日。 然近乡情怯,他对于再见到敏之,却有喜忧参半,脑子里乱糟糟的,毫无理性的建议。 第三百零八章 老翁老妪,双杀暴击! “芳华,我当时浑浑噩噩整日被梦魇困扰,以为自己活不长了。哪曾想到,小镜他们从没放弃过寻找我的下落……你知道当小镜以医生身份出现在我面前,说她是我孙女儿,一定会治好我的病,那时候,我心里是怎样的震撼啊!” 一个困扰了她许久的噩梦被解开,妙龄少女,伏在她床边,自称是自己的孙女儿。 能治病尚在其次,尚且顾不上欣喜,真的只剩下震撼。 这些复杂难言的感受,陆敏之也只有能对刘芳华倾述。 刘芳华也特别感概,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和宝镜见面的情形:“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你真的出国了,依你的性子,就算当时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离开,怎么可能一直不联系我?几年前,我终于打听到海东的下落,只需要看一眼,我就知道这是你儿子!敏之,海东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然而我找到了海东,却没有找到你,又喜又忧,当即病倒了。” 也是宝镜这孩子,三两下治好了她,开解了她心中的郁结。 陆敏之眼角泛起水光,“我都知道,你还去济南找我……” 做朋友到这份儿上,和姐妹也没差别了,刘芳华已经做到了和陆谨行一样的程度。 什么是闺蜜? 不是私底下勾引对方男人,不是背后捅刀,不是嫉妒或歧视。陆敏之和刘芳华的姐妹情,让宝镜对友情的感触很深。 两人谈了好一会儿,最终论点都集中在了宝镜身上。 如果没有宝镜锲而不舍的寻找,没有她和秦云峥相识,刘芳华既找不到南县,陆敏之处于失忆状态,病情加重,说不定就会长眠在台岛……两人的感慨却都说在关键点上,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的轨迹?宝镜一家凄惨收场,剩下她孑然一身孤单飘零,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身世。 “小镜吃了很多苦,这孩子年纪轻轻,心思却很重。芳华,我与你虽情同姐妹,小镜却是我最心疼,最怜爱的孙女儿,若要配你家云峥,须得我认可云峥的人品。” 陆敏之固然有古君子一诺千金的担当。 但几十年前的约定,如果对孙辈的幸福造成妨碍,陆敏之也只有对不住挚友,毁诺毁约,不承认“古镜之盟”。 刘芳华一点也不恼,她对孙子的品貌万般自信。 更重要是,云峥有一颗真心。 权利易得,真心难求……她和敏之都是追求真心的性情中人,看了云峥的真心,敏之岂能不动容? 刘芳华没有替云峥说好话,只道:“小镜年纪还小,考验云峥的时候长着呢,不急。” 李淑琴一直偷偷竖着耳朵在听,终于松了口气。 没错,她女儿年纪还小,该急的是秦家而不是她们。 今天是大晴天,暖阳高照,风沙也不大,正适合在花园里走走,晒晒太阳。陆敏之和刘芳华还要说些私话,就避开了众人,携手往花园走去。 等陆枚气势冲冲,硬闯秦家,与陆敏之的第一个照面,就是在花园狭路相逢! 陆敏之坐在藤椅上侧着身子和刘芳华交谈,从陆枚的角度,只能看清乌压压的黑发和白皙的脖颈线条,一只搭在藤椅扶手上的玉手,白皙年轻,叫人无法猜测手主人的真实年龄。 美人迟暮,多是由脸开始,但最泄露年龄的却是手。脸好保养,手却不好保养……陆枚赤目红脸,额头上的疤像灼灼发热,让她头晕目眩。 坐在刘芳华对面的人影那么熟悉,会是陆敏之吗? 随后而来的许泰达却比陆枚更笃定,多年的思念,已经让许泰达对陆敏之的一举一动都铭记于心。 一个人的容貌会变,衣着会改,许多下意识的小动作却不会变。 只看侧面,他就能认出敏之! “敏之……” 许泰达身影踉跄,六十几的人了,老泪纵横。 敏之,敏之,这是我的敏之! 许泰达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陆敏之被人打断谈话,扭头看来,却见秦家打理的花团锦簇的园子里,有一个老翁和老妇,相互拉扯不清,老翁对着她哭,老妇仿佛石化般站在原地。 这是——许泰达? 陆敏之多少有些唏嘘,当年那个在码头救她的年轻人,再重逢时,已经这么老了呀。 缘分真是奇妙,她还曾和这人孕育过骨肉,共同生活小十年,如今再重逢,彼此都是面目全非了。 陆敏之一转头,许泰达就更激动了。 的确是敏之,眼角长了细纹,不是当年青葱的少女,却依然是他的敏之。 陆枚被打击的够呛! 陆敏之明明比她还大几岁,如今看来,倒是小她一一辈的人了。陆枚没有看见期许中的老妪,反而看见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许泰达的梦话初恋怎么会破灭,只怕越发刻骨铭心了。 陆枚咯咯怪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陆敏之,我的好小姐,你从小就拥有一切,我只有老许一个人,现在真的只剩下老许了……世界那么大,哪里装不下一个陆敏之,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和我抢男人?” 刘芳华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听到陆枚无耻的话,终于回神: “好啊,你们不请自来,跑来我秦家撒泼,我才不管什么首长不首长,警卫呢?快点把这两人赶出去!” 警卫很为难。 他们虽然是保卫秦老的安危,但许首长是同级的大领导,他们怎么可能硬赶人? 涉及到了高层的私事,警卫们恨不得将头埋在花园里充耳不闻。 刘芳华暴跳如雷,真想亲自动手,将陆枚按在地上揍一顿!这么多年,她早想这么干了! 陆敏之伸手拉住她,带着诧异道: “等等,你说这就是绿梅?” 绿梅是她的丫鬟,陆敏之自然记得其样子。虽然皮肤稍黑,五官倒也挺清秀,拾掇好了也是秀美佳人一枚。陆敏之听到的事迹,是许泰达被丫鬟迷了心窍,纵容丫鬟和她生的女儿迫害追杀宝镜一家。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疯颠丑陋的老妇人,就是传闻中的狐狸精? 陆敏之一时都给气笑了。 陆枚,或者说绿梅,她以羊城陆家人的身份在京城交际这么多年,唯有听见陆敏之叫她“绿梅”,才生不出反驳的信心。 刘芳华抬高下巴笑了:“对,这就是绿梅,不过人家早改了名字叫陆枚,是许首长的合法妻子,敏之你可要恭敬些。” 凭什么姓陆? 要是换了刘芳华,非得把这贱人的皮给剥掉,还好意思姓陆! 陆敏之却不太生气,姓氏,是一个人的根基,是说明一个人的来历的线索,祖宗的荣光或耻辱,有时都凝聚在一个姓氏上。有人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可以随意摒弃,把自己的祖宗都丢了,陆敏之才不会生气,该羞愧的,明明是丫鬟本人。 “陆枚就陆枚吧,百家姓那么多,她要是愿意,姓许也无妨。” 刘芳华不敢大意,暗示警卫员们将她和陆敏之护住,就怕陆枚狗急跳墙。 陆敏之的态度,对陆枚造成了致命伤害。 想想陆枚将其视为一生的假想敌,如今的身份真是从陆敏之那里窃来的,陆敏之恨她,骂她,陆枚反而会洋洋得意……然而,陆敏之完全认不出她,轻描淡写对待她。 陆枚额上的疤又开始疼了。 早知道陆敏之会出现,她绝对不会去撞火化炉,绝对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出现在其面前。 许泰达理会不了女人的心思,他怔怔望着心念念的爱人: “敏之,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回来找我……” 如果你一直都在,我怎么会娶陆枚? 明珠和沙粒,有你在时,我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许泰达满心痛苦。 他想要控诉陆敏之的失踪,控诉她的无情,却又觉得此刻是多么幸运,能和她重逢。 抱怨和记恨,都比不上重逢的喜悦。 患得患失的害怕,都被喜悦遮掩住。刘芳华再不耻许泰达定力差,当年他是真的爱陆敏之,爱那个美颜盛世的陆大小姐,时光将这份爱凝固在心底,重逢时,爱被重新唤醒。 比起许泰达的激动,陆敏之反而冷静的可怕。 她在想要如何回答许泰达这个问题。 问问当年在济南城,为何久等他不至,让她孤零零一人生产? 问问当年被敌军抓住,为何换不来他的救援回应? 这些问题的答案,陆敏之已经找到了,是丫鬟和小厮合谋在捣鬼。可是,再多的阴谋诡计,如果夫妻间彼此信任,又岂容诡计滋生壮大?! 说到底,当年她一颗芳心都系在许泰达身上……然而他对她的信任,却是不对等的! “我去了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了。” 许泰达懵在原地。 果然,他娶了陆枚,敏之再不会原谅他么。 堂堂一个大首长,竟有些缩手缩脚,窘迫羞愧。 陆枚像个难看的皮肤癣,牢牢粘在了他的人生中,许泰达根本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给陆枚致命一击的是陆敏之的漠视,给许泰达最重的打击,是心爱的人才拒绝了他,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来: “敏之是我楚某人的妻子,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楚修谚大步流星走近,将陆敏之保护性拦在怀里,等许泰达意识到他是谁时,喉头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血。 第三百零九章 撕破脸面,认祖归宗? 许泰达吐血了! 这口血里包含了太多的心绪,最大的刺激无疑是楚修谚的出现! 许泰达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误会敏之,眼前的一切,乍然又和陆枚的污蔑证词结合了起来:当年,敏之是和楚修谚旧情复燃,私奔了……许泰达自己都续娶了,分别三十多年,他不敢奢望陆敏之一直是单身。然而,嫁给其他人,和嫁给楚修谚毕竟是不同的。 嫁给楚修谚,会让许泰达怀疑自己。 难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是一个桥梁,是有情人破镜重圆再续前缘的道具?! “敏之,你好狠的心!” 许泰达胸前沾满黑血,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看上去摇摇欲坠。 刘芳华暗暗担忧,要是刺激大了,许泰达死在了秦家,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秦家呢。 老太太正发愁,救场的人来了。 许泰达两人硬闯秦家,早已惊动了书房中谈话的三人。楚修谚担心妻子吃亏来的最快,秦胜利是和老友见面尴尬,故而落后一步,姗姗来迟。 看见许泰达气得吐血,多年友情,秦老爷子于心不忍: “老许,事已至此,如果想说什么,大家不妨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 陆枚眼里都是怨毒,许泰达满脸幽怨,两人都不像是能心平气和交谈的样儿。秦胜利作为主人,还是做主将许泰达强行安抚下来。别的不说,那一大口血,就该让医生看看。 宝镜是不肯替他看病的,好在秦家有家庭医生,没多久就来了。 是怒极攻心吐血,血吐出来还好,若没吐出来冲上脑,只怕许泰达此刻已经倒下了。 既无大碍,秦胜利就做主清了场子。 无关的警卫员全部被遣退,秦家的人再好奇,除了秦胜利和刘芳华两口子,俱都不能留下。宝镜一家则是当事人,哪怕徐朗才六岁,都被要求在现场看着。 很快,秦家腾出了一个大客厅,将所有相关当事人都塞到了客厅中。 老一辈的,共有七人,分别是:楚修谚、陆敏之,陆谨行、秦胜利、刘芳华、许泰达,陆枚。 中生代,则是徐海东和李淑琴两口子,李立德没被允许留下。 至于小一辈,就是宝镜和徐朗。 老老少少十一人,站在陆敏之立场的,至少有八人。秦胜利从前就是中立,如今立场颇为微妙……看着宝镜一大家子人多势众其乐融融,而她唯一的女儿死了,血亲的大哥残废昏迷,陆枚岂能不恨? 许泰达也恨啊! 坐在客厅里,美不胜收的妇人,本是他的妻。 为他生下一子,虽然没有出类拔萃,端方足够守成。最值得说道的是第三代,一个孙女儿,小小年纪已聪慧过人,小孙子年纪不显,看眼神灵动,也不是个笨的。 这些,美妻和孝子,聪明的孙子孙女,本该是他许泰达的! 一家人齐心协力,何愁许家基业不能传承,何愁晚年生活不能抒怀? 然而,他这个血缘上的亲爷爷,却并不被儿子和孙辈待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冷漠,靠着楚修谚却那么近!是楚修谚,夺了他的妻,还抢走了他的后代——浊气在胸腔中翻滚,许首长又有想吐血的冲动。硬生生咽下喉咙里的甜腥,许泰达不肯继续在情敌面前露出疲态。 他的眼神掠过陆敏之白皙美丽的面颊,决定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老秦,你我数十年交情,生死与共患难之交,近年来却毁于妇人的挑拨!小晴的事我暂时不追究,今日,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便依你所言,好好谈一谈!敏之,看在你我从前的情分上,我只问你一句,何时从我许某人的妻,改嫁给了楚修谚?” 这话丝毫没有首长风度,不说宝镜一家子,连秦胜利都皱起眉头。 斤斤计较,哪里像个男人气度?若是许泰达自己没有续娶,痴情等候了一辈子,此时到有立场质问。 而如今呢,说出来的话,不过是泛酸水儿。 楚修谚紧紧握住陆敏之的手,他很想替妻子出头,但事关她和许泰达的事,总要两人彻底解决。 陆敏之没有因为许泰达的咄咄逼人而生气。 一个女人,总要在意一个男人,才会因他喜,因他恼,因他哭泣。 “总是在你娶了绿梅之后,许泰达,追究往事,只会为你我带来烦恼,我们不如来算算旧账吧!” 许泰达脸上浮现出不甘,“……是陆枚误我,我没有想过娶她,我一直在等你……敏之,我等了你十年,你为何不曾出现?” 许首长扮演着情圣,实在令人作呕。 陆敏之不是自怜自哀的人,宝镜辈分最小,也没有她插话的道理。倒是徐海东,是陆敏之和许泰达的亲子,此时能替母出头:“因为我母亲在战乱中失去了记忆,在济南,她将我托付给养父母带走,就被敌人抓住,如果不是楚叔叔救她,你现在根本没有指责她的机会!当楚叔叔辗转将母亲带到国外控制住了病情,打听国内消息时,你已经续娶了如今的许夫人——难道,楚叔叔该让我母亲面临尴尬的身份,回到华国来找你?” 战乱时的阴差阳错,加上小人算计挑拨,造成了父母的分离。 除了父亲续娶的夫人恶毒万分让徐海东膈应,他并不能指责生父太多,但为人亲子,又怎能让生母被人误解,被人污蔑中伤?说出来,不是换取谁的理解和怜悯,只是让不知情的人了解真相,还他生母一个清名! 他的母亲,没有抛夫弃子,独自到异国过上好日子。 相反,久等生父不至后,母亲在危急时刻,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襁褓中的儿子! 徐海东声音哽咽,一个大老爷们儿,差点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宝镜曾对他说过,陆敏之体内寒气淤积,想必是在月子里受了大罪。寒冬腊月的,一个刚生产的妇人落在敌人手里,徐海东每每想起来都痛楚难当! “海东,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 陆敏之满脸温柔望着人到中年的儿子,母子间些许距离,在徐海东替她出头的这一刻,仿佛全部消失了。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宁愿自己死也要保住他性命的孩子,哪怕母子俩相认的时间不过短短两三月,儿子却格外偏向她,心痛她! 许泰达要计较,事情便又落到了祸根上。 夺夫之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能被抢走的男人,本身也不值得珍惜! 但她与丫鬟绿梅之间,除去许泰达的牵扯,还有许多账要算呢。头一个,就是绿梅兄妹勾结,谋害她和兄长陆谨行的性命的旧怨——总不能因为她和大哥侥幸不死,丫鬟和小厮犯下的恶,就当不存在吧? 再者,绿梅母女,还多次想要孙女宝镜的性命,欺负小镜一家没有长辈做主么。 陆敏之目光微凛,身上的柔弱尽去: “许泰达,你我的缘分都是陈年旧事,但我和你现任夫人的恩怨,却要好好算一算!你只需告诉我,现如今,你是否还要继续包庇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 被陆敏之目不转睛看着,许泰达心跳如鼓,频率太快,扯得他钝钝发疼。 他下意识就摇摇头。 一个是昔日的明珠,如今依旧熠熠生辉。 一个是现在的砂砾,更兼近几年磨灭了夫妻情分。 没有见面时,许泰达对陆敏之是思念和胆怯,见了面发现陆敏之嫁给了楚修谚,他大男人心态恼怒、怨愤,等儿子徐海东说出当年情形,许泰达又满心愧疚和怜惜。 他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面对旧爱,对现任陆枚的些许怜惜都被击散了。 陆枚看见许泰达的反应,说不上失望,可能她对这个男人早就看穿,却不是那么难过。 在一屋子敌人面前,陆枚努力把背挺直了,有些张狂哈哈大笑: “陆敏之,你也仅仅能迷惑下许泰达这样的蠢货!没错,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我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你生的小孽种都去死……你的小贱人孙女害死了小晴,你们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你恨我么?哈哈哈哈,我就站在这里,你敢不敢拿刀杀我?我躲都不会躲半分!” 陆枚疯狂大笑,嚷嚷着让陆敏之有胆杀她,自己却忽然往陆敏之撞去。 银光一闪,原来她来秦家前,竟在袖子里藏了一柄小刀! 小刀上黑气萦绕,甚是邪意,楚修谚将陆敏之护在身后,徐海东更是挺身而出挡在母亲面前。 宝镜早就提防着陆枚,虽不知这武器怎么能躲过太阴镜的“扫描”,她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击的判断。陆枚脚步虚浮,就算手持利刃,如何是一个先天境高手的对手?宝镜凌空一脚,将陆枚踢出几米开外,踢得她在地上弯腰弓成一团,痛苦呻吟。 许泰达被这变故惊呆了。 秦胜利反应过来亦是大怒,“老许,这真是被你纵容出来的,行事恶毒,也配为妻?你娶了这个毒妇,简直是生平第一大错事!” 秦老爷子很生气! 他们夫妻俩认识当事人双方,秦胜利才会居中调解。没想到陆枚会疯狂到在他眼皮子下动手,让秦胜利颜面大失! 楚修谚怒气值满槽,他自幼的教养告诉他不能打女人,此刻却想把陆枚亲手千刀万剐。 楚修谚下定决心,离开秦家后,就是陆枚的死期! 他不会管华国高层的反应,杀了陆枚,就算许泰达要追究,大不了他带着妻子离开华国。 世界那么大,许泰达是红色政权的官员,有许多地方他的触须根本伸不到,又谈何报仇? 须臾间,楚修谚望向陆枚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陆枚被宝镜暗藏元力的一脚震碎了六腑,躺在地上半点爬不起来,嘴里流出的血沾了满脸,看上去分外恐怖。 陆枚嘴角往下滴血,勉强抬头狞笑: “许泰达,我有千错万错,总归替你生了一个女儿!今天,我可以死,但你不要忘记小晴的死!你的女儿,是被你的孙女儿害死的……小晴死不瞑目,你总要为她做点父亲应尽的责任!” 她说着,竟要抬手用小刀抹脖子,似乎想用自己的死来逼许泰达心软。 宝镜的一脚,将陆枚踢出几米远,她距离所有人都不近,似乎谁都没办法阻止她——宝镜却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并且临死前还要算计自己一把。屈指一弹,一枚银针射出,就制住了陆枚的动作。 “想死还不容易吗?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对我奶奶和我们全家所做的一切,不是简简单单一死了之就能抵消的!” 宝镜将黑气缠绕的小刀踢开。 她那一脚,震碎了陆枚的五脏六腑,除非她亲自出手,或者有闵封岳曾经用在陆铣身上那种丹药,陆枚决计是活不了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妖道出手!妖道能把许晴变成半人半蛊的怪物,想必能保住陆枚的命。看着邪气的小刀,宝镜不难将妖道和陆枚联系在一起。两人既已勾搭在一起,宝镜要看看妖道到底想做什么! 活,有很多种状态。昂首挺胸是活,苟延残喘的活法却最适合陆枚! 许泰达心里很矛盾,一时生出一股逆反心理:敏之在用情义逼他,陆枚在用自己和小晴的死亡逼他,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不放过他! “敏之,我不知道!陆枚说得没错,我知道小晴的死和宝镜有关,你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我克服愤怒,努力去接纳这一事实?我的亲孙女儿,害死了我的亲女儿……我还奢望着有一天亲儿子会认祖归宗,叫我一声父亲!” 关注点一下子扯到了徐海东身上。 屋子里人人都在望他。 宝镜觉得许首长挺不要脸,无计可施,居然将视线转移到了她爸的立场上。 徐海东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大声喊道: “……你让我母亲吃苦,也没养育过我,还包庇暗杀小镜的凶手,我不愿意认祖归宗!” 如果非要在母亲和生父中选择一人,徐海东毫不犹豫站在母亲的阵营里。 今日,已是撕破脸皮,再无转圜的场面。什么分手后仍然是朋友,显然不适合陆敏之和许泰达两人。许泰达固然仍有情谊,却不能亲手击毙陆枚替陆敏之报仇,又谈何将爱情转变成友情? 许泰达满心怨愤,怨天怨地让他和陆敏之失之交臂,面对重新嫁人的陆敏之,也勉强不了自己云淡风轻。 徐海东就是看穿了许首长的心思,加之陆枚嚣张疯狂,逼得他向来与人为善的性格大变,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他这话,也算在众人预料中。就连立场中立的秦胜利,也替许泰达遗憾:如果几年前刚找到宝镜一家下落,老许能当机立断处理陆枚母女,就算不能和陆敏之再续前缘,起码还能保有儿子的情分。现如今,再来说什么认祖归宗,就显得异常自大可笑了。 就连他,也要谨慎对待楚修谚。 陆敏之嫁给了楚修谚,徐海东拥有了一位能量不菲的继父,为何要上赶着去认偏心的生父?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楚修谚和许泰达,到底谁的能量更大一些,如今都还说不准。 徐海东还有一个历来不喜许泰达的舅舅陆谨行,以及十分优秀,却同样仇视着亲爷爷的女儿,宝镜。 这些砝码,压在徐海东的肩头,他会拒绝认祖归宗,连秦胜利都不意外。 徐海东的态度很决绝,许泰达颤声道: “海东,你可知道,做我许泰达的儿子,你会拥有什么……” 让于家觊觎,让羊城穆家觊觎,让许许多多巴不得和许家联姻的权贵们觊觎的“政治力量”,会悉数落在徐海东身上。许泰达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高位,不敢相信儿子会拒绝。 徐海东慢慢冷静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男人,最宁静的幸福,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守着一双儿女,在除夕夜吃上美味的芹菜饺子。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梦想中的一切,甚至超出了梦想的幸福,为何还要贪心? 徐海东望着生父的目光中不由带了三分怜悯: “你所能给的一切,我都不需要……许首长,你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其实特别贫瘠吗?” 第三百一十章 渣贱反目,情圣绝情 贫瘠? 他是手握重权的序列高官,在华国不说一言九鼎,说话比他更管用的人绝不超过一掌之数! 时至今日,他许泰达已非昔日的码头苦工,不说“富有天下”,也是位列九卿的显贵……却被亲儿子说自己贫瘠! 许泰达不是一个笨人,儿子不是说他物质贫瘠,而是精神。这戳中了许泰达的痛脚,盛怒之下难存理智,一时间口不择言: “好好好,那我就看看,你不认亲爹,姓楚的是后父,他又能给你什么!” 儿子不愿意认祖归宗,许泰达多说无益。 他当着前妻和情敌的面不肯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心里恨恨得想,难道不认海东,他就找不到人当儿子继承许家了?只怕收义子的消息传出去,青年俊杰会挤破许家的门槛! 许泰达的表现让楚修谚完全放了心。 一个斤斤计较的老头儿,敏之对他怎么可能还有情谊? 被许泰达出言不逊,楚修谚没有怯场,反而轻笑道: “海东是敏之的儿子,我楚某人自然也待他如亲子,你真当姓许很值钱人人都要攀附?许家能给海东的,楚某同样能给,许家给不了,楚某也能给!而且,我看重的是这个孩子端正善良,不必说什么改姓归宗,我会让他活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不用套上枷锁,不必和有仇的继母相处,钱多到了一定地步就能潇洒任性,楚修谚不是在开玩笑。 徐海东满脸急切,想要出言辩解。 一直没有吭声的陆谨行岂能让妹夫专美于前,老爷子应声道: “没有楚家,也还有陆家。真当姓许很稀罕不成?我陆家传承有序,姓陆总比姓许要有面子,要么首长夫人怎么会厚着脸皮冒充羊城陆家的人?哼,没有许家的认可,我陆谨行的外甥难道会缺了吃穿不成!” 楚修谚起码还有养子养女。 陆谨行无儿无女,辛苦攒下的诺大家业,将来总不能全捐献给慈善机构,巴不得外甥徐海东能继承他的产业。 徐海东有继父和舅舅撑腰,两个靠山实力雄厚,许首长被噎得头晕眼花。本想说两句狠话,眼角余光瞥到陆敏之……心中一软,脸色灰败道: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亲儿子,父子没有隔夜仇,许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这句话,倒像个宽厚长者所言。 陆敏之神色微缓,许泰达暗道自己果然做对了。 不过,今天横竖是谈崩了,出了陆枚想对陆敏之行凶一事,他也没脸继续呆在秦家,抬脚想走,陆谨行却叫住他: “等等,还有一事我忘了说!当年舍妹跟着你离开羊城,随手带走了不少珠玉首饰,我知道大半都被你们变卖花销了……这也不说罢,然而绿梅兄妹后来盗走的东西,却不能这么算了。” 本是陆家之物,凭什么便宜两个奴仆? 当年他携带了贵重珠宝首饰离开羊城,被小厮禄喜暗算,盗宝而逃。搞得他这个正牌陆家大少爷很是落魄了些年,小厮反而变卖了陆家的财宝在港城当上富商。 陆谨行知道禄喜被宝镜收拾破产了,不可能赔出钱来。 但绿梅绝对截留了一部分好货,远的不说,从前许晴和于烨订婚,“许夫人”赠予的一套极品翡翠首饰,原就是妹妹敏之的爱物。 有一就有二,被丫鬟和小厮沾污的珠宝首饰,陆谨行是不肯再给妹妹佩戴。然不代表他要当冤大头,给敌人留下翻身的本钱。敌人日子过得痛快了,陆谨行自个儿就不痛快,首饰拿回来,他卖了捐给慈善机构也行啊! 被陆谨行不留情面提醒,许泰达也想起订婚宴上的事来。 那套翡翠首饰,宝镜当时直接从许晴手里追讨回来,暂且不提。但许泰达也不确定,除了翡翠首饰,还有没有其他? 许泰达陡然想起不久前在医院,陆枚像交待后事一样送给娘家人的粉钻首饰。 价值几百万港币的东西,陆枚就那样大大方方送出,他还以为陆枚是人之将死其行也善,由此对陆枚有些怜惜……若他想错了,那根本就不是陆枚的东西,是她拿着敏之的首饰在做人情,自然毫不会心疼! 许泰达又恼又怒: “你到底拿了敏之多少东西,通通给我拿出来!” 陆枚半死不活,勉强瞪大眼,不敢信许泰达翻脸无情到这地步。 好歹,她如今尚是名义上的许夫人,许泰达面对旧爱和情敌,难道不该维护她么? 陆枚也实在冤。 翡翠首饰的确是被她占下了,但是粉钻首饰,天知道几十年前豪富女眷们只欣赏玉石,钻石尚且被称为“金刚石”,也没有切割技术让钻石璀璨明亮。那套粉钻首饰,的确是陆铣自个儿拍下的。 谁让陆枚有前科,许泰达压根儿不信她的话。 首长大人生气极了。 既气陆枚小家子气,让他在众人面前被质问大失颜面,又恨自己有眼无珠,娶了这个心狠手辣一无是处的女人! “不说是吧,我会自己找出来的……” 陆枚存放贵重物品,要么在家里,要么寄存在银行保险柜里。 陆枚现在仍然是“许夫人”,许泰达是她丈夫,倒是能拿出存在银行的财物。别说如今的银行体系不健全,就是健全了,什么时候能难倒许泰达这样的人物。 许泰达自己离开了秦家,暗暗决定先拿回被陆枚娘家人带走的粉钻。 多在这里呆一刻,他怕自己会继续失态。 他从未忘怀过敏之,然而敏之如今视他为陌路,这事实将许首长打击的够呛。许泰达自己走了,却把半死不活的陆枚留在了秦家。 陆枚望向众人的目光很是怨毒。 “有本事,你们现在就弄死我!” 陆敏之摇摇头,“这里是芳华的家,你不配死在这里,会脏了地。” 真正的大小姐从不说脏话,骂人都是很斯文。何况陆敏之也没骂人,她就是在说一个事实。 她的话,得到大家的认可。 陆枚恨得五脏六腑剧痛难忍。 陆敏之漠视她,比许泰达抛下她还叫陆枚难以接受! 恍惚中,听见刘芳华嘀咕道:“快找人抬走才行,真死了,这间屋子就没法住人了……” 陆枚一口气没顺上来,彻底昏了过去。 …… “敏之,你真的要这样放过她?” 陆谨行很想替妹妹出一口气。就算楚修谚不找人动手,陆谨行也不打算放过陆枚。如今敏之自己不要许泰达了,却不能叫意味着陆枚当初所做的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对于要怎么报复丫鬟兄妹,一家人在羊城时其乐融融,尚未讨论过这样阴暗的话题。陆谨行是觉得太血腥,不愿意让陆敏之手上沾血。 但陆谨行不了解的是,陆敏之这些年被楚修谚保护得再好,毕竟不是当年天真的大小姐。 放过仇人? 抢走许泰达不提,害的她和儿子分隔几十年,还想害她和兄长的性命,陆敏之善良,却不是脑残的“圣母”。 “大哥,就像我刚才说的,不能脏了芳华家的地!有今天这一遭,许泰达面子大过天,又怎么会继续容忍绿梅?没有了靠山,绿梅是活不了太久的。” 如果真的命硬,能长长久久的活着,陆敏之也不恼。 对于处心积虑想当人上人的丫鬟来说,一朝从云端跌落被打回原形,简直比杀了她还痛苦。 陆敏之有绝世好男人当老公,有孝顺的儿子,有聪明可儿的孙辈。 丫鬟呢? 没有了当首长的丈夫。 没有了独生女儿。 娘家也无人做主,只剩下一群贪婪的侄儿侄女,谁会真心帮她? 当陆敏之过着世人羡慕的好日子,丫鬟只能像泥一样,呆在最底层,任由嫉妒啃食心肝儿,也不能眠,食不知味活着! 陆敏之对着大哥解释,“人在做,天在看,就像大哥要留小厮一条命戏耍,我也愿意让丫鬟活得久一些,杀了她,真是白白替她结束了痛苦。” 楚修谚握着妻子的手,嗤笑道,“如此也罢,敏之要她活着,那她就不能死了。” 活着,有时候还真不如死了幸福。 宝镜还想废物利用,拿陆枚钓钓鱼,听见长辈们做了决定,正符合她原本的构想,也就没有吱声儿。 倒是徐朗人小鬼大,看了今天一整场戏很是困扰。 姓许是不成的,那他到底该姓陆,还是姓楚? 哎,看他爸魂不守舍的,徐朗没有自己去堵枪口。宝镜偷偷扯他耳朵,“笨蛋,你姓了这么多年徐,要改姓,也该经过徐爷爷的同意。” 徐老太对养子再偏心,没有徐老爷子同意将徐海东带出济南城并抚养长大,她和徐朗甚至没有机会出生! 宝镜知道,奶奶一定会去南县一趟,亲自感谢徐家。 改不改姓,到时候才有定论。 陆敏之让小管家婆宝镜少操心,如果精力用不完,就多用在学业上,要不好好谈恋爱也成。 “你忘了奶奶说过,来京城就是替你们撑腰的么?乖,这些事交给大人解决,你好好享受青春吧。” 陆敏之也当过女学生。 民国时的女学生过得恣意张扬,可惜她当年没有继续深造,如今孙女儿有机会念大学,正该好好享受校园生活。 陆敏之眼里,宝镜还不满十九岁,挣钱做事业什么的都可以缓缓,青春当时,整日顾着赚钱,那就太可惜了。 刘芳华让人将半死不活的陆枚抬了出去,没有了碍眼的人,气氛变得融洽。 “你奶奶说得没错,要是嫌无聊呢,不如顺便捣鼓捣鼓话护肤品的配方……” 刘芳华掐掐好友的皮肤,嫩的能掐出水,后知后觉羡慕起来。 几个男士俱都无奈,女人一旦说起衣服化妆品,话题就偏了。 秦胜利想起在书房里被打断的话题,“楚兄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张嘴一说,要支持继子做事业,秦胜利想起混乱的国际能源市场,不认为徐海东有这方面的天赋。要想在能源王国如鱼得水,必须皮厚心黑手段圆滑,楚修谚大概不会将能源事业交给海东,秦胜利偏偏最关心这点。 楚修谚想了想,笑道: “华国的市场潜力无法估计,海东正在做的地产大有可为,倒不必舍近求远了。” 徐海东羞愧难当。 搞建筑行当,是他接受女儿的建议,事实上他也将自己看成打工者,不过替女儿打工是一回事,接受继父的馈赠却是另一回事。 徐海东满脸通红拒绝,楚修谚知他人品,也不意外。 他的东西,只有愿不愿意给的,还没有人能选择要不要呢。对付继子这样的老实孩子,楚狐狸有一百种法子让他改变想法,此刻却也不急。 秦胜利有点失望。 华国正处在百废待兴的时间点,如果楚修谚松口,的确是一针强心剂。 秦老爷子的私心不是为了自家的经济,而是为了华国这个大家庭,也不怕被人看出。 宝镜没有鄙视他,反而觉得老头儿挺可爱可敬。 …… 陆枚是被痛醒的。 醒来发现寒风肆虐,她竟被人从秦家扔出,抛弃在了京郊荒野。 他们,怎么敢?! 许泰达怎么能抛下她在秦家,好不容易被捂热回暖的男人,绝情起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陆枚又痛又恨,对于自己所处的险境却不慌张。 陆敏之今日不杀她,来日必将后悔万分……没有了许泰达那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也罢,她背后还有小晴的师尊当靠山。仙师手段莫测,得罪她的人,通通不会有好下场! 等陆枚浑身冻僵了,连伤势都被冻得麻木,总算听到头顶有一声幽幽的叹息: “许夫人,你怎么如此狼狈?”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同伙无情,报应伊始 内伤过重,又在京郊吹了太久寒风,陆枚苍老的脸上涌起阵阵不正常的潮红。 她咳嗽两声,吐出的唾沫里带有暗红色的血块。 陆枚分不清那是瘀血还是内脏碎块,捂着胸口喘息,“仙师,我被徐宝镜那小贱人所伤,您快救我……” 道人居高临下皱起眉头,“好好的,你招惹徐宝镜做什么?许夫人,贫道以为你我有了共识,如今正是韬光养晦低调做人的时候,能影响许首长的决定,我们才能给敌人致命一击……若不是贫道察觉到夫人生机黯淡,夫人岂不是要被冻死在这京郊!罢了,夫人且讲讲,是怎么和徐宝镜起了冲突?” 老道一只手搭在了陆枚腕上,发现她伤的很重,却不至于立即死了,也就没有立刻施救。 几次打交道,陆枚知道这道人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虽然违背约定会让道人生气,若是隐瞒,绝对会有最坏的结果,陆枚忍着痛楚,将在秦家的经过讲了。 对于陆枚和宝镜一家的渊源,老道早从许晴嘴里听过。 就是知道双方仇恨无法化解,他才会选择和陆枚合作。听到陆枚说自己用黑刃刺向陆敏之,对方没有受伤,她自己却被徐宝镜踢伤,老道的面色铁青,重重放下了搭在陆枚脉上的手指: “天下的女人,都被小情小爱和嫉妒蒙蔽理智,许夫人,你毁了自己女儿重生的机会!” 陆枚面色苍白。 老道没有留任何情面,冷冰冰骂道:“贫道早与你说过,那黑刃是件了不得的宝贝,经夫人贴身长久佩戴,寻到机会给徐宝镜致命一击,扎入她心窝,用她的心头血才能复活小晴……而你,任由嫉妒蒙蔽理智,毁了贫道的辛苦算计!” 陆枚喉结咝咝作响,整个人从极端愤怒的状态下回神。 是啊,她当时应该刺死徐宝镜,而非陆敏之!如今遗失了黑刃,她的小晴应该怎么办? “仙师,您不能不管小晴,她可是您的弟子,仙师神通广大,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 陆枚理智回笼,爱女之心重新燃起,这时候没想到自己的性命,反而苦苦哀求老道救许晴。 老道满脸冷漠,“一击不中,徐宝镜已经有了提防,她不会让你再近身。再者,你做的最错不是冲动行事,而是与许首长前妻对质,没有掌握主动权……夫人,请恕贫道直言,此时此刻,你必然已经失去了许首长所有的怜惜。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全化作了乌有!” 从许晴火化时撞晕在火化炉壁上,自毁容貌,到在医院寻死觅活,乃至娘家人面前交待后事的演戏——终于,一番唱作,百般算计,打动了丧女哀伤的许首长。 其中每一步,都有老道和陆枚共议,力求万无一失。 然而,陆敏之忽然现身京城,不仅让许泰达失去理智,更让陆枚忘记了和老道的谋算。 一步错,步步错,老道的辛苦付之东流,焉能不恼? 陆枚犹自不肯接受失败,喃喃道:“就算没有许泰达,我们依然可以继续合作……” 道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嘲笑,“没有许夫人的身份,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合作?” 他说完,不管陆枚陡然绝望的眼神,在后者的哀求声中,飘然离去。 陆枚奋力在原地挣扎,四肢身体,仍然慢慢僵硬。 冬季的北方,万物凋败,与陆枚绝望的状态堪称绝配! 她脑子里回想着老道最后的一句话,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没有许泰达,她这个人本身是毫无价值的。 等陆枚再次失去意识,不远处空气泛起波纹涟漪,宝镜从隐匿结界中走出,望着昏迷的陆枚,嘴角浮起微笑: “原来,你们是在打这样的主意。亏你算计我奶奶时计谋百出,临老了人却糊涂起来,许晴又不是妖道的亲女,自私自利的道人,怎么会不计成本去复活她?” 许晴已然死的不能再死,就算有残魂留下,想要用邪术复活,也不可能学封神榜里的哪吒自造身体。这是现实世界,不是远古神话时代,元气充裕到能用莲藕化作身躯,而妖道也是一个修炼玄术比普通人厉害的,却不是哪吒的师傅太乙真人! 这个世界,玄门凋敝,科学昌明,却仍有宝镜重生的异事。 许晴的魂魄若是完整,借尸还魂不是不可能……可许晴生前,已经是个半人半虫的怪物,哪里会拥有完整的魂魄?不舍弃自己的一部分神魂,许晴没办法把自己练成蛊。 不过,如果说妖道是在哄骗陆枚,那真实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宝镜手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元力,将匕首的黑气隔离。 这个黑气,她不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是在和田刘璋体内见。 事情正在变得有趣,原本以为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冥冥之中被联系起来。 妖道要陆枚寻机将黑刃扎入她心窝——如果自己的心头血,不是被用来复活许晴,妖道又是在进行什么阴谋? 留陆枚一条命果然是正确的,否则,她也听不到这样的机密。 只可惜时间太赶了,不能做个更完美的局。如果云峥也在,宝镜甚至有五分把握,能和云峥合力击杀妖道! …… 陆枚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醒来。 孤零零死在京郊冻土上,居然不是她的最终结局!费力睁开眼皮,看见四周的环境时,陆枚心中涌现狂喜。 这里是医院!她被人救了! 她就知道自己绝不会是命运的弃子,能在绝境下捡回一条命,足以证明她的气运。老道士早起蛊惑陆枚时,曾和她讲过众生气运。说许晴是真凤命格,是有大气运在身的天之骄女,而她,能生下这样的孩子,果然是极有气运福泽的人。 看,这不就被人救了? 能在绝境下捡回一条命,多少带给了陆枚信心。既然老天爷和仇人都没能收走她的性命,等她养好伤,总有她翻身的时候! 陆枚重伤难愈,浑身插满各种仪器管子,精神却出奇自信和亢奋。 病房外,传来脚步声,和医生说话的声音: “病人的情况很不理想,能探视的时间有限,你们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说,多多鼓励病人求生……对了,等探完病,先去把治疗费缴了。” 陆枚暗暗恼怒,这年头,医院都是先看病后收钱,她当许夫人这些年,从来没有遇到过医院催缴医药费的事儿。 救她的人,怎么不把她送到好点的医院,小医院就是不懂规矩。 等房门被打开,陆枚看见来人,倒有两分真正的欢喜。 这样的情景,其实不久前才出现过,不过那时候她是在医院装病,娘家大嫂和侄女儿别有用心来攀附,陆枚自然不高兴。 而如今,她是真的落难了,看见同样的两人,才的的确确有了欢喜。 至少,娘家人尚未抛弃她,真是患难见真情,从前她应该对大嫂她们宽容一点才是。 来的人的确是陆夫人和陆美瑜。 不过两人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找陆枚算账的! 看见陆枚满身仪器,陆夫人没有半点对小姑子的怜惜之情,反而带着满腔愤怒: “我以为你真的良心发现,居然将几百万的珠宝拿出来,归还给陆家!没想到,全是你们两口子耍的花腔,前脚才将粉钻换给我们,等我好不容易联系上中介委托拍卖,却被人当场拿住——呵呵,我那好妹夫说家里失窃了贵重珠宝,那粉钻,却是许家失窃的,我们母女俩自然成了贼!” 陆夫人觉得自己被陆枚两口子涮了。 不过她接到陆枚在医院的消息后,赶来找她算账,却是另有底气: “……结算医院费?陆枚,这种时候想到娘家人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陆枚被大嫂带来的消息气得半死。 许泰达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真是片刻都等不得,居然真的亲自出面追讨首饰。 陆枚几乎被憋死,这套粉钻首饰,明明不是陆敏之的东西,陆谨行太厚颜无耻了! 心思百转千回,这种时候,陆枚面上却不能泄了底气。 “拿回去就拿回去了吧,不过……区区一套首饰,只要我一天还是许夫人,总有机会弄到更、更好的,东西。” 陆家母女俩对视一眼,脸色古怪。 陆美瑜看了看形容枯槁,满身仪器的亲姑姑,有两分迟疑: “姑姑,您难道还不知道?” 陆枚没明白,“知道什么……” 陆美瑜从精美的小坤包里取出一份报纸,甚是贴心摆在陆枚手边。 她费力扭头去看,报纸上的字黑乎乎一片,然而几个大字却又清晰可见:离婚声明。 大意是,华国高级领导人许泰达,公开登报声明,与第二任夫人陆枚女士感情破裂,无法继续生活,经双方商议后和平分手。 一堆废话,简化成一句:许泰达登报,单方面公开了和陆枚离婚的消息! 陆枚辛苦图谋来,这些年兢兢业业维持的“许夫人”身份,被许泰达毫不留情剥夺了! 这就是陆夫人发飙的底气,还什么有机会得到更好的东西,人家许首长,已经彻底和陆枚脱离了夫妻关系——骄纵的小姑子,成了华国建国后,第一个被公开离婚的高官妻子……陆夫人着急和陆枚划清界限,私下认为是陆枚做了太多坏事,如今报应来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落难兄妹,追踪黑刃 对陆枚来说,世间最讽刺的莫过于从前几天还是首长夫人,如今却孤零零在医院半吊着命。 豪门贵妇,沦落到无人支付医药费的地步——娘家大嫂和侄女恨她言而无信,根本不愿意替她支付医药费,如今的医院尚有医德,但一个不出钱的病人肯定得不到最好的看护。 陆枚和陆铣比邻而居,不知谁刻意交待过,竟将兄妹俩放在了同一个病房。 陆铣整个人萎缩到只剩几十斤,双腿齐膝而没,家人照顾不精心,他背上长满褥疮,染黄了白色的被褥,浑身散发着恶臭。 陆枚用不起进口的止疼药,内脏的伤痛得她整夜呻吟。 偏偏陆铣虽然是植物人状态,事实上对外界的声音都能听到。陆枚的呻吟,同时也在折磨着陆铣。 他当了三年的植物人,已经尝遍了世间冷暖。 妻子和儿子的冷漠,医院护工的嫌弃,陆铣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恶臭,当然,是以另外的形式——宝镜在意识里将陆铣困在孤海中,蓝蓝水波,渐渐变成了恶臭满天的臭水。 如此被精神折磨三年,陆铣原本清醒的意识逐渐疯颠。 他已经彻底废了,哪怕宝镜大发善心将他“唤醒”,醒来的也是一个疯子。 疯子陆铣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记得自己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家里遭灾,他和妹妹流落到羊城卖身为奴相依为命长大,只要妹妹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死他……小枚会救他的! 忽然有一天,陆铣再次听见了妹妹的声音: “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许泰达,你这个翻脸无情的畜生!” “哈哈哈,陆敏之,你输了,你输了,你杀不死我……” “大哥,大哥,我好疼……呜呜呜呜。” “救救我,我不想死。” “小晴,是不是你来看妈了?小晴,去求求你爸爸,他只是一时生我的气,一定会原谅我的。” “大胆!我是许首长的夫人,你们如此怠慢我!” “老许,我错了,我只是太爱你了……” 凌乱无序的语句,渐渐拼凑出一个脉络。疯子是理不清头绪的,但陆铣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让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妹妹似乎也落难了! 怎么可能呢。 就在几年前,他们兄妹俩是那么风光啊! 两个飘零外乡的孤儿兄妹,一个成了港城的富商,住着浅水湾别墅,出入各种酒会和拍卖场,与妻子育有两男一女,不管从事业还是家庭来看,都是人生赢家。 一个几十年前挑中了潜力股,成功排挤走原配,自己当了高官夫人。生了一个如花貌美的女儿,吃着昂贵的保养品,高门贵妇,让人欣羡! 他们,怎么一夕间,都落到了凄惨的地步……海风吹得好冷,陆铣好想永远闭上疲惫的眼睛,真的好累,好累啊。 …… “首长,军医总院那边有消息,收治了一名病人,体貌特征,都和夫……和陆女士吻合。” 医院传来的消息,陆枚情况很不好,大概熬不过这一关了。 出于对首长的忠诚,张警卫必须告之许泰达这个消息。话到嘴边,张警卫想起首长几天前已经登报和陆枚离婚,不敢再继续称之为夫人。 许泰达优柔寡断了一辈子,最大的魄力都用在了结束和陆枚的婚姻关系上。 这不是华国建立以来第一宗离婚案例,但绝对是最轰动的案例。 许泰达的作法,颇似民国开放文人的做法,单方面登报公布离婚消息,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女方真是不离也要“被离婚”。在当时,文人这样搞,是为了娶新式女郎。而许泰达一把年纪这样搞,为了不破坏高层的形象,报纸特意进行了一番包装。虽然依然有人议论纷纷,但恶劣影响降到了最低。 如果许泰达花甲之龄要和老婆离婚,是为了续娶新妻,大家对他的观感肯定很差。 不过托宝镜的福,陆枚在京城权贵圈子里的名声早就臭了,对于许泰达的决定,大部分人还挺理解。 这样恶毒的女人,之前勉强维系着夫妻名分,只不过因为两人还生了个女儿。前不久独女也死于非命,婚姻维系的最后一根纽带也断了,此时结束,倒是理所当然。 听说陆枚的情况很不妙,许泰达有一瞬间晃神。 没想到,孙女儿会放陆枚离开秦家,许泰达以为宝镜恨陆枚入骨,肯定会亲自将她大卸八块。 宝镜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反而让许泰达感慨。 本来就是很聪明的姑娘,如今最大的缺点也克服了,整个人的综合实力又上一层楼——如果海东肯认祖归宗,许泰达发誓自己不会限于男女之别,一定会将衣钵传给孙女宝镜!只可惜,对于他的好意,儿子一家并不领情! 许泰达也说不清自己是愤怒多一些,还是难过更占上风。 或许两者兼有,各占一半的比例。 又兼有“陆敏之”三个字所代表的沉甸甸份量,许泰达哪有心思去管陆枚? 听到张警卫的汇报,他神不守舍随意道:“我和她已经正式离婚,她的事我再不会管……对了,你把那套首饰送去,对方可有什么说法?” 张警卫为难。 价值百万的首饰陆谨行收了,对送首饰的人态度却十分恶劣。 那些话太难听,张警卫怕说出来伤首长的心。 张警卫回答不了首长的问题,十分聪明转移话题:“您让我取走首饰,陆女士娘家那边意见很大,我担心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从头到尾,许泰达都不喜欢陆铣一家。 哪怕在宝镜一家还没冒出来时,许泰达对陆铣就保持着距离。潜意识里,他或许也不想认一个给人当小厮的卖身奴当舅兄,许泰达认可的舅公,是像陆谨行那样的出身。娶陆枚,既有日久生情和舆论流言,也未尝没有赌气的成分。不过就像前朝的帝王,皇帝可以抬举包衣女子当宠妃,难道会自甘下贱认宠妃的兄弟当正经亲戚? 许泰达没当成皇帝,先学了皇帝的做派。 张警卫提起陆铣家的不忿,让许泰达心生厌恶: “本来看在那是小晴的亲舅舅家,还想留几分香火情,不过他家人向来贪婪,有一会想二。小张,你留意一下,今后不准陆铣家人再打着许家亲戚的名义行事!” 张警卫点头称是,心里却嘀咕:丢了最后一层保护皮,陆女士娘家人的苦日子才刚刚来临呢。 许泰达忽然又道:“让你查那古怪道士,有没有消息?” 许泰达没有听从妖道的蛊惑,进行什么“复活许晴”的计划,并不代表许泰达忘了妖道的出现。 这样的江湖玄门中人,能自如出入他的住所,许泰达的人身安全肯定得不到保障。到了许泰达这样的身份,无疑都很惜命,一个惜命的大人物,总想要把危害他安全的存在扼杀在摇篮中。 然而,京城有一股不小的势力在庇护着妖道,许泰达尚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只知道妖道和杨六有仇,仇人的仇人,他们似乎有机会做朋友——如果妖道不是同样也和宝镜有仇的话,许泰达说不定真会利用对方。 投鼠忌器,许泰达怕两人合力击垮杨六后,妖道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宝镜。 宝镜不愿意认祖归宗,纵然伤了许泰达的心,但他可以对宝镜不好,外人却不能伤害他仅剩的血脉。 更何况,如今在京城的,除了宝镜一家人,还有陆敏之。 许泰达自认亏欠对方,对爱人别嫁又怒又恼,却不会允许有人伤害陆敏之——某种意义上,这是许泰达的情圣情怀在作祟,“你伤害了我辜负了我,我却对你默默付出”类似的情绪。 他的行事,求得的感动陆敏之。 如果不能如愿,至少能感动他自己。 张警卫当初查宝镜一家的消息时显得很废柴,那毕竟是大海捞针,其实张警卫能力挺不错,否则也得不到许泰达的信任重用。有的放矢,妖道的活动范围都在京城,再隐秘,总是有迹可循的。 张警卫还真查出点有用的东西。 “我发现,在一个月里,老道士和同一个人见了三次面……” 京城说小不小,能在一个月里偶遇三次,那就不是真正的“偶遇”。张警卫不知道他们为何见面,但这个人,他是查清了的。 张警卫低声在许泰达耳边说了一个名字,许泰达不掩惊讶: “居然是他?” 这个人,短时间内,并不具备被许泰达重视的前途地位,许泰达不知道他暗算杨六有什么意思。 说起来,和杨家也没有仇,总不可能是因为私人恩怨吧。 …… “跟紧妖道,我们就能查到幕后的人。” 许泰达能想到的,杨六同样能想到,后者不会比许泰达傻,相反还相当聪明。 幼荷的死刺激到了杨六,让他一改往昔变得锋芒毕露。杨家对他的状态很担忧,祖宅那边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来劝说杨六,让他顾及到整个家族的兴衰。杨六不置可否,祖宅那边也只能闭嘴。谁让杨六是领袖独子,是领袖早年在杨家竖起的旗子,故去的雄主威严未散,杨家必须听从杨六的指挥。 杨家如果不尊杨六为主,整个家族才会从内部乱起来。 反正家族兴起,也是因为杨六的父亲,杨六如果执意要将家族带到阴沟里,只当是抵消了杨父的功劳。 杨父昔日起兵,整个家族亲眷,本也跟着他将脑袋拴在裤带上,胜者为王,败者,大概要尸骨无存牵连九亲。 宝镜很同意六公子的看法,除了六公子在往外派人,她也一直在尝试用太阴镜找人。 太阴镜能“窥视”一个人的踪迹,不管他在世界哪个角落。 却有两个禁忌,一是太阴镜主人的血亲找不准,另一个是比太阴镜主人境界高的人算不出。 妖道的境界比宝镜高,强行动用太阴镜,只会让对方心生感应,打草惊蛇。 宝镜一直忍耐着,直到她从陆枚手里得到了黑刃。 黑刃如果被妖道用邪法祭炼过,就和妖道有了联系,虽然还不比上生辰八字联系密切,却和贴身之物媲美。利用黑刃当媒介,宝镜可以勉强一试。 施展秘术时她需要人护法,整个京城最危险的地方是柳荫街,因为妖道随时都会杀去。 但受到子母蛊虫间一方受损另一方避让的影响,柳荫街又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宝镜来柳荫街时,六公子正在“遛鹰”,或者说正在被鹰遛? 不知谁帮傻白鹰做了个皮套子,一头系在六公子的轮椅上,另一头套在白鹰脖子上。白鹰煽动翅膀保持平衡,没有灵禽的尊严,拖着轮椅在院子里像鸡一样飞奔……轮子咔嚓咔嚓滑过青石板,如果此时六公子能随手喂它一些松子仁儿,白鹰更是大受鼓舞,恨不得拖着六公子飞到天上去。 “六哥,今天精神不错!” 宝镜好不容易现身柳荫街,替六公子调理身体的老中医热情无比,让宝镜难以脱身。 老大夫活到老学到老,又信奉达者为师,根本无视宝镜的年龄,一口一个“徐师傅”向她讨教问题,宝镜没办法无视。等她终于应付完热情的老大夫,已到了夜里。 让六公子安排一间客房,宝镜将自己关在了屋内。 “不论出现什么情况,六哥都不要让人打搅我。” 六公子摸了摸白鹰脖颈里柔软的细毛,郑重点头。 “这房子和堡垒差不多了,你想做何事,大可放心去做。” 宝镜不久前才见过妖道,那时候没有肆意出手,现在也不会冲动。仅仅是“窥视”对方的行踪,宝镜自信能全身而退。 燃了一支香凝神静气,宝镜开始用太阴镜感受黑刃的气机。 这东西是妖道交给陆枚的,必然在他身边呆过,很大可能是他亲手炼制,只要她努力去寻找,一定能循迹找到妖道。在对方不知情下,宝镜能看到许多有用的线索,比如妖道的藏身之处,他平时和哪些人来往。 太阴镜被唤出体内,镜面放大,半透明的镜面泛起阵阵涟漪。 宝镜将心神沉浸到镜子中,又小心翼翼折射到黑刃上。她不敢随意开放神识,害怕黑刃出现,本身就是妖道的阴谋,此刀邪气非常,突然暴起伤人都不奇怪! 慢慢由神镜,接触到黑刃。 死气沉沉毫无希望的气息,接触到了就让她不舒服。 宝镜另一只手握紧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羊脂白玉,玉石能吸收黑气,希望能减轻黑气对她自身的影响。 好在,黑刃没有忽然变成杀人利器。 随着太阴镜的光华投映在黑刃上,镜子里慢慢有晃动的画面出现。 就是这短短时间内,竟然消耗了宝镜体内超过一半的元气!这黑刃,果然品阶很高……就是,依然不如太阴镜,所以能被神镜所制住。 镜动,人影也在动。 出现在镜面的影像,是飘落的雪花。 宝镜一开始并不奇怪,因为最近京城也在下雪。 然后她看到了巍峨的山脉线——咦,这里不是京城,妖道难道已经离开了?画面不断在晃动,视野在切换,镜面一阵扭曲,宝镜体内的元力积聚消耗,最终出现的画面,却让宝镜大吃一惊! 她对这地方并不陌生——雪山之下,破旧古庙,庙前狰狞的树枝,树枝上挂满灯笼。天啊,这不是堂嫂丢掉魂魄的地方么,宝镜还记得那个神秘莫测的斗篷怪人。 黑刃,追踪到的居然不是妖道,而是斗篷怪人! 宝镜想起对方的实力,心生不妙,正想要切断和太阴镜的联系,一阵疾风从庙里奔袭而来,有人桀桀怪笑道: “居然又是你,真是不知死活,那就留下吧!” ------题外话------ 今天是“悦夏美人”的生日,祝妹纸生日快乐,越来越美~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神魂被拘,选择自爆? 黑刃追踪到的主人,居然不是妖道,而是宝镜曾经打过一次交道,恨不得远离的斗篷怪人! 她来不及去细想,妖道和斗篷怪人怎么搅合到了一块儿,这其中又隐藏着怎样的惊天阴谋,宝镜第一个念头就是退退退!她不想把自己变成庙前树枝上挂着的灯笼之一,堂嫂失了魂,有她救,若她自己失了魂,谁能用秘术救她?! “想走?走不了!” 斗篷怪人桀桀怪笑,昆仑山白雪月夜,掩藏在斗篷下的手瘦骨嶙峋分外恐怖。 此时,他伸出手来往虚空一抓,无形的月光好像被他束缚在了手中。 远隔千里之遥,柳荫街的厢房里,正在施术的宝镜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她能感受到脖颈处的重压,甚至能清晰体会到那膈人的骨节不上不下卡在她喉骨处,分外难受。宝镜想切断与太阴镜的联系,斗篷怪人在千里之外,却捏住了她的神魂。 人不能御镜夜看千里,不能跨越万水千山的距离障碍,不能无视时空差异。 但神魂却能。 以太阴镜找人,实际上是镜子带着她的神魂夜游千里。 但神魂离体后极其脆弱,若没有太阴镜神力护着,哪怕大一点的罡风都会将神魂吹散。宝镜一个先天境修为的小辈,敢如此行事,也是无人指点她修行的缘故。不过从前都没有出过大事,宝镜摸索着前行,也平安过来。她在石碑世界里学的南疆巫术,与现实的玄门世界又有不同,“知道”和“实践”,真的是两回事! 此刻斗篷怪人一出手就制住了宝镜的神魂,她方惊慌,一时却无济于事。 太阴镜悬浮在她面前,失去了和主人的联系,嗡嗡嗡不停颤动。 而宝镜本人,更是从挣扎渐渐安静,慢慢闭上了眼皮。 千里之外,斗篷怪人瘦骨嶙峋的掌心攥着一团光亮,“这么纯粹的神魂,在修行者里也很少见。” 斗篷怪人喃喃低语,手一挥,从庙里飞出了纸和篾条等物。 他闲着的左手极为灵活,手指翻飞间,一个小灯笼就成型出现。先是篾条做好的灯笼架,再糊上纸……斗篷怪人糊灯笼时用的不是米浆,而是类似人血般暗红粘稠的液体。纸是泛黄类似牛皮纸的质感,篾条不是竹篾,更像是某种动物身上的软筋。 神魂并无形态,只是一团扭曲的光影。斗篷怪人制作好了灯笼,正要将宝镜的神魂装入其中,千里之遥的京城柳荫街,原本悬浮在宝镜本体上方的太阴镜忽有反应。 神镜光芒大作,破窗飞遁而出,像一颗流星射向虚空,转瞬消失! 柳荫街宅子里,众人都被这变化所惊。 白鹰惴惴不安嘶鸣,用鸟喙轻轻啄着六公子的胳膊,想把他弄出院子。对于和现代科学不符合的现象,多见几次,就没有那么吃惊了。六公子见过了妖道各种诡虫和袖里飞剑,看见会飞的镜子也不吃惊……不过,宝镜的状态好像不对。 拦住五柳往厢房里冲,六公子偏过头去: “守好这里,先去通知云峥来。” 若是玄门斗法,冒然惊动了宝镜,说不定就是害了她。六公子知道云峥这几年练了一身奇功,或许只有他才能帮忙。 六公子要秦云峥来,哪怕是秦云峥正在国外做任务,也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找回。 屋里里,宝镜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好像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千里之外,昆山古庙,上古神镜瞬息千里,以真身莅临山腰古庙——这面神镜,当它手持在神灵手中时,甚至能压制血统高贵实力强横的黄金神龙,如今虽落入一个寻常的主人手中,也无法掩饰神镜自身的高贵出身。 它的品阶和实力,在宝镜手中发挥不出功用,可等主人遇险,太阴镜却激发了护主功能! 这样的功能,黄铜命牌也曾展现过,关键时刻,是黄铜命牌抵消了妖道的邪法,保全了宝镜的性命。 但黄铜命牌,宝镜只拥有是使用权,那是黄金神龙的信物,神龙不认宝镜为主,命牌且会称仆?太阴镜却不同,这是宝镜命运相连的神器,镜中有她,她中有镜,从名字到命运,从尚未出世到带着记忆重生,宝镜与太阴镜密不可分。 她亡,太阴镜未必会烟消云散,但元气大伤继续沉睡是毋庸置疑的。 太阴镜护主心切,有月光加持,一遁千里不过是瞬息之事,眨眼就出现在了古庙上方。 斗篷怪人此时正要将宝镜的神魂封进“灯笼”,心神感应,抬头望去。 月满昆山,一个圆盘状的东西悬浮在空中,比圆月更夺目璀璨,掠去了月亮的光感和力量,让人望之生畏! “太阴!” 斗篷怪人脱口而出两个字,头剧烈痛起来。 黑漆漆的斗篷下,眼眶泛着红光,看上去甚至渗人。 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玩意儿? 只可惜当他“醒来”时,缺失的记忆太多,竟想不起和头顶神镜的牵连。冥冥之中,斗篷人能依稀感觉到,自己很讨厌这面叫“太阴”的镜子。 “吃吃吃,吃光了魂,我的记忆就好了……” 斗篷人喃喃低语,吓得大树枝桠上成千上万个灯笼瑟瑟发抖,在山风中摇曳,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藏起来。 这些,都是像王月琼一样,被斗篷人困住的人类魂魄。 斗篷人一边说,一边仿佛发了癔症,也不愿将宝镜的神魂封进“灯笼”,抬起手就想丢进嘴里。 太阴镜大怒,轻轻颤动,疯狂吸收月光后射出一束白光打在斗篷人手臂。 嗤嗤嗤。 呛鼻的浓烟升起,斗篷人的袍子被烫了一个大洞,白光将他手臂打了个对穿,对着光源能清晰看见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空洞。不管是血肉,还是骨头和血管,凡是被太阴镜神光打中的地方,这些人体组织都通通消失了! 斗篷人甚恼,他甚至将宝镜的神魂丢在了一边。 昆山的罡风很大,宝镜的神魂很不安稳,太阴镜干脆将她摄到了镜内。 宝镜第一次发现,原来太阴镜里别有洞天……镜子里居然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口古井,井边有一棵大树,亭亭如盖,芳香四溢! 她情不自禁往井口走去,镜里的空间一时却晃动不已。 宝镜发现自己又离开了太阴镜的空间,不,应该说她融入到镜中,以镜子的视角往外看去。 斗篷怪人跺脚,身形瞬间拔高疯长,一个狰狞的虚影在斗篷怪人身后凝聚,猩红的眼睛分外恐怖。这怪人,大怒之下,竟直接暴起跃到半空,快如闪电将太阴镜捏在了手中。 宝镜曾见过的黑色死气从斗篷人身上散发出,将太阴镜整个包裹住。 隔着镜身,她都能感受到那份绝望和荒凉。 “嘶……能捏碎你一次,就能再捏碎你一次……” 斗篷人微微合拢手指,枯瘦的指节不知哪里来的怪力,加上要抵御黑气的腐蚀,太阴镜一时竟动弹不得被这人禁锢起来。 宝镜大骇:这人什么来头,竟然捏碎过太阴镜? 黄金神龙都无法抵抗的神镜,岂是说碎就碎! 不要说宝镜吃惊,斗篷怪人本人也愣住了。 这面古镜真是奇怪,竟一再刺激到了他的记忆。要知道,经过漫长的沉睡,斗篷人“醒来”后保留的记忆万里无一,刚开始,他甚至像个只懂得杀戮的嗜血野兽!要不是以魂补魂,他现在依然可能是个没有神智的傀儡。 像太阴镜这样,能一个照面被他认出来的东西,是这些年来绝无仅有的存在。 哪怕心里极为厌恶太阴镜的气息,斗篷人还是决定要将此镜留下,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拆碎砸烂了研究! 斗篷人厌恶太阴镜,太阴镜同样很厌恶斗篷人身上无处不在的黑气。 一个是生机,一个是死亡,注定就要对立的两种存在。 如果落在斗篷人手里,太阴镜宁愿爆体自碎。 尽管,宝镜的神魂还被它藏在腹内,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以太阴镜对宝镜的了解,她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格,落在魔头手中,变成他危害人间的工具,不如干干净净死了吧?爆体自碎,不仅能保全尊严,还能和斗篷魔头同归于尽,替世间除去最大隐患。现在的魔头,还很虚弱,很虚弱…… 宝镜以神魂状态,莫名体会到了太阴镜的伤感。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单方面和镜子交流,太阴镜这个神器,除了烙印传承时,从来不曾回应过她。 原来,镜子是有自己的情感的。 人说物似主人,宝镜不敢以太阴镜的主人自居,毕竟她无法完全掌控此镜。那么,太阴镜是像它的前一任主人,那个被称为“月神”的存在么? 冷冰冰高高在上,却又带着柔软的怜悯心。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神灵不容亵渎的骄傲!神,不会沦为魔头的走狗,镜,也不堪被魔头亵渎。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重生一次,已经是我捡来的机缘,如果上天要让我命陨今日,我不愿意认命,却能理解你的气节和选择!” 多活一次,哪怕只有短短的七年,宝镜认为自己已经赚足了。 …… 昆仑山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月夜下徒步而行。 不久前,他眼见着天际有流光飞遁,落入山脉处遥不可寻。老者沿着流光消失的方向赶来,双脚稳健有力,轻轻一抬脚,似乎能跨过一个山头。 如果宝镜在这里,一定会惊讶。 不是惊讶老者“缩地成寸”的神通,而是这个老者,正是她不告而别浪迹天涯的前任师傅!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再见冯师,斗篷之下! 就在宝镜神魂被拘,陷入身死危机的瞬间,秦云峥心生感应。 宝镜呼吸困难,秦云峥胸腔发闷,莫名其妙就不舒服了。这是属于恋人的感应,也是属于兵王对危险的感知。他丢下手里的工作往驻地赶,果然就收到了六公子送来的消息。 等秦云峥赶到柳荫街时,距离宝镜神魂被拘,太阴镜飞遁救主已经整整过去二十分钟。 厢房内,失魂的宝镜闭上眼睛背靠着椅子,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她浑身元气充盈,半点看不出受伤痕迹……像个精致的傀儡娃娃。傀儡无魂,宝镜这是丢了魂? “她没有说过自己在做什么?” “弟妹说不要打搅她,看样子大概是想找什么,后来的情况你也知道,一道光冲破窗户消失在了天际,弟妹也变成了这样。” 现场除了“睡着”的爱人,也就只剩下一把奇怪的黑刃。小刀上浓厚的死气让秦云峥觉得不舒服,他当初也同去了和田,再没人比他更能辨认这死气。死气的源头在昆仑山脉,和田刘家如果真的是龙墓守护者之一,必然对死气有所了解。 霸道的死气,连纯正的天地元气都能侵蚀,黑刃弱,宝镜强,她才能压制住它。 假如黑色死气大量弥漫,他和宝镜恐怕联手都不能压下。 在长白山龙墓时,两人分析过,黄金神龙能死而复生,远古时入侵的天外邪魔自然可能死而不僵。 想起自己在“梦中”所见山河破碎,行星崩离,生灵涂炭的画面,秦云峥觉得妖道的威胁性瞬间变得很低。不仅是“天外邪魔”在困扰着他,更重要是宝镜的状况让人担忧! 秦云峥虽然有了先天境修为,却没有修习过其他玄术。 他能看出宝镜不对劲,却不知该如何挽救。 既找不到解决的途径,唯有追溯事情的本源,掐断源头,宝镜自会不药而愈! “六哥,我要去和田一趟……带上小镜,立刻出发。” 六公子没有反对,只让秦云峥多带点人。 不过涉及到玄术较量,普通人反而是累赘,哪怕是最精英的士兵,落到敌人手里,会变成威胁秦云峥的筹码。他不同意,六公子也不勉强。 等秦云峥抱着宝镜上了飞机,六公子才轻轻抚摸着白鹰的脖颈茸毛: “乖,替我跟上他,必要时帮帮他!” 白鹰很不情愿,它害怕那黑刃上散发的气息。 但六公子言辞恳切,求助于它,傻鹰又有些自豪高兴。它终是振翅高飞,远远跟在飞机后,靠着禽类的本能,没有跟丢前方的机械飞行怪物。 飞机上,秦云峥面沉如水。 这个男人英俊得像被上天亲吻过,哪怕是面无表情,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气质。 事实上秦云峥对自己的外表向来不上心,如果这张脸能叫认定的爱人喜欢是意外之喜,而现在哪怕用全世界男人都会羡慕妒忌的外貌去换宝镜醒来,秦云峥也不会迟疑。 这仅仅是他所具有却不被重视的外貌,他肯为宝镜舍弃的,远比外貌要多! 要怎么做,你才会醒来? 小镜,坚持住,等我! …… 宝镜不仅是自己在坚持,感受到她不屈的求生意志,太阴镜也在坚持。 一人一镜,都想从斗篷疯子手里保住性命,这个疯子能囚禁上千上万的人类魂魄,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更恶心的事。古庙本来就在极僻静的地方,又值月夜,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着来山里吃雪风。 求救无门,就算有人,也根本救不了她! 不到最后关头,宝镜不会放弃自救,她能理解太阴镜的气节,但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宝镜却是不想死的。 她死了,父母亲人该有多么难过? 不仅是奶奶,还有外公外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太残忍。 父母虽然又生了弟弟徐朗,宝镜并不认为弟弟可以替代自己在父母心中的位置,失去她,父母大概会崩溃? 还有云峥,云峥可能不会哭泣,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坚强的。 云峥只会关上心门,变成一个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杀戮机器。 她舍不得亲人们难过,也舍不得云峥后半生孤单无伴……她努力活了两辈子,也仅仅遇上一个“云峥”,谁知道下辈子,她还有没有机会遇见这个男人。 宝镜在神器空间里到处看。 太阴镜能打得黄金神龙抬不起头,斗篷怪人虽然厉害,总不会比神龙更厉害吧? 纵然她远不如太阴镜从前的主人,可神器本身的品阶一定在的。是什么,限制了神器的发挥,是不是因为神镜与自己息息相联? 如果暂时没有这种联系,对太阴镜而言,或许才是真正的帮助。 可她如今神魂都藏在镜内,想切断联系无疑痴人说梦,除非先出去。宝镜努力想把这个意图传达给神器,神器有自己的意识,那就有器灵,能沟通。 器灵拒绝了她。 如今连太阴镜都在努力抵御黑气的侵蚀,宝镜神魂没有神器的保护,一旦出去,不是被黑气侵蚀干净,也会被斗篷人打散。斗篷人会吞食人类的魂魄,没有了魂,宝镜的意识在世间烟消云散,本体固然还存在生机,却比植物人陆铣的状态更惨! “不冒险,我们两个都逃不过!” 宝镜试图说服太阴镜,镜子不为所动。 保护主人,是在铸造之初,就刻入器灵的首要任务。撑不下去时太阴镜会选择自爆,在那一瞬间,它甚至能趁着毁灭爆发巨大力量,将宝镜的神魂远远送走——这却是器灵没有告诉宝镜的计划。 一人一镜都在备受煎熬。 无人知晓,看上去很厉害的斗篷人也正在苦熬。 他想将令他不舒服的神器毁灭,在这个双方拉锯的过程中,苏醒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浩瀚星辰,神秘宇宙,一团力量在星云中心孕育诞生……这是毁灭的力量,开天辟地时就在孕育,经过无数年月的生长,终于挣脱了禁锢。万物谓之生,它在万物之外,谓之“灭”。 毁灭的力量! 可以毁灭一切,最终将摧毁整个浩瀚宇宙的恐怖存在。 未来,它可以毁天灭地,诞生之初,它是极为脆弱的。 ……有人打败了它,囚禁了它! 不知沉睡了多久,它又活了多来。从一个卑微的蝼蚁身体里苏醒,受制于蝼蚁的思维,受制于蝼蚁脆弱的生命,甚至要受到蝼蚁主观情感的影响……这让它很愤怒,将蝼蚁的意识搅得七零八碎。 它想要捏碎这令它讨厌的镜子,蝼蚁好像又起了反应。 斗篷怪人一手紧握住太阴镜,剧痛难忍,不禁单膝跪地。 他用头砰砰撞击着冰冻的地面,将额头撞得血肉模糊,却没有多少血流出。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厌恶这神器,那些时不时涌现的记忆,是那么陌生,好像本不属于他! 吃吃吃,多吃魂魄,就能补全他自己的魂? 不,不是的。 他并不喜欢食人魂魄。 他也不喜欢逼死佛门高僧夺人舍利。 他不喜欢住在这样阴暗鬼祟的古庙,终日和昆仑山的风雪作伴……他喜欢潺潺的溪水,喜欢种满翠竹的小山,竹海深处搭建着小茅屋,屋里终日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药香…… 他怎么会记得药香? 有对他极为重要的人,身上总有药香。 “痴儿,你还不醒来!” 一个底气中正的男音忽然在荒山古庙响起,像有一道神雷劈下,炸醒了浑浑噩噩的斗篷怪人。 不仅是斗篷人身体僵硬,就连躲在太阴镜里的宝镜也大吃一惊。 这声音太熟了! 她从未忘记对方的谆谆教导,却也有几年没有听过这熟悉的声音……透过神器往外看去,只见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老者。大雪天,仅穿着单衣,面色红润,鹤发童颜,不是失踪已久的冯师傅,又是哪位? “冯师傅……” 宝镜恨不得上串下跳庆祝重逢的欣喜,无奈她藏身神器之内,冯师傅好像没有发现她神魂的存在。 斗篷怪人也在打量冯堂。 太阴镜让他心生厌恶,鹤发童颜的老爷子却叫他心情复杂。 似乎不仅有喜悦,也有愧疚,有心虚……总之,不包含厌恶。普通生命在斗篷怪人眼中和蝼蚁没有差别,冯堂能忽然出现,一定不是普通人! 斗篷怪人应该警惕,甚至诛杀冯堂,老人身上若有似无的药香却叫他极为想念。 风传播气味,斗篷人努力辨认着风中的味道:党参、当归、天麻、雪莲、夜明砂…… 掺杂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药材味道,奇迹般安抚了斗篷人的剧痛。 他猩红的眼睛藏在斗篷下,不闪不躲,盯着冯堂: “……你是谁?” 冯堂双手背在身后,一派宗师风范。 他看着斗篷人的目光里没有厌恶,同样也没有更多柔软。 “你先问问自己是谁?这么多年,你就是忘了自己是谁,才会一步错,步步错,做了这么多不容于世的错事!痴儿,脱下那禁锢你的魔器,你并不需要它。” 斗篷人后退两步,摇头道: “……脱下它,我会死的。” 人不是石头,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哪怕华夏古来就有练气士逆天挣命,也没见谁真的永生不死。 脱下斗篷,他就会死。 斗篷之下,早已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个苟延残喘的怪物! ------题外话------ 猜猜斗篷人是谁,猜中了奖励两毛~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名茯苓,亦真亦幻? “……脱下它,我会死的。” 斗篷人用嘶哑的声音说着一个事实。 冯堂却没有半点怜悯,老人声音冷淡,在昆山的月夜下更显无情:“魔器迷惑了你的心智,让你忘记了自己的来历……痴儿,你寿元早尽,又说什么死不死?” 对冯堂来说,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说起“死”字,真是毫无意义。 斗篷人被冯堂说懵了! 自从冯堂刚一露面,斗篷人就觉得眼前的老者可亲可信,依他残暴嗜血的性子,没有第一时间将冯堂的神魂拘了,也是因这难以言说的微妙好感。但冯堂大放厥词,却刺激到了斗篷人。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看,这老不死的看不起你,不信你能长生不死。 斗篷人眼中红光大盛,“老不死的,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那本尊就成全你!” 斗篷人张嘴呼出一口黑气,往冯堂喷去。 冯堂穿着唐装大褂子,袖子一拂,将黑气卷到了一旁,半点都没粘上身。 见斗篷人冥顽不灵,老爷子的耐性也耗光了,他身后忽现满天银针,密密麻麻激射出去,比闪电速度更快,将斗篷人的外袍牢牢钉在了雪地里。 昆山的积雪很厚,但针将衣袍扎在雪地里,人一走动,怎么可能扯不动? 斗篷就扯不动! 他愤怒抬头,心中有将眼前的一切毁灭的暴虐。 冯堂不理会他的愤怒,老爷子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青香,点燃了靠近。香味很淡,却有抚平人心躁动的效果。不仅是盛怒的斗篷人被渐渐安抚下来,连藏在神器里的宝镜都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她不禁神魂大震,头脑清明,也不急着和冯师傅相认了。 冯师傅似乎认识这个斗篷人。 宝镜忽然想起在向冯师傅学医前,祁老说过,冯师傅早年经历特殊,所以发誓不再收徒。 一个“再”字,表明冯师傅之前是有弟子的。 而且,冯师傅当时留给自己的金针,只有一半,还有一半金针,却被遗失在了医仙谷,为闵封岳得去。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冯师傅当年遗失了另一半金针? 冯师傅几年前不告而别,云游天下,就是在找斗篷怪人么? 难道,斗篷怪人,是冯师傅的……宝镜藏在神器内胡思乱想,外面,斗篷怪人却在青香的作用下,渐渐放下了戒心。 冯堂的声音里带着蛊惑,却是极为高明的催眠惑心之术: “你仔细想想,自己是谁?你来自哪里,姓谁名谁,站在你面前的我,又是谁?我知道,你只是不管想起,并不是把它们忘记了,此时,到了你想起一切的时刻……” 斗篷怪人双眼尽显迷惘。 我是谁? 我是诞生在宇宙星云中的“灭”,我生来就为了毁天灭地,我要毁掉这世间的一切,生机勃勃的物种,活力四射的行星,蝼蚁般的生命! 灭!灭!灭! 杀!杀!杀! 杀掉这个年长的人类,他很强大,一定拥有强大的神魂,那是世间最美味的滋补品! 杀—— 不,不要!不行! 我不能杀他,我认识他…… 我不是“灭”,我是人。一个人类婴儿娃娃诞生,生来克母,不仅害的生母难产而亡,又遇上罕见的旱灾,被村里人视为不详,丢弃到了路旁。 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了起来。 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年轻人。 他本不该记得初生时的记忆,此刻却一股脑想起来。年轻人无亲无故,在荒野里捡到一个弃婴,乡民们都吃不饱饭,年轻人没办法让人收留弃婴。 只能自己留下了养。 养的甚是艰难,省下自己的口粮,用高粱换小米熬成粥喂给弃婴。 走街串巷行医时,遇到尚在哺乳期的妇人,舔着脸替弃婴求一顿奶水喝。弃婴喝过米糊糊,喝过百家奶,吃过菜粥,还有年轻大夫顶着被野蜂蜇出的满头包取回的蜂蜜,艰难长大。 年轻的大夫医术也不算顶尖,又最是心善,时常将诊金接济乡邻,日子本就过得艰难,再拖上一个孩子,十里八乡的姑娘,谁敢嫁过去照顾一个拖油瓶? 拖油瓶渐渐长大了,跟着年轻大夫学医。 他学着辨认药材,学着炮制药材,小小人儿就学会了煮饭洗衣等家务,就是想让师傅多休息不要那么操劳。 是的,他叫年轻大夫是“师傅”,尽管他很想叫“爹爹”,不过山下的长舌妇们说他是冯大夫的“野儿子”,他怕叫着叫着,师傅就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那怎么行呢,冯家几代单传,还等着他师傅传承香火呢。 不过等到他长大,年轻大夫变成青年大夫,又变成中年大夫,他师傅依旧在打光棍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是师傅同意,大不了他就姓冯,给师傅养老送终好了。 实在没有料到,师傅六十岁高龄那年,忽然悟道,将冯家祖传的心法练到了极致,便通了玄。 由医,变成了玄门大师。 而他自己,不仅在医术上没什么天赋,对于冯家心法更像是糊了心窍般,进展缓慢。 时光在师傅脸上和身上凝固了,他是一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必须忍受岁月流逝,渐渐老去的事实。匆匆几十年,师傅依旧鹤发童颜,不老不死,他却需靠着拐棍儿行走。 直到他偶然得到一件斗篷。 师傅说那是魔器,他却受到了斗篷的蛊惑,坚持认为那是能让人永生的神器: “师傅,您活得轻松,怎么不能体会下弟子想活的渴望?” 师傅大怒,要拿走斗篷,他急怒攻心,相争时竟然失手将师傅打伤……他尊师若父,当下惶恐万分,慌不择路逃跑。由南往西,一直跑啊跑啊,直到精疲力尽,他才颤巍巍将斗篷穿上。 再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青香作用下,斗篷人想起了前尘旧事。 他收起了身上的黑气,甚至将太阴镜随手扔在了地上,整个人痛苦难忍,将头深深埋在膝上。 “……我名茯苓,姓……冯,我是冯茯苓!” 斗篷人说他叫茯苓! 怎么可能,自己在石碑世界里经历的一切,难道不是医仙谷的幻阵么? 宝镜一直以为,石碑世界里的“冯师傅”,是幻阵根据她的思想设计出来的形象。石碑世界里有冯师傅并不奇怪,可是“茯苓”,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人物? 宝镜神思恍惚。 在石碑世界,她在翠竹丛生的竹海小屋里遇见了小药童。童子善良可爱,自称“茯苓”,以草药为名,大眼睛忽闪忽闪,对人全无提防之心。 彼时,小药童不过十来岁。 宝镜在石碑世界里滞留了几十年,等她离开石碑世界时,茯苓也是知天命的年纪。 初见时,小药童睁着无辜的大眼,问她“客从何处来”。 宝镜让他叫自己“徐姐姐”,茯苓果然听话,一直对她以姐姐相称。 五年后,她想要云游天下寻找突破,已长成翩翩少年郎的茯苓满脸不舍:徐姐姐,您何时才会归来? 二十几年后,她在南疆得到冯师傅失踪的消息,赶回桃源县。 小药童长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做下圈套,从背后放毒箭射她。 宝镜当时十分难过,等出了石碑世界,以为“茯苓”只是虚构的人物,那种被背叛的难过又慢慢消失了。 如今猛然得知,茯苓并不是她虚构的。 这世上,真有“茯苓”这么一个人,而如今,茯苓却变成了邪气凛然的斗篷人,方才差点再一次要了她小命!什么是真,什么是幻,难道在石碑世界里的经历的一切,并不是幻境? 当她穿过石碑时,是否真的穿越了时空,去到了冯师傅和茯苓的生活的年代…… 斗篷怪人,或说是茯苓伏地痛哭,冯堂眼神微闪。 这是最佳时刻,趁着对方心神紊乱,他可以全力一击……那哭泣的人,不是他的弟子茯苓。早在茯苓穿上斗篷时,就被天外邪魔蛊惑了心智。茯苓以斗篷为皮,邪魔却以茯苓为皮,穿着茯苓的人皮苟延残喘。 冯堂双手背在身后,偷偷蓄力。 现在,是茯苓残留的意识占了上风,等他再次被邪魔控制,自己会错失最佳时机。 冯堂一生都在后悔! 不是后悔自己从荒野里捡到弃婴,不是后悔自己将弃婴养大收为弟子。他是后悔自己养而不教,没有让茯苓拥有健全正确的心态,才会轻易被天外邪魔蛊惑! 冯氏,为医仙谷后裔。 世世代代行医,世世代代治病救人,世世代代对着这个世界浇灌着善意和生机。 而他,是为冯氏的罪人,竟为这世间养出了一个最大的魔! 冯堂眼中的迟疑渐渐消散。 他要杀的,不是茯苓,是邪魔。 积蓄了力量的双掌,悄无声息落下。当下,只要打死了邪魔寄居的肉身,现场并无其他合适的寄体,邪魔再无法复生……冯堂的手掌沾上了斗篷披风外面,斗篷下,痛哭的茯苓似乎一无所知。 太阴镜里,宝镜莫名心悸。 斗篷人,或者说茯苓,会这样简简单单就被清理门户吗? 斗篷下,有诡异的红光一闪。 枯瘦的人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狞笑: “……师傅,你已经杀了我一次,还想杀我第二次!” ------题外话------ 答对了的妹纸们,大王已卖血进行奖励,好好珍惜人家的卖血币币~(@^_^@)~ 第三百一十六章 神魂归位,龙心颤动 冯堂蓄满真元的掌力落在茯苓头上,只是激荡起一阵巨风,风将茯苓的斗篷掀掉,露出一张形似鬼魅的骷髅脸,而冯堂的真元却如石沉大海,并没有让茯苓一击毙命。 这一瞬间,冯堂心生不妙,下意识往后急退——然而已是迟了,茯苓的左手满带着死气,已经击中了冯堂胸口。 冯堂闷哼一声,整个人摔了出去。 茯苓两个猩红的眼睛里流出红色的泪,似乎不相信自己再次对师傅出手。 “不,不是我……” 他心慌气短想要辩解,一边却又不受控制,再次积蓄起黑气。 眼见茯苓想要趁人之危取冯师性命,宝镜躲在太阴镜内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由大急。 她护师心切,根本不管自己是脆弱无比的神魂形态,拼命想要冲出太阴镜的保护,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宝镜神魂没有脱离太阴镜,却操纵着神镜挡在了冯堂身前! 太阴镜化作护心镜,替冯堂挡下了最致命的一击! 咔嚓。 寂静的雪夜响起了轻微的声响,镜身上,竟有了淡淡的裂纹。 不仅如此,太阴镜受到重创,似乎无力再禁锢保护住宝镜的神魂,她从镜子里摔了出去。 一团虚弱的魂体,双脚离地飘着,古庙前如今四处弥漫着黑色死气,宝镜的神魂异常难受,忍不住环肩相抱,身形飘忽不定,也瑟瑟发抖! 她本是魂体状态,虚影无形,普通人类是无法看清她的。 但冯堂和“茯苓”都不是普通人,却将她本体看得真切。 冯堂很是动容,和宝镜乍然重逢在这种境况下,没想到从前的衣钵弟子对他痛下杀手,却是宝镜这个只教导过短短三年的记名弟子舍命相救! “傻孩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宝镜的神魂感觉到无边冷意,让她答不出一个字。 而“茯苓”在看清宝镜样子后,却有一瞬间清醒。 宝镜虽然两次和他作对,“茯苓”却直到此刻才看清她样貌。以“茯苓”现在的状态,自然不会被一个神魂的美色所惑,他奇怪的是,明明不认识这个神魂,却感觉到了熟悉。 “你,是谁?” 一个受伤的老人,一个脆弱的神魂,当整个场面由“茯苓”掌控时,他并不急着马上除掉两个弱者。 老人是这具身体的师傅,故而熟悉。 那眼前的女孩呢? 不管是在邪魔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中,还是在茯苓的记忆里,似乎都没有这个人! 不过,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个弱小的神魂,能操纵那面叫“太阴”的镜子。在邪魔的记忆力,它自星云深处诞生以来,从未受过挫折,一路杀杀杀,纵横整个星际,直到在脚下这颗小行星,它遇到了宇宙中的强者。 许多奇奇怪怪的强大人类,自称是“仙人”,螳臂挡车,拦下了它前进的脚步。 还有一个拿着太阴镜的女人,一条金色的龙……让它首尝失败! “茯苓”脑子里猛然有火花炸开,他用锯木头一样难听的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是……月神!” 不错,太阴镜的主人,是一个叫“月神”的女人。不过掌控着一颗小小星辰,竟让它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茯苓”满脸阴郁,宝镜冷得瑟瑟发抖,却笑起来: “可笑,你以为月神若在,还容得下你在这里放肆?!茯苓,我不是月神,但我知道你的意识还存在身体中,虽然我早知你是个貌忠实奸的蛇蝎小人,不过对你总有一丝期盼,以为你对冯师的尊重孺慕起码有三分是真!你睁大眼睛看看,冯师却被你亲手所伤……茯苓,快醒来,你就这点本事,要做一个懦夫,让邪魔占据上风,抢走你对身体的控制权?” 宝镜不是嫌死的不够快,此时仍然在刺激“茯苓”,或者说,她说出刺激的话,就是想唤醒真正的茯苓。 茯苓虽然是个卑鄙小人,起码还是个人。 冯师傅亲手将其抚养长大,茯苓要下毒手,必然是饱受煎熬,是要做出良心挣扎的。 而邪魔,想必视她和冯师傅为蝼蚁,发现他们没有什么价值后,只怕会立刻除掉两人。 冯堂也看出了宝镜的目的,老爷子幽幽叹气: “茯苓,你若是迷途知返,师傅不会责怪你迷失心智时犯下的错。我们师徒俩可以回到医仙谷,研究无上医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你依旧是我的好徒儿!” 研究无上医术? 这是茯苓从前的梦想,继承冯氏医术,做一个被世人尊敬爱戴的神医。 把冯氏医术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做一个让师傅骄傲的优秀医者……真的,能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再回到从前吗? 茯苓情绪激动,在和邪魔抢夺身体操控权时,自然又占了上风。 在他脑海深处,却有一个暴虐的声音嘲笑道:你脱下斗篷,早就是一个死人。你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对医术没有天赋,不能以医入道,活得漫长的生命。从你穿上斗篷起,你中有我,我从有你,我们分不出输赢,注定要纠缠一辈子……哈哈,你是茯苓,也是邪魔! “不,我不是邪魔……师傅,我知道错了,我还能以医入道获得永生对不对?” 茯苓眼中的红芒忽闪忽现,显示他本人内心的纠结矛盾。 他抬起头,满怀希望看向冯堂方向,希望能得到师傅的认同和鼓励。 让茯苓崩溃的是,刚才还倒在雪地里的老人不翼而飞,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地上的太阴镜,和脆弱的人类神魂—— “哈哈哈哈,我真傻!” 什么原谅,什么大度原谅,原来都是缓兵之计。 趁着他神智不清时,冯堂不仅自己逃了,还救走了宝镜。 茯苓眼里的红芒渐盛,黑气迷茫出数丈,浓厚的死亡气息翻腾不定,气势惊人。 “死,你们都要死……” 茯苓的身影,恍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雪夜古庙,唯有满树满枝桠的“魂魄灯笼”瑟瑟发抖。 …… 缩地成寸,冯堂就是施展这样的神通离开的。 不过他身受重伤,在带着宝镜离开几十里后,就脸色青白,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宝镜大急,“冯师傅,您不能继续赶路了!” 这时候施展秘术,简直是在透支生命力。冯堂虽然寿元悠长,到底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一样会受伤,一样会在外界作用下非自然死亡。 冯堂苦笑:“你这个小丫头,什么地方危险偏偏往什么地方钻,今夜分明是我清理门户的时候,都被你这个丫头破坏了。” 斩魔很重要,冯堂虽然身受重伤,却不是没有背水一战之力。 但激战带来的破坏力惊人,宝镜是脆弱无比的神魂状态,只怕一交战,她就得神魂消散。 冯堂虽然嘴硬,只认宝镜是记名弟子,但三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又岂会没有真正的师徒情? 前有茯苓对比,宝镜简直是十佳弟子,是每个大宗师梦寐以求的衣钵传人……如果他和茯苓同归于尽,宝镜也死了,冯氏医术大概真的要绝迹了。不管怎么说,先将宝镜神魂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带着这种想法,冯堂才会忽然“逃走”。 然而没跑多远,他就伤势复发。 冯堂的速度极快,茯苓的动作也不慢,后者追上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冯堂没有再跑,而是抓紧时间疗养伤势,积蓄着力量。 他见小姑娘很是急切,颇有闲情和她聊天: “我离开时让你找另一半龙凤金针,你找到没有?” 宝镜魂体拼命点头,“弟子不仅找回了金针,还去过了医仙谷。我在石碑世界里渡过了几十年,曾见过年轻的您,和幼小的茯苓。如今我也分不清那是真是幻了,说是真,您和茯苓却全无与我有关的记忆,说是幻,茯苓难道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吗?他明明就是一个真人,我还亲眼看着他长大……” 冯堂却有几分诧异。 如果宝镜本体在此,冯堂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境界,自然知道她得到了医仙谷的认可。 然此时却不是详谈的时机,冯堂叹息道: “你我师徒如果还有缘分见面,为师一定好好和你讲讲医仙谷的来历……傻姑娘,你不要替为师伤心难过,不管我发生了什么,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终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会在医仙谷得到永生。” 宝镜心生不祥。 却见冯堂轻轻将她束缚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她和太阴镜牢牢固定在一起。 “神器有灵,你带她走!” 太阴镜已有了淡淡的裂纹,毕竟没碎,在冯堂赠予真元后,嗡嗡轻颤,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宝镜的神魂飞遁。 “不……” 宝镜哽咽,眼角余光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黑气追上了重伤的冯堂。 “师傅,我不走!” 她拼尽全力大喊一声,神魂忽然撞击了什么东西。 然后虚无的魂体变得凝实,她一下子从一个温热的怀抱挣脱坐起来。 秦云峥满脸惊喜。 “小镜!” 太阴镜,带着宝镜神魂飞遁,还没有出昆仑山脉,就遇上了秦云峥的飞机。 太阴镜自然想将宝镜的神魂送回了肉身,故而宝镜苏醒了。 她满脸急切,紧紧抓住了爱人的衣襟: “云峥,冯师傅有危险,我们要回去救他!” 秦云峥不知道事情怎么牵扯到了宝镜失踪已久的师傅,不过冯堂也曾替秦云峥疗伤,还是宝镜的授业恩师,自是要救的。 “你别急,指明方向,我们立刻回去。” 有秦云峥在,这个男人巍峨如高山,总能让宝镜有安定感。 她将掉在地上的太阴镜拾起,“带我去找冯师傅,我知道你一定能办到……你是月神之眼,月光所能到达的地方,就是你的能量场。” 太阴镜轻轻颤动,整个昆仑山脉的月光似乎都明亮了两分。 这奇妙的能量,让深埋在山脉下沉睡的心脏得到了鼓舞。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越来越有力的心跳,仿佛就响在秦云峥耳边。 他忽然将视线投向远方,那里是刘家的玉矿……是不是,龙心在召唤他? …… 和田刘家。 重病痊愈,近年越发修身养性,坚持铺桥修路做好事回馈社会的刘璋,夜半时分,忽然从梦中惊醒。 刘二爷时刻关注了大哥的情况,刘璋为梦魇所扰,很快有人回禀了刘家二少。 刘二少披着睡袍赶来大哥的房间,刘璋已经是穿戴整齐。 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老相必露的刘璋脸色凝重,对弟弟道:“我要去矿山一趟,马上出发,你留在家里主持大局。” 刘二少快疯了。 他怀疑自己大哥疯了,否则怎么会大半夜发疯说要上山? 隆冬时节,上山去玉矿,又不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那么简单! 第三百一十七章 风雨汇聚,守墓世家 疯了,大哥一定是疯了! 不管刘钰怎么阻挠,刘璋都坚持要半夜上山。 要知道,刘璋前几年玉毒入体,人差点丢了性命,幸而得遇神医才从鬼门关被拉回来。饶是解了毒,刘璋也远赴蓉城调养了一年多身体,人才彻底好起来。等再回和田,刘璋病危时老婆孩子都表现的很不堪,等病好了,刘璋干脆早早分了家,让老婆孩子拿着一些产业离家单过去了。 刘钰心里痛惜大哥的遭遇,最近两年表现的可圈可点,刘家的生意基本上都被他接过担子。 刘璋则半隐退,由一个玉石商人,重新变成了单纯的玉石爱好者。 刘钰以为自己在刘家已经树立了足够的威信,哪知到了关键时刻,刘家人大部分依旧只听从大哥刘璋的指挥,哪怕那命令有多么的滑稽可笑! 刘钰忍住怒意,向大哥表明自己的底线: “如果您非要上山,那我也不会留在家里等,我要一起上山,您必须向我讲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以为自己这样挑衅,刘璋是要恼的。哪知刘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同意了:“你说的没错,我的小兄弟已经能独挡一面了,我却总以为你还小。走吧,跟着大哥一起上山,今日,我要向你讲讲和田刘家的来历。” 讲讲刘家的来历,也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璋语气轻描淡写,却有一股毋庸置疑的凝重。 刘钰不敢再开玩笑,赶紧点齐人手,跟随大哥一起上山。 风雪夜,山路难行,刘璋玉毒入体虽然好了却大伤元气,平日里根本无法再亲赴采矿前线,此时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极快,连年富力强的刘钰都差点跟不上。 不仅是刘璋一反常态,同行的几个老供奉,也爆发出和年龄不符合的潜力,脚下生风,让刘钰追的很吃力! 噗通、噗通、噗通。 积雪之下,层层山石土层下,沉睡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一声比一声更有力。 是什么,唤醒了它? 它的醒来,对刘家意味着什么,刘璋再清楚不过。可以说整个和田刘家,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在许多代前,由富饶的中原举家迁移到西北荒凉之地。 和田除了有玉,又有什么值得人向往的? 刘家祖上,却是文人辈出的诗书礼仪之家,为了这个使命,为了能在和田扎根,他们一代代往底层掉,最终由士大夫变成了地位最低下的商人。像刘钰,明明不是做商人的料,为了刘家能在和田继续盘踞下去,在他病危时,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如果可以,刘璋希望弟弟活得痛快,不必背负代代相传的责任。 风雪越发大了。 远处山岚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引起了小范围的雪崩。 幸而雪浪没有波及到刘家人所在的山头,几人静候着雪崩过去,也就继续赶路。 刘璋的脚步越发快,刘钰双脚陷入积雪中,不小心就摔了一跤,差点滚下山坡。关键时刻,刘璋一把捉住了他。 “伯叔,动静越来越大,我们要更快一些……” 老供奉,也是刘璋的伯叔,是刘家正经的长辈。 老爷子今年快七十了,腿脚健硕,听到刘璋的话,他努力睁开眼皮。 “就按你说的来,小钰是该加快脚步。” 刘钰鼻子冻得通红,被老供奉臊得抬不起头。 老供奉不是在嘲笑他,老人家言出有因,说刘钰脚步慢,转眼从怀里掏出一面玉牌。由羊脂玉雕成的玉牌,表面绘着一些奇怪的线条符号,老供奉亲手系在了刘钰脖子上。 刘钰不解,还没开口问,陡然感觉到了身体发生的奇妙变化。 他在一瞬间,似乎变轻了。 因赶路爬山而沉重僵直的双腿,重新变得轻松,这样的状态,比他十八九岁时更精力充沛。 “这是……” “走吧,一边走,我一边慢慢告诉你。” 刘璋打断弟弟的疑问,没有了刘钰拖累,一行人的速度更快,几乎是鞋底贴着雪面在飞奔。 “我们刘家,并不是蝇营苟且精于算计的商人,我们有着尊贵的出身,有着良好的家族声誉,故而在若干年前,被神明选中,成为黄金神龙的守墓人……阿钰,我们和田刘家,已经当了上千年的龙使!今夜,玉矿之下,神龙的心脏苏醒,刘家,即将迎来真正的全胜……” 风雪逼人,刘钰满脸麻木,机械性赶路。 什么守墓人,龙使,刘璋说的话他明明听到了,却又像都没听懂! 大哥莫不是得了癔症? 刘钰脖子上的玉牌散发着温热,它在带着刘钰飞奔,这超现实的存在,让刘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 昆仑山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中,仿佛披上了神秘的轻纱,朦朦胧胧,引人入胜。 在宝镜的指挥下,太阴镜轻轻颤动,引得整个昆山月色共鸣回应。 月光,就是太阴镜的眼睛。 月光所能到达的任何角落,太阴镜都能看见。 它由月华之精铸造,除非有人能让月亮不再正常升起,月星不坠,太阴镜不会真正被毁。 一时的破碎,不过是将它还原成了月华之精,洒落在这漫天的月色中,岁月流逝,它会慢慢再次凝结成镜。宝镜想要用太阴镜找人,哪怕镜之灵知道危险,依然无法拒绝宝镜。 就像之前,太阴镜会选择和邪魔同归于尽。 宝镜要去救人,同样符合太阴镜的“气节”,它是一面有气节的镜子,甘愿死得其所,不会苟且偷生。 月华如水。 太阴镜化作了半透明的“圆月”。 双月争辉,它将积蓄的月华之力,攻向山岚某个方向。 轰—— 一声巨响,原本要痛下杀手的邪魔,再次被太阴镜袭击,为冯堂争得了喘息的时机。 巨响,造成了雪崩,引得刘家人飞奔。 也让宝镜辨明了方向。 “就在那里!” 秦云峥让飞机尽量靠近那里。 说不定,他们全部都要靠飞机逃命,现代科技不是全无好处。 螺旋桨的声音在月夜里很明显,宝镜其实被太阴镜并未带离太远,他们很快找到了冯堂的位置。 那弥漫四周的浓厚黑气,连月光都不能照透。 宝镜和云峥依次顺着绳索往下跳,她心里惦记着冯堂的安危,忍不住呼喊: “冯师傅,您可还安好?” 黑气里,久久没有回音。 秦云峥皱眉,忽然蓄起元力,向浓稠的黑雾轰出一拳。 这一拳,快若奔雷,隐隐竟有龙吟之声,拳风激起气浪,也显露金色光泽。 拳头打在黑气上,竟像打在实体上,发出激烈的响声! 一拳之威,竟要地动山摇,秦云峥,还仅仅是先天境……这就是神龙功法的莫大威能,秦云峥以人身练龙功尚且强横至此,可想黄金神龙还活着时,实力有多么强悍! 可神威浩荡的至尊强者,却要和另一位神祗联手,才能打杀“天外邪魔”,此魔之强,可见一斑。 如今,邪魔并未复活,秦云峥也不是黄金神龙本尊。 他与“茯苓”孰强孰弱,一拳之后,初见分晓:秦云峥一拳,轰得黑气翻涌不停,并向内龟缩,而他本人,却也被黑气的反扑震得后退两步有余! “峥哥!” 宝镜上前扶住秦云峥,两人合力,才让秦云峥稳住身形。 不过宝镜此时不是神魂状态,她虽然在攻击力上不比秦云峥,却在石碑世界里学到了许多古巫手段。 见黑气受挫,将散未散,宝镜信手一扬,十一枚龙凤金针激射出去,落地化成十一个三尺高的金甲人。道家里有“撒豆成兵”的秘术,大多数是江湖骗子的障眼法,不过道术高人用蕴养过的黄豆,的确能撒豆成兵,为自己增添帮手。 比起普通的黄豆,龙凤金针本身不凡,又是宝镜日常不离手的爱物,“撒豆成兵”,自然更具有威能。 十一个金甲小人不惧怕黑气,一头扎入黑雾中,过了片刻,金甲小人们合力抬出了昏迷的冯堂。 宝镜眼神发亮。 眼见金甲小人们就要达成目的,一双枯瘦的手,忽然捏住了落在最后的金甲小人。 使劲一捏,金甲小人就变回了本体。 手的主人从黑雾中走出,披着斗篷的骷髅咯咯怪笑: “……龙凤金针,想来你就是师尊新收的弟子,连龙凤金针都传给了你,怪不得师尊拼命要护你性命!小师妹,我们打了两次交道,却尚未叙一叙同门情谊,你让师兄太失望了。” 听这话,此刻似乎又是茯苓的意识占了上风。 冯师傅昏迷不醒,宝镜对半人半魔的茯苓十分忌惮。 “我只是冯师傅的记名弟子,冯师傅唯一承认的衣钵传人只有茯苓,而你,是不是茯苓?” 茯苓嗤笑,只剩皮包骨骷髅一样的脸庞笑起来真是比哭还难看。 他没有理会宝镜的言语挤兑,径直看向秦云峥: “你,很好!” 那一拳的威力,并不让茯苓害怕。 他融合了些许邪魔的记忆,从秦云峥的力量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就像他厌恶太阴镜一样,这个气息,自然也叫他厌恶万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主动攻击,神龙转世? 宝镜都挺佩服自己,居然能从一张骷髅脸上看出“阴霾”的情绪。 不过冯堂尚有脉息存在,叫宝镜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两人对战时茯苓留了一丝情面,还是时间上来不及痛下杀手,冯师傅毕竟还活着,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秦云峥很忌惮披着斗篷的茯苓。 茯苓记忆混乱,却依然能认出“太阴镜”,依然厌恶秦云峥的气息。 秦云峥可不像茯苓是个精分的神经病,他在长白山龙墓,瞬息之时,曾被神龙的残念告之往事。 漫天陨落的星辰,破碎的昆仑仙境,为了御敌死去的仙人们……那让人和神都谈之色变的天外邪魔,竟然没有彻底灭亡!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邪魔寄居在人类的体内,并且变得如此弱小,可随着时间流逝,它会像被地脉滋养等待复活的黄金神龙一般,变得日益强大。 现在,这个人类还能保有自己的意识。 当邪魔的力量的占据上风,他会渐渐与邪魔同化,最终变成真正的邪魔。 除非,有人能在转化之初,就将其扼杀! 秦云峥原本想要带着宝镜先逃,此时却改变了主意。他和宝镜,一个得到了月神的至宝,一个得到了黄金神龙的功法传承,邪魔如果记忆复苏,只怕第一件事就是上天入地将两人灭杀。 与其担惊受怕等着邪魔来寻仇,不如趁它羽翼未壮,先要其性命! 说来繁琐,实则不过是须臾间,秦云峥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由被动防御者,变成主动进攻,秦云峥瞬间转变了心态。 他和宝镜是很有默契的恋人,不过是眼神交汇变化间,宝镜就懂了秦云峥的打算。 宝镜和邪魔,或者说“茯苓”也是有旧仇的,石碑世界里茯苓阴险暗算,茯苓本人不记得,宝镜却没忘。 如果说石碑世界的经历都是假的,那些人物形象,也一定是根据真实原型构建,茯苓就是个阴险小人,才会出现那样的反应……茯苓能被邪魔蛊惑,也是其身不正! 他还拘了那么多人的魂,若不是她用秘术抢回堂婶王月琼被拘走的魂,如今堂婶的皮囊下还不知道住着一个什么鬼怪。可恨她功力未至,当时竟不能将所有被拘在灯笼里的魂都救走。 云峥想得很对,这样一个邪恶万分的敌人,不该仍由他躲在昆仑山日益残害他人,逐渐壮大…… 茯苓显然也不想放走两人。 对茯苓来说,放任宝镜和云峥由弱变强,同样是养虎为患。 他形容恐怖的枯瘦手指捏着金针,桀桀冷笑:“不管你们是谁,今天都要永远留在这里。你看那满树的灯笼多么壮观美丽,成千上万盏灯笼一起亮起来,比天上的繁星也不差什么。万事俱备,独独缺了两盏最亮的头灯,我看你们就很合适!” 茯苓甚是不屑将手里捉住的凤尾金针丢弃。 这是他曾经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冯氏医术传承,如今当他变得比冯堂更强大时,也不稀罕什么冯氏医术传承了! 冯氏医术再强,只能当一个医生,就算寿元无限,依旧武力不足,只配被人欺负! 而他,拥有了最强的实力,看什么不顺眼,大可以任意毁灭——在邪魔的记忆里,可是有毁灭星辰的画面,让渴望力量的茯苓怎能不心神澎湃? 凤尾金针被茯苓随意丢弃,宝镜一招手,它又飞了回来。 锻造龙凤金针的材质着实不凡,竟未被黑气沾污,回到宝镜手里,依旧熠熠生辉金灿可人。 宝镜心中感叹,下一刻,却金针齐发,射向茯苓全身。 对于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针对他的要穴攻击肯定无用,甚至他的发肤骨骼,哪怕是眼珠子……宝镜没打算带给茯苓真正的伤害,她想攻击的是茯苓身上的斗篷! 太阴镜里,宝镜瞧得真切,冯堂就是出其不意,将斗篷钉在了地上,才限制了茯苓的行动。 茯苓在被冯师傅扰乱心神时,曾脱口而出:脱下它,我会死的。 宝镜就是要茯苓脱下斗篷,失去最大的仰仗! 宝镜一动,秦云峥也瞬间打出了第二拳! 他要让邪魔自顾不暇,宝镜方能达成目的……第一拳,不过是隐隐有龙吟之声,含怒打出的第二拳,激荡起气流漩涡中,一条隐隐约约的金龙化形而出,张开大嘴,要将茯苓一口吞下。 龙吟之声,响彻山岚。 整个大地,发出轻轻的颤动。 整个昆仑山脉,不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蛇虫鼠蚁,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王者气息。 它们噤若寒蝉,匍匐在原地,战战兢兢等待龙威平复下来。 …… 刘家人终于赶到了玉矿。 就在龙吟响起时,整个玉矿的洞口都在晃动。 刘璋望向龙吟方向,脸色微变:“龙墓果然有了变化,走,我们赶紧下矿去!” 昆仑山脉,和田刘家,守护的龙墓里埋葬着神龙强大的心脏。 而神龙躯体的其他部分,散落在华夏广博的地界中。玲珑珍宝阁代代家主,将龙墓的秘密藏在帛书中,和田刘家却不然。和祁家不同,刘家在迁居和田前,是诗书传家的文人大族,刘家先祖翻遍典籍,结合各种风水堪舆之术,曾大概推算过其他四处龙墓的位置。 除了刘家,华国还有四个和他们一样的守墓世家。 神龙的心脏虽然强大,最重要的却是龙魂,刘家历代先祖一直想联络别的守墓家族,不过改朝换代经历战乱,许多人都改名换姓,让刘家无从下手。 龙心还在玉矿之下,昆仑山中却响起了龙吟! 刘璋一开始不知龙心为何会异动苏醒,此时还有什么不理解? 一定是有人带着黄金神龙的信物,来到了昆仑山。这人,是不是来找龙心位置,他对龙墓又报以什么目的? 刘璋脑子里闪过许多顾虑,到达玉矿入口后,他快步走近。 在刘钰的见证下,刘璋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白玉指环。 指环玉质普通,在以玉为生计的刘家,不管是品质还是雕工都不足为奇,甚至有些过于平凡了! 但这样一枚普通的白玉指环,却被刘璋郑重贴身携带,让刘钰不解,下一刻又联想到了老伯叔给的玉牌。玉牌能让人身轻如燕,爬山涉水如履平地,普通的指环,又有什么奇妙? 而且,刘钰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刘璋身上见过它。 刘璋似乎知道弟弟的不解,他一边将指环带在拇指上,一边感慨: “往年我毒入心扉命不久矣,曾与老伯叔商议过,若我过世,则将指环交付给你。阿钰,你道自己这几年在刘家说一不二,为何到关键时刻,老人们却罔顾你的命令?因为你还没有接过真正的家主令,这枚指环,不仅能调动整个刘家为你所用,更是神龙的信物……阿钰,我的儿女俱不堪用,刘家早晚都是你掌舵,大哥今晚就带你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神迹!” 刘璋戴好指环,拉住了呆滞的刘钰。 刘钰磕磕巴巴道,“伯叔他们不下去?” 老伯叔眼里闪过狂热和虔诚,“糊涂,除了刘家历代家主,我们这些凡人哪有资格进入龙墓!” “嘘,不要说话,放心跟着大哥走。” 刘璋没有继续让刘钰提问,年长的大哥牵着年轻的弟弟往玉矿下走,开矿挖出的洞穴往下蜿蜒,这个玉矿还是刘家曾经废弃的,往下没走多远,就已无前路。 刘钰还没发问,刘璋摩挲了下拇指的指环,两人眨眼消失在了原地。 等刘钰适应了瞬移的眩晕睁开眼,实在被面前的景象震惊了! 现在各种采矿仪器已经很先进,然而任何一种仪器都没显示,在玉矿之下,还有这么大一块空腹地带! 似乎整个山腹都被掏空了。 光滑的山壁,毫无人工开凿的痕迹,昆仑山里藏着一座巍峨的地宫。 地宫大气磅礴,别无他物,只在宫殿最重要,建有一座极品羊脂玉做的祭台,祭台之上则悬浮着一颗泛着金光的心脏。真的是好大一颗心脏,不上不下悬浮在半空,恐怕有一头大象大小。心脏上血管清晰,此刻正在有节奏跳动着,整个地宫都被它的声音笼罩。 什么样的庞然大物,才有这样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 除非大哥口里说的,本体庞大无比的黄金神龙……刘钰听着龙心的跳动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 刘璋也是首次进入龙墓。 就像刘家老伯叔说的,不到关键时刻,刘家人怎么会打搅龙墓的安宁? 第一印象就被震撼,刘璋失神片刻,等他回过神来,心跳也加速。 龙心,就在祭台之上。 神龙强大无比,龙心是制造龙血的重要器官,是除了龙魂之外,黄金神龙最重要的部位。 刘家何其有幸,竟被选中守卫龙心! 刘家历代祖先,除了尽职守卫龙墓,还在研究先祖遗训,找到让神龙复活的方法——当然不是简单将神龙散落在各地的躯体拼凑起来,神龙已经死了,肉身也不可再用。 除非,有人能将自己的身体舍弃,为神龙所用。 刘璋自然是愿意舍弃的,就在昆仑山脉,已经有人被神龙选中,留给他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刘璋径直爬上了祭台。 “大哥,您要做什么?” 刘璋微笑,“阿钰,神龙很快就要转世复生了,你何其有幸,竟然见证到了这一刻。” 他说着,伸出双手,虔诚一拜,继而去触碰龙心—— 第三百一十九章 龙心排斥,兄死弟继 是做神龙的守墓人,还是选择将神龙转世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上? 这个问题,刘家历代先祖都想过。 五个世世代代守卫龙墓的家族,五个姓氏,五个候选者。 做无上王者,还是静候他人成功后,做那俯首称臣的属下?刘家举家迁移西北,忍受西北的贫瘠荒凉,忍受文化礼仪缺失的环境,难道就要自甘为臣么? 凭什么! 大家既然同时被选中,说明五姓家族的机会都是同等的。既然其他人可以获得神龙的力量,为什么不能是刘家? 刘家人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兢兢业业,守卫龙墓上千年。 有德,有能,为何不能是刘家上位? 刘璋与历代家主的感受又有微妙不同,他忽然去鬼门关口转了一圈儿,更体会到了生命的可贵。 人类的性命真是太脆弱了,不知何时眼睛一闭,一生就结束了。 谁管你有没有心愿未了,谁管你的遗憾解没解决。往年他毒入心肺,说躺下就躺下,原本闲云野鹤的刘钰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接管刘家的生意。刘钰已经足够努力,要面对西北地区复杂的环境,仍然焦头烂额。 假如他有时间慢慢教导弟弟,何愁刘家后继无人? 假如他有更多的精力,既能兼顾刘家的事务,又能关心培养儿女们,几个孩子也不至于变得自私不孝。 人力有穷,刘璋一个人照管偌大的刘家,是真的分身乏力。 除非,他拥有更强健的体魄,更充沛的精力,才能事无遗憾,完成自己想做的一切……若能脱离普通人类的范畴,一切为难,似乎也迎刃而解了! 眼下,一切都变得可能,沉睡已久的龙心忽然苏醒,他得到了龙心的力量,岂非就脱离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刘璋年岁已长,此时不由像小伙子般热血激动。 上了年纪,人的精力会不断衰退,越是年长,越怀念自己年轻时的精神和体力。 他双手颤动,忍不住触碰龙心。 这颗巨大的心脏,就在他手下有节奏跳动,强大,而富有生命力,即便神龙身死已久,它依旧顽强活着! 可想而知,它还会继续有力跳动着,上百年,成千上万年。 “大哥!” 刘钰不知道大哥想做什么,不过直觉刘璋此时狂热的态度很不对劲。 刘璋比他年长很多,刘钰从小就知道他哥是一个很执着很有毅力的人。只要刘璋想干的事儿,就没有干不成的。刘璋认定丑陋的原石里藏有美玉,那就最好如期解出好玉,否则刘璋会挖空那一片的原石以证明自己。 刘璋想要拉拢的官员,哪怕作风再艰苦朴素,最好还是会在刘家的财力支持下,和刘璋称兄道弟。 刘璋听到弟弟的呼喊,头也不回,喃喃自语道: “阿钰,你很快就能看见神迹降临……事到如今,我不做这转世的龙使,难道还要等别人来收获刘家上千年的守卫吗?” 他这话,不像是给刘钰解释,更像是说服自己。 刘钰目瞪口呆,“大哥,您要怎么做龙使?” 就算眼见为实,神龙心脏的确是真,刘钰不懂什么叫“龙使”,总不可能抬着神龙的心脏到处跑,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吧? 想到这样愚蠢的画面,刘钰更愿意做和田刘氏玉器行的老板! 眼下,可是什么年代了,宣传封建迷信,国家对待刘家会是什么态度? 刘钰想要劝劝刘璋。 刘璋却已是入了迷,他对弟弟的疑问有些不耐,不过兄弟俩感情很好,刘璋对待幼弟向来不同: “过程有些痛苦,不过你不要替大哥担心,大哥能应付下来。” 他的话,让刘钰越发担忧不安。 他顾不上先前的敬畏和震撼,三两下也爬上玉石祭台,准备阻挠刘璋。 刘璋发现他的意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阿钰,你不要过来!” 刘钰几乎气晕过去。 “大哥,我不是您的仇人,您何须拿刀威胁我?” 用自己的性命胁迫亲人,这样妇人行径,居然是他英明神武的大哥做出来的事儿?大哥果然是得了癔症! 刘璋咬紧牙关,发狠道: “你退下祭台,我带你来龙墓,是让你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可不是为了让你阻挠我。” 刘钰异常憋屈,见刀刃已经刺入皮肉,只得赶紧退下去。 刘璋面色方有些喜色,“好兄弟,大哥知道你是担心我,而不是要和我作对……你别怕,过一会儿,我只需将刀轻轻扎入胸口,让我的血和龙心的血相融,我就能彻底融合这颗强大的心脏。” 融合了龙心,不仅会获得体质改善,从此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还会得到神龙的功法传承。 神龙已经死了,简单将残躯拼凑在一起,并不能换来神龙的复生。除非有人能舍弃躯体,献予神龙……从此以后,龙心在人类的躯体内跳动,功法传承不觉,岂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生? 刘璋说的轻描淡写,刘钰却快疯了。 什么叫轻轻将刀扎入胸口?一刀捅入心脏,哪里还有命在! 刘钰眼眶微红,不知怎么才能阻止神志不清的兄长。此时,刘钰明明很急很恼,却无端想起大哥玉毒入体的往事来 大哥玉毒入体的往事来。一块被污染的玉石,被大哥雕成了一条墨龙日日把玩,才几乎丧了性命——雕什么不好,偏偏雕一条龙,就算躺在床上都放心不下,却原来早就心生执念! 大哥早就知道龙墓的事,也知道龙心的存在。 他让人在龙墓上方开矿,会不会一早就在打龙心的主意? 不过那次开矿时出了意外,伤了脊椎,害的大哥只能躺在床上休养,不得不半途而废……后来遇到了徐神医,不仅解了毒,还替大哥治好了脊椎。 刘璋才没有疯。 相反他还十分清醒。 清醒自己对力量的渴望,哪里会和弟弟多说废话,反正等事情成功,刘钰就会理解他的选择。 刘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持利刃,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不!” 刘钰脚下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 刘璋剧痛袭身,脸色青白,却也忍着剧痛,将刀自己拔了出来。 这种伤势,刀在肉里还能堵住血涌,刀一拔出,真是血流如注,完全会死的更快! 刘钰顾不上其他,再次连滚带爬跑上了祭台。 刘璋这次却没有喝斥他,或者说已经顾不上喝斥他。能在重伤下勉强站直身体不倒下,全靠毅力在支撑,刘璋一边顺势靠着弟弟,一边抬起手,将匕首扎向了心脏。 他的手上带着扳指,是神龙的信物,龙心的强大防御竟没能生效,金光微闪,匕首稳稳扎入了心脏。 这一下,已经让刘璋耗尽了力气。 他气喘吁吁,对着刘钰吩咐: “快,将匕首拔出来,把我放在龙血滴落的位置……”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不管刘钰再怎么生气,眼下刘璋就要性命不保,能不能活下去,似乎只能看龙心够不够神奇。刘钰没有细想,咬牙将匕首拔出。 炙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龙血溅了刘钰一脸,淋湿了他胸前。 他把刘璋扶着躺下,见龙血滴在大哥胸口伤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一定要有效,一定要足够神奇,他可不想大哥今天死在这里。 刘钰心里胡乱对刘家历代祖先和满天神佛祈祷,不管是东方的仙人,还是西方的上帝,只要今天能保佑刘璋平安无事,叫他今后一辈子信教都没关系! 龙血,蕴藏着巨大的生机。 一滴龙血,在上古时期,是许多练气士梦寐以求的炼丹原料。 刘璋有一整个心房的龙血,如果这都不能让他活下来,那就太倒霉了。 龙血滴落在刘璋伤口上,和他自己的心头血掺合在一起,龙血气如长虹,挤开刘璋的心头血往他心脏流去。龙血一入体,刘璋只觉得胸口胀痛,整个人如陷火炉,热得要爆炸般难受! “大哥……” 见刘璋呼吸急促,刘钰也痛苦担忧。 刘璋忍着剧痛,却心怀希望。 只要融合了龙血,龙心就会被他收服,这种剧痛,显然有忍耐的价值。要做人中龙杰,岂能不吃得苦中苦? 刘璋牙都快咬碎了,感觉身体越来越滚烫,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神龙的力量。 勉强挤出一个笑,刘璋想对弟弟说些什么,忽然,他脸色一变。 那奇异的滚烫,居然在慢慢消退。 龙血,完整无缺,居然一滴滴从他体内退了出来。 仿佛他身体里有什么让龙血厌恶的东西,它们一刻都不愿意多停留。 怎么可能?! 这是龙心拒绝融合,拒绝承认他么? 刘璋难以接受这个打击,他对黄金神龙,是那么的虔诚和敬畏啊——龙血一退,刘璋的生命力也在消散,他以人类之躯,受了致命伤,融合失败,可见是活不久了。 刘璋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失败,不甘心刘家的等候和期盼成空。 龙血要是流干了,龙心也就成了废物。 而他身侧,恰好有一个刘家人,却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反正,也不算是便宜了其他人……刘璋忽然蓄起全身力量,反手将匕首扎入了毫无防备的刘钰心脏。 在刘钰一脸惊愕和痛楚中,刘璋勉强一笑: “兄死弟继,阿钰,不要让大哥失望……” 第三百二十章 桀骜秉性,两道龙息! 火势燎原,烧进他的心脏,烧遍他的四肢百骸,烧得他血液沸腾,也烧得他神志不清。 龙血,强势霸道,竟渐渐将他身体里原本的血液避离出体外,自己霸占了刘钰的血管。活人换血,还是跨越物种,以脆弱渺小的人类之躯,去替换神龙的血液,改头换面的痛苦,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事! 刘钰也屡次不能忍受,想要放弃……不过,他虽然陷于痛苦之中,偏偏又保持着神志清醒。 大哥对自己的爱护,刘钰从未怀疑过,刘璋方才忽然拿匕首刺伤他,自然不是想杀掉他。刘璋想要他得成为神龙的转世使者,得到龙心的力量!这种方式,就像献祭般惨烈,非得付出自己的大半条命,才能换取成功的可能性。 大哥为何会临时做出这样的决定? 必然是因为大哥自己转化失败了,受了那么重的伤,一旦转化失败,岂非是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大哥是临时前,要将获得龙心力量的机会让给他——刘钰心中大痛,他根本不想得到什么龙心的力量,他只想做和田刘家的二少爷,在大哥退休后将刘家的家业守好!然这是刘璋用命换来的机会,可以说是刘璋最后的遗愿,刘钰又不得不珍惜。 他心中还怀着希望,神龙的力量若真的逆天,他一旦获得,说不定还有机会救活大哥。 我一定要成功! 不成功,对不起大哥的牺牲,刘家接连折损我们两兄弟,也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中。 刘钰咬紧牙关,不管龙血如何霸道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就是不喊疼,也不叫苦。 兄弟俩并排躺在祭台上,偶尔碰触到刘璋的身体,他能感受到大哥渐渐丧失了体温。刘钰眼泪流了一脸,又被高热的体温蒸发,越是如此,他越不肯认输了。 刘钰眼中的刘璋,是一个十分执拗的人。 其实兄弟俩留着同样的血,同样的父母,同样的生长环境,刘钰骨子里又岂会真正懒散不堪? 懒散不堪的纨绔子弟,不会临危受命赶鸭子上架撑起刘家的生意,刘钰同样有自己固执不服输的性子——兄弟俩一同死在龙墓,没有指环,守在外面的刘家人根本不知道地宫发生的一切。他和大哥孤零零并肩躺在玉石祭台上,尸体会慢慢腐烂,被蛆虫啃食。 真的太落魄了,刘钰不想要这样的死法! 我要活下去…… 他生出一股执念,由被动承受,到主动迎合吞噬起进入体内的龙血。 再霸道的烈马,只要给它套上缰绳,它也要乖乖听话! 刘钰和体内的龙血厮杀争斗,他不是刘家悉心培养的接班人,不像刘璋在对待神龙的态度上,既敬畏神龙,又渴望神龙的力量。刘钰没有接受过熏陶,今天还是第一次听闻黄金神龙的事,一开始被自己所见的一切震惊,却没有畏惧。 黄金神龙是天地间的至尊强者,就算幼龙时不敌月神,一次次被太阴镜从空中打落,也只会更桀骜不驯不肯舒服的存在,这样的神龙,怎么会承认一个敬畏它的渺小人类? 刘璋敬畏神龙,就先输了一大半! 刘钰对神龙不敬,反而契合了神龙的脾性。 如此,倒能突破人类的限制,得到龙心的认可。 在刘钰和龙血长久的拉锯战中,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可能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却漫长的像一整个世纪。 刘钰终于给体内的龙血套上了绳索,让它们暂时安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悬浮在空中,因为血液流逝,正逐渐变得干瘪的龙心,忽然缩小,脱离了实体限制,只剩下一团金光。金光嗅着龙血的味道,嗖一声钻入刘钰体内,将他受伤的心脏包裹起来。 金光隐入了刘钰的心脏,片刻后,他的心脏依然鲜红炙热,却又在外面镶嵌了一道金边,变得与众不同! 龙心,和刘钰的心脏融合在了一起。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每一次跳动,都比人类的心跳更缓慢,也更有冲击力。 这样的心跳声,震得刘钰耳膜嗡嗡作响。 他竟侥幸融合了龙心,偏偏浑身上下除了心脏,其他器官都是人类的原封货。就像把法拉利的发动机,换到了奥拓车上,难道有了顶级跑车的发动机,奥拓能忽然变得神勇起来? 不,奥拓没有匹配的车身,没有匹配的轮胎,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匹配。 发动机一启动,那猛然加大的超强马力,几乎会让奥拓散架! 刘钰就快散架了! 他眼睛赤红一片,几乎不能视物,凭着本能,刘钰弯腰将大哥的尸体打横抱起,心念一动,他转瞬就离开了地宫。 龙心在他的身体里,被带离了龙墓,那龙墓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就在刘钰出现在矿洞甬道的一瞬间,山腹深处的地宫整个坍塌了!大面积的坍塌,波及了矿洞,矿洞也摇摇欲坠,刘钰以飞快的速度冲出洞口。 刘家供奉们,只看见一个人影冲出来,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刘钰冲着他们大喊,“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一边说,他还扯着年纪最大的伯叔,飞快离开玉矿附近。 刘家人都随着携带着能让人身轻如燕的玉牌,全力奔袭时,几乎是贴着地面在飞! 就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速度,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玉矿洞口,窜到了另一个峰头。 矿洞所在的山峰,就像地陷一样,整个坍塌,若不是刘钰忽生神力,关键时刻带着刘家人逃命,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这是地震了?老伯叔大口大口喘着气,山峰塌陷,漫天粉尘和积雪,没死在地震里,他们也差点死于雪崩! 老伯叔扭头正想发问,却见面色诡异的刘钰怀中,赫然抱着刘璋。 后者生死不知,老伯叔见刘璋满身是血,伸手在他脖颈处一摸,脉细全无,哪里还有生机在? 刘家的当代家主,竟然就这么死了! 刘璋除了是家主,还是老伯叔的侄子,老人家不由泪流满面。 “阿钰,你大哥去了……” 老伯叔想问问刘璋是怎么死的,龙墓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刘钰却有些心不在焉。 神龙的力量,真的是很神奇的存在。在融合龙心的一瞬间,刘钰身体发生了许多奇妙的变化,第一个变化,就是他的感知。在龙墓里,他就知道大哥刘璋死了,只怕有当日那位徐神医在,也无法挽救这样的死亡。 强行把刘璋的遗体带出龙墓后,刘钰心中固然哀切,却有多了些别的东西。 他终于知道,为何刘璋夜不成寐,要在半夜上山。 仅仅凭借着神龙信物指环的感应,刘璋已是心潮澎湃,融合了龙心的刘钰,感知被放大了上百倍。 除了龙心在胸腔处跳动,冲击着他的耳膜,刘钰还在不远处,感受到了神龙的气息。 那是一个和他一样的幸运儿,至少得到了一部分神龙的力量! 融合了龙心的刘钰,似乎连心态认知也一同改变了。眼前的老伯叔,是他尊敬的长辈,怀中的尸首,是他敬爱大哥的,这些,都不能第一时间影响刘钰的情绪。 他明明还是人类,又仿佛已经高出人类的阶层。 心中的哀切,却比不上他对另一部分神龙力量的亲近。 就在昆仑山里,还有他的同伴,他们得到了神龙的传承,才是真正的同类。 刘钰心中的激动无法抑制,他将刘璋的尸体轻轻放下。 “伯叔,等我回来再向您解释!” 说罢,刘钰长啸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飞快奔向茫茫夜色。 …… 刘钰对秦云峥的存在有感应,秦云峥又岂会对龙心毫无反应? 就算一开始没有反应,在刘璋将匕首扎入龙心的瞬间,秦云峥就感应到了……他当下捂住心脏,痛得脸色发白。 当时,他正和宝镜联手对敌,这一痛,使原本默契的他们,立刻落了下风。 茯苓将二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宝镜在石碑世界学了许多古怪的巫术,能暂时抵挡茯苓,只怕两人早死在了黑气之下。靠着龙凤金针和太阴镜结成的防线,宝镜勉强抵住茯苓的攻击。 “峥哥,你别吓我!” 能让内敛的秦云峥痛得无法站立,该不是茯苓偷偷下了什么毒手吧? 秦云峥几乎将后槽牙咬断,满脸大汗,一字一句说道: “像是有人在、在我心上捅了一刀……小镜,你还记得我们说的,龙心位置……龙心,只怕有了意外。” 两人曾经推测,龙心就在刘家玉矿之下。 不过终究是没来得及证实的事,宝镜也不能理解,云峥不过是练了神龙的功法,哪怕龙心出事,又怎么会对他影响怎么大? 不对,秦云峥“梦里”得来的功法,追究起来,就是得自龙心。 宝镜急得满头大汗,看见秦云峥痛,她也是感同身受! 茯苓的攻击更猛了。 情况对他们很不利,不过撑了几分钟后,远处却传来巨响。 一座山峰,居然在他们眼皮下,坍塌了! 宝镜心中一凛,认出那是刘家玉矿的方向。茯苓也望向远处,暂时停下了攻击,枯瘦的脸上露出疑色。 仿佛十分不明白,就在山峰塌陷时,他还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 明明秦云峥就在他面前,怎么又出现了相同的气息? 那么他的敌人,如今就成了三个? 一道虚影,踏着积雪,沐浴着月色,从远方飞快奔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宝镜借着太阴镜的便利,第一个看清了来人,不免大吃一惊: “刘钰?!”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战而逃,传承有疑 刘钰,风雪夜里,从远处赶来的人,居然是和田刘家的二老板刘钰! 刘钰同样大吃一惊。 他的视线扫过宝镜,又锁定了秦云峥。 没想到,沿着相同的气息赶来,却是两个熟人。一位是救过他大哥的徐神医,一位是自称姓秦的军官。 秦云峥和刘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震惊。 “先帮忙对付邪魔!” 邪魔! 刘钰将视线落在茯苓身上。 这四周的黑气,刘钰也很熟悉,不就是往年大哥刘璋生病时所中的什么“玉毒”吗?刘钰不懂其中的联系,但能让人生病的气息总不会是好东西,被称之为邪魔很对! 要想和秦云峥交流,必须先打退这个邪魔,刘钰初获得龙心力量,除了身体素质大幅度提高,并不知如何运用。 见他一动,茯苓不禁有些忌惮。 如今的茯苓,实力和“灭”全胜时期不知差了几千里。冯堂虽是以医入道,战力不济,两人斗法毕竟也要消耗茯苓的实力,宝镜和秦云峥联手,更像车轮战一样,加剧了茯苓的消耗。 刘钰才融合完龙心,身上的神龙气息来不及内敛,单看气息,他却要比秦云峥更强大。 如今三个人联手对付他,茯苓虽然狂妄,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眼神阴毒,望着三人,十分不甘挥了挥斗篷。 黑气霎时弥漫开来,宝镜谨防有诈,寸步不离守着昏迷的冯堂。 三人相互依靠,没有给茯苓留下偷袭的死角。半晌后,黑气竟渐渐退了,被黑气摧残过的雪地狼狈不堪,连掩藏在积雪下等待来年萌发的草芽都全部枯死。 茫茫雪野,月色清冷,哪里还有茯苓的人影? 茯苓居然逃了?! 宝镜难以置信,不说石碑世界,现实中茯苓就狂妄无比,怎么可能不战而逃! 秦云峥也吃惊,他在进入长白山龙墓后,得到的远古记忆要比宝镜多,被黄金神龙称为“天外邪魔”的存在,不仅嗜血残暴,也生性狂傲,对战中从来不会选择“逃跑”。 秦云峥脑子转的不慢,沉吟道: “如果不是诡计,说明茯苓的思维在影响着它……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天外邪魔不是这样的性格,但它寄居控制的人类却可能是。 是它如今还太弱小才会受到人类情绪的影响,还是两人合为一体太久,已经分不出彼此了? 宝镜知道秦云峥的顾忌。 天外邪魔是一个只知道毁灭的杀戮机器,根本不懂什么迂回之策,也狂妄无比,从前才会被月神和黄金神龙联手灭杀。拥有了人类情绪,或许能让邪魔失去战无不胜摧毁一切的信心,却也多了人类的狡诈。 今天将邪魔除不掉,简直像有一条毒蛇躲在暗处。 宝镜不死心,用太阴镜将附近的峰头一寸寸搜过。 果然没有发现茯苓的身影气息,她不由挫败道:“看来他是真逃了,可恨今日不能诛杀此魔!” 刘钰松了口气。 比起宝镜和秦云峥,他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底细,若真一动手,他就露馅儿了。 他将视线重新落在秦云峥身上,脸色郑重道: “秦先生,徐神医,我们又见面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只怕我们要重新介绍下彼此身份了……刘钰不才,是和田刘家新任的家主,刚刚获得了神龙的力量传承,成为转世龙使。守卫龙墓的五姓中,秦姓可是其中之一?” 刘钰的语气中不含炫耀,反带着沉痛。 他成功融合了龙心,刘家的家主不可能变成别人,可今夜乍逢大变,他这个家主和龙使,都是刘璋死亡才换来的,刘钰不可能很高兴。 果然就像她和秦云峥猜测的那样,和田刘家,也是守卫龙墓的家族之一! 秦姓当然不是守墓五姓。 徐姓也不是。 宝镜也不知道为何当初秦云峥会被传授神龙功法,严格说来,昆仑山这处龙墓由刘家守卫,秦云峥倒像是夺了刘钰的机缘。 不过她是玲珑珍宝阁的继承人,在长白山龙墓时,龙墓不也只让云峥进去没让她进去? 可见能否获得神龙的传承,和守不守墓没关系,和姓氏身份也无关。 面对刘钰的疑问,宝镜只得解释道: “我们的身份也没有假,守墓五姓中有没有秦姓我不知道,不过我在此也可以重新介绍下自己。这位是秦云峥,现役军人,也是我的爱人……而我徐宝镜除了是一个医生,还是蓉城玲珑珍宝阁的继承人,家师姓祁,的确是守卫龙墓的五姓之一!” 现役军人秦云峥! 秦不是守墓五姓之一……听到宝镜后面的介绍,刘钰自以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就像刘璋会在关键时刻,选择让他继承龙心的力量。祁姓守墓家族大概后继无人,选择了徐医生一个外姓人继承家业,而徐医生却将继承神龙力量的机会让给了爱人。 刘钰暗暗摇头。 这大概是世上女子的通病,面对爱情时总会失去理智。 刘钰自以为猜中了真相,殊不知脑洞已经偏得挺远。 他望着秦云峥,观感复杂。 真正的同类就站在面前,固然让刘钰激动,可两个大男人,总不能肉麻兮兮互诉衷肠吧? 秦云峥的爱 秦云峥的爱人就在一旁,刘钰更没有龙阳之好。 他把话题转移到了茯苓身上:“二位怎么和那个披着斗篷的怪人对上了?” 秦云峥眉头轻皱: “你不知道他是谁?” 刘钰摇头。 秦云峥越发不解。在获得神龙传承时,难道不会自动接收属于神龙的记忆吗?天外邪魔是黄金神龙最为忌惮的敌人,也是世间大患,刘钰居然完全不了解! 可他身上的龙息是做不了假的。 秦云峥掩下心中的惊诧,将上古时的往事大概讲了。 听得刘钰热血沸腾。 今夜之前,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大谈什么上古神迹,什么黄金神龙和月神联手抵御天外邪魔,他一定会喷那人一脸口水。 可今夜之后,刘钰的整个世界观已经发了剧变。 上古往事,并不仅仅是神话传说,已经真真切切牵连到了他自身。 远的不说,神龙的心脏如今就在他胸腔处鲜活跳动着,难道他还能质疑神龙的存在吗? 刘钰从得知龙墓,到融合龙心,都发生在一夜之间,匆忙中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强大如黄金神龙,为什么会死?! 直到秦云峥告诉了他缘由。 神龙是战死的! 是为了抵御天外邪魔,守卫脚下这颗星辰而战死。 刘钰刚刚获得神龙力量,岂能不热血沸腾? 他体内的龙血越发滚烫,似乎要烧起来,待他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炙热的高温渐渐退去,刘钰看见宝镜,忽然想起了大哥刘璋的遭遇。 “徐医生,我大哥今夜已经离世了……如果早知道你也在昆仑山中,说不定大哥还能保住性命。” 刘钰十分遗憾愧疚。 假如他当时融合龙心的速度再快一点,刘璋虽然伤重,未必会咽气。 只要他抱着大哥及时跑出龙墓,也一定会追寻龙息奔来,有宝镜在,说不定还真能把刘璋从鬼门关上抢救回来。 刘璋是宝镜曾经救治过的病人,后续治疗,刘璋还特意在蓉城休养一年。 宝镜和刘璋的接触并不少,最开始是单纯的病患关系,见得多了,难免有几分香火情。听闻刘璋已经去世,宝镜心中也不好受:“这个噩耗太突然了,二少,你也要节哀!” 刘钰艰难点头。 “不知道两位有什么打算?” 宝镜和秦云峥对视一眼,不知刘璋去世的消息也罢,知道了,总要在灵堂前吊唁一番。 再加上逃走的茯苓,两人只怕要在和田停留几天。 秦云峥把昏迷的冯堂背上,宝镜想先去茯苓的老巢查看。 刘钰刚听了上古往事,心中热血未灭,也愿意跟着两人继续追捕邪魔。 正说话间,速度不如刘钰快的几个刘家供奉,终于带着刘璋的尸首赶到。 老伯叔看也未看宝镜二人,径直对刘钰哽咽道: “阿钰,天寒地冻,我们不能让你哥就这样曝尸荒野,需要尽快将他的遗体运下山才是。” 刘璋满身血污,胸前一个大窟窿,衣襟上的血迹都被冻出了冰花。 就这样留在山上的确不妥当,宝镜和秦云峥都劝刘家人先下山,他们办完事会去刘家吊唁。 刘钰看了看大哥的遗体,心里也痛心,同意了老伯叔的提议。 等宝镜两人背负着昏迷的冯堂消失在视野中,人老成精的老伯叔才压低声音道:“这二人,是不是引得龙墓异动的原因?阿钰,在龙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大哥怎么会被人杀死!” 刘钰满脸苦痛: “大哥不是被人害死,他是自杀的。” 以自杀献祭的方式,妄图融合龙心,却不知为何失败。 而他就像赶鸭子上架继承刘家生意一般,再次被临时推上前台,得到了神龙力量的传承。 刘钰把龙墓中发生的一切讲了,又讲了秦云峥说得上古往事,老伯叔心中既沉痛又激动,却又很快发现了蹊跷:“按你的说法,那个秦云峥也是龙使之一,为何他知道的事,你却不知?阿钰,你做到了刘家几十代先祖都没有做到的事,伯叔为你高兴,可你不要忽略其中的异常……你融合了龙心,却没有获得相应的传承,如何使用神龙的力量,难不成还要靠自己的摸索?” 这可和刘家历代先祖研究的结果不同! 第三百二十二章 烧毁古庙,刘家葬礼 刘家老供奉在给新任的家主普及神龙力量传承的相关知识,宝镜两人一边往古庙走,一边也在谈论刘家。 刘家是守墓家族,两人本就猜测过,倒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刘钰成为“龙使”,刘璋死状狰狞,只怕这过程并不顺畅。 更叫宝镜担心的是,昆仑山龙墓震动的那一刻,秦云峥心痛如搅。 “峥哥,这会不会对你造成后续影响?” 宝镜的眼力何等锐利,刘璋的死因就是胸口一刀毙命,看刀口形状,并不像他杀,刘璋的致命伤,是自己捅的! 同样是守墓家族,祁家人看守龙墓这么多年,可从没想过要到墓里去看看。祁易水当年半死不活,也没把龙墓的秘密泄露,祁家人守卫龙墓,那是真的虔诚恭敬。 秦云峥也说不好。 刘钰瞧着他的目光中天然带着亲近,他看刘钰,却带着警惕。 在长白山龙墓,秦云峥被龙墓认可,得以亲近龙首,其实也有机会拿走龙首的力量,但他并没有那样做。若干年前,修建龙墓的人,一定是找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人来守墓。 刘家守到了最后,却拿走了龙心的力量。 如此惨烈的方式,就像献祭一般,肯定不是龙心自愿给予了刘钰力量,否则他不会心痛如斯! “刘钰只得到了龙心的力量,就像一个小孩子举着利剑,伤人还是伤己说不准。” 除非他将神龙功法传授给刘钰,否则刘钰早晚有一天会被龙心主宰,要么变成一个傀儡,要么爆体而亡。 传授功法给刘钰? 秦云峥苦笑,不是他敝帚自珍,他有什么资格传授刘钰功法?! 两人一时沉默起来。 宝镜又想起了刘璋所中的“玉毒”,如今证实这秽物属于天外邪魔,刘璋又是在哪里中的毒? 刘家的说法,含有黑气的玉矿是在龙墓上方开凿的,她当时却没有在矿洞发现异常。现在刘璋死了,事情越发说不清,谁知道中间掺杂了多少隐瞒。 “茯苓一直躲在昆仑山,是巧合,还是他知道龙墓的下落?” 这么些年,茯苓在昆仑山苦居,会不会因为他知道了龙墓的线索。神龙五处墓穴,龙心是仅次于龙魂的存在,龙魂更多的是神龙的意识,龙心里蕴含了神龙的大部分力量! 假如龙心的力量被茯苓得去,邪魔必然纵横无敌。 既然这么多年龙心都没有异常,让它安安稳稳呆在龙墓中方是最安全的,如今被刘钰给获得,真不知是福是祸。 两人都是想到了这些,才会变得沉默。 刘钰根本守不住龙心的力量,可宝镜两人总不能大刺刺跑去刘钰面前说,掌控龙心力量你不行,放着让我们来? 再是好脾气的人,都会和他们翻脸。 更何况,刘璋一死,刘钰作为刘家新任家主,刘家人也不会同意这种损害家族利益的做法! “先看看刘钰这人行事如何吧!” 刘钰的为人,宝镜和云峥都没有深入了解过。浮于表面的了解也不管用,普通人忽然掌握了惊天动地的力量,心态肯定会发生变化,刘钰会变成什么样,只怕刘璋活过来都算不准。 秦云峥缓缓点头,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在一路心事重重中,两人终于赶到了茯苓的老巢。 仔细检查过,茯苓没有回过这里,望着满树枝的灯笼,宝镜苦笑:“早两年我就有个感觉,这件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当时她救了堂婶王月琼的魂,却没办法带走其他“灯笼”。 如今成千上万的灯笼,都还等着宝镜帮忙。 这并非是一件易事!她知道堂婶的生辰八字,才能做法让堂婶魂归身体,这些“灯笼”却全是陌生人,要一个个完成法事,不知要耗时多久。 幸而,她一时没办法办到,却能带走它们。 太阴镜里面有个特殊的空间,除了能存放月华珠,神魂也能放进去。 宝镜的神魂能进入,自然也能暂时安放那些残魂,让他们不至于因为离开“灯笼”的禁锢就魂飞魄散。 大部分残魂都被管傻了,根本无法交流,宝镜一股脑将他们送入太阴镜。 月华对阴魂来说是滋补的圣品,太阴镜里的环境对残魂而言简直是洞天福地,一进入太阴镜,残魂们再也不吵闹了。宝镜暂时放心,秦云峥也从四面漏风的古庙里出来,他端着一个坛子,神色不善: “这里面,是不是蛊?” 坛子里关着一只白色的毛毛虫,软趴趴的没什么威胁,秦云峥却看得毛骨悚然。 如今他们是谈蛊色变,一看到虫子就会联想到妖道。 宝镜的头更疼了,说起了自己被困的原因: “陆枚落下的黑刃,我本想借此追踪妖道下落,却追到了这古庙。看来,我们的两位敌人倒像同出一家,妖道行事肆无忌惮,只怕茯苓就是他的靠山!” 有共同语言共同追求的人最容易狼狈为奸,妖道和茯苓臭味相投,都莫名对“长生”很执着,怪不得能搅合到一起。 宝镜一直在疑惑,妖道敢使用“皇蛊续命术”这种禁术,难道真的掌握了转移天谴的办法……原来,是她想岔了。人类会怕天谴,天外邪魔可不见得怕。邪魔本就是天地浊气而生,行事猖狂,连天都敢灭,还怕什么天谴! 敢灭,还怕什么天谴! 茯苓不吃不喝,却在古庙里留了一只白色毛毛虫。 秦云峥将坛子收好,“把这鬼地方烧了,我们下山去。” 宝镜点头。 冯师傅还昏迷着,昆仑山里天寒地冻,自然不如山下舒服。 大火,在雪地里烧起来。 一棵枯树,烧出了腥臭的黑烟,石头搭建的古庙也塌了……火光漫天,和朝霞相映生辉。 直到古庙四周烧成灰烬,也没见茯苓身影。老巢被毁了都能忍住,倒不像是邪魔的脾气,两人初步确定茯苓是真不在附近。 下山前,宝镜两人还去龙墓上方查探过。 刘家玉矿所在的山头,彻底塌陷,现场痕迹堪比地震。 用太阴镜查看,山脉中原本生机勃勃的大团绿光不见了,龙心果然彻底消失——不,龙心如今活在了刘钰的胸膛中。为着这个,宝镜两人也要去参见刘璋的葬礼。 …… 刘璋的死讯传开,刘家作为和田地头蛇,要接待附近八方的来宾。 刘家的亲朋好友,各种生意伙伴,不仅要来送刘璋最后一程,还要借此来见刘家的新家主!虽然近几年已经是刘钰主持生意,代理人和正牌家主毕竟不同,刘钰现在站出来,再不会有人叫他“小刘老板”。 他就是刘老板,是和田的“刘爷”! 刘璋早几年就曾病危过,众人对他的死讯并不奇怪。 除了刘璋的老婆和儿女,想要挑事蹦跶,刘钰接管刘家,是顺理成章。 宝镜没检查出冯堂身体异状,老爷子昏迷着,身体特征也健康。怕茯苓在暗中偷袭,只能走到哪里就将冯堂带到哪里,哪怕是去灵堂。 给冯堂准备一个轮椅,由秦云峥推着,宝镜捧着一束白花去吊唁。 刘璋的葬礼场面,和电影里大佬出殡的景象差不多,庄严肃穆的灵堂,黑漆大棺木,刘璋的儿子捧着遗像,跪在灵堂上哭。刘钰能接替大哥的遗愿,灵堂上没有孝子哭灵,说出去也是丢刘璋的脸。 刘钰态度强硬,将大嫂和侄儿侄女们都拘在灵堂里,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哭灵最名正言顺。 看见宝镜两人推着冯堂前来吊唁,刘钰眼里不掩哀切,却也行事有礼有节: “老人家身体不适,心意到了即可,徐医生和秦先生能来,刘钰记在心里了……徐医生,刘家欠你的救命恩情,刘钰也不敢忘记,若有什么用得上刘家的,但请吩咐。” 宝镜前有对刘璋的救命之恩,后面又被证实是守墓世家的传承人,本身能力通玄,刘钰倒也没有因为她人类的身份轻视她,态度依然很慎重。 秦云峥被刘钰视为同类,自然最被看重。 倒是刘家原本四通八达的关系网,刘钰显得漫不经心。表面上,他对那些达官贵人依然很热情,宝镜从他的细微动作中看出他的不耐。 这是个信号:刘钰获得了超凡的力量,现在对待普通人的心态果然变了! 刘家供奉对宝镜两人的态度更是友好里带着提防。 老伯叔怀疑宝镜两人用心险恶,是来算计刘钰刚获得的龙心,不过刘钰并不听他劝解,依然要和宝镜两人来往,让老伯叔提心吊胆。 刘钰用来说服老伯叔的话不无道理,“我们不是查清了,那位秦先生,是京城秦家的人么?刘家想要继续扩张,少不了经营各方的关系,我们在西北已经做到了极致,既然还想扩大规模,何必要舍近求远去和京里的其他权贵拉关系?秦家同样是个很好的选择,和秦先生还有两分香火情,更容易搭上话!” 假如真的是为龙心而来,不来往就能避开灾难么? 还不如迎头赶上,以动制动,由被动迎敌,变成主动出击! 刘钰现在对秦云峥本人,充满了好奇,相比起来,京城秦家反而不重要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刘家内乱,评委资格 刘璋突死,利益纠葛的和田地区暗潮涌动,葬礼上倒真不是一团和气。 有人欺刘钰年轻压不住事,在家属鞠躬还礼时,一位刘家的“老故交”就发难: “我知道现在提出这个问题惹人嫌,但我们和刘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与故去的大刘老板是朋友,如今他死的突然,小刘老板站出来接管刘家……这可是要效仿宋朝旧事,兄死弟继?刘璋兄弟明明有成年儿女在,怎么家业不传给自己儿女,反而要交到弟弟手上?!” 老故交声音高昂,整个灵堂的人莫不听得真切。 刘璋大儿子手捧着遗像,眼珠子乱转,“多谢世叔还想到我们,不过我们兄弟几个都年轻不经事,让小叔掌舵刘家是应该的!” 这话看似低眉顺眼,却把刘钰推倒了风口浪尖上。 老故交当下冷笑道:“贤侄这话说的不对,一时年轻又不代表永远年轻,不给你们兄妹几个锻炼的机会,怎么知道谁是真正适合管理刘家生意的人?要说年轻,刘钰也没比你大几岁,他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吗,从小斗鸡遛狗。论纨绔享乐他在和田都有名号,说正经做事,只怕还比不上从小跟着刘璋兄弟学习的几位贤侄、贤侄女!” 老故交这话,是完全忽视了刘钰最近几年表现出来的能力。 话说得不太中肯,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人嘴里说和刘璋有情谊,事实上挑拨离间,巴不得刘家就此乱起来。 生意场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刘家市场份额萎缩,对其他玉商来说就是机会。 刘璋的老婆顿时掩面痛哭,也不提刘钰霸道,只说自己孤儿寡母可怜。 灵堂里,一时窃窃私语,冲淡了原本肃穆沉痛的气氛。 刘钰一直没有反驳,不过脸色很不好便是。 刘璋是他敬爱的大哥,死的突然,刘钰心中的悲痛不必多说。有人还要借着刘璋的死生事,打着关心的名义挑拨离间,假如刘钰今日在灵堂上不能服众,刘家内乱的苗子便会埋下,心怀叵测的人会前仆后继利用几个蠢蛋侄儿、侄女。 刘家老伯叔正要以供奉长老的身份站出来替刘钰正名,被其拦下。 刘钰淡淡看了“多管闲事”的老故交一眼,还没说话,灵堂中时常和刘钰打交道的人们都察觉到了异常。 刘钰虽然浪子回头做了几年正事,阅历摆在那里,刘璋年长他许多,小刘老板毕竟不如大刘老板举重若轻。然刘璋乍死,短短时日内,刘钰整个人却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他双目神光外泄,目光如炬,看向谁,谁就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不敢和他对视。 上位者,才有这样惊人的气势。 纨绔子弟,不可能带来如此威压——刘钰淡淡一眼,看得居心叵测的老故交心脏发紧,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移开视线转变了话题: “大哥才华惊世,惜天不假年,不能继续带领刘家发展下去。刘钰虽不才,更有浪荡的名声在外,诸位都是刘家的亲故,一心替刘家着想,会担心也不奇怪!大哥临时前的遗愿并不是人人听见,刘钰也不辩解自己继任家主的意图,既然李兄担心刘钰是绣花枕头不能管理好刘家,那当着大家的面,我就和刘伽几个比一比!” 刘伽,就是刘璋的大儿子。 李老板自以为得计,和刘伽心照不宣对视一眼,沉声道: “唉,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外人多管闲事!不过为了刘璋兄弟九泉之下也瞑目,我愿意当这个恶人,不知道刘钰兄弟想和几位侄儿、侄女比什么?” 刘钰嘴角掠过一丝讥讽: “刘家以玉起家,世世代代都围绕着玉石打转,刘伽穿开裆裤时就跟着大哥学玉,我们刘家人自然要赌玉!” “好,小刘老板好样的!” “李老板不仅是多管闲事,我看是别有用心,不过小刘老板不怯场,不知他们还敢不敢比?” “比玉当然是最公平了……” 刘钰的话,换来一阵阵支持喝彩。 灵堂的悲愤被冲淡了,以赌玉来决定谁有资格继承刘家,极具戏剧化和变数,刘钰能提出这种办法,可见对自己辨玉的本事多有信心。 比实力,方法也磊落光明,一时间,大家的立场都偏向了刘钰这边。 其实除了李老板这样沉不住气的,就算对刘家有什么歪主意,谁会在灵堂上发难? 刘钰得了人心,李老板犹不甘心: “赌玉也行,只是人走茶凉,今天在场的宾客哪个不偏向你刘钰,谁来做这个评判?” 李老板无理取闹,顾虑的不无道理。 刘家是和田最大的玉商,在场不知多少同行要仰刘钰鼻息讨生活,谁来做评判,谁觉得自己有资格当评判,是个难事。刘钰胸有成竹道:“李老板真是替刘家操碎了心,你放心,我已让人去请玉石商会的老会长出山,由他老人家当评判,谁敢质疑公正?” 玉石商会的老会长! 李老板一讪,和田地区,乃至整个西北地区,从事玉石行当的大小商人,为了维护玉石市场的稳定繁荣,若干年前就组建了玉石商会,改朝换代也不影响商会的存在。能当商会会长的,莫不是这一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行事最公正不过……这任会长退位在即,年老体衰,已经半隐退,李老板不料老会长同意要来。 料老会长同意要来。 他正郁闷,人群有了骚动,一个行动颤巍巍的老人家被人扶着走入灵堂。 老人脸上长了不少黄斑,头发稀疏,走路都要靠人搀扶,眼皮耷松,双目有神,看得出来人还不糊涂。 “刘钰这几年管理家里的生意,究竟做的如何,和田玉商有目共睹……去年老朽和刘璋见过一面,言谈中刘璋无心俗务,已经决心要将刘家生意交给弟弟刘钰打理。不过刘璋去的突然,没留个遗嘱,老朽也不勉强大家相信,刘钰愿意凭实力证实自己,老朽愿意当这个裁判。” 老会长说话虽慢,口齿清晰,思维也有条有理。 李老板被说得下不来台,不过骑虎难下,也唯有硬着头皮和刘钰作对。 “老会长言重了,您在和田一言九鼎,有您做评判,谁都没有意见。” 老会长不理会李老板,老人家在灵堂里环顾,“谁愿意和老朽一起评判,既然要比,一定不能让人质疑公正,再请一位评委吧。” 谁来做评委? 能来吊唁的宾客,不是和刘璋有交情,就是和刘钰有交情。 纵然有那想学李老板行事的,老会长一站出来,倒不敢挺身而出了。这时候自荐当评委,岂不是自诩和老会长声望比肩? 刘钰沉吟一会儿,“不知大家可曾记得三年前有人在刘家赌玉赌出一块玉髓?这样的资历,够不够当评委?” 宝镜和秦云峥本打算当个隐形人,不参合进刘家的事,哪知刘钰还是将全场的注意力扯到了宝镜身上。 玉髓的事,当时在和田引起了轰动,不知多少人想打宝物的主意,不过事后有杨六扫尾,各大势力都不敢造次。能赌出玉髓,自然不可能全靠运气,有人还要质疑宝镜年纪,刘钰冷笑道: “徐姑娘身为蓉城玲珑珍宝阁的继承人,眼力和身份,都足以当这个评委。” 玲珑珍宝阁!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年轻的原本不知道,最近两年也听到了玲珑珍宝阁的名头。 各大城市,都有了玲珑珍宝阁的分店,春风细雨润物无声,其他行当不知道,做玉石也要和古玩圈子打交道。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居然是玲珑珍宝阁的继承人。 话说到这地步,让宝镜继续缩着也不行,她只能站出来: “如果大家愿意相信我,我就来当这个评判!” “就算不信徐姑娘,也要信玲珑珍宝阁的声誉。” 老会长一锤定音,李老板还想嘀咕什么,终究是没有立场。 刘伽就更不敢吱声儿,刘钰把其他人请出来他能不服气,老会长的声望他不敢反驳,宝镜就更不用,只要他反对,刘钰把宝镜是刘璋救命恩人的事当众说出,人人都会唾弃他。 刘伽想争家主,唯一的仰仗是刘璋儿子身份,一旦背着不孝的名声,刘伽就没了底气。 刘伽的弟弟和妹妹都没反对,只要从刘钰嘴里撕下一大块肉,怎么分他们兄妹几个可以再谈! 既无异议,刘钰就让人去运原石。 为了不引起争论,原石不由刘家出,由在场的几个玉商提供。很快,在玉商们的配合下,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原石运到了灵堂。 刘璋的棺木还没入土,家里已经闹起来,也不知九泉之下,刘璋会不会瞑目? 宝镜和老会长都被请到了上座,她传音给秦云峥: “我看那李老板不依不挠的,不像临时起意,你多注意下他的动静,小心有什么阴谋,牵扯到冯师傅的安危。” 秦云峥点头。 他对刘家的热闹没兴趣,玉石行当会不会有变化也不关他的事。 可刘钰吸收了龙心的力量,有人算计他,多半会影响大局,这是他和宝镜都不允许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灵堂之变,冯堂苏醒 几十块原石,摆满了灵堂。 神仙难断寸玉,想从外表看出,哪个原石里面的玉质最好,几乎没办法办到——这是对普通人而言的。就宝镜来说,哪怕不用太阴镜,当她能做到真元外放时,以玉能锁住天地元气的特性,稍微探测一下,是否内含好玉就无处遁形。 不要说宝镜身为玲珑珍宝阁的继承人,就是秦云峥稍加点拨,全然不懂玉的外行人,也会知道其中关窍!他和宝镜不能远远凌驾在普通人身上,能这样信手拈来,仗得不过因为二人是先天境高手。 刘钰虽然没有练过武,也没学过玄术,龙心融在他体内,却真的改变了这个人。 也怪不得刘钰在短时间内,拥有了目空一切的心境,只认可秦云峥是自己同类。仔细想来,千年来刘家耐以为生的手段都揭开了神秘面纱,神仙难断寸玉,他靠着龙心却能分辨出原石之内玉石的品质——刘钰能不膨胀自大,宝镜才要怀疑他是不是被邪魔上了身。 做好了准备,知道老会长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刘钰没再说些废话,宣布比试直接开始。 刘伽望着满地原石,摩拳擦掌:“小叔,若你输了,我也不为难您,可任您拿走一些产业,让您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留在家族中辅助我!” 刘钰皮笑肉不笑,“大侄子真是大度。” 就算他马失前蹄丢了刘家家主之位,刘伽又能顺利接管刘家吗?大哥的子女,并不是只有刘伽一人,旁的姑且不说,刘伽一直没有应声的妹妹刘倩城府深沉,要不是她不断拆台,从前又岂会在刘璋病危时露出马脚。 刘璋的儿女、老婆,倒和陆铣的妻儿一般做派。 不同的是刘璋身前不受儿女的“拖累”,死了也只愿将刘家交到最合适的人手中,英明果断,是真正能成大事的人。 陆铣惯会和稀泥,偏心妹妹和外甥女,又不能安抚住妻儿的不满,日积月累,乃至积重难返……如今陆美瑜几个对待陆铣的冷漠,都是陆铣前些年种下的偏心,结出了苦果。 宝镜的思绪有些飘散,那边,刘钰和刘伽的对赌已经开始。 赌玉,大多数人靠的是运气,但刘家盘踞和田多年,肯定总结了许多不为常人所知的经验。刘伽打小跟着父亲跑前跑后,抛却私德,这人的确学了一手辨玉的本领。 什么样的原石,容易出玉,且是极品好玉,从原石的表现都哟特征。 外表有裂缝的原石自是不能要的,一块好玉若是内部龟裂,裂纹会毁掉玉石的价值。 为了让对赌更有可看性,更具有挑战难度,几大玉石商人提供的原石大多数不是什么好料,几十块石头,竟有超过一半的原石带有裂纹。这种时候,带裂纹的原石想要一块不选说不过去,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要懂得靠经验判断裂痕的深浅。 裂痕浅,裂纹没有深入玉心,最多是损害玉的整体价值,还不至于颗粒无收。 裂痕深,裂纹蔓延整个玉心,鬼斧神工的巧匠也没办法将一堆碎玉捣鼓出巨大价值。 说来说去,大家都是商人,一块玉好不好,还要落到它的市值上! 刘钰不是很急,“你是小辈,你先挑吧。” 刘家两叔侄,比试归比试,真正对赌时,总不能像恶狗扑食,比谁能抢下更多原石。你一块,我一块,轮流挑选原石,石头总有挑光的时候,到时候悉数将两人挑中的原石解开,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这种规则前提下,谁先挑选原石,都是占了先机。 刘伽暗骂刘钰是个傻瓜,不过当叔的乐意装逼,他当侄子的怎么能不配合下? 刘伽没有客气,还真的下场挑选原石。 他先看的,是那些完好无损的原石,虽然质量下层,能出好玉的几率低,总比裂纹原石要稳当。 刘伽对自己辨玉的本领很自信,他自小就跟在父亲身后耳濡目染学习辨玉技巧,难不成还不比上半路出家的小叔刘钰? 刘伽很快选中了第一块石头。 这块原石不是特别大,外皮特点最符合能出好玉的样子,刘伽怕不能开门红,还偷偷以眼神向妹妹刘倩寻求帮助。刘倩站在母亲身侧,满脸悲容,将丧父的悲伤表现得诚意十足。刘伽眼神与妹妹红肿的眼皮对上,刘倩不动声色轻轻点头。 从大哥刘伽手里夺取刘家,总比从小叔刘钰手里拿权容易。 今天他们兄妹要不配合,等到刘璋入土为安,更不会有人替他们不平出头。 有了刘倩的帮忙,刘伽越发肯定自己的眼光。 “我就要这一块原石。” 刘钰注意到了兄妹俩人的互动,却也没有说破。 他带着些不以为意,看似难以抉择,一一用手摸过几十块原石,其实借着亲手接触的机会,已经将所有原石的情况了然于心。 刘钰做出一个让众人跌破眼镜的选择,第一个选中的原石,竟不是任何一块完好无缺的原石,而是有个大裂缝的原石! 李老板哈哈大笑:“莫非是刘钰老弟良心发现有意相让?” 老会长皱眉喝斥:“你想来当这个评判,想顶替我的位置?” 李老板讪笑,这话听着,倒像是指责他要抢夺玉石商会会长之位一般,他可不敢公然承认。 老会长眼皮一撩,“安静点,他们还没选完。 静点,他们还没选完。” 的确是没有选完,刘伽占了先机,每次都能率先挑选原石。刘钰不紧不慢跟在侄子后面,竟有好几次,都主动挑选了有裂纹的原石。 刘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上翘,生怕自己在父亲的灵堂上哈哈大笑,露出心中的得意。 只怕小叔被李老板刺激的失了理智,竟屡屡出昏招。这种完全有利他的局面,刘伽岂能不高兴? 刘钰自然没有疯。 相反,他知道自己稳操胜券,对这场比试有点索然无味。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都选中了原石。四十块原石瓜分完毕,每人手里都掌握了二十块原石。 原石选定,第二步就是解玉。 这无疑高高吊起了众人的兴致和注意力,原石选好,解玉师傅和器械很快都到了现场。和田最好的解玉师傅都在刘家,为了避嫌,他们一个都不能动,只能临时从别家调用。两个解玉师傅都和刘家没有瓜葛,由刘伽和刘钰分别指定,不存在被人事先收买的可能。 刘伽请的师傅年轻要轻些,身强力壮,手里的动作既稳又快,刘伽第一个挑选的原石,这人几刀切下去,已经初见品质。 刘伽眼光的确不赖,第一个挑选石头的便宜占得很大,原石里,真的有上品好玉。 “这真是伏虎无犬子!” 李老板大声喝采鼓掌,为刘伽壮大声势。 这人在刘璋灵堂前挑事喧哗,刘钰不知道有多讨厌他,只等着刘璋入土后再和李老板算账。 宝镜都觉得李老板走在作死的歧路上一去不返,她留意刘钰请来的解玉师。 老师傅,手脚没有年轻人利索,但刘钰选中的原石,大部分都有裂纹,的确需要这样一位经验丰富,不急不躁的老人家才能最大程度保留原石的价值。 性情毛躁的年轻解玉师,说不定乱切一刀,就让有裂的玉石彻底报废。 刘伽和李老板带着阴暗的心理,等着看刘钰笑话,哪知等解玉师将第一块有裂的原石解开,竟让在场的宾客都大吃一惊。 这块原石,果然裂痕深入玉心,可剥去外皮后,又发现这裂缝丝毫没有影响到整块玉石的价值……在玉石中间的裂缝,好像有人刻意用刀劈开了玉石,沿着那条裂缝,将玉石一分为二,一面是毫无价值的白絮,另一面却是玉石上佳的好货! “这是被大自然解出的玉啊……” 老会长喃喃低语,宝镜就在他身旁,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局,根本无需评判评价,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刘钰赢了。 刘伽觉得刘钰是运气好,对自己挑选的其他原石很有信心,并不担忧。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刘伽竟输多赢少,转眼解到第十五块原石,刘伽已经输了九次,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还剩下四次机会,他才赢了六次,如果第十六块原石他输了,哪怕剩下的原石都是他赢,了不起也是打成平局。 打成平局,今天在灵堂的一番行事,哪里还有丝毫价值? 时间拖延,对刘伽是最不利的。 刘璋的儿女们和遗孀,都高悬着心。反观刘钰,从开始到现在,都宠辱不惊,似乎丝毫没被影响。 刘伽的第十六块原石,终于开始解了,年轻的解玉师依旧手快,第一刀切了下去,还没见到里面的玉质,原石内忽然冒出一股常人无法看见的黑烟。 “咦,这是块墨玉?” 解开的玉石,浓稠如墨,看样子真是一块好墨玉。 老会长有点动容,宝镜却如临大敌! 什么墨玉,分明是茯苓就在附近……昏迷的冯堂,大概也感知到了异常,竟也陡然睁开眼睛。 第三百二十五章 虚惊一场,首问永生 灵堂惊变,刘伽选中的原石切开,有黑色死气掠出。 这种气息,代表着掠夺生命的死亡气息,也代表着邪魔茯苓就在附近!宝镜下意识将旁边行动不便的老会长推开,却见原本坐在轮椅上呈昏迷状态的冯堂也睁开了眼睛。 “小心,别让黑气入体!” 冯堂一挥手,袖中飞出银针若干,将漆黑如墨的玉石牢牢锁住。 玉石能锁住黑气,但也不是无限量储存,冯堂小心使然,不允许黑气泄露出分毫。老会长猝不及防,被宝镜给撞到了地上。 普通人眼里,解出的玉石是块品质上架的罕见墨玉,只有宝镜等人才能看见黑气往外冒。宝镜见黑气袭来推开老会长,其他人却看不见,李老板看热闹不嫌事大,嚷嚷道: “你敢这样对老会长?!好啊,可见你是偏着刘钰一边的,看见刘伽快胜了,竟向老会长下毒手……” 宝镜去扶老会长,秦云峥一手将李老板的衣领提起来: “滚。” 他原本人就冷峻,多年在部队的经历和先天境的实力,一旦发怒,常人都没法抵抗这种威压。 李老板面对刘钰沉下脸时会胆怯,可面对秦云峥,他发自内心恐惧。 刘伽搞不清状况,上前撕扯:“小叔,你这是打算翻脸无情,用武力取胜了?解开了这块墨玉,我已经赢了大半……” 秦云峥懒得和他废话,一手提着李老板衣领,另一只手胡乱拍下,剩下的几块原石外皮瞬间破碎,露出里面的玉来。 刘伽惊恐不已。 需要锋利刀刃解开的玉,居然被人用肉掌拍开,这几掌要是落在自己身上,岂不是被拍成肉泥了? 争夺刘家的家产重要,若丢了性命,再多的钱也花不着。 刘伽偷偷瞥了秦云峥一眼,眼神十分怨毒。 刘钰也没有比试的心思,他拍拍手掌,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这种墨玉他太熟悉了,几年前大哥刘璋患病,就是中了这种“玉毒”。 刘钰不能将邪魔存在大肆宣扬,说了人们也不见得会信,他将“墨玉”说成是被放射性元素污染,言明刘璋就是接触过这种被污染的玉石才换上怪病不治身亡——刘璋患病的事和田玉石行当的人都知道,病愈后刘璋深居简出,如今说成从未痊愈过,外人也不会太怀疑。 来宾们嘴里说的不怕死,哪个会真不怕死? 提供原石的玉商更是惶惶不安,“怎么会出这种事?” 原石是他提供的,若是刘钰认为他有心加害,玉商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好在刘钰大方开明,本人也再三陈情,表示领了大家的心意,来宾们也就逐渐散去了。 老会长将信将疑,“好好一块墨玉,怎么会受了辐射?” 宝镜以玲珑珍宝阁的声誉作保,才将老会长劝离,老人家离开前还道:“虽然只解到第十六块,谁的能力更强不言而喻,刘伽你也别不服气,你拥有优先挑选权,完好无损的原石几乎尽收手中……而刘钰靠着有裂纹的原石压你一筹,一来二去,这水平也不只超出你一点点!” 刘伽脸色青红交加。 没有老会长的支持,他接管了刘家也诸多掣肘。 老会长实在太偏心了,刘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李老板起着挑拨之心,巴不得刘家越乱越好。听说墨玉被放射性元素污染,李老板恨不得立刻跑掉,可来宾们都被放走了,秦云峥依然抓着他不放。 “说,谁怂恿你来闹事的?” 李老板说不出话来。 刘钰嗤笑:“罢了,这人估计是不安好心,却不见得和邪魔有关系,毕竟赌玉是我先提出来的,他没办法事先准备手脚。” 原石的来源太随机了,李老板要是事先算计,除非联合整个和田的玉商演戏。 一块被黑气污染的原石,尚不被刘钰放在眼中。 主人家都不追究,秦云峥懒得替刘家出头,干脆将李老板丢在了地上。李老板连滚带爬走了,把刘伽几母子丢在灵堂现场,没有了外人多管闲事,刘伽几兄妹面对小叔没多大底气。 刘钰也不愿意在侄子们身上浪费时间,径直对着寡嫂道: “大嫂,这几年大哥对你们是什么态度,你心里最清楚。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你以后要是老老实实把刘伽几个约束好了,我认你是大嫂,包你余生富贵无忧……若是被人撺掇着闹事,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刘璋老婆还要闹,一直隐忍不发声的老伯叔几人冲进灵堂,态度强硬将刘璋老婆和儿女驱逐。 面对家里的老供奉,刘璋老婆不敢再闹腾。 老人们可不像刘钰那么好欺负,他们只认家主的命令,刘钰既然获得神龙力量,哪怕是刘璋复生,老供奉们也不会再调转旗头。 灵堂里的无关人员都走得干净,冯堂总算将玉石中的黑气控制住。 看得出来他身体状况不佳,不过是略动了动,竟满头大汗。 “冯师傅,您快坐下休息。” 冯堂摆摆手,锐利的眼神环顾四周,最后落在灵堂刘璋的棺木上。 “开馆,验尸!” 老伯叔一脸铁青,老一辈的都讲究入土为安,棺木都封了又开馆,不仅不吉利,对死者也不尊敬。不过现在刘钰是家主,老伯叔不会贸然开腔,希望刘钰 会贸然开腔,希望刘钰能站出来阻止。 刘钰只知道宝镜叫冯堂师傅,想来这老人家医术高明。 但他还不知,冯堂也是“邪魔”的师傅。 “冯老先生,开棺验尸对死者不敬,要我同意开棺验尸,您总要给个说法。” 冯堂向来自由惯了,这世上少有能束缚他的存在,祁震山和他有几十年的交情,冯堂说话都不会给对方留面子,刘钰一个陌生晚辈,冯堂压根儿不鸟他。 他目光森然望着棺木,好像没听见刘钰的话。 宝镜有点尴尬: “三年前,刘璋先生所中的玉毒,实际上就是邪魔带来的黑色死气,不过我当时并不能辨认。如今被黑气污染的玉石出现在灵堂上,不如开棺检验一番,看看两者有没有关系。” 冒然将刘璋下葬,刘家祖坟估计就完蛋了。 太阴镜虽然受损,看穿一层薄薄的棺木却没问题,宝镜有作弊器,几乎百分百确定,刘璋的遗体出了问题。 秦云峥一向以宝镜的立场为立场。 如此一来,刘钰便不好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就信徐医生一次。” 老伯叔不忍亲眼目睹李璋遗体被打搅,带人退出灵堂。 刘钰只能亲自开棺。 他融合了龙心,身体力量大幅度提高,自己一人就能搬开棺木。棺材盖子一移开,刘钰脸色顿时不好:棺木内,躺着刘璋收敛好的遗体,他身上的血衣早被换下,人也清理过,本是干干净净体面入棺,如今却脸色青黑,嘴唇乌紫,仿佛脸上涂了浓墨,随时都要滴下。 刘璋一生爱玉,忽然横死,刘钰做主将库房中几个极品玉器当了陪葬品。 刘家家主的凭证指环不能入葬,刘钰另寻了一枚白玉指环。 此时,戴在刘璋体内的白玉指环也漆黑如墨。 刘钰脸色能好才有鬼呢。 “可恶,那邪魔居然连大哥的尸体都不放过!” 刘钰以为邪魔对刘璋的尸体做了手脚,宝镜想了想,不管是茯苓的性格还是邪魔意识,都不会对一具尸体感兴趣。 “大刘老板的遗体有变或许不关邪魔的事,几年前他被黑色死气侵蚀染病,我以为已经全部拔除了他体内的毒……或许是我弄错了,毒并没有完全去掉,不过平时蛰伏在大刘先生体内,人去世后,生机压制不了黑气,才彻底爆发。” 冯堂瞅了刘璋遗体一眼,没好气道: “这是横死吧?怨气很重,土葬必然生变,还是火葬好,一把火能把所有意难平都烧掉。” 换了衣服,也遮不掉刘璋的死状。 只需要一眼,冯堂就知道这人是横死的。一身血液都快流光了,死前还经历了巨大的痛苦,怪不得能激发体内潜藏很深的黑气。 替活人治病还好,替死人拔毒,冯堂又不是闲得慌,一把火烧得精光,一劳永逸,谁都不用费心。 不过刘璋尸首好处理,原石里玉石被黑气污染的事,却查不到源头。 如果是邪魔的举动,他污染了原石,却不现身,没有这样挑衅的道理。 刘钰刚融合龙心,不能完全掌控这种神力,好比稚童抱着金砖在闹市行走,宝镜和秦云峥都担心邪魔会找上门来。 他们两人,却不能长长久久留在和田。 刘钰也没有大意,想了想,提出个折中的法子: “等我安排好和田这边的生意,再到京城和你们汇合好了,如今经济好转,普通人对玉石消费有了需求,在京城也能开拓市场。” 等亲眼目睹了刘璋火化下葬,宝镜三人才离开和田。 在路上,宝镜几次欲言又止,冯堂看在眼中,暗暗觉得好笑: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宝镜吞吞吐吐道:“冯师傅,您曾经说过,不管您发生什么,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总结,某种意义上,您会在医仙谷得到永生……这世上,人的寿元有限,草木会枯荣,就连不痛不痒的岩石都会时间风化,又怎么会存在永生?” 冯堂看了秦云峥一眼,后者很有眼色主动避开了。 附近只剩下宝镜师徒两人,冯堂才反问: “那你认为,我今年有多少岁了?” 宝镜摇头。 如果石碑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冯师傅和茯苓生活的年代,距离现在可有不少年头。可惜,石碑世界里的一草一木再是真切,它的背景和真实的历史不符合,不可能是真。 宝镜毕竟在石碑世界里生活了几十年,哪怕一些研究医术,对家国大事总有耳闻。 首先是大背景,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国家的名字也很陌生,就像有人写的架空小说,疆域符合华夏的情况,国家和风俗完全不同。 宝镜能确定的是,不管石碑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冯堂高寿,却毋庸置疑。 祁震山曾经说过,认识冯堂时,他尚且年轻,冯堂已经是如今模样。 祁震山年逾古稀,冯堂依旧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样貌。 难道,这就是永生? 驻颜有术是很夸张,但冯氏心法不俗,若修炼有成,加上身体调养得当,能增加寿元保持容颜不变,也不是天方夜谭。 冯堂听宝镜说完所有的疑虑,没有回答她什么是“永生”,只问她: “你也是 “你也是亲自去过医仙谷,并得到医仙谷认可的医者,那么你来告诉我,医仙谷在哪里?” 宝镜迷惑不解。 医仙谷在哪里? 不就是在大西北的茫茫戈壁上,星光为指引,漫天黄沙中,藏着一个洞天福地,藏着一个种满药材的沙漠绿洲。 宝镜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回答,却换来冯堂的嗤笑: “你还在以凡人的眼光看待事物,小镜,你看这世上有神龙,有神祗,有邪魔……有你能逆天改命,难道就不能有更神奇的地方?医仙谷并不是藏在沙漠中,它就是沙漠里的一粒沙,是久逢甘露的一滴雨水,它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就像我一样,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时光对我无法摧残,自然长生不死。” 听到冯堂说自己“逆天改命”,宝镜肩头轻颤。 她以为,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只有云峥知道。原来冯堂早就看出来了了。 是了,医术和相术,本就是不分家的。 她在石碑世界里还学了多年巫术,冯堂出身在哪里,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命格? “冯师傅您早就知道……” 冯堂打断她的话,“我自是知道,从第一次见你,就看出来了。” 他为何要收一个逆天改命的人为徒? 一个茯苓,不肯认命,非要逆天行事,已经够冯堂头疼了。 是宝镜,风雨无阻,夜夜攀爬崎岖难行的台阶山路,才感动了冯堂。他不仅是被感动,也想借机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失败,教出了一个茯苓,还会教出另一个逆天而行的弟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邪魔入世,大隐于京 宝镜三人在和田耐心等候了几天,始终不见茯苓冒头,才无奈何返回北方。 那么,茯苓又身在何处呢? 在宝镜和云峥烧毁茯苓老巢时,此魔就潜伏在数里之外阴寒潮湿的地底,亲眼目睹宝镜一把火将他多年收集的魂魄烧得干净。能咽下这口气的,肯定不是“灭”,当时茯苓的意识占了上风。 邪魔就没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概念,但茯苓却懂。 茯苓不愿和宝镜几人正面为敌,除非他搞明白几人的来历。邪魔的记忆破碎不堪,有关那场上古大战,大概是邪魔首尝败绩,根本不愿意记起来。邪魔只知道杀杀杀,茯苓人类的思维方式却懂得迂回蛰伏。 灵堂上被污染的原石的确是茯苓作祟,不过他只送去了原石,在宝镜等追究疑凶时,茯苓已北上远遁百里。 对于成千上万的“灯笼”被烧毁,茯苓既痛心,却又仿佛松了口气。 收集魂魄,是为了修复邪魔的记忆。但邪魔的意识占了上风,茯苓作为人类的意识就会被代替……他渴望永生,却不是渴望替别人永生。魂魄没有便没了,正好让他整理思绪,想清楚未来的路。 常年生活在昆仑山,人迹罕至的荒山古庙,茯苓已经久不进红尘俗世。 他刚刚“苏醒”时,也曾在这世间走动,那时炮火连天,到处都是死人,正是魔头喜欢的环境。匆匆几十年过去,华国又安定下来,火车铁轨铺到了西北,轰隆隆的汽笛声,让茯苓好奇。 西北地区生活着游牧民族,茯苓披着斗篷虽然怪异,比起浑身散发着羊骚味儿的牧民,他的打扮能让人勉强接受。他收敛魔气,看上去就是个异常瘦削的中年人,多年学医,茯苓说话慢条斯理,温柔的语调还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这样的茯苓,并不会让人讨厌,斯文有礼,甚至获得了同车厢旅客的好感。 等到查票时茯苓拿不出车票,还有一个中年人替他垫付了车票。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大兄弟别不好意思。” 茯苓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能入魔,茯苓的思维也是被邪魔同化了不少,至少他不会因此而难为情。但“苏醒”后几十年,这个中年旅客,的确是第一个向他表达善意的人类。 茯苓不凭白收人好处,欠人情,会结因果。若是老巢没有覆灭,茯苓为了回报中年人的“一票之恩”,说不定会将他魂魄抽离做成灯笼,长长久久存于世间。 现在没做“灯笼”的心思了,茯苓眼皮一抬: “你叫什么?” 中年人不好意思,以为对方要还他票钱,再三推辞。 不过旅途漫漫,有了这个契机,中年男人再和茯苓搭话,总不好全不理会。一搭理吧,中年男人却是个话唠,不多时将自己的情况向倒豆子一样全告诉了茯苓。 这人姓夏,是一个铁路工人,也是一个单亲爸爸。 生平最骄傲,就是拉扯大了优秀的女儿: “大兄弟,那可是京城大学啊!能考进京大,暖暖她不用吃铁路这碗辛苦饭了!” 茯苓不知道什么是京城大学。 想来是当世出名的“书院”,现在的时代,女子也能到书院上学了? 女子不仅能念书,还能工作,能做官,妇女能抵半边天……这个世界,果然和茯苓认识的大不一样。茯苓漫不经心听着,倒从老夏嘴里知道了不少时事。 老夏确实仗义,不仅替茯苓买车票,还请他吃饭。 茯苓已经有很多年吃过饭了,他也不需要吃饭,对他而言最美味的食物是人类的魂魄,是高僧的舍利之类的东西。 老夏请茯苓吃自己带的咸鸭蛋,火车上买的馒头就着咸鸭蛋喝粥,老夏说是享受。 油汪汪的咸鸭蛋口齿留香,也就老夏嘚瑟,真的是特别平民的食物,在87年,不仅工人能吃上,乡下贫农家里也能拿出的东西,真算不上高端。 不过茯苓还是领了情。 等火车哐当哐当到了京城站点,老夏这人在茯苓眼前都晃熟了。 火车站很挤,临下车前老夏给茯苓说了句良心话: “大兄弟,人靠衣裳马靠鞍,在西北穿啥样都没事儿,到了京城咱得入乡随俗,要不到哪儿办事,别人都不搭理你……嫌咱是乡下来的呢!” 老夏是在给茯苓的穿戴提意见。 茯苓这人,连凡人都不看在眼中,何况是凡人的服饰风俗? 他穿着斗篷的确怪异,茯苓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但不知是老夏一路上的热情感染了他,还是茯苓骨子里人性仍然上风。他竟有些在意自己的穿戴……这些人,穿得是列宁装?还有什么西服,怪模怪样的,远不如他生活的那时候大气端庄。 老夏知道茯苓“落难”,塞了些毛票在他手中,冲他挥挥手,自己顺着人潮挤出了车站。 茯苓在火车站四顾。 他盯着拥挤的人群,事实上视线是一片虚无,并不会将任何人看在眼中。 慢慢的,车站拥挤的人潮散了。 茯苓走到男厕所,整理衣冠的大镜子前,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收敛了魔气,他依旧形容恐怖,就像痨病末期的病人……真是难为老夏能和他聊了一路。茯苓走进了厕所隔间,等再出来时,他身上的黑斗篷变成 ,他身上的黑斗篷变成了一套黑色的列宁装。除了特别瘦,他看起来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差别。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在火车站出口等了许久。 老道在等一位重要的人物,重要到他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亲自来迎接。 不过等来等去,老道也没等到自己要接的人,直到一个清瘦,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站到他面前,老道还没有反应过来。 茯苓收敛了全部魔气,看上去真的是一个普通人类。 除非冯堂亲自来,茯苓猜谁也不识得他如今的样子。事实上,在他还做着人类时,人到中年,也不是如今的状态。那时候冯堂已经闭关潜心专研医术,冯氏医馆全靠茯苓主持大局,彼时茯苓得到达官贵人的追捧,意气风发,不可能消瘦至此。 老道一时也没认出来。 直到茯苓站在他身前,久呆不去。 老道悚然惊诧,这人站在他面前多久了?他竟未发现,是何时到他面前的! 老道探究提防,茯苓眼中红光一闪,老道才明白过来。 他腰杆弯得极低,态度恭敬: “见过尊上。” 茯苓摆摆手,恰若一个矜持的文化人:“入乡随俗,你看看这周围众生百态,不要再叫什么尊上。” 老道踟蹰,不知该怎么称呼。 茯苓想了想,“叫我冯先生吧。” 如此,便没了“灭”,没了邪魔,只有一个中年冯先生,大隐于市,再无迹可寻。 老道不知从哪个信徒手里搞来了一辆红旗车,载着茯苓离开火车站往市区而去。一路上,老道想问又不敢问,憋得很辛苦。 老道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魔尊大人放弃昆仑山的住所,北上赴京。 毕竟,魔尊大人向来不管俗事,哪怕这俗事牵扯再大,就算华国改朝换代,与魔尊大人又有什么关系?老道对魔尊的本领向来敬畏,像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的野道,要不是遇到了魔尊指点,早化为一杯黄土。 老道还记得,百余年前,他初遇魔尊。 魔尊当时似乎受了重伤,本体虚弱,然气势惊人,他出身道门,看见魔物,本想除之后快……魔尊却不甚害怕,还反问他,最想要什么? 末法时代,老道“斩妖除魔”,却过得落魄。 最想要什么? 想要追求无上道法,想要恢复道门荣光,想要证道求得永生,活得逍遥肆意。 “永生么……本尊教你。” 魔尊衣袖一挥,方圆数里的生灵全被掠夺了生机。老道方知,再虚弱,魔尊的实力却不是他能抵抗的。不过魔尊放过了他,并以“永生”为诱饵,蛊惑他为之效力。 红旗车在京城的街道不紧不慢前进,到了一处高级干部住宅才停下。 老道也从沉思中醒来。 其实也说不上蛊惑,为了“永生”,他是甘愿自堕魔道的——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后人只能看见最高位置的王者,不会去管王者之路是正是邪! “尊……冯先生,我们到了。” 茯苓看了看这栋宅子,一下子笑了,不过多年没做过类似表情,他笑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离许家特别近吧?从前不在意,你且好好向我讲讲,那个逆天改命的许家女。” 能伤了他,就不再是蝼蚁。 这些事茯苓一向是交给老道处理的,不过现在他对那个掌握着太阴镜的许家女不由关切起来。 说起宝镜“逆天改命”的事,老道同样心中火热。 能逆天改命,重活一世,从某种意义上,能一直循环下去,岂不就是“永生”? 天机莫测,普通人类的执念,根本不可能撼动天机,徐宝镜身上肯定有一件威能莫测的神器,方能逆转时间,让她重生。 掌握了时间,那就掌握住了自己的寿元,想要永生,还不容易么! “您口中的许家女,就是徐宝镜,此女逆天改命,引发了许多连锁反应,已经屡次破坏尊、冯先生您的好事。就说杨家子的事,皇蛊蛰伏了二十余年,本该成熟离体了,却被徐宝镜强行压住……属下不中用,竟要因此反受到杨六的辖制。”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值一提,石破天惊 如果能将时间线用漫画格画出来。 那么在邪魔经过两天的火车旅途到达京城时,在他之后出发的宝镜三人,乘坐更为快捷的交通工具,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了京城。 茯苓被老道士恭敬请到了住所,那厢,宝镜三人刚回到京城不久,许首长大概派人注意她的行踪挺久了,见她现身京城,不多时许首长就让张警卫来请。 宝镜自认和许首长没有共同话题,懒得和这人虚以委蛇,没给首长的警卫面子——张警卫这样首长的心腹,搁外面也是许多人挤破脑袋想攀附的大人物。宝镜既不给许首长面子,一个借着首长权势警卫,也就无所谓面子里子。 好在张警卫并不是那种“狐假虎威”的小人,更兼宝镜连许泰达的面子都落,张警卫都习惯了。 “首长猜到你不愿意见他,不过他让我无论如何把这个交给你。” 张警卫递给宝镜一个字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这是什么意思?” 张警卫清了清嗓子,“我们的人一直在京城四处找那个老道人,最近总算有了他的活动踪迹,这道人时常在此处房子里和人见面。不过究竟是和谁见面,就要你自己去查了。” 想要跟踪妖道不被发现,张警卫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但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这样,如果继续深入,妖道肯定有察觉。 宝镜一时惊讶难掩,她是真的没想到,许首长居然送她这样一份大礼! 宝镜两辈子都没享受过亲生爷爷赠予的“好处”,乍然要承人情,没有受宠若惊,只有浑身不舒服。所以等云峥问她张警卫的来意,宝镜愣了一会儿才回神: “我们要查查这个地方。” 太阴镜在邪魔手里受过挫后,宝镜也不能百分百依靠太阴镜的能力。玄门斗法,既然要受压制,还不如从世俗方面入手。既然张警卫他们能找到妖道与人见面的地址,宝镜也能查到这地方究竟属于谁。 秦云峥心领会神:“等我消息。” 也不知秦云峥找的是什么门路,傍晚时分,就有了结果。 宝镜还是京大学生,上次在实践考试中毫无争议一举夺魁,但她也不能一直不在学校露面。宝镜已经成了京大缺课最多的学生,如果不是成绩一骑绝尘笑傲群雄,加上疏通关系,京大说不定早就劝退了这个“不服管束”的新生。 秦云峥在查消息时,宝镜必须坐在教室里乖乖考试。 叶大小姐极为羡慕宝镜的“自由”,但经历实践考试后,叶隐雪有点别扭不愿意承认,这样的“自由”,与徐宝镜的实力的确相配。 两人座位一前一后,见前排的宝镜心无旁鹫飞快答题,叶隐雪咬了咬笔杆,轻轻叹气。 当时争强好胜分要和徐宝镜选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也不知是否做对了……不管了,选都选了,叶家人没有半路认输的。实践考试时,挥发汗水赚钱,每一毛都格外珍贵,叶隐雪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自己的专业。 宝镜这次突发状况,又离校几天,说好了要和室友们聚一聚。 大学生聚会,总不能老往京城饭店之类的地方跑,就选在京大门口的小饭馆——从前京大门口有个挺出名的小馆子,不过李兰芯差点在那里出事,虽然与饭馆老板没关系,谭曜哪里是讲理的?把章则赶出了京大不算,到底还是使手段让小饭馆关门大吉。 没有了那家小饭馆,其他馆子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大多数都开在胡同住宅里,能把街道办的关系跑一跑,邻里间不闹腾,那就能开个小馆子。 这种简陋的饭馆,座椅都是拼凑的,难免掉漆油腻,叶隐雪倒是越来越接地气了,居然没有开嘲讽。 不过,同寝室的,宝镜和叶隐雪、陈秀都来了,独独缺一个黄甜不见踪影。 考试消耗脑力,叶大小姐闻着饭菜香肚子挺饿: “黄甜到底来不来?” 陈秀也皱眉:“下午就两节课,我早告诉黄甜聚餐的事,她也同意要来。” 冬季天色暗得早,晚上七点还没吃晚饭,天色昏暗,总觉得人的热量消耗更快……更有饥饿感。 陈秀忽然一拍脑袋: “我差点忘记了,黄甜前两天买了呼机,我出去打传呼给她!” 宝镜一把拉住陈秀,“算了,外面太冷,你一个姑娘去找公共电话也不安全,我们再等等。” 叶隐雪噘嘴。 还没等叶大小姐发表高论,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进小饭馆。 黄甜肩膀上落了积雪,她穿了一件杏色的妮大衣,一走进了,腰上的传呼一直滴滴作响。 跟在黄甜身后的人也挺眼熟,居然是京大摄影社的那个侯俊! 女生寝室的聚会,侯俊怎么会来? 黄甜摆弄着手里的传呼,笑嘻嘻解释道:“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侯师兄,他在准备摄影展的事忙起来忘了时间,现在都过饭点了,我们大家也认识,我顺便邀请侯师兄来搭伙吃饭,你们不会介意吧?” 陈秀目瞪口呆,别以为她老实,这种鬼话连她这个乡下妹纸都骗不了好吧! 相反,被人觊觎着的宝镜一脸淡然: “黄甜,其实我还挺介意。不如这样,我让老板安排一个小包间,你替我们好好款待下侯俊师兄吧?” 叶隐 吧?” 叶隐雪噗嗤一下笑了。 陈秀觉得好尴尬,道不同不相为谋,寝室四个人,她能和孤傲的叶隐雪说上话,却不知什么时候,再也没办法理解黄甜的想法。 大学第一个学期都还没过完,难道寝室就要散伙啦。 侯俊也尴尬,不过他对宝镜势在必得,烈女怕缠郎,脸皮不厚怎么能抱得佳人归? 故而侯俊将尴尬压抑,继续当他彬彬有礼善解人意的好学长: “我懂得,女生间的聚会嘛,是不方便让我这个男生加入。黄师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挺晚了你们快吃饭吧,我就不打搅了。” 侯俊也没表现出低俗的色眯眯样儿,甚有风度打圆场,主动退了出去,还找老板来要结账。 除了商业接洽,宝镜还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自从当了“土豪”,都是她走到哪儿,就买买买到哪儿。侯俊居然替她买单……宝镜浑身不舒畅。 叶隐雪啪一声将钱包摔在桌上: “侯师兄是吧,我家教严,从不让异性请客,今天看来要浪费你的好心了!” 叶隐雪钱包被摔开,一叠钱散落的到处都是。今年四月,国家刚发行了第四版钱币,新增加了50元,和100元面值。华国脱离了10元面值“大团结”当老大的年代,经济发展,催生了大面值钱币发行。 叶隐雪钱包里落出来的,全是百元大钞。 小小一叠,也有两三千元。 在经济落后的地方,是工人全年收入。 侯俊自认家庭条件还行,此时底气却不太足了。 徐师妹的室友是什么来头?这个叶隐雪好像和学校里的几个京城大院子弟走得很近,侯俊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叶隐雪明明是借此帮宝镜摆脱纠缠者,侯俊还没说什么,黄甜反而像受了大刺激。 “叶隐雪,大家都是同学,你这样做太没意思了!你这是炫耀自己有钱吗?是不是没钱没势的,就不能和你们做同学做朋友了?” 黄甜越说越激动,眼角闪烁着泪光: “……所以我连喜欢谭师兄都不行,侯师兄连多和徐宝镜说两句话都要被羞辱?!” 黄甜一脸悲愤,推开侯俊跑出了小饭馆。 侯俊心里有点恼怒,不知黄甜在发哪门子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侯俊自视甚高,还等着“解救”被男色表象迷惑的徐师妹,从来没有自己配不上徐宝镜的想法。 黄甜的自卑崩溃,把他都拉下了水。 侯俊为了保存暖心师兄的形象,还得苦哈哈追出去。 这两人像唱戏般闹了一场,寝室的聚会也搅合得差不多了。三人随意吃了点东西,宝镜私底下问陈秀: “学校能不能申请换宿舍?” 她经常不在学校,对于这方面的规定很陌生,陈秀却以新生身份混到了学生会里,比较了解。 这是不想和黄甜当室友了? 陈秀挠头,“要先向辅导员写申请。” 宝镜点头知晓,当下也没继续追问。不过三人都心知肚明,黄甜如此敏感,又非要掺合宝镜的个人生活,再当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真不合适。 又不是什么仇怨,宝镜也有自己的喜好,她不喜欢黄甜,可以选择不见她。 两人一个中文系,一个经济系,偌大个京大,不住一间宿舍,想要见面的机会真的很少。 叶隐雪暗搓搓想,难道自己要跟着换宿舍? 等宝镜见了云峥,才深觉寝室聚餐闹了不愉快真是小事,这样的小事甚至不值得在秦云峥面前提——比起来,秦云峥带来的,才是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你是说,许家送来的那个地址,是雷家的房产?我们现在讨论的,应该是那个蓉城雷家吧?” 秦云峥了然,“都说蓉城雷家,不过是因为雷家当年的活动范围。同样是开国的老将领,许家、秦家之流能住在京城,雷家在京城不会没有产业。这栋房子,雷家人本身来得都少,妖道会在里面和谁见面?” 宝镜知道妖道和高官权贵有牵扯,但基于上辈子对大局的了解,以及皇蛊续命术的致命反噬,她从未将妖道和上辈子仕途大赢家雷家联系到一起。 直到此时,宝镜才惊觉自己陷入了思维的死角。 就算在政途上,雷家是真正的胜利者,为什么不能和妖道扯到一起?若没有她的插手,妖道的皇蛊续命术真的成功了,邪魔能解决反噬后遗症,雷家真是因为这样而登顶的呢?! 雷家,抢走了属于六公子的皇者气运! 那个在六公子面前一脸恭敬热情的雷开诚,会是暗中算计六公子的人么…… “先不要打草惊蛇,妖道一定还会和那人见面。” 第三百二十八章 谁的命贵?师傅棒喝! 冯堂出医仙谷,行走俗世红尘,就为了亲自除掉茯苓这个入魔的弟子。 医仙,医仙,医仙谷的传承就是为了行医救人,冯堂的实战能力不强……何况,他还离开了医仙谷,海里的大鱼上了岸,战斗力必须大打折扣。 冯堂和茯苓斗法受到重创,跟着宝镜回京城,本要自己外出寻药,宝镜把自己从医仙谷里带出的药材献宝般捧出: “这些够不够?不够我让人再收购,师傅您自己不要外出奔波了!” 宝镜脸皮厚,从西北回来,已经主动去掉了“冯”字,只称冯堂为师傅。 冯堂性子古怪,当日不告而别,好几年师徒俩才重逢,宝镜怕冯堂孤身一人又去找茯苓……找不到还好,若是再次碰上,结局才难以预料。 祁震山听说冯堂出现,也赶来看多年老友。 祁震山的暗伤被冯堂调理过,玲珑珍宝阁分店遍布全国,祁老爷子生活有了盼头,古稀之年,活得却很有精神。 见到冯堂就埋汰他,“老骨头一把,正该享享清福,还念着到处跑呢!我这徒弟多孝顺,你就是没眼光,还死倔!” 冯堂脸色发黑,没有理会祁震山的吐槽。 不过到底是同意留下来治伤。 冯堂的医术到了哪一步宝镜也不知,不过冯堂愿意留下来,宝镜就求着他给六公子看诊。 冯堂脾气再怪,在昆仑山时宝镜不惜拼损神魂也要救他……再怪的老头儿,也该被捂热了心肠。宝镜缠他看诊,是给冯堂一个台阶下,说起来,六公子所中的邪术,多少和茯苓有关系。 皇蛊续命术,本是医仙谷世界才有的邪术,不是茯苓将之外泄,老道士不会将它用在六公子身上。 冯堂要到柳荫街,杨六身边的人十分重视,恨不得扫榻相迎。 宝镜的医术已经足够厉害,甚至全靠宝镜,才挽救了杨六的性命。不只是杨六的属下,整个杨家其实都很感激她,若不是怕惊动了下蛊的歹人,杨家祖宅早大张旗鼓重谢宝镜。 而宝镜,却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 外人不知宝镜的医术在石碑世界里历练过几十年,只当她再天赋绝佳,毕竟是缺了行医经验。 宝镜的师傅就不同了…… 杨家也不算乱猜,冯堂年寿成谜,谁也不知他究竟行了多少年医,宝镜在石碑世界里刷出来的资历,在冯堂面前还真不够看。 冯堂眼力和阅历都无人比拟,宝镜又是他教出来的,两人治疗患者时思路相似。 冯堂到了柳荫街宅子里,先不看杨六,却把视线落在了白鹰身上。 白鹰有灵智,一路跟了三人回京,对冯堂又好奇又警惕。 它灵动的样子机灵可爱,丝毫没有猛禽的凶悍,对杨六也黏糊糊的,倒是真的很喜欢杨六。 尽管形势严峻,这样的灵禽却叫人心情放松……柳荫街的人都很喜欢白鹰,秦云峥知道傻鹰跟着他远赴西北,对它也很有好感。在场的人,唯有冯堂沈着脸: “这就是你学的医道?!” 宝镜脸色煞白。 她就知道,师傅一定会看出她的目的。 “师傅,我……” 冯堂拂袖而去。 秦云峥皱眉,这没头没脸的一顿喝斥,宝镜又不是七八岁小孩儿,也是要面子的。 杨六坐在轮椅上,看看宝镜,又看看懵懵懂懂的白鹰,若有所思。 “小白,你去给我捉一只野兔回来待客好不好?” 大冷天的捕猎,灰色的野兔和萧瑟的山野浑然一体,不过白鹰能力非凡,却也不是难事。 它很亲近六公子,杨六的请求,对它而言是展现能力的时候,白鹰发出骄傲愉悦的嘶鸣,振翅飞出了房子,越飞越高,一头往京郊方向扎去。 等白鹰飞离了柳荫街,冯堂才再次返回院子里。 其他人都自觉退离,院子里只剩下宝镜、云峥,冯堂和杨六。 都算是当事人,冯堂也能直话直说: “六公子,你是华国顶级权贵世家的少爷,杨家的赫赫威名,连我这个隐居山野的人都听过。你的父亲结束了民不聊生的乱世,是有大功德在身的人,这份功德甚至能庇佑着杨家后人……你看,杨家功德盖世,所以你认为自己的性命要比普通百姓高贵也情有可原。” 六公子眉毛皱起来,“老先生,您是宝镜的师傅,杨六相信您的人品,但这不是您质疑我人品的理由。” 他没觉得自己的命要比别人的命贵重。 所以幼荷为救他而死,杨六才会大受刺激。 杨父是注定的君王命,铁血强势,爱民如子,却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杨六没有父亲那样霸道,他性格宽善,曾经是开国老臣眼中最佳的“储君”。冯堂指责他把自己性命看得比别人贵重……杨六有点生气,因为他的确像冯堂说的那般,用无数人的心血在续命。可这不是杨六的意愿,他这条命,不仅是为自己在活着,也是为了整个杨家。 冯堂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六公子看重人命,那有灵智的生灵,算不算一条命?” 杨六悬在半空的心渐渐落下,他知道自己隐隐猜测的东西成了事实。 “老先生是在说白鹰……小镜,你把白鹰送来柳荫街,让我和一只鹰处感情,是有其他目的吧?小白憨态 其他目的吧?小白憨态可掬,虽然我也很喜欢它,但你无缘无故,不会说这话。” 宝镜脸上溢出几分苦笑。 冯堂没有继续帮宝镜解释,宝镜自己做的决定,需要她自己来解释。 深吸了一口气,宝镜垂下眼睑: “子蛊和六哥相生相伴了二十年,蛊和人已经不能轻易分离,但万物相生相克,要祛除子蛊,却需要一只开启灵智的禽类,破除皇蛊续命术时,它代替六哥承受反噬……” 六公子径直接口道:“所以,我要和小白做朋友,它虽然开启了灵智,毕竟不如人类狡诈,只要我对它稍微好一些,就能哄得它代替我去死对不对?小镜,你应该知道,我苟延残喘了小半生,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谁为我丢掉性命……小白不会一只寻常的鹰,它有灵智,能分辨好歹,已经具备了情绪感知。” 白鹰傻乎乎的,像一个孩子般单纯可爱,却也秉承着懵懂的灵智,对六公子亲近有加。 但宝镜祛蛊的方法,居然是让白鹰代替他承受蛊虫危害,让它去死——杨六苦笑,他的命没有那么贵重,已经死了一个幼荷,还要搭上一只灵禽。 在这世上,动物活得本就比人艰难,要从一个只凭本能求生的鹰,进化出灵智,拥有智慧,比起做人来又是难上加难。 他的命不比任何人贵重,难道就比这样一只机缘巧合辛苦启灵的白鹰贵重么? 六公子没有矫情指责宝镜,他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独自推着轮椅离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宝镜知道,六公子这个沉默转身,代表他拒绝了这个治疗方法。 从某种意义上,六公子和冯堂虽然身世背景人生经历全都不同,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讲究道法自然,尊重着所有的“生命”。 寻常动物还不算“生命”,白鹰却已经是有灵智的生命个体。 冯堂会大怒,就是认为宝镜违背了医仙谷医者的宗旨,居然将生命个体分了高低贵贱! 冯堂见宝镜表情无措,又有点心软: “医术不够,就继续钻研,什么样的病症都能突破进展,不要说病魔厉害,那是医者的医术还不够高明!可你钻研出来的方法,就是走捷径吗?一只刚开灵智的禽类很好欺骗,人类稍微对它好点,就能骗得它心甘情愿去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你走过一次捷径,现在欺骗灵禽,将来会不会进一步欺骗自己的同类?一步错,步步错,宝镜你的医道应该是光明磊落的,走错了一步,你说不定就由治病救人的医道,堕落到了魔道!” 人有亲疏远近,从情感上来说,灵禽的命肯定比不上自己所看重人的性命。 冯堂生气,气得是宝镜身为医者,既掌握了无上医术,就该更谨小慎微对待生命。 今天可以牺牲一只灵禽,不以为然,不认为自己做错,将来在救更重要的人,假如要用到什么活人的心肝入药,是不是也很牺牲陌生同胞的命? 那还是医吗? 那是魔! 一如茯苓,一开始未尝不是行医救人,不过心里的念头骗了,就步步走错,从前救了多少人性命,如今却靠吞食人类的魂魄为生。医者拥有治病救人的手段,害起人来贻害更广,冯堂对宝镜越看重,难免更担忧……担忧她失去了医者的仁心。 宝镜被冯堂训得羞愧难言。 她果真如冯堂所言,是不是仗着重生的先知,就高人一等,总是俯瞰这世间的人和物? 是急功近利,还是仇恨,掩盖住了她身为医者的怜悯慈悲心? 冯堂说了一通,没有继续追究,而是把空间单独留给宝镜思索,他甚至拉走了秦云峥: “你在邪魔的老巢,是不是带回一个坛子里面装有白虫,走,带我看看。” 第三百二十九章 暗恋如刀,雷家二少(一) 冯堂只是借口将云峥叫走,真正重要的东西,茯苓怎么会将它随意放置在古庙? 不过等秦云峥将坛子摆在冯堂面前,后者小心翼翼把白虫夹出,半晌后,忽然面色大变: “去把小镜叫来!” 宝镜来时耷着脑袋,根本不敢和冯堂的眼神对视,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面壁思过了。冯堂用双乌木筷子夹起白虫:“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宝镜也猜测过,认为白虫是一种蛊。 不过看上去和蚕宝宝一样人畜无害,这样的蛊虫不知道有什么用。 “是蛊?” 宝镜试探着问,冯堂面色凝重点头: “不错,正是蛊,这种蛊我只听闻过它的大名,却没有真正见过,因为并没有人能真正炼成……这是雌蛊,雌蛊平凡朴实,还有一只雄蛊美丽魅惑。雌雄两蛊,称作七情蛊。” 七情蛊? 石碑世界里,宝镜在南疆呆了几十年,连“皇蛊续命术”都听过,却没听过什么七情蛊。 不过单单一个名字,就让她心头狂跳。 秦云峥和她想到了一处,“不瞒老先生,在许晴死后,我那个和她订婚的发小性情大变,婚礼当天加上我发小,还有六个大院子弟一起昏迷,等他们醒来后,或多或少都改变了性情……是不是和您说的七情蛊有关?” 谋夺气运,扰乱朝纲,秦云峥以为“皇蛊续命术”就是大杀器,不料听冯堂的语气,倒是对这个七情蛊更忌惮。 能让冯堂忌惮的东西,破坏力肯定很强,白色的虫子还被乌木筷子夹着,软趴趴的没什么威胁——所以,冯堂到底怕它什么? 冯堂想说什么,又忽然画风一转: “七情蛊的雄蛊还流落在外,不过我们意外得到了雌蛊,也不算十分被动……我想见见那几位炉鼎,就是那几个被采走七情的权贵子弟。” 见于烨? 秦云峥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于烨的改变或许不是病,但和让人谈之色变的蛊虫扯上关系,总让人担忧。 宝镜对七情蛊一无所知,冯堂明明知道,又讳忌莫深,不过能帮于烨看看,对于烨是有好处的。 三人正说着,白鹰的嘶鸣响起,这灵禽不知六公子是特意支开它,傻不拉几卖力捉回了两只野兔,扔地上还活蹦乱跳的,白鹰得意非常,嘶鸣中又带着对六公子的谄媚。 看见白鹰,冯堂的脸又冷了,对着宝镜嗤笑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宝镜有点心虚,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看得秦云峥心里酸涩。 秦团长做了个极其不符合人设的动作,他忽然伸手捏了捏宝镜的鼻尖。 这动作,有点突兀,有点脉脉温情,却比说一百句情话更管用。 秦云峥也没想到自己会坐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这样的少年跳脱,他十几岁时也不曾有过。说起来,寻常男孩子十几岁荷尔蒙旺盛开始对异性有好感时,秦云峥青春的精力全部消耗在了武力上,他就是那时候拳打大院纨绔,脚踢校园恶霸,靠武力和个人魅力收服了几个狗腿小弟。 宝镜瞪圆了眼睛。 秦云峥忽然心跳得厉害,强装着镇定: “别难过,我知道你是爱屋及乌,若不是为了帮我救六哥,也不会选择牺牲它。” 冯堂敬畏生命,秦云峥却是偏心护短的,对待宝镜的问题上,一向是帮亲不帮理。 宝镜眼眶有点湿,闷闷不乐反驳: “师傅说的对,的确是我做错了。好在有师傅在,我还能修正自己的治疗方案。” 祛蛊是最后一步,一行动,就像是和邪魔、妖道宣战,也是和妖道同谋的权贵开战。 但比起祛蛊,六公子的腿伤不能再拖,他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当,有冯堂做后靠,宝镜很快打起精神将这事儿放上了日程。两天后是周末,宝镜打算那时候替六公子治腿。 有了期盼,柳荫街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不过两天还没过完,秦云峥安排人守住雷家的房子,却也有了新的动向。 雷家这座废弃多年的老宅,这两日都有人在进出,大张旗鼓粉刷墙壁,又搬家具。 然后房子有人住了进去。 这人宝镜还挺熟,正是雷家二少,雷元洲。 雷元洲? 宝镜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合作对付年家时。 雷二少不如雷大少稳重老成,是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骨子里尚带着热血——不过,这也是几年前的印象了,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许晴的死亡婚礼上,两人见面也只是点头招呼,并没有什么过多交集。 雷元洲搬进了房子,宝镜还能继续淡定的话,等看见和雷元洲共同出入房子的中年人,宝镜就没办法继续淡定了。 远远一瞥,宝镜就认出了那个中年男人。 不是茯苓,又会是谁? 茯苓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宝镜浑身汗毛都耸立,茯苓这样毫不避讳行走京城,到底想做什么? 秦云峥得出个结论: “再为雷家分辨都不行,雷元洲是雷开诚的独子,又代替雷家出面接待邪魔,想来雷家就是和妖道共谋的权贵了。” 说到“权贵”二字,秦云峥有些勉强。 雷家从前没有自蓉城败退,许、秦两家也没发展到鼎盛时,三家勉强实力相当。 ,三家勉强实力相当。 那时候,许、秦两家尚且要缩着脖子做人,雷家也勉强在西南蜀省当着地头蛇,提溜到京里都不够看。如今的秦、许两家,可以称得上权贵二字,两家老爷子手掌大权,足以让人仰视。 但雷家呢? 雷元沂的父亲被年家害死后,两家火拼,年家惨胜,雷家元气大伤不得不搬离蓉城。 这些年,雷家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低调无比。 但当把雷开诚和妖道联系到一起后,秦云峥仔细研究过雷开诚的升迁履历。不显山露水,却也一帆风顺,以败落的雷家而言,绝对无法为雷开诚提供这样的后盾……难道,雷开诚还是个天赋绝顶的优秀政客? 秦云峥努力回忆和雷开诚的几次见面,这人,秦家从未想要押宝在他身上,根本不像有资格问鼎的资质。 一个资质不行的政客,偏偏顺风顺水,真的让人不得不怀疑。 除非走了旁门左道,那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就说得清了。 “这件事代表的意义太重,我必须要和六哥,和爷爷商量下。” 秦家和雷家又没什么仇怨,秦家本不必害怕雷开诚崛起。但杨家难道就和雷家有怨了?雷开诚上次和六公子见面热情无比,还不是暗暗下了黑手。政治上,没有仇不仇,利益相反,天然就是仇敌。 说句不好听的,权利场上粥少狼多,想要分到最大的一碗粥,自然要排挤抢占其他人手里的资源。 秦家,势头正旺,雷开诚想要达到目的,要么拉拢秦家,要么打垮秦家。 但宝镜与他,已经同邪魔一方势同水火,秦家自然成了雷开诚的对立面。 雷开诚对付不了秦家,会不会找别的帮手? 原本,秦、许两家的老爷子是莫逆之交,因为许晴的死,两家断了来往……许晴一步步把自己作死,称不上无辜。但死在他手里,真的没有人从中推波助澜吗? 是妖道! 妖道出动接触许晴,拐走了许大小姐学蛊,最终把自己炼成了半人半蛊的怪物。 许泰达对宝镜的情感很复杂,一时下不了狠手报复,想必对他和六哥都恨之入骨吧?原本相互扶持的两大权贵,翻脸为敌,真是好算计……雷开诚为了对付六哥,不惜拖秦、许两家下水。只不知,许首长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像敌人算计的那般因愤怒失去理智,还顺藤摸瓜,找到了妖道背后的雷家。 秦云峥脑子里理清了这些阴谋算计,心不再悬浮半空,人又恢复了冷静自持。 不料身旁的女友忽然心血来潮,偏着头看他: “我想约见下雷元洲,我有种直觉,雷开诚所做的一切,雷家兄弟是被瞒在鼓中。” 秦云峥望着一本正经的女友,觉得有点心累。 宝镜事事精明,遇人遇事,都能洞察先机,唯有一点让秦云峥很无奈——她仿佛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美,或者说没有重视过自己的美。 她是一朵正待绽放的花,身娇体美,因为不同常人的“经历”,面容还是十几岁少女的稚嫩,却带着岁月沉淀的底蕴。既青涩又成熟的妩媚,有点矛盾,却很吸引人。 大学里那里缠着宝镜的“苍蝇”,秦云峥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起码要像蜕变后的穆清远,才稍微值得秦云峥当做情敌正视。 宝镜对自己的美和魅力不自知,上次婚宴,秦云峥却察觉到了雷元洲眼中的炙热。 雷家那小年轻,分明是在觊觎着自己的小女友——然而,现在宝镜说要私下里约见雷元洲?哪怕知道宝镜是为了正事,秦云峥也大感心累。 雷元洲暗恋宝镜,接到邀约,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要来。 宝镜心无旁鹫的想套点话,架不住雷元洲多想不是? 秦云峥郁闷了。 他还不能把话说穿,不然到让宝镜留意到这点。雷元洲虽然不像穆清远那么有竞争力,好歹是个样貌家世不差的年轻人,他不想自己又增添一个情敌。 …… 秦云峥猜的没错,雷元洲接到宝镜的电话,还真的心思活络了。 或者说他的心思从未熄灭后,哪怕雷元沂再三警告,落在年轻人耳中,反而添了执念。 我暗恋你,你却不知道……雷元洲“情窦初开”,享受得恰是自己一腔暗恋情怀。暗恋如刀,看见心上人和其他男人出双入对,雷元洲心被刀割得疼,却又痛得精神抖擞。 堂哥总劝他要慎重,雷元洲不太服气。 除了家世稍逊一筹,他哪里比不上秦云峥? 秦云峥能给她的一切,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早晚也能给她。 他喜欢宝镜狡黠的笑,喜欢她出手狠辣的果断,希望她能一辈子这样痛快肆意活着……雷元洲努力克制自己的激动,不过慎重换了几套衣服,还是泄露了他对见面的激动。 客厅里,一个中年人坐在沙发上品茗。 看见雷元洲像个花孔雀般跳来跳去,扬眉微笑道: “元洲这是处对象了?” 雷元洲不太自然轻咳,“冯叔叔莫要说笑,我是去见一个朋友,整理衣着,是对朋友的尊重。” 雷元洲是被父亲安排来陪客的,不过几天,对于这位博古通今的冯先生,他就伸出了许多好感。短短几天,就像是认识了十几年般,一口一个叔叔,倒叫得十分真挚。 雷开诚的大哥死前,雷元洲已经能记事了,死去的伯父很疼他,雷元洲对伯父的英年早逝不能释怀,才会对年家怨恨不已。 年家只死了一个年凯,怎么能弥补雷家的损失? 雷元洲没有忘记伯父的死,不过这位冯叔叔,他相处下来也极为喜欢。 冯先生见雷元洲反驳,故作正经道: “元洲,我方才替你算了一卦,你这是红鸾星动了……这个女孩子,命格贵重,正是你的良配。” 第三百三十章 暗恋如刀,雷家二少(二) 冯先生的调侃,让雷元洲耳根爆红。 他心里半信半疑,雷开诚让他来招待冯先生,并未说冯先生身份,只言是雷家的贵客。 不过和冯先生相处几天,雷元洲知道对方是个博古通今的人物,并有些奇异手段,但姻缘也会看?雷元洲觉得冯先生是在开玩笑,然而心底又有个声音催促他:再问问,再问问…… “冯叔叔别开玩笑,我要见的这女孩子是有对象的,男方品貌出众,家世在这京城都是顶尖厉害。” 雷元洲对宝镜“襄王有意”,到底过了不懂事的年纪,知道正视自己的条件。 论外表,秦云峥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论家世,秦家如日中天,雷家正在艰难起复;论个人能力,他工作也没两年,秦云峥比他年长,少年参军,如今不满三十,却已经是上校;论感情,秦云峥和宝镜相识数年,两人感情深共同进退,他不过和宝镜短暂相处过半旬,拿什么来比? 雷元洲仔细分析下,心中的火热顿时熄灭大半。 不管宝镜约他出去干什么,突然心悦他的机会微乎其微。 冯先生似乎看穿了雷元洲的失落,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 “元洲不要妄自菲薄,焉知雷家不会后来居上一跃青云?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可改变,只看你抱着何种决心,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罢了,你先去赴约,如果有心,冯叔叔必能让你如愿。” 冯先生这话说得大有深意,雷元洲不敢多想,含糊应了一句,赶紧出了门。 大冬天的,两个年轻男女约见,又是有事要谈,总不能冒着寒风去溜冰吧?溜冰、看电影这些属于年轻情侣的活动都不合适,宝镜只能请雷元洲喝咖啡。倒不必去京城饭店那样的地方,如今赶时髦的年轻男女越来越多,宝镜顺手又开了几家咖啡馆,不仅能喝咖啡,还有现做的冰淇淋和各式西点,能听着音乐吃牛排……消费只是中档,地方就在星美几家连锁店附近,逛街累了进去坐一坐,生意不算特别火爆,却细水长流能带来不菲的利润。 宝镜是想着,自己的地盘方便谈事儿。 雷元洲显然有些误会,咖啡馆气氛太小资了,容易滋生浪漫。 宝镜也没兜圈子,只向雷元洲打听茯苓的来历: “我原本还不知道雷家在京城有房产,那天在附近看见雷二哥陪着一个中年先生,才知道你仍在京城。不过房子里面住的,可是雷家的亲戚?” 雷元洲之前也不在京城工作。 甚至连他的父亲雷开诚,也是在和京城相邻的沽城任职。雷元洲也是在沽城下面的县里工作,不过此次来京城前,雷开诚和他谈过,要将他调到京里上班。 “现在部委跑几年腿,磨磨性子,再去下面基层历练。” 雷元洲没反对,到了京城,又和令人心生好感的冯叔叔住在一起,雷元洲更不想回沽城了——回了沽城,他怎么会有机会和宝镜住在一起喝咖啡?难道真要默默暗恋,过得几年,看她和秦云峥喜结连理? 宝镜能“恰巧”看见他,雷元洲也没有怀疑,雷家的房子本来就在许家附近,不管宝镜和许首长的关系如何,在外人眼里她是许家的孙女,去许家理所当然。 想到许晴的死,雷元洲甚至有点替宝镜担心。 他想问一问,是不是许首长为难你了? 可又有什么资格问呢,大家不过是合作一次的泛泛之交,总不好交浅言深过问宝镜的家事。 雷元洲闭紧嘴巴,甚至不打算将自己作伪证的事讲出,他又不是靠让宝镜感激换来关注……不过,特意约他出来,就是问问近况? 雷元洲有点开心,这起码说明宝镜把他当朋友。 面对朋友,雷元洲便主动分享起自己的生活来: “你看见的人,我叫他冯叔叔,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从前没有见过,但父亲很是看重他。这位冯叔叔博古通今,短短几天相处,我已是十分亲近他……对了,冯叔叔还懂医,我记得听谁说过你也懂医,若是有心,不妨找机会和冯叔叔见面探讨下?” 雷元洲有点心虚。 他不是听谁说宝镜懂医,这些情况,是他刻意留心一点一滴打听出来的。 所谓投其所好,雷元洲为了选择一个好的切入点也是煞费苦心。只要宝镜愿意上雷家来,虽是和冯叔叔探讨医术,一来二去,他们二人见面多了,也会跟熟悉。雷元洲此时还没有挖墙脚的决心,他就是心悦宝镜,本能想制造机会多见见她。 宝镜听得牙酸。 茯苓当然懂医,她和对方还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妹。不过这“师兄”两次想置她于死地,宝镜也恨不得取他性命。 听雷元洲的语气,和茯苓也是刚认识……看来,雷开诚做的事,是瞒着雷元洲了? 宝镜不敢尽信,也不敢将真相全部告诉雷元洲。 她脑子还没出毛病,冒然对雷二少说:你爸是个窃据皇运,扰乱朝纲的大坏蛋,雷元洲难道就弃暗投明帮助他们对付雷开诚了?呵呵,更大可能是将咖啡泼她一脸,与她这个污蔑雷父的人划清界限吧。 真正做到帮理不帮亲的人很少,就算雷元洲真的毫不知情,知情后,基本上只会选择站到雷开诚一边。 雷开诚背后,可是整个雷家。 雷开诚与妖道合谋 雷开诚与妖道合谋,谋夺了六公子的气运,损害的是杨家的利益,享受好处的是整个雷家。 雷家被年家重挫后远走他乡,没有雷开诚干这些损人利已的事,雷家也不会这么快翻身。 雷元洲一脸期待邀请她,宝镜对茯苓的公开露面的仰仗也很好奇,不由顺势点头:“你那位冯叔叔想来医术出众才会让雷二哥推崇,有时间我真的要和他切磋探讨,不过近来是期末考试周,恐怕要等我忙完这几天,才能去雷家拜访了。” 雷元洲没想到宝镜真的答应下来。 他一时兴奋,倒像个毛头小伙子,只知道傻笑,不得不灌下一杯浓浓的苦咖啡来掩饰嘴角上翘。 “你能来雷家做客,那是最好不过了,正好我堂哥不日也要上京。他在一个贫困县就职,那地方经济落后,不过倒是出产几味好药材,堂哥四处在跑款子想把县里的药材种植规模化,我知道你也在做生意,对这方面可是有兴趣?……我也就信口一说,不是强迫你要投资,你别生气。” 雷元洲脸被咖啡的热气熏红。 咖啡馆里的暖气太足了,和宝镜面对面坐着,他脑子也不太清醒,邀请宝镜去雷家作客也罢,居然还邀请人家投资。 也不知宝镜会怎么想他!雷元洲想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就着咖啡吞回去。 宝镜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眼神一亮。 比起雷元洲的年轻跳脱,雷元沂行事稳重,已有大将之风。 三十年后,如果雷家真有人能登顶,那人很可能就是雷元沂。那么,六公子被夺走的皇命,是不是加诸在了雷元沂身上?就算雷元洲不把话题带偏,宝镜也想找机会和雷元沂见面。 上次,她在许晴的婚礼上,动用过太阴镜观望诸位嘉宾的气运。 普通人是白色。 有财运的人,诸如凌雅楠这样的大商人,头顶的气运是红色。 有官位的人则呈现青色,位高权重,则青中带紫。当日在场的嘉宾,许泰达和那位朱老紫气最盛。像于烨那样初入仕途,手里有点小权的年轻官员,头顶青气凛然,而秦云峥与宝镜自己不知什么缘故,竟瞧不出半点气运。 宝镜当日一下子被自己没有气运的现实震住,脱离了那种望气的玄妙境界。 她想见雷元沂,就是想找机会看看他的气运。 是不是像六公子一样,气运呈现金色? 宝镜倒是也想顺便看看雷元洲,太阴镜受损后,修复的进程缓慢,她需要更勤勉替太阴镜炼化月华,也就歇了替雷元洲看气运的心思。 雷元沂才是重点怀疑对象,她要把好钢用到刀刃上。 两人像寻常朋友般谈天,宝镜别有用心,雷元洲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好多问题,他都是凭本能在回答,殊不知宝镜是在套话。 直到宝镜觉得雷元洲身上问不出什么重要信息,才提出了告辞。雷元洲和宝镜分别后,一个人在寒风肆虐的街头晃荡,明明喝了一肚子咖啡,倒像是喝了几杯酒,他头重脚轻,连路都走不稳了。 一辆老吉普突兀猛按喇叭,车窗摇下,露出雷元沂成熟稳重的脸。 “你这是大白天喝醉了闲逛?看这天气冷得,快上车跟我回家去。” 雷元洲一下子清醒了。 “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上京了?” 等雷元洲拉开车门坐上去,雷元沂顿时好奇道:“这也没有酒味,你一浅一深的在街上走什么酒步?” 不是喝醉了,为什么会眼神迷离? 雷元沂是听从家里的意思针政治联姻,不能体会喜欢一个人就能无酒自醉的状态。但雷元洲耳根微红,雷元沂还是看出了苗头。他顿时打起了精神,“你刚才,是和谁见面了?” 雷元洲有点心虚,又有点不服气。 “和徐宝镜见面……怎么,她已经成了秦云峥的禁脔,我雷元洲连见一面都不行?” 雷元沂头疼不已,“先不说你的小心思,我记得你们并无来往,怎么还私下见面了。” 秦云峥肯定不在场,要是在场,元洲不至于高兴成这样。 不知道徐宝镜知不知道自己这个傻弟弟的心思,如此风雨飘摇之际,她单独约见元洲,难道打着什么别的心思?雷云沂心里存了事,也没继续和雷元洲多说。 兄弟俩人本是极有默契,感情亲密无间的,最近两年,因为雷元洲不合时宜的“暗恋”,雷元沂说了他几次,倒让年轻气盛的雷元洲不服气,两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雷元洲不仅不服气,还有点无助。 他喜欢上一个姑娘,感情这事又不能控制,难道对方身份敏感,就不能有爱慕者吗? 他又没有什么偷香窃玉的心思,只是单纯喜欢惦记着,又妨碍谁了。 堂哥讳忌莫深,雷元洲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和他妈说? 他妈思想古板,说不定会大骂宝镜是狐狸精,并把这件事闹得纷纷扬扬,让他大失颜面,也让宝镜名声受损。 和他爸谈? 雷开诚倒是不古板,但雷开诚不会在意这些男女感情。 在他父亲的眼中,只有家族利益最重要,看他堂哥不就是乖乖联姻了。 父母都不理解他,雷元洲完全没有倾诉的欲望。 回到雷家,雷元沂也是首次 沂也是首次见到“冯叔叔”,少不得以晚辈身份寒暄一番。雷元洲直接回了房间,心里堵着事,半夜都睡不着,他爬起来到露台抽烟。 露台上生着炭火,火光微亮,照着冯先生过于消瘦的脸,雷元洲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冯叔叔睡不着?” 冯先生端起桌上的小壶替雷元洲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你睡不着,在等你。” 雷元洲满心烦闷,都被冯先生逗笑了。 “冯叔叔您真的能掐会算不成,一会儿说我红鸾星动了,如今又知道我今夜睡不着。” 冯先生理所当然点头,“真是因为红鸾星动了,你今夜才会辗转难眠。” 雷元洲没喝茶,反而把烟点上,吞吐了几口烟雾,他才神情恍惚道:“冯叔叔您猜的没错,今天我去见的女孩子,正是让我心动的对象。她已经有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对象,大堂哥几次劝我,让我不要起什么心思……您说她与我相配,那为何不是我先认识她?” 如果先认识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追她。 明明那年蓉城相识,她才十五岁,一个情窦初开的年纪,他虽然岁数大几岁,可以耐心等她长大。 然而认识十五岁的她,依旧是迟了。 雷元洲有点苦闷,又觉得秦云峥禽兽太过,居然那么早就下手圈定了她。 冯先生不急不缓,慢慢饮了一口茶。 “早认识,晚认识有什么差别呢?如果真的心悦她,哪怕是她嫁人了,你就不能抢过来?更别说如今男未婚女未嫁,你就是光明正大追求她,说出去也能站住脚。历史上唐明皇和儿媳勾搭上还能被传颂,难道你光明正大追求一个未婚的姑娘,能比这更禁忌?” 男未婚,女未嫁! 终是嫁了,都能抢过来…… 冯先生的话,有点不符合世人的主流思想,却又恰好宽慰了雷元洲苦闷的心。 他想起今天和宝镜在咖啡馆见面,她就在桌子那头坐着,一举一动,不管谈得是什么,在他眼里都很生动,不会让他觉得不耐、无聊。 家里长辈介绍的对象,既不如宝镜美,也没有她小小年纪智珠在握的聪慧。 那些大小姐,整日心思都花在穿衣打扮,花在虚荣浅薄,花在攀比上。比家世,比容貌,比爹,将来比男人出息不出息……她们怎么不比比自己的成功? 比比学业,比比事业,比比刻苦钻研,艺多不压身的博学。 就像他喜欢和冯先生相处,多才多艺,外表和内涵一般不分上下的宝镜,牢牢吸引着雷元洲的心神。 比她漂亮的,那些镁光灯下浓妆艳彩包装出来的女明星,雷元洲根本生不出半点兴趣。喜欢一个人时,连不符合年龄的狠辣,看在眼中都成了优点。 说来说去,雷元沂越是提醒他注意距离,他越是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雷元洲心思活络,唯一忌惮的只剩下秦家。 男未婚女未嫁,他要是行动,毕竟是在撬秦家的媳妇。 冯先生好似能洞穿雷元洲心思,他盯着茶水喃喃道: “风水轮流转,世事如棋局局新……元洲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可知你父亲正在干一件大事,若事情成了,你娶什么样身份的姑娘,都是配得上呢。” 雷元洲一脸不解。 冯先生嘴角含笑,“当然,我替你算过姻缘,还是这个姑娘最适合你。她是天生的凤命……呵呵,多的话冯叔叔也不说了,你自己想想。” 冯先生端着茶壶离开了露台。 雷元洲连抽几根烟,被冯先生一席话说得心潮涌动。 冯先生的话里透漏出一个大消息,他父亲正在做一件大事,这件事究竟有多么重要呢?一旦成功,可能改变眼下的势力格局。冯叔叔鼓励自己去追宝镜,暗示秦家不足为惧,是不是说明父亲正在做的事,会对秦家不利? 雷元洲躁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他和宝镜本也没那么近的关系,所以她忽然约自己见面,是为了秦家? 更准确来说,是为了秦云峥。 雷元洲心里没多大愤怒,她如今是秦云峥的女朋友,自然要维护秦家的利益。假如她成为自己的恋人,想必也会殚精竭虑维护自己吧?……不,如果能侥幸得她青睐,必然万般呵护,怎舍得她为自己殚精竭虑? 手里的烟不知何时烧完了,直到烫到手指,雷元洲才被惊醒。 他没有立刻回房,反而坐在了冯先生之前的位置上,开始揣摩对方说过的话。 这位冯先生,很得父亲看重,如果说父亲正在筹谋着什么,冯先生一定是知情的。冯先生若有似无向他泄露了不多不少的消息,是受到了父亲的首肯吗? 那件能改变势力格局的大事,大堂哥又知不知道? 大堂哥忽然回京,究竟是为了县里的药材项目,还是因为这件事……雷元洲觉得有点好笑:冯叔叔再三说宝镜命格贵重,今夜更是点出了她是天生凤命,和他正相配。 这意思,难不成说他是真龙下凡的天子命? 雷元洲笑罢,又慢慢皱眉:如果说真有什么天子命,他倒是听说杨家六公子,本来是被杨领袖当继承人培养的。那时候,杨领袖独断专行,威望空前绝后,就算真的要倒行逆施将国天下变成家天下,只怕全国上下也唯有认命接受。 受。 庆幸的是,杨六公子忽然消声觅迹,过几年杨领袖去世,再无人提起家天下的话题。 在雷元洲还是稚童时,就曾听过杨六公子的大名,雷父极为推崇这位“老团长”,时不时要提起。 不过真正知道杨家的往事,还是在许晴的婚礼后,雷元洲刻意打听的。 他有点同情那位杨六公子,据说当初也是惊才绝艳的第一公子,正是因为杨六公子出色,杨领袖才会起那样的心思……可惜,杨六公子出事时,正逢着雷家遭逢巨变,他大伯父死了,家族哀戚,和年家不死不休,他父亲也无暇顾及自己钦佩的杨六公子。 雷元洲思维本是天马行空,忽然有个东西飞快闪过,快得他几乎不能抓住。 说来也巧,杨六公子出事那段时候,雷家居然也陷入到麻烦中,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雷元洲将这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转瞬放下。 怎么可能有联系。 雷家是和年家火拼,可不管是雷家还是年家,那时候只在蓉城称霸,两家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打杨家的主意。 杨六公子到底是什么病呢? 人人都说他身体不好才被迫隐居,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却也好生活了十几年。 上次在许晴的婚礼上匆匆一瞥,杨六公子面色红润,除了腿脚不便,并不像有什么毛病。 那所谓的身体不好,就是双腿有疾了? 什么样的腿伤,以杨家的实力,也治不好么。据说宝镜医术无双,她和杨六公子走得近,就是为了医治对方吧? 杨六公子深居简出,宝镜会替他医治,多半是因为秦云峥引荐。 秦云峥和杨六公子走得很近,杨家,秦家,许家,这风云变幻的势力分布……一条线,被雷元洲的胡思乱想联系起来,他再次抓住了刚才那个灵光一闪的想法。 冯先生说父亲在筹划一件大事,难道就是他想得那样,事关秦家,又牵扯着杨家,甚至搅动着整个局势——雷元洲忍不住肩膀抖动,拨开纷乱的线头,直击事情的本像,只有一件事符合所有的命题: 杨六公子的生死! 如果此时,杨六公子死了,杨家受到重创。 秦云峥举荐宝镜替杨六公子治疗,秦家也脱不了关系! 没错,一定是这样,是杨六公子的生死,成了一团乱麻中的线头,牵动着整个大局…… 那陷在局中的宝镜,又会怎样?! 雷元洲心砰砰跳,冯先生的话不时冒出来。 冯先生在暗示他,趁着局势将乱,他能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 宝镜和雷元洲见面后,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真是奇怪,雷家这位二少爷,好像真的不知情。可这怎么可能呢? 介于邪魔特殊的身份,雷开诚让儿子雷元洲和邪魔接触,想必没打算全瞒着他。瞒着也没有意义,雷开诚做的一切,家人早晚都会知晓。他只有雷元洲一个独子,总不可能辛苦得来的一切,将来全部交给侄子雷元沂吧? 也不是不可能。 若干年后,雷元沂若是优秀到压倒性胜过雷元洲,雷家的资源自然会像雷元沂倾泻,助他登顶。 听说雷开诚和亡兄的感情很好,雷元沂失去的父亲是雷家的心头好,雷开诚疼侄子更胜儿子,也说得过去。 宝镜想不明白雷家的打算,也想不明白茯苓的仰仗。 这些人,到底在筹划着什么? 她和雷元洲分别后,并未返回京大。 考试复习固然重要,今夜却是替六公子治疗腿伤的时候,她必须赶去柳荫街,在师傅冯堂的帮助下,替六公子解决一个心病。 柳荫街,戒备深严,到处都是暗桩。 更有宝镜和冯堂联手,花费两天合力布下的保护结界,就算邪魔亲自来了,此处有她和秦云峥,加上冯堂三人,邪魔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 邪魔了不起有妖道做帮手,然妖道在六公子面前还要受到压制,也不足为惧。 妖道如果能靠近柳荫街,早前就不至于派许晴来夜袭。 宝镜心里惦记着替六公子治腿的大事,还是敏感发现了秦云峥情绪上的小别扭。 这人整天一副冰山脸,外人看来,严肃居多,高兴轻松的时候偏少。冰山一度,和冰山零下十度,似乎也没太多区别……但宝镜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异。 秦云峥行事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对她也万分迁就,宝镜还是察觉到了他似乎不太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呢,难道是在为六哥担心? 不对,担心不该表现成这样,秦云峥也不会表露自己的担心,那样只会让她压力倍增。 那他不高兴,是因为自己了——因为自己刚刚单独去见了雷元洲,云峥总不会是在吃醋吧?宝镜不敢相信这个猜想,秦云峥向来自信无比,居然也会吃醋! 宝镜好想捏捏他的冰山脸,呔,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完美? 有了他整日在面前晃荡,在她心尖尖上牢牢占据,她眼中基本上容不下其他男人的身影好吧。再说了,和雷元洲才见过几次面呀,至于么。 院子里,临时用帷幔搭了一间“手术室”。 因为不是西医手术,倒不用担心细菌感染,不要求无菌室,只要求通风散气。 风散气。 封闭的屋子里,吹不散淤积在体内的病气。 帷幔间,放着一张软榻。 六公子洗漱一番,被秦云峥扶到了榻上。 白鹰傻乎乎站在旁边,被慎重严肃的气氛感染,有点不安抖动着翅膀。 宝镜面对白鹰有点心虚,顺手弹给它两颗月华珠,“你在一旁安静点,不准打搅我们,我们是要给六哥治病,你也不想他有事对不对?” 六公子的笑容中充满安抚,“小白,你在一旁护着我,我相信你。” 白鹰呱呱叫,被六公子一顶高帽子捧得很高兴。果然安静下来,飞到院墙上,四处张望,为接下来的“手术”望风守卫。 冯堂点燃了一支安神香。 他向来不喜用什么麻醉散,一支安神香,能舒缓病人的疼痛,又不至于让病人失去意识,无法直观体现治疗进展。 秦云峥替六公子将裤脚挽到大腿,也退到了帷幔外,将空间留给了宝镜师徒。 冯堂脸色凝重: “医者仁心,你对他的腿究竟有几分把握?要知道治疗失败,他可就再无站起来的机会,也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不同于破除皇蛊续命术,不过是重新将六公子的腿打断接上,顺便将错乱的经脉掰正,就算冯堂不在这里,宝镜也有九成九的自信会成功。冯堂在场,就像宝镜第一次出师考验,治疗癌症病人时,她知道冯堂在,就算师傅不出手,也有了更大的底气。 “师傅,我有十成把握,您相信我!” 冯堂没笑,六公子先笑起来: “治吧,我相信你,就算治坏了,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在宝镜出现前,他连命都保不住,也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站起来。现在有机会站起来,别说有十成机会,就算只有一成,杨六也愿意尝试。 冯堂没再打击徒弟的士气,安神香燃起,杨六渐渐放缓了心神。 他在香味里神游太虚,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还带着一丝笑。 宝镜耐心等了一刻钟,香燃了三分之一,她才开始动手。 她用双手将六公子双腿的骨骼经脉一一摸过,做到了心中有数,又以太阴镜内视佐证自己的判读。心里了然,宝镜不再迟疑,出手快如闪电,再次将杨六当年断掉的腿骨折断! 折骨之痛,让杨六顿时脱离了安神香的抚慰,他满头大汗,偏偏眼皮沉重,无法睁开眼睛。 冯堂持针在杨六肩头,腰腹扎了几下,制止他乱动。 宝镜已经在进行第二步,她并不忙着将六公子的腿骨接上,而是手持金针,扎入他皮下一寸,一点一点,将他淤积的经脉疏通,将错乱的经脉导正。 这个举动,却要耗费宝镜的真元。 不过数针,就让她汗流不止。 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大夫能看出杨六的腿伤问题吗?连他身中蛊虫都能看出来,自然有医生想到了治疗腿伤的方法。可惜末法时代,能看出他身中蛊毒,能看出腿伤有异的大夫,并没有真元。 寻常的针灸,对这伤势没有办法,唯有精纯的真元,才能疏通导正,让枯萎死去的经脉重新富有活力。 滴答,滴答。 宝镜的汗,顺着额头滴落,没有落到实处,就被不可名状激荡在帷幔间的强劲气流蒸发! ------题外话------ 好久没有写过万更,今天先八千吧,找找手感 第三百三十一章 自以为是,再见故人 杨六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自从成为废人后,杨六很少梦见从前,反复回想身体健全时精彩充实的生活也是自我折磨。 杨六梦见自己在战场上。 枪林弹雨,弹药无情,一颗炮弹落在他身侧附近,作为新兵蛋子的秦善存完全不知道躲闪,杨六从战壕掩体里爬出来,将秦善存使劲儿往下拖……轰,炮弹响了,秦善存被推到了掩体下,原本身手矫健的杨六,忽觉得脑中刺痛难忍,他身体顿了顿,也就慢了一拍,独自承受了炮弹的恐怖威力。 他双腿被炸得血肉模糊。 战场上,哪有什么好的医疗条件,等他被紧急护送回国做手术,伤势已经拖得太久。 战地医生抢救的第一步就不完美,加上他莫名其妙没渐渐衰弱的身体,这一双腿,明明接好了骨折,偏偏无力站起。 他成了一个废人。 按照父亲的意愿,只等这一战胜利,就要将他推向台前。 一个战功赫赫,年轻富有朝气,完美无缺的继承人,凭着父亲无人比拟的威望,连番造势,未尝不会梦想成真。 可惜,最关键的时刻,他成了一个废人。 战事还未结束,他不是凯旋而归的台前大英雄,而是幕后牺牲的“炮灰”。 医生宣布他可能没办法站起来那晚,父亲整夜未眠。 杨六不知道,那个雄材伟略的领袖,整整一夜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挣扎。 不过天亮后,杨父又变成了那个英明神武的伟大领袖。 杨六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看见父亲打开病房的门,门外,秦胜利精神萎靡同样等了一夜,另有秦山代子请罪,在病房外跪了一夜! 杨六心灰意冷,又觉得有点可笑。 他何德何能,怎么有资格让一个替国家人民流过血泪的老革命下跪? 秦山本不必跪,炮火无情,秦善存是他手下的兵,是他自愿救人,秦山这一跪,倒让事情变了味道。 杨父浓眉紧锁,“医生说小六不能站起来了,先不论这庸医是不是说对了,可小六这个时候受伤,倒叫我的一腔心血化为乌有。大家都是作父亲的,我的心情希望你们能理解下。” 杨父说着,双手用力,将秦山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我不仅是小六的父亲,和你们也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山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一跪,岂不是让小六折寿?” 秦山哽咽不已: “首长,我家那孽畜不争气,就不该上战场,拖累了六公子……首长,您让我怎么有脸见您!” 秦胜利也是满脸愧疚。 改朝换代,虽然国家一直宣称着人人平等,可秦善存一个毛头小子的性命,怎么比得上领袖寄以厚望的继承人?领袖早年的儿女都死于战火离散,六公子是他人到中年才又有的独子。 以领袖的年纪,不可能再培养出第二个像六公子这样优秀的继承人。 秦家,真是万死也难赔罪! 于领袖有罪,于国家也有罪…… 杨父没有继续劝说两个部下,忽然扭头对病房里喊道: “小六,这是与你切身相关的事,你来说句话。” 说句话? 说什么呢。 杨六知道,这时候他就算发脾气,再大的怒火秦家也要咬牙承受。 可他人成了残废,心窍还没黑,人也不糊涂,反而格外清醒。 “首长,我是战场上的指挥官,有责任保护我手下的兵,您要是因此迁怒秦家,是在侮辱我作为军人的身份!” 秦山的哽咽变成了眼泪,秦胜利同样眼眶发红。 两人这一瞬间都有个同样的意识,如果六公子不变成残废,这样的品行,杨领袖的打算或许是正确的决定。 杨父叹息: “你们也听到了小六的说法……老伙计,我让小六上战场,就预想过一切的可能,天不遂人愿,也是小六命数如此。不过待我百年之后,希望你们能多看顾下这个孩子,他毕竟身体不好……” 父亲是怎样在最不利的条件下,还稳定心神,收服了秦家一门,杨六当时没太关注。 经此一事,发展势头良好的秦家,成了拥护父亲的死忠。 在接下来的几年,父亲果然也大力提拔秦家满门。 秦胜利与杨家亲近,没过两年,将才年纪才几岁的长孙秦云峥送到了他身边。 未来,秦家大概会交给长孙秦云峥。 秦胜利也怕自己死后,秦家人会与杨家越走越远,便将秦云峥送到了杨六身边培养感情——杨六为救秦家子孙出事,秦胜利希望秦家后代能看护杨六。 睡梦中,杨六嘴角含笑。 秦云峥从小就不是个活泼的小孩儿,板着脸像个孤高的成年人。 每每将秦云峥逗得绷不住冰山脸,对杨六而言极有成就。他虽然没有结婚,没有生子,有秦云峥陪伴,倒像感受到了当父亲的滋味……特别是当他父亲逝世后,杨六渐渐忘了父亲的霸道独裁,想起他为自己殚精竭虑安排好后路,作为一个领导人,杨父是合格的。 作为一个霸道独裁的父亲,杨父同样是合格的。 如果自己当时能站起来,父亲走时,是不是不会那么遗憾? 哪怕不能当什么真龙,只要人是健健康康的,想必父亲也不会临死前都 必父亲也不会临死前都在挂念他的安危。 梦境不断切换,杨六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发现自己脸颊凉悠悠的,伸手一摸,眼角也湿湿的,这是哭了? 哭什么呢。 身为杨家的孩子,杨六从小就知道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自己何时睡着了? 看样子已经是治疗完了,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材味儿,杨六往下一看,两只腿包都像白粽子,不过倒是没有什么痛感,脚上不知敷了什么药膏,凉悠悠的很舒服。 “六哥醒了?” 秦云峥推开门进来,身后跟着冯堂,倒是不见宝镜。 冯堂捏捏杨六的腿,“痛不痛?” 冯堂一只手就像铁钳一样,痛得杨六表情都变了。 冯堂却呵呵笑道:“看样子是痛的。痛就好,痛说明你经络有知觉,宝镜这次治疗是有成效的。” 杨六脸上还带着汗珠,勉强笑了笑。 其实当初就算不救秦家人,蛊毒渐深,他也会渐渐虚弱,终要隐退幕后。 二十年后,却是秦家人,为他荐来了神医。 杨六的眉头舒展,对明天充满希望: “我相信宝镜……我现在都迫不及待想重新走路了。” …… 治疗完后,宝镜去了哪里? 她跑回京大宿舍,累得倒床就睡。第二天还有考试,天朦朦亮时她在床上摊成一张饼,翻来翻去,就是爬不起来。 心里一直在劝自己,就一天,要不就别练功,多睡睡? 一年三百五十六天全年无休,也该偶尔放自己一天假……她觉得自己像一张绷紧的弦,再不松弛就会断裂。 翻了个身,她强迫自己继续入睡,眼睛闭着,精神却越来越清醒。 爬起来穿好衣裳“晨练”,完成了每日清晨的练功早课,她总算没有自己在偷懒的心虚感。 不过上午又考完一科后,听到个消息:黄甜已经向学校申请换寝室,而且趁着经济系和中文系考试时间不一致,在宝镜不在时,黄甜已经收拾好行李搬离寝室。 宝镜还没消化这个消息,学生会的人来找宝镜贪心了。 黄甜的申请能这么快被批准,因为她的理由:她是以原寝室有两个室友炫富,风气不良的借口搬走的。 哪两个室友呢? 宝镜和叶隐雪! 学生会很关心学生的身心健康,自然要来找当事人担心,最好能纠正炫富学生的不良习惯。 叶隐雪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低调了,既没有炫耀过家世,也没在寝室里作风特殊,很努力融入寝室,十元钱畅游北戴河的活动她都参加过……姐还累得像死狗一样,卖过几分钱一根的冰棍儿,你说我炫富? 宝镜也脑袋疼。 她的罪名不止是炫富,欺负室友,还有个人作风问题。 学生会的干部们语重心长劝她以学业为重,又说她缺勤,又说她不该和社会上男士交往,只为享受物质便利。 妈蛋,感情秦云峥请黄甜吃了顿好的,还吃出错来了? 她的峥哥才不会错。 错的是黄甜,陈秀家里更穷呢,还不是好好吃饭,好好做人,没见陈秀上蹿下跳蹦跶啊。 错的人是黄甜,是恰好出现在饭局上的谭纨绔! …… 阿嚏! 谭曜刚一进门儿,就重重打了个喷嚏。 谭母从沙发上跳起来,“看看你,大冬天连个袄都不穿,冻得打喷嚏了吧?” 谭曜满头黑线。 他二十好几的人了,走出去也能惹得街上大姑娘小媳妇儿多看两眼的人物,像土鳖样穿个袄儿,可没脸上街。 不过这两天鼻子是有点堵……唉,他坐在车里都被冻感冒了,兰芯没有迎着风雪上班,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抗住。谭曜心里大骂宝镜小气,她不是华国好表妹吗,表姐正式上班,大冬天的多难挨,怎么不送辆小车当礼物? 徐宝镜财大气粗,一辆小车,真是九牛一毛。 谭曜自己也能出得起钱,可惜以李兰芯的性子,必然是不肯要的。 要不,自己出这个钱,以徐宝镜的名义送辆小车? 谭曜琢磨着这个可能性。 谭母连叫了几声,宝贝儿子都在走神。 她万分挫败,只有自己去给谭曜找药。恰好电话铃响了,一接电话,是谭曜的三姨妈严方琳打来的,老生常谈,说的依旧是谭曜的婚姻大事。 谭母毕竟是谭曜的妈,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最了解。 谭曜这两年私生活很老实,家里一提结婚,他就是不答应也不拒绝,沉默反抗。不管谁给他介绍对象,统统不见,实在推辞不过,相亲会上,总表现的极差,让介绍人几次下不来台。 谭家被他闹腾的头疼,谭母三番五次试探,让他若是在外面交了女朋友,不妨带回家看看。 不三不四,不知根底的女孩子,谭家是不会承认的。谭曜再闹,谭家情愿他打一辈子光棍儿,也决不妥协……谭母心疼儿子,也想抱孙子,看谭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她也害怕儿子真的不结婚。 再接到严方琳的电话,谭母以为又是要给谭曜介绍对象,她连忙谢过三姐的好意: “谭曜那孩子,三番五次搅合相亲,连累你也得罪 累你也得罪人,三姐你且不管他……” 严方琳爽朗的笑声透过电话听筒传来,“真不管他?你骗谁呢,你不急,谭家都会急。放心,这次我虽然是和你谈谭曜的婚事,却不打算给他介绍对象,那臭小子让我颜面扫地,现在谁家有闺女一听是我做媒,女方自己就不肯了。谭曜的心思简单,这么几年也没变过,他不是喜欢那个京大的女学生嘛……你要想抱孙子,就松口同意她进门好了。” 谭母皱眉。 那个什么京大女学生,前两年就闹过一场。 谭曜不肯和凌雅楠好,正是因为那个女学生。严方琳当时还亲自去会过对方,听说对方很快出国了,谭家也没有后续举动。听严方琳的意思,谭曜这两年作妖作怪,是因为那个京大女生的缘故了? 严方琳松口,劝她同意谭曜和那个女学生,谭母心中却生出一阵反感:什么狐狸精,她看倒像是狐狸精,迷得谭曜神魂颠倒! “三姐,谭曜怎么说动你帮他说话?要是那么女学生,我绝对不同意,谭曜随便娶谁都行,就是不能是她!” 谭母心情不好,干脆挂了严方琳的电话。 电话那头,严方琳哭笑不得。 相亲一事后,谭曜这个没良心的外甥和她也没有从前亲密了,严方琳才不会被他哄得当说客。 严方琳是个心理成熟的女外交官,就是因为疼爱谭曜,才明白怎样是为谭曜好,一时满足他的愿望不是疼爱,而是害了他的前途。 严方琳松口,不是因为被谭曜说动,而是辗转得知了李兰芯的背景。 说来也巧,外语系毕业的李兰芯,被系里导师推荐去外交部兼职。严方琳刚好结束在外的任期,暂时回到部里上班,她是资历深厚的领导,李兰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原本也不会有过多接触。 不过李兰芯在实习期间表现优异,不仅语言能力扎实,做事也灵活机动,并不是读死书的那种学生,加上长相娇美,气质落落大方,部里有领导很赏识她。有次偶然在严方琳面前提起,严方琳才发现李兰芯居然在她眼皮子下工作。 严方琳第一反应是要把对方弄得远远的。 不过既然有同僚赏识,谨慎起见,严方琳决定好好查查李兰芯的背景。 京大的学生固然优秀,也不是每个都能到外交部实习。 这一查,严方琳果然查到了异样。 李兰芯的确是出身蜀中县城的小家碧玉,父亲在国企任职,是个在严方琳眼中芝麻大小的领导,母亲是家庭妇女,说起来家世真是泛善可陈。 但李家却有一门近亲,是近来京里权贵圈八卦的人物。 许老家的独女,在婚礼现场被人炸死了。许老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这位在民间长大的“许公子”,娶的是李兰芯的姑姑。小县城的李姓人家,莫名其妙成了许老的姻亲。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罢,“许公子”毕竟还没有认祖归宗。 偏偏“许公子”还生了个极厉害的女儿,不仅斗得许老后娶的夫人节节败退,连许大小姐都给弄死了。 这个女儿,也就是李兰芯的表妹,听说李兰芯感情极好。 李兰芯的表妹可了不得,能文能武,能斗垮之前的许夫人,也能攀上秦家! 早前就和秦云峥公然出双入对了,秦家也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大概在等李兰芯表妹完成学业,就会正式嫁入秦家。 所以李家虽然不怎么样,却接连多了两个重量级姻亲。 许家和秦家,哪一家,都是谭家要仰望的大权贵。 李兰芯有了那样一个表妹,加上本人挺优秀,关键是谭曜对别人要死要活的——别问严方琳怎么知道外甥不死心,她一查李兰芯,就发现了谭曜像个幽魂一样,整天跟踪别人上下班呢——如此,李兰芯勉勉强强,也能算配的上谭曜。 最起码,娘家不会拖后腿,还能给谭曜带来人脉。 严方琳就是想明白了,才给谭曜母亲打电话,哪知谭母是个暴脾气,根本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 严方琳单位上有点事,也没急着继续打过去。 她打算去谭家的时候,再和妹妹详谈一番。 谭曜完全不知道家里两个女性长辈的心思,他吃了感冒药蒙头睡了半天,自觉鼻塞轻了许多,一看时间,他又有精神当尾随的痴汉了。 不过今天出门的时机没选对,刚过街角停下来买烟,就有人大力拍他车窗。 谭曜没好气摇下窗子,却是一个嘴角有痣的俏丽大姑娘冲他招手: “谭少这是往哪儿去?捎我一程行不行?” 可不是个老熟人,不过谭曜从前和她也是利益交换,她帮助陷害章则,谭曜则保证将对方塞到一个经典名著的剧组里。米痣儿姑娘自个儿也争气,在剧组当了女主之一,后又被宝镜签下做广告,一时间红的发紫。 谭曜喜欢对方知情识趣,不管红不红,都没有打着他的招牌在外晃荡让人误会。 “大冷天的,咱大明星是往哪儿去?你要是招呼一声,不知道有多少花花大少愿意鞍前马后车接车送吧?” 米痣儿姑娘跺脚: “快别说了,谭少你的风度呢,我快冻死了!” 谭曜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捎带一程而已,他心里光明磊落的,也不怕影子歪。 子歪。 “好吧,快点上车。” 米痣儿高兴起来,“我就知道谭少是个好人,谢谢啦。” 她弯腰挤上后座,顺手一拉,原来天色昏暗,还有个人藏在米痣儿身后。 谭曜扫了一眼,和米痣儿同行的也是个大姑娘,盘靓条顺,搁从前他少不得要多看两眼,现在却懒得过问。 大姑娘缩手缩脚的,米痣儿一路都在训她: “你说你,既然想演戏,不管是不是在荧幕上,你都给时时刻刻把戏演好!不就是陪人喝杯酒吗?多大点事儿,别说一杯,能拿下重要的角色,就算一斤也要喝下去啊!你以为明星是那么好当的,想当初……” 米痣儿想说说自己的丰功伟绩,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谭曜面前呢。 想当初,她不是说脱就脱,怎么可能当上女主角? 脱就脱背,反正她捂住脸了,被人看见光身子又不会少块肉。现在她红了,谁敢跳出来指认她是当初在京大师生面前光身子的姑娘?呸,谁要敢瞎叨叨,她就敢说自己是在搞行为艺术……那些美院的学生,还不是要画裸模,西洋油画里不穿衣服的姑娘多了,那都是艺术! 丰功伟绩不能说,米痣儿画风一转: “你别不服气,想想你妈的病,还等着你赚钱呢。老演配角不赚钱,你要红起来有名气,才有老板找你拍广告,赚那什么代言费。” 谭曜在前面当司机,听得挺乐,也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缘由。 听着听着,谭曜脸就拉下来: “怎么,你是尝到甜头了,以为我是影视圈拉纤保媒的了?这故意把人往我面前带,又是不肯陪酒,又是母亲病重的……打算找我当伯乐呢?” 米痣儿被揭穿了目的,也不害怕,讪讪解释道: “谭少别误会,今天真是巧合遇见您,我哪知道您的行踪……不过您要是愿意帮一把呢,那可真是太好了。” 米痣儿说着,把坐在后座的大姑娘往前一推: “燕子,这是谭公子,人品贵重,时常做好事不求回报。最重要是谭少在影视圈人脉广,说一句话顶我拖十个人情,你要相当大明星,来给谭少看看,合不合格!” 谭曜皱眉。 这话说的,倒像拉皮条的,他可不想当嫖客。 叫燕子的姑娘也被米痣儿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谭少,米姐不是这个意思……” 燕子看见谭曜皱眉,满脸通红,还结结巴巴替米痣儿解释,怪不得米痣儿肯卖力帮她。米痣儿,本姓米,名艺,因为嘴角的小痣鲜活俏丽,才有个米痣儿的诨名。 燕子说话结结巴巴的,口音却不是京城人,反而带点西南腔。这姑娘低着头,半点没有勾引贵少爷的意思,谭曜反而高看她一眼,不标准的普通话也叫谭曜挺有好感……听口音,和兰芯一个地方人啊。 只要涉及到李兰芯,尾行痴汉谭大少多少有点爱屋及乌。 米艺也爽利不让人讨厌,谭曜随口道: “得,别演了,不管你是不是巧遇,下次再领人到我面前你小心点……这次就算了,你也是舍近求远,不是和徐总打过交道吗?徐总名下还有个影视公司你不知道么,找她去。” 米艺给星美当着代言人,如今合约都没完。 她还真不知道宝镜名下有影视公司,被谭曜一提醒,米艺顿时眼睛发亮。 “谢谢谭少,那您把我俩放在前面吧,嘻嘻,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谭曜翻了个白眼。 下车时,燕子也低若蚊吟道谢: “谢谢谭少……” 谭曜摆摆手,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米艺拉着燕子走在街上,伸出青葱白嫩的手指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你这个笨蛋,通天的大腿摆在面前都不知道抱,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我才懒得管你。” 燕子腼腆一笑,“米姐别逗我,我知道谭少肯定是好人,你才会带我来求他。” 米艺捂着嘴乐了:“你这小丫头才多大,知道什么男人好什么男人坏了?” 谭大少哪里算什么好人。 不过是对人动了真心,才开始修身养性,变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米艺有点感激那个被谭少喜欢的人,谭少动心后,相比起京城其他纨绔,还真能算一个好人。 米艺看向老实巴交的燕子,又有点愁: “你说你长这么艳丽,盘靓条顺的,也怪不得电视台那老色鬼打你主意……呸,男人就没有好东西。谭少说的对,姐带你求徐总去,起码她是咱们同胞,能体会女人在外奋斗谋生的不易。徐总在圈子里也挺有门路,她若是愿意庇护你,那个老色鬼肯定不敢再打你主意……至少,不敢再封杀你,让你能继续演戏。” 男人没有好东西吗? 燕子不敢苟同。 她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这世上有坏人,却也有好人。 也不知道米姐口中的续重,到底能不能帮她……燕子只想老老实实演戏,把这个不要求学历的工作做好,能支付她妈的医药费。至于米艺说的大明星,抱一个粗大腿当靠山,对燕子而言太不现实了。 “走吧米姐,太冷了。” 米艺脖子上的围巾系紧,深以为然点头。 “走走走,快回去,你给我煮银耳汤喝,这鬼天气,要冻死 气,要冻死人啊!” …… 黄甜搬走后,宝镜当晚就有了个新室友。 新室友姓夏,单名一个暖字,能被黄甜说动换寝室,自然也是中文系的,文文静静的,看上去性情不错。 宝镜的心情不算愉快。 多亏黄甜下狠手“宣传”,她和叶隐雪在女生楼已经成了极品的代名词。叶隐雪挽着袖子就要揍人,被宝镜拉住。 “算了,你现在一出头,不是屎也粘了臭,由得她去。” 黄甜心里承受力太弱,自卑敏感的,要是真被叶隐雪抓住左右开弓打几巴掌,半夜想不通一根裤腰带上了吊,她和叶大小姐不仅是“炫富”,还逼死了人,这下真是在京大呆不下去了。 宝镜还想在京大念完书呢,不过经过黄甜一事,她对和新室友搞好关系也没太多热情了。 夏暖很安静,室友们不太热情,她也不着急。 陈秀也是怕了黄甜,决定再观察夏暖几天。 再有两天,京大就要放寒假了。这个寒假,陈秀不打算回老家……她家境并不宽裕,与其把时间花费在来回的路上,陈秀打算在京里找个短期的工作。如果能赚点钱,寄回去,比她人回去更有实质帮助。 陈秀可没想过麻烦宝镜和叶隐雪,她在学生会也认识几个师兄师姐,这点忙还是能帮上的。 她越是自强,宝镜和叶隐雪越是高看她,这姑娘家境样貌都不如黄甜,如今站在了同一起点上,将来只怕比黄甜更有前途。 宝镜晚饭前去柳荫街转了一圈儿,六公子腿伤药膏中止痛的成分失了效,痛起来可真要命。 六公子心智坚毅,硬是没吭声儿。 冯堂把宝镜拉倒一旁:“明天带我去看看那个于烨。” …… 于烨还没见到,宝镜就有人约了。 还是两份约,一个是雷元洲,说他大哥已经进京,问她何时有空能见面谈谈投资药材基地的事情。 另一个则是陈文安打的电话,说是给星美代言的女明星米艺,有事想要求见她。 和雷家人见面,总是一场暗藏刀光剑影的硬仗,和女明星见面就要轻松多了。这个米艺,上辈子并不是《石头记》的女主,不过这姑娘私下做派豪放,在屏幕上却怯弱多情,演活了那个角色,电视剧播出后大红特红。 米艺如今还是星美的代言人,宝镜下午没课,就打算去见见她。 到了年底,星美整个公司盘账,陈文安一再向她“抱怨”,宝镜本也打算抽空去公司,正好和米艺见面。 等到了公司,陈文安说米艺早就到了。 陈文安面色有些古怪,“米小姐还带着一个人来的。” 宝镜也没有多想,还打趣道:“陈经理这是看见大明星,脸红心跳了?陈经理是青年才俊,只要喜欢,尽管放手去追嘛。” 她一边调侃着陈文安,一边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米艺等在里面,似乎在劝说同伴什么,看见徐总进来,给了同伴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笑靥如花站起来。 宝镜的视线却落在米艺同伴身上,她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后者蜷缩着肩膀,想尽量掩藏自己的行迹。 办公室就这么大,又怎么能遮挡? 宝镜心中闪过许多念头,飞快抓住了最重要的,那就是不能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子下再次溜走! 她大步上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林春燕,好久不见了!” ------题外话------ 夏暖,请收下你的龙套……真的是龙套……下本书给你个戏多的角色(*@ο@*)哇~ 第三百三十二章 都是情圣,情路坎坷 “林春燕,好久不见了!” 宝镜大力拥抱着林春燕,两人无怨无仇的,人在他乡,和老同学重逢,多少有点高兴。 为了张鹏,她已经找林春燕好久了,哪知宝镜重生后命运轨迹发生改变,竟也辐射到了身边的人,林春燕居然没像上辈子一样当演员!上辈子同一时间,林春燕出演了《石头记》里的一个配角,因其清新自然的演技和不俗的美貌,在电视播出后很快有了别的演出机会,一时已是影视圈新秀。 而这辈子呢,《石头记》的女主之一,都变成了米艺。 宝镜一抱,林春燕也不好推开她,宝镜就觉得手臂下的身躯瘦的硌手。再仔细打量林春燕,与两年前相比,果然极瘦,瘦的脸颊没有多余的肉,长腿越发纤细,下巴尖尖,看上去有我见犹怜的羸弱……这当然是极上镜的一张明星脸,不过宝镜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林春燕这两年过得不太好。 米艺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我还想介绍燕子给徐总认识,原来徐总是认识燕子的。” 不过米艺很快高兴起来,看徐总的样儿,不仅认识燕子,还表现得挺热情,想来也不会拒绝帮燕子说句话? “你这丫头真是的,一开始怎么不说认识徐总,害我提心吊胆了好些天!” 米姐是为自己好,林春燕却讪讪难言。 她一开始自然不知道米艺是带她来求见徐宝镜,等见到星美连锁的名字,林春燕哪里还不明白? 她对“星美”再熟不过,还曾经在星美连锁里打工。 直到那件让她不愿意回忆的噩梦发生……如今她这样落魄,星美电器却在全国遍地开花。林春燕坐立不安,米艺却性格强势,将她强行拉进来。 林春燕避无可避,终于和宝镜重逢。 一意气风发的老同学,成了大明星都要讨好的“徐总”,林春燕一点都不羡慕宝镜的权势,只是看见宝镜,她难免想起那个热血耿直的少年——不要想了!你害的他那么惨,就像扫把星一样,就该远远躲起来,不再接近他! 林春燕打了个寒颤。 宝镜注意到了她的逃避和窘迫,没有对米艺多说,只是笑道: “没错,春燕可是我的老同学,不过高中时她家搬去了外地,我们就失了联系,今天能重逢,既是缘分,也要感谢米小姐牵桥搭线的功劳。” 米艺喜的嘴角的小痣儿都活过来: “不当谢,我还要感谢燕子呢,让我迂回着和徐总这样的大人物扯上了关系。” 宝镜不敢自认什么大人物,但如今的她,说话显然也有些份量。 “米小姐,今天我和春燕老同学重逢,必须庆祝一下,开心不开心的事,我们都留到饭后说好不好?” 米艺头点得如小鸡吃米。 就算徐总只是星美的老板,为了遍地开花全国铺货的连锁店,不知道有多少明星愿意和徐总共进午餐。明星代言的先河,就是徐总提出的,这借用了明星的名气,却也将明星的名气推展到全国各地。 在如今,像星美这样全国都是连锁店的企业凤毛麟角,不知有多少同僚打破头想攀这层关系。 而且谭少说了,徐总名下还有间影视公司! 米艺答应得很爽快,见林春燕还迟疑,她不禁为这傻姑娘着急。 “你这是欢喜傻了吧?” 米艺知道林春燕有种清高的傻气,要么早就接受潜规则上位了。但陪徐总吃饭,和陪那些臭男人吃饭又不同……这不仅是林春燕的机会,也是米艺自己的机会。 米艺的双眼水波横媚,又有不露痕迹的哀求。 林春燕想到米艺的仗义,对自己的照顾,终是没办法拒绝米艺的请求。 “我、我是太高兴了……” 宝镜怎么听,怎么觉得言不由衷。 她也不恼。 一个女孩子,差点被人强暴,这样的场面被她见到过,换了宝镜,只怕也不愿意对方再和自己的生活有交集。 她很同情林春燕,也想帮帮林春燕……更想帮帮张鹏。 华国的国情,习惯了在饭桌上谈正事,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一顿饭下来,趁着气氛和睦时,谈生意谈合同,更容易成功。米艺对宝镜有所求,闹着要请吃饭,宝镜知道米艺有代言费,比一般的小明星有钱,便点头同意了。 “吃点家常菜吧,我就是想和春燕叙叙旧,不要太拘泥排场。” 家常菜? 米艺想到林春燕是蜀省人,徐总和燕子是同学,徐总原来也是蜀省人。 米艺做人伶俐,当下就选择了一家蜀菜馆子。 红通通的辣椒米艺是吃不惯的,但高档的蜀菜,事实上也不全是辣椒,像“开水白菜”这样听起来平淡无奇的菜品,一撮白菜心,倒要用鸡鸭排骨等肉鲜来熬汤底。 吃什么,自然不重要,但能和老乡一起品尝家乡味道,到底是不同的。 再好吃的菜,林春燕也没怎么动筷子,一顿饭吃得极为沉默。 米艺强笑着打圆场: “燕子你还减肥呢?偶尔多吃半碗不算事儿,你瞧瞧我,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宝镜也不勉强林春燕吃东西,反而趁机搁下了筷子。 她也不问林春燕这两年的下落,只问这次来找她的原因: “米小姐,我看你对 “米小姐,我看你对春燕挺照顾,这次可是她遇到了什么难事?她向来脸皮薄,不如米小姐和我讲一讲,我能帮上忙,肯定义不容辞。” 米艺闻言大喜,也不管林春燕自个儿的心思了,一股脑把事情说了出来: “……那个副台长很有实权,早前看中了燕子,饭局上动手动脚的,燕子没忍住就泼了他一杯酒。这可捅了马蜂窝了,那人丢了面子,肯定要报复燕子!燕子早前拍了两部戏,等播出时戏份全部剪掉了,如今更是三个月没找到剧组,徐总您说,就燕子这脸盘身段儿,像是接不到戏的?我们都知道是那个副台长捣鬼,可位卑言轻,都拿他没办法!” 林春燕恨不得将头埋到碗里,肩膀更是抖动的厉害。 她过得如此落魄,偏偏又被宝镜看在眼中,林春燕有时都要自嘲,大概真是她长了一张狐媚脸,才会让那些男人藏不住禽兽的真面目。 宝镜看她那样儿,知道她大概心结未解。 怕刺激林春燕,宝镜只和米艺交涉: “米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帮春燕解禁?那个副台长打压春燕,恐怕不止是为了报复她,更想逼她走投无路,自然会落在他手中。” 米艺点点头,眼圈儿都红了。 “可不就是走投无路了?燕子她妈身体也不好,一个月到有半个月在吃药,全靠燕子赚钱养家,那个老色鬼是要逼死燕子母女呢!可恨我看着有点名气,实则是没有背景的浮萍,好不容易堵住了谭少,谭少给我们指了条明道。哪想到燕子和徐总是老同学,一路上我们不知道有多忐忑……徐总,您就帮帮燕子吧!” 米艺儿一边说,一边又把眼泪给眨回去了。 她是放得开的那种姑娘,为了成功愿意付出,幸好遇到了说话算话的谭曜,只挡着脸脱了脱衣服,就被捧红了。 参演的电视剧一播再播,米艺连遇贵人,又被星美签成代言人。 影视圈那些时刻想占便宜的色鬼见她星路顺畅,米艺也刻意放出过传言说自己是被京里某个大少包下的女人,虚假参半,那些人倒不敢动她。 米艺手段圆滑,虚张声势保住了自己,却护不住林春燕。 说起来,圈里里混的女人,哪个不心酸了? 宝镜不知道林春燕为何选择进影视圈,想来像林春燕这样高中辍学,没有一技之长的又长得太美的姑娘,当明星应该是离成功最近的捷径。每个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林春燕想要当明星并没有错,影视圈风气很乱,但宝镜了解林春燕并不是那种作风轻浮的人。 林春燕如果单纯是为了钱,当初何不跟着何珊珊的姨婆走? 那个培养高级交际花的老鸨子,林春燕要是被她调教两年,还怕赚不到钱么。如今内地的大明星,不见得能赚多少,和普通百姓比起来是富人,和港城的高级交际花比起来,或许还不如她们光鲜。 “这件事交给我解决吧,过几天给你们消息。” 米艺得到宝镜的承诺,顿时千恩万谢。 米艺也没想着要把那个副台长如何,只要对方肯放林春燕一条生路,她会劝燕子今后绕道而走! 宝镜想的显然不是和解。 她想到了张鹏,张鹏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恨不得杀了那个副台长。 张鹏长了岁数,冲动热血的性格却不见得有多少变化。上辈子,张鹏人到中年了依然很仗义,对她这个朋友尚且如此,别说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罢了,让她先收拾了对方,免得张鹏冲动之下,又做下错事。 米艺一直替自己出头,宝镜也同意帮忙,林春燕没办法继续缩着,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等到离开饭店时,米艺很有眼色说自己有事先走。 留下宝镜和林春燕大眼瞪小眼。 后者沉默了很久,忽然鼓起勇气抬头望着宝镜: “徐宝镜,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张鹏……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 林春燕果然是在故意躲着张鹏! 当初匆匆搬走,只怕也是因为这个。 宝镜不置可否,忽然转了话题: “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林春燕,别拒绝我的好意,米艺说你母亲身体不好,你也知道,我懂一些医术……” 林春燕拒绝的话顿时噎在喉里。 徐宝镜何止是懂一点医术,林春燕曾见过她把张鹏从鬼门关上拉回来——林春燕暗暗懊恼,刚才居然一时没想到这遭儿,就为了徐宝镜的医术,哪怕不求她帮忙和老色鬼副台长周旋,也该请她出手替母亲看看病。 这样固然会欠徐宝镜的人情,可和母亲的健康比起来,再多的人情林春燕也不怕。 “徐宝镜,麻烦你帮我妈妈检查下身体……真的很谢谢你!” 林春燕的这声谢,更显真诚,她甚至弯腰对宝镜鞠了一躬。 宝镜笑了笑,没太客气。 按照林春燕给的地址,宝镜开着车越走越偏。 林春燕母女住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好房子,是哪种切割成小单间的老旧四合院,巷子里到处都是违章搭建的小棚子,林春燕母女就住在其中一间小棚子里。 一到这地方,环境就让宝镜皱眉。 不仅脏乱差,还离陆铣家的房子不远……陆铣家属如今也鸡飞狗跳的,宝镜越发不想在这附近进出。 附近进出。看来,得劝林春燕搬一个地方。 林母和女儿一样,离开南县后,辗转奔波在各地,消瘦得厉害。 低矮的棚屋内,光线极为昏暗,小床上合衣躺着一个中年妇女,蜡黄的脸,枯燥的头发,整个人全无血色。 听见脚步声,她估摸着是女儿回来了,咳嗽两声,指了指床前的小饭桌: “今天怎么这样晚?给你留了饭,快吃吧。” 小桌子上有一碗冷掉的米饭,一盘炒白菜,还有两块豆腐乳,这就是林家的日常午饭。 林春燕越发局促,惦记着母亲的病情,还是硬着头皮道: “妈,这是我以前的同学,您让她替你把把脉,她是学医的。” 林母听说有客人,挣扎着想爬起来。 这两年她身体很差,稍微做点家务活都要休息老半天。 宝镜赶紧上前一步按住她肩膀,“阿姨,别麻烦,您快躺着。躺着放平胳膊,我也方便把脉。” 林母一挣扎,就咳得厉害。 宝镜一直等到她平息了咳嗽,才搭手把脉。 林母对宝镜很好奇,不知道为何在京城,林春燕也会遇上同学。 低矮的棚屋,也掩不掉宝镜一身气质,望着宝镜光洁美丽的脸庞,得体好看的大衣,林母有点唏嘘。 还能是为什么呢? 肯定是考上了京里的大学。 这年月的大学生,是何等天之骄子,而同龄的春燕,却要担起养家的重任。都怪她身体不争气拖累了女儿,同样的年龄,别的女孩子可以光鲜亮丽走在大学校园里,春燕要为生活操心,连件好看的衣服都舍不得买……林母心绪又不平静,立刻显示在了脉象上。 宝镜放缓了声音: “阿姨,您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林母只当她好言安慰,一个年轻的姑娘自称懂医,算算年龄,大概是刚考入医科大学吧? 林母不以为意,反而和宝镜拉起家常: “姑娘,你是春燕什么时候的同学?难得你们在京城遇见,有空就多和春燕走动来往,她一个人要照顾我,也没时间去交什么朋友。” 唯一的朋友,就是那个叫米艺的女明星。 林母根本不赞同林春燕当演员,对米艺态度不善,林春燕说宝镜是学医的,林母倒是很喜欢。 无论林母说什么,宝镜都笑着点头。 她对待病患时再温和不过,病人很容易在她面前放下防备。 宝镜轻轻揉着林母手上的穴位,她说着话,竟是睡了过去。 宝镜放下林母的手腕,看了看小桌上的饭菜,叹气道:“刚才你也没怎么吃饭,别浪费了阿姨的心意,再吃点吧。” 林春燕沉默不语。 当初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儿,经过几年前的遭遇后,一改从前的没心没肺,变得沉默是金。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在外讨生活更容易上当受骗被人占便宜,少说少错,也不会被人看穿城府,所以习惯了沉默。桌上的饭菜已是凉了,林春燕用热水瓶里的开水泡了冷饭,将一碗米饭和炒白菜悉数解决。 然后她搁下碗,提心吊胆问: “我妈她身体……” 宝镜不忍叫她担惊受怕,也没吊胃口: “阿姨是寒气入肺,两年前,她是不是淋过雨?感冒了没有及时治疗,小病拖成了大病……精神状态也极差,忧心忡忡,对病情不利。再说这环境,她的病根在肺上,这里可不适合病人居住。” 污水横流,垃圾满天,冬天还好,夏天雨季时下水管不通,污水会倒灌进院子,恶臭难闻,对林母的病情是种刺激。 换句话说,林母如今就适合静养。 不能伤心受气,保证日常营养,吃最新鲜的肉蔬,保持居住环境通风透气,空气清新! 所有的条件,林春燕一个都办不到。 宝镜也想趁机逼一逼林春燕,只把这些夸大了说。 林春燕羞愧难当。 母亲为何忧心忡忡,她都知道。 两年前,的确也淋过一场雨,徐宝镜连这个都能诊出来,可见所说的其他因素,必然对母亲的身体健康很重要。 可她却无能为力,不能给母亲更好的生活——林春燕暗自咬牙,米艺数次说过要资助她,都被林春燕推辞了。一来林母不喜欢米艺,不让女儿接受对方的馈赠,二来林春燕也有自己的自尊。 自尊比不上母亲的性命,林春燕刚拿定主意,却听宝镜嗤笑: “我说林春燕,你是不是打算去求米艺帮忙?我说你也不必舍近求远,一事不烦二主,我不仅替你解决掉那个色鬼台长,还能治好你母亲的病……你若是觉得人情太重,那就给我等价值的回报吧!” 林春燕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如今一无所有,哪里能回报什么。 宝镜笑眯眯提醒她,“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自己就是这屋里最值钱的物件。你别瞪我,我不是人贩子要拐你去卖,米艺给你说过吧,我名下有一间影视公司。国内的经济发展很快,娱乐文化产业也会随之飞速发展,这一行将来是很赚钱的,你天生就有当明星的条件!我要的回报,就是你和我公司签十年合约。” 林春燕完全愣住,“我不一定能帮你赚到钱……” 宝镜摆摆手,“赚不赚钱,不是由 钱,不是由你担心的,签约后,保证你一年有一部戏在电视台播放。一句话,你答应不答应?” 林春燕现在愁什么,可不就是戏份被剪,完全找不到剧组肯要她吗? 宝镜的条件哪里是让她报恩,简直是在帮她……这是顾忌到她的自尊心在帮她啊!林春燕终于忍不住眼圈发红了。 这个人情,比向米艺求助更重。 可林春燕完全没办法拒绝。 她希望母亲能好起来,也希望自己能活得成功。 看见林春燕一脸感激哭着点头,宝镜失笑: “傻姑娘,你将来一定会成为风靡全国的大明星,那时候再后悔签了十年卖身契,可就迟了!” 风靡全国的大明星? 希望真有那么一天吧! 宝镜替林母扎了一次针,知道林春燕经济窘迫,连药方都没留下。 “我会让人把药给你送来,公司有个员工宿舍,你要是想好了签约,就按这个地址去找相关负责人……成为公司的艺人后,你可以带着阿姨搬进宿舍。” 宝镜没有继续久留,等她离开后,林春燕一时没从一连串惊喜中回过神来。 林母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黄昏时分,林母方醒来。 看见女儿坐在床头发呆,林母精神饱满: “今天没有出去做工吗?” 林春燕回神,怔怔望着母亲: “妈,我其实没有在打零工,我一直在剧组跑龙套,您是知道的对不对?” 林母脸色大变,“我不同意你去当什么演员,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 “可我已经答应了我同学,就是刚才那位,她名下有间影视公司,想签我十年。” 林春燕打断了母亲的话,不管林母惊怒的表情,一股脑把自己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当演员?演员是戏子,会丢林家的脸吗?妈,我爸抛弃妻女,现在过着一家欢乐的好日子,他傍上的富婆就是个神经病要把我们母女往死里整,前年我们被人驱赶,下着大雨背着行李走在街头,我爸有没有出来过问一下?我凭什么要给林家保留脸面!” 她就是要当演员,以她的资质,这可能是最容易成功的途径。 她要让负心汉和那个女人看看,不管他们怎么踩,也整不死母女俩! 林母被情绪爆发的林春燕吓呆。 一点点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母女俩搬离蓉城,按照别人给的线索找去,发现林父早在外地另有新家。林父早年也是蜀省一个小有名气的戏剧演员,长得英俊,戏剧不景气,受不了苦日子南下,竟然入赘到了女富商家中。 女富商手段狠辣,见她和春燕找去,百般欺凌母女俩。 春燕这孩子,也是被刺激狠了……林母黯然低下头,当演员就演员吧,总归是那负心汉,留给春燕唯一的遗传天赋。 …… 宝镜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林春燕母女的谈话。 她打了一个越洋电话。电话没人接听,自动转到了录音模式。 “张鹏,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回国的打算?好兄弟,我有间影视公司缺人打理,快回来帮帮我吧!” 宝镜也没有多说,只要张鹏还是那么仗义,肯定会想办法回国。 机会是替发小创造了,两人究竟会有什么未来,宝镜也懒得管了。 在她替张鹏操心的同时,李兰芯却遇到了麻烦。 李兰芯照常下班,天色昏暗,不小心就和一个高速行驶的汽车迎面相撞。好在对方发现了情况,踩了个急刹,李兰芯龙头一偏,当即摔在了地上。 谭曜远远跟着,肝胆欲裂,一踩油门追上来。 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踪,推开车门就往李兰芯摔倒的方向跑。 谭曜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就怕看见满地血的场景,他一定会受不了发疯! 等他跑到李兰芯面前,车主也下来了。 谭曜一把推开对方,“滚开,你他妈开车不带眼睛,人要是有事,你要你替她陪——要你拿命来!” “陪葬”两个太不吉利了,谭曜勉强吞下话。 好在,没有满地血,李兰芯人还清醒着,只是崴了脚。 看见谭曜,李兰芯捂着脚,不顾满手的雪,一脸狐疑: “谭曜?这么巧?” 谭曜急的满头大汗,“你有没有事?头晕不晕?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李兰芯推开他,看了看小车司机,又看了看谭曜。 “你来得也太及时了吧?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昏暗的路灯下,小车司机也发现自己撞到了一个大美人。 谭曜张牙舞爪的,小车司机却热情起来,“同志,都是我开车不小心,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下吧,有没有伤,要医生说了才算数。” 李兰芯勉强站起来,又去找自己摔一边的自行车。 谭曜气得半死。 他回头看了司机一眼,努力记住了对方的样貌,又把车牌给记住,态度强硬将李兰芯抱起。 不管李兰芯怎么尖叫,怎么捶打他,谭曜都忍住不开腔,打横将她抱起,强硬塞到了车里。 留下肇事司机呆呆站在原地,半晌吐了口唾沫: “操,拍电影呢这是?” 谭曜将她放在后座,锁死了门发动汽车,却没有动手 却没有动手动脚,李兰芯渐渐情绪稳定下来。 两人在车里谁也没说话,快到医院了,谭曜忽然冒出一句: “你喜欢哪个牌子的车?” 李兰芯顿时敏感起来。 “你什么意思!” 谭曜铁青着脸,“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让你选个车开着上下班,一想到刚才的事我现在后背还在冒冷汗……你要我说几遍,老子喜欢你,喜欢到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 舍不得你冒着寒风上下班,风吹在你脸上,割在我心上。 舍不得你在大衙门里被人呼来换取跑腿。 你明明该过着最好的生活,我愿意给予的最好生活,不就是买个车吗,我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总是不敢提! 谭曜被车祸一刺激,脑子里的弦断了。 两年来,这人本就憋成了一个疯子,一个变态。掩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火山爆发,谭曜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对待李兰芯。 他不是第一次对李兰芯表白了。 李兰芯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在饭店的游泳池边,在章则试图冒犯自己的小饭馆,谭曜都表现出了足够的疯狂。 可是—— 李兰芯咬牙切齿:“刚才只是一场意外……谭曜,你难道不知道,让我受委屈的人,一直就是你吗?” 李兰芯恨得牙痒痒。 她清清白白一个人,就是因为谭曜不着调的喜欢,引得他家里的长辈找上门来,说她说什么门当户对,又苦心安排她亲眼看见谭曜和人相亲。 那时,她和谭曜还没什么呢。 真要有了什么,比如谭曜送她一辆车……先不说她收不收,就是这个举动,只怕谭家都会有所行动。 在外交部兼职,严方琳是大领导注意不到实习生,李兰芯却不得不对部里的领导们主动了解。 谭曜的姨妈成了她单位的领导,李兰芯更恨不得离谭曜越远越好。 她不是惧怕严方琳,而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努力抹杀,被外人认为是“裙带关系”。她从小苦读,被爷爷悉心培养,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官,这个梦想,谁都没有资格破坏。 李兰芯满脸倔强,谭曜竟奇迹般读懂了她的顾虑。 然后他有点惊慌,有点无措。 他的喜欢,一直被兰芯视为负担—— 忍着心中的空洞,谭曜拉开车门: “医院到了,先去看伤……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梦境片段,情蛊折磨(一) 等医生检查出结果,谭曜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 李兰芯的脚踝外表看着只是肿了,拍了片却有轻微的骨裂……冰天雪地,李兰芯带着这样的伤独自回去,只怕小伤也变成了大伤。医院要求她挂两瓶消炎液,晚上只能留在医院里输液。“有家属在吗?通知家属来守着,输液时睡着了怎么办。” 今年京城的冬天格外冷,感冒的人扎堆儿挤在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忙不过来。 谭大少让人安排个病房出来没关系,什么高干病房李兰芯是不肯接受的,谭曜琢磨着分寸,给弄了间双人病房。 李兰芯脚踝敷了药,全靠谭曜跑来跑去拿药,又背她上下楼检查。 等拿了药在病床安顿下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医生让家属来看护,李兰芯留在京里的家属,除了宝镜,还有姑姑李淑兰和叔叔李立德。 宝镜是不行的,李兰芯自己就是京大毕业,知道宝镜最近是考试周。至于姑姑……李兰芯暗暗叹气,有老有小的,大晚上何必惊动她。 “谭曜,能帮忙打个电话给我二叔吗?” 让李立德来照看兰芯? 那人浑不着调,叫李立德来,还不如谭曜自己上。 谭曜不同意,也就不知声儿。李兰芯咬唇,这男人就是这样霸道,没有体会她的感受……二叔再不好,也是自己的亲叔叔,病房守夜,谁也说不出个指责的地方。 谭曜默不作声出去,过会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套新衣服,有外面穿的大衣,也有睡衣,还有一双里面加绒毛的羊羔皮靴子,居然一点不差,正是李兰芯的脚尺码。 李兰芯当时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雪水和着泥,腿疼起来时顾不上,如今才觉得狼狈。病房里另一张病床是空的,只有她和谭曜两人,衣服还好,裤子要怎么穿? 谭曜还不算变态到底,给她找了个女护工来,新新一条睡裤,脚踝到小腿那里给剪开个大口子,方便她套上。 谭曜很有眼色躲了出去,大概担心她脚伤,偏偏又不肯走远,就在病房外等着。 从李兰芯的视野望去,还能瞧见谭曜的衣角:医院昏黄的灯光下,她目力绝佳,发现谭曜考究的羊绒呢大衣沾满了泥点,黑色的衣服甩上泥点特别显眼,狼狈的不仅是李兰芯,还有抱她上车的谭曜。然而谭曜不知从哪里替兰芯找了换洗的衣服,却没有想起来换自己的衣服。 李兰芯此前抗拒谭曜,讨厌谭曜,此时此刻,坚硬的心陡然一软。 谭曜或许真的我行我素,对待她的心意却又像毫不掺假…… 那个男人就在几米外,隔着一道虚掩的病房门,女护工替李兰芯换睡裤,她依旧很紧张。 紧张谭曜随时会冲进来? 不,李兰芯潜意识觉得谭曜不是那种人。 她对自己的心思不知甚解,等女护工帮忙换好了睡衣,她干脆将头偏到一边,假寐起来。 假睡,就不用面对谭曜。 她听见谭曜在病房外嘱咐着女护工什么,然后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谭曜走了进来,找了个椅子坐在了床边,他对输液瓶没有一刻放松,李兰芯本是假寐,不知道什么时候却真的睡着了。 上了一整天班的疲惫,突发车祸,和谭曜对抗……这些消耗精力的事搅合到一起,李兰芯想抵御睡眠也难。 以谭曜的视角,一开始能感觉到李兰芯绷紧的肩膀。 他想大概是自己的原因,就勉强不去看她,视线停留在吊瓶上。 十来分钟后,李兰芯紧绷的肩膀放缓,呼吸声有了规律……她是真的睡着了? 谭曜的眼神跟着柔和,他轻轻往前靠了靠,离兰芯又近一些。 李兰芯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醒了两次。 第一次是被谭曜叫醒的,两个人在医院折腾一番都没吃晚饭,谭曜也是过后才想起。 “吃点东西再睡,空腹睡伤胃。” 李兰芯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谭曜哪里买来的海鲜馄饨,她一共吃了几个没印象,只记得馄饨馅儿是虾仁,鲜甜有弹力,是再新鲜不过的海虾。 第二次是被医院吵醒的。 这个双人间本来只住着李兰芯一个人,半夜里医院有个急性阑尾炎的病人刚做完手术,这里还空着一个床位,总不能把病人放到走廊上睡着,就有人来和谭曜商量。 谭曜答没答应李兰芯不知道,药效发作,她被交谈声吵醒后,依稀是让谭曜同意。 大概是她的异常引起了谭曜的注意,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被她额头的温度吓了一跳: “医生,她发烧了……” 脚伤可能会引起发烧,也有可能是李兰芯这段时间学校和单位两头奔波,积累在身体内的疲惫猛然爆发。 谭曜折腾了一晚上,不仅要注意到李兰芯的状态,隔壁做完阑尾手术的病人家属非要和他聊天——谭曜忍无可忍,几次想把其丢出去。 等到天快亮时,李兰芯的体温稳定,也不需要打吊瓶了,隔壁病人家属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谭曜才觉得困倦。 他趴在病床上,准备眯一会儿。 医院里到处都有消毒水的味道,谭曜却总觉得有股淡淡的馨香一直往他鼻子里钻,让他睡得极不踏实。 恍惚间,好像李兰芯醒了。 穿着雪白的病服 穿着雪白的病服,弱不胜衣,人瘦的厉害,望着他怔怔流泪。 谭曜有点心痛,下意识想要伸手拭去兰芯的眼泪,后者却视他为蛇蝎不住躲避。 “谭曜,我恨你……” 穿着病服的李兰芯一脸潮红,手在小腹轻轻抚过,忽然推开谭曜,往窗台边跑去。 在谭曜还来不及反应时,以极快的速度,纵身一跃! “不要!” 谭曜浑身僵硬,惊慌大喊。 然后他头磕在了病床栏杆上,重重撞了一下,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在做梦?! 他第一眼去看病床上的李兰芯,睡得极为安稳,蒙蒙的天光照在她脸上,恬淡而清新。谭曜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满头大汗,见李兰芯平安无事躺着,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做这种梦? 居然梦见兰芯跳楼,谭曜心里七上八下,怕这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 谭曜从来不是个迷信的人,只是心沦陷了,人也难免患得患失。 他坐立不安,起身到厕所扭开水龙头,将脸放在水流下。 寒冰刺骨的冷水冲刷着脸颊,这样的刺激,才能让他分清现实和梦境。 李兰芯是被隔壁病人的呻吟声唤醒的。 麻醉药劲儿过了,伤口疼,隔壁的女人忍不住呻吟。一会儿说自己命苦,一会儿又骂老公,她老公在这里护理了一夜还要被骂,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跳起来摔门走了。 女病人见李兰芯一脸震惊,口气酸溜溜道: “大妹子,昨晚照顾你的是你对象吧?别看男人现在殷勤,等结了婚全变了!现在能使唤动,你就可劲儿作呗……哎呦,痛死老娘了……” 李兰芯想解释那不是自己对象,谭曜恰好推开门进来。 “你醒了。” 是自己的错觉么,一夜过去,谭曜对她的态度似乎冷淡不少。这本是李兰芯最期待的,望着谭曜眼底的青黑,莫名又有点愧疚:他应该是照顾了自己一整夜! “谭曜,谢谢你昨晚照顾我。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谭曜视线落在她的伤脚,“医生说你随时都能出院,不过为了防止骨裂加重,要在你伤处打石膏,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不如请假养一养。” 怎么请假? 学校那面倒是好办,可是外交部的实习机会,难道请假那么多天,还会在原地等她? 李兰芯知道,谭曜的姨妈严方琳大小也算部里的领导,只要向眼前的男人开口,别的不说,请个病假应该能办到。但这恰恰是李兰芯最忌讳的……她咬牙摇头:“麻烦你先帮我办理出院吧。” 看样子,兰芯是不打算请假了。 谭曜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再为难,兰芯不会向他开口。 谭曜自嘲地想,自从他认识李兰芯起,从未做过什么有损她利益的事,除了姨妈那次……但凭良心说,那并不是谭曜想发生的。 那么兰芯远离他的理由,会不会和昨晚让人惊悚的梦有关? 谭曜低下头,掩去深思。 他一定会搞清楚这个梦预兆着什么。 …… 宝镜有“千里眼”,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用上。她要是将太阴镜笼罩整个京城,大概会先自己把自己累死。对于李兰芯受伤一事,宝镜一无所知。 结束完最后一科考试后,宝镜总算暂时在学业上解放。 昨天见了女明星,却顺藤摸瓜,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林春燕。 看见林春燕过得不好,宝镜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她总觉得在自己摆脱前世悲惨命运后,林春燕成了顶替的人选,上辈子她和何珊珊要好,这辈子和何珊珊翻脸,何珊珊找了林春燕当“闺蜜”……林春燕本来是要出演《石头记》的,这辈子为何没有沿着旧轨迹? 年家行事像条疯狗,年夫人迁怒到林春燕身上,几乎毁了林春燕——这自然不是宝镜的错,却也和张鹏行事冲动,最终和年家矛盾激化有关。 似乎要把林春燕推倒前世的轨道上,宝镜才会踏实心安。 在找到奶奶后,影视公司宝镜本打算放弃了,为着林春燕的事,她不得不托付楚曼灵看顾下。 楚姑姑嬉皮笑脸的:“若是合适,介绍给我当女主演啊,不过我的剧本里女主要扮丑,你说你同学肤白貌美,她能接受自己形象被毁不?” 拍电影的起点,是比拍电视剧高。 宝镜本来打算让人费心炮制几个狗血剧本来捧红林春燕,楚曼灵的提议开辟了一条新思路。 楚曼灵对导演这行热爱无比,积累了一肚子的理论和实践知识,现在缺的就是一部证明自己实力的作品。林春燕一个新人,和首次独立导演的楚曼灵说不定会擦出一些火花。 再不济,楚曼灵可以磨练下林春燕的演技。 “那我就把老同学交给姑姑了……话说回来,姑姑你整天在京城胡同里晃荡,什么时候回去见楚爷爷?” 楚曼灵不以为然,笑嘻嘻道:“好侄女儿,姑姑能不能火就靠这部电影了,你也不想我去继承枯燥无趣的家中产业吧?这部电影要是证明不了我的实力,估计你楚爷爷真要把我赶回美国去。你多听我尽尽孝,姑姑最喜欢小镜了。” 呸,都是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 宝镜说不过楚曼灵。 陆敏之到京城来,对宝镜的确有利。不仅彻底打垮了陆枚,还让许首长转变了态度:妖道和雷家勾结的消息,还是许首长送来的。换从前,许首长的心偏向陆枚母女,宝镜没想过能得到这样的实惠。 陆敏之害怕宝镜被人欺负,更不愿被人认为心虚,偏偏要和楚修谚高调留在京城。 对此,宝镜只能想到后世一个著名的梗:前妻和情敌整日在眼皮下高调秀恩爱,此时此刻,求许首长的心理阴影面积是多少? 第三百三十四章 梦境片段,情蛊折磨(二) 冯堂想见于烨,然于烨又不是谭曜般的闲人,能叫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特别是许晴死后于烨性情大变,从前乐意当秦云峥的铁杆发小,现在是什么想法却看不透——于家虽然依旧不显赫,于烨靠着能忍常人不能忍的憋屈,能演寻常龙套不能演的肉麻戏,已经把身上“许老女婿”的印子盖得越发鲜明。许晴死了,于烨在许泰达面前发誓终生不娶,不管许泰达信了有几分,外人都知道了于烨是许家姑爷。 许家姑爷对岳父倒是走动的勤,对于岳母可不就那么孝顺了。 陆枚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于陆铣做了病房的邻居,兄妹俩一个比一个惨,兼之付不出医药费,已经成了医院里极不受欢迎的恶客。也就如今的医院尚有医德心,做不出将欠费病人停药赶走的举动,陆枚兄妹却也别想得到特别精心的护理。 陆枚有一天活一天,一天比一天更痛苦,大概心里还有执念,才拖着一口气不肯咽。 但凡用心些,自然能打听出陆枚如今的处境,于烨就好像压根儿不知道“岳母”近况,一次也未去医院看过。 冯堂并没有太阴镜此类外挂,总不能远远瞅一眼于烨就行吧? 宝镜想到了于嫣儿。 于烨的妹妹她只接触过两次,不过仅有两次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小姑娘……也不算小了,于嫣儿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豆蔻少女,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乖巧可人软萌没有威胁性的萝莉,宝镜直觉于嫣儿并不像外表看起来无害。 然于嫣儿就算是只黑心萝莉,她对于烨这个当哥的,却是满心满意在乎。 从前于烨要和许晴结婚,于嫣儿愣是瞧不上许晴,胆子大到想破坏于、许两家的联姻,怎么说呢……宝镜敬她是个真汉子。 于嫣儿不仅大胆,还很关心于烨。 于烨性情大变,于嫣儿难道就不担心? 如宝镜所料,于嫣儿已经快郁闷至死! 于邵华夫妻俩对儿女都是粗放型养育,就是给衣食关心前程,却绝不会去和儿女贪心的父母。于邵华只见儿子于烨行事越来越有章法,做的事都有利于家,哪里会去管于烨是不是性情变了?变了也正常嘛,男人总会经历一场蜕变慢慢成熟,婚事不顺,说不定就是于烨成熟的契机呢。 于嫣儿却是真正关心着大哥。 于烨的变化她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若不是现在还不流行“穿越”的概念,于嫣儿肯定会怀疑她大哥被换了芯子……于嫣儿不懂“穿越”概念,却有点怀疑于烨是“鬼上身”。 该不会是许晴那个贱人死了还拖大哥垫背,变成鬼在缠着大哥,让于家落不着好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于嫣儿也是恼怒万分。 黑心萝莉很有行动力,既然怀疑于烨撞了邪,于嫣儿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零花钱都尽数拿出来,又把名下的小弟们积聚在一起,让他们发动力量找“道法高人”。 于嫣儿不过十四岁,却网罗了一批年龄相近的大院子弟们私下里称王称霸。 她心虽黑,人长得却很甜美,软萌可爱,能叫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心生好感,有大半的手下就是这样骗来的==! 另一半不被美色所惑的,若被于嫣儿具有欺骗性的外表蒙蔽,多半都会被她算计。多栽几个大跟头,可不就是对于嫣儿服气了? 说起权贵子弟,大多数人会将视线放在20—30岁一批上,过了三十岁,是龙是虫就有了定数,再无多大看头。却不知道像于嫣儿这般大的,年纪不大不小,犯了错就以一句“还是孩子”混过去,最难教导,也最让人头疼。一群令人头疼的中二少年们被聚集在一起时,破坏力和能力都不容小觑! 之前,许晴在京里四处招蜂引蝶,许泰达没有发现,于邵华夫妻也没听到风声,独独于嫣儿知道大哥头顶绿的发光,就是靠着这群被大人物们忽视的中二狗腿子。 这一次,于嫣儿要不惜人力物力寻找“道法高人”,还真有不少低调的“道门高人”被于嫣儿挖了出来。 如今末法时代道门落寞,大多数“高人”都是花架子,连杨家都找不到替六公子祛蛊的,于嫣儿的狗腿子再多,涉及的人脉网络再广,找来的人又会有几分真本事? 有高人上来就要于烨生辰八字的。 也有化了符要于烨吞服的。 还有开坛做法的,于嫣儿私下里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家里的保姆已经收拾了好几次烂摊子,要不是害怕于嫣儿的手段,早就将实情告诉了于夫人。于嫣儿动静越来越大,保姆自觉兜不住,都哭求了二小姐好几次。 于嫣儿被迫中止了“驱邪”行动,倒不是对保姆心软了,而是这一切作法都只让她花钱如水却没见到半点效果。 现在的大哥,依然是嘴里关心疼爱她的“好兄长”,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休想把她骗过去! 于嫣儿尝到了挫败,心中郁闷,只拿狗腿子们撒气,怪他们行事不利,找来的道法高人都是绣花枕头。 她一生气,脸颊微红,更是可爱动人,狗腿子中爱慕她的巴不得多被骂两句,怎么会还嘴? 正是这种时候,于嫣儿接到了宝镜的消息,脸上的怒色转了变成笑: “大美人一定是找到办法了!” 于烨不正常的事情 于烨不正常的事情,于嫣儿从未告诉过她的跟班们,找道法高人是以别的名目,身后也被于嫣儿重金封口。是故于嫣儿的狗腿子们都不知内情,亲近的人都知道于嫣儿喜欢看美人,这丫头不仅称呼女人为美人,长得帅的男人那也必须是美人。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美人”,越过他们讨好嫣儿老大? 有少年颇为不忿,酸溜溜道:“什么大美人,我们这么多人都办不成的事,他就能办成了?只怕是哄你呢,嫣儿你别上当。” 于嫣儿颇为嫌弃看了少年一眼,“滚滚滚,你当大美人是你们这样的废物点心!” 不怪于嫣儿对宝镜有信心,实在是当年黑心萝莉三观正在塑造,尚未有今天这么凶残时,在军医总院所见的那一幕给于嫣儿留下的记忆太深。 宝镜出现以前,许泰达几乎被判了死刑。 然后宝镜被几个壮汉簇拥着进入病房,力挽狂澜救了许泰达,这一手医术和举重若轻的气度,深深震撼过年幼的于嫣儿。 宝镜找于嫣儿是打的传呼,问明了她所在的位置,就开着车来找。 众少年们不服气,不肯散去,非要在原地等着看看于嫣儿口中的大美人。 等宝镜到了胡同口,摇下车窗对着于嫣儿招手,众少年都一起失声了——于嫣儿没说错,真的是一个难能一遇的大美人! 介于女孩青涩与女人成熟间的绝美,和于嫣儿的软萌可爱截然不同。 倒不是说让少年们砰然动心,这种惊鸿一瞥的艳光反而震住了他们。 等到于嫣儿欢快上车离去,一众少年才慢慢回过神来。年龄最大的一个男孩子有十七岁,并不是于嫣儿的爱慕者,却是被她用诡计收服的,男孩儿猛然一拍脑袋: “你们不觉得她很眼熟吗?乖乖,那不是连许老爷子都降服不住的那位么!” 许泰达连子孙血脉都奈何不了,还登报和继妻离婚,女儿的婚礼更是一团乱象加血光,京里好多人都暗暗笑话许首长。当然他们公开是不敢议论的,只是中二少年最崇拜离经叛道的异类。宝镜在他们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异类,战斗力强悍,丝毫不买亲爷爷许首长的面子。 被男孩儿一提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是那位小姐啊,的确是人间绝色……行事生猛,他们必须敬她是条汉子啊! 中二们对强者既不屑又羡慕,秦云峥、谭曜等年龄段所组成的圈子,是中二们很羡慕的。然并卵,别说是秦云峥,就连追不着调的谭大少都不会带小屁孩儿们玩。倒是宝镜,明明比他们大不了两岁,却已经打入了上一年龄层的权贵圈子,果断是让他们羡慕佩服的存在。 现在,嫣儿也要抛弃他们,提前被那个圈子接纳了? 众少年真是心情复杂难言。 …… 李兰芯脚踝骨裂,打了石膏没办法骑自行车上班。 宝镜一时还不知道,李兰芯也不愿惊动她,谭曜厚着脸皮暂时当了司机——李兰芯其实找了个出租车接送她,这年头出租车罕见,若不是她在外交部实习时积攒了点人脉,还真找不上。但第二天,出租车没有按时出现在校门口,反而是谭曜袖着手等在那里,李兰芯就知道这人使了坏。 她要是不坐谭曜的车,上班迟到那是必然。 李兰芯咬咬牙,谭大少要犯贱当车夫,她就只把对方当司机看,等下车时扔给他车钱,看这人还能不能厚着脸皮。 李兰芯被逼急了,反而一脸泰然,真的坐上了车。 等到了单位,李兰芯还没给钱,严方琳远远瞧见外甥的车停在单位门口,不由露出了笑脸。 她走上前拍拍车窗: “小曜,姨妈有话想和你谈谈。” 第三百三十五章 梦境片段,情蛊折磨(三) 李兰芯还打算下车时逃出几张钱仍在谭曜手里,大少爷受了这样的羞辱,只怕不会再来缠着她。 哪知刚到单位门路,却遇到了严方琳。 李兰芯是实习生,向来是上班比别人早,下班比别人迟。严方琳大小是个领导,上班时间就比较自如了,罕有这么早到。两下恰巧遇上,严方琳用手叩动车窗时,李兰芯的心也在砰砰直跳。 如果被谭曜姨妈发现自己坐在车上,那真是浑身张满嘴都说不清了……李兰芯性情端方,想到自己要陷于那样难堪的境地,被严方琳居高临下指责她是攀龙附凤的人,一时涨红了脸。 脑子忽然涌现爷爷平时的教导,做人果然要其身正才经得起考验,若她没有存着拿谭曜当司机羞辱的心思,又怎么会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 李兰芯并不是怕严方琳,而是自觉对方可能会让她在外交部呆不下去。 成为外交官的梦想,岂不是平生波折! 严方琳敲了两下,车里没动静,她忍不住弯腰往车里打量。 谭曜的车窗贴了车膜,从车里看外面一清二楚,从车外看里面却影影绰绰。李兰芯的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忽然前座伸来一只手,谭曜一边将她脑袋往下压,一边借着开车门的动作,将严方琳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谭曜飞快下了车,顺势将车子锁住。 “姨妈,您要和我说什么?” 严方琳迟疑道,“你一个人来的?” 她以为车上还有另一个人,有点猜测是李兰芯。反正谭曜这混小子,总不可能一大清早到单位来,只为见一见她这个姨妈。 谭曜哪里允许她细看,笑嘻嘻挽着她胳膊,半推半拽拉着往大门里走。 “我倒是想两个人来,这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吗,有女朋友肯定第一个带来给姨妈过目……” 严方琳不肯信,“你这臭小子,早就恼了姨妈,还哄我呢。不过说到女朋友,姨妈这次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给你介绍。” 谭曜一个头有两个大,要拖住严方琳,又不好离开,只得硬着头皮听她说完。 严方琳冷眼看外甥脸色僵硬,也就是从小疼爱长大的孩子,她才会为了谭曜殚精极虑打算。换了是严方琳自己的儿女,她也不见得有这么尽心,非要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严方琳外交手段圆滑,最能掩饰自己的情绪,只当没看见谭曜的不配合,笑盈盈道: “最近我们单位来了一个实习生,年纪轻轻却有留学背景,人长得不错,家世也清白,我看和你挺相配的。你要是愿意,姨妈可以牵线试试。” 谭曜陡然警醒。 实习生,留学背景,家世清白,种种条件符合,这不是在说兰芯吗? 姨妈难道发现自己最近的行踪,故意拿话来敲打自己?! 严方琳见谭曜一脸警惕,终于忍不住狠狠拍了他一下:“臭小子,你心里在想什么姨妈难道不知道?哼,我虽然对那姓李的不太满意,做长辈的疼孩子,总拗不过你的心思。小曜,别生姨妈气了,自从两年前姨妈反对你和姓李的姑娘,你和姨妈生分了不少,自你出生起,我疼你就比你表哥表妹都多,你这孩子是要生生挖姨妈的心啊……” 严方琳说着,眼里隐隐有水光闪动。 这些话倒不假,她不仅从前疼谭曜,至今也疼。不过谭曜特别轴,要是实话和他说,自己是因为知道了李家姻亲不俗才改变了主意,只怕谭曜反而会别扭不配合。严方琳换了说辞,果然见外甥面有动容。 “姨妈,您真的……” 谭曜一脸激动,严方琳含笑点头: “我既然改变了心意,自然要成全你,你父母的思想工作,就交给我去做吧。” 谭曜一脸喜色,好像完全不敢信。 “您这前后落差太大,可把我弄懵了。” 严方琳一脸慈祥,“你若是不信我,只管先回去,今晚我就亲自上你家去,一定说服你父母。” 谭曜差点乐得蹦起来,被严方琳好说歹说劝着,才没有外交部门前丢人现眼。 两人离车子不远,交谈的内容被李兰芯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口中她好像已经是谭曜板上钉钉的“所有物”,叫李兰芯恼怒不已。等谭曜和严方琳告别重新坐到了车上,李兰芯以为他必然一脸得色,却见谭曜发动了汽车,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他虽然喜欢兰芯到了发狂的程度,面对其他人,尤其是有前科的严姨妈,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严方琳的话谭曜一点都不信,他还没有骨头轻到能被人随意摆弄。 姨妈这是想使什么坏? 若不是使坏,又是什么让姨妈改变了主意? 谭曜脑子不糊涂,他对李兰芯是又怜又爱,但女性长辈对抢走儿子、外甥的“狐狸精”,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怜爱?兰芯品格贵重,姨妈早就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不会突然因为兰芯在外交部上班,就发现兰芯的内在美。 谭曜心里腹议,想着先前发过誓不让兰芯受委屈,颇为小心绕到了街尾。这里离外交部不会太远,李兰芯腿脚不便,不至于一点点路都坚持不了,却又被建筑遮挡处在视线死角,不会被其他人看见兰芯从他车里下去。 姨妈已经虎视眈眈,兰芯不能被流言毁了。 “你自己小心 “你自己小心点……小心我姨妈有动作,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解决。” 不仅是解决严姨妈使坏,还有家里的态度。 李兰芯沉默不语,谭曜依旧喜欢自说自话,却好像多了两分体贴,当时既替她遮掩,事后也尽量替她扫尾,不让她暴露在严方琳面前。 暴露了李兰芯也不会心虚,她和谭曜又没什么! 不过严方琳格外不讲理,总归是个麻烦。 谭曜回家后若无其事,晚上严方琳果然上门了,还丢给他一个静候佳音的眼神。 谭曜把客厅留给严方琳和谭母独处,自个儿拿着车钥匙出了门。听见车子发动机轰轰轰作响,确定谭曜开车出了门,严方琳才对妹妹说了实话。 说了李家的底细,以及李兰芯极为护短的表妹。 “既搭着许家,又连着秦家,左右逢源,倒是我们看走了眼。” 李兰芯的表妹不仅身世吊炸天,自己能像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简直像点石成金,叫没有正规来钱门路的权贵之家眼红不已。 谭曜这两年出手阔绰,严方琳还以为他在做那倒卖批文的无本买卖。如今想来,倒可能是早就和李兰芯表妹搭上了线。 严方琳掏心窝子替外甥打算,原本信誓旦旦的谭母都有点动摇。 而在窗户外,刻意去而折返的谭曜将姨妈的话听得清楚,脑子里就像惊雷一样炸开。 他既觉得眼前的一幕有点可笑,又有点眼熟。 好像在许久前就发生过这么一遭,不过谈论的对象,不是李兰芯,而是别的千金小姐。 “……那家也挺满意小曜,男人风流点也没什么,只要结婚后就懂事了。哼,小曜将那狐狸精金屋藏娇,以为我就找不到了?我亲自找了那狐狸精,告诉她小曜要结婚了,还带她去见了小曜和未婚妻碰面的情形。好在那狐狸精读过两天书,当下就羞愧不已,精神上就垮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同样是姨妈的声音,同样的时间地点,却是反对他和兰芯。 这是什么时候说的话? 谭曜心里乱糟糟的。 他抬脚离开,不知不觉又坐到了车上发动了汽车。 头忽然剧烈疼痛,谭曜红着眼,猛踩油门,开着车在京城大街上横冲直撞。一路上,他跌跌撞撞开着车,脑子里闪过许多奇怪的画面。 有一个清新脱俗的女孩子,牵着一个女童的手,温言安慰着对方。 乍一抬眼,却分明是兰芯……不,是更稚嫩的兰芯,依稀只有十六、七岁,他砰然心动。 谭曜脑子糊涂了,他第一次见兰芯,明明是在京大校园里,兰芯当时读大二吧?双十年华,怎么可能才十六、七岁! 入了眼,落在心间,念念不忘。 狼狈的兰芯,向他求助,他恐惧失去她,竟亲手折断了她的羽翼,将她像金丝雀一样养起来。 自尊自傲的女孩子,怎么会享受这样的生活?不过是一日枯萎过一日,看得他心痛,心里的怜爱终是大过了家族利益,他想要娶她。 娶她…… 娶她! 哪怕她并无娘家的助力,也叫他心甘情愿要娶她。 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的? 谭曜清醒时,发现自己竟然将车开到了京大。 他听凭着本能驱使,竟然来到了兰芯所在的地方。谭曜脸色煞白,他抬头望着京大的教学主楼,心中全无半点欣喜只剩下恐惧。 刚才那些诡异的画面仅仅是开端,一下子跳跃到了他在医院时做的梦。 梦里兰芯穿着雪白的病服,猛然推开他,冲向窗口纵身一跃! 谭曜认出来了,就是这栋楼,就是顶楼的那扇窗户,毫不犹豫,带着愤恨和屈辱,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生命,在百年学府的教学楼下,摔得血肉模糊。 “谭曜,我恨你……” ------题外话------ 不要讨厌谭渣渣,上辈子他也是真的爱表姐,谭渣渣疏于保护,表姐才被逼得自杀~ 第三百三十六章 雌雄双蛊,七情危害 于嫣儿和大美人“密谋”一番,心里有了底气。 只需要把她哥诓住,最好是能从于烨身上放点血。于嫣儿眼珠子稍微转悠下,就有七八条“毒计”可以放她哥的血。于嫣儿知道这是在治病,也不心疼。等于烨下班回家,当着父母的面,于嫣儿撒娇要她哥给削苹果。 于烨自是笑着说好,眼底虽然一片淡漠,但替妹妹削水果这样的事就像在完成日常任务,没什么好拒绝的。 “那可好,苹果皮儿不能断,我哥最厉害了,一定能办到对不对?” 于绍华看一双儿女兄妹有爱,心中大慰。 不管怎么算计外人,于家人内部当然要团结和睦。 于烨好脾气答应,果然替于嫣儿削了苹果保留了完整的苹果皮,这种把戏兄妹俩从前经常做,不过是于烨从前用来哄妹妹的技巧。其实这一“神技”都哄不过六岁后的于嫣儿,是她一直很给面子鼓掌用来满足于烨的自豪感==! 于烨削好了果皮,伸出一只手高高拎起,示意自己没有削断。 “幼不幼稚,都多大了还闹你哥!” 于夫人也嘴角含笑,说是抱怨,客厅中气氛不知道有多温馨。 于嫣儿猛然窜过去撞上了于烨,“我看看,大哥有没有作弊……” 她状似要去抢夺于烨手中的果皮,手肘却撞了于烨手里还没有放下的水果刀。锋利的刀刃一偏,顿时在于烨手上划了一个口子。 “嫣儿!” 于夫人拉开女儿,夺过水果刀丢到一边,看着儿子的手腕很是心疼。 于嫣儿好像被吓蒙了,哆哆嗦嗦憋着一泡泪,“大哥,血、你流血了……” 于绍华看着儿子用手捂着伤口,血都在往外渗出,也微微皱眉。 “嫣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不要这么冒失,快向你大哥赔个不是。” 于夫人白着脸,“这种时候别搞面子上那一套,嫣儿回头再教,我去拿医箱替儿子包扎下,这伤口要去医院缝针才行!” 于嫣儿又怕又急,泪眼朦胧点头。 “大哥我错了!” 于烨捂着伤口,温声安慰着妹妹: “哥没事,就是点小伤,嫣儿别怕。” 要送医院了还是小伤?于嫣儿哭得越发伤心,于绍华觉得妻女婆婆妈妈,干脆起身叫司机备车去了。于夫人急急忙忙替于烨缠着纱布,母子俩往医院去了。 很快,偌大一个客厅,只剩下于嫣儿一个人。 少女抬起头来,眼里哪有泪光? 于嫣儿拿着被人忽略的凶器,眼神恶狠狠盯着门口。 哼,什么恶鬼霸占着她哥的身体,还假惺惺安慰她!要是真正的大哥,根本不会让父母有机会责怪她,一早就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了,可见这个“大哥”是虚情假意! 保姆最近躲着二小姐走,正迟疑着要不要马上收拾乱糟糟的客厅,只见二小姐捏着沾血的水果刀笑得甚是邪气。 那神色,精怪凶狠,吓得保姆腿肚子发软。 替高干家庭当保姆,自然会享受许多潜规则的便利,朝中有人好办事,别看她只是于家的保姆,家里亲戚找个什么工作,她都不用惊动男女主人,有时自己就能找关系办妥。不过这么好的福利可不好拿啊,瞧瞧于家,大少爷明明好端端的,二小姐非要驱邪,十几岁的女孩子像个小恶魔般折腾人。 保姆既眷恋于家的权势,又怕自己没命享受。 和于少爷比起来,于小姐更像是中了邪,这屋子里只剩下她和于小姐时,简直鬼气森森。 …… 等于嫣儿把收集到的血交给宝镜,宝镜忍不住问她是怎么弄到的。 “你哥没有怀疑你吧?” 于嫣儿贪恋多看了大美人几眼,只有这样的人间绝色,才能暂时抚慰她受伤的心。 “他现在自大的不得了,怎么会怀疑我?哼,以为披着我哥的皮就能作怪了,能骗过我于嫣儿的人还没出生呢!只是戳了他一刀算什么,要不是顾忌着我哥的身体还被人……不,被鬼劫持着,我恨不得捅他十个八个窟窿! 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皮子都不眨说出这种话,宝镜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也有点遗憾,于嫣儿战斗力这么彪悍,许晴死的太早了,若真能当于嫣儿大嫂,说不定会被小姑子整的很惨。 这样外表天使,内里恶魔的敌人宝镜也不想招惹,幸而于嫣儿不知为了什么,一直对她挺有好感。 看于嫣儿像个炸毛的小狮子,宝镜没再继续刺激她。 “你就等我消息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会放着你哥不管。” 于嫣儿将收集到的鲜血用试管装着,果盘里,水果刀上,一处都没放过,也不过是两三毫升。比起这样,把于烨骗到医院里抽血检查似乎更直接,不过于家也不是吃素的,现在的医院也不好收买,宝镜才找上于嫣儿。 将好不容易弄到的血液交给冯堂,宝镜还奇怪: “检查血液我之前就试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 冯堂冷笑,“你检查的时候,许晴还活着,七情蛊没有被培育出来,自然查不出什么异样。” 冯堂也不废话,将宝镜之前保留的血样,和现在的血样放在一起。 然后冯堂用火烧。 之前的血样,在火力下很快挥 血样,在火力下很快挥发干涸,试管里只剩下红色的痕迹。 刚弄到的血样,却在火力烧灼下扭曲沸腾,最后由红转蓝,干涸在试管底部的不是红色印记,而是蓝色小颗粒。 宝镜也算见多识广,太阳穴都有点抽搐。 尼玛这是要拍《蓝血人》啊?? 冯堂放下试管,叹息一声: “许晴是七情蛊的第一培育人,须得她身死炼蛊,蛊虫才会破茧而出。此外须得再找七位培育人,都要和许晴有关系,你的朋友于烨显然就属于七人之一。” 宝镜不知七情蛊详情,听起来也胆战心惊。 “于烨会不会死?” 冯堂瞥了她一眼,“现在不会死,不过等雄蛊回来找雌蛊交配时,于烨七人的下场,就和许晴一样了。” 要炼七情蛊,并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以男人为第一培育人,那第二培育人就是七个和他有关的女人。不过女人为主培育人炼出的雄蛊,男人培育出来的就是雌蛊。 此外,培育蛊虫的人必须是命格贵重,性情极端各异,又是在特殊年月时辰出身的。这样的邪术自来都是当权者打击的对象,那些江湖异人也没有那么胆大包天,敢拿那些命格贵重的“贵人”炼蛊。这是和皇蛊续命术同等的禁术,也是古来从未有人实践成功过的——冯堂不禁逸出一丝苦笑,茯苓的天赋在医途有限,却将巫蛊之术发扬光大,果然是入错了门! 而皇蛊续命术针对的是当权者个人,七情蛊的危害却更大,面对的是芸芸众生。 邪魔这是想让世间陷入欲念横行,暴乱动荡? 冯堂的话让宝镜挺沉重。 秦云峥也暗暗握拳,他应该再强大一点,一拳将邪魔和妖道轰杀,就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了! “现在雌蛊在我们手中!” 看着宝镜双眼发亮,冯堂打断徒弟的妄想: “这不是子母蛊,而是雌雄蛊,弄死了雌蛊,雄蛊既不会死,失去伴侣它会狂性大发,只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于烨七人。” 捏着蛊虫的老婆,既不能杀,又不能放,难道还要将雌蛊供起来? 宝镜异常郁闷! …… 雷家。 冯先生光明正大成了雷家的座上宾,是因为他在京城没有做过乱,上头也找不到他一个“普通人”身上。 妖道却是在上面挂过号的,别说杨六等人一直在找他,就算上面的领导也想抓住他。 所以妖道出入雷家,就特别小心翼翼。 宝镜不知道拿雌蛊怎么办,同一时间内,妖道也在说着七情蛊。 之前他曾经用复活许晴来哄骗陆枚办事,也想哄骗许泰达,不过许首长不买账——哄骗陆枚时,妖道将七情蛊给了陆枚保管,其实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说交给陆枚保管,就算妖道也不敢让它有一刻离身。 他本想在冯先生进京时交给对方,但冯先生并不太看重这个: “雄蛊你好好拿着吧,雌蛊落在了徐宝镜他们手中,有我师傅在,认出七情蛊的厉害,他们只怕还要小心翼翼将雌蛊供起来。师傅向来悲天悯人,不会刺激到雄蛊伤害人命。” 冯堂对人人都宽容,唯独对他喊打喊杀。 对冯先生嘴里的师傅,妖道也很好奇。 尊上和神秘的医仙谷有关,妖道从前跟踪宝镜去西北,就是想探探医仙谷的虚实。 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找到医仙谷,还被宝镜用金针震住了蛊虫,害得他行动掣肘。 对于冯先生口里的“师傅”,妖道再好奇也没有追问。这次冯先生离开昆仑山,就是在这个师傅手里吃了亏,好奇害死猫,这种让尊上丢脸的经历,自己何必揪着不放呢? 妖道收起雄蛊,转移话题: “雷家两兄弟,各有各的优点,先生准备选定何人?” 冯先生嗤笑: “我们现在还离不开雷开诚,选定何人,雷开诚不是早有决断么。” 人类就是这么浅薄,平时再怎么疼爱侄子,遇到真正的好事,还是会想着亲儿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 侄不如亲,张鹏回国 雷永宁死后,雷开诚将侄子雷元沂视如己出,儿子雷元洲拥有的,侄子也不会缺。甚至连雷元洲没有的,雷开诚都会捧到侄子面前。雷元沂早早被雷开诚带在身边历练,谁不说雷开诚看重他? 不仅早早入仕,还千方百计替雷元沂结了一门大好姻缘! 相比起对雷元沂的严厉,亲儿子雷元洲简直像放养长大。雷元沂少年持重,雷元洲年轻跳脱,怪不得第一次见面,知道未来大势的宝镜更看重雷元沂,怎么看,他更像是雷家倾力培养的优秀继承人。 不仅外人这样看待雷元沂,甚至连雷家自己内部,连与雷开诚打交道多年的妖道,都是这样以为。哪知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刻,雷开诚仍然将机会留给了雷元洲,侄不如亲,由此可见一斑。 妖道以为冯先生让自己保管七情蛊雄虫,就是看重他,信任他,殊不知冯先生从不相信任何人。以茯苓偏激的角度来看,师傅冯堂辜负了他的信任,至于“灭”,此獠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从不会相信比它低等的生物。而眼前的冯先生,却是茯苓和“灭”的结合体,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信任”二字。 妖道求永生,冯先生以此为饵,吊着妖道东奔西走为他卖命百来年。 雷开诚求权,妖道以此为饵,哄得雷开诚敢对杨六下手。 雷开诚吞下的饵里有剧毒,妖道吞下的饵料里也有剧毒,有所求,就必有所失,两人只为了心中狂热的“信念”,从未想过自己能不能付出吞饵后的代价。 前车之鉴,乃至茯苓。 他第一个吞下邪魔给出的诱饵,如此入魔,天上人间,再不被接受! 所以,钓鱼的人是“灭”,也怪得不到它嫌弃人类蠢,这种生物真是满是缺点,让它消灭起来都无多少成就感。 …… 雷元洲再三邀约,宝镜只能硬着头皮到雷家做客。 雷元沂要和她谈投资药材种植基地的计划,宝镜想见雷元沂,却不想见邪魔。秦云峥认为此行危险,态度强硬坚决陪行。结果到了雷家,只有雷氏兄弟在,雷元洲一脸遗憾: “原本还想介绍冯叔叔给你认识,不想他今早就出门访友了。” 宝镜暗暗松了口气。 她也不想和邪魔在京城打斗,天子脚下,高官府邸云集的地方动静太大,简直是在自己作死。 “早听过秦大哥的名头,没想到今日才得以一见!” 雷元沂话语真诚,脸上的笑既不谄媚也不矜持,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雷元洲含糊叫了一声,换来兄长的眼刀。 他为什么要热情招待情敌?本是邀请宝镜来雷家做客,哪知秦云峥一起跟来,不是听说这个人很受军中器重,平日里根本没有假期么! 秦云峥面色淡淡,雷元沂热情也好,雷元洲假装看不到他也罢,都影响不了他。 秦云峥的性情如何外面隐隐有流传,雷元沂不以为然,四人寒暄几句,便坐下来谈正事。雷元沂眉头轻轻皱起,年纪不大,额间倒有个浅浅的“川”字,此时一脸苦笑道: “厚着脸皮请徐小姐来也是事出有因,眼下各地经济都在往好的方面变化,胆大的就如徐小姐这般抓住了改革的机遇先富了起来,却有更多底层的乡民见识不够,胆子小,守着自家一亩三分贫瘠的地土里刨食……不瞒徐小姐说,药材种植基地不仅事关我的仕途,我也是真的想帮帮当地老百姓!” 雷元沂话语真挚。 每一个政客,不是生来就是油滑的,在被官场染黑变质之前,大多数年轻干部都有一腔热血,想做实事,想替老百姓谋福利,想把管辖权内的地方给治理好。 雷元沂不过二十几岁,正在变得成熟,却又带着年轻干部的热血天真。 他在贫困县埋头苦干三年,四方奔走,结合当地情况,才找出了一条致富路。 雷元沂口说无凭,情绪到了激动处,还起身找出一个箱子。 “徐小姐精通医术,看看这些药材的品质,这都是老百姓们自己种的,不过零零星星的不成气候,形不成产业化,收入始终上不去!” 雷元沂捧着一把柴胡,非要宝镜亲自查看。 宝镜想要查探雷家虚实,自然懂得投其所好,雷元沂的药材基地计划并不是没有可行度,药材的品质也是上等,宝镜就愿意多听听。 她问的很细,当地的气候地形,人均耕地,以及人均收入水平。 雷元沂无不如数家珍。 这人是个干实政的,如果多年后雷家真的有人登顶,雷元沂本心不变,倒是个不错的领导人。但二三十年的事谁说得清呢,说不定届时的雷元沂早就面目全非,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初心。 宝镜想和雷家接近,却也不能捧着真金白银到处撒钱。雷元沂有所求,宝镜欢天喜地上赶着答应?就算雷氏兄弟不知内情,知道内情的雷开诚少不得要笑她是大傻子。 宝镜不乐意当傻子,也不想和雷元沂的接触太快中止,就稍微含糊了下: “雷大哥,按说以我们曾经合作的关系,这点事我该立刻应承下来……但您或许不知道,我名下虽然有些产业,其中却有别人的股份。按照您的规划,药材种植基地一建设,不是几十万能解决的,这是涉及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大投资,我必须要获得股东们的同 必须要获得股东们的同意。” 雷元沂也不失望。 听得宝镜提起大家曾经合作过,雷元沂又想起了宝镜的手段。 他从没有把宝镜当成寻常少女看待,而是一个睿智的成年人。和一个睿智的人打交道当然要耐心,别人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雷元沂挺能理解宝镜的迟疑。 关于药材种植基地,雷元沂有信心能让投资者赚钱,但这年代,手里有几百万的,简直可以插手除了垄断行业之外的任何行业,干嘛要去一个偏远的贫困县,投资盈利缓慢的药材种植基地? 反正当地银行就不看好雷元沂的项目,他也不愿以势压人要银行放贷,心里憋着一口气,宝镜已是他能找到身家最厚,也最有可能的投资人……医药不分家,药材种植基地,或许能拨动徐宝镜的心弦。 雷元沂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嘴里却道: “这是当然,我还要在京里呆几天,徐小姐可以考虑好再告诉我结果,也欢迎徐小姐随时去县里实地考察。” 等雷元沂将宝镜两人送出门后,一转身就看到了雷元洲毫不掩藏的不满。 雷元沂心知堂弟这是觉得自己拖住了徐宝镜,让他插不上话,却也认为自己做错了。人家对象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就算没有他刻意打岔,堂弟也不能如愿啊。 “元洲,小叔说近来形势不明,你也该懂事了。” 不给家里添乱子,安安静静的在京里陪陪贵客,就是雷元沂对堂弟唯一要求。 雷元洲没有反驳,眼底的不甘却表示他也不赞同。 雷元沂叹气,反身上楼去了。 “你一向在家人面前都没刻意表现过,不管是你父亲还是堂兄,都当你是不成熟年轻人,不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很正常。” 门口,冯先生慢条斯理开解。 雷元洲被冯先生三言两语说得心中熨帖,“冯叔叔您怎么才回来,再早一点,就能见见她了。” 冯先生是唯一支持雷元洲感情的人,他自然想让对方亲眼看看宝镜。两人都有一身本领,说不定会相互欣赏引为知己? 冯先生长舒一口气,“不急,该见面时,自会见面。人与人都讲究个缘法,我和徐小姐间缘份不浅。” 这是冯先生第一次真正点出宝镜的身份,雷元洲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好像第一次写情书给喜欢的女孩子却被家长抓个正着。 …… 离开雷家后,宝镜两人难免谈论雷家之行。 雷家的宅子并没有古怪,雷氏兄弟也一如往常,宝镜就感叹雷元沂或许真的前途了得,提醒云峥不得不防。 因着妖道和邪魔的缘故,雷家和秦家站在了相反的立场,将来难免有争斗。 秦云峥对雷氏兄弟却持着相反的意见,“你被眼前的情景给蒙蔽了,却没想过侄子不如亲子,雷开诚真正看重的人肯定是自己儿子,雷氏兄弟前途如何,并不好说。” 雷元沂太刚正了。 像个守成的储君,却不是开拓疆域的君王。 雷家蛰伏多年再出发,缺的不是守成储君,而是大刀阔斧往前冲的君王。雷元洲人很年轻,沉不住气,看起来似乎不如堂哥优秀,秦云峥却看到了其眼中的冲劲儿。 雷元洲胆子也很大……当着他的面,都敢觊觎小镜。穆清远都不敢做的事,雷元洲却做了,可见这人的脾性。 小镜毕竟在工人家庭长大,哪怕再聪慧有远见,也理解不了这些权贵家族的心思。如果他是雷开诚,一定会选择雷开诚做继承人,雷元沂再优秀,不过是雷开诚替儿子培养的臂膀! 雷开诚不是没有教好亲儿子,这些年他把雷元洲胆子惯得很大,毕竟雷家要做的事,就需要胆大包天的人来做。 …… 京城国际机场。 国际航班从跑道上缓缓停靠,机舱门打开,大多数乘客都是外宾,中间夹杂着个黑发黑眼睛的年轻人,引得空姐偷偷打量。 年轻人站在一群老外中也不显矮,身材魁梧,一米九左右的身高,一身腱子肉,头发剪得极短。五官算不上帅气,人却长得很精神,看上去很可靠安心。 径直出了机场,年轻人打量陌生的京城。 他都出过国了,却还没有来过祖国的首府,要是被小叔知道自己放弃国外的学业回国,只怕腿都要被打断。 不过他张鹏是谁? 打断了,咬牙呀接上,发小求助,他却不能不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郎骑竹马,绕床青梅 寰亚娱乐。 总部位于首府东二环,真是由宝镜和陆谨行当初共同出资组建的影视制作公司。公司名字取得极为霸气,事实上找奶奶的辅助工具,他们当时需要进入台岛不引起当局注意,只能走迂回的路线。 在找到陆敏之后,宝镜的心思便没有放在了寰亚娱乐上,一度甚至想要结束掉这个鸡肋的娱乐公司。 陆谨行却道,“商人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只下蛋的母鸡,国内的娱乐业只会越来越发达,不久的将来,这只母鸡会下金蛋,先放着吧。” 宝镜不得不承认舅公说的很对,在经济高速发展后,国内的娱乐业何止会下金蛋,庞大的人群基数,让华国成为全世界电影大票仓,这条路,本是宝镜上辈子亲眼见证的,国产电影单片票房过十亿,在她重生前已经不是神话。反正陆谨行聘请了一流的管理团队,宝镜就把寰亚娱乐交给他们管理,不用太操心。 托优秀管理团队和前瞻眼光老板的福气,寰亚娱乐建立初期,就不是粗制乱造的草台班子。 公司部门完善,分工明确,负责影视剧制作的部门,绝不会和负责影视剧发行的部门叠加,艺人部则发掘培养属于公司的艺人。 寰亚娱乐如今在影视圈也小有名气。 筹拍的几部电视剧都引起收视潮,圈里人也听过这个投资不菲的大公司,像米艺那样崭露头角的女明星,都对寰亚很感兴趣,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寰亚只签自己发掘的演员、歌手,任何有特质、才华的年轻人被他们看中,都会获得量身定制的包装造星计划。 这一套路子,是直接引进国外成熟的造星机制,又更苛刻,更精益求精,只求质量,不盲目追寻数量。 当林春燕接到宝镜给的合约时,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怎样的机会。 她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艺人部的负责人挑剔的目光还未收回。 外在条件还不错,既然空降到了公司,没有实力,也要给他锻炼出来。 “林小姐,恭喜你成为公司的正式签约艺人,这是公司宿舍的钥匙,你的专属经纪人会在稍后自行联系你,鄙人仅代表寰亚娱乐,预祝林小姐星途坦荡!” 林春燕以为公司宿舍会是单人间,不过用钥匙打开门后,却发现是二室一厅的套房。 **白色的瓷砖,黄色的沙发,软软的席梦思床。 这地方,简直比米艺的住所还好! “燕子,你一定要帮我在徐总面前说说好话,寰亚娱乐还要招人吗?新人约我也签!” 米艺瘫在沙发上,毫无形象抬脚,一边大呼小叫。 她是来帮林春燕搬家的,也知道林春燕囊中羞涩,就像借“暖居”的名义,看看这边宿舍还缺什么就给置办上。可寰亚的人太贴心了,崭新的员工宿舍,连厨房用品都准备齐全了,不管再挑剔的人,都能直接搬进来。 林春燕不知道其他新人是不是这个待遇,不过她真的是欠徐宝镜人情太大了! “下午我就带我妈搬进来。” 林春燕说的斩钉截铁,有了对比,她们之前居住的窝棚区简直一刻都不能呆。 徐宝镜说的没错,搬到这样的地方,的确有利于母亲养病。 不说林母搬到寰亚宿舍后,对女儿要当女明星报以怎样复杂的心情,林家母女人离乡贱,在飘泊许久后总算在京城暂时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张鹏风尘仆仆从异国他乡回国。 他并不知寰亚娱乐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宝镜让他回国是担任什么职位,只有径直到京大去找宝镜。 百年学府外面,等着一个时髦的年轻人。 魁梧的身材,随性却和国内同龄人有差别的打扮,五官不是特别帅气,也足以吸引大学女生的眼光。特别是当年轻人脱口而出用英文问路时,纯正的美式发音拉高了他的格调。 “大鹏哥,这么久不见,你装外国华侨调戏京大女生呢?” 听见发小熟悉的调侃声,张鹏脸色爆红。 几年前,他还是一个超级学渣,受宝镜影响学习成绩渐渐好了,后又被张卫华强行送出国,人生地不熟的,张鹏学了多少专业知识不好说,至少攻克了语言关。 宝镜也替张鹏高兴。 张鹏上辈子书没读多少,张卫华破产后他只能修大车为生,满足温饱没问题,基本上没穿过一天干净衣服,指甲盖里都是黑乎乎淤积的机油,又有哪个条件好的女人会看上他? 树挪死人挪活,这辈子别的不说,眼下看上去倒有了精英样儿。 甭管是不是包装出来的精英,一个人能多读书,多开阔眼界,总不会有错。 宝镜也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给了张鹏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哥们儿,谢谢你能回来。你放心,等卫华叔要打断你腿时,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说好话!” 张鹏哈哈大笑,“我皮实耐打,随我老叔高兴呗,不用你说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有啥结果我自己扛。” 张鹏拍拍胸口,还是从前那般义气,被包装出来的那股精英范儿顿时消失。 宝镜眨眨眼睛: “你放心,让你回国,总不会亏待你。喏,这是公司地址,接风洗尘后,你就正式报到上任。” 张鹏随手将纸条揣兜里,也不问问宝镜具体要他干啥。 反正他坚信宝镜不会害他。 既然信任,何必多问? 宝镜不仅要替张鹏接风洗尘,随着宝镜几次注资,张鹏在星美集团的股份已经被稀释的很少。但他仍然是除了宝镜之外的第二大股东,张大股东常年不管公司的事,如今回来了,却要听听公司的经营情况。 不管张鹏愿不愿意,宝镜都安排了陈文安做汇报。 她以为张鹏会不耐烦拒绝,哪知张鹏却听得很认真,有什么疑问也当场说了,水平如何暂且不论,态度是很端正的。 宝镜暗暗高兴,这说明发小真的在成长在改变。 她相信日渐成熟的张鹏,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生活……机会,她已经替张鹏创造了。 连陈文安私下里也感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就说张文华老板做生意一把好手,侄子不可能是个愣头青。徐董,您看要不要让张董也分管下公司业务,您知道我们扩张速度不慢,正需要信任有能力的人……” 宝镜似笑非笑看了心腹爱将一眼,“怎么,你这是自己请求降薪?” 陈文安陡然挤出真诚讨好的笑脸,“徐董,我开玩笑呢,您可是有什么新的业务要安排?” …… 考完试,京大到了放寒假的日子。 张鹏若是晚两天回来,在京大里就找不到她。寒假一家人自然要返回老家探亲,宝镜忙完了琐事,才想起要问问表姐李兰芯寒假的安排。 现在表姐不是单纯的学生,寒假能有多少天,估计得看单位那边。 这一找人,宝镜才发现李兰芯的脚骨裂了! 李兰芯还温声安抚着她,“并不是多严重的伤,打石膏是为了让它好的更快,我就没有惊动你。” 宝镜按住表姐仔细检查一番,诚如李兰芯所说,仅仅是骨裂。 她依旧没有放弃唠叨,“兰芯姐,再大的事能比得上你们的健康?哼,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李兰芯噗嗤一笑,捏了捏宝镜的脸: “有多严重?” 宝镜脸色郑重,满脸悲痛: “我宣布你暂时被外交部开除了……我是说你得向单位请两天假,两天后,我保证让你拆掉脚上的石膏,能健健康康去上班。” 只要两天吗? 她去实习,还从未请过假,别人不用上班的时候,她都自发去单位。的确是积攒了不少假期,年底了单位很忙,她拖着伤脚行动不便,也办不了多少事。仅仅是请两天假就能甩掉碍手碍脚的石膏,尚在李兰芯的接受范围。 等宝镜熬制好了药膏,敲了李兰芯脚踝的石膏将她按在椅子上敷药时,李兰芯欲言又止。 宝镜看出来了,关心道:“兰兰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单位的事不顺利?” 李兰芯摇摇头,“我就想着不能和你们一块儿回蓉城了,要等到腊月二十几我才能返回南县。”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想说最近谭曜的态度挺古怪,没有再继续缠着她上下班接送,李兰芯的心却不宁静。 平静的水面下好像蕴藏着风浪,李兰芯这两天眼皮跳的厉害,心神不宁,也坐立难安。 算了,这样的事,还是不要拿出来烦表妹了,宝镜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可见她自己忙起来都顾不上休息。再棘手的事,她是当姐姐的,本该自己处理。 …… 张鹏按照宝镜给的地址,找到了寰亚娱乐报道入职。 他也没想到一开始就当总经理之类的,毕竟他没有多少实践经验,正规的公司和张文华从前在羊城的厂子不同,张鹏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猜到有个过渡职位,只是没想到过渡职位是“经纪人”。 经纪人? 国外娱乐业发达,张鹏当然对经纪人不陌生,可他却从未真正接触过这一行业,根本不知道怎么当经纪人。 寰亚的人也不管,按照上面的指示,让他却找自己名下的艺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新年快乐,医学奇迹(一) 依公历算,时间早就跨过了87年,不过时下大部分国人都习惯了按旧历跨年,事实上等京城大学放寒假时已是88年二月。 京城的冬天虽冷,像陆敏之这样日常呆在屋子里暖气充足,倒也察觉不到严寒的折磨。 一辈子活到中后期,陆敏之不是没吃过苦,不过她向来对生活抱以热忱,总能逢凶化吉扭转局势。现在,她又成了万事如意的“老太太”,陆老太太脸上皱纹都少,活到六十岁仍不见老相,和亲儿子重逢后,又多了宝镜一家人敬着宠着,预计还能当延续不老神话好几年。 按照陆敏之的想法,京城的冬天又冷又干燥,她最想回羊城过年。 在羊城陆公馆里,一草一木都有着家的味道,才算有了年味儿。 不过陆敏之想归想,等宝镜放假,她还是提出要去蓉城: “是该会会亲家了,李家把这么好的女儿嫁给海东,我必须要向亲家当面感谢。” 陆敏之发话,一群人就准备启程回蓉城。 刘芳华万分不舍,不过她是秦家老主母,过年时不知有多少秦家亲戚和下属要上门拜访,有些老朋友又必须刘芳华作陪,连谢子君出面都欠了火候。 “过完年你就赶紧上京来,若是不来,我就去找你。” 故友重逢后,再分别依依不舍。 今年毕竟情况不同,连两年没回过老家的李立德都被捎上。 宝镜也曾迟疑过,要不要留在京城防备着邪魔生事,冯堂大手一挥: “都一块儿走,青城后山有一处地火,于杨六的伤势有益,正好调养一番。” 冯堂说的话,在医道上和圣旨差不多,六公子哪怕不愿,也会被五柳抬着去青城山。没了这个顾虑,宝镜就跟着家人返回蓉城,加上师傅祁震山,和三十岁没讨媳妇儿的陈文安,浩浩荡荡,飞机上倒有大半都是自己人。 宝镜有点担心表姐的伤势,千叮咛万嘱咐,让李兰芯不要劳累,也不要冻着伤处。 “寒气入体,和伤处搅合在一起,要拔出来就特别麻烦了,情愿现在多休息,也不争一时功夫,药记得按时涂!” 李兰芯笑话她是唠叨的小老太,宝镜不以为然。 京里只剩下表姐一人,脚伤未愈,宝镜总不放心。想来想去,能托付的,居然是谭曜。 这货像个大尾巴狼,随时想把她的兰兰姐叼走,不过这纨绔有一万个不好,却有一个好——这几年冷眼看着,对表姐的心意不算作假。 宝镜给谭曜打电话,听了她的托付,谭曜态度有点冷淡: “嗯,知道了。” 宝镜反而像见了鬼。 一个总缠着表姐的人,态度为何忽然冷淡,难道脑子开窍换了目标? 阿弥陀佛,那她就更放心了。 投资药材种植基地的事儿,宝镜和雷元沂还没谈拢,她也暂时吊着雷元沂,双方约定宝镜年后会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再决定是否投资。 张鹏是不能回蓉城的。 他在参加经纪人培训,一个纯粹的外行想要做好这个工作,不让人提点,怎么可能? 一般的程序是先做助理,积累和经验和人脉后再转作经纪人。张鹏在影视圈里毫无人脉,可不是要侧重职业经验?在国外读书,每年春节张鹏是被允许回国的,要想事情真相爆发迟一点,张鹏赶在过年前还要回一趟明珠市。 张卫华的事业在明珠市焕发了第二春。 宝镜让买浦东的地,哪怕身边人都劝张卫华“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栋房”,张卫华只认宝镜的建议。 张卫华和政府打交道惯了,用尽各种手段,还真叫他囤了不少地皮。 再过两年,等开发浦东经济区的官方政策一出来,张卫华把手里的地皮出手,身家大概会翻几番。和穆家决裂,割肉般分出的利润,一下子又回来了。不过有利有弊,张卫华见识过炒地皮的暴富,92年的南海岛房地产泡沫,宝镜还能劝住他吗? 宝镜心里有点发虚,上辈子张卫华就栽在南海岛房产泡沫中,由南县首富变得一文不名。 张鹏忙着参加培训,也就没和分在他名下的新人见面。 张鹏讲义气,也好面子,肚子里没存货,他怕在新人面前丢份儿。 这第一印象没能立威,将来还怎么管束手下的艺人? 于是过了一周,眼瞧着腊月二十七了,张鹏在回明珠市的前夕,才按照国情,提了点礼品,按照公司给的宿舍地址,找到了艺人宿舍。 偌大一栋小楼,入住的艺人还不多,年节下更显得空荡荡。 张鹏依照着门牌号一一找过,停在一间宿舍前。 207室。 他按响门铃,门里一个娇俏的声音回应: “谁啊?” “你好,我是寰亚娱乐的经纪人……” 女人从猫眼里瞧了瞧,张鹏身材魁梧,人却长得挺老实。寰亚娱乐的宿舍是有门禁的,寻常人也不可能混进来,可见真的是经纪人? “燕子,你的经纪人可来了。” 女人一边拉开门,一边从厨房里嚷嚷。 张鹏和女人面面相觑,女人嘴角的小痣风情万种,张鹏也不是白白培训,瞬间脱口而出: “你是米艺吧?对不起我好像找错了,我找林秀芝——” 林春 ——” 林春燕正在厨房里炸丸子。 听见米艺说自己的经纪人来了,她慌慌忙忙扯下围裙,在水龙头下洗去手上的油腻,快步走出厨房,然后和张鹏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都愣了。 张鹏手里的礼物都滚到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春燕脑子里也是白茫茫一片,还是林母躺在屋内,习惯性咳嗽两声,惊醒了林春燕。 她下意识返身就跑,张鹏人高腿长,一下子追了上去,长臂一伸,将林春燕抱在怀里。 米艺都被两人都搞糊涂了,看见张鹏动手动脚,才想起来保护朋友。 小胳膊小腿儿的米姑娘扑上去拍打张鹏,“你这个臭流氓,快放开我家燕子……” 炸丸子油烟大,林母卧室门关着,对房间外的动静也听不真切。 “春燕,是谁来了?” 身边的动静都影响不到张鹏,落在身上的拳头也感觉不到疼。 他将头埋在林春燕肩上,眼眶湿热,一时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不过闷声道: “林春燕,新年快乐。” …… 新年快乐。 南县人都知道,李家真是抖起来了。 从前李老爷子被人叫做“臭老九”,桃李满天下,家人的生活却绝对算不上滋润。老爷子又不是南县人,没有亲族依靠,宝镜外婆嫁给他,在亲戚看来不是个正确选择。 李老爷子满肚子学识,和老妻育有二子一女,从前来看,似乎也只有大儿子李立平算成材。 李家老二就是瞎混日子。 李家小女儿脑子也不清醒,当年长得好看,县里有多少大小伙子追,非要嫁给农民家庭出身的小工人。老街坊们都说李淑琴是图小伙子长得俊,拿她教育家里的姑娘: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嫁人看脸,李淑琴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要不怎么说老人们眼睛毒呢,李淑琴的苦日子可不就是在后头。 无底洞般填不满的婆家,重男轻女不喜欢孙女的婆婆,也就夫妻恩爱,这日子才勉强过下去,真的称不上美满,起码不是世人标准中的“美满”。 就连给人当二奶小情儿的,诸如韩文敏之流,都瞧不起李淑琴。 当时谁曾想到,李老爷子半只脚都埋进棺材了,李家忽然就发起来了? 李家二老虽然大部分时候住在省城,可没有啥消息能瞒过街坊邻居里的八婆们。 先是那是嫁了农村工人的李淑琴忽然发了家,在省城修了老大一栋楼,给父母都请了保姆。李家大儿子工作顺利,一升再升,如今管理着个大厂子。李家最废柴的二儿子,把原配老婆离了,被妹妹提携着到京城当大老板,听说开着大奔,搂着小蜜,日子过得老滋润。 李家抖起来了,八婆们又揣测,李淑琴会不会把老公给蹬了? 男人富起来,十之八九是先换老婆,女人富起来,能不能换老公?八婆们不是女强人,体会不到女老板们的心思,只能添盐加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临近年关,李家二老带着保姆会南县老宅。 这日,好几辆高档的外国车忽然出现在了南县街头,停在了李家门口,从街头摆到结尾,引得左邻右舍频频注目。 从车上下来的人,看着非富即贵,其中几人,可不就是李家的儿女们。 这是衣锦还乡了? 有人红着眼,拉住头发油光可鉴的李立德: “哟,都是老街坊了,大过年了搞这套?” 李立德笑得有三分矜持,七分炫耀,“婶子别说笑,我家哪有这个排场,是我妹夫的父母,第一次上门拜会亲家呢。” 什么? 李家小女儿不是嫁了个泥腿子,大家都在猜她啥时候换老公,被人簇拥着“父母”,哪里像是乡下老农了? 李立德三言两句解释了下,邻居的红眼病越发害得厉害。 老天爷真的太不公平了——为啥他没有个华侨富商亲爹妈找上门认亲?! 第三百四十章 新年快乐,医学奇迹(二) 陆谨行早代表徐海东的血亲长辈,和李家老两口见过。 那时候还没找到陆敏之,亲舅舅自然是徐海东最亲近的长辈。不过当时许泰达也发现了徐海东下落,许首长若是愿意屈尊纡贵,自然可以来会会亲家——许泰达若是能做到这一步,他和徐海东的关系说不定要缓和许多。 但这人吧,甭管从前是干啥的,架子一端起来时间久了就再也放不下去。 虽说徐海东不乐意认亲,许泰达也没想过走迂回路线。在他潜意识里,未尝觉得小县城出身的“儿媳妇”李淑琴配不上儿子,要不是替许家生了一个极为聪明的孙女儿,连当许家儿媳的资格都没有。既瞧不上儿媳,高中教师退休的亲家有什么见头? 人家楚修谚就不觉得有什么不满,楚修谚还是继父呢,刚认没多久的继父,说是和继子感情有多深厚那是扯淡,楚修谚一想到徐海东身体里流出许泰达一半血脉,对他还怎么喜欢得起来? 不过是因为爱屋及乌,他却要努力替徐海东做面子。 徐海东有面子,他妻子陆敏之就会高兴,一切为了这个前提,楚修谚对“会亲家”很重视。 按照楚修谚的认知,男女双方结亲,男方肯定要付出一些贵重财物,代表着对女方的看重,是“求娶”女方。李淑琴嫁给徐海东前,徐海东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徐家也没有替养子置办什么“聘礼”,楚修谚今天都给补上了。 几辆车停在李家门外。 从街头摆到街尾。 在李淑琴嫁人那会儿,女方家能收到“四大件”,女儿就算风光出嫁。 那会儿流行的四大件是: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和电风吹,又称“三响一转”。 随着经济发展,最近流行起了新的四大件,却是“彩电、洗衣机、冰箱,空调”。 楚修谚让人打听过如今的国情,就给李淑琴补上了这四大件。要么怎么叫街坊眼红呢?楚修谚替继子准备的四大件,一部手提电话,一辆扎了红绸带的汽车,一栋小楼模型,九间位于蓉城市中心的门面房契。 小楼模型,是真的送了一栋楼,只不过还在修建中,是一栋商住两用的写字楼,一共有十八层高,也是位于蓉城黄金地段。 李立德无法抑制住激动,才对邻里炫耀。 这份隆重的四大件,事前谁也不知道,连宝镜都被瞒在鼓里。 从陆敏之在羊城见过李淑琴后,认可了这个儿媳妇,就在筹备此事。等众人知道了,那栋写字楼都修了一半。 邻居都被李立德给说晕了,被李家女婿家的富贵晃得眼光心痛。 李家门外的热闹还未散去,屋里里,两亲家已经见上面。 和优雅美丽的陆敏之比,宝镜外婆真是个特别朴实的老太太,一辈子习惯了围着丈夫和儿女们打转,她就没见过多少世面。和陆敏之握手,李老太太的手在轻轻颤抖。 老太太的心七上八下的,完全被陆敏之慑人的美丽给震住了。 都说李淑琴是下嫁,老太太说句良心话,虽然女儿长得不丑,拉倒海东亲妈面前,那气质就是烧火丫头和千金小姐的差别。甭说是贴身丫鬟,贴身丫鬟要的是陆枚那样温顺细心的,李淑琴大大咧咧,大概只能分配在厨下烧火。 再看李家最出色的外孙女,宝镜的样貌并不是特别像亲奶奶,不过轮廓气质,说句良心,真不是她闺女能养出来的……这还是遗传了女婿家的基因,对,她丈夫上次就是用“基因”这个词。 “我真的很喜欢淑琴,那时候没有嫌弃我家海东,能娶到淑琴这样的好女人,是我家的幸运……” 听得陆敏之赞赏女儿,李老太太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过李老太太转眼就转移了注意力,陆敏之和楚修谚补上的“四大件”,真的太贵重了,李家怎么能收下? 李立德倒是想收下,却也跟着婉拒。 倒不是李二舅转性了,而是李二舅开阔了“眼界”,见识过京城豪门后,他认为妹妹值得起妹夫家这样对待。不过嘴里还是要推辞下嘛,宝镜外甥女教过,生意场上,你越想要,就要表现的越不想要。 李家现在拒绝了一栋楼,于妹妹李淑琴而言却是极有底气的……妹妹能在公公婆婆面前站住脚,将来得到的何止才一栋楼。 大家都在推辞,李立平尤其言辞恳切: “淑琴嫁给海东是两情相悦,时隔快二十年,又来说什么委屈不委屈?这份礼我们不能收,李家没有卖女儿的想法。” 李立平是唯一不太高兴的人。 这样高调补上聘礼,妹夫的亲生母亲是巨富,今后若是为难妹妹,他们娘家人怎么说得上话? 不拿人东西,就不会手短,有什么事,就能替妹妹出头! 收下重礼,李家拿什么来还?根本补不上对等价值的嫁妆! 李老爷子向来是家里最睿智的长辈,李立平求救般看向父亲。 哪知老爷子正和楚修谚相谈甚欢,听见大儿子“义愤填膺”的拒绝,根本不以为然: “立平,你大小也是个单位领导,还是缺了涵养……这种小事有什么值得争论的,风俗人情,人得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又不能被风俗人情彻底束缚住,和风俗人情比起来,当然是你妹妹的幸福最重要。海东的父母不是 重要。海东的父母不是以财富在给李家压力,他们就是喜欢你妹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怎么,你当大哥的,难道认为妹妹配不上这样的喜欢?” 淑琴配不上这样的喜欢吗? 李立平哑口无言。 他妹妹当然值得最好的,只要是她喜欢的,哪怕当年徐海东一无所有,李家也没提出什么为难要求,也没有反对她和徐海东的婚事。既然徐海东一无所有时,李家都敢许嫁,现在徐海东有了财大气粗的父母,李家为何不敢收下他们的重礼? 只是特别喜欢妹妹,承认淑琴是他们的儿媳妇。 李立平眼眶一热。 却听李老爷子又道: “我书房里有个老藤箱,你去取来。既然今天亲家送来了海东的聘礼,我们李家自然要补上淑琴的嫁妆。” 李立平依言去了。 李立德急得满头大汗。 要什么样的嫁妆,才能抵得过省城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相比起来,连那九间铺面和小车、手提电话,都更像是为了凑齐“四大件”的添头了。 以家里的条件,大概只能给做两床新棉被? 李立德一脸急色,早知道应该和外甥女商量下,把他那个挂名股份给兑了,先帮李家把这面子给撑起。 李立德满肚子心思,都来不及实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哥把一个平淡无奇的老藤箱提出来。 宝镜是小辈,今天见亲会本来没有她说话的地儿,此时也好奇,奶奶的“聘礼”给的突然,外公会给什么“嫁妆”? 李立平打开藤箱,里面没有稀世美玉,没有价值连城的珍稀古董,只有两个卷起来的纸筒,满是陈纸旧货的味道。李立德有点失望,他爸居然回两个旧纸筒? 宝镜却从纸张质感上看出点名堂。 这是书画作品的装裱后才会卷起来存放啊。 “外公,我能打开看看吗?” “怎么不能看?写下来,画出来,不就是给自己欣赏的吗?” 李老爷子悠哉悠哉的说。 李立德眼前一黑,他爸平时喜欢写写画画,难道用自己的作品当“嫁妆”? 宝镜哪知道二舅的想法,小心翼翼打开其中一卷,一下子被那上面的各种印鉴晃花了眼。 这是一幅书法作品,一个个的字迹仿佛要从纸上扑面而来,她跟着外公练了几年字,见了这样的作品,根本不好意思再提笔。 她师从祁震山,进入古玩圈后,这样的作品也从未见过。 宝镜对待另一幅纸卷时态度不由更慎重。 轻轻打开后,却是一副画作,同样满页的印鉴,都是历史有名的藏家私印。 山是山,水是水,几尺见方的画纸,竟像把山河都装下。 “咦?” 连楚修谚都被吸引住了目光,他和陆敏之是什么样的出身,旁人没见过的好东西,他和陆敏之都见过。 可在两幅作品—— “太贵重了……” 书圣和画圣的代表作真迹,别说是80年代蓉城的一栋楼,国宝级的珍宝,岂能用物质来衡量? 陆敏之推辞不肯受,李老爷子笑了:“从前没有给淑琴,是想着她嫁给海东成为操心柴米油盐的主妇,这样的东西,给两口子也是明珠蒙尘。” 现在肯给,一是为了还陆敏之的重礼。 二来,徐家有了懂得欣赏它们的人,李老爷子轻轻瞥了外孙女一眼,古来女子的嫁妆都由儿女继承,宝镜有这两样东西,就算将来嫁去秦家,谁敢看轻她?! 楚修谚眼中闪过精光。 谁都有故事,他就说宝镜的外公满腹经纶不像个普通退休老师,能随随便便给出这样两幅藏品,可见也是个有来历的。 唯有李立德挺发蒙,这一副画一卷字,怎么把大家都震住了? …… “现在,陆女士和小镜的外公外婆正在会亲家吧?” 青城后山上,杨六被山风吹得嘴唇发白。 他的膝盖上盖着一张雪白的狐裘,身边的柳五有点心痛自家公子,大年节的,人人阖家团圆,杨六却要独自在冷冷清清的山里养伤。 “徐姑娘也不是外人,不是诚邀公子去做客?” 那样喜庆的场合,去凑凑热闹也行呀。 柳五理解不了六公子的想法。 杨六也不解释。 正是因为喜庆,他一个残废的人,才不该没有眼色到别人家里添堵。他走到哪里,都兴师动众,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杨六想,等他能站起来了,大概就哪里都能去了。 不会再麻烦别人特意照顾他,也不会让人同情。 第三百四十一章 新年快乐,医学奇迹(三) “走吧,又到了引地火疗伤的时间了。” 冯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想起那种让杨六颜色大变的特殊疗法,柳五不由用手紧紧握住了轮椅扶手。 “公子……” 柳五想说,公子,要么咱们不用这么痛苦的法子了? 杨六却打断了他的话,“走吧。” 隆冬的山风吹在身上虽然冷,却比不过当了二十年废人的难堪。杨六迫不及待想站起来,如果真的能康复如常,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很高兴。故去的父亲,幼荷,他们也一定会很高兴。 冯堂将杨六带到了山中地火旁。 荆棘丛生山道难行,不过这几日杨六的属下已经习惯了。柳五天生神力,能提着轮椅加上人在山上如履平地。 如果宝镜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冯堂口中的“地火”,她也是特别熟悉的,还在此炼过丹呢。 地火出口上,被冯堂铺了一块非金非玉的厚板材。 被地火烤制的温度很好,看起来红通通的,好像炭火在烧。 柳五将自家公子的轮椅放在一旁,柳四从后面跟上。 杨六亲自除去鞋袜,由两人扶着,站在了烧红的板材上! 倒没有脚底被烤焦的臭味,但高温依旧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杨六的双腿骨折没有复原,没挪动一下,都是剧痛。冯堂却让人扶着杨六在烧红的石板上走来走去。 痛才好,痛说明了有知觉。 地火能疏通经脉,也能除去蛊虫带给身体的余毒。 “今天依旧要走三百六十步,少一步都不行。” 冯堂留下这句话就自个儿走了。 现场只剩下杨六被人扶着,勉强走了两步,就痛得满头大汗。 宝镜给炼制的续骨膏再怎么厉害,杨六的腿伤也没有痊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杨六一边痛得头晕脑胀,一边忽然想起了那个有名的外国童话。 杨六公子一阵恶寒,他又不是小美人鱼,大男人真是太矫情了!冯老说了,他的腿已经废了这么多年,地火的炙烤,能刺激经脉,加快他康复。 柳四在小声数数:“七十八,七十九……一百零一……” 三百六十步,真是好漫长。 …… 京城。 张鹏与林春燕猝不及防重逢。 他不知道自己手下的新人就是林春燕,寰亚公司已经给林春燕改好了艺名:林秀芝。 等见到林春燕的那一刻,张鹏顿时明白了发小的好意。 哪里是需要他帮助,分明是因为林春燕在这里,所以宝镜煞费苦心骗他来当一个经纪人。张鹏一点都不生气,心里狂喜和庆幸。他从未忘记过林春燕! 一个情窦初开的热血少年,曾经差点为了暗恋的姑娘死了。 这样不平凡的经历,那份青春年少的喜欢,也必须会酝酿成“真爱”。 张鹏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冲动。 就算被张卫华教导,就算出国开阔了眼界人变得稍微成熟,让他再回到那一刻,张鹏依旧会替林春燕出头! 只不过他会用更聪明,更隐蔽的办法。 他一直想找到林春燕,这两年也没少花钱在国内暗暗找人。 不过华国人口众多,张鹏偷偷摸摸的行为无疑是大海捞针。他想再见林春燕,倒不是报着必须得到林春燕的心理,而是想见一见她,担心她在匆忙离开蓉城后,生活会陷入困顿。 张鹏的眼睛湿湿的,紧紧抱住林春燕。 看,她果然瘦了好多。 米艺努力拍打也没将张鹏扯开,张鹏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新年快乐”。 林母在卧室里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打眼看见自己闺女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惊怒相加。 林母想扑上去和臭流氓拼命,林春燕一把推开张鹏。 不忍见母亲情绪太激动,林春燕只能替张鹏找补: “老同学见面,你也不用这么热情吧?妈,米姐,这是我老同学张鹏,不是什么臭流氓,你们别误会。” 米艺停下手,一脸狐疑。 又是老同学? 认识燕子小半年了,也不见她在京城有什么故交同学,不过徐总一冒出来,又多了这个张鹏。 米艺猛然想起,这人说他是燕子的经纪人,相比是徐总刻意安排了个老熟人来免得燕子被欺负? 徐总心是好的,就是这年轻男人吧,对燕子好像别有企图。 林母也不肯信,林春燕不得不抬出宝镜,“他和徐宝镜也认识,咱们都是同学。” 在林母心中,宝镜是有本事又善良的“好同学”。林母也知道母女俩生活环境改变的原因,心里信了七分,嘴里却道:“没小没大,你们虽然是旧同学,现在要叫一声徐总。这位张鹏先生,我刚才依稀听见他是什么经纪人?” 张鹏在林母面前有点紧张。 好在这孩子长了一张老实的脸,生来就很有长辈缘。 “阿姨,我和春燕久别重逢,一时情绪激动了点,您别见怪。徐总安排我来当春燕的经纪人,就是让我好好照顾她,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肯定不让别人欺负她!” 林母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咳了两声笑道:“阿姨替燕子感谢你了,既然是熟人,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屋子里还飘着肉丸香气,林 里还飘着肉丸香气,林母的表情是真正轻快。 她根本不同意女儿去当什么演员,不过倔不过林春燕,心却一直悬着。 林母觉得宝镜真是太贴心了,一个完全向着女儿的经纪人,不会将她蒙在鼓里卖了……这些天,林母下楼散步时没少和看大门的警卫聊天,很是知道了一些警卫口中的“娱乐圈潜规则”。 米艺看了看林春燕,燕子眼神有点发飘。 张鹏倒是一脸坦然,嗤,什么旧同学,肯定是有鬼了。 不过徐总安排张鹏来当经纪人,这是替张鹏牵线呢? 米艺心中天人交战。 一边是能量颇大,她有可能攀附上,对星途有益的“大人物”。 一边是单纯耿直,曾经在片场救过她的朋友。 米艺这心啊,七上八下,真不知该将天平往哪里倾斜。 她决定套一套张鹏的底细。 一顿饭,只有林母是真的高兴。 余下三人各有心思。 米艺巧舌如簧,很快将张鹏的底细套的七七八八。 是家里的独子。 原来是蜀省人,因为叔叔经商,全家搬去了明珠市,现在定居在那里。 本人在国外读商科,这次回国是受徐总的邀约,来寰亚娱乐上班。 和徐总关系不浅,曾做过好些年的邻居。 米艺眼睛渐渐发亮。 叔叔经商,全家定居在明珠市,又在国外留学……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富家子? 能和徐总做朋友的,随随便便出国留学的,家境怎么可能差。 燕子要是能把握住这个张鹏,在影视圈也算有了靠山——不是说徐总靠不上,只是老同学,哪有男女朋友更贴心? 林春燕低头不说话,只当没听见米艺探家底。 不过说她心里没有动容是假的,算算年纪,徐宝镜应该才读大一,那么张鹏出国留学,也不可能完成大学学业。这个人,因为自己的消息,不顾一切回国了吗? 林春燕又想起了那年在石林高中后操场。 张鹏的血染红了草地,起因不过是因为年凯几人污蔑轻薄她。 想到张鹏差点死了,林春燕心里沉甸甸的。 这份“喜欢”,太珍贵了,她何德何能,有资格拥有? 张鹏一边装作被米艺套话,一边不敢打马虎眼交待着自己的情况。 他不是蠢笨,而是为了让林春燕的母亲安心,让林母对他有一个好的印象。 明明张鹏还没想到“见未来丈母娘”那一层,身体力行,倒下意识开始讨好林母了。 肉丸子很有年味儿,张鹏一口口咬在嘴里,想到是林春燕亲手做的,咸肉丸子,愣是被他吃出了甜味儿。 快过年了呢。 今年,应该算是一个特别难忘的春节吧。 …… 88年的正月初一。 炮竹一声一声响,陆敏之夫妻和李家的会亲见面完满结束。 事后祁震山得到消息,倒是来讨李淑琴的“嫁妆”观摩欣赏一番,就是造了半辈子假画的贺老板都蠢蠢欲动。恨不得抱住祁二爷的腿哀求:那可是千年一遇的真迹啊,只看一眼,哪怕远远瞅着一眼呢,他也不算白活了! 祁震山很无情拒绝了贺老板,不管后者如何撒泼耍赖。 李老爷子把书画捂了大半辈子不是没有缘故,华人习惯了闷声发大财,小老百姓收藏着这样的重宝,简直像手无寸铁的小孩子抱着金砖在街上行走,消息走漏,是自寻死路。 哪怕徐家已经和往日大有不同,轻易不会再有人敢谋财害命,捂住消息,总能避免一些麻烦。 “你外公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出身来历。” 私下里,陆敏之这样和孙女儿感叹。 宝镜深以为然。 一个普通的高中老师,可不会书画,不会俄语,不会英语,不会养出兰芯表姐那样的姑娘。 自然更不可能拥有书圣和画圣的真迹。 宝镜从前挺好奇,现在倒不愿意深想了。 他们一家子,并不缺身世离奇的人啊,顶顶离奇的,就是她爸徐海东。 大年初一宝镜吃到了李淑琴亲手包的饺子,李老太太还让保姆给送了汤圆。宝镜有点挂念在山上的冯堂,几天不见,也不知六公子的情况如何了。表姐赶在过年前回了家,轻微的骨裂,续骨膏用着效果绝佳,六公子的伤却是真正的重伤。 正走神,门铃响了。 杨六坐在轮椅上冲着她笑笑。 然后小心扶着轮椅把手站了起来,靠着自己的腿力,往前走了两小步。 “弟妹,新年快乐。” 如果不是云峥将宝镜带到他面前,杨六等不来这样的医学奇迹。 他真的站了起来——像一个正常一样,在行走!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一) 比起煌煌京城,南县偏居蜀省一隅,真是巴掌大的地方。 小地方咨询不发达,八卦消息却传的特别快。 这辈子张卫华主要在明珠市发展,没有回南县老家,失去了“南县首富”的名头。自从两家见面会后,大部分南县人心中有了杆秤,整个县城里,第一富的肯定是徐家。 你不服? 那你家有没有进口小车,在省城市中心有一栋楼? 对于这些流言,宝镜也很无奈,她二舅是什么人,家人都清楚。 你不能责怪李立德大嘴巴,这人属于不炫耀会死星人,炫耀了……其实也就没啥事了。 南县首富的风头,徐家估计还要顶几年,再过些年,全国的经济好起来不知道还会涌现多少土豪老板,做实业的,比不上挖矿挖煤的土豪们手松,等土豪们千奇百怪的炫富手段一出,南县人就会渐渐淡忘徐家。做事可以高调,做人还是低调下,华人向来讲究闷声发大财,宝镜深以为然。 她也不愿意家人顶着一个“南县首富”的名声到处走,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宝镜不希望家里人会成为绑匪们打主意的目标。 不过这两年,南县首富的名头显然要被安在徐家头上。 小县城里消息传得很快,有人羡,有人妒,也有人恨。 大部分人听了这消息,是半羡半妒,人均收入还不高的88年,“仇富”这个词儿还未在社会上泛滥。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住着单位分配的老公房,骑着半新的自行车,也算有车有房。彼此的生活水准都差不多,谈何仇富?吹嘘徐家有多少钱,有多少辆车,有多少房,大家不过是羡慕一下下,反正房子再大,能睡得都是那两米的床。 有点感慨的,是诸如混混头子李三这样的。 他还跟着宝镜做过生意,没曾想转眼那个叫他李三叔的便宜侄女能将生意做那样大! 比起外人的胡吹,李三更清楚徐家的底细。 都说徐家多了一个豪富的亲戚才发起来,李三却知道宝镜名下的星美集团,已经发展壮大,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私营企业。连他如今,都要跟着宝镜混饭吃,星美电器在整个蜀省有几十家连锁店面,涉及到货物配送的活儿,宝镜都外包给了李三的运输公司。 只靠着“星美”一个大单,李三的事业就有保障。 偏偏他手下的混混也凑趣,捧着老大: “徐家是南县首富,昨天小徐老板不还给三哥拜年了?” 李三有三分得意,“那是小镜在意旧情,我们毕竟情分不同。” 当初宝镜在农机厂外面摆小吃摊,被徐海霞为难,李三带人给她撑腰时,哪里会想到今天?不过短短七八年,一个摆小吃摊的小姑娘,变成了南县首富。 恨的人,大概就是几乎已经被宝镜抛在脑后的何珊珊和池羽两人了。 自何珊珊使出怀孕大杀招,挺着个肚子去池羽学校找人,不单单吓退了学校里对池羽有好感的女生们,还顺利和池羽订婚成功。 池羽心里不愿意。 他认为何珊珊心机深沉,借着大肚子逼婚。当初那个楚楚可怜的何珊珊不知道哪里去了,还是,那一直是个假象? 池羽想起学校同学当时的议论,想起老师们意味深长的眼神,辅导员语重心长的“劝说”,整颗心都在滴血! 高考之后,在何珊珊的刻意诱惑下,两人偷尝了禁果。 池羽考上的虽然只是一所大专,在这年头大专学历也挺吃香,他自认自己足够优秀,将来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珊珊固然长得娇小可爱,大学里却有更多才华横溢,姿色动人的女同学。 其中不乏家世良好的大小姐,池羽野心勃勃,早将与何珊珊的情谊抛在了脑后。何家已经被彻底打压垮了,如今就是个寻常的小商贩,提起来都丢人,更别提带给他任何帮助。想要让池家重回池父出事前的光景,甚至更上一层楼,他必须要牢牢抓住一个可以攀附的助力——何珊珊挺着肚子现身,彻底毁了池羽的机会! 池羽对何珊珊的恨意,在听到徐家成为南县首富时达到了巅峰。 池羽学校放假,何珊珊像个跟屁虫粘着他,池羽自然也呆在南县老家。年前亲戚间轮流请吃团圆饭,何珊珊也厚着脸皮以池家儿媳妇的身份出席,她肚子也有5个月大,瞧上去已经挺明显,让人想忽略都难。 池家的亲戚都很尴尬。 席间大家闲聊,就提起来县里的八卦,说到了徐家的气派。 何珊珊面色发白,“是哪个徐家?” “还有哪个徐家,他家的女儿和池羽还是同学呢,也是七中毕业的,去年的全国高考状元……” 所以,说得果然是徐宝镜家? 何珊珊眼睛发红,眼里都是仇恨。 老天爷太可恨了,居然让徐宝镜家成了南县首富! 难道还嫌她过得不够惨吗?徐家越是势大,何家越是难以翻身。 何珊珊觉得腹中隐隐作痛,握着池羽的手不禁用力,“我肚子好疼——” 大家八卦也说不下去了,孕妇肚子疼可不是小事,都提议送何珊珊去医院。池母肚子不疼,却气得肝疼,好好一顿团圆饭都吃不了,这哪里是未来儿媳妇,分明是讨债鬼! 池羽当着亲戚的面,也应声让何珊珊去医院。 何珊珊去医院。 不过一路上,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精神恍惚。 徐家,居然成了南县首富。 当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徐宝镜对他有意思……只不过他自己被何珊珊伪装的温柔善良蒙蔽,竟然选择了鱼目,错过了珍珠!他的人生就是和何珊珊搅合在一起,才越来越糟糕,变成一滩乱泥。 池羽越走越慢,心里升起一个隐秘的想法:若是何珊珊不小心流产了,他岂不是能趁机甩掉这个累赘? 都说情窦初开时的感情最纯真,甩掉了何珊珊,他如果厚着脸皮去追求徐宝镜,她会不会回心转意? 池羽心中一片火热。 肯定会! 由爱生恨,说得不就是徐宝镜对他的态度吗? 要不是他选择了何珊珊,徐宝镜怎么会翻脸无情。 …… 有人羡,有人妒,有人恨。 也有人是怕。 听说徐海东找到了亲生父母,与李家进行了高调的会亲,徐老太的那颗心呀,一直就担惊受怕不踏实。 其实宝镜早前接徐家人进城时就说过,不过徐老太半信半疑,在没有见到真人前,轻易不肯信。 大海里捞针有多容易?要想找到分别快四十年的亲人,就算宝镜家有钱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当时济南城的行事有多么危急呀,如果不是穷途末路,陆敏之不会把儿子托付给徐老太夫妻俩带走。 等流言传的到处都是,郑润芬兴冲冲回来“报喜”,徐老太是想逃避都不行了。 这个刁钻的老太太开始失眠。 她一时想,自己把陆敏之的儿子养大成人,也算对得起陆敏之了。农民的日子难熬,乡下多有吃不饱饭把亲生孩子送人的,徐家至少把徐海东给养大了。 一时又有点心虚。 心虚什么呢,倒不是心虚自己对徐海东的偏心,在徐老太心里,养子的待遇和亲生孩子不一样简直太正常了,老太太可不会心虚。 徐老太心虚的是徐海霞、徐海南,姐弟俩至今还在牢里关着,当初两人被判了十年重刑,刘芳华发过话,徐海霞两人都没有什么额外的减刑机会。十年刑期,姐弟俩必须得蹲满,掰着指头算算,还有两年多才出狱! 徐老太盼呀盼,没有哪天不想亲生儿女的,要么,也不会那么疼爱徐城。 这是徐老太唯一心虚的事。 克扣下养子的伙食不算啥,骗他手里的工资都是小事,这些只是偏心。 可徐海霞姐弟俩做的事儿,是犯罪。 海霞那个糊涂蛋,原本打宝镜的主意,偏偏连个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 后又拖着她弟弟去盗卖徐朗……依旧没成功,把姐弟俩都折腾进了牢里。徐老太当时没少骂徐海东一家子心黑,不善良不大度,非要和弟弟妹妹为难。这话搁今天,徐老太的口风也没变,坚称徐海霞姐弟俩只是一时糊涂。 徐老太本是徐家辈分最高的女眷,一向撒泼惯了,把不讲理当成了护身符。 如今徐海东的亲妈找到了,徐老太才知道心虚。 将心比心,要是宝镜家人想对徐城做点什么,徐老太肯定要和养子一家拼命。 那陆敏之呢? 知道海霞姐弟俩想把她亲孙女徐朗卖了,会不会报复徐家人? 徐老太不怕陆敏之落魄,巴不得陆敏之落魄,就怕像流言里传的那样,徐海东的亲生父母是豪商大富……他们要是计较海霞姐弟的小错,坚持要整治姐弟俩,让两人把牢底坐穿怎么办! “可不能这样对徐家,怎么说,我对你是有恩的……” 徐老太嘀嘀咕咕翻来覆去念叨,也不知道是想说服旁人,还是想说服自己。 院子里,徐老根有一搭没一搭抽着旱烟。 ——陆小姐居然真的还活着,海东应该很高兴吧? …… 比起去李家的高调,陆敏之一行,在到达徐家住处时,就显得特别低调。 徐海东神情有点忐忑。 陆敏之看在眼中,也不点破。 徐家夫妻俩把海东养大,于她而言就是大恩人,她又岂会斤斤计较那些小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二) 陆敏之上李家时,兴师动众,声势浩大。既是替亲儿子做面子,也是因为满意李淑琴这个儿媳妇。 感激她在海东一文不名时选择了这个男人,贫贱不移,感激她为海东生儿育女……同为女人,陆敏之并不认为女人生孩子是理所当然,每个母亲孕育生命,都是值得感激的。 但到徐家,其中内情复杂,真是轻不得也重不得,陆敏之轻车从简,连楚修谚都没带。 陪伴她到徐家的,只有宝镜和徐海东。 儿媳难当,李淑琴从前给徐家当儿媳妇时没少被徐老太刁难,要不是她生性爽直泼辣,光怄气就怄死了。 等知道徐海东不是徐老太亲儿子,又闹出了徐海霞姐弟俩绑架徐朗的事,李淑琴多年积攒的窝囊气一次性爆发,发誓不再踏入徐家门槛一步。徐海东也不能勉强她,当着亲婆婆的面,李淑琴也能梗着脖子拒绝去徐家。 陆敏之只能带儿子和孙女前往。 徐朗人小鬼大倒是想凑这个热闹,陆敏之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决反对。 徐朗生下来就没和徐家人接触过,不患寡而患不均,那边家里还养着一个想要“鸠占鹊巢”的徐城,陆敏之不想孙子和徐家人多接触。 到了徐家,宝镜上前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才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他奶奶,你瞅瞅是谁来了?” 徐老根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门外。 徐老太唉声叹气来开门,还真是先准备“瞅瞅”。一双老眼在门缝里闪来闪去,陆敏之虽然上了年纪,脸上的五官轮廓都没走样,徐老太老眼一花,简直像见到了年轻版的“情敌”。 徐老太真心虚呢,冷不防陆敏之真的找上门来。 老太婆吓了一大跳,嘴里嘟囔着“鬼、鬼鬼……”,自个儿往后一到,摔在了院子里。 徐老根赶紧丢掉手里的锄头,将老妻扶起来。 他又不心虚,生平不做亏心事,大白天有啥不敢开门的? 等徐老根大力拉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三人,也真是愣了好半天。 “爷爷!” “爸,新年快乐!” 儿子和孙女儿的声音将他唤醒,徐老根慌手慌脚,陆敏之艳光逼人,让徐老根不敢直视。 “好好好,你们都新年好……陆小姐,您平平安安的,真是太好了。” 陆敏之展颜一笑,“一家人不说客气话,叫我敏之吧。” 徐老根呐呐无言。 他满身都是泥,浑身土味儿。而陆敏之光华慑人,隔了几十年,两人面对面依旧是千金小姐和下层小伙计的区别,自家那婆娘,居然怀疑他和陆小姐有什么……徐老根真的理解不了女人的想法。 徐老根领陆敏之三人进门。 徐老太恨不得蜷缩到地缝中。 陆敏之却不多看她一眼,只打量这小院子。见院子里有几间平房全部装修过内部,时兴的电器都有,院子虽然装扮不豪华,好在朴实干净,种着的一垄韭菜刚抽苗,绿油油喜人。 这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小院。 陆敏之犹自不太满意,“您二位带着儿媳、孙子,再加上个保姆,住在这里会不会挤了点?” 徐老根连连摇头,“不挤不挤,家里人气不旺,房子太大住着还冷清。这房子是小镜特意给安排的,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白捡了一个这样孝顺争气的孙女儿……” 多好的孩子呀。 徐老根特别喜欢宝镜,不仅是因为宝镜自个儿争气,而且懂事孝顺。 只可惜,这样优秀的女娃,原也不是他们老徐家能养出来的。看看他亲生的两姐弟,再对比下徐海东一家,徐老根有点灰心。 这样好的儿子,这样好的孙女儿,被徐家白占了这么多年“便宜”,可惜就要还给陆小姐了。 徐老根有点舍不得。 不,不是有点舍不得,是十分舍不得。 但他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 早些年,他瞒着徐海东的身世,不是为了昧下这个捡来的儿子,而是以为陆敏之死在了济南城。说出真相,不过是让徐海东伤心难过。要是一辈子不知情,倒也是父母双全的徐家子。 不过徐老太越来越偏心,徐老根心里就不得劲儿了。 阴差阳错之下,徐老太自个儿当着众人说漏了嘴,徐老根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挣扎了。 再舍不得,也要还给陆小姐。 徐老根自觉和海东有了三十多年的父子缘分,已经是上天垂爱,虽然徐海霞两姐弟不听话,徐老根私下里想自己毕竟还有个听话争气的儿子——这父亲的身份,也不是完全失败! 徐老根说不出太多好听的话,这人既没读过书,大半生都困居乡下,木讷老实成了他的代名词。 此时此刻,徐老根的心情是多么激荡啊,却不敢和陆敏之对视,只将慈爱的眼神落在宝镜身上。 宝镜眼里也有水光。 虽然和许首长有血缘关系,真正疼爱她的“爷爷”,始终是徐老根。 老爷子就是能力不行,他希望每个儿女晚辈都过得好,如果自己有能力,恨不得能照顾大家一辈子。 徐老根就是条不知辛苦的老黄牛! “爷爷,我们平常也不呆在南县,给您请的保姆要是不贴心,您一定要告诉我……要 您一定要告诉我……要么,您搬去省城住?还是您想住到京城去?” 徐老根不同意搬离南县。 人老了讲究落叶归根,陆敏之困于疾病时也心念念想回家乡,徐老根不愿意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南县。 几个人,自顾自在院子里交谈叙旧,完全忽略了徐老太。 徐老太又羞又恼。 “陆敏之……你装什么装,是杀是剐放马来,老娘根本不怕你!” 徐老太忽然尖叫,屋里的气氛陡然紧张。 徐老根脸上的笑消失了。 内心的愧疚涌现,他们夫妻俩当初也拿了陆敏之支付的财物,回乡修了大瓦房,又靠着剩下的钱财拉扯一家大小渡过了饥荒年。最困难时,一切能卖的都卖了,只给海东留下了一面铜镜……这是唯一不能卖的,也因为徐老太认为铜镜不值钱。 没想到,铜镜忽然又值钱起来。 为了这些钱,女儿海霞变成了个没有兄妹情的畜生。 真是两个小畜生啊,想把徐朗和徐城掉包还能算一时糊涂,想把徐朗偷走卖掉,真是太狠毒了! 徐老根的背莫名佝偻了。 他自问一辈子没做过啥亏心事,徐海霞姐弟俩却毁了他一生坚持的朴实本分。 “徐家对不起海东啊……” 徐老根满脸愧色。 徐老太越发不忿,尖叫道: “呸,闹饥荒的时候,谁家没饿死人?树根草皮,我给你的宝贝大儿子吃过?徐家哪里对不起他——” 徐老太的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徐老根忍无可忍,提起拳头比了比:“住嘴!” 他这人从来不打老婆,真是被徐老太气狠了,才比划下。 徐老太果然被吓住。 陆敏之却轻笑,“葛大姐,我哪里说过徐家对不起海东?恰恰相反,你们帮我养大了儿子,让我们母子俩今生还有机会重逢,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徐老太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陆敏之说的每个字她都不肯信,心里还骂“狐狸精”趁机装好人。 在这点上,陆敏之是真的感激徐家夫妻。 哪怕是最偏心的徐老太。 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是信义之辈,能一诺千金。 心黑一点的,纵然收了她的钱,逃难时将还是婴儿的海东扔了或者送人,陆敏之当时自身难保,能阻止么? 再偏心点,在海东长大的过程里,徐老太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弄死他。 小孩子身体弱,一点风吹草动,一点点疏忽,都可能带走这条小生命。到时候徐老根再怀疑,死的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难道真能把老婆杀了偿命? 徐老根言而有信,真的带着海东逃出了济南城。 孩子慢慢长大,不仅是徐老根把海东当成了亲儿子,徐老太也和他处出了母子情。 血脉天性,陆敏之勉强不了,她总不能要求徐老太对海东比亲生儿女都偏爱。能办到的,肯定是圣人,反正陆敏之就办不到——她也很疼爱楚星辉和楚曼灵,但在和儿子一家重逢后,陆敏之的感情忍不住偏移。 她对养子、养女的爱不掺假,却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海东。 陆敏之的眼神越发柔和。 见惯了世事无常,陆敏之比宝镜更豁达,也更宽容。 “我感激你们将海东养大,让他念书识字,让他成家立业……徐家对陆敏之的恩,重如泰山!” 陆敏之真情流露,徐老太简直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恶心。 哪知陆敏之柔柔的画风陡然一转,眼神也变得凌厉: “葛大姐,我有多么感激你,就有多么恨你……你既然同意了养育海东,也真的将他养大,善事走完了九十九步,为何不将最后一步走完?你待他,少了一颗慈母的心!海东这孩子心眼儿实,如果你把他真正当成亲子,他一定是徐家最孝顺的儿子。我恨你,伤了海东的心,将母爱偏心彻底,却又管教不好自己的亲生儿女,纵容他们一次次算计海东,伤害海东,把海东的真情意践踏在脚下!” 蓉城市中心的一栋楼很贵吗? 连她的私房钱都用不完。 如果没有徐海霞姐弟俩闹出的事,陆敏之恨不得用十栋楼来感激徐老太。 第三百四十四章 徐家丑事,陆家之子(一) 陆敏之挺逗。 她感激徐老太,同时也厌恶着徐老太的浅薄偏心。 海东是她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与她是不是爱许泰达无关,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对孩子的爱和男女之爱是不同的……她恨不得捧在手心娇宠长大的儿子,却被一个无知的村妇一次次在感情上伤害。 陆敏之思想虽然开明,到底不是圣人。 她也会恼,会怒,会有女人蛮不讲理的情绪。 她报复的手段看起来无伤大雅,却又真的戳了徐老太的肺管子:陆敏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之前的打算告诉徐老太。 十栋楼?! 十栋楼,不是十套房,不是十间屋,而是十栋楼啊! 陆敏之说,她想送给徐家十栋楼。 “不过我知道徐大哥不想要这些,海东也是您的儿子,他会一直孝顺您照顾您。而葛大姐……你是如此讨厌我和海东,自然不会收下我那来历不明的脏钱对不对?” 徐老太心肝五脏,无一不疼。 十栋楼,徐家可以从泥腿子一跃成为大富豪!有十栋楼,她还担心海霞姐弟出狱后的生活吗,还用担心小孙子徐城的将来么! 唾手可得的财富,曾经离她这么近,现在又那么远。 换了其他人,徐老太早就舔着脸道歉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陆敏之。 像陆枚、徐老太之流,一辈子都把陆敏之当成是假想敌,想让徐老太和陆敏之道歉,比杀了她还难! 至于徐老太说陆敏之的钱是“脏钱”,那也确有其事。当年在济南时,陆敏之孤身有孕,被徐老根“捡了”回去,陆敏之知恩图报,一向对徐家夫妻出手还算大方。 徐老太心里酿着酸醋,不免在左邻右舍间败坏陆敏之的名声,说她是操皮肉行业的婊子,赚的钱虽多却不干净,怀了孩子找不到谁是父亲,才凄凄惨惨一个人呆在济南城。 陆敏之当时担心的是战局,是许泰达的安危,是远在羊城的陆家人,哪里顾得上和一个村妇计较? 那些污蔑的话,她浑不在意,如今却要说出来刺刺徐老太。 徐老太心情复杂无比,瞪着陆敏之,恨不得将她一张容颜不改的美颜抓花。 徐老根看着双方水火不容,觉得闹翻脸,难堪的还是只有海东。 徐老根迟疑道:“陆小、大妹子,你既然和海东重逢了,他是不是要改姓?” 徐家村是有本族谱的,“徐海东”三个字本来属于徐老根不幸夭折的大儿子,如今养子找到了亲生父母,要是改了姓名,徐老根还要回村和徐家村的老一辈知会一声。 陆敏之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海东,这个问题你养父既然问了,那你今天也不放仔细想一想,你究竟想姓什么?” 徐老太从十栋楼不翼而飞的打击中慢慢回神,有了亲爹,为何还要考虑姓什么的问题?总不成要继续姓徐……要么,就是真不知道亲爹是谁? 徐老太的眼神闪烁。 陆敏之一眼就能看透她的想法。 她想了想,冲着徐老太招手: “葛大姐,你不要太操心海东的事,如果每天闲着没事干,不如替你孙子找找爸爸?” 徐老太没反应过来。 她一向虽然心眼多,却是似精实蠢。 相反,徐老根看上去木讷老实,大方向却从未出过错。 徐老根的手都有点哆嗦了。 陆敏之不会无的放矢,这么说自然是事出有因。能被徐老太看在眼中的亲孙子只有徐城一个……这话的意思,难道徐城不是海南亲生儿子? 徐老根人都站不稳了。 宝镜上前一步,握住老人的手,按住了他手上的穴位。 “爷爷,您不要太激动……” 这个消息,捅出来是对徐老太的打击,何尝又不是对徐老根的伤害? 看见宝镜满脸愧疚和不忍,徐老根脑子嗡嗡作响。 小镜从来不胡说八道,她都默认了,那就是真的了。 徐老太不肯相信。 不过陆敏之怎会和她争辩,爱信不信,反正帮儿媳妇养私生子的人又不是她陆敏之。 宝镜和徐海东两人使着劲儿,将徐老根搀扶到了屋里。 徐老太忽然倒地撒泼起来。 “陆敏之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娼妇,自己生的孽种不知道认谁当爹,还跑来诬陷我家孙子的血统……” 徐海东在屋里听着,额头的青筋迸得老高! 哪个当儿子,能听到别人口吐污言秽语,骂他母亲是娼妇? 哪怕骂人的,是养母。 徐海东不能忍,握着拳又出门。 却听门口哐当一声响,郑润芬领着儿子徐城回娘家归来,到了家门口刚好听见徐老太的咒骂。 郑润芬做贼心虚,顿时甩了手里抱着的一个坛子。 是一坛老酸菜。 宝镜让人每月按时采买生活物资,徐家几口人根本吃不完,郑润芬就扣了好东西补贴娘家。一坛老酸菜,算是郑家的回礼,她最近总想吃酸的。 酸菜坛子摔碎了,吓了徐城一跳。 徐城和徐朗同岁,已经被徐老太和郑润芬宠成了一个自私鬼。 郑润芬摔了酸菜坛子,吓了徐城一跳,酸水也溅到了徐城的新裤子上。小男孩儿十分暴怒踢了母亲一脚,“你还 踢了母亲一脚,“你还会不会走路啊,我的新裤子!新裤子!” 郑润芬白着脸,根本没空理会撒泼的宝贝儿子。 她闻着洒了一地的酸水,心虚到了没底……郑润芬忽然想起自己的月经已经迟了大半个月了,又莫名其妙想吃酸的。 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徐城还能生下来算在徐海南头上,反正那是个没摸过女人手的蠢货。 可徐海南还在坐牢,隔着铁栏杆,她要是又怀了孕,该推倒谁头上? 郑润芬开始发抖。 她在徐家作威作福,就是因为手里捏着徐城,徐城是徐老太的命根子,别看徐老根不多言多余,心里也很疼爱徐城的。 “润芬,你怎么傻在那里?有人冤枉阿城,你这个当妈的不替他出头?” 徐老太的话把郑润芬拉回了现实。 郑润芬牙齿咯咯抖,“妈,谁在胡说八道造谣阿城的身世,您就该大耳刮子抽上去!” 徐老太深以为然,如果能大耳刮子抽陆敏之一顿,她做梦都要笑醒! 婆媳俩同仇敌忾盯着站在院子里的陆敏之。 她看上去是那么高贵,那么美,和寻常的县城小院子格格不入,刺得两个村妇眼睛发疼,疼到骨子里就变成了恨。 陆敏之一点都不怕。 被敌军逼供她都不怕,还会怕两个村妇? 宝镜按捺住父亲,按捺住徐老根,往自家亲奶奶身边一站,眼神在郑润芬小腹一扫,噗嗤一笑: “小婶婶,你可真是徐家的大功臣,这是又要替徐家添丁了呀!” 添丁,添什么丁? 海南还没出狱呢,儿媳妇怎么会添丁? 徐老太坚信宝镜是在挑拨离间,郑润芬自个儿脸色却不争气。 徐老太疑云窦生。 偏偏宝镜还笑嘻嘻道,“徐奶奶不要骂小婶婶,她胎像怀的不稳,要好好保养。” 郑润芬脸上青黑一片,“臭丫头,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宝镜笑容顿收。 “有没有怀孕,上医院验一验就知道,小婶婶犯不着和我吵。我劝你,还是好好想着,要怎么和海南叔解释吧,毕竟他也快出狱了……” 徐海南就是一只大乌龟,上辈子和郑润芬吵闹归吵闹,还是替人养了儿子。 但这辈子和上辈子情况不同,上辈子徐家穷困,徐海南离了郑润芬就别想找到老婆,和打光棍儿比起来,头上戴着绿帽子也不是不能忍。 这辈子,宝镜发家致富,徐家养育了她爸,终归是斩不断的恩情,怎么可能穷困? 上辈子,是徐海南离不了郑润芬。 这辈子,徐家条件优渥,是郑润芬离不开徐家。 报复徐老太,不必打她,不必骂她,陆敏之只需说两句话,徐家就要陷入鸡飞狗跳。 宝镜的话,果然让徐老太发怒。 郑润芬一脸心虚,不敢去医院,徐老太还有啥不明白? 她将郑润芬按在地上打,又扯她头发,又踢她肚子。 徐城才七岁,并不如徐朗聪明,面对这样的突发事情搞不清状况。他对他妈不好,却不能接受徐老太打他妈,徐城扑上去咬徐老太,“死老太婆,你敢打我妈!” 徐老太吃痛,恨不得一脚踢开徐城。 这哪里是她的亲孙子,分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孽种,是小白眼狼! 七月早产,五官长得也和海南不像,她是猪油蒙了心,才将孽种当亲孙子疼——徐老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样难堪的事,偏偏被陆敏之瞧了热闹,更叫她难以接受! 徐老根从屋里冲出来,拉开疯狂的徐老太。 老爷子连连深吸几口气,才闷声道: “润芬,阿城真不是海南的儿子?” 郑润芬被婆婆打得鼻青脸肿,哪里敢承认,只会拼命摇头。 “爸,您要替我做主,阿城不是海南的亲儿子还是谁儿子?海南看着他出身,可怜阿城他爸还没怎么抱过他,就被人关进监狱,现在他们还想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爸,我知道您偏心大哥一家,但您现在还没看出来吗,大哥早晚是不姓徐的,他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呜呜呜……” 第三百四十五章 徐家丑事,陆家之子(二) 徐海东是徐家养子,寻到了亲生父母,的确早晚不姓徐。 徐老根也没太在意这个问题,为此他早就做了几十年心理准备,一点都不惊讶。郑润芬想要靠这个转移话题,简直小看了老爷子的人生智慧。 徐老根没有被她带歪,坚持问道: “你说清楚,阿城到底是不是海南的儿子?” 郑润芬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并不肯承认,反而把徐城推到了徐老根面前: “您看看,眼睛眉毛,哪里不像海南?这可是您的亲孙子!等海南回来,滴血验亲我都不怕!” 郑润芬心如鼓跳。 徐城究竟是不是徐海南的儿子她心知肚明,不过如今最重要是把眼下的难关过了,等徐海南出狱还有两年,那时候她说不定想到了别的办法……至少,也要敲徐家一笔钱才好。 宝镜都给逗笑了。 郑润芬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要不县招待所不可能要她,这是在徐家村呆久了真成了无知村妇?啥年代了,还搞“滴血验亲”,只能蒙蒙徐老太了。 “小婶婶,现在科学进步了,你平时要多看点书……DNA亲子鉴定你听说过吗?只要鉴定双方的毛发、血液、指甲等物,就能验证两个人是否存在亲子关系。不用等海南叔出狱,我随时都可以帮他和徐城申请亲子鉴定、你放一百个心,鉴定费我私人掏腰包付了。” 郑润芬忽然转头恶狠狠盯着宝镜,拼命压抑住眼中的凶光,哀哀切切哭了: “我知道海南对不起你们一家,不过你也不至于将我们母子逼到这种地步,我替海南向大哥道歉……” 郑润芬很想臭骂宝镜多管闲事,又担心激怒宝镜,后者真的自掏腰包,去搞啥亲子鉴定。 徐老太就是撒泼的行家。 郑润芬这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技能,还不及徐老太本事的一半。 徐老太听不懂什么DNA亲子鉴定,不过她却抓住了一个重点。 想起郑润芬最近口味突变,喜食酸菜,徐老太也是生过三个孩子的人,哪里还不明白? 她伸手抓住郑润芬的头发,将她拖着往门口走,“走,去医院!” 要是查出来真怀孕了,先把奸夫是谁给逼问出来,徐城究竟是不是海南的儿子,也能趁机判断。 如果没怀孕,一切就都是陆敏之搞出来的鬼把戏,就是为了报复她,才闹得徐家鸡犬不宁! 郑润芬吓得浑身乱抖。 徐城要踢打徐老太,被徐老根牢牢拉住。 老爷子现在心情很复杂,疼了几年的孙子,真不是亲的? 这和养大徐海东情况不一样,一个是知情,一个是不知情完全被动。他对徐海东倾注感情心甘情愿,徐城如果不是徐家血脉,简直是在欺骗他付出。 徐老太力气大,郑润芬力气也不小,婆媳俩一时陷入了拉锯战。 还是宝镜替徐家请的保姆恰好买菜回来,才解决了徐老太的难题。宝镜不过丢给保姆一个眼神,保姆知道谁发给自己工资,丢下菜篮子就帮徐老太擒住了郑润芬。 两人一左一右,按住郑润芬往医院去。 “杀人了,救命,救命啊……” 郑润芬眼见自己的身怀孽种的事实要暴露,拼命想要挣脱徐老太和保姆的辖制。 徐老太气急,一把将保姆胳膊上的袖套捋下来塞在郑润芬嘴里。 徐老根牢牢抱着徐城,心情异常灰败。 “我要跟上去看看。” 大概是觉得家丑在陆敏之面前摊开很丢人,徐老根坚决拒绝宝镜三人跟上。 徐海东到底是不放心徐老根的身体,之后悄悄跟了上去。 院子里,只剩下陆敏之和宝镜。 陆敏之叹气,“小镜,奶奶是不是很坏。其实你爸爸能平安长大,徐家夫妻都是我的大恩人。” 报复徐老太? 一个乡下的村妇,也没有什么好丢失的。 亲生子女都养废了,不被她重视的养子反而有出息,这对徐老太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讽刺。 徐海霞姐弟对宝镜姐弟使坏,国家法律也给了他们严惩。 陆敏之并不觉得她有资格超脱在法律以上,去决定他人的命运。 宝镜更是摇头,“我知道您并不是要报复徐家人……” 从这点来说,陆敏之比宝镜更豁达。宝镜一早就知道徐城不是徐家亲孙子,不过是暗搓搓想要看徐家将来的热闹,才一直没有说破。徐老太现在只养了徐城七年,再过十年,再得知真相,感情倾注的越深,徐老太说不定活活气死。 陆敏之把事情说破,其实是为了徐老根夫妻好。 她哪里是心狠了? 分明是心太软。 …… 徐海东跟着去医院,宝镜才能得知后续消息。 郑润芬果然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徐城究竟是不是徐海南的儿子,她还能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不过她给徐海南戴绿帽子已经板上钉钉。 当着医院众多人,郑润芬跪在地上给徐家老夫妻磕头。 “我是一时犯了糊涂……” 不明真相的旁人听了,心里都有点松动。 婚内出轨当然不对。 可结婚生子,丈夫就去坐牢,一晃儿子都有七岁,女人生活寂寞,一时走岔了路也能理解。 这种家事 。 这种家事,谁也没办法插手。 徐家家丑外扬,也算丢了个大脸。 连郑润芬的父母都接到消息,赶来替女儿说情。 翻来覆去,也不过是让徐家原谅郑润芬一时犯糊涂。 徐老根却咬住不松开,让医院做那个亲子鉴定。南县的医院并没有这项技术,省城的医院也不敢做,可以说全国都没有面对私人开放的“DNA亲子鉴定”机构。 徐老根再难堪,也只能向最有能力的养子求助。 听到徐海东愿意帮忙,郑润芬无力瘫倒在地。 鉴定结果一时是拿不到的,虽然宝镜早就知道徐城不是徐海南的种,也唯有慢慢等“鉴定结果”。 在此之前,徐海东终于考虑好了改姓的问题。 这一天是正月初五,徐海东将陆敏之夫妻,陆舅公,李家老两口儿,以及徐老根约到了一起。这些人,一个是生母,一个是继父,一个是舅公,还有岳父岳母和养父,徐海东所有长辈都齐聚一堂。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妻子和儿女,姓什么,和长辈有关,也要和妻儿交待。 徐老根才知道,原来陆敏之并没有和海东的生父在一起生活,如今嫁了姓楚的先生。 徐海东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大多数时候,徐海东其实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 徐老太可以明目张胆偏心,正是因为徐海东心宽不记仇。 李淑琴也能把徐海东管得服服帖帖,蜀中这边盛产“耙耳朵”不假,如果徐海东本身不乐意避让,两个李淑琴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在儿、女面前,徐海东也没啥脾气。 宝镜小时候最黏他,李淑琴脾气火爆,宝镜姐弟都要靠徐海东“保护”。 从前在单位,“徐工”也是最好说话的,老实本分,勤劳低调。 这还是第一次,徐海东要自己决定一个大事。 他望着众人,眼神很平静,语气也很平缓,却有毋庸置疑的坚定: “按照血缘关系和华国的习俗,我本该姓许。但我厌恶生父,更嫌弃这个姓氏,姓许是万万不能的。母亲嫁与继父,我似乎也能选择姓楚?然而继父已有一子一女,无功不受禄,我不愿和星辉、曼灵去分享楚家的家产,不会选择姓楚……想我母亲半生飘零,舅公为了重振家业终身未娶,待两位百年之后,谁还记得曾经的羊城陆家?我愿意随母姓,将羊城陆家好好传承下去……母亲,舅公,我能不能姓陆?” 陆谨行早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没个儿女,羊城陆家的传承眼瞧着就要断了。 外甥愿意从母姓,陆谨行求之不得! “能,怎么不能,我现在就是陆家的话事人,海东你就今后就是真正的陆家人了!” 陆敏之眼角泛着泪光。 姓什么并不重要,可儿子坚定站在自己一边,拒绝承认“许”这个姓氏,让陆敏之觉得自己从前的人生还不算是太失败。 徐老根笑得有点勉强,又有点轻松。 白捡的儿子,终不属于徐家,但他完成了当年的许诺,心里再无愧疚。 楚修谚心情有点微妙。 说好话,继子要是选择姓楚,他才别扭呢。 倒不是他小气心疼要分一部分家产出去,连养子、养女楚修谚都能一视同仁,钱财于楚修谚而言是为了保障家人生活的更好,却不是最重要的。 只是他和继子没有相处多长时间,感情谈不上深厚,继子身上流着一半许泰达的血,叫楚修谚喜欢不起来。 不过继子真的不选姓楚了,楚修谚又心情微妙。 好像莫名其妙丢了一个儿子的感觉……真是复杂啊!他若是真心接纳了海东,敏之或许会更高兴? 李家夫妻也替女婿高兴。 姓什么是个大事儿,人的姓氏,代表他的来历,和对自己的定位。 女婿将自己定位成陆家子,与什么京城许家,就没有关系。许泰达的行事风格,宝镜外公还真瞧不上,一想到要和那样的人做亲家,李老爷子也觉得心累。 姓陆好呀,那个许首长就没有资格对淑琴指手画脚了。 “徐朗,陆朗?陆朗……姐,你说哪个好听?” 宝镜摸摸弟弟的脑袋。 “徐宝镜”这三个字,成了她的代号,前后两辈子都是她的名字。 到了今天,她姓了陆。 陆宝镜。 有什么不同了,有什么好像还是没变。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吴郡祭祖,再见师兄 天下陆氏出吴郡。 陆姓最早的起源是战国时期齐宣王少子田通受封于平原陆乡而得姓。田通第五世世孙陆烈,西汉吴郡县令、豫章都尉,深得吴人爱戴,其余陆氏族人举家迁移到吴郡,江左吴郡就成了陆氏聚居之地,故说天下陆氏出吴郡。 羊城陆家,自然也是吴郡的陆姓人,不过是几代前才搬迁到两广地域。 古时的吴郡,便是如今的苏州。 陆氏的宗祠就在苏州,徐海东……不,现在应该称作陆海东。陆海东选择了从母姓,陆谨行十分高兴,就要带着外甥一家前往苏州祖祠祭祖。祭了祖,以告慰陆家老夫妻在天之灵,陆谨行身为这一房的长子,竟未替陆家留下血脉,一直无颜见老家族人。 “战乱纷飞,不知多少名门望族由盛转衰,更有像羊城陆家这样,几乎湮灭在战火中的……幸而,天不亡我陆家,竟让我寻到了海东。” 正月初八,大年还没过,华国各地都残留着春节喜庆的气氛。 陆谨行穿得一丝不苟,拜访苏州陆氏的老族长。 老族长今年八十有二,眼睛花了,耳朵也不好,杵着拐棍被人扶出来,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 陆谨行在老人家面前很恭敬,也很低调。 陆谨行虽然年过古稀,老族长却是他隔了房头的叔叔辈,小时候每年都会随父母回苏州祭祖,陆谨行对宗族很有归属感,自然对堂叔恭敬。 刚回国时,他其实就回过祖祠。 不过孤零零一人,虽带了大批礼物,却不被老族长待见。 因他没有子孙,羊城陆家这一房头算是绝了嗣,陆谨行亦十分愧疚。 外甥从母性认祖归宗,羊城陆家一下子添了好几口人,颇有重新枝繁叶茂的趋势,陆谨行想法颇为孩子气,觉得自己又能在老堂叔面前挺直腰杆做人。 陆老族长带着老花镜,打量着陆谨行寻回的外甥。 “都是你妹妹当年糊涂,不过这孩子既然愿意认祖归宗,那就为他开祠堂,在族谱上添一笔。” 陆老族长还是老封建思想,说起陆敏之当年私奔,语气中都是不耻。 陆谨行硬是咽下这口气。 这些年他和妹妹各自飘零国外,去世父母的坟茔,全靠苏州的陆家族人打理。说到底,他们同出一姓,在危难时会守望相助,被老堂叔教训几句也只能忍了。 老族长又简单问了“陆海东”的情况,听说身旁站着的少女便是陆海东的女儿,闺名宝镜,去年考入了京城大学。老族长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管男娃女娃,都要多读书!” 这种场合也没有宝镜高谈论阔的资格,她礼貌笑笑,老族长毕竟上了年纪,说了会儿话就精力不济,和陆谨行约好了开祠堂的时间,便很委婉下了逐客令。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让宝镜是先天境的大高手,耳目聪颖不似常人。 走出了老族长家的院子,听得族长儿子问,“这可怎么好,不是说要在族里过继孩子给陆谨行那一房?现在忽然认了个从母姓的外甥……” 留在苏州的陆氏族人,恪守着读书人的清高,几代以来日子过得都不算宽裕。 而陆谨行这一房的先辈赴两广经商,攒下了偌大的财富,可能没有了清贵的名声,日子却实实在在滋润。 等陆谨行回国后找到吴郡族人,大家知道他那房头还没有落魄,家大业大,族中就有人动了心思想要过继孩子。眼下陆谨行找到了愿意从母姓认祖归宗的外甥,叫族人的打算落了空……改革开放的风还没吹到陆家宗祠所在的村子,却吹活了人心。 “过继是为了避免陆谨行那一房绝嗣,他现在有了血亲外甥,你让他过继其他人?罢了,不要再提,陆谨行并不吝啬,想来对族人生活困顿不会坐视不管……” 老族长人老眼花,心却不糊涂。 他老人家八十有二,最大的儿子也是花甲之人,闻言就叹气。 隔了几代的血缘了,能有多少扶持,若是直接得到陆谨行的产业,那才真是…… 越走越远,宝镜收回了神识。 人心莫测,她对陆氏族人尚没有多少归属感,闻言也不太难过。只要现任的老族长不糊涂,让她家顺顺利利开祠堂认祖归宗,宝镜也不会多管闲事凭添波澜。 私下里,陆氏族人心思涌动,都被老族长一力弹压下来,没有闹到陆谨行面前。 正月初九,良辰吉日。 老族长亲自主持,开祠堂祭祖,献上三牲五畜,把宝镜一家人的名字都添到了族谱上。 李淑琴是“陆李氏”,李老板不太在乎这些形式,爱咋写就咋写呗。 宝镜能看出爸爸很高兴,不是这种近乎封建的行为,而是他身为徐家的养子,都年到四十了才找到出身归属……宝镜发现她爸眼眶红了,真是感情充沛啊。 陆敏之只能在祖祠外看着,她是出嫁女,不进娘家祖祠祭祖。 她们这代人,成长时一边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很开明激进,一边又恪守着老礼仪规矩,十分矛盾。 等祭祖结束,陆敏之似乎看出了宝镜的不在意。 陆奶奶低声道,“你要是选择嫁给秦家小子,秦家是个大家族,类似这样的活动有不少,你要当长孙媳妇,将来还有得适应。 妇,将来还有得适应。” 宝镜的表情简直像被雷劈中。 她忽然想到,等她和秦云峥结婚了,这个不太有归属感的陆家祖祠,她也不能进了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宝镜一阵恶寒,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她爸妈肯定舍不得将她“泼出去”! …… 吴郡祭祖只是其一,宝镜的曾外祖父,外祖母的坟茔还在羊城。 一家子到曾外祖父、外祖母坟前上一炷香,也算告慰先人。一行人不嫌麻烦,又转战羊城。陆公馆收拾的整洁干净,不必住什么酒店。宝镜一家子姓了陆,再到陆公馆,就要以主人而非亲戚的眼光看待这所老宅子。 宝镜很感概。 当年她和穆清远在陆公馆比试,从积满灰尘的库房里翻检有价值的古物,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这里会成为她的“家”。 缘分就是这样奇妙。 如今今生她没有拜祁震山为师,不接触古玩圈,不认识穆清远师徒,就不会来羊城。 不会和舅公陆谨行见面。 那会不会,也就错过了和舅公相认的机会?人海茫茫,舅公也上了年纪,彼此错过,他还能有多少年可以盼?许晴死后,宝镜重生的戾气执念消散了不少,此时想起来却仍觉得心酸。 上辈子,舅公是不是依旧守着这栋陆公馆,却一生都没有等到陆氏后人? 她在反复遇挫时,更想不到,就在羊城,原来还有既显赫又孤独的至亲血脉存在。 幸而,一切都过去了。当她保住了太阴镜,就逐渐改变了前世的命运……比起孤单飘零的悲惨命运,如今强敌窥视的状况,都让宝镜没那么愁了。 杨六腿伤初愈,激动情绪过后,就离开了南县。 不过杨六并未回京城,而是先行一步,来到了羊城。 穆清远的爷爷,当年人称“穆帅”,曾经是杨父的忠实拥趸。不过老一辈陆续去世,穆朝阳却要比穆帅圆滑,如今京师暗潮汹涌,杨六决定来谈谈虚实。 如果穆朝阳和雷家同流合污,情况就太糟心了。 不说穆朝阳看见六公子时有多么吃惊了。 穆书记心里天人交战,又有点心虚。许老之前的意图,难道被杨家知道了? 可他并未答应帮忙对付杨家啊——穆朝阳又不傻,许泰达对付杨家是私人恩怨,穆朝阳在羊城当着土皇帝,只要不犯错,连上头都不会轻易动穆家,他何苦卷入这摊乱局? 心里想清楚了立场,穆朝阳对上杨六时,总算渐渐放平了心态。 他甚至把穆清远叫回羊城,拜会下杨六。 “能得公子指点一二,小儿终生受益无穷。” 穆朝阳不是在瞎奉承。 穆清远是“迷途知返”才入官场的,半道出家,难道还有杨六通透?杨六学得不是为官之道,而是为君之道,和普通的权贵,存在着眼界的差异。 穆朝阳想要穆清远走得更远,所以才求杨六提点。 可惜穆书记的心意,穆大少爷又不领情。穆清远是回了羊城,却没有先返回穆家,听闻陆公馆最近又住进了人,穆清远哪里还忍得住。 他又能见到宝镜了。 年至三十,穆清远成熟稳重,宝镜都有点恍惚,从前那个穆大少,真的完全蜕变了。 “穆师兄,听说你又升迁啦?” 穆清远不太想聊官场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枚狮子滚球的印章。 “我前段时间在乡下老房子里淘来的好东西,师妹拿去玩吧。” 祁易水死后,穆清远再没碰过古玩。 他以一种固执的方式将有关祁易水的一切封存,包括传授自祁易水的技艺。 宝镜挺高兴接过印章,觉得穆清远这是从悲伤中走出来的象征。 “是田黄印!师兄实力不减嘛。” 第三百四十七章 父子冲突,老少更替 穆清远在陆公馆逗留了大半天,等回到穆家时,六公子早就走了。 穆清远本人觉得无所谓,穆朝阳本人却大怒。 盛怒中的穆朝阳失去理智,拿起桌上的茶杯砸向穆清远。父子俩历来生疏,但穆朝阳亲自动手,却是从未有过,穆清远一时也不知道避让,被砸了了当头。 额头上传来一阵刺痛,穆清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摸了摸额角,一手血。 穆朝阳也愣了愣,没想到穆清远没有躲, 他在家中一言堂惯了,根本不可能拉下脸和小辈道歉,态度生硬道: “你要明白自己的立场身份,二十岁玩这一套,别人说你是少年风流,三十岁才来这一套,那就是难当大任!” 喜欢女人又不是错。 喜欢一个丫头片子,早几年干什么去了,如今倒蹦跶起来。 穆清远低下头,掩去眼中的讽刺。 私人作风真那么重要,他父亲光明正大把私生女养在家里,遍地都是小老婆,难道就低调了? 不过是怕他和秦家杠上,竟然说出一个如此拙劣的借口。 “父亲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无事,我先去包扎伤口了。” 穆清远懒得争辩,带着一脸血抬脚走了。 穆朝阳颓然坐在皮椅上,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京城近来的气氛和诡异,不管是哪一派,穆家都不打算沾上。穆朝阳不是怕儿子没有轻重和秦云峥抢女人。真要抢起来,难道羊城穆家真的会怕了秦家? 穆清远真有那个魄力,穆朝阳反而要赞他一声不孬种! 恰恰相反,穆朝阳却知道花心滥情的自己,好像生出了一个情圣儿子。他是怕穆清远不和秦云峥抢女人,反而因为一个女人的缘故,心甘情愿投靠到秦家阵营。现在局势不明,穆朝阳态度中立,受到各方倚重,不想轻易倒向任何一方——他甚至想等几方势力杀得精疲力尽,叫穆家白捡便宜呢。 穆太太虽然不管丈夫的私生活,身为家中的女主人,穆家大宅发生的事怎么瞒得过她? 不到十分钟,她就知道了儿子受伤的事。 等她找到穆清远时,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他额头的伤。 穆太太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穆朝阳这个混账!他还把不把你当亲生儿子?” 下这样的毒手,这是把清远当仇人来打呢? 穆太太暴怒,被儿子一把拉住。 “算了,是我惹父亲生气,他也是失手。” 穆太太浑身发抖,不管穆清远如何安抚,她心头那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加上穆朝阳玩女儿玩得众所皆知,夫妻俩想培养出婚后感情也不容易。本就是为了利益相互凑合着过日子,穆太太可以在意穆朝阳的私生活,两人唯一的儿子却必须是穆家的继承人。 穆清远都三十岁了,还要被亲爹砸的头破血流,这事传出去,穆家的人马,哪个会服穆清远这个大公子? 穆太太气得发抖,心疼儿子,恨不得也照着穆朝阳的脑门儿原样砸一下。 冷静下来才想到追究原因,穆清远倒是很坦然,把事情的缘由说了。 穆太太顿时无语。 说实话,穆家这对多年貌合神离的夫妻,在这一点上脑电波奇妙接轨了。 穆朝阳想不明白,穆太太同样没弄懂,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情圣儿子。 三十岁的人了,老树抽芽都是春心? 玩什么不好,玩暗恋。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滥情呢,也比专情纯情好。 穆太太欲言又止。 穆清远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额头缝针后的隐痛,良久后才喃喃道: “妈,我不甘心。” 穆太太想了想,没接话,倒是转移了话题: “你父亲又在替穆艳相看人家,她上次弄得年家人仰马翻,如今亲事不顺。” 穆清远从心里伸出一股烦躁。 父亲掌控着他们的生活,甚至包括私人感情和婚姻大事。穆艳也才十八、九岁,看看同龄的宝镜活得多么肆意,难道女人活在世上唯一的意义就是嫁人? 从穆艳身上,他又联系到了自己身上。 不要说穆艳反抗不了父亲的强权,就像他,不也同样是作为穆家的“资源”? 只要为了家中的利益,他的婚姻随时都能被牺牲,就像曾经和许晴相亲。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自由自在,按自己的意愿来活? ……除非,他取代父亲,成为羊城穆家的家主。 穆清远心中一动,“父亲让我回羊城,是拜会那个杨六公子,他来羊城做什么?” 穆太太眼里闪过挣扎。 她不是愚昧无知的贵夫人,相反,穆太太很聪明。聪明的人才懂得在政治婚姻中争取最大的自由,面对风度外表俱佳金玉其外的丈夫,不把自己的心赔上。 正是因为她聪明,穆太太从不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羊城穆家的力量,这些年也被她蚕食了两三成,有这些人脉,足够穆太太分析出一些东西了。 京里。 秦家和许家决裂了。 许家和杨家杠上了。 被他们长期忽略的雷家,近来不知为何忽然活动频频。 京城的水很深,也很浑,穆太太不知道该 很浑,穆太太不知道该把宝压在哪一方。穆朝阳想着明哲保身,穆太太身为女人,却比丈夫更有魄力。选择一方阵营,势必要得罪其他人,可谁都不选,得罪的却是所有人。 穆朝阳自以为美玉在匣,想要待价而沽,却不知道人人都得不到美玉,只会合力毁了它。 那么,她该怎么选择? 要告诉儿子哪些消息,母子俩又该作何决定? 穆太太眼中闪过挣扎,看着穆清远额头包扎的痕迹,摇摆的心慢慢坚定下来。 三十而立,清远已经是个成年人。 她不该像穆朝阳那样怀疑他,清远有足够的判断,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罢了,就让他自己选吧! “杨六来寻求盟友,清远,你真该和杨六亲自谈一谈。” 自己去谈,去选择,去评估杨六的实力和赢面…… …… “你说穆家大公子要见我?” 杨六受邀在陆公馆做客,听到穆清远想要见他,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玩味。 “这小子有点意思,我在穆家等他时,三请两催不来,现在却要自己送上门来。” 这是,和穆朝阳不和呢? 穆朝阳让杨六很失望。 老穆帅是杨父的忠实拥趸,杨六也没指望这层关系能不打折扣延续下来。可穆朝阳的行事却和他的名字截然相反,这人还是政客的黄金年龄,行事却充满暮气。圆滑是好事,太圆滑,却注定不能走得更远。 在杨六心里,“穆朝阳”彻底打上了叉叉。 这人前怕狼后怕虎,谁都不投靠,也谁都不敢得罪。 就拿几年前,被宝镜收拾的年淮山来说。本是两家年轻人惹出来的事,那个叫张卫华的商人,怎么说也是穆家的门客,穆朝阳当时若能替张卫华出面,年淮山肯定不会采用更过激的手段。 本是能掐灭在摇篮中的小事,因为穆朝阳放任不管,竟发展成惊天大案。 杨六不替年淮山可惜,这样的蛀虫打一只少一只。 他就是从中看出了穆朝阳的短视,诚然,一个帮忙敛财的商人,失去了还能再找,犯不着因为他得罪年家。年家再不济,烂船都有几斤钉子,是比一个商人重要……可那张卫华,当时却是贴着羊城穆家的标签。 穆朝阳不替张卫华出头,张卫华和宝镜合力把年淮山搞垮,穆家没有得到丝毫好处。 等张卫华脱离了穆家,穆家的声誉更是一落千丈。 穆朝阳没有老穆帅仗义! 这层标签一旦贴上,想要撕下来可难咯。没见短短两三年,张卫华在明珠市那边又攒下了一笔身家,穆家手里握着金鸡蛋,敛财的速度却一落千丈。穆朝阳逼走了一个张卫华,也吓退了千千万万个潜在的张卫华……真的有本事的人,不肯轻易投靠穆家。 “六哥,我师兄还等在外面呢,您见还是不见,可给我一个准话呗。” 宝镜的催促,打断了杨六的遐思。 他一边想着穆家大公子的情况,一边笑道,“怎么不见,你六哥难道是什么脾气古怪的大人物?有人想见我,那是瞧得起我。” 等穆清远来到面前,杨六心中咯噔一下。 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还有心情想别的。 这位穆大公子,眼神藏得很好,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种眼神杨六很熟悉,从前秦善存就时常如此,偷偷看幼荷。 是云峥的情敌啊。 杨六见宝镜笑得心无旁鹫,心里十分无奈。 自家弟妹傻乎乎的,看样子竟不知“穆师兄”暗恋她。 “小镜,我有些话要对穆公子说,你……” 宝镜赶紧溜了。 屋子里只剩下杨六和穆清远两个人。 杨六风姿如玉,穆清远也在打量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风仪气度倒是普通人不能比的,但仅仅是如此,就能让众人敬畏么?穆清远知道,大部分敬畏杨六,固然有杨六特殊的身份,也和杨六的能力脱不了干系。 穆清远没有亲眼见识过,却不敢放松警惕。 “坐吧。” 杨六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穆公子,令尊可是婉言拒绝了杨家的提议,你今天来,难道还有不同的意见?只是不知道,穆家,谁说的话才算数……” 第三百四十八章 十九生辰,各方来贺(一) 穆大公子“浪子回头”,祁易水死后,他才跳出古玩圈子进入仕途。 和其他有规划的二代们比起来,穆清远在古玩圈浪费了几年光阴,此时的职务比起他的年龄并不算高。要知道,在大学生还很金贵的八十年代,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毕业生,如果选择从政,机缘巧合,或许能有一个不低的起点。 看看秦云峥的军衔,再看看雷元沂的职务,他们才是二代中的佼佼者。 穆清远起步低,纵然卯足劲儿想要迎头赶上,能真正掌控穆家的年头还有的,所以杨六才会有那个疑问。 穆朝阳正值壮年,穆清远能做多少决定? 被杨六怀疑的眼光看着,穆清远抿了抿唇,却没有多说。 有些事又不是嘴里说说。 杨六想看他的实力,他还想看杨六的实力呢。 总不能头脑一热就选择站在杨六这边,拖累了他自己不算,还要累及家族! 穆清远对顶在头上的“独裁者”有意见,然穆家又不仅仅是穆朝阳一个人的,这个姓氏下,还须得庇护他母亲,他妹妹……穆家远近的族人,和穆帅的老部下。 两人这次见面,并不像预期中那么愉快。 不过穆清远出门后被早春的寒风一吹,才察觉背心的潮意。 杨六和他交谈时,明明语气温和,带给他的压力却比和父亲谈话更甚。 不愧是曾经被当成储君培养的人……王者的气势,不是一般二代子弟能具有的。 春节刚过,气候温暖的羊城已经有了春的气息。 陆公馆一隅,墙角的迎春花开得灿烂。 正月十二。 再过三天,就是宝镜十九岁的生辰。 穆清远唇边含笑。 不为了和杨六达成同谋,他也会在羊城多停留几天。穆清远平日里对工作有使不完的干劲儿,能在基层站稳脚跟,从翩翩公子晒成一个黑炭,可见他对工作的热情。 但那些牵动他心的工作。 什么发展计划。 什么改革试点。 什么经济指标。 在此时,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有一个更重要的人影占据了穆清远的心思。他随手送的那个田黄印章当然不算生辰礼物……陆家人要过了正月十五才离开羊城,意味着宝镜会在羊城渡过自己的生辰。 这是她第二次在羊城过生日。 第一次过生日时,穆清远都不了解自己的心意,谈何替宝镜庆祝? 这是宝镜十九岁的生辰,好像是老天给了穆清远第二次机会。 几年前,秦云峥在酒店里替宝镜庆生,满屋的玫瑰花浪漫至极。 比极致的浪漫,穆清远已是输人一筹。他决定另辟蹊径。 …… “大哥,她和你联系过没有?” 不必点明是哪个“她”,电话那端的雷元沂也知道。 他和宝镜本来约好了年后在任职的县里见面,不过宝镜好像被家里的事绊住了,一直没能赴约。 雷元沂没办法指责宝镜,认祖归宗,对谁来说都是首要大事。 只不过,这位被京里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大小姐,居然没有选择姓“许”,而是选择姓陆! 想要在华国混得更如鱼得水,“许”这个姓氏,明明更有价值。 那位陆小姐,真是任性妄为到了极致……许老丢了个大脸,大家私底下都议论纷纷。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自家的堂弟还想去凑热闹,雷元沂气得心肝疼。 疼也没办法,雷元洲从小就不服管教,叛逆期来得比别人迟,雷元沂根本就说不动他。 和秦云峥争媳妇儿? 不符合雷家一向低调的行事风格。 若能争赢还好,争不赢对雷元洲的自信是个重大打击,雷元洲本是个特别骄傲的人……雷元沂无计可施。倒是他妻子说了句公道话,“元洲已经大了,你是当哥的不是当爸的,管那么宽干嘛。” 雷元沂心中一动,他是堂哥管不了,那二叔是当爸的总能管了吧? 他干脆把事情捅到了雷开诚面前。 雷开诚哈哈大笑,“你管他呢!许老的孙女儿有脾气有能力,当雷家的儿媳妇是我们赚到了,元洲若是追不到,大不了是失恋,他也该长大了!” 雷元沂挂了电话,心情却没有半点松懈,反而砰砰直跳。 原来并不是他的错觉! 二叔近来动作频频,真是要对秦家下手?除非,二叔认为秦家不值一提,或者双方势同水火的局面无可避免,才会对元洲放纵至此! 雷元沂不敢细想。 秦家,对全胜时期的雷家来说,亦是庞然大物。如今雷家刚刚翻身,拿什么来对抗秦家? 可二叔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二叔亦能忍。权利上层就那么多席位,非大变动不能有新势力上位,雷元沂明白雷家要崛起就要抢夺属于其他权贵的资源,必然要把其他权贵拉下来……可这个对象,为何会是秦家? 雷元沂想不明白。 秦家子弟争气,内部团结,秦老更不见昏庸,秦家正冉冉升起,真不是好打主意的家族。 相反,和秦家相似的权贵,许家却日薄西山。 人丁凋零,后继无人,为何不对许家下手? 雷元沂胆战心惊,二叔这是在走钢丝! 而另一边,雷 而另一边,雷元洲总算打听到了宝镜在羊城未归。 正月十五,就是宝镜十九岁的生辰,也是她认祖归宗后第一个生辰。雷元洲人还在京城,心已经飞到了羊城。不过,他重视宝镜的生辰,想必秦云峥也不会错过——要怎样,才能将宝镜的视线重点,转移到自己身上? 冯先生善解人意,神秘而笑: “你只管去,要相信有时人定胜天。” 雷元洲心中一动,这意思,是说秦云峥去不了羊城? 冯先生能掐会算,若真让他说中了,也是自己的机会。雷元洲心中有了底,便订了直飞羊城的机票。 待雷元洲出发后,雷家的房子只剩下冯先生一人。 老道出现的很突然,像个幽灵。 “尊上。” 冯先生忽然笑了,“你说这些人啊,陷在小情小爱中无法自拔,能有多少出息?” 老道恭敬道,“雷开诚还对儿子寄以厚望,我们暂时还离不开雷家。只不过雷元洲对那个逆天改命的妖孽如此痴迷,会不会对我们的大计有影响?” 冯先生手指搭在茶杯上。 “年轻人的爱恋,哪怕海誓山盟,又有多重?抵不过现实,更抵挡不了时间的摧残,而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是我鼓励雷元洲对妖孽追求,她的命运轨迹和前世截然不同,既然我们算不出她的命运,那就把它搅合得更乱一些!” 冯先生和老道士,两人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真挚的爱情。 他们体会不了什么是爱,年轻人的爱恋虽然轻薄不定,有时却能甘愿为之欲生欲死。 就像张鹏冲冠一怒为红颜,谁又能保证,雷元洲是不是第二个张鹏? …… 冥冥中,似乎被冯先生铁口神断说中。 秦云峥被困在了边境任务中。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再次回到了滇缅边境,那个叫他多年梦魇不愿回想的地方! 在那里,他失去了许多亲密的战友,如果没有宝镜相救,连他自己都会死在逃亡的路上。上面收到他用战友鲜血换来的情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静……如果不是滇缅边境近来频频出现怪事,上面依旧会无视这个情报。 毕竟,邪恶之地,是在缅国境内。 而如今,邪恶蔓延到了与缅国相交的滇省,华国再没办法无视。 秦云峥作为特殊部队的团长,理所当然被派到了滇缅边境。 “你是亲眼见过任务目标后唯一的幸存者,这个任务,只能由你去。秦云峥,这个任务会有生命危险,你如果拒绝,军方也能理解……” “首长,我是军人,绝对服从组织安排!” 话说得斩钉截铁,秦云峥也是这样做的。只是从前他做危险任务时,心无旁鹫,现在却有了牵挂。 过几天,就是小镜的生辰了。 对他而言,宝镜的每一个生辰都同样重要,更何况,这是宝镜改姓后的第一个生辰。 宝镜向来坚强,秦云峥却怕她心里敏感会留下疙瘩。 陆家的祖祠在苏州,那里聚居着数量众多的陆氏族人。秦家就是一个大家族,秦云峥作为长孙,从小就知道和宗族打交道有多么复杂。 小镜呢,陆氏族人有没有为难她,认祖归宗的过程是不是顺利。 秦云峥带着一队人马走在茂密的丛林中,忽而心生警觉。他使劲拽了一下身侧的士兵—— “大家注意隐蔽!” “咄!咄!咄!” 一阵密集的箭雨射向秦云峥的队伍,他救了身侧的士兵一命,训练有素的军人们纷纷就近找到掩体。这一波箭雨,并无人员伤亡。 秦云峥精神振奋。 只有丛林中那个崇拜原始力量的部落在会用箭,他们拒绝现代枪械,这阵要命的箭雨,正说明秦云峥的小队已经靠近了目的地。 箭雨,只是第一波警告。 秦云峥反手从树干上拔下一只箭矢,箭头上有诡异的紫色。 “大家小心,这种缅国土人所用的箭都用剧痛浸泡,划破皮肤毒素就会进入血液……中毒后,两三分钟就会毒发身亡。”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十九生辰,各方来贺(二) 陆谨行回国后在羊城呆了几年,归国华侨富商身份为他提供不少便利,在羊城投资了不少项目,结交广阔,也是地方政府的座上宾。 宝镜现在姓了陆,依陆谨行的意思,正该将他们陆家的大小姐正式推向社交圈。 宝镜十九岁的生辰就是个契机。 “小镜,你是我们的大小姐,陆家所有的资源和产业都会留给你和陆朗,你要逐渐习惯以陆家人的身份对外展示。” 经商,并不是埋头经营。互通有无,结交人脉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宝镜现在还是学生身份,一些事能交给职业经理人出面,但依然有很多关系需要她亲自去维护。 不过舅公话里话外的意思,仍然是想将陆氏的产业交给她。 宝镜从无到有,已经亲手创造了一个“星美”,未来可见还有三十年时间,星美仍然会高速发展。至于三十年后,她先知先觉的优势消失了,难道几十年的实践锻炼,她还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商海遨游? 有过白手起家的经历,创业的酸甜苦辣都是难忘的财富……相比起来,接手陆家的产业,凭空掉下偌大的财富,却让宝镜没那么激动。 说白了,在能满足自己和家人的物质需求后,宝镜的追求转移到了精神层面上。 上辈子贫困交加死去,对财富的渴望刻入她骨髓,然而,钱还是要靠自己来赚,才更有乐趣不是? 宝镜再三对舅公强调过,老人家连连叹气。 外甥海东资质并不特别出众,陆谨行私心觉得是被许泰达的智商拖累,加上小时候的教育不得当,人到中年脑子僵化了,上升的空间并不多。 最有资质的,当然是宝镜。 陆谨行脑子里可没有男女的界线,他认为宝镜才有能力撑起羊城陆家的门楣。 至于陆朗……人虽然聪明,年纪实在太小了,性格不定三观没有成型,谁知道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要是变成个大纨绔,人越聪明败家能力肯定也不弱,陆家的家业都不够他败的,陆谨行自觉年事已高,等陆朗长大,他难道从地下跳出来管教? 宝镜笑嘻嘻道,“舅公,您忘记我是懂医的?厚着脸皮说一句,我的医术可比经商的能力大,您就是不想长命百岁,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所以,您老人家寿元还长着,可以慢慢调教陆朗那臭小子。 若是陆朗不争气呢,我争取让您老人家再活得长点,您可以调教陆朗的孩子嘛。 宝镜就这样,三言两语,把亲弟弟卖了个干干净净。 陆朗不明真相,小孩子敏锐的洞察力,仍然察觉到了异常……咦,突然之间,舅公好像更关心他了,更时常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打量他。陆朗觉得别扭,偷偷找李淑琴吐槽。李淑琴没心没肺,对儿子的抱怨,她表现得像后妈: “去去去,小孩子就爱瞎想,你舅公每天不知道有多忙,还抽出时间关心你,那是对小辈的爱护!” 亲妈没心没肺,亲爸陆海东更是个感性的人。 “舅公老了,需要家人的关心陪伴,你看整个家里就你最闲,有空就多陪陪你舅公,听舅公的话,不要瞎淘气。” 父母说的话,好像都挺有道理。 陆朗依旧觉得不对劲。 …… 宝镜成功将继承祖业的“祸水”引到了弟弟身上,但她十九岁的生辰宴依旧无可避免盛大举行。 生辰宴是华国的说法。 世界流行语呢,是说“Party”,陆谨行选择的地点就在陆公馆,收到邀请函的人不仅限于羊城的各方人马。 有几十年时间,陆谨行都是在国外经营,他的大部分人脉其实也在国外。 比如他和祁易水就是在欧洲相识,祁易水虽然去世了,毕女士以他未亡人的身份自居,陆公馆的请柬,也必须给毕女士一张。 类似毕女士这样的归国华侨,是陆谨行邀请的主要人群。 政策渐明,最近几年陆续归国的华侨富商还真不少,这些人在国外发达的城市居住习惯,回国后也不可能住到落后的小县城。京城、明珠市、羊城,这几个华国发达城市,都成了华侨们定居的首选。他们要来参加陆公馆举办的宴会也特别便利。 除了归国华侨,还有和陆谨行有生意来往的国外商业伙伴,以及各种身份的朋友。 大部分朋友,不会为着陆谨行家中一个后辈过生日,就漂洋过海来到华国……既浪费时间,又花费金钱。但对陆谨行的商业伙伴来说,这是陆谨行首次在他们面前正式介绍家人,对有钱人来说,出一次国,和到超市买袋米也没啥不同。 也有与陆谨行感情深厚的朋友,如果经济条件允许,他们都愿意来华国一趟。 可以将华国行当成是旅游度假,他们都特别好奇陆谨行的家人——“陆”是一位人品高尚的华国绅士,多年来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后代。但“陆”说过,他在华国是有亲人的。几年前,陆谨行刚找到宝镜一家时,就对一些亲密的朋友分享了这一消息,“陆”将他的亲人捂了这么几年,总算肯正式介绍给大家了,诸多朋友岂能不好奇? 好奇啊,那就组团去华国呗! 听说国外都有人要来,宝镜就知道舅公不是临时起意。 只怕在更早之前,舅公就在计划着这一天,一直等到今年春 一天,一直等到今年春节后,她爸决定从母姓认祖归宗当陆家子孙,舅公才借着她十九岁生日的名头把这些人叫来华国。 宝镜能体会到舅公的心情,正因为体谅老人多年飘零的不易,她唯有配合。 这两天,陆续有外国友人到来。 陆谨行身为东道主,需要全程接待。不过他上了年纪,好些时候只能让宝镜父女去接机。 宝镜发现舅公的交际圈子很广,三教九流,来参加生日宴的真是什么人都有。 有一下飞机就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保镖的,看他们脖子、手腕露出的纹身和个人气质,绝对和安分守己的良民扯不上关系。 有说话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出现过好几个国外著名学府的老教授。 最常见的就是各种有钱阔佬,涉及到各行各业。当然,与欧洲那边的国情有关,这些有钱人大部分身上还有爵位,就港城霍英那爵位,放人家面前完全不够看。 比较不常见的来宾,则是几位流浪艺人,挚爱艺术,不追求金钱享受……连机票钱都要靠陆谨行赞助。但偏偏是这样几个人,陆谨行却亲自去接机。 看着几个老头子相互热情拥抱,从他们的交谈中,宝镜才知道在舅公刚出国那时候,身无分文又不能干力气活的大少爷,只能加入流浪艺人的行业。 流浪艺人,和乞讨者不同,他们是拿自己的才华本领换取食物和金钱。 在国外,流浪艺人并不可耻。 但在国内,讲起来就难免叫人心酸。 陆敏之就红了眼眶,“你舅公的横笛吹得特别好。” 当年陆家还请了有名的大乐师来教陆谨行吹笛子,作为陆家继承人,陆谨行从小被严格要求,吹横笛已经是他最奢侈的爱好和放松项目。 陆敏之喜欢听大哥吹笛子,但她没有想过,堂堂的陆家大少爷,有一天会沦落到靠吹笛子谋生。 那样的动乱和落魄,父母若亲眼看见了,不知道会有多么痛心。 宝镜听见奶奶声音哽咽,连忙安慰道: “重要的是,舅公撑过来了,您看他待几位落魄相交的老朋友这样热情,他个人对吹笛子为生的经历并不感到难过。” 吹笛子,和卖小吃,乃至烧锅炉……本质上来说,又有什么差别了? 在人人都推崇铁饭碗的年代,小商小贩的个体经营者好像特别没地位。吃公家饭的自觉高人一等,殊不知眼下辛苦谋生的小商贩,日后会出现多少商界大人物! 职业不分贵贱,不过是谋生手段。舅公想要找到失散的亲人,想要重新振兴陆家,所以拉下脸去吹笛子谋生,固然是从云端跌倒了地上,好在舅公凭借自己的本事,又从泥地里挣扎着成长,乃至于成功! 看看这些从各国赶来的宾客。 舅公已经把“陆氏”这个名头,经营得更胜从前! …… 陆谨行有自己的人脉。 不知不觉,宝镜也拥有了不少人脉。 对于她的动向,有不少人在默默关注。港城霍家,霍英感激宝镜的救命之恩,对于救命恩人认祖归宗的大事,当然要派出信任的子弟前来祝贺。 这个人就是已经渐渐独挡一面的霍承泽,霍家未来的家主。 霍承泽对小姑娘的非凡之心已经完全没有了。 倒不是因为霍英的反对,也不是妻儿感化了他,而是宝镜这几年的表现,让霍承泽动容。 一个有点优秀的小姑娘,可以让霍承泽心动。一个特别优秀的小姑娘,霍承泽就不能报以同样的心思……那是对同阶层人物的亵渎。霍承泽认可了宝镜的实力,自己就打消了心思。 如果他年轻十岁,没有家室,这样优秀的姑娘,霍承泽会紧追不放。 可惜他不仅不再年轻,还有了妻儿。 正因为宝镜不比他差,霍承泽自己骄傲,也同样理解别人的骄傲:宝镜不可能给人当后妈! 第三百五十章 十九生辰,各方来贺(三) 这一场生日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比当初于烨和许晴结婚的场面差! 陆公馆不是高级酒店,却是一栋留有旧时代华美奢靡底蕴的老宅子,用来办Party,中西结合古今交替,外宾感觉挺神秘,华侨们也大感亲切。 再者就是受邀前来的宾客。 不像许晴的婚礼,有朱老那样的政治大鳄坐镇,陆公馆的客人们更偏向商界。 但他们同样不容小觑,外宾里好几个是带着爵位的老贵族! 就说华夏本国的势力,同样让人无法忽视。 秦云峥无法亲自,秦家却是来人了,来的人是刘芳华和秦沅。 长辈给晚辈生辰贺寿,那一定是因为对晚辈爱护到了极致……元宵佳节,刘芳华不陪着家里人,却远赴羊城,岂能说她对宝镜不看重? 京城秦家来了刘芳华这样的当家老主母,羊城本地的父母官岂能不现身? 穆朝阳也要来,不仅自己来,还带来了自己的夫人。 “这陆家到底什么来头,不就是一归国华侨吗,竟然有这么多大人物?” 偶有不知真相混进来的小人物,为宴会的规格震惊。 有密切关注权贵圈子的同伴便主动替他扫盲:“不仅仅是秦家和穆家,你看那位,是京城顾家的大少爷,穿燕尾服紫衬衫的那个是圈子里有名的谭大少,东北白家你听说过吧,那位就是白家的公子……咦,那个少女有点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啊,我想起来了,那是叶家的大小姐……你看他们都和陆大小姐相熟。看来,陆大小姐本身就交友广阔啊!” 霍承泽恰好就端着酒杯站在附近,听见有人对那些大院子弟如数家珍,他的视线不由扫向会场中心。 花灯美景,人却更美。 已经十九岁的宝镜今晚特别出众,在霍承泽看来这个女孩子抢夺了上天更多的偏爱,钟灵毓秀仿佛占尽了天下灵气。 那些大院子弟,众星拱月般替宝镜贺寿,被人簇拥着的少女,也值得这份万众曙目的对待! 她不是需要男人怜爱的小家碧玉,她本来就是天之骄女……她是华国政坛九卿之一的许老孙女,也是豪富奢靡的陆家千金。权力在她面前没有多少吸引力,只要她愿意,肯对许老低头亲近,她就是别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太子女”。 财富? 不说她本身出众的商业天赋和敛财能力,据霍承泽所知,陆氏名下的产业,大概不会比港城霍家少。 这样一笔财富,霍家有好些子孙虎视眈眈盯着,看似庞大,等霍英将来过世后分派到每一房儿孙名下,就会稀薄不少。 而陆家的财富……陆谨行终身未娶,并无儿孙,只有一个亲外甥。 那就是宝镜的父亲,她又只有一个亲弟弟,陆氏一半的产业,大概会和霍承泽作为霍家家主继承到的那一份差不多了。结合宝镜的年龄,简直是各方面花样吊打霍大公子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宝镜越是出众,霍承泽的心情就越苦涩。 若不是他还有一颗属于老男人的强健心脏,这场生日宴会,他或许就不会来。 幸而,秦云峥没来,杜绝了小两口在他面前秀恩爱的可能性,让霍承泽好受不少。 霍承泽端着酒杯轻轻晃动,那一边,宝镜于人群中看见了他。 她对身边的人抱歉两句,提着裙摆走来: “霍先生,真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霍老近来身体状况可好?” 霍承泽眉目和善,在温柔和不暴露自己小心思间努力找着平衡: “我今后该改称呼叫你小陆医生了吧?承蒙你对家父的关心,他身体康健,嘱咐我一定要把礼物送到……小陆医生,生日快乐。” 霍承泽不是在客套。 霍英的病虽然治好了,几年来和宝镜的交情却没断。人老了身体机能衰退,难免有各种毛病,宝镜时常电话询问霍英的身体情况,不仅询问霍英本人,也和霍英的私人医生沟通,霍承泽是真心实意谢她。 他知道宝镜懂医,又是古玩高手,此次费心让人寻来几本医药古籍。 既希望对宝镜钻研医术有帮助,礼物本身也是古玩,颇有收藏价值。 霍承泽心思百转千回,然而宝镜只来得及和他浅谈几句。 今天来的宾客真是太多了! 秦云峥自己不能来,他的好友们纷纷前来助阵,只除了一个于烨,其他人都到了。 就连叶隐雪,宝镜原本迟疑着到底要不要邀请的,都从京城南下到了羊城。 这份情,宝镜要领,这些人她自然要招待好。 能和宝镜谈心的朋友不多,凌雅楠绝对算一个。凌雅楠到的地方,少不了程君瑶……程君瑶狂喜交加,她实在没想到会在羊城瞧见六公子。 没错,杨六也出现在宴会上。 他的身份不是人人都知道,但那些大院子弟都对他恭恭敬敬,实在叫来宾不得不揣测他的身份。 程君瑶双颊发红,整个人的眼睛也在发亮。 暗恋受挫,情窦初开的程君瑶连美食都不爱了,短短数月,她瘦了十几斤! 婴儿肥的脸颊露出了少女清秀的沦落,皮肤本来就白,过分纤细,看上去真像风都能吹到。 这样的状态,凌雅楠哪里还放心把堂妹送到国外去?凌雅楠甚至还琢磨着,干 雅楠甚至还琢磨着,干脆让程君瑶自个儿去试试……只有在那个贵气的男人面前受挫,程君瑶大概才会死心。 凌雅楠决定在宴会结束后,向宝镜打听下堂妹的意中人。 不说别的,那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呀?上次看见他还坐着轮椅呢,眼下又能正常走路了。人虽然依旧不胖,那如玉的气质却很打眼,难怪小堂妹根本舍不得移开眼睛。 没错,杨六这次出现在生日宴上,已经彻底舍弃了轮椅。 虽然他的骨头还未长结实,但杨六有信心能撑过这场宴会。他特意选一个这样的场合,就是要向世人宣告自己身体健康。杨家,或者说杨六和宝镜等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宝镜是和人玄术斗法,杨六则要靠脑子团结一切可以利用的派系力量——如果没有一副健康的体魄,让别人怎么好相信他,相信杨家? 这些年,都传杨六成了废人,健康状况糟糕掉随时都可能死掉。 总不能斗到一半,他这个挑头儿的人死了,杨六的身体若是像从前那样糟糕,是没人敢下重注的! 必须要让人看见他的健康,看见他能长长久久活下去。 看,远的不说,第一个被震动的人就是穆朝阳。当杨六抛弃轮椅,貌似健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穆朝阳心里的天平就动摇了。他压低声音和妻子交谈: “看来传闻没有作假,清远的这个师妹,真的有举世无双的医术!” 关于宝镜身负绝世医术的传闻,穆朝阳并不是初次听闻。 她当初无权无势的,能得港城霍家看重,穆朝阳还奇怪呢。后来才有风声露出来,说宝镜治好了霍英的怪病。 第二次,则是张卫华的侄子。能叫张卫华对年家大动肝火,穆朝阳事后叫人打听,张卫华的侄子被年凯伤的的确很重……为啥能挺过来,就是因为宝镜救了他。 据说宝镜还替许老治过病。 许老几年前病重,惊动了京城权贵圈子,连大首长都要亲自前往“道别”了,却又被人给救醒了。 救他的“神医”,当时挺神秘,事后就有人说,正是宝镜。 看霍承泽今天都亲自来了,看来救霍英的事的确不假。 更叫穆朝阳震撼的自然是杨六本人。 杨六健健康康站在那里,和来宾们谈笑风生。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短短三言两语,那些宾客都会喜欢上这样一个风仪出众的男人。 一定是宝镜治好了杨六! 穆朝阳就是能肯定,凭直觉,凭各种蛛丝马迹。 如果宝镜早二十年出生,早二十年……不,哪怕是早十年,在杨领袖还在世时帮杨六治好了顽疾。只怕现在,形势会截然不同吧? 医生并不可怕。 在穆朝阳这样的人眼中,医生甚至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 但一个绝世神医却不同! 权贵大人物,人人都畏惧死亡。有宝镜这样的神医在,随时都会增添变数,扭住局势。就拿同为九卿之一的朱老来说,如果有一个医术通神的医生帮忙,朱老还会因为病痛从一线上退下来吗? 能让朱老再坚持两年,对整个朱家而言,是多么大的恩情啊……穆朝阳心中动摇,他不知道,宝镜究竟施了多少类似的恩惠。 仅出于利益考虑,穆朝阳也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眼光很好。 看看她的人脉圈子,不提她的出身,宝镜本人就足够优秀。 当秦家的儿媳妇,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嫁入穆家,绝对会给羊城穆家带来不小的助力! 穆朝阳的眉头轻皱。 不过秦家却是杨六的死忠拥趸,杨六想得到穆家的帮助,却绝对不肯因此放弃秦家。这就成了一个死循环,宝镜是足够优秀,却不足以让他和秦家、杨家翻脸。穆朝阳抱着遗憾的心思,不得不放弃让宝镜当穆家儿媳妇的疯狂念头。 他正出神,门口处却又有了骚动。 宾客们早已到了会场,却有人姗姗来迟,又十分高调,故而引得人群瞩目。 会场门口,多了两个男性身影。 一个是眼神带两分邪气的年轻男人——是雷家的二少爷,雷元洲! 雷家私底下动作频频,几乎和杨家、秦家站在了对立面,雷家的二少爷,怎么会出现在宝镜的生日宴上? 另一个男人,相较起来成熟稳重,穆朝阳熟得不能再熟,正是他儿子穆清远! 两个男人大声争辩着什么,穆朝阳没听清,却见穆清远忽然挥拳打在了雷元洲脸上——孽子,这是丢什么人呢? 第三百五十一章 情敌碰撞,云峥遇险 这外宾云集的场合,穆清远在大门口揍了雷元洲! 穆朝阳根本不想知道两人为何打架,他额上的青筋乱跳,这是他那个一向稳重的大儿子?穆太太本来挽着丈夫的手臂在外人面前装个样子,此时那里顾得上穆朝阳,连忙朝儿子跑去。 穆朝阳又被气了一次,因为穆太太走得太快,推开他的动作过大,差点让他摔倒。 “清远,清远……” 不仅是穆太太着急,陆家举办的宴会上发生混乱,陆家人肯定是最着急的。 宝镜的速度很快,在更多人注意到门口的混乱前,她已经飞快将斗殴的两个男人分开。 雷元洲一只眼眶全黑了。 穆清远嘴角也破了。 两人本来都穿戴考究,如今全化作浮云,都只剩下狼狈不堪。 宝镜和穆太太合力将两个男人拉离了现场,大部分宾客并不知出了什么事,还能抢救下宴会刺激。陆谨行让人来问,宝镜也表示自己会处理。 “说吧,你们怎么回事,难道这是我给的生日惊喜?” 人又不是机器,亲疏远近,她心里是偏向穆清远的。至于雷元洲,忽然出现在羊城,宝镜对他充满防备。 雷元洲也感觉到宝镜竖起的防卫,她站着的地方离穆清远比较近。 雷元洲张了张嘴没还没说出什么,陆公馆的夜空上忽然响起了漫天烟火。烟花真是太美了,纷纷扬扬落下,点亮了80年代末期稍显贫瘠无聊的城市夜空! 穆太太扶着儿子的手稍微用力,这是清远送给宝镜的生日礼物吧? 本来是挺浪漫的事儿,偏偏有了一个坏的开头。 不过,他为何要打雷家小子?不仅宝镜搞不明白,连穆太太也搞不明白。宝镜正被这满头烟花搞得满头雾水,发现头顶又有了新的动静。在一阵奢侈绚烂的烟火过后,围绕着陆公馆附近,陆续飘起了许多孔明灯。成千上万的燃烧的孔明灯飘荡在陆公馆上方,不少外宾都被这种华夏式的浪漫打动。 “这是什么?” 陆谨行不得不向外宾们解释今天除了是陆家女儿的生日,还是华夏传统的“元宵节”。 不过他的脸色却不太好,灯上有镂空的纹路,被烛光一照远远看上去就是清晰的字体。这并不是羊城市民在放灯,是有人在借着漫天的孔明灯向宝镜告白——刘芳华开始还乐呵,随即脸就黑了。 浪漫是浪漫了,可惜并不是云峥做的。 哟,这是有人公开要挖秦家的墙角了? 刘芳华想起刚吃大打出手的穆清远和雷元洲,烟花和孔明灯在视觉效果上有点重叠,不可能是同一人所为,那就是他们两个一人干了一件事? 秦沅见气氛有点尴尬,捂着嘴笑着圆场: “我堂哥眼光真好,早早和嫂子定下了关系。” 陆谨行神情微松。 陆敏之对老友抱歉一笑,“我们是真不知,小镜也不知道。” 如果今天秦云峥在场,不管有再多人对宝镜表达爱慕,陆家人都没啥感觉。就是因为秦云峥不在场,在场的是秦云峥的亲奶奶和堂妹,陆敏之才怕老友误会。陆家人都很乐见宝镜和云峥在一起,两家的累世交情,两个小辈的优秀相配,更重要是两人相爱。 如果秦家的人,误会小镜是那种背着对象勾三搭四的女人,那可怎么办? 因为这样的误会影响两个小辈的感情,那可太不值得。 刘芳华眉头微皱,“在你们眼里,我就成了老封建的代表?” 她语气严肃,大家却都不约而同笑起来。 另一边,宝镜也看到了孔明灯上的表白字迹。 她一点都没觉得浪漫,反而有些惊恐。 ——雷元洲喜欢她?拜托,雷家究竟在搞什么阴谋! 上辈子孤苦伶仃的经历仍然在影响宝镜对情感的判断,她和云峥相知相爱,两人中间根本插不下第三个人。从未对外释放过求偶的荷尔蒙,对于雷元洲喜欢她,宝镜只觉得莫名其妙。 雷元洲怎么能喜欢她? 雷家如今和秦家,和六公子,和她本人都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难道雷元洲真的丝毫不了解内情?! 宝镜更倾向于这是雷家的某个阴谋。 他们是想破坏今天的生日宴,是不是陆家和她展现出来的潜在人脉让雷家害怕了?如果是阴谋,是刻意挑拨,也怪不得穆师兄会对雷元洲大打出手! 宝镜当局者迷。 她看不清真相,其他人却能理解穆、雷两人的举动。 比如霍承泽。 自然界中,面对心仪的雌性,两个强大的雄性会相互攻击,这是在争取雌性的注意力。如果他再年轻个十岁,没有妻儿拖累,指不定今夜炫富斗殴的仰慕者里,会多一个他呢。 霍承泽想想自己三十岁的状态,必定比两个愣头青做得好,赢得争偶战争的胜利毫无悬念嘛。 “你喝多了?!” 被穆太太甩开的穆朝阳,总算挤出了会场,来到了角落。 穆清远浑身清爽,并无半点喝酒的症状,穆书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无人能及。 穆清远却没按照他给的台阶下,今晚的举动,已经是聚齐了穆清远所有的勇气,他怕被人打断,沉淀在心底的感情再没机会说出来。 他目光温柔看着宝镜: “师妹,我会帮你,不管是谁想算计你,都要从我身上踩着过去。” 雷元洲揉着乌青的眼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两个男人才懂话中的深意。雷元洲说原来如此,你也喜欢宝镜……大家彼此彼此,都打着趁虚而入的主意,穆清远有什么资格打他? 穆清远一开始也认为雷元洲的举动是雷家的阴谋。 此时雷元洲毫不避讳和他对视,穆清远心中微惊。这种势在必得的眼神——雷元洲并不是在玩闹和演戏? 宝镜被两人的举动搞得头皮发麻。 她总算意识到了“穆师兄”的异常。好像这次在羊城见面后,穆清远的态度一直有些奇怪。从前两人针锋相对,祁易水去世后,才颇有同门相互的情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穆师兄对她的态度越来软,越来越温柔,温柔到了迁就包容的地步? 这是不正常的! 穆师兄喜欢她? 一下子开了两朵桃花,宝镜却没有丝毫高兴。 雷元洲的算是烂桃花,穆清远的她顾忌同门情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更重要的是,云峥此前告诉她,大概来不及到羊城参加她的生日宴会,但一定会保持电话联系。现在宴会都快进行到尾声了,云峥的电话一直没有打来。 宝镜心里一直不踏实。 秦云峥向来说话算话,忽然失约,是因为他的任务危险到了没有打电话的机会? 等陆谨行派人叫她去切蛋糕倒香槟,听着满堂宾客的祝贺,宝镜依然心不在焉。她面上虽然带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不过是在亲友面前撑着。 陆谨行骄傲无比,叫宝镜挽着他的手臂满场交际。 陆家也有这样优秀的女儿,陆家并没有后继无人,看他陆家的姑娘,人长得漂亮落落大方,还有出众的天赋。 好不容易,等舅公像只孔雀般炫耀完了,宝镜瞅着机会和六公子说话。 “六哥,云峥这次的任务内情您知道吗?” 杨六满场应酬,本来略感疲惫,被宝镜一句话吓得精神抖擞。 “怎么,你认为他的任务不对劲?” 宝镜摇头,“他没说过是什么任务,可他说好了电话联系我,却一直没有打来……您知道云峥的性格,我担心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秦云峥和杨六相处的年头不短,杨六岂会不了解他? 的确不像云峥的行事风格。 什么样的任务,会让如今实力超然的云峥脱不开身? “柳四,你去查查。” 柳四没离开多久,也不知是通过什么渠道的来了消息,在宴会结束前带回了情报。 “任务内容是机密,只知道任务目的地是滇缅边境……您知道,为了寻常灵禽,我们曾向滇缅边界派过不少人,在陆小姐带回白鹰后我们的人手也没完全撤离滇缅边界。那里,近来的确有怪事发生,秦少的任务,可能就和那些怪事有关。” 之前宝镜说治疗杨六的蛊虫需要灵禽相助,哪怕在宝镜带回白鹰后,杨六的人依旧没有放松对滇缅边界的关注。自然是怕白鹰有什么闪失,他们不至于缺少了备用的灵禽。 滇缅边界的怪事他们有所耳闻,不过灵禽没闪失,他们也不会主动管闲事。 可现在就说不好了,那些事竟然将秦云峥牵扯进去。 宝镜一颗心都拧起来。 她和云峥第一次偶遇,他正是从滇缅边界逃亡,在徐家村后山体力不支晕倒。 当年什么样的任务,会逼得秦云峥落魄到需要威逼防备一个小姑娘? 寻找灵禽时,宝镜本打算先去滇缅边界,却被秦云峥反对,两人才深入长白山找到白鹰。 云峥对滇缅边界是很敬畏的,他在害怕什么? “六哥,我想今晚连夜赶去边境……云峥或许出事了,我要去帮帮他!” 第三百五十二章 血腥森林,是龙是蛇(一) 一想到云峥可能在身处危险境地,宝镜哪有心情在羊城交际。 她恨不得插翅飞到滇缅边境! 当夜十二点,元宵未过,宝镜十九岁生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启程前往滇缅边境。这事儿她还没法和家人详细解释,刘芳华还留在陆公馆,老太太身体看起来很硬朗,这样的消息打击太大,宝镜也没法保证老太太能不能安然无恙。 家人也没法详谈的。 人有亲疏远近,在陆家所有人眼中,她肯定比云峥要重要,哪怕他们再喜欢云峥当女婿,也不会放任宝镜去冒险。 然而不告诉刘芳华,不能借用秦家的力量,宝镜本人又对滇缅边境的情况一头雾水,她只能求助六公子。 “六哥,云峥有危险,您帮帮我!” 平时多镇定的姑娘,此刻小脸苍白,完全褪去了强势,很叫人怜惜。 杨六还保持着镇定,哪怕心里也关心,他却不能乱了阵脚。 “傻姑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我心里云峥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我能看着他出事?你别急,我让人安排专机,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缅国。” 杨六的镇定感染了她,宝镜渐渐冷静下来。 “六哥,把白鹰带上。” 杨六点头。 自然要带白鹰,不说傻鹰通灵,在缅国的丛林中,拥有一只视野开阔的灵禽,可能比带几十个人过去还管用。 深入缅国境内,杨家底蕴再强大也不可能带几百个人搜索丛林,除非是想引起国际纠纷。 宝镜也没空款待那些特意来给她贺生的朋友们了,云峥的几个发小里,就属顾念生最有大局观,宝镜一股脑儿都托付给他,也暗示了两句云峥可能有危险。 “嫂子你放心,羊城这边儿就交给我了,峥哥那边……算了,你们先去羊城,我让人和你联系!” 顾念生能有什么人? 在外人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郁郁不得志的顾家大少爷,被继母刻意淡化了存在感。 不过他时常摆弄着一把瑞士军刀,宝镜匆匆一瞥,早知道他气血异于常人。顾念生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事实上,和秦云峥交好的几个人,都不是真正的废柴,他们在宝镜面前有一张面目,私底下肯定有另一副面孔。 等宝镜和杨六坐在了前往滇缅边界的飞机上,柳四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听到了秦云峥此次的任务。 “滇缅边界很混乱,缅国丛林里布满当地的军阀势力,反抗缅国政府的武装势力层出不穷,加上大毒枭的私人武装,那边的人口管理一直是个笑话。不要说几个人,就算把几百个人杀了往丛林里一扔,根本不会掀起半点水花。” 滇缅边境最出名的就是毒品,毒品能摧毁人的意识和身体健康,这条产业链上滋生了无数的罪恶。 就像柳四说的,这样的地方,失踪几百个人,或许都不能引起重视。 随时都有人被拖入黑暗势力的漩涡,不管是罪犯还是平民,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柳四提起人口失踪,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云峥这次的任务自然和人口失踪有关。 “既然人口失踪是常态,这次怎么会引起华国政府的重视?” 柳四平静的脸上闪过愤怒的神色。 “因为最近失踪的全部是儿童,不仅有缅国的男女幼童,还有滇省和缅国交界地区的,总数大概有几百名……偶尔有幼童的尸体在丛林边缘被发现,死状十分恐怖!” 两国交战,也不会随意屠杀平民妇女和儿童。 不管是什么势力在背后捣鬼,这种大规模儿童失踪死亡的事件,能引起任何一国政府的重视! 杨六手指弯曲成拳: “这种事,你们怎么不早点汇报上来?” 柳四低下头。 如果六公子没有出事,别说滇省的事他能管,全国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属于华国领土的不平事,他都能光明正大的管。 只是六公子如今要管,华国的领导层不会有意见么? 柳四他们,情愿隐瞒消息被杨六指责,也不会给杨家添乱,给政敌们留下对付杨家的借口。 杨六握紧的手指慢慢松开。 “是我失去了理智。” 从前十几年,他都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身体残疾将他困在了轮椅上,更将他的心思禁锢在方寸天地间。 他的精神状态,自然会影响着身边的人。杨六自己尚且得过且过,又怎能指责柳四他们没有“多管闲事”? 宝镜打破沉默: “听起来不像普通人犯案,几百个幼童失踪死亡,应该是有人在邪法害人。你说幼童死状恐怖,有没有照片什么的?” 柳四脸色凝重,递给宝镜一个资料夹。 也是宝镜心大,换一般同龄姑娘,惊鸿一瞥都要把隔夜饭吐出来! 数十张照片,都是幼童的尸体。 不分性别,他们都被剜去了眼珠,割去了鼻子和嘴巴、耳朵。舌头,五官全部被毁后,又像被人用铁锤重击头部——脸上血肉模糊,头颅凹陷,有的幼童还没有手臂或腿,有的被开肠破肚,死法大同小异,俱都残忍无比! 隔着照片,宝镜仿佛都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怨气。 她闭上眼,把资料夹还给柳四。 看照片,那些孩子不过是五六岁 的年纪,刚刚能记事,对世界好奇懵懂,是最纯真如白纸的年纪——却被人用这样的手段杀害,宝镜医者仁心,闭上眼睛不忍看,牙齿却在发抖。 那是因为太过愤怒! 如果云峥的任务是为了抓到凶手,别说缺席一个小小的生日宴,哪怕是两人的结婚典礼缺席,宝镜都支持他! …… 飞机不能直接落在缅国丛林里,会被认为是对他国领空的挑衅,被炮弹击落也没处说理。 他们降落在滇省西南角,一个叫做陇川县的地方。这里与缅国接壤,当地居民时常迈过边防进入缅国境内,只要打通了陇川边防的关系,缅国那边的边防队不足为虑。 杨六到了陇川,杨家的人都在往陇川聚集。 除了之前派来找灵禽的队伍,还有许多人是从各地赶来的。怪不得上面的领导对杨六很忌惮,到了陇川宝镜发现当地的部队和杨家也能扯上关系,简直是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然后顾念生的人也找来了。 是一个大胡子外国人,大概三十多岁,用疑惑的目光打量宝镜,说一口流利的华语: “你就是孤狼的朋友?” 孤狼?顾郎? 宝镜不动声色,这男人双手是沾过血的。 “雇佣兵?” 大胡子点头。 他对宝镜一行人很警惕,特别是杨六出行,有不少人暗中保护,大胡子的人刚接近双方就交过手了。都是精英,胜负各半,大胡子自认已经是国际佣兵界的顶尖人物,没想到赢不了杨六身边的暗桩。 这使得大胡子对宝镜等人格外忌惮。 华国可没有私兵,也不流行武装割据,这是华国的官方人物? 大胡子不喜欢离官方人物太近,可他又欠了孤狼的人情要还,因为瓮道: “小姑娘,我们是世界超一流的团队,正规军人能完成的任务我们都能干,正规军人不行的任务我们也接……不过,让我们出手,最少要一百万美金,看在孤狼的面子上,这是我们出手的最低代价!” 大胡子大言不惭,说得柳四都恼了。 这些雇佣兵,既然不能胜过他们的人,还谈啥一百万美金?一百万美金那是多少华国币啊,柳四在心里算了半点没个结果,只知道那是好多个零! 宝镜却拉住他: “一百万?好!我给你们一百万美金,不过先说好,我的任务特别危险,你们接了任务就要自己保障生命安全!” 一百万美金,能买一个出色的佣兵团替她卖命一次也不亏。 如果真是超现实的存在,普通人参与进去就是拿命填。华人的命,在宝镜心里比雇佣兵的命值钱……她虽有医者仁心,却不是无亲疏之分的圣母。 大胡子深深看了宝镜一眼。 据说华国很穷,没想到宝镜眼睛都不眨就同意了一百万美金的报价。 一百万美金,相当于华国人工作多少年的工资?看来,孤狼介绍的任务,肯定特别危险。 大胡子也不怕宝镜赖账,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赖掉他的账! 双方达成共识,时间紧迫,当下就开始探路前进。 柳四提供的情报,只能锁定缅国丛林某个方向,具体的坐标根本查不到,这个任务是机密中的机密,以杨家的人脉也问不出详情。 不过有大概方向就行了。 宝镜还有太阴镜相助。太阴镜经过她不断修复,能俯瞰的距离大概是方圆十里,这才密不透风的从来中简直是一个大外挂。 她心里想着云峥,镜子慢慢有了变化。 外人是看不见太阴镜的,只见她忽然动了,佣兵们抱着武器就往前冲。 他们要替宝镜扫平前进的道路,如果毒枭拦路就要打倒毒枭,有军阀武装阻拦,他们的敌人就是军阀武装……接下任务,完成任务,赚取美金!这是雇佣兵们愿意拼命的行事准则! 第两百五十三章血腥森林,是龙是蛇(二) 头顶有白鹰在探路,宝镜又以太阴镜居中俯瞰,大胡子手下的雇佣兵也有三十多人,宝镜坚决不要杨六的人涉险。 杨六也不反驳,只是轻声问她: “云峥是你的爱人,却也是我的好兄弟,你不让我的人去帮忙,是要我亲自入林?” 杨六虽然现在能走路了,却不像普通人那么健康。颓废了这么多年,年轻时犀利的身手也废得差不多了,叫他深入丛林才真是自寻死路! 杨六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宝镜只得把杨家的人带上。 不过她私心里比较照顾同胞,便将探路的任务交给了雇佣兵。 从陇川县进入缅国十分便利,不过丛林里自然环境恶劣,又毒物遍地,还有缅国武装分子隐藏其中,可谓一步一个地雷,所有人都走得小心翼翼。柳四给的情报,只有个大概方向,宝镜便以白鹰为先驱,往那个大概方向前行。 又时不时将太阴镜作为监控利器,在进入缅国丛林后一个小时,一行人还没有遇到麻烦,真是万幸。 丛林里基本没有道路,穿着雨靴背着装备走在其中,精神又高度集中,对人的体力和意志都是重大考验。顾念生介绍来的雇佣兵们不是水货,这些人为了完全任务,能在撒哈拉沙漠那样的地方潜伏一个月以上。 杨家的人更不是孬种,雇佣兵利益至少,为了金钱可以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杨六带来的人却是忠诚至上。论起吃苦,世界许多民族都不如华人……只要能站立的地方,华人就能生存下去。丛林里条件虽然艰苦,对杨家的人来说也没啥,他们现在又不缺食物和水,只要专心防备危险就行,有啥苦的? 真是苦的时候,是穷途末路,到时候蛆虫能吃下去,人尿都能喝。 “大家停下来,休息五分钟,原地补充食物和饮水。” 随时紧绷着,对任何一支队伍都不是好事,宝镜心里再急,也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 大胡子打了个手势,佣兵们开始饮水吃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喝丛林里的水,不仅为了防备敌人在水源里下毒,这样的原始雨林,谁知道水源里会有什么细菌和寄生虫。 食物只有压缩饼干,除了味道不好,它简直是各国武装分子居家旅行杀人劫舍的必备良物! 不管是大胡子的手下,还是杨家的人马,大家在休整时,都没有放松过半点警惕。 好的士兵永远不会让自己的武器离身,哪怕他一时放下了枪,也必然有更有效的杀招——纵然防备到了此等地步,危险还是发生的很突然,叫人猝不及防! 人在长途跋涉后,再补充食物和饮水,有那么一瞬间是“酒足饭饱”最放松的时刻。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原本从树梢垂下,遍布丛林,看起来无害的寄生藤蔓忽然活了过来——数十根藤蔓悄无声息像众人缠去,翠绿的外表下,隐藏着无数细小的口器,透明的吸嘴遍布藤蔓全身,外表翠绿,内里却泛着妖异的红光。 这些藤蔓,渴望着鲜血。 鸟兽的血,人类的血,都让它们喜欢。 特别是眼前的几十个人类,个个都气血旺盛,吸食完毕,足以叫它们一年半载都不用进食了! 藤蔓悄悄袭来,看似没有防备的众人,真的就全无知觉吗? 大胡子身为佣兵的头领,要领导一群暴力分子,以暴制暴肯定不行,他的观察力远超常人。 对危险的洞悉,对血腥味儿的敏感,让大胡子背后像长了眼睛,一下子往后伸出右手,合拢一捏……如果是敌人在他背后偷袭,这一下非得被他捏断脖子,可惜偷袭的人不是人类,而是一根细细的藤蔓。 既长满倒刺,又有滑不粘手的粘液。 大胡子戴着真皮手套都中了招,被吸血藤溜走了,掌心却被尖锐的倒刺刺伤。 “Fuck!” 有几个佣兵不慎被缠住,一开始是慌乱了,不过这些人刀口舔血惯了,吸血藤虽然诡异,食人花啥的,他们也有人在非洲密林里遇到过。 人一旦镇定下来,就能自救,雇佣兵们抱着机枪乱扫,吸血藤被打中藤蔓,总会吃痛褪去。 发火的佣兵们把吸血藤打得七零八落。 特别不幸的伙计才被吸血藤缠得久一点,失血稍多,也不过是脸色苍白些。 大胡子见自己的人无恙,才一下子想起那个娇滴滴的雇主。 完了,事发突然,那个华夏少女若是死了,他们找谁领取佣金? 扭头却见宝镜安然无恙站在原地,脚下有一大堆吸血藤蔓无力抽搐,时不时垂死挣扎下,却像被人抽了筋骨般无法弹起来。 宝镜将金针收回,脸色也不太好: “我现在都在怀疑,你们是否值得一百万美元。” 杨家的人也有受伤,好几个人都衣服狼狈,可见还受伤不轻。不过比起大呼小叫,拿起机枪扫射的雇佣兵们,在危险来历时杨家人没有选择枪械,而是用冷兵器相搏。地上有不少被他们斩断的藤蔓……杨家人能吃苦,更知道一行人深入丛林的目的,他们是去支援,或者说“救援”的,太大的动静,岂不是打草惊蛇? 大胡子被噎得无话可说。 心里也暗暗憋着气,这一百万美金显然不好赚,要想洗刷技不如人的污点,只有靠他们团接下来的努 力。 宝镜没有过多敲打大胡子,吸血藤虽然暂时被打退,她却不肯轻易放过这样的妖物,一直在用太阴镜追踪它们的根源。 等吸血藤退回了老巢,宝镜才带着人过去,干脆放火将吸血藤的根源烧毁。 “刚才的动静不小,我们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潜入,干脆就以武力横扫丛林,一切阻挡我们的力量,都是敌人!告诉我,你们有没有这个实力?” 杨家的人沉默不语,眼神却透出坚定。 连大胡子也精神一震,他们就喜欢粗暴的手段,搞破坏才是他们擅长的。 哼,他的小伙子们,一定会让这娇滴滴的华夏雇主刮目相看,让她心甘情愿支付百万美金的酬劳! …… “注意左边!” “九点钟方向……” “Sonofabitch!” 雇佣兵们叫得欢,也心甘情愿充当着吸引火力的炮灰。正在和大胡子的人交战的缅人,也不知是藏在丛林里的军阀武装还是毒枭的私兵,对雇佣兵们来说都没有区别,只要对方拿着武器对他们开火,那就是敌人! 交战是很耗费军火的,这些浪费的枪械和子弹,大胡子碍于和孤狼的交情,没办法从宝镜身上敲诈更多佣金,却下定决心要从敌人身上捞回来。他一定要带人扫平对方的老巢,找不到黄金珠宝,找到一些高纯度的毒品也行,反正能换成美钞的东西他都喜欢! 雇佣兵们拖住了一部分武装分子,宝镜趁机带着杨家人继续往丛林深入。 有雇佣兵吸引住了丛林暗藏势力的目光,宝镜的行动变得格外顺利。她和杨家的人马又走了半天才遇上了阻碍。他们又被偷袭了,却不是被吸血藤,而是被一队缅国土人。 这年头,还有用箭矢当武器的,也是稀罕。 不过箭矢上淬了剧毒可就不讨人喜欢了! 如果没有宝镜在场,好几个不小心中招的杨家人说不定就要命丧当场。 宝镜匆匆替受伤的人医治,柳四已经发现了端倪。他从树梢上扯下一团沾血的迷彩布料,不一时,又从树干里挖出一枚子弹壳:“陆小姐,这地方还留有打斗的痕迹,看着血样还新鲜,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子弹也是我国的标配,秦少带着人在这地方和人交战过!” 凌晨从羊城出发直飞滇缅边界,带队进入缅国丛林时不过是凌晨四点。他们在丛林中前进艰难,夜色阻碍也是原因之一,如今不过是早上八点过,柳四说时间不到二十四小时,事实上从云峥没有按照约定给她打电话算起,应该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 时间越短,对救援行动就越有利。 而且,他们并没有找错路,这是一个重要的利好消息! “柳四,有没有懂缅国土话的?” 密集的箭矢来临时,宝镜仗着身手诡秘,趁机制服了几个俘虏。 她用脚轻轻一踢,昏迷的缅国土人就醒了一个。 杨家的人从前若不懂缅国话,近来为了在缅国行事,他们也必须要学会这一技能。 很快就有人把土人拖下去,几声惨叫后,实在问不出更多内容,柳四面色古怪来回话: “……这些土人自称是蛇神的信徒,他们供奉着邪恶强大的丛林神蛇,为了迎接蛇神降世,他们才在抓来许多幼童供蛇神享用。我问他们秦少的下落,土人还挺猖獗,说任何人类都会拜倒在蛇神的神力下……让我们不用白费力气,尽早信奉蛇神,才是唯一出路。” 柳四岂能不奇怪? 华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类似论调了。 缅国的丛林里,却还有土人搞这种原始崇拜。这和柳四的三观不符合,柳四也不信,秦云峥的人马,会被这样的乌合之众俘虏! 第三百五十四章 荒诞不经,人的贪心(一) 宝镜不管缅国土人在荒无人烟的丛林中做什么,只要他们承认和云峥遇险有关,宝镜就不算白来。 柳四等人,宝镜只带了几个速度能跟上她的精锐,她现在迫切想要找到云峥,缅国土人的供词含糊不清,听起来却不是什么好事儿。至于跟不上宝镜速度的杨家人,只能凭着她先行的痕迹慢慢赶上去。 一路上,宝镜也证实了缅国土人的证词,云峥的确出现在这条路上过,这一路交战的痕迹可不少。不同于现代枪械留下的火药味儿和弹孔,宝镜看见的都是横扫一切的蛮力破坏,地上的巨坑,以及折断的巨木,大片大片寸早不生恍如焦土的空地……这些,都是秦云峥霸道的拳力! 宝镜很难想象,缅国土人部落究竟有什么手段才能将秦云峥擒住。 或者,土人们根本没有将云峥擒住,云峥是被身边的战友所累。比起云峥一骑绝尘的身手,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战士再优秀也仅仅是普通人类。涉及原始崇拜,云峥的敌人却不寻常,若无法丢下一起来的战友们,云峥失手被困住并不奇怪。 宝镜略加思索就推导出了大部分真相。 有俘虏带路,几人在丛林里快速穿行,很快来到了一个屋宇简陋的丛林部落。 茂密的丛林间聚居着大量屋宇,这是一个人口约在几千的土人部落,荆棘砌成的围墙将部落的居住范围圈了起来,有手持长矛的土人巡逻,还有几个土人藏在隐蔽的枝桠间,背着箭囊,随时能给入侵者致命一击。 宝镜早用太阴镜俯瞰过,哪里藏着土人她一清二楚,连续射来的几箭都落了空。 她正想发力将隐藏在暗中的土人射手全部揪下来,一声口哨响起,那些射手竟然停下了攻击,主动滑下了树。 密密麻麻的土人战士从部落里涌出来,好几百人,下到十二三岁的少年,下到白头老者,只要还能动,都是土人部落中的战士。这些人望着宝镜几人满脸仇视,将宝镜当成了不折不扣的入侵者。 一个首领模样的男人走出来,叽里呱啦对着土人战士们说了几句。 宝镜不懂缅语,杨家的人却懂。 “陆小姐,这人应该是部落的首领,他让土人们放我们通行,说这是部落祭司的主意……是蛇神的圣谕。” 祭司,或说那蛇神,在土人部落有极高的威信。 杨家的人翻译没错,首领说完,土人们不甘不愿却不能质疑,还真给让出了一条路。 柳四满是戒备望着土人的聚集地,“陆小姐,这可能是陷阱……” 宝镜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是不是陷阱,我们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走了九十九步,最后的一步不可能不迈。 在柳四等人眼中,可能就是个屋宇简陋的土人部落,宝镜却察觉到了浓浓的血腥气和怨气。 那些怨气盘踞在土人部落上不消散,影响了在此生活的每一个人,使得土人们不分男女老幼,都变成了冲动暴虐的好战分子。宝镜很想会一会土人嘴里的“祭司”,她有预感,一切根源就出在那个祭司身上! 宝镜率先进入了荆棘围墙。 土人们没有攻击,她没有放松警惕。 部落里除了战士,还有普通居民,可哪怕是懵懂的幼童,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仇视。 匆匆一瞥,宝镜就知道眼前的缅国土人们是真穷。 偌大一个部落,竟没有丝毫现代文明存在的现象,不说什么电器,哪怕能看到一个装调料品的塑料袋呢!可惜,他们只有装在瓦罐里的盐疙瘩。食物更别提了,木盆里装着宰好的肉块,看上去血淋淋的小胳膊小腿儿,但宝镜眼神何等锐利,土人们并不是在吃孩子……这些血肉模糊的肉块,只是猴子罢了。 宝镜是不会去吃猴子的。 但在生活在丛林中的人,的确有以猎杀猴子为生的。 如果这些土人真是以人肉为食,宝镜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杀得干净! 现在么,得弄清楚,那些幼童的失踪和惨死,眼前的土人部落参与了几分……哪怕不是凶手,他们也是从犯。 土人首领叽里呱啦比手画脚一番,原来是要求宝镜释放俘虏。 一个俘虏宝镜倒不在乎,只要她愿意,随时还能抓新的。将俘虏还给首领,对方果然带着几人继续深入。就在土人部落聚居地之下,竟然有一个向下的入口。 首领举着火把大大方方走下地道,也不怕宝镜几人不跟上。 至于到了部落的禁地,宝镜几人能否活着重见天日,似乎不在土人首领的考虑之下。 宝镜暗中提防。 说来也怪,到了地道,太阴镜竟然无法继续显影了。 这样的情况极为罕见,那个所谓的“蛇神”真正引起了宝镜的重视。能不被太阴镜窥视,除非和太阴镜等级相同,这蛇神,难道和天外邪魔是同一等级的敌人? 又或者,就是茯苓在装神弄鬼? 不,应该不是茯苓。 茯苓不会跑来一个鸟不拉屎的缅国丛林里搞风搞雨,茯苓和妖道的志向远大,一直剑指华国高层,旨在人口众多的超级大国。缅国只是一个贫穷的小国家,在一些老顽固眼中,甚至是蛮夷之族。 这个蛇神,应该和云峥几年前的任务有关,一直叫他讳忌莫深。 越走越深,忽然,土人首领拐入了一条小岔路,石板落下,这人竟在宝镜眼皮下消失了。 宝镜也没追,和眼前的一切比起来,土人首领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地宫。 说地宫也不对,更像是一个墓室……建筑风格和长白山禁地的龙墓特别像,却血腥弥漫,阴森鬼气! “秦少!” 柳四已经看见了秦云峥,他闭着眼睛坐在地上,身边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 宝镜见云峥身体特征稳定,心中微松,却将注意力暂时落在了别人身上—— “刘老板,我们又见面了。不过刘老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地宫里,除了秦云峥等人,可还有宝镜的另一个老熟人,赫然就是融合了龙心力量的和田刘钰! 刘璋的葬礼过后,宝镜和云峥曾力邀刘钰上京,刘钰当时答应后,却一直没有付诸实际。没想到会在陌生的缅国丛林里相见,刘钰的样子颇为狼狈,身边跟着宝镜曾见过的刘家老供奉。 老供奉脖子上带着一枚玉符,玉符散发着纯净的光保护着他的神智,老供奉听见宝镜的质问,睁开眼颇为埋怨看了秦云峥一眼:“如果不是你们先取走了龙心的传承功法,家主何必要来这个鬼地方冒险……” 宝镜满脸不悦。 谁愿意取走什么龙心传承功法,那鬼功法自己选择了云峥明明是。 不过,刘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宝镜想探究下刘钰的感想,毕竟他是当事人。 不过地宫的王座上,却传来嗤笑: “死老头子,这你可是冤枉姓秦的了。” 偌大一个地宫,偏偏在中间挖了大大的池子,池子里翻滚着赤红粘稠的液体,一看就是人的血液。宝镜一直不忍相看,就是猜到了满池血液的来历,每一滴血,都有幼童临死前的滔天怨气。 而在血池中央,有一座细细白骨垒成的王座。 一个男人长得甚是妖邪,就坐在王座之上,俯瞰着众人。 他一开口,不是叽里呱啦的缅国土话,而是纯正的华语,语调慵懒,声音还格外好听。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男人颇为满意。 在他看来,不管是秦云峥还是刘钰,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笨蛋,而他这个得胜者,当然有义务向他们炫耀解释: “秦家,五个神龙守墓家族之一,他们守卫着神龙之魂!龙魂不散,神龙不死,龙魂不散,神龙的分布在神州大地的力量,终究会向龙魂所在地靠拢……可笑,你这老鬼还以为是姓秦的偷走了龙心传承的功法,若换了是我有那个机会,连龙心都不会留给你们刘家。” 秦家,居然是守墓家族之一?! 宝镜先是诧异,转而释然。这男人说的话,也叫她茅塞顿开,为何在长白山禁地,龙墓会有那样的表现。因为云峥的体内有龙魂,龙首甘为俯首,所以他在龙墓中进出自如。只是,云峥一开始知道秦家是守墓家族吗?为何没有告诉她…… 坐在地上的秦云峥忽然睁开眼,锐利如鹰的目光直视白骨王座上的男人: “你不是缅国祭司,你是华人,你是五个守墓家族之一!” 男人哈哈大笑: “我自然不是边陲蛮夷!守墓家族,什么狗屁守墓家族……” 男人有点歇斯底里,又有点不屑。 替神龙守墓有什么好处。那冷冰冰高贵的神龙遗尸,既不会给他们食物,也不会庇护他们的安全。战火流离,生老病死,兴衰无情,守了上千年的墓,什么狗屁好处都捞不到! 守墓的,变成盗墓的。 想盗了自己家族历代看守的龙身,再盗了龙爪,神龙的五处墓穴,他独得两处! 他唯一没想到,是几年前刻意放走了龙魂尚未觉醒的秦家人,却养成了心腹大患——秦云峥,竟得到了龙心的功法,和龙首的力量。 真是可悲的祁家,刘家,连自己的东西都守护不好! 第三百五十五章 荒诞不经,人的贪心(二) “刘、郑、王、祁、秦……你姓王还是姓郑?” 刘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其他守墓家族的消息,古时能识字的人不少,和人口总基数比起来又算不上多。刘家所占的优势就是诗书礼仪的大家……这样的家族在古时总能掌管更多的书籍,能得到普通百姓终生不会接触的秘闻。“刘、郑、王、祁、秦”,这五个姓氏,应该是最早的龙墓守卫家族。 有关龙墓的事是刘家最高机密,历来只有家主才知道详情,刘璋去世突然,刘钰一时也没有接触到先祖们辛苦整理出来的资料。等他终于从密室里找到了关键的线索,刘钰心情顿时复杂无比。 一个是玲珑珍宝阁的后人,一个恰好又是姓秦。 大哥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后,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和玲珑珍宝阁的后人来往? 刘钰不愿意把人想的太坏,刘老供奉却坚信这里面有阴谋。老伯叔认为宝镜当初恰巧出现在和田,通过赌玉引起刘家的注意,再到救治刘璋,都是别有目的——她就是为了刘家看守的龙墓而来,是故当龙墓开启时,仅有存粹的龙心力量却失去了功法传承! 老伯叔劝刘钰道,“落后一步,不代表我们无法追上,华夏可还有两座神龙墓没有开启。” 被信任的老供奉反复劝说,刘钰的心中动摇。 他没有立刻上京,反而开始查另外两座龙墓。根据刘家先辈们推断的龙墓位置,刘钰实地考察后得出一个结论:两座龙墓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有胆大包天的守墓家族,走在了刘家前面…… 介于龙墓的神奇,刘钰不信普通人能盗龙墓。昆仑山的龙墓需要指环开启,别的龙墓也必然有自己的信物。 然后,刘钰查到了滇缅边境,在有心人的指引下,他很快查到了位于缅国丛林中的这个土人部落。 他和秦云峥,几乎是一前一后,步入了这个地宫。 秦云峥自己是为了任务,刘钰怎么肯信?时间上太巧了,他以为秦云峥也是来争夺神龙力量的! 血池中央白骨王座上的男人,不是姓郑,便是姓王了。对于这点,刘钰是很笃定的。 然而男人并不太在意。 获得神龙力量,牢牢控制住一个几千人的部落,时间长了连普通人都会心态膨胀。王座上的男人已经将自己看成是凌驾在众人之上的神祗,他独得两份神龙力量,在场诸人,唯有秦云峥才让他忌惮。刘钰得了龙心的力量却不知运用法门,在男人看来丝毫不值一提。 不过,眼下能让男人重视的,又多了一个宝镜。 他倒不像茯苓,因为有着邪魔的意识,对太阴镜的气息很熟悉。 男人并不知宝镜得到了月神传承,他单纯是忌惮宝镜的实力。 这样的女人,若在他完全融合神龙之力后多半不会瞧上一眼,可此时,却叫男人望着秦云峥的眼神中多了嫉妒。 嫉妒秦云峥独得两份神龙力量,不,应该是两份半力量,刘钰身上只有半份力量……也嫉妒秦云峥有宝镜这样的帮手。 “这是世界由男人掌控,由拥有力量的男人掌控!女人,就该好好呆在家里被男人庇佑,你若是现在退出丛林,我可以不追究你对神明的冒犯……否则,这滚滚血池,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宝镜只觉得好笑。 刘钰问话,对方连答都不答,宝镜也不知道对方是姓郑还是姓王。 不过这并不妨碍宝镜自报家门: “我师傅姓祁,不是治国齐天下的齐,是祁连山的祁。” 男人瞳孔微缩。 “龙首!” 他看了看宝镜,又看向秦云峥,有了明悟。 怪不得,秦云峥还获得了龙首的力量,女人果然靠不住,这样大的机缘,也会拱手相让给其他人!哪怕是丈夫呢,男人能靠得住母猪都上树,祁家的祖辈,只怕泉下有知都要气得跳出坟墓。 “哼,那些高丽人果然不中用……” 如果不是融合两份神龙力量的关键时期,他怎会将长白山龙墓的信息透露出去,让高丽人代为探查龙墓的虚实? 高丽人不甚争气全部折损在长白山禁地,男人也不是太失望。 可他当时并未想到,长白山龙墓除了高丽人,还有其他人光顾了。 男人捏着手中的权杖,眼底闪过猩红,脖子上有若有似无的硕大鳞片浮现,又飞快隐没。 宝镜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带着人靠近秦云峥。 就连刘家老供奉也看出了不对劲,拉着刘钰靠近秦云峥。 男人忌惮秦云峥两人,刘老供奉自然要暂弃前嫌,视秦云峥为主心骨儿。他和刘钰是实力最弱的,当墙头草不行,必须要投靠一方寻求保护……能用幼童性命祭炼的人,安全性肯定大大小于秦云峥,猪都知道怎么选! 秦云峥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宝镜说,最想补上一句“生日快乐”,再解释下秦家的事。 不过现在都不是恰当的时机。 幸而,就像宝镜能放下羊城的一切赶来缅国丛林一样,她至少是信任他的。 秦云峥只能让宝镜尽量靠近自己。 说实话,面对那诡异的“祭司”,秦云峥并没有把握能庇护住所有人。 所有人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宝镜,哪怕是他自己,也没有她重要。 地宫里神秘莫测的力量似乎对太阴镜有压制,宝镜仍然将太阴镜唤了出来。这是她最强的武器,也是最信赖的伙伴——其次,就是龙凤金针,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不过太阴镜在被地宫里召唤出来的一刻,原本就涌动不宁的血池有了新变化:哗哗的水声,有什么东西在池地翻滚,甚至带起了来不及消化的白骨、内脏,和几句小孩子的尸首。 白骨王座上的男人也皱眉,有点惊疑不定,又转而释然一笑: “小姑娘,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进来,竟然刺激到了蛇神大人?它刚刚饱餐一顿,原本是要沉睡不少时间的!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我出手对付你们,你们都不是常人,当了蛇神的食物,也算死的有价值了,哈哈哈哈!” 什么狗屁蛇神,不是这男人诓骗缅国土人的伎俩? 秦云峥的脸色凝重,男人口中的“蛇神”,让他想起了一些极为不好的记忆。 宝镜握紧他的手,一脸警惕望着血池: “什么鬼东西,装神弄鬼的,也该称神?” 神? 在宝镜心中,至少要像月神,像黄金神龙一样,为了保护住脚下这片土地不惜和天外邪魔拼命的,才配称神,被人铭记,被人敬畏。 拿成千上百幼童性命献祭食用的,这和天外邪魔的做派不相上下,根本不是神,而是魔! 对于一个魔,宝镜哪里还会客气。 她心念一动,太阴镜神光乍起,已经击向了血池。 “砰——” 神光好像击中了一个庞然大物,也击得血水四溅,连白骨王座上坐着的男人都用衣袖抵挡。 就在男人抬袖遮脸的一刻,秦云峥已经轰出一拳! 他这拳,并不是偷袭男人。这里只有秦云峥知道,男人看似狂妄,实力并没有强到逆天,真正厉害的就是被宝镜击中的,男人称为“蛇神”的东西。 那怪物,才是堪称梦魇的存在! 秦云峥的一拳,威力恐怖,紧跟着宝镜的攻击,就算是茯苓都要避让风头——血池底的怪物,也不是真正刀枪不入的神明,立刻有嘶鸣声响起。 血池掀起了三尺大浪! 一颗硕大的头颅从池子里探出来,两个铜铃大的眼珠,头上两个隆起的鼓包,浑身猩红的鳞片。 只是露出了一个头,就比普通人块头还大,很难想象它的真身彻底离开血池后,又会有多么庞大。 这就是蛇神? 宝镜口干舌燥。 白鹰和它比起来,都是小儿科了。 这哪里是蛇,分明就是正在进化的蛟。看它已经长出的爪子,等头顶的鼓包里长出角来,是不是就进化成龙了?那不知姓郑还是姓王的男人,居然在缅国丛林里养蛟! 不,他是想养龙吧? 怎么敢……怎么敢盗用黄金神龙的力量,养出一条沾满煞气和怨气的血蛟? 等此蛟化龙,也绝对不可能是金龙,而是一条孽龙! “蛇神”的情绪挺暴躁,它额头上有一块皮肉不见了,伤口处冒着黑烟,应该是被太阴镜击中的结果。 它硕大的脑袋摆来摆去,摇晃不定,却是秦云峥一拳的威力。 秦云峥一拳将它砸得头脑发昏,也愤怒不已。 白骨王座上的男人拭去满脸的血污,居高临下,有点得意: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刘家有了贼子之心,也不过是想得到神龙的力量。至于龙魂的守卫者,你是想彻底复活黄金神龙吧?哈哈,属于黄金神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死了就是死了,何必又要活过来?我不想要复活黄金神龙,我要养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神龙……” 男人盯着血蛟,满脸狂热。 这样大胆而荒诞的念头,从未有人想过!华夏人自诩是龙的传人,对“龙”充满敬畏,男人却要养出一条龙,以人族之身,将龙踩在脚下! 第三百五十六章 地动山摇,真正的龙(一) 动不动就要养一条龙出来,还要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妈蛋,这不是YY颇深的逆袭文猪脚,就是天生的反人类份子吧? 正常人,哪会整天想着将自己的同类踩在脚下。 看男人的样子,坐在王座上,手持权杖,估计还犯了“皇帝病”,想称王称霸呢! 对于这种人,宝镜一点都不畏惧,她只想说有病就赶紧去治……反派动手前就是屁话多,多少影视剧小说里不早就教育过咱们不能这样? 白骨王座上的男人纵是知道了可能也不在意,整天在一群缅国土人面前装神弄鬼,对一个反人类高智商野心份子来说,简直是寂寞如大雪崩,所以他忍不住要把压抑在心底的野心宣泄——宝镜几人,都和黄金神龙或多或少有关联,真是再好不过的听众了! 可惜宝镜和云峥都不领情。 两人忙着呢,大好年华,谁肯浪费时间和你在幽暗阴森的地宫唠叨? 有这空,牵牵小手亲亲小嘴谈个恋爱不好么。蛟龙固然罕见,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既然这世上还有过黄金神龙,一条被人工催熟的血蛟,如何能和天生神种比拟? 宝镜没有理会男人的话,她想到太阴镜的裂纹还没有完全修补好,并不适宜过多动用。 幸而她还有金针! 金针可能比不上太阴镜等级高,却既能治病救人,又能暗算偷袭。 宝镜一向把金针当“飞剑”在用,低调一点,金针飞快射出时简直像流光一般不可捉摸,也叫人防不胜防。特别是当你的对手庞大如斯,武器细如毛发时,对手简直无从躲避。 趁着男人陷入狂热的情绪中,宝镜已经射出了金针。 擒贼先擒王,对付血蛟这样的异兽,宝镜选择眼睛攻击——太阴镜的一击,已经证实了它鳞甲坚硬,眼睛上总不可能同样覆盖着鳞片吧?阴暗的地宫里,血蛟的两颗眼珠子血红血红亮得像灯泡,天然就是吸引攻击力的存在。 “铮——” 血蛟之前被秦云峥一拳砸的头昏眼花,宝镜的金针已经击中了它的眼睑。 血蛟颇有几分灵智,见一道细细的流光射来,它下意识眨眼。金针击打在了眼睑上,好像与金石相撞,并未刺入血蛟眼球,它有种被蚊子叮咬的微微刺痛感。 愚蠢而渺小的人类,竟然再次挑衅它的尊严! 血蛟登时大怒。 男人亦是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它是什么,是弹弓能打倒的普通蟒蛇?” 宝镜就不乐意和他说话,丢给柳四几人一个眼神,杨家的人都掏出了手枪。这些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有了宝镜带头,他们只管瞄准血蛟的眼睛射击。 一时叮叮叮声音不绝,现代火器,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敢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被瞄准。 见血蛟愤怒晃动的脑袋,想张嘴将敌人们一口吞下,偏偏又被干扰着,男人终于不再狂笑。 就在这时,秦云峥的第二拳亦到了,第二拳,并不是针对血蛟,而是白骨王座上的男人! 拳速极快,破开了空气,也破开了血红的池水,轰向了男人。 男人没有硬借秦云峥这拳,而是飞快翻身,从白骨王座落到了血池中。滑溜溜的鳞甲并不是阻挡他,他爬到了血蛟身上,继而骑在了血蛟脖子上。 “铮——” 宝镜的第二针已到,依旧是血蛟的眼珠,甚至选择了第一针同样的位置。 男人挥舞权杖,也不知何故,一团浓稠的红雾忽然凭空出现。黏糊糊的,带着粘性,金针好像射入了一团浆糊中,被拖住了速度。 男人低声怪笑: “桀桀桀桀,这可是蛟,能兴云布雨的蛟——龙!” 他利用神龙力量的方法和秦云峥、刘钰截然不同,养出了一条血蛟的确颇有门道。 兴云布雨是龙族的天赋,蛟虽然差得多,考虑到地宫面积有限,它也的确有了施展的余地。宝镜的第二针,挟裹着元力和金针自身力量,终于突破浓雾的粘性击打在血蛟的鳞甲上……金针失去了速度优势,血蛟摇头晃脑,把自己的弱点避开。 金针不给力,柳四等人的子弹就更不行了,完全石沉大海,陷入了浓稠的红雾中。 刘钰大急,想上前帮忙,被刘家老供奉牢牢抱住: “家主,你这条命不仅是自己的,还是刘家上下数十代人的唯一的希望……” 守了这么多年,刘钰是第一个融合龙心的刘家人,老供奉就是自己立马死了,也不能让刘钰送死。 宝镜暗暗嗤之以鼻。 刘钰的命要更值钱不成?难道她不是陆家的掌上明珠,云峥不是秦家的宝贝儿子?呸,拖后腿的! 有了男人指挥,血蛟情绪渐渐稳定。 一人一蛟,都靠着浓稠的红雾保护,血蛟慢慢从血池里展露出更长的身躯,也不知这池子究竟有多深,血蛟的身躯总也见不到头。 男人说蛟能兴云布雨,宝镜等人立刻见识到了血蛟的这项本领。 毫无征兆,那团浓稠的红雾忽然扩散到了整个地宫范围,将宝镜等人包裹其中! 雾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纵是无毒,也叫人厌恶。 宝镜心生警惕,干脆用太阴镜将众人都罩了起来。 太阴镜本是心随意动,对方的动作同样很快,几乎在一瞬间 ,浓稠的红雾就变成了血雨淋下。血雨浇在太阴镜的光幕上,竟然滋滋作响,很想想象这要是落在人的身上,会有多么大的腐蚀力! 秦云峥本来就和晕迷的队友们呆在一起,一直也没有离开过,宝镜靠近他,太阴镜自然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刘家老供奉异常庆幸,要不是他和刘钰主动靠过来,红雨肯定要淋透他们。刘老供奉虽有神秘的玉符护身,这种玉符却是消耗品,在外力攻击下并不能坚持太久。 宝镜也用羊脂玉做过类似的东西送给亲友,不过她实力不济,做出来的玉符只能抵挡一次攻击。 抗红雨,大概抗不了两分钟吧。 太阴镜撑起的光幕,就像一把大伞,把所有人都保护了。 不过秦云峥的脸色却没有放松,反而越加凝重: “……我见过这红雨。” 几年前的那次任务,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一个个就是倒在这雨下,被腐蚀掉了皮肉,人只剩个骨架子了却还未断气,挥舞着骷髅手臂惨叫。到处都是挂着血肉的骷髅架子或跑或爬,一直到他们的内脏被腐蚀了,才会咽气。 有人把他掩藏在身下,一个接一个,强行送他离开。 最后一个战友倒下时,人都被腐蚀了一大半,嘴巴张了张,只说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跑”字,用尽最后一把力使劲将他推得更远,人才痛苦倒下…… 那时候,他对超出现实的力量无计可施,所以眼睁睁看着战友们赴死。 几年后的今天,他已经不是吴下阿蒙,难道又要让悲剧重演?! 太阴镜虽然强大,却又不是天下无敌。 勉强撑起这么大的防御罩,太阴镜的负担很重!如果仅仅是保护宝镜一个人,它能带着她去天下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火山岩浆迸发,哪怕是深海之压,也无法杀死太阴镜的主人……宝镜是太阴镜的新主人,秦云峥却比她更了解太阴镜的能力。 如果再给宝镜成长些年,太阴镜可是能将黄金神龙打落的神器,何惧一条不成气候的血蛟? 只是,时间不够…… 秦云峥握紧宝镜的手,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 “昏迷的士兵,每一个都是华国的军人,能给国家舍命的好汉,我是他们的长官,是他们的队长,哪怕自己死了,也要保住他们的命!我不能让悲剧重演……小镜,你懂我的意思吗?” 宝镜点头。 “我懂。” 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视的东西,她都懂。她能理解云峥的选择,这个男人气质冷漠,内里却有情有义,她的选择没有错! 但云峥能替部下舍命,宝镜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她尊重他的选择,不能阻止他,当然只剩下并肩作战保护他! 眼神交汇,秦云峥看懂了宝镜的决心。他笑得越发温柔,声音低沉,浑厚而醉人:“……可所有人都能死,你也要活着。答应我,太阴镜不能坚持时,你只保护住自己。” 秦云峥发自内心怜惜着宝镜。 宝镜重生的秘密,他知道。他想着前世宝镜孤苦无依,心如刀割。既然已经有那么苦的一辈子,今生多出来的一遭多么不容易?上天给的福气岂能不好好珍惜,宝镜必须好好活下去! 秦云峥就像说遗言一样,气氛凝重,让宝镜不乐意了。 血蛟有多厉害? 她和云峥齐心协力,难道都不能破出地宫?宝镜不信! 她就是不肯服输,不信命运,才能逆天而行重活一世啊——秦云峥放开她的手,快速奔出了太阴镜的保护。 红雨有巨大的腐蚀,秦云峥身体表面却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这是他的元力,也是神龙的力量! 秦云峥在雨幕中倾听血蛟的喘息,他找准了位置,愤怒轰出第三拳。 这一拳,是为了保护地宫中的所有人,也是为了曾经的战友们复仇,巨大的威能,竟让地宫都在摇晃! 第三百五十七章 地动山摇,真正的龙(二) 秦云峥为了更宝镜留下更大的生存机会,也为了直面梦魇,自己主动走出了太阴镜的光幕保护! 他选择像一个男人样去战斗—— 宝镜眼底泛红,却是没哭。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男人,果然顶天立地! 光幕之下,还有昏迷的士兵,有柳四,有杨家人,有蹭保护的刘钰和刘老供奉。刘老供奉人老成精,既没了热血,脸皮也够厚,刘钰却尚有热血充盈。 小刘老板满脸羞愧。 他居然躲在一个女人身后? 靠女人保护,他有什么资格睥睨蝼蚁般的人类,有什么资格继承神龙的力量?! 轰! 秦云峥轰出第三拳,整个地宫都在咆哮,阻碍视线的红雾深处亦有蛟的嘶吼。 这一拳,打中了血蛟! 刘钰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猛烈,热血流遍全身,流过他的四肢百骸。他大力挣脱了老伯叔的手臂,大步流星冲向雨幕。刘钰没有练出天地元气,血雨落在他身上冒起阵阵白烟。 他痛得五官都扭曲了……但他并没有像秦云峥从前的战友那边被血雨腐蚀成白骨架子。龙心是神龙制造血液的重要部分,拥有高级生命强大的再生能力!血雨一边腐蚀着刘钰的血肉,他能忍下剧痛,龙心的力量又让他的肌肉皮肤快速再生。 刘钰在雨幕里奔跑,追随着秦云峥的痕迹,也打出一拳—— 砰! 刘钰的一拳落在未知处,落在了粘稠的红雾中,打得血雨四溅,打得血蛟怒吼不已。 地宫摇晃不已…… “家主!” 刘老供奉肝胆欲裂。 刘钰的血性,却让柳四等人大受鼓舞。 秦云峥都在外面战斗,他们有什么资格接受宝镜的庇护? 宝镜一边密切关注着战况,一边劝道: “柳四哥,你们出去只是无谓的牺牲,并不能让战局扭转。与其死的不值,我们不如一起来想想脱困的法子?” 柳四蓄力的双脚一顿,眼中有着疑惑,不知宝镜是为了保护他们在拖延时间,还是说真的。 “有办法?” 宝镜的眼神落在地宫入口。 土人首领带他们走隧道进入地宫,不知何时,入口已经被落下的石门堵住。走原路是不行了,宝镜在想其他办法。 假如这里也是五龙墓之一,她根本不会有这个念头。 长白山的龙墓何等神奇? 这里是缅国境内,没有任何名山地脉,不可能是原本的龙墓。是那男人自己建的地宫?只要不是远古的龙墓,宝镜就有信心找到弱点。她将太阴镜庇护的范围尽量缩小,最大可能调用太阴镜的力量,一点点打量这庞大的地宫。 这里,有什么力量在限制着太阴镜。 但也不是全然不能用。 宝镜微怔,她或许想错了,并不是因为有东西在限制太阴镜,而是太阴镜离开了月光! 这个问题从未困扰过宝镜,她没有意识到如此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哪怕在白天使用太阴镜,也离不开月光的。白天月亮也存在,只是被太阳盖住了清冷的光芒! 是月光! 幽闭的地宫里,月亮完完全全照不到,所以太阴镜的力量被削减到了极致。 如果有月光,那第一击,造成的伤害怎会那么轻微? 在月神手中时,太阴镜甚至能将黄金神龙击落,一条小小的蛟,难道比天外邪魔还厉害不成? 宝镜一点点艰难扫描过地宫。 这里肯定不是固若金汤,如果完全密封,那男人长期生活在地宫里,岂不是憋死了? 一定有通风换气的通风口,只是造的很隐蔽。 宝镜放松心情,让自己的神识徜徉在整个地宫,激烈的战况也不能干扰她……果然,她感觉到了空气流动的异常。 “射那里!” 宝镜睁眼,一枚金针脱手而出,射向头顶某处。 柳四几人立刻跟着她动作,一时间,击中了所有的子弹射向地宫穹顶。 红色的雨幕中,只有剧烈的动静,血池翻滚,根本看不清交缠战斗的人影。不过男人察觉到了宝镜几人的动作,他指挥着血蛟,竟放弃和秦云峥二人缠斗,直奔宝镜所在的方向而来。 一张血盆大口陡然出现在上空。 血蛟有大半条身子都游出了血池,它驮着男人从上方扑下,似乎想将宝镜等人一口吞下。 血蛟的大嘴一张一合,却被太阴镜的光幕阻止。 光幕抖动,没有月光充能,本来就没有完全修复的太阴镜摇摇欲坠。 再来一次,太阴镜绝对坚持不了,除非宝镜放弃所有人,将光幕最大缩小,只保护她自己! 脚下,许多军人昏迷着。 他们来到缅国,是为了除去杀害幼童的邪恶凶手。 他们在昏迷中无知无觉,哪怕是被放弃,大概也会走得毫无痛苦。 但是……宝镜的血亦不是冷的,她咬牙,硬是没有缩小太阴镜庇护的范围! 眼看着血蛟的大嘴要再次落下,两道人影高高跃起,一左一右,轰向血蛟,逼得血蛟不得不改变方向——是秦云峥和刘钰! 宝镜心神微松。 “继续!” 砰砰砰! 金针毫不吝惜射向同一个方向,头顶的血雾变得特别粘稠,是敌人在刻 意阻挠。 密集的子弹,遇到粘稠的血雾,威能要被消弱十之八九。 但地宫的穹顶,毕竟不是血蛟的眼睛,也不似血蛟的鳞甲那么坚固! 宝镜的金针都射完了,穹顶完好无损,气流却有了微弱的变化。 有了更多的空洞,很细,却真的存在。 已经细若游丝的光束照下,察觉到久违的月光,宝镜不禁精神一震。但这还不够,太少了,不够太阴镜使用。 子弹起不了更多作用,金针已全部用完,被血雾沾污,一离手就召唤不会来。 “云峥!” 她还有云峥,总是能信任的云峥。 “刘钰,看你的了!” 秦云峥大喊,雨幕阻挡了视线,他也看不清刘钰的表情。 刘钰却显然听懂了。 “交给我——啊——” 他的心跳声,一声接一声,比鼓还强烈。血液流到之处,四肢百骸涌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刘钰一拳砸在血蛟的身上,打不破鳞甲的防御,鳞甲之下的肉身,却有深深的凹洞。 血蛟都不听男人指挥了,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发誓要把刘钰撕成碎片。 就在这一刻,在刘钰吸引了血蛟注意力的一刻,秦云峥调动着全身的元力,双脚一蹬,整个人高高跃起。 他跃得那样高,能短暂停留在空中,就像在飞翔一样——连一条蛟都能兴云作雨,他不是龙,却学了神龙的功法,如果继续修炼,大概真的能翱翔蓝天。 如今,他只需要这么短短的一瞬。 秦云峥一跃之力,超过了人体极限,就像真的飞了起来,他挨到了地宫的穹顶。 那是宝镜用金针打出气孔的地方。 一堵墙不好打破,如果在墙上钻了些孔呢?后世的大热美剧《越狱》中,男主角在墙上打几个孔,就能轻易推倒一堵墙,正是应用了力学的基本定律:胡克定律。 不巧,宝镜也是一个纯正的理科生,还是能考全国状元的超级学霸。算几个着力点出来,还真不是难事。 所以,秦云峥的一拳打在穹顶上,原本坚固的穹顶,瞬间坍塌出一个大口子! 月光,从头顶照下。 那么柔,那么美。 “怎么可能……” 男人骑在血蛟身上,难以置信。 身为地宫的主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居所如此脆弱! 漫天的灰尘落下,宝镜想哈哈大笑,又有点想哭。这是因为,她重生后没有辜负好韶光,一直在努力学习? 古人诚不欺我,书中自有黄金屋,自有真理! 沐浴着月光,太阴镜光芒大盛。 宝镜觉得自己身体轻盈,似乎要飞起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真的缓缓离地,越升越高。 有月光,有一切,她竟径直飞出了地宫,来到了地面! 地忽然塌了一处,土人部落一片混乱。土人首领说着叽里呱啦的缅语,努力想重聚军心。然而他的努力是徒劳,杨家的大队人马和大胡子的雇佣兵团终于赶到,以合围的姿态,碾压了混乱的土人部落。 恰此时,宝镜手持太阴镜从塌陷的地洞中缓缓升起,漫天尘土,她却不染尘埃。缅国丛林的空气未受污染,月光明亮,倒映着古树沦落,她是一个光团,也似天外神人。 土人部落里的许多人,在愣神之后,竟不由自主的跪地磕头。 这些迷信的愚昧的土人,像拜神一样在拜宝镜……她一点都顾不上地面的混乱和土人们紧接着的臣服。在地洞口,血蛟硕大的脑袋已经露面,如果叫它从地宫里出来,窜入无边的丛林,在枝桠参差的丛林,一条蛟总比人跑得更快! 太阴镜吸收了太多的力量,竟隐隐发烫。 宝镜在准备着致命一击。 血蛟努力想钻出洞口,庞大的身躯搅得地宫不稳,地宫里可还有许多人没有出来,宝镜内心着急。 当此时,一道白影快若闪电袭来,掠过血蛟的头顶,后者忽然痛呼扭动。 白影落在树梢上,洁白的羽翼上沾了血珠,尖锐的鸟喙上叼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赫然是白鹰在帮她! 第三百五十八章 地动山摇,真正的龙(三) 锐利的鹰喙,捉去了血蛟一目! 血蛟痛苦扭动,让骑坐在它背上的男人也不得安宁,眼看着地宫就要坍塌,宝镜手持太阴镜离地数米,华芒暴涨数丈遥遥与明月呼应……月华呼啸而至,俱被太阴镜所吸收。 当至强一击发动时,以土人部落为中心,像一枚巨大的闪光弹爆炸,视线里白茫茫一片。 除了宝镜,没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月夜温柔,月光冷冰冰布满杀机,太阴镜击中血蛟的瞬间,它背上有个人影径直掉落到地面滚到草丛中。那一瞬间形容起来很慢,实则很快,血蛟被光束击穿了头颅,有许多半透明的虚影从地宫里飞出来,懵懂无知,徘徊在原地不肯散去。 这些,都是被捉来,喂养血蛟的幼童。 稚子无辜,孩子们的世界很简单,不会想到世上的丑恶,哪怕被人以残忍的手段杀死,残魂被困在地宫血池中不消散,也无力反抗。 宝镜眼睛发热。 太阴镜散发的光幕渐渐转为柔和,幼童们的残魂感受到了温和的月华雨。 一点点,一遍遍,好像洗涤了他们的戾气,抚慰了惨死的痛苦。 像父母轻柔的呵护,小孩子的喜怒那么浅,再大的难受,只要有人肯疼爱怜惜,很快又会重新笑起来。月华雨里,满满都是温柔的呵护,是父母在叫他们回家? 残魂们手拉着走,四散离开,奔跑在丛林中。 月色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逐渐消失不见…… 太阴镜的全力一击,同样抽空了宝镜的全身力气。她见月华似乎抚慰了亡灵,心中一松,人也没办法保持凌空的状态,跌落在地面上。 血蛟的尸首还软趴趴倒在地上。 它的一半躯体仍然留在地宫,卡住了秦云峥打穿的地洞。 四周鸦雀无声,刚才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了目击者的认知。 缅国土人嘴里的蛇神,竟然是真的! 那轰然倒塌在地的庞大身躯,哪怕在亚马逊丛林里都找不到这样的“巨蟒”,别TM说这是蛇,谁家蛇还长爪子? 除了蛇神,人竟然可以空中悬浮停留! 大胡子被白光晃得睁不开眼,努力想寻找宝镜身上是不是绑着绳子,却连根蛛丝都没发现。 不符合科学啊……见多识广的雇佣兵都要受到冲击,也怨不得愚昧的土人们跪地磕头! 包围住土人部落的杨家人马也被震惊了,他们这些人,离杨六的日常生活很远,之前更是从未和宝镜打过照面。但都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医术厉害,原来个人武力也强悍至此?叫他们一群大男人,都没了立锥之地。 血蛟已经伏击,宝镜却不能完全松懈下来,她想起自己男人还被堵在地宫里。 也不知道那血池失去控制,会不会伤害云峥。 宝镜在人群里瞄到了那个领路的土人首领,一把揪住对方,拖着他往地宫入口方向走: “把出口打开!” 根本不需要什么鬼翻译,一个敢自己养一条龙的男人,会屈尊纡贵和土人们讲缅国话?其他人宝镜不确定,这个土人首领,肯定能听懂华语! 被她单手提着,强壮的首领完全没办法反抗。 他嘴里叽里呱啦说着话,宝镜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是夜色中却传来一声低笑: “没用的,地宫只能从里面打开……” 草丛中有动静,一身血污的人慢慢露出真面目。 正是那个男人! 太阴镜击杀了血蛟,宝镜也看见他的身影高高跌下,这人却仍然顽强活着? 男人不仅没有死,除了模样狼狈,他看起来甚至没受太重的伤,手里的权杖依然拿着。 杨家的人和雇佣兵们不自觉围了上来,拿着武器一脸警惕戒备。大胡子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一枪崩掉对方,不过今晚发生的一切颠覆了正常人的认知,大胡子不确定枪能打死对方,他在等待宝镜的指令。 男人抹去脸上的血污。 这是一个外表看来处在黄金年龄段的男人,应该不到四十岁,长得还不错。 “你很强,有资格知道我的名——王爵!” 宝镜没有搭理男人的示好,她轻轻一跃,充满爆发力的双腿狠辣快速踢向对方。 王爵没有和她正面接触,向后急退。 宝镜仅仅是逼退他,没有决一死战的想法。地面在龟裂,地宫随时都要塌陷,她必须在之前把地宫里的人弄出来。王爵此人极为古怪,按理说他苦心培育的血蛟被宝镜打死,应该对她恨之入骨杀之后快才对……这人却还有心情风度自我介绍。 面对宝镜想要进入地宫的举动,他也只是在旁边嗤笑,并未出手阻拦。 “你们先带人撤离!” 脚下可有一口腐蚀力强悍的血池,地宫不稳,一会儿坍塌了地面上的人都得掉下去。 宝镜让自己的帮手们提前逃生。 大胡子小心翼翼在龟裂的地面行走,“你想炸开地面?” 宝镜在寻找薄弱地带,一边心不在焉点头。大胡子面有得色,“你的一百万美元花得可真值!看我们的!” 有几个雇佣兵摆弄着一台设备,几人和大胡子探讨了一番,又征询了宝镜的意见,选择了一个最佳爆破点。这个地点对应着地宫的血池,秦云峥等人总不可 池,秦云峥等人总不可能呆在血池里等待救援,选择血池上方爆破无疑是最安全的。 炸弹爆炸时声势浩大,主要是连锁反应,地面本就被血蛟搞得很狼狈了…… 一阵灰尘漫天,有个矫健的人影跳了上来。 月光下,他的轮廓让宝镜无比熟悉,正是秦云峥! 亲眼看见爱人安然无恙,没有缺胳膊少腿儿,宝镜松了一口气。 秦云峥不是自己上来的,他还提着一个昏迷的军人。跟在他之后,跃上地面的正是刘钰,刘钰形容狼狈,抱着刘家的老供奉。刘供奉的情形不太好,一条腿折了,头上也有一个大窟窿,不知是被血蛟临死前的疯狂扭动扫到,还是刚才爆破受了连累。 刘钰和秦云峥一上来,若无其事的王爵就动了。 大胡子手下的佣兵和杨家的人已经自发展开救援,他们顺着绳索进入地宫,将里面被困的人员救出。 王爵就是在这一瞬间悍然出手! 宝镜杀死了他豢养的血蛟,王爵不惊不怒不拼命。 秦云峥的实力让王爵忌惮,他也没有擒贼先擒王,他突然出手的对象是刘钰……王爵脖子上鳞片隐约闪现,手指如爪,快如闪电抓向刘钰。 刘老供奉下意识挡在刘钰身前,咔嚓一声,他脖子上的玉符碎裂,王爵的右手插入了刘老供奉的胸腔。 一颗鲜血淋淋的心脏被掏出。 刘老供奉甚至不能多看刘钰一眼,就大张着嘴巴倒下。 王爵颇为嫌弃将他鲜红的心脏扔到地上。 刘钰惊愕难掩,好像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在融合了龙心之后,有了超越世俗的力量,也有了特别的感官,好像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类的行列……但是刘老供奉,是刘钰的伯叔,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如果刘璋在刘钰的生命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刘老供奉无疑就是“爷爷”。 刘钰是老来子,与亲生父母相处的年月都不长,更别说爷爷。 刘老供奉,就是刘钰的“爷爷”……继刘璋在他面前咽气后,刘老供奉也在他面前被人掏心而死! 刘璋死时,刘钰自顾不暇,面对神秘的龙心力量,他甚至毫不了解。 而此时,刘钰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强者,却仍然无法阻止刘老供奉的死亡——若不是老人家当机立断挡在他面前,被掏出心脏的人,本该是刘钰! “啊!” 王爵将手里的心脏随意抛弃,彻底刺激到了刘钰。 他的心跳激烈,胸腔深处,好像有一头怪兽要钻出体外。 雷霆一击,王爵偏偏不躲不避。 拳头落在王爵身上,他没有被打得吐血败退,反而无痛无痒站在原地。 王爵反手一扭,抓住了刘钰的拳头。 咔嚓。 刘钰的手臂被他直接扯断! 大蓬鲜血迸出,刘钰难以置信,秦云峥及时将他拉到一边,让他躲过了王爵的掏心举动。 “你得到了龙身的力量……” 当然不仅是龙身,还有龙尾。 神龙五墓,龙首里有神龙的记忆,龙魂是神龙的印记,龙心是神龙造血的生机力量,龙身和龙尾又可算作一体,代表着神龙绝无仅有的强悍防御! 怪不得,太阴镜击杀了血蛟,王爵仍然安然无恙。 这个人,浑身都没有破绽,人类的皮肤,神龙的防御,就算他站在原地让人宝镜杀,宝镜都要找找办法。 王爵的肆无忌惮,由此而来。 一个刀枪不入的人类,怪不得会被丛林中的缅国土人崇拜敬畏。 王爵没有像扔掉心脏一样扔掉断臂,他将断臂伤口处放置在鼻下,神情陶醉: “是龙血的味道,很美味。” 他手指一合,刘钰断臂里残余的鲜血都喷涌而出,血液形成一个扭动的水团,越来越小,颜色也由红转金。 最终,只剩下一颗金色的龙血。 王爵将龙血纳入嘴中,一脸享受。 第三百五十九章 白蘑菇云,四方惊动(一) 一滴龙血,换来王爵享受陶醉,仿佛吃到了人间无上美味! 事实上,普通人绝对无法品尝龙血的味道,它是神龙的血液,对于人类而言,龙的生物等级高出太多太多……龙血太高端了,普通人直接吞服龙血只会爆体而亡,除非是有根基的道门中人慢慢炼化吸收。 刘钰能承受住龙心力量,是因为他姓刘,手持神龙信物,是守卫龙墓的五大姓氏。 王爵提纯龙血吞服,也是因为他姓王,并且身具神龙一部分力量! 宝镜快速封住了刘钰断臂处的穴位,让他不至于失血过多死亡。她不动声色看了看被王爵扔到草丛中的断臂,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断臂接上,刘钰的手还能保住。 只是,眼下敌人怎么肯给他们这样的空档? 龙心和刘钰融合后,造出的龙血本也不多,被王爵拿去一滴,让刘钰受到锥心之痛,丢失的这滴血,更胜断臂之仇! 刘钰白着脸,捂着断臂一脸怒容。 “冷静点!” 宝镜喝道,“你还想不想报仇了?不要中计!” 三人之中,实力最差的分明就是刘钰,王爵看似狂妄,却各个击破,选择对刘钰下手。 刘钰捂着伤口冷笑,“你想要我的心?你有什么资格拥有龙心!” 如果说神龙的力量是回馈五大家族守墓的私有物,龙心就该属于刘家,为了守墓,刘家举家西迁,在大西北吃了上千年的沙子!刘钰心中渐渐认同了刘璋的观点,他们有资格当神龙的继承人! 柳四受了点轻伤,宝镜让他将所有昏迷的人带走,包括土人部落的战俘。死去的幼童不计其数,罪魁凶手是王爵,土人们也是帮凶,大象国政府准备怎么办宝镜管不着,但失去的幼童里不乏有同胞们的孩子,那些幼童的父母痛失所爱,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待! 如果可以,宝镜更想将王爵扭送回华国。 现场很快撤离了。 包括土人部落的男女老少,都算作战俘,远离了这一地带。 现场还活着的,只剩下宝镜、云峥、刘钰,和王爵。还有一个活物是白鹰,它有些怕王爵身上的气息,却又担心宝镜两人,远远立在树梢上,试图靠近战场,徘徊不肯离去。 一只灵禽,这样重情重义,宝镜此时心里是真悔,冯堂没有白骂她,为了救六公子,她那时候真的失去了医者仁心! “你们真是麻烦。” 王爵心里还在回味龙血的美妙,并不在意宝镜的人撤离。他和刘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心态共同,都认为自己凌驾在普通人之上,就像人类看待脚下的蝼蚁,力量上强盛太多,根本不在乎蝼蚁的去留。 清场了也好。 王爵反正也是利用土人部落给他办事,这些年来他要不是为了偷偷培育血蛟,岂会躲在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当什么祭司?! 想到自己耗费数年心血培育的血蛟刚才被人杀了,王爵的视线又落在宝镜身上。 他想,一会儿完事后,一定要把这女人美丽的皮囊剥下来,把白嫩的肉煮熟了,他替血蛟吃下去才解气。 饶是这样,王爵还认为自己太过宽宏大量。 那可是一条蛟呢,是未来的一条龙! 他本来舒舒服服当个养龙人,现在非得要逼他亲自去争夺黄金神龙的力量。 “你们要是聪明点,就把自己身上的神龙力量献上,我答应,可以给你们一个舒服的死法。” 王爵理所当然道。 宝镜都快给气笑了。 这人在地宫呆久了,脑子有病,药不能停! “峥哥!” 她和秦云峥极有默契,宝镜一开腔,秦云峥立刻将刘钰甩出了战圈,自己和宝镜合围上去。 王爵很快没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宝镜和云峥的默契不是一日之功,两人合力甚至能和邪魔斗,王爵再强,神龙之力,他也不过五中得二。他占得便宜就是得到神龙力量的时间很早,这么多年已然将神龙之力慢慢炼化。但王爵的劣势是他的狂妄和异想天开,他能利用神龙之力后,竟然分润一部分选了一条有灵性的蛇,意图养龙。 血蛟一死,王爵就缺了一个大帮手,被宝镜和云峥的默契逼得处于下风! 王爵惊怒相加。 几年前,他刻意放走秦云峥时,龙魂还未在他身上觉醒。 王爵没想到仅仅几年的功夫,他就给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如此难缠的对手。更叫他生气的当然是宝镜,如今可是科学昌明术法没落的年代了,其他国家还有人信奉上帝,华国可是无神论的国度。 国家不是宣传没有神仙,一直在致力破除封建迷信? 那眼前的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孽?! 王爵胡思乱想,国家真是躺着也中枪。 …… 太阴镜杀死血蛟那一下,在场之人被晃得眼瞎,其实更远的地方,也看到了动静。 宝镜深入丛林救人,杨六自然不会早早睡下。他让人占据了高地点,一直在注意着大象国丛林的动静。包括和大象国丛林毒枭、武装份子交火,杨六这边都收到了消息。 他也在让人和大象国这边联系,希望得到对方的帮助。 在别人的地盘上搞七搞八,放世界任何环境都不占理,杨六不以两国关系为切入点,他本人也 没资格代表国内,不过他以杨家私人名义向大象国政府施压,还颇有成效。 大象国政府当然不是怕杨六的名头,对华夏周围的任何一个小国而言,杨六的父亲都是无法回避的存在。 伟大的杨领袖当初可不仅扫荡了国内的妖魔鬼怪,有他活着时,华夏的邻居们都很老实。哪怕是搞分裂的国内势力,自称是宇宙第一的南高丽,在杨领袖的威名下都要给跪。 杨父去世不过十来年,余威尚存。 杨六以杨家的名义寻求帮助,大象国政府含含糊糊认了,暂时没说追究秦云峥带着人深入大象国境内的事儿,只是他们本身对丛林的掌控力就弱,否则毒枭和武装份子也不会以丛林为据点,大象国政府能提供的帮助真的不多。 杨六也没指望别人,他就是希望对方有个态度。 杨家的人继续往丛林里派,就不能瞒过大象国了,杨六得给他们过个明路。 果不其然,丛林深处就搞出了大动静! 太阴镜射下的一束光,击杀了血蛟,也照得方圆数里有如白昼,那一瞬间的声势,除了波及面不如原子弹爆炸,只看光影,倒真像是一朵白色的蘑菇云! 所有看见光团的人都被震慑了,包括丛林中的毒枭和武装分子们。 这些恶徒们还以为大象国政府在动用什么新式武器,俱都老老实实当起了缩头乌龟,柳四和大胡子押着战俘们往丛林外撤离时特别顺利,所有拦路虎都很低调温顺。 “这是……,柳五,你再带人进林子。” 杨六心神难安,丛林深处一定出了大事,他担心宝镜的人手不够。 柳五领命前去,不说他走到半路如何和撤离的人马相逢,这场“爆炸”,并不仅仅是守在滇缅边境的杨六目睹,还有更多的人“看见”。 南洋几个国家和华国环境不同,这里并不禁止“封建迷信”,有本事的降头师还受到推崇,在社会上拥有绝高的地位和资源。 缅国不大,国内却有几个有本事的降头师。 白色蘑菇云看在普通人眼里,会怀疑是武器爆炸,他们只需一眼,就知道是有人在斗法! 那一束光,引得气机大变,就像从天上引下了最厉害的天雷,这是在对付什么邪物? 降头师们人人自危。 对正宗的道门玄术而言,他们就是旁门左道的邪物啊,哪个降头师是好东西才有鬼呢。 一时间,南洋的大师们恨不得抱团取暖。 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联系,大家七嘴八舌,拢共不离开一个话题宗旨:虽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同行遭了难,又是否是私人恩怨,万一对方不是为了解决私人恩怨,而是打定主意要和他们南洋降头师过不去呢? 与其坐着等人各个击破,不如主动应战。 就算是误会一场,超级高手斗法,说不定他们还能捡捡便宜。 很快,降头师们达成了共识,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战斗现场。这些降头师们都挺有门路,最快的速度,无疑是直升飞机了。宝镜不知道自己被视为了“斩妖除魔”的道门高人,莫名其妙,就多了好几个同仇敌忾的敌人,也是躺着都中枪。 除了南洋的降头师,在华夏境内,也有些潜伏着的道门高人感受到了气机变化。 隔着遥远距离,那一束击杀血蛟的月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是什么邪物,遭了天谴? 是哪位同道,如此高调? 京城,冯先生和雷开诚在对弈,黑白棋子,在棋盘上渐渐分了胜负。 黑子势如破竹,将白子围困至死。 雷开诚举手投降,“先生大才,开诚是万万不可比肩,这一局是我输了。” 冯先生将视线从南方收回,意味深长说道: “这局棋是雷首长输了,可更大的棋局,你已经稳操胜券了。” 第三百六十章 白蘑菇云,四方惊动(二) 天下如棋! 有人笑谈间视众生为棋子,一起一落,仿佛能安排芸芸众生的命运——这样的人好比古代的君王,自称是天之子,万人之上独享尊荣,认为自己能支配天下任何人的荣宠喜忧。 事实上,哪怕是封建社会的君王尚不能完全支配自己的命运,何谈掌控天下芸芸众生?君王亦有烦恼,要与权臣制衡,要提防王朝安宁下的谋逆力量,要忧心偌大疆土上此起彼伏的自然灾害……君王自称是天子,却也做不了天下的主。 如同冯先生之流,又将自己的定位拔高在封建君王之上。 在他看来,所谓君王也有生老病死的一天,连自己的寿命都无从掌控,更别说能以众生为棋,做那超脱凡俗的下棋人。冯先生却是不同的,如果他愿意,自然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哪怕这世上所有人类都死光了,他依然可以潇潇洒洒奔向下一个孕育着智慧生命的星球。 不是每一方星域,都有强者守护。不是每一方星域的强者,都愿意救一救被冯先生视为蝼蚁的低等智慧生命。 此时此刻,冯先生赢了棋局,嘴里恭喜着雷开诚,心里无端却生出一丝寂寞。 站在高处,一览众生小,他这是高手无敌的寂寞啊! 只要轻轻拨弄棋盘,信手落子,这个星球上能抵御他的最后防线,也会相互厮杀。就像他在时光长河中不死不灭,有资格做他敌人的龙和神自也不会轻易死去。 一个将自己的尸首分别葬在五处地脉下,借着地脉的蕴养等待着重生。 另一个更是不惜打碎神格,投身轮回,在凡人的躯壳里苦苦挣扎,生老病死都体验一番,这是想修什么道? 冯先生暗暗嗤笑。 可惜呢,凡人贪欲重,得了超凡的力量只会贪心更多,会相互厮杀,不会齐心合作。这不,一场激烈的厮杀后,幸存下来的会是谁冯先生也不关心,反正侥幸活下来的人再也没有和他作对的力量。 所以他才会说雷开诚赢了。 归根究底,雷开诚也是冯先生的棋子,天下如棋,这局棋自然是冯先生赢了。 可笑雷开诚野心勃勃,只当冯先生是能谋夺皇运的奇能异士,并不知这张儒雅淡定的人皮下藏着一个真正的邪魔。 “开诚若能得偿所愿,必不负先生鼎力相助之恩!” 眼看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与自己这方有利,多年的图谋就要实现,雷开诚的脸上也满是喜意。他也不觉丢人,面对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利,除了冯先生这样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还有谁能不动心呢? 杨六……很快就没有这个人了。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杨六公子,凭什么能高居所有人之上?不过是会投胎罢了。所以别人是团长,他雷开诚只能当个小兵。雷开诚从来没有服气过,在家族和年家拼斗遭到重创后,忽然有人递来一条通天路,雷开诚自然要牢牢抓住! 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成就大事的天命至尊,脚下不会是一片坦途! 经过二十多年蛰伏,雷家即将一飞冲天! 雷开诚得了冯先生的保证,虽然狂喜,到底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没有了能压制蛊虫的医术圣手,杨六身上的蛊虫很快就会完全成熟,到时候这人也没了用处……先生之恩,开诚愿肝脑涂地相报!” 谁帮助杨六,谁就是雷开诚的敌人。 秦家是敌人,秦家那未来儿媳自然也是。如果不是宝镜出手压制杨六体内的蛊虫,雷开诚认为胜利会来得更容易。想到侄子所说,儿子雷元洲对那丫头动了心思,毛头小子的情思,雷开诚很不以为然。 和冯先生作对,那丫头的死期可以预见。 早晚是个死,雷开诚也不阻止雷元洲跑去羊城献殷勤……多看一眼是一眼,雷开诚认为自己也算是个慈父。 想到雷元洲,雷开诚眼底的笑意又多了两分。 “子女都是生来讨债的,我自认一心为雷家,为后代谋求无上富贵,元洲那小子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远不如元沂沉稳。也不知等那徐宝镜死了,他一个大男人会不会哭哭啼啼闹得难看。” 雷开诚不是在和冯先生拉家常。 在他心中冯先生无所不能,雷开诚是在向冯先生寻求解决办法呢。 雷元洲纵然现在不知真相,作为雷开诚的独子,早晚会继承雷开诚的一切。聪明人都能看明白,他对元沂再好,那也是侄子不是亲儿子,雷开诚苦心图谋的一切,自然会留给亲儿子。 雷元洲继承了一切,就会知晓真相。 若知道是他弄死了徐宝镜,父子俩会不会生了嫌隙? 雷开诚只是忽然想到了这里才试探着问一问,儿子和冯先生相处的挺好,或许无所不能的冯先生也能解决这些潜在风险。 面对雷开诚的隐忧,冯先生摇头不语。 察觉到冯先生态度不对劲,雷开诚顺着对方目光转头,却见儿子雷元洲就在门口站着,那脸色难看无比,也不知听去了多少谈话。 雷开诚眉头微皱,脸上却也不见丝毫慌张: “你回来多久了?偷听你老子的谈话,这就是你当儿子的教养?” 若是平时,雷元洲少不得和父亲顶嘴,掰扯下教养问题。 此时,雷元洲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脸色极为难看,显然还没有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 “您怎么知道宝镜会死?” 人怎么可以预言别人的死期?除非说这话的人就是凶手。 雷元洲有愤怒,也有迷惘。 喜欢上一个姑娘多不容易啊,他亲爹却想弄死她! 雷开诚脸色一沉: “当着冯先生的面,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在质问我?!” 雷元洲的目光随即转向冯先生。 冯先生一早就看见了他站在门口,却没有提醒父亲,又是什么意思呢。一直以来,也是冯先生在鼓励自己追求宝镜。所以,这是冯先生特意让自己听到? 雷元洲顾不上计较冯先生的心思。 他牢牢盯着雷开诚,眼底有不容忽视的倔强。 雷元沂是雷家培养的中流砥柱,雷元洲绝对是一把锋利的宝剑!打小,雷开诚就惯着亲儿子的性子,就是要让他无拘无束胆大包天,如今这性子被用在和自己对抗上,雷开诚眉心乱跳。 忍住气,雷开诚语气凝重: “既然你也听到了,我便不瞒你。那丫头当然要死,谁叫她站在杨六那边,坏了我们雷家的打算!” 雷元洲耳边嗡嗡乱响。 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他反而慢慢镇定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的猜测,所有不解的地方,也明白了。 他不想去责问,也不愿意去责问:犹记得小时候,父亲讲过多少次“杨团长”的故事,原来那竟不是钦慕,而是妒恨啊。 “杨六早就退出了政治斗争的中心,他死或不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才是雷元洲如今不解的地方。 雷元洲毕竟和杨六是两代人了,他不明白杨六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政治是博弈,是妥协,是斗争……这些都发生在不同的派系和家族,一个远离政治中心的人,岂能影响真正的大局? 在宝镜的生日宴上,雷元洲见过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杨六。 那的确是常人难及的风仪。 可一言九鼎的杨领袖毕竟已经逝世多年,社会越来越进步,杨六就算不残废了,总不能开历史倒车将国天下变回家天下吧? 人走茶凉,杨六就是想上位,也要问如今的首长同不同意! 雷元洲简直难以理解父亲的想法: “就因为宝镜治好了杨六的腿伤,您、您就要让她死?”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当医生的治疗病人并没有错,就算和秦家不对付,宝镜还没嫁进秦家呢,何至于必须要死? 雷开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冯先生主动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并不是因为腿伤,是因为杨六的命……他是天生的帝王命。若他命格完好无损,有杨六在,别管是秦家、许家之流,还是你们雷家,注定了只能当他的臣属。数年前,我门下道人与你父亲一见如故,不忍见你雷家落魄凋零,竟背着我施下逆天改命的禁术。此后,杨六的天子命中途夭折,雷家却取而代之,你父亲也仕途坦荡。元洲,自冯某上京后,你侍奉冯某如至亲长辈,我也甚为喜爱你,不妨实话告诉你,如今杨六不死,便是雷家命绝!” 亏得这话是从冯先生嘴里说出来,要换了其他人,非得被雷元洲唾一脸。 什么天生的帝王命! 什么逆天改命的禁术! 自己真的还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吗? 雷元洲印象中的江湖术士都是骗子,冯先生看起来却不像是骗子。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冯先生似乎知道了他的怀疑,信手从棋盘边的果盘里抓了一枚金桔往花盆里一扔。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法术,顷刻间竟有一株碧绿小芽破土而出,几个呼吸间,就将花盆里原本的植物挤到一边长成了成熟的金桔树。 树枝间开满了芬香的桔子花,花儿掉落又结出果实,小小的青果长成金灿灿的小桔子。 冯先生摘了一个递给雷元洲:“你尝尝。” 雷元洲像傀儡一样真的将金桔塞进嘴里,牙齿用力,甜中带酸还掺杂了苦意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并不是什么幻象,而是真的。 雷元洲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什么逆天改命的禁术,可她只是一个会医术的姑娘,哪里会威胁到雷家的事?” 雷开诚也被冯先生的手段惊住。他从前一直和妖道来往,以为那老道人就不是凡俗之人,却不知老道人背后还站着神秘的冯先生。冯先生文文弱弱,还是第一次在雷开诚面前展露奇异的手段。 鼻尖还萦绕着金桔的果香,和只会吸人精血维持容颜生命的妖道比起来,冯先生才像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听见雷元洲的质疑,雷开诚怕他触怒冯先生,立刻训斥道:“她会的可不是一般医术,而是能封住杨六体内的蛊虫,你可知待那蛊虫成熟破体而出之时,就是我们雷家青云直上的日子!就是她封住了蛊虫,让雷家如今不上不下,你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我雷开诚的儿子。元洲,不要让我失望,你要知道今天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将来能……总之,如今术法到了紧要关头,我们雷家满门的命运早和杨六不死不休,他若是不死,逆天改命失败后的反噬,足以让雷家满门灭绝!” 纵是在雷家自己的房子里,雷开诚也含糊了一部分话,小心谨慎,害怕隔墙有耳。雷家要做的是改天换日的大事,雷开诚如今可做不到在京城一手遮天,说话间不免留有余地。 可谁都能听懂他未尽之语。 杨六是天子命,雷开诚谋夺他的气运就是想取而代之,一旦雷开诚做了“至尊天子”,那雷元洲不就正是“太子”么。 原来,想开历史倒车的并不是杨家,而是雷家。 雷元洲此时心中复杂难言。 这复杂的心情让他难以正视亲生父亲,反而将目光锁定在冯先生身上,似乎想得到冯先生的支持: “既是如此,先生之前为何鼓励我追求她,还说与她是天生一对……” 若不是受了冯先生的鼓励,雷元洲不至于彻底放纵自己的感情,短短时间内,就叫他越陷越深。现在却又说雷家与宝镜不能共存,雷元洲整个人都懵了。 冯先生一点都不心虚: “若你真能让她改投雷家,没了这阻碍,她的命自然保下了。不过你父亲和我意见相左,他不愿你醉心在儿女情长中,倒愿直接除掉她。” 雷元洲满脸痛苦:“所以,父亲您是派人去除掉她了么?” 羊城的生日宴一结束,他想找宝镜就没看见人。宴会上,也没有看见秦云峥,雷元洲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这才匆匆返京。哪知就听见了雷开诚和冯先生的谈话。 雷开诚怕父子生了嫌隙,不愿意背这个黑锅: “你太小看那个女人了,她可不是能轻易除掉的。我们雷家也犯不着和她直接对上……不过她如今为了秦家小子自愿涉险,难道我还要积极制止她吗?不过是一个属于别人的女人,元洲,你将来会遇到更多更好的,属于你自己的女人。” 更多更好的更漂亮的女人。 可她们都不是宝镜啊! 不是那个他在蓉城初见,行事果断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雷元洲猛然抬头,眼里有不容拒绝的坚定:“您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属于我,我还什么都没做,她就这样死了,才真的一辈子都忘不掉!爸,我知道您最疼爱我,求求您,让我试一试……让我去见见她。” 雷开诚都想两巴掌打醒中邪的亲儿子,冯先生却笑了: “也罢,让你去见见吧,年轻人总是这样情真意切。去吧,她现在在大象国境内,希望你还赶得上。” 雷元洲很是感激,拖着沉重的步伐匆匆离开。 雷开诚欲言又止。 冯先生又摘下一颗金桔放进嘴中,不同于雷元洲丰富的味蕾感受,他每吃出什么滋味。 嘴里含着桔子,他含糊道: “年轻人总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元洲太年轻稚嫩了……总得要有能刺激他成长的事情嘛。” 冯先生从朝南的窗户望出去,目光幽远,好像能一直看见南边的大象国一般。 …… 灭杀血蛟的“白蘑菇云”爆炸后,小小的大象国丛林不仅吸引了整个南洋的目光。 大洋彼岸的强国们通过卫星监测,甚至认为大象国在丛林里搞核试验。一时间,整个世界各国的情报机构都疯狂转动起来,无数情报特工被派往大象国,大象国弹丸之地,倒成了全世界瞩目的焦点所在。 与大象国一衣带水的华国,自然也要关注这丛林异动。 杨六都快扛不住上头询问的压力了。 首长甚至直接问他,“在边境搞什么”,并要他注意国际影响。 此时此刻,哪里还能瞒住秦家。 多年的兵旅生涯见惯了大风大浪,秦胜利心里再着急,也告诉自己不能慌。不仅不能慌,他还要强撑着调动秦家的资源,以自己的方式私下支援。 秦云峥可是他嫡亲的孙子,更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继承的不仅是秦家的权势,还有秦胜利身为一个军人的志向。 一同陷落的,还有宝镜啊,秦胜利很喜欢的未来孙媳。 宝镜那个傻丫头都愿意舍命去救云峥,难道秦家就要对两人的性命生死视而不见么?! 一辈子快埋进黄土里,秦胜利想放纵自己徇私一回。 秦胜利能接到消息,许泰达也差不多在同时得知。和秦家的交情,早随着许晴的死淡了,秦云峥是死是活许泰达可不关心,宝镜再不可爱,也是他嫡亲的孙女……是敏之喜爱的孙女。 许泰达是不会放任她死的。 远在丛林中的宝镜自不会知道,本已翻脸的秦、许两家,为了她和秦云峥的安危,竟有再合作的机会。 可两个华国政界的顶级权贵之家,哪怕加上杨家,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宝镜和云峥所面临的危险,已经超脱了常人所能理解的地步,是生是死,只能由他们自己努力面对! 丛林里,争斗渐渐进入了尾声。 一出地宫,刘钰就断了一臂,没有功法传承,他继承的龙心力量本就有些鸡肋,断臂后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而秦云峥身具龙魂,又得龙首传承和功法,假以时日功法大成,或许会由人化龙迈入更高等的生命……可惜,他得到功法的时间并不长。起码不能和获得了龙身和龙爪力量的王爵相比。 王爵潜心躲藏在丛林里多年,已经将龙身和龙爪力量融合差不多,如果不是突发性脑残想养一条龙出来,他只会更强。 就是脑残未愈的王爵,也强的不像话。 在宝镜朦胧的梦境里,曾见月之神祗手持太阴镜将黄金神龙击落,轮到她了,却连王爵都不能解决。 不是王爵太强了,而是她太弱了。 战斗就要分出胜负,却是王爵胜,宝镜三人输。 这不是下棋,输家不会输钱输物,却会丢掉性命。若是他们三人输了,王爵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 哪怕落入下风,宝镜和秦云峥两人,也有一人可以逃出升天,两人是那样相爱,为了对方牺牲生命也没什么吧? 只有他,断了一臂,眼睁睁看着大哥刘璋死了,看着族叔被挖心而死,简直像是个废人。 刘钰掺合不进战圈,忽然下定决心般大喊一声: “秦云峥,你想不想要龙心的力量!”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太阴镜碎,龙魂苏醒 先有视若生父的长兄横死,后有像爷爷一样的族叔也惨死在眼前,接连的变故将刘钰从超脱凡人的狂妄状态中苏醒,同时也心灰意冷。 刘钰不像刘璋,他一直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意志力的坚定还不如宝镜一个姑娘,更何况是秦云峥这样的铁血军人! 己方落入下风,宝镜两人也没有丢下他逃命,刘钰觉得靠自己报仇是无望了,疲惫和无力感袭来,让他做出了一个慎重决定:他要把龙心的力量让给秦云峥。 这话一出,宝镜和云峥还没品过味儿来,王爵就先愤怒了。 死到临头还看不清形势啊! “哼,若你乖乖将龙心力量献上,本打算赏你一个全尸,现在你竟然选择向弱者投靠也不臣服,那我就先送你上路……你放心,等吸干了你体力的龙血后,我必将挫骨扬灰!” 王爵桀桀怪笑,硬是逼退了宝镜和秦云峥的合计,化手为爪,再次抓向刘钰的心脏。 属于人的手指,化成了金色的锐爪。 挥动间势若奔雷,一团紫色的雷电萦绕在爪锋,爪子挥过的地方一片润泽,竟似随时会有大雨落下。 “真龙之势……” 获得了神龙传承,秦云峥自然能看出王爵一爪之威。 这人,刚才竟然没有尽全力! 宝镜也是大惊,凭着直觉,她知道这一爪必能所向披靡。王爵的实力太强了,也不知他和现在的冯茯苓对上谁强谁弱! 两人心思剧转,却也深知王爵越强越不能让他得到龙心力量,否则这人必成为最难缠的敌人。 “云峥,拼了!” 宝镜一边喊,一边却手持太阴镜做出了相反行为。 她将秦云峥使劲推到了刘钰身侧,自己用太阴镜迎向了王爵的龙爪。血肉凡胎不可抗的锋利,或许只有太阴神镜能抵挡,这毕竟是能击落黄金神龙的神镜……她这样想着,手里的太阴镜也真切和王爵的爪尖相撞。 王爵闷哼一声,似乎受了伤。 宝镜却倒退两步,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忍不住溢出嘴角,手持太阴镜的右手更是止不住颤抖。 “一面破镜子——” 太阴镜击杀了血蛟,王爵对这东西厌恶之极,积蓄了体内的力量再次挥爪而上,龙爪又狰狞了三分。 第一爪受阻到第二爪发动,不过是几息时间,秦云峥就算想救援也来不及。 刘钰获得了龙心之力,浑身充盈着龙血,虽无功法不知修炼,却被龙血改造的力大无穷。他牢牢抓住秦云峥的胳膊:“没有龙心力量,你根本不是他对手,来啊,拿走它……” 哪里还有时间拿走什么,宝镜已经第二次和王爵的利爪对上。 火花四溅! 宝镜死死抵住王爵的攻势,就要替秦云峥争取时间。 王爵往前一步,她膝盖渐弯,却不愿后退一步。 两人相撞引发的冲击波彻底扫平了四周七零八落的树林,方圆几里内再无直立的树木,除了秦云峥和刘钰,甚至找不到任何一只活着的虫子。 “小镜!” 宝镜已经站不稳了。 王爵却不肯放过她。 只见对方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爪下用力,太阴镜原本还没有完全修复的裂纹变大了……人会疲惫,神器也有使用期。太阴镜也疲倦了,它逆转了时空使得宝镜重生,本就消耗了太多了的力量。 在一次次不堪重负的使用下,太阴镜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裂纹越来越大。 好像有谁在幽幽叹息。 “咔嚓……” 王爵竟然生生将太阴镜捏碎! 太阴镜化作碎片那一刻,宝镜连吐几口黑血,整个人再也沉不住,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太阴镜的碎片四处崩裂飞溅,却在下一刻化作无数光点。 光点越升越高,宝镜失魂落魄,她的神魂仿佛也被太阴镜化成的光点带向了遥远的天阙。 “啊!” 秦云峥仰天痛呼! 这样的神器,本也和主人性命攸关,现在神器破碎,宝镜就算不死也—— 刘钰再也制不住秦云峥。 秦云峥悲痛欲绝,痛呼变成了长啸,啸声不绝,又似化成了龙吟。 金色的虚影在秦云峥头顶浮现,慢慢化作一头黄金神龙。龙影啸天,龙吟响彻天际,丛林中金光大作,百兽俯首,虫鸣断绝,更将那些南洋术士吓得够呛。 “那是……一头龙?” “这个世界,怎么还会有龙!” “龙威竟如此——” 王爵并没有立刻攻上来,他站在原地,脸上还浮现了笑意: “好好好,你的龙魂终于真正觉醒了!” 龙魂不像龙心、龙首,它是无形无体之物,除非它真正觉醒,谁也没办法将它逼离养魂人的体内。 也不枉费他浪费了几年时间等这姓秦的成长,也不枉他慢慢逼迫这三人,直到秦云峥爆发。 王爵很是看不起秦云峥。 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的生死才爆发潜力,这样的人,怎么配拥有龙魂? 秦云峥一步一个脚印,每踏出一步,地下都有三寸深的印记。 他没有理会刘钰,更不顾及王爵,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宝镜身边。宝镜脸上还粘着血污,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竟好似睡着般安宁。 秦云峥固然心痛如刀割,却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生命气息很弱,毕竟人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能希望,冯老先生的医术很好,一定能救宝镜。只要他赶快解决这里的事,将宝镜带回京城,她就有救了。 秦云峥重重说服了自己。 他小心翼翼将宝镜抱起,放到了稍远一些的空地上。 “你照顾好她。” 这话是对刘钰说的。 见秦云峥要转身,刘钰大张着嘴巴:“龙心的力量你不要了?” 被刘钰拼命拉扯时,对方断臂的伤口有鲜血洒下,沾在了秦云峥的手腕上。 秦云峥低头看了看那一丝丝血迹,摇了摇头: “不用了,龙心的力量我已经得到了。” 情绪重击,竟让龙魂彻底觉醒,秦云峥也明白了许多之前不懂的东西。神龙的传承也罢,强悍的肉身也好,这些都可能湮灭在时间长河中,唯有龙魂,龙魂会亘古长存! 龙魂才是神龙最核心的力量,人会屈服于各种欲望,说到底那也是屈服于灵魂的渴望。人类的灵魂会支配着人的所作所为,龙魂却能支配神龙所有的力量。 说话间,粘附在秦云峥手腕的血迹已然消失。 龙血是生生不息的,得到了全部,和得到了一点,对秦云峥而言并没有差别。 只有王爵这样,没有得到神龙肯定,冒然强夺神龙力量的人,才会异想天开要挖走刘钰的心提纯龙血——虽自以为高高在上,到底还是人类的惯性思维。 秦云峥心念一动,头顶的龙影异像消失不见。 他双目炯炯有神,一丝金色光芒游弋不散,很快又神光内敛。 看向王爵的目光十分平静,不太像是看生死大敌,倒像是看待一个死人: “就让你看看,谁有资格拥有神龙之力吧。” …… “六公子,那是——” 丛林外围,柳五本来领命去支援,却在中途遇到了“撤离”的大部队,知晓丛林内行事险峻,无奈折返。 这本不是普通人能插手的战斗。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丛林中动静不断,杨六也不能继续远远观战,让人调来了武装直升机,他要亲自前去丛林中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但杨六素来一言九鼎,他不是咆哮教主,需要大吼大叫和身边的人争执,然而谁都知道一旦杨六说了什么,很难让他改变决定。 龙影短短闪现,让南洋术士们喜忧参半。 末法时代,别说龙了,连灵蛇都罕见。真龙一身是宝,哪怕捡一块龙鳞呢,也能炼化成刀枪不入的护甲。 忧的是,他们谁也没信心能干过一头龙啊! “不要让其他人进去。” 丢下这一句,杨六就踏上了飞机。 都末法时代了,术士再厉害,也怕热武器,或许寻常的枪械奈何不了那些降头师,可是大型武器……他们是扛不住的。 龙影也把躲在丛林深处的毒枭和武装份子吓坏了,慌不择路外逃,一时是丛林外的人想进去,林子里的人想出去。 杨家的人只能死死守住丛林外围。 轰轰轰轰—— 天空竟有雷电落下。 看方向,正是宝镜几人争斗的地方。 杨六心中急切。 飞行员更急:“六公子,不能再往前飞了,雷雨天气太危险了!” 看那粗粗的雷电,一下子落下,好像要把地表击穿的威势。皎洁的月光也被雨云遮蔽,这样的天气里还继续飞,简直是自寻死路。 狂风大作,杨六一言不发,飞行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驾驶。 武装直升机速度极快,很快赶到了丛林深处。 倾盆大雨终是落下,气流将机身吹得摇摆,眼看快靠近目的地,杨六终于下了命令: “降低飞行高度。” 密林中是没办法紧急迫降的,只要背着降落伞跳下去,或者靠绳梯滑下去。 这些事杨六并不陌生,虽然远离军队多年,杨六没有失去判断力。 飞行员勉强达到了杨六的要求,先有人跳了下去,杨六才顺着绳梯爬下。狂风将软软的绳梯吹得剧烈摆动,杨六慢慢落在了密林树顶。 借着树枝的缓冲,他最终平安落地。 顾不上刚痊愈的双腿隐隐作痛,杨六被几人护着,迅速朝着目的地靠近。 天空传来隐隐的雷鸣,又有一道雷电在积蓄力量。 杨六带着人赶到了目的地,却看见了叫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方圆几里的树木都被掀翻了,倒塌的断木阻挡了去路,却阻挡不了视线。 只见中心地带出现一个大坑,秦云峥站在坑底露出半个身体,低头看着脚下,雷雨大作,也听不清他说了句什么,天空中又有一道雷电落下——打在秦云峥身上却半点异状,反而是他脚下传来惨叫。 暴风雨中,秦云峥将王爵踩在脚下。 此时的王爵,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嚣张。 第一次雷击,秦云峥拿走了他龙身的力量,超级防御失效! 第二次雷击,秦云峥拿走了他龙爪的力量,超级攻击失效! 龙魂彻底觉醒后的秦云峥根本不必和王爵缠斗,龙魂是神龙力量的核心,相对于龙身和龙爪,那是更高级的力量层次——秦云峥仅靠精神力量,就压得王爵无法动弹! 秦云峥没有将王爵千刀万剐,他只是剥夺了对方身上的神龙之力。 王爵衣衫破烂,身体焦黑,只有半条命还在。 “嘶——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 勉强放出狂言,王爵在秦云峥脚下根本无法挣扎。 秦云峥神情淡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得有些残忍: “你心念念想掌控神龙之力,自以为比同类高等,现在失去了力量,比杀了你还难受吧。” 王爵手上沾了太多鲜血人命,按理该果断杀了他。可王爵让宝镜受了重伤,秦云峥忽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王爵果然面色灰败。 秦云峥却把脚抬起来,径直向昏迷的宝镜走去。 王爵大吼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用尽全身力量狠狠扎在秦云峥后背——哪知,仅仅是划破了衣衫,却连皮肉都没有刺破! 秦云峥扫了他一眼,似乎在说:看,你成了这样的废人。 王爵那一击不仅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带走了。 开山裂石的神力,是真的离他而去了……居然成了一个卑贱的普通人类,不,是比普通人更衰弱的存在啊。王爵的脊背顿时佝偻,半跪在坑底,发出痛苦的哀鸣——多年的积蓄,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锋利的匕首都刺不破秦云峥的皮肤,对方拿走了他的神龙之力! 我王爵不服! 我才是最有资格龙翔九天的人! 天道不公! 王爵内心的呐喊无人能听见,秦云峥已经走向了昏迷的宝镜。秦云峥不仅斩断了王爵的力量,也吓住了刘钰。 刘钰年纪比秦云峥打,之前初得龙心力量更是有超脱凡人的高傲,此时在秦云峥面前却噤若寒蝉。 这个男人,在彻底觉醒龙魂后,本来就冷漠的气质更冷了,一个眼风扫过,就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秦云峥轻轻抱起昏迷的宝镜,仿佛刚看见杨六诸人般,放轻了声音和杨六打了个招呼: “六哥,我要带小镜回去了。” 杨六也觉得秦云峥不对劲,他压下自己对宝镜和秦云峥状态的担忧,点头保证道:“放心,这里交给我善后。” 秦云峥一走,雷雨也消散了。 他怀里抱着人,身形却极快,脚不沾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密林中。到达丛林边缘与杨家人和佣兵小队汇合时,秦云峥发现了许多异样的气息。 “都给我滚,不想滚的,就死!” 南洋术士,多修诡秘的旁门邪道,龙息浩荡煌煌,却慑得这些鬼魅术士不敢动弹。 膝盖软的,更是当场跪下! 走,赶紧走,这个男人太恐怖了…… …… 原地,只剩下杨六几人。 王爵想从坑底爬出来,却被刘钰一脚踹飞: “他不杀你,我却不会放过你,我要你偿命!” 失去神龙防御的王爵,肉身强度就是普通人类,乍然失去力量,他甚至比普通人更虚弱。而刘钰,体内却还有龙心之力,用仅剩的手臂愤怒一拳,就将王爵击落坑底。 偿命! 偿族叔的命! 偿那些无辜稚童的命! 有多少条人命,就打他多少拳,刘钰一拳拳挥出,杀红了眼睛,失去了理智! 也没人阻止他,只等他径自发泄。 等刘钰清醒过来时,天已经渐亮,他发现自己的拳头上沾满血污,坑底,有一团看不出原样的烂肉。 王爵一个大活人,竟被他生生轰成了肉酱! 杨六一直没有打搅他,此刻方道: “这样就彻底死了吗?这样的祸害,还是要彻底烧成灰才好,一滴血,一块肉都不能遗漏。” 杨六的吩咐,自然有人替他办到。 越来越多的支援终于赶到,他们重新开辟了通向地宫的道路,掘地三尺,将血蛟的尸首和无法辨认的人肉碎沫收集到一起,包括地宫里的血池,浇上石油焚烧。 颇为讽刺的是,王爵认为自己凌驾众生之上,偏偏是他的血肉骨骼很快化为灰烬彻底消散。 而血池沸腾,池水的慢慢变浅,颜色却越来越淡,最终蒸发完,在池底发现了一枚红色结晶体。能抗烈焰高温,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看起来邪气森森。 更有那血蛟尸体,内里血肉都烧完了,蛟皮却完整保留了下来。 “公子,这些……” “密封起来,先运回京城。小心点,让人不要直接接触它们。” 另一边的刘钰发泄一番,整个人脸色也不好。 他的断手被战斗冲击波毁了,神医在世大概也无法复原。 包括刘老供奉的尸首也不成型了。 刘钰傻愣愣的,报了仇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目标。 杨六忽然出声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回和田去继续经营家族生意?” 刘钰一头雾水。 他和杨六可不熟,对方忽然这么关心他? 杨六却径自说道:“做生意会的人不少,缺了你还有其他人,而有些事却只能是特定的人做……刘钰,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成立一支特殊的队伍?” …… 冯堂并不在京城,他在蜀省。 不过在收到消息后,他很快赶点了滇省省会。 宝镜的境况不明,秦云峥不敢带着她过多奔波,就近选择了昆市。他相信冯堂的医术胜过现代西医,根本不必选择所谓的大医院住院。 冯堂赶到后,查看了宝镜的状况,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轻松。 “发生了什么。” 秦云峥不知要怎么形容,只能简单说明: “您知道小镜有一面从不离身的铜镜吗,那是太阴古镜,本是神祗之物……太阴镜,被人打碎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冷月如霜,宫阙孤寂 冯堂当然知道太阴镜。 不久前他和宝镜齐力对付邪魔,太阴镜也是出了大力的。也是那一战,让太阴镜受损,如今竟彻底崩坏。 “她这是缺了魂。镜子坏了,她的魂也丢了。” 太阴镜能时光回溯让人逆天改命,这样的神器上穷九天下究黄泉都难寻到,若说医学难题冯堂能解决,让他解决如此难事,冯堂又不是大罗真仙! 善后的杨六,又让人送来了宝镜当时遗落在现场的金针。金针当时被邪气沾污,冯堂轻轻拂过,金针很快又熠熠光亮。 秦云峥努力保持着思维的清晰: “小镜的堂婶之前也无故昏迷,也是失魂之症,和小镜现在的症状一样吗?” 冯堂摇头,“那病例是被人摄去了魂,小镜以巫医之法救治,是因为能找到魂魄丢失的源头。病症的起因是人为,找到了作怪的人就行了,现在是小镜与神器不分彼此,神器一碎,哪里有迹可循?” 难道还能找到太阴镜的源头不成? 若说这世间还有人了解太阴的来历,除了宝镜,就是秦云峥了! 秦云峥体内的龙魂真正觉醒,从前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记忆也在日渐苏醒,黄金神龙亘古以来不知活了多少万年,它的记忆太庞大了,秦云峥若不选择性吸收……大概真的会被神龙同化,成为对方借体重生的对象。 但是黄金神龙里的记忆力和月神相关的,却是秦云峥无法忽略的地方。如果将神龙的记忆比作不计其数的漫天星子,必然有几颗星辰光华不凡,那就是和月神从仇人相斗不休到携手抗敌的画面! 所以秦云峥恰巧成了世间最了解月神的存在。 “太阴镜是由一块天地灵石炼成,灵石被称作月神之泪,太阴星孕育出一位先天神祗,灵石与神祗伴生,后来便被炼化成月神的本命神器。” 太阴镜通天之能,全由太阴星之故,所以在全胜的月神手中,它甚至能击落黄金神龙——再强大的种族,面对一整颗星辰的力量也要避让。 月神陨落,太阴星也无法孕育出第二颗“月神之泪”,太阴镜破碎是没办法修复的。天地之大,常人无穷探究,一花一叶都可能是个小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太阳和太阴星,归根溯源,它们又是同样的两颗星辰,只是被时空化成无数分身……“月神之泪”是独一无二的,它既在这一界诞生,就不会有第二颗复制品。 这个道理秦云峥既懂,冯堂也不会懵懂无知,因为冯堂就来自自成界的“医仙谷”,那里同样有月星,却无月神和太阴镜。 秦云峥知道太阴镜的珍贵,心里不肯信它就这样轻易碎掉。或说他也不愿意相信……哪怕他舍弃人类思维化身真龙,飞到月星上把整个星球翻遍,也寻不出第二颗“月神之泪”的。 难道要任由宝镜这样“睡”下去吗? 是的,宝镜现在的状态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脸蛋红扑扑的,除了叫不醒,一点也看不出受伤。 杨六能寻回遗落在战斗现场的金针,却寻不回太阴镜的碎片,太阴镜破碎后,当时就化成了漫天光点腾空消失。 由月星诞生,毁灭时也会回到月星。 那宝镜的灵魂,是否也随着去了月星? “小镜的事我还瞒着长辈,不过我爷爷已经知道了,只怕也瞒不了多久。” 冯堂了然。 有时候病人家属的情绪往往比病人还先崩溃,特别是病人昏迷的无知无觉,家属的情绪可不好控制。 宝镜一身医术,现在倒成了病患,她是家中众人疼爱的明珠,不说父母兄弟,祖辈听到消息首先就受不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敲门。 是秦家派来跑腿的人,一直守在屋子外。 进门后低声数句,秦云峥心情不快,也不肯再给什么阿猫阿狗面子:“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通通不见。” 雷元洲也跑来了昆市,大概听闻了风声知道宝镜受伤,现在上门探望。秦云峥没心思和对方争风吃醋,时机太敏感了,谁知道他来昆市究竟为了什么。 雷元洲被人拒绝了,脸色十分难看。 倒不是生气被拒,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宝镜受伤不轻,若本人意志清醒,多半是要见一见他的……想到自己父亲想要宝镜死,冯先生表面上鼓励他追求爱情实则多半没安好心,雷元洲受了气还要死死将消息瞒下。 如果被京城得知消息,雷开诚大概恨不得趁宝镜病就要她命! 雷元洲其实心里明白,只要宝镜和秦云峥一日不掰扯清楚,或说她依旧要帮助杨六,她和雷家的死结就解不开。一旦那禁术失败,“雷家满门灭绝”或是言过其实,但也肯定讨不了好。 明白归明白,人若要能控制自己的感情,那和机器也没啥区别了。 雷元洲不能害自己家,可也不能看着宝镜就此死去。 一时间,除了秦家等在封锁消息,雷元洲也做了回“义工”。 …… 羊城,陆公馆。 新年的喜意还未散去,陆公馆里也是阖家团圆的气氛。 楚修谚要携妻子定居华国,楚曼灵也想在国内呆段时间,楚星辉一个人在国外打理生意冷冷清清的,硬挤出时间回国和家人团聚。 这人是楚家养子,宝镜爸爸是楚家继子,大家早把话说开了,宝镜爸爸连姓都该姓了“陆”,不愿意沾手楚家任何财产,没了芥蒂,他和楚星辉相处的还挺好。 “小镜子也不知在忙什么,小姑娘一个,生意做的还挺大!是什么急事连夜就出去了,等她回来我这当姑的要说说她。” 楚曼灵开着玩笑,却被楚星辉训斥: “你自己幼稚无担当,还嫌弃侄女懂事有本事了?年轻人发展事业的初期哪有什么过年过节的讲究,就要一心扑在工作上,等基础打牢靠了,才有度假享受的时间。” 楚曼灵挤挤眼不再说话。 她敢和爸爸顶嘴,却不敢和大哥讲理。 不过兄妹俩说法不同,却都是在变相替宝镜“说情”,陆敏之忍不住笑出声:“好了好了,你们别唱双簧了,都是好姑姑好叔叔行了吧,我再不念叨小镜那丫头整天瞎忙不陪老人了!看看人家当爹当妈的还没出头呢,就你俩话多。” 大家都应景笑起来,李淑琴的笑里带着一丝勉强。 等楚曼灵拉着众人去了玻璃花房,李淑琴才将丈夫拉倒一边:“海东,你说小镜急匆匆离开羊城是不是真有什么难事,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昨天夜里醒了好几次,半夜无端端胸口痛……” 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能不关心呢。 总不能因为孩子懂事成熟,当妈的就完全放养了! 何况宝镜自来懂事,生辰宴陆舅公特意为宝镜办的,各方人脉都来了,耗了好大的人力物力,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再没有将一众亲友撇下,急匆匆就开羊城的道理。 李淑琴心里不踏实,陆海东也是,不过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还要努力安抚妻子:“不是说了是卫华那边出了点事吗,你看卫华都没来参加生日宴,真是有事走不开,宝镜和她卫华叔关系好生意也有牵扯,赶去处理不奇怪。” 陆海东这话,李淑琴只信了一半。 张卫华不来羊城,多半还有穆家的原因。他脱离了穆家,却又自己翻了身,穆书记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大家若是碰了面多尴尬。张卫华是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避免和穆家人碰面。 李淑琴自己做了生意见得世面多了,不像从前那样大大咧咧好糊弄。人情关窍懂了不少,陆海东的话并不能叫她完全安心。 私下里,她干脆自己给张卫华打了个电话。 话还没问出口,张卫华先兴师问罪了: “张鹏那臭小子中断学业回国了,嫂子你说说,小镜好歹通知下我也好啊,私下里还给张鹏安排职位,这不是助长他的嚣张气焰吗?” 张卫华也是被哥嫂逼得,语气也不太好。 李淑琴也吓了一跳。 华夏几千年的传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别说在八十年代末期,再过三十年到了二零一几年,家里产业上亿也恨不得家里孩子多读点书。 中断学业可不是小事,李淑琴也急的上火。 “小镜可是一点风声没漏,卫华你见到小镜了吗,她得给你们张家一个解释啊!” 哪有孩子中断学业家长不知道的,宝镜知道了不上报,李淑琴定了她“包庇罪”,先在张卫华面前把自己立场坚定了,这次肯定得站在张家那边,绝不偏袒女儿替宝镜说情。 张卫华懵了下:“小镜不在羊城?她生日宴我没能亲自到场,就是张鹏这小子自个儿回家自首了,这不想着等小镜生日过了再追问吗?” 李淑琴心里一紧。 宝镜不是说去明珠市处理生意上的事了吗,听张卫华的口气可一点儿都不像啊! 两个家长赶紧对了对词。 原来张鹏回国后,一直瞒着张家,与林春燕久别重逢他舍不得离开京城,就对家里说今年要迟点回国。等到家里张奶奶实在想念大孙子,电话打去了大洋彼岸的学校,找不到张鹏的人,学校还说他办了休学手续,张家可是炸开了锅。 宝镜的生意毕竟和张卫华有牵扯,两人低下的员工沾亲带故的,哪能一点消息都不走漏呢,张卫华就把张鹏从京城揪到。 不过林春燕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张卫华一时打听不到,先把侄子逮回明珠市。偏偏张鹏守口如瓶一言不发,张卫华忍啊忍,忍到了宝镜生日宴后,恰巧李淑琴先打了电话,他才发问! 结果呢,张鹏的事还没解决,才发现宝镜“失踪”了。 不,也不算失踪,只是对家人撒了谎。 “两人是在作妖呢?嫂子你别慌,我好好审审张鹏。” 张家的房子在黄埔江边儿,张卫华从羊城抽身而退时也留了点家底,加上宝镜帮忙,手里很快又殷实起来,买了栋从前的旧洋楼当住所,装饰翻新一番,张家人依旧住在一起。 张家祖坟冒的青烟都被张卫华一个人占了,张鹏爸妈和他比起来实在不是精明的人,也就张卫华愿意带哥嫂赚赚钱,当家做主的人还是张卫华。 张鹏打小也和他老叔亲近,所以张卫华连带张鹏的主也能做! 在张卫华颇为暴发的书房里,张老板此时是恨铁不成钢: “你自己说说,当时为了攻克语言关吃了多少苦?就你那木瓜脑袋,你叔给扔了多少补习费,才让你在那边站稳脚!你小子也算争气,为了奖励你考上那边儿的大学,叔还给你买了个小跑车吧?你这出国念书,倒比我们在国内还享受,可你小子干了啥事儿?!好好的书念到一半跑回来,问你是啥原因打死不说,你老叔花了那么多钱,扔进水里也能听个响啊!你说说,你和小镜到底瞒着我们在干什么?” 张鹏不敢供出林春燕,半晌闷声道: “我就是想早点实践,这么多年光享受股东分红了,什么忙也没帮上,这不是白拿宝镜的钱吗?再说我也没退学,就是先休学……” 说到分红,张卫华的气消了大半。 宝镜名下的生意,一开始的确是靠张卫华做起来的,事实上她做的又快又好,很快摆脱了张卫华的影响。张鹏的股份被一再稀释,那也是因为公司做大了,张家没有继续注资……也不好意思注资,宝镜欠张卫华的人情,早在张卫华被穆家抛弃时就还清了。 哪怕稀释又稀释后的股份,每年依然有不菲的分红,张卫华都替张鹏买成了浦东的地! 张鹏说的话戳中了张卫华的软肋,人总不能一直享受利益不付出吧,宝镜也是又上学又管公司,事业越做越大,张鹏是该出出力了。 张卫华正想点头,忽然一醒神:“你的事我等会儿再算账,你说说小镜怎么对家里撒谎吧,我可没见她来明珠市,傻子都知道这场生日宴是陆老爷子在替她铺路,她这样忽然离开,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张鹏一脸茫然。 这,他可和宝镜完全没有对过台词啊。 张鹏一问三不知,李淑琴终于确信女儿多半有麻烦了。她想到陆敏之身体不好,这话就不能在陆公馆说。 还有谁能帮忙呢? 李淑琴想到了和自己亲近的刘芳华。 “这事不是要瞒着你,只是你听后一定要冷静……” 刘芳华后面到底说了什么李淑琴也没听见,电话筒啥时候摔倒地上也不知道。等到陆海东回房,发现妻子泪流满面,吓得抱住她肩膀: “淑琴你别吓我,这是怎么了?” 李淑琴一下子被惊醒了,声音发颤,又带着尖利: “海东,我们马上去昆市!” …… 宝镜不知道爱人的担心,不知道父母的揪心。 她现在处于一个很玄妙的状态里。 太阴镜崩坏后,化作许多光点腾空飞升,越飞越高,宝镜的心神也跟着飞走了。 她被裹在许多光点中,脱离了身体,慢慢升过了树梢。 她“看见”自己躺在地上,“看见”云峥悲痛无比,“看见”了觉醒的龙魂。宝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的,她当时好像变成了一个光点,在皎皎月华下飞舞,又像所有的光点都成了她,散落在四周。 轻风相送,她越飞越高,视野也越来越开阔。 渐渐的,整个丛林都尽收眼底。 明明越来越远,她却好像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清楚。 丛林里的飞虫走兽都被龙魂吓坏了,在龙魂的威压下,俯首称臣,不敢动弹。 丛林里残暴的武装份子和毒枭们也被吓坏了,他们惊慌失措,不约而同选择逃离丛林。 天空积蓄起了云雨,有雷电在隐隐轰鸣。 云层挡住了月光,这让宝镜感觉有些冷,她也奇怪,在这样的状态下怎么会冷呢。 云峥一定担心坏了…… 开始还有这个念头,很快她就顾不上了。因为她随着无数光点一起,正穿过厚厚的积雨云,穿过轰隆隆的雷电,往更高的天空飞去! 积雨云黏糊糊的,穿过时很不舒服。 相对于她现在的体积感官,雷声也太大了,让她的听觉完全失灵。 而前方,又有温暖柔和的气息在吸引着她,吸引着她的光点同伴们。大家抱团努力拼命挣扎,终于穿过了积雨云,好多光点都暗淡不少。 宝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一起暗淡了。 脱离雨云后,月光直接照射下来,她好像沐浴在人体最舒适的热水浴里,暖洋洋的,舒服得想睡觉。 眼皮越来越重。 宝镜紧紧靠着身边的光点,被对方带着继续飞。 等再次“醒来”时,宝镜发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场景。从阿波罗登月后,在大量信息爆炸传播的后世,许多人都熟悉的月星表面……这是月星吗? 宝镜看着挺熟悉,可也不确定。 然后她被光点们拉扯着,一起穿过了一层柔软的“膜”。 不是“膜”,是结界。 脑子里自然而然出现了这个念头。 然后宝镜“看见”了一座宫殿,华美恢弘,是真正的天宫宫阙! 这样的庞大的建筑群,居然一直在月星上,却没有被人类的卫星拍到,一定是因为那层结界。 光点们往宫阙飞去,宝镜却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太真切,她低头一看,自己又从光点变成了人身。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她穿着月白色像汉服一样的裙子,脚上踩着一双软缎鞋,鞋尖上还缀着两颗龙眼大的珍珠。 宫阙的台阶下,有一棵冠盖如云的桂树,正值花期,空气中散发着甜腻的桂香。 “传说中的月宫啊……居然真的有桂树。” 但并无伐木的吴刚,也没有萌萌的小兔子,月神更不是偷吃了仙丹飞升的嫦娥。 宝镜心下感叹,还没迈脚,宫阙里环珮之声不绝,一群花容月貌的仙女涌出来,笑眯眯将她围在中央: “殿下回来了,我们好想殿下啊……” “殿下,您可有给我带回东海海眼里的先天灵水?” “殿下,还有我要的太阳精火——” 殿下? 什么殿下? 宝镜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就被这群貌美女子簇拥着迎进主殿。 她现在搞不清状况,害怕多说多错,不管女子们说什么,她都默不作声。 很快,没有得到想要的礼物,这群女子又飞快散去。 偌大的月宫,竟只剩下宝镜一个人站在原地。 她顺着一道道拱门越走越深,走到了一个好像寝殿的房间。大大的房间里摆了玉床,房间里冷冷清清的,还有一面大大的落地铜镜。 宝镜挪动脚步站到镜子前,这下是真被吓了一跳:只见光可鉴人的铜镜里出现一个古装美人,之前所见的貌美仙女都比不上她半分神韵,一双眸子更是美得惊人,让人无法逼视。 可、可是,这张脸,并不是她的啊?! 宝镜站在原地,脊背发凉,寒意彻骨——镜子里的人是月神!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兵行诡道,雷霆之击(一) 铜镜映出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这张脸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每一处线条轮廓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皮肤亦是毫无瑕疵,不论以任何人的审美来看都完美无缺。 宝镜站在铜镜前,真是从脊背凉遍全身。 镜子里照出的人竟是月神! 那双汇聚天下灵气的眼眸,只看一次就永生难忘,顶着这样一张脸到处走动,怪不得那些貌美仙女会称呼自己为“殿下”。 月宫之主,自然是殿下了。 宝镜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镜子里映出的完美形象顿时幻灭,不染尘埃的完美神祗有些二逼气息。宝镜龇牙咧嘴做着怪相,却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脸很陌生,表情却受她思维控制。顶着月神的“皮囊”,内里还是她自己! 夺舍? 她何德何能,能夺舍神祗。 被夺舍? 也不像啊,起码自己的意识是保留很完整的,也没有多许多乱七八糟的记忆。 得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带到了这里,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宝镜在寝殿里四处查看,最显眼莫过于房间正中央的玉床。看起来硬邦邦的,坐上去却又挺软和,以她的见识也认不出是什么宝物。 又走出寝殿,却找不到刚才那群貌美女仙了。宝镜甚至找遍了宫阙中成百上千个房间,再也没发现第二道身影。诺大的月宫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刚才众女相迎的情景更像梦境。 分不出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宝镜走到月宫边缘也无法穿过那层看不见的结界。 幸而神祗大概真的只需餐风饮露,她顶着这具皮囊不知渴也不觉饿。月宫与世隔绝,不分白天黑夜,宝镜完全无法计算自己被困住多久……久到她心里发慌,唯有时时爬到宫阙门前的月桂树上遥望远方。 月桂树永不凋零,甜腻腻的桂花香让她觉得自己仍然活着。 这是世俗红尘的味道。 月宫清冷,做神就是这样孤独的? 宝镜是愿意当凡人的,做神有什么好,凡尘有她的爹妈,有她的祖辈,有她的朋友……也有她的爱人。 也不知,他们此时有多担心她! …… 宝镜养病的房子在昆市并不惹眼,但病房里绝对有最好的用度。天鹅绒的被子又柔又软,她人静静躺在,一点都看不出生病,倒像是外国童话里在等待王子“真爱之吻”的睡美人。 做父母的,孩子活蹦乱跳时嫌她不文静,等真的静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却恨不得让她继续无法无天折腾。 “云峥,不是阿姨说你,小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们当父母的?” 李淑琴语带哽咽,强忍着没哭出声。 秦云峥能将雷元洲拒之门外,也能抗住更大的权贵登门,唯有李淑琴夫妻他不能拒绝,还要老老实实将人带进来,任由李淑琴发泄内心的不满。 因为宝镜不仅是他的爱人,更是他们的女儿! “好了,你也别骂云峥,只要人活着一定能治好,冯老神医已经亲自去寻找医治方法了,我们要对老神医有信心!” 陆海东这当爸的,心里的难过不比妻子少,可他是一家之主,哪怕心里再悲痛,也不能倒下去,还要给李淑琴信心……就像秦云峥,谁都能看出这个男人的憔悴,可没找到救醒宝镜的办法,秦云峥就要继续撑下去。 陆海东劝慰着妻子,秦云峥愧疚的不敢直视未来岳父、岳母的眼睛:“您说的是,都是我没保护好小镜……” 如果他能早一点完全觉醒龙魂,能再强一点,就不需要宝镜挡在前面!秦云峥自己有身为军人的觉悟,绝对服从命令,关键时刻不惜牺牲生命完成任务,这是他参军第一天起就有的心理准备。 但宝镜并不是军人,她没有责任要陷入险境。 冯堂回医仙谷,试图以巫医的旁门之法寻找救治手段。 如果不成功,秦云峥只有彻底同化神龙记忆,舍弃人身,化身真龙,在三界五行中搜寻,才有可能将宝镜迷失的神魂找回。不到最后时刻,他不会用这样的办法。 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他怕宝镜醒来后会接受不了。 神龙的记忆浩瀚无边,秦云峥这么些年的记忆怎么能比拟?到时候他会被神龙的记忆彻底同化,这世上又有一头复生的龙,却再无“秦云峥”此人。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会太痛苦。宝镜前世孤苦无依,他曾许诺今生不离不弃相伴到老……怎舍得,独留她活在世上,面对这世上的蝇营苟且? 但若真的没有办法……他也别无选择。 和陆海东夫妻共处一室更叫他内心痛苦,秦云峥静静退出了房间。陆海东揽住妻子肩膀,李淑琴将头埋在丈夫身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丫头,拿自己的安危当儿戏,简直是在挖我的心……” 陆海东眼眶通红。 并不因儿子陆朗年纪小,他就更心疼儿子。陆海东更心疼女儿宝镜,宝镜太懂事了,早早肩负了养家的担子。如今生活条件很好,他却总愧疚没有让宝镜有个轻松无忧的童年。 两口子得了消息连夜赶来昆市,两边长辈年纪都大了,还要瞒住宝镜生病的消息,满腔的担忧没人诉说,两口子心里像油煎一样。 陆海东轻轻拍打妻子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 戈壁的日落辉煌壮美。 如斯美景,冯堂看见了厌恶之人,心情异常恶劣。 他没想到邪魔居然会在医仙谷外守株待兔。邪魔一定是得到了消息,试图阻挠他救宝镜!医相不分家,冯堂能看出宝镜是逆天改命之人,邪魔师承冯氏,只怕也早知宝镜来历。 “师傅,您的不孝弟子向您请安了。” 冯堂望着眼前之人,神色复杂。没有了斗篷遮挡,这穿着列宁装的人就顶着茯苓的样子。 “师傅当不起,我不知你是人是魔,莫要挡我去路!” 茯苓轻笑: “是人是魔有什么差别?师傅你看那些人类,虽然披着人皮,做事比魔还狠毒,我这做魔的,还记得咱们师徒之情。” 冯堂冷哼:“你要记得半点师徒情谊,现在就不会挡在我面前,冯氏祖训,救死扶伤,你不要我救人,还说什么师徒情谊。” 冯堂不领情,茯苓也不恼,依旧笑嘻嘻道: “随您怎么说吧,若不是记着师徒之情,您以为自己之前走得出昆仑山吗?一个逆天改命的凡人还不被我看在眼里,我也不反对您就她,但——要迟一些。” 不愧是曾相依为命的师徒,冯堂一下子明白了茯苓的意图。 “你要对杨六出手了!茯苓,先以皇蛊续命术扰乱华夏天机,又养七情蛊迎乱世……茯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冯堂双目发红。 杨六体内的蛊虫由宝镜亲手所镇,是龙凤金针所镇,也是靠着宝镜的神魂之力在镇压。如今宝镜神魂自身难保,杨六体内的封印一定是松动了。茯苓不让自己救治宝镜,是要一举催熟杨六体内的蛊虫,彻底夺走杨六的天子命格! 天子命被夺,天机大乱,再以七情蛊勾起世人的七情贪欲,到时必定战火重燃,人间乱世——茯苓体内终究是邪魔的意识占了上风,不将这世间搅烂,不将人类的生活完全毁去,茯苓是不会罢休的。 冯堂心里厌恶邪魔之极,面上却露出痛心的悲色: “茯苓,为师错了,从前不该阻挠你求长生的志向,有志者事竟成,人的天赋虽然重要,却也会有奇迹发生!若为师当年能更开明,更关心你,你现在可能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医道。” 茯苓面色忽然扭曲。 他没想到嫉恶如仇的固执之辈会承认错误,虽然冯堂此时的认错改变不了结果,茯苓依然心神微动——他的执念,除了求得长生不死,或许更有冯堂的认可。只不过后者隐藏太深,茯苓从未想过会有实现的一天。 冯堂却趁着茯苓心思微乱的瞬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此时恰星光降临,冯堂心念一动,已经是开启了医仙谷。他拼尽全身力气将茯苓拖进入医仙谷,又迅速关闭了入口。 茯苓已是反应过来。 他望着冯堂的目光里杀意凛然。 “我以为你真心悔过了,原来还是骗我啊……哈哈哈哈,真可笑,我依然会被你骗!冯堂,你以为小小的此界能困住我吗?好,我就先吃光这一界,再杀出去,杀杀杀,杀的片甲不留!” 冯堂守着石碑世界的入口,一步也不退。 “你错了,我没想困住你一辈子。” 当守不住的时候,他会将茯苓丢出去,绝不会让对方吞噬掉医仙谷。和茯苓一样,冯堂也是在拖延时间。 能拖到宝镜苏醒最好,茯苓想趁着宝镜昏迷催熟蛊虫,冯堂亦想将茯苓困住,让秦云峥可以在医仙谷外彻底解决蛊虫危害。 秦云峥以及聚齐了神龙之力,哪怕彻底融合百分之一,没有茯苓在外面世界,谁又是他的敌手呢? 这,正是他和秦云峥商议好的“引蛇出洞,反守为攻”。 如果最后真的要以秦云峥失去神智思维的代价才能救回宝镜,秦云峥希望留给宝镜的是一个没有他,却也没有强敌,足够安全的世界。 这是小儿女情长,也是大爱无疆! …… 兵者,诡道也。 虚虚实实,兵法无形,端看人怎么化用。 如果能趁机解决所有后顾之忧,秦云峥再没什么好担心的。邪魔是蛊惑人心的罪魁祸首,秦云峥与对方早晚有一场硬仗要打。而如今,他却要先剪除邪魔的羽翼。 敌人们肯定多少知道宝镜受伤的情况,人人都以为秦云峥会寸步不离守在病床前,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今夜,秦云峥将亲自出手,格杀邪魔身边的第一走狗。 没有了妖道从旁施法,杨六体内的封印就不会被揭离。至于雷家——杨六自从离开昆市后,已经亲自返京面见一号首长。 不说谋夺什么天子命格,只说雷开诚和妖道勾结,已经犯了忌讳。 妖道在香山野观中害了多条人命,大部分人失踪后都是雷开诚帮他遮掩的。雷家想要上位,触动的当然不仅是某一家的利益,所有挡在他仕途之前的人都是敌人,最终剑指一号首长!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于私,雷开诚不怀好意。 于公,他和邪魔勾结,意欲让天下大乱好趁机兴风作浪攫取最大利益。为了社会的安定,首长也要下定决心挖去雷开诚这颗毒瘤。 杨六说的话,或许还有一家之言铲除异己的嫌疑。 可一同面见首长的,还有和杨六势不两立的许泰达! 因为许晴的死,许泰达发疯般和四处咬人,偏偏他也是受到过妖道蛊惑的“证人”。杨六一开始也没指望许泰达,谁知宝镜重伤,许泰达不知哪根筋没有搭对,竟然主动站出来帮他们。 将收集好的证据交上,一起走出办公室时,杨六还有觉得不太相信。 许泰达看了这个小辈一眼,冷冷道: “小晴是怎么死的我一天都没有忘记……我现在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 张警卫早已拉开了车门,许泰达不要人搀扶,走路时腰杆挺得笔直,径直上车离去。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杨六才对跟在身边的柳大沉声道: “是我看低了许首长,从那个年代走过来还能高升的老将军,都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胸襟。” 这亦是杨父当年教授的为君之道。 人无完人,上位者要能接受下属的各种小毛病小心思,当官的可以自私可以贪,可以不忠于上级,只要他忠于人民和国家,那就还在上位者认可的范围内。 许泰达就是这样的人,处理家务事上一塌糊涂,但在大是大非前,他还有操守。所以妖道能诱惑雷开诚,却诱惑不了他;所以,当年陆敏之也不是完全眼瞎爱错了人。 …… 雷家。 雷开诚有些心神不宁。 冯先生神仙中人,心念一动,华夏哪个角落去不得? 本说过很快就回来,偏偏过了约定的时间。老道人相信“尊上”法力无边,雷开诚却叫来侄子: “元洲还在昆市?你让人带他回京,若是反抗,把他脚打断了也要抬回京!” 脚断了能接上,错过这场天大的机缘,雷开诚可没有能力再策划第二次。时局瞬息万变,把亲儿子拘在眼皮底下,雷开诚才能放心行事。 “二叔,元洲他……我一定让人把他带回来。” 雷元沂多少也知道了一鳞片爪,雷开诚不可能将所有事解释给侄子听,雷元沂是靠已知的消息加猜测。他想替堂弟说两句好话,见雷开诚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 等雷元沂离去,妖道也没把雷开诚的紧张太当回事。不过他也不苛求雷开诚,毕竟是凡人的眼界,哪能真正明白“尊上”通天之能。 “大事在即,雷兄是有些焦躁?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呵呵。” 雷开诚压下心绪,勉强一笑:“听说秦家那小子因祸得福实力大增,我也是担心凭添波澜,事情能如仙师所言一帆风顺,自是再好不过。” 妖道有点不自然,“尊上座下,岂敢妄称仙师。秦云峥你不必担心,那是个痴情种,元洲少爷在昆市也有用,姓秦的怕元洲少爷别有用心,只怕一步都不敢离开。” 雷开诚也不揭破,从前不知背后还有冯先生时,他尊称道人是仙师,老道士也挺笑纳。 “杨六回京了,我看他上蹿下跳,还抱着扳倒雷家的妄想,等冯先生回来发动雷霆一击,你我多年的图谋即将达成所愿,任杨六再聪明,怎配和冯先生斗法?” 杨六想由上而下打压雷家,也要看是否还有充裕的时间安排了。 可惜,杨六最缺的就是时间……雷开诚正想着,窗帘无风忽动,回过神时,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仙、仙师——” 他们认为远在昆市的秦云峥,忽然出现在面前,吓得雷开诚够呛。 妖道则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有诸多邪门法术,秦云峥完全没给他机会施展,上来就以迅雷之势捏碎了他的颈椎骨! ------题外话------ 本来写好了两千字丢稿了,好恨啊又重新写~(>_<)~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兵行诡道,雷霆一击(二) 老道士鼓张着眼睛,眼珠子吐出,嘴里赫赫作响,实在难以相信自己不久前还在做着永生的美梦,现在却被人捏着脖子。 秦云峥没给老道士太多回忆人生的时间,直接拧断了老道士的脖子。老道士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脑袋却已经软塌塌歪在一边。秦云峥知道妖道有些邪门手段,口吐龙息,一团半透明的火焰直接将妖道烧成灰烬! 人化成了灰,神魂俱灭,总没有机会再复生害人了吧? 这妖道还没超凡化仙呢,就是个活得稍久的旁门术士罢了。 雷开诚亲眼见妖道在面前被捏死烧成灰,还以为秦云峥要痛下杀手,吓得气度全无。想要求情,又深知秦云峥不会放过他,半晌才色厉内荏道:“秦云峥,这里是京城,你敢杀人?!” 秦云峥拍拍手:“我杀谁了?可有尸首,可有苦主,可明身份!” 雷开诚还敢公然捅出去,为妖道报警不成? 妖道又无来历,本来就是个黑户,还一直被通缉,死了也就死了,秦云峥杀人如宰鸡,根本没有半点负担。 雷开诚一下被提醒一般;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雷某可不是没有来历身份的人,有本事你马上杀了我,看你能不能逃过法律制裁!” 若不是性格使然,秦云峥恐怕会笑出声。 这雷开诚也是双标的厉害,你给他讲政治竞争,他要玩旁门邪术,见你要用超凡之力弄死他,他又和你讲法律!道理反正都掌握在雷开诚手里,就看他如何切换一般。 “雷首长,你也不用激将,今天我是不会杀你的……你说的很对,应该让法律来制裁你。” 秦家大业大,杀许晴和杀在位的高官影响完全不同,秦云峥又是军队之人,不会冲动杀了雷开诚。雷开诚能以邪术偷天换日,他们为何用同样的方法回报一二? 正在位的领袖,诸邪不侵,还掌着官场气运。 雷开诚想要夺取杨六身上的天子命,也要看他有无享受的资格!如果从上而下剥夺了雷家的权势,雷开诚平民之躯……只怕当下就会禁术的反噬弄死。 趁着邪魔不在京城,将雷家击落已经是刻不容缓。 雷开诚绝对没想到,不仅是秦家和杨家在对付他,许泰达也出手了,甚至连羊城穆家,也由穆清远越过当家作主的穆朝阳,调动了穆夫人手里掌握的力量在相助! 秦云峥还有几个好友,除了于烨蛊迷心窍,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相助,这么多人齐心要扳倒雷家,雷开诚身上的污点如墨般漆黑,真是黄河水尽也难洗清。 秦云峥深深看了雷开诚一眼,直接跳出窗外消失不见。 半晌后,雷开诚才瘫坐在椅子上,擦去额头细密的冷汗。 居然就这样杀了人大咧咧离去……秦云峥是和谁有了默契?雷开诚此时甚至将宝镜的重伤看成是阴谋的一角。原来不是冯先生拖住了对方的帮手,而是对方用计拖住了冯先生!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雷开诚努力使自己镇定,用了好长一会儿才拨通宅子里的内线电话。 “元沂,快到书房来。” 雷元沂大概是正要睡下,过了六七分钟才上楼。 “二叔,元洲那边我已经让人去接了,您不要着急……” 雷开诚手指微颤,勉强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猛吸两口才镇定下来:“不用接元洲回来了,元沂,我们雷家到了身死存亡之刻,如果不幸……你弟弟留在外面,也算是给雷家留了火种。你不要怪二叔没把生的机会留给你,从你踏进仕途的那一天,你就和二叔,和雷家紧紧捆在了一起,我若是倒了,他们同样不会放过你。这道坎,迈不过去我们叔侄俩一起完蛋,若是迈过去,我们就鱼跃成龙!” 正要出事,雷元洲牵扯不深,是最容易摘干净的人。而雷元沂虽然不知道雷开诚的谋算,外人却不肯信……谁都知道雷开诚最提携侄子,赢的那方一定会斩草除根。 雷元沂还算镇定。 在得知叔叔雷开诚的谋算后,他早知这是一场高空踩钢丝的危险事。自从前与年家相斗败离蓉城后,失去生父的雷元沂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被迫长大。有生父之仇未报,有弱母需要保护,雷元沂不像堂弟那样可以肆意飞扬!享受了二叔的提携,就要接受谋事失败的后果。 见雷元沂满脸视死如归,雷开诚将烟头熄灭: “那只是最坏的结果,现在事情没到那一步,只要冯先生能及时回来,我们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你今晚上安排人将你母亲送走。” 雷元沂一怔:“那二婶……” 雷开诚断然拒绝:“你二婶嫁给我享了不少福,她是雷家的女主人,这种时候怎么能有异动?你母亲不同,她是个寡居之人,大哥走后她离群索居,外人很少注意到她。” 雷元沂心情沉重,亦十分感动。 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二叔连二婶都不送走,却要将他的母亲送走。从父亲死后,二叔总是这样偏袒着他们母子。也罢,就让他留在京城陪二叔面对一切吧! 雷元沂打定了主意,默默将所有事安排好。 连借口都不用想,雷大夫人是在昏睡中被送走的。等雷元沂忙完了回房天已微微亮,妻子睡眼朦胧娇嗔道:“你又是一夜没睡?” 雷元沂和妻子是政治联姻,本来没什么感情,结婚后却相处了感情。可能比不上年轻人那样炙热,却也是真心真意。这个女人,原是要和他共度一生的贤内助,嫁给他后,跟着他去了小县城打点交际,从大小姐变成了和小县城某某土气局长夫人都能谈笑风生的女人——因他职务暂时不高,妻子嫁入雷家还真没有在娘家时享福。 雷元沂心中一软,忽然弯腰抱了抱妻子,借机在她耳边低声道:“天亮后你就回娘家去看看岳父岳母,不要收拾东西,尽量快些……这几天都呆在娘家,不给你打电话不要回来。” 雷少夫人想说些什么,雷元沂吻了上去,没有让她说出口。 雷少夫人眼泪滑落,手忍不住轻轻放在了腹部。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本来是想再等半个月,把消息当做送给给丈夫的生日惊喜,如今却进退两难。 是该让他为了还未出生的孩子保全他自己? 还是不要让他担心,自己呆在娘家安全待产?世人只看见了她们这种大家族的富贵,却不知每个家族成员都早有心理准备。一旦浪头袭来,再大的船都有沉没的危险。 谁不知道自己乘坐的船究竟安不安全。 …… 秦云峥从雷家离开后就去了柳荫街。 杨六等在房间里没有睡着,见秦云峥按时归来,他就知道事情办成了。杨六对月举杯,将酒撒在了地上: “幼荷,你家公子是不是很无用,终究还是云峥替你报了仇。” 秦云峥不认同:“幼荷姐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我兄弟,谁替她报仇都是一样的。” 杨六笑笑,并不反驳。他自来不喜欢和人争辩,但通常很少有人能让他改变自我认知。 自然是不一样的,幼荷是因为他死的,却不是为了云峥而死。若不是怕横生波折,杨六想要在幼荷墓前手刃妖道。 “幼荷的仇报了是喜事,你我当共饮一杯。” 床榻上,早就有个呼呼大睡的醉汉,秦善存自己把自己灌醉了,杨六却还很清醒。 一个情字最是无解,活着的情侣哪怕因为各种原因分开,总有重逢的希望;单方的暗恋再苦涩,喜欢的人健健康康活在世上,也是种幸福;最苦莫过天人永隔,生与死,是永远无法解决的遗憾。 秦云峥看小叔这样痛苦,他心情亦很沉重。 小叔只是单方面钦慕着幼荷姐,已是如此,若他真的选择……宝镜不知道有多难过。 心里装着事儿,杨六敬酒,秦云峥也没拒绝。 两人一起喝光了两瓶酒,桌上的菜谁也没去动过。秦云峥越喝越清醒,杨六也没有醉。 “六哥,你说首长他能下这么大的决断吗?” 杨六放下酒杯,“我懂你的意思,你认为首长的性格远没有我父亲那样果断有魄力……不仅是你这样想,很多人也这样以为。但谁若因此轻视首长,那才真是大错特错!” 这已经不是建国初期了。 建国时国家危机四伏,需要一位手腕强硬的铁血领袖,才能带领国家和人民在世界上站稳脚跟。杨父去世后,有过一位很在位时间很短的继任者,继任者性格很像杨父……奈何国情发生了变化,杨父那套行不通了,继任者很快就卸任了职务。 此后,才是当下的首长上位。 看起来似乎比较软和,却能一直安安稳稳带领国家和人民前行,能解开百废待兴的乱局,怎么可能是手腕不够的领袖? 首长是外软内刚,真正有大魄力之人。雷开诚的事任何一个对时局稍有掌控力的领袖而言都不会允许,杨六和众家烧了那么多火,不把雷开诚一下钉死怎么可能? 杨六提醒秦云峥几句已是极限,他身份敏感,不能公开评价首长,便转了话题: “小镜的伤有没有起色?” 秦云峥摇头。 杨六倒是比秦云峥有信心:“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她。” …… 夜已经深了。 某个代表着无上权利,实则有些朴素普通的办公室里,灯光还未熄灭,桌上,有厚厚的几分卷宗。 一个老人正戴着眼镜,不知第几遍逐字阅读卷宗里的内容。这一份卷宗里的内容若被寻常人看去了也要道一句“荒诞”,老人却看得极为认真。 卷宗第一页,先从华夏远古神话讲起。有些人物是多年来流传在华夏大地的神话中人,有的人物却从未有人提过,或者和民间流传的内容截然不同……从地星的劫难,讲到现代社会有人借着邪术危害江山社稷。 越说越离奇,这一卷宗的内容不仅是荒诞,更像是后世天马行空的玄幻网文。能堂而皇之把这样的内容摆上老人的书桌,送卷宗的人一定极有地位。 比起这份卷宗来,其他那些有关雷家的黑料,甚至显得平淡无奇了。 老人久久没有说话,除了看得仔细,谁也琢磨不透他心里的想法。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跟了老人十年以上的机要秘书抱着一叠文件进来。文件袋已经有些年头了,红色的“绝密”二字甚至开始褪色。 秘书声音虽轻缓却笃定:“首长,所有文件都由我亲自取出,从离开档案室秘库到这里,绝无第二人经手。” 老人轻轻点头。 “你先出去。” 办公室里又剩下老人自己。 他亲自拆开了尘封多年的密卷,仔细看完后,心里默默对照着新旧卷宗的相同处和相异处,对新的卷宗内容也有了定论。古有神仙飞天遁地,后来“天地大劫”降临,偶现身红尘的神仙再无踪影。 神妖之流,渐渐成了神话传说。 但仍然有一部分支零破碎的传承被凡人得到,江山更替,代代都有各种术士隐藏在其中。及至前朝末年乱世烽火,群雄涿鹿,杨氏领袖顺应民意天意,一举胜利,将满目苍夷的神州大地重新统一。 一旦身居某种地位,这些事就不是秘密。建国初期,还有不少术士奉召进京,定都哪里都有风水真人全力推演测算。直到杨领袖执政末年,忽然开始全力打压各种术士和道门,这些神秘的华夏秘传,全部被归为“封建残余”。 渐渐地,提到的人越来越少,知道的人也不敢出声,有本事的术士全部消声觅迹。 打压过狠,必然会面临疯狂的反扑。 像这次的事,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反扑……堵不如疏,杨六的提议真的要慎重考虑。老人抽出最后一份卷宗,由杨六亲笔所书,提议此事了解后由国家秘密组建“特殊小组”,负责处理各种超自然的事件,并将各种奇人术士纳入其中管理。 杨六认为,将所有奇人异事纯粹打压是行不通的,只会让国家失去对他们的控制,让居心不良的人躲在暗处兴风作浪。不如将他们赶到明面上,国家暗地里给予承认,不再赶尽杀绝,一部分拉拢加入“特殊小组”,一部分只是监管,彻底分化那些躲起来的奇人高人。 这提议,出乎意料符合老人的想法。 “不愧是老领导亲自教育的儿子,有点意思。” 那些努力揣摩上位者心态的投机政客们,总以为老人会忌惮杨家和康复的杨六,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有登上最高的位置,永远无法揣度老人的眼界和心态。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走下坡路的年纪,自信和掌控力却是一生中的顶峰……只要他能带给国家和人民正确的改变,一个杨六,何足挂齿。 “小何,你进来一下。” 老人心里有了决断,将秘书再次叫进书房。小何今年快五十岁,只有老人才叫他“小何”,他是老人最信任的秘书,也是最贴心的政务助手。 等到老人将两份文件上签名递给何秘书,已经是凌晨四点。 这个时间点早过了最佳睡眠时间,何秘书却不敢擅自提醒首长休息。这一夜的气氛,十分凝重,何秘书知道轻重。 不仅仅是首长和何秘书在熬夜,整个秘书办都无人缺席,在老人做出决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和外界联系,保密工作也做到了极致。 第一份文件同意成立“特殊小组”,并给予了加急指示。 第二份文件上是好些人名,不乏何秘书熟悉的高官显宦,“按纪检监察机关特殊新规办理”。所谓的特殊新规,就是指纪检监察机关有权责令相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让违纪官员威风丧胆的“双规政策”! 何秘书步履匆匆,秘书办的重头工作才刚刚开始,名单上的每个人都必须要确保他们不能提前得到消息,不能有机会逃跑。牵扯太大,行动还要快准而低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政局动荡。 何秘书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今夜也不知谁的手笔,一揭开就是惊天巨案,真正的雷霆一击! 第三百六十五章 雷氏丢权,神医殉道 雷开诚是在第二天上午九点被带走的。 他当时一点都不见慌张,衣服穿戴整齐,深蓝色的西装上连一个皱着都找不到,还刮了胡子修了面,皮鞋上不染半点灰尘。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要被“双规”的落马官员,倒像是提前知道了高升的消息,等着走马上任呢。 在隔离的小房子里,雷开诚的态度一直温和有礼,不过一问到关键问题,他就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所谓的坦白错误,只是承认自己在职期间还不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至于什么掩盖人命,牵扯失踪人口,和大量的金钱交易,雷开诚是绝不承认的。 幸而,这是审查,不是等他认罪才宣判。 但杨六等人按捺许久才收集起来的证据肯定经得起查证,雷家从前就是大商人,祖辈积攒的财富曾捐献了一部分支援退敌,还剩下的硬通货这些年全部成了雷开诚的政治储备金。不是人人都会被什么长生法术蛊惑,有的人更喜欢真金白银,雷开诚用金钱开路,笼络了不少盟友。 这不仅是雷家的事,已经是演变成了一场惊天贿案。雷开诚既是行贿者,又是受贿者! 雷家真的倒了! 当免职决议正式生效的时候,负责看守雷开诚的人惊讶的发现,原本精气神都很充足,体力充沛、精神坚定到足以抗住高强度审讯而不崩溃雷开诚,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 短短一分钟内,雷开诚面如鸡皮,身材枯瘦,头发掉了大半,仅存的头发也全部变白,连牙齿都脱落了!风度翩翩的中年成功人士,变成了一个形容可怖的老叟……自信有神的双目变的浑浊不堪,眼花耳聋,背也驼了。 医生给他检查后发现,这人的身体机能竟已衰退到了极致,恐怕连癌症末期的病人都比他健康,也不知是什么在吊着雷开诚最后一口气。 不仅仅是雷开诚。 所有雷家人,不分男女老少,此时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 雷元沂和雷开诚是叔侄关系,血缘亲近,他凭空消失了二十年青春,变成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老年人。不仅如此,他还失去了视力。眼睛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却对最强的光线都没有反应。 雷开诚的夫人是其同床共枕最亲密的人,她的命运本就和雷开诚牢牢相连,若雷开诚能逆天成事,雷夫人也是万人之上殊荣,雷开诚失败,雷夫人受到反噬不比雷开诚少。 雷开诚还不知靠着什么吊着一口气,雷夫人的身体可不如他强悍,当下就吐血而亡。断气后,脸上都还带着不甘心的表情……可恨啊,明明就快成功了的,却忽然倒在了最后一步! 其余旁支各有反噬报应,雷元沂的妻子虽然回了娘家,因她嫁入雷家时间不长,本身的命运还不算完全和雷家纠缠在一起,她受到的反噬并不大,只是忽然病倒了。 雷少夫人这场病来得又凶又急,急坏了她的父母。 高烧不退让她时醒时睡,迷迷糊糊中她感受到小腹剧痛不已,她泪流喃喃自语叫着“孩子、孩子”,腿间一股热流并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已然是沁湿了床褥。 满床鲜血! 她母亲抱着女儿安慰,“你和元沂都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不要太难过,现在雷家正处于动荡中,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能等元沂回来!” 雷少夫人泪流不止。 她心里有个隐隐的直觉,这会是她和雷元沂唯一的孩子,他们再没有机会孕育第二个小生命了。 邪法威力无穷,可反噬也让享受过邪法好处的人承受不起。 雷家不靠自己的努力,不愿历经几代人慢慢去发展,却走捷径想要剥夺别人的运势,为此不惜和妖道邪魔同流合污,视人命如草芥……小生命虽然无辜,谁让它是雷家的血脉,若是雷家事成,它出生后也是一生富贵。雷家失败,邪术的反噬直接夺走了它出生的机会。 听说了雷家众人不同的遭遇,秦云峥心里恍然大悟。 听过宝镜提起前世的经历,前世雷家应该是算计成功了的,那个快要登顶的雷姓大人物,肯定是雷元沂和雷元洲兄弟其中一人。宝镜认为是雷元沂,秦云峥却坚信雷开诚会把苦心谋夺来的气运加诸在亲儿子身上,那个要登顶的大人物一定是现在看起来不如雷元沂出色的雷元洲! 但或许他和宝镜都想错了。 最大的受益人,才会遭受反噬最严重。 雷元沂不如雷开诚受的罪大,是他想岔了,雷开诚正值壮年,若按照原有、的轨迹一路破格提拔顺利升迁,最有可能登顶的人正是雷开诚才对!前世,宝镜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在位,那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变化,让雷开诚没有顺利上位,却把机会留给了雷家下一代。 “雷家没机会再翻身了。” 除了直接造反,杨六想不通雷开诚要靠什么翻身。见识过雷家人的恐怖状况,今后谁能放心和这样邪意的一家人当同僚,当下属? 至于造反么……雷开诚若是能控制军队,也不会采取如此阴毒的办法成事! 雷开诚还吊着一口气,全靠意志在硬撑,还在等着翻盘的机会呢。 秦云峥却很担心冯堂那边。 “我们在昆市的人传来消息,雷元洲失踪了。” 雷元洲一定是被雷开诚的人藏了起来,只是禁术的反噬连雷元沂未出世的孩子都波及到,真不知雷元洲身为雷开诚亲子,如今又是个什么状态。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故消失,他藏了起来,我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人找出来。云峥,我有个感觉,不找到雷元洲,这件事就不算完。” 秦云峥点头。 杨六体内的蛊虫封印虽然松动,但对觉醒了龙魂的秦云峥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蛊之一字,虽然是从上古传下神秘莫测,它终归是一种生物。 是生物,就要遵守生物的天然特性,龙的等级凌然在众多生命之上,秦云峥能叫百兽朝拜,就能叫杨六体内的蛊虫不敢异动。 如果宝镜醒来一定很高兴,再不必牺牲白鹰的命,一个小小的蛊虫,他也能替六哥解决。冯堂说蛊虫虽然是妖道种下的,却由邪魔亲手培养,如果能在最恰当的时机一举消灭杨六体内的蛊虫和更特殊的七情蛊,一定能给邪魔重创! 秦云峥就在等那个最恰当的时机。 …… 众人以为雷元洲藏在了昆市,却不料这人已经北上回京。 京郊小院。 雷元洲被强行带走时还不甘愿,可一行人走到半路时时局突变,雷元洲很快没有顾及儿女情长的心思了。雷元洲病得很重,他眼睛虽然没有失明,双脚却不良于行,四肢亦无法动弹,是被人抬回京城的。 眼下华国虽大,却没有雷元洲容身之处,唯有回到京城,或许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雷开诚派来的人还算忠心,这时候也没把雷元洲丢下。 他们也不得不忠心,雷家彻底完蛋,这些人也逃不出清算,唯有寄希望于雷家胜利,他们才能鸡犬升天。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雷开诚等人的状况没法探知,雷家女眷的消息还是能知道的。雷元洲躺在床上,雷家的人很欲言又止。 “咳咳……说吧,现在还有什么消息是我不能接受的?” 一人面带悲色: “二少节哀,夫人去了。” 雷元洲病体沉疴,思维也变慢,等到慢慢回味过来“夫人去了”四个字,他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摔在了地上。 雷元洲被人扶住,靠在床边,肺腑的黑血根本止不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错了。 原来这就是全家的死劫。 喜欢上了一个注定了不能喜欢的人,故事还没开始就注定了一场悲剧。如果不那么喜欢她,自己能早点成熟起来,能帮上家里的帮,父亲是不是不至于一败涂地? 贪恋权力的明明是家里的男人,最先受牵连的却是家里的女人。就在他去昆市前,母亲曾笑着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可有成家的打算。他当时满心满意都是对心上人的担忧和对自己家庭的排斥厌恶,是怎么回答母亲的?随便用几句话不耐烦敷衍过去——如果当时他能当个贴心的乖儿子,哪怕说几句假话哄得母亲眉开眼笑,现在是不是就不那么遗憾! “二少,大少爷吩咐我们将您远远送走,您不该回到京城啊,此时不走,等敌人反应过来,我们就永远走不掉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不说雷家的男性成员,连和雷家有关系的人都不知道牵扯进去多少,现在是想买消息想疏通都不知道该找谁,原本能疏通的路子如今人人自危,都恨不得和雷家撕扯干净。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不知道雷元洲要如何翻盘。 雷元洲却不肯走,“你们愿意走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跑到小地方隐姓埋名躲几年等风头过去,把钱也带上,就算雷家感激你们的付出。” 他回京城,本就没抱着找关系的想法,他是在京城等冯先生! 冯先生有神鬼莫测之能,唯有冯先生回来,雷家人才能得救。雷元洲决定呆在冯先生能找到的地方…… …… 沙漠深处,医仙谷内,石碑幻境前。 冯堂和茯苓已经对峙了许久。 在外面,冯堂擅医不擅杀,他并不是邪魔的对手。可在医仙谷里,冯堂可以说是医仙谷自己诞生出来的“界灵”,他在医仙谷“出生”,亦在医仙谷得道,与医仙谷的联系不可切割。 在医仙谷内,冯堂可以调用此界的所有力量,心随意动,他可以变成此界的一片云一滴雨,除非神念能完全笼罩一界,是不可能找到冯堂踪迹的。 和茯苓共享记忆的邪魔也深知这一点。 茯苓的人格占上风时,对“弑师”或许会有一丝迟疑,只是冯堂之前将计就计骗其进入医仙谷,茯苓再次被激怒,性格越发偏激。理智失常,邪魔的思维就渐渐占了上风。 邪魔毫无人性可言,骨子里就想毁灭一切美好的存在。 冯堂不敢放他进入石碑世界,只有死死守在石碑界入口处。只要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叫邪魔无迹可寻的广博之地。冯堂却不能退……一旦邪魔跟着他进入石碑世界,寻不到他,整个石碑世界的生灵都是邪魔口中食物。 石碑世界以外,是医仙谷外围,虽有仙草灵药,对整个世界却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本源力量。冯堂将邪魔挡在了药田和石碑之间的地带整整两天。 两天,应该足够击垮邪魔的左右臂膀了吧? 冯堂死在邪魔手下时还在想,是自己没有教好徒弟,让天外邪魔借着茯苓的贪欲重生,如今以命相抵,却也是自己为除魔尽了微薄之力……幸而,自己还有另一个徒弟,她是个良善的好孩子。 冯堂一死,整个医仙谷顿时动荡不已。 试炼的石碑消失不见,邪魔也在第一时间被甩出医仙谷。 漫漫黄沙中,再也找不到医仙谷之路。 “可惜了。” 邪魔咂咂嘴,他吞噬了冯堂的一部分力量,味同大补。可惜冯堂的死亡让医仙谷不再开启,生生浪费了一整个小世界的资源。如果他能将医仙谷吞噬一空,那实力恢复不到巅峰也能轻易收拾地球上的任何敌人。 邪魔还在回味冯堂的“味道”,表情忽然一阵扭曲。 茯苓的意志又在和他争夺身体的主控权,邪魔狞笑着自言自语:“你的人性就是拖累,人类只会相互欺骗,连你的师傅也时常骗你,他恨不得弄死你……茯苓,丢掉人性,让我们彻底融为一起,只有魔才永垂不朽,才能纵横无敌!” 邪魔的躯体不时变化。 一会儿扭曲成麻花,一会儿直挺着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又躬如虾米。趁着茯苓受了刺激心神有了缺口,邪魔想彻底将茯苓的意识压制,甚至完全炼化,让他真正做到借着茯苓的躯壳重临人间! 只是,茯苓性格偏执,这些年来更是和邪魔本身的意识牢牢纠缠在一起,就犹如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不仅如此,邪魔还在意识深处发现了一个新的思维。 这个思维既不像他那么暴虐,也没有茯苓的偏执,有的是悲天悯人的医者仁心……他吞噬了冯堂的力量,居然残留下了冯堂的精神印记! “啊啊啊啊啊!” 邪魔在地上打滚。 冯堂的精神印记虽如烛火般渺小,任他风吹浪打,又始终不肯熄灭。邪恶暴虐的气息,一旦沾染上这种悲天悯人的医者仁心,就像被灼烧般剧烈疼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邪魔不得不放弃炼化茯苓意识的念头,转而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冯堂的精神火种后,他才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个身体,既属于“灭”,也属于茯苓。 甚至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是属于冯堂的精神火种。 再此从黄沙中站起来的“冯先生”,长相虽然没变,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很怪异。他的眼底不时有红光闪过,杀意腾腾……他的嘴角却柔和上翘,叫人不由想信赖。 …… 柳荫街内,冯堂交给秦云峥保管的龙凤金针忽然自己颤动起来。 声音如泣如诉,恰似在悲鸣。它们在用自己的方式,送别上一任主人的离开。冯堂和秦云峥定计时,早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不幸身死,就醒宝镜就变成了秦云峥自个儿的责任。 秦云峥抬头望向西北方向,语气沉重而钦佩: “冯神医,以身殉道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月眼轮回,人间清欢 在不辨天日的月宫里,宝镜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 她忽然觉得心慌,有点坐立难安。 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叫她直觉不安,却又完全帮不上忙,宝镜心里茫然无措,越来越渴望能离开月宫。 月宫外包裹着一层透明的膜,穿不透打不破,让宝镜举步维艰。 就算真的能穿过结界,宝镜也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回去,月星表面又没有空气,离开结界她可能活不过两分钟。不对,她如今的状态很怪异,离开月宫之后或许会直接崩坏? 直到她忽然想到了修炼。 在地球上时,她每日坚持修炼,如今在月宫里,再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了,她困于月宫,倒把修炼的事儿给忘记了。 宝镜立刻开始原地打坐起来。 四周的天地元气,简直蜂拥而至。 原来并不是她这具身体不需要吃喝,而是她一直处在浓稠的天地元气中。一修炼,整个人都舒畅了,浑身的毛孔都在呼吸。也不知打坐了多久,宝镜发现自己吸收的天地元气都往小腹涌去。 丹田深处,竟多了一块银白色的石头。 灰蒙蒙的石头,不知何时进入她丹田……不对,这具身体并不是自己的,而是月神的。 宝镜一时难以置信。 孕育在月神丹田的银白色石头,难道就是那块传说中的“月神的眼泪”?最终被炼造成太阴镜的天地奇石啊! 宝镜越发糊涂。 明明是太阴镜破碎,将她带到了月宫。又发现自己顶着一张月神的脸,体内还蕴藏着“月神之眼”,这是时光回溯,带她回到了数万年前,要让她亲眼见证太阴镜被炼造成功么? 宝镜精神一震。 不管如何,总比漫无目的的等待强。如梦似幻,不管这是时光回溯,还是半真半假的虚幻之境,等太阴镜炼造成功,或许她就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一旦有了动力,宝镜立刻能全力以赴。 想到她在意的家人亲友,还有云峥,都还处于邪魔的威胁中,宝镜就惋惜自己浪费的时间,如果一早能恢复修炼,她说不定早就能回家了。 …… 又是一个夜晚。 冯堂既已殉道而亡,医仙谷就困不住邪魔了。最终的决战时机随时都会来临,不知敌人躲在何处,秦云峥尝试着用神念笼罩全城。 这是很玄妙的感觉。 人还呆在柳荫街,神念却能凌空飞起,慢慢扩散出去。 能瞧见万家灯火,亦能看见晚归的路人,胡同深处熊孩子们的嬉闹,破旧平房里小夫妻的窃窃私语……秦云峥从来不知道,夜幕下的京城原来这样热闹。 他并不知道雷开诚被隔离在哪里,可他却“看见”了雷开诚的现状。雷开诚老得不成样子,却全靠一股执念在硬撑着,能让他撑下去的肯定不止是对邪魔的信任,或许有太多不甘,也有对亲儿子的父子情分。 雷开诚一死,反噬的最强攻击肯定就落到雷元洲头上。 所以他受尽邪术反噬的折磨,就硬撑着不断气,就是在为雷元洲争得一线生机。 秦云峥还“看见”了自家爷爷。 夜已经深了,爷爷秦胜利还未休息。奶奶刘芳华替他泡了一杯浓茶,对秦胜利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夜。邪魔的禁术不破,秦胜利又怎么睡得着呢?秦家早在多年前,在杨六为了救秦善存而断腿时,就和杨六牢牢捆在了一起。 杨六若是有事,秦胜利哪怕死了,也无颜和老领导相见。 现如今,邪魔不亡,杨六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秦家也不得安宁,永远会生活在提心吊胆中。秦云峥并不是自己在冲锋陷阵,他得到了秦胜利全力的支持。 秦云峥唯独无法看透京城的最中心。 以他的神念看去,只见京城的最中心有一股浩荡黄气直冲云霄,那是真龙天子的运势,也是一国的国运所聚之处,不成真龙之身,连想在的秦云峥都不能冲击京城最中心。 怪不得,邪魔要扰乱这天下气象,也只能选择六哥下手,而不敢对在位者动手。以邪魔当时的伤势,他也奈何不了国运加身的最高领袖! 秦云峥“看见”了京城各个阴暗角落的鸡鸣狗盗,随着神念延伸的越来越远,他在京郊一个小院里,看见了陷入昏迷的雷元洲。 有几个人,大概是雷家的手下。 他们趁着雷元洲昏睡不醒,将一包钱分掉,各自选了个方向逃跑了。秦云峥没有可怜雷元洲的际遇,他立刻收回了神念,将雷元洲藏身的地点告诉了杨六。 等杨六派人出去,秦云峥忽然有了灵感。 他还不知道神念的极限在哪里,如果可以将整个京城都覆盖,甚至还能有余力延伸,那他为何不能试试将神念聚为细线,一直顺着天空延伸呢。 只要像发丝细小的线,能否一直延伸到月星上? 说做就做。 秦云峥将自己的神念第一次凝成发丝大小的线,直上云霄。一开始很轻松,甚至轻松穿透了云层。不过月星和地球的距离那是看着近实际上很远,38。4万公里,用光在真空中的速度来计算只是眨眼间既到,可阿波罗登月时,阿波罗一号从地球抵达月星用了七十多个小时。 秦云峥的神念既不是真空中的光,也不是阿波罗一号,他要比光速慢,比阿波罗一号快。真正困难的并不是速度,而是神念能不能支撑那么远。 也不知有几万公里,秦云峥已经感到了吃力。 又过去五万公里时,他几乎想要放弃了。 但看见视线中的月星慢慢由小变大,秦云峥又咬咬牙死命坚持下来。这比他在执行任务时几天没有食物,最后不得不抓了老鼠生吃更叫人难受。一想到能探知宝镜的状况,这样的辛苦却是能忍受的。 冯师已以身殉道,能救宝镜的只剩下他。 如果连他都放弃,宝镜就要这样昏迷一辈子……对宝镜而言,昏迷一辈子,可能比死更难以接受。她好不容易有了新生,难道要睡到寿终正寝? 宝镜应该有个精彩的新生。 到了最后,秦云峥的意识有些迷糊了。 他甚至自动接收了一部分神龙记忆。在很久很久前,神龙被月神击败后,总是这样以神念窥探着月宫……不同于他的滞涩,龙的神念瞬息万里,总能轻易到达月宫,惊扰到月宫中的一群貌美女仙。它当然是看不见月神的,像那样的天地诞生的神祗,能轻易消去自己的气息。 还没想明白神龙当时是带着何种心境窥探月宫,秦云峥已经“看见”了月星近景。并不同于阿波罗一号拍回的照片,那只是月星的表象,秦云峥“看见”了月星的真实面目。 脑子钝痛,让他的神念也极不稳定。惊鸿一瞥,他瞧见了一座恢弘神宫……的遗址。从那占地极广的规模来看,那里一定曾是月神的居所,可惜月神陨落天地大变后,再无神力维持,恢弘的月宫慢慢变成了废墟。 全靠一个简单的幻阵在掩盖,如果有一天连幻阵都后继无力,那人类一定会被月宫的遗址所震惊。 在月宫的遗址前,有一棵枝干断裂的枯树,历经万年时光而不毁,在它身前,一定是极为神异的物种! 秦云峥十分失望,在月宫遗址里,他并未发现宝镜的踪迹。 他正要深入月宫刺探,本来不稳的神念像撞在了一堵墙上,秦云峥的神念瞬间被弹回了地球! 柳荫街小院内,秦云峥头痛不已。 他刚走出房间,就见杨六脸色不好走来: “我让人去你说的地点找雷元洲,却发现那里人去楼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秦云峥顿时顾不上追究月星的异常。 雷元洲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但要做到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只有一个人能做到——邪魔出手了! …… 月宫,桂香不散。 宝镜正在疯狂修炼,一群叽叽喳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一睁眼,让她遍寻不获的貌美女仙们又出现了。 本该无欲无求的仙女们一脸气氛,纷纷向宝镜告状: “殿下,那条小长蛇又在窥探月宫了!” “可恶,殿下上次就该将那长蛇一举收服,还放它在海里自由自在遨游,它却不知道感念殿下仁慈之恩,竟敢肆意窥探月宫。” “殿下,您这次可别轻易放过它……” 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幼儿园的小姑娘。 宝镜本不打算开口,渐渐却听出了名目。女仙们口中的“长蛇”,分明就是黄金神龙啊!这些女仙大概被月神宠坏了,连黄金神龙也不放在眼中,要知道神龙或许曾被月神击败,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真要和这群女仙为难,她们谁也跑不掉。 宝镜曾梦见过月神手持太阴镜将神龙击落的一幕,和女仙们说的一印证,倒是有因有果。难道,太阴镜碎掉前发挥了最大的功效,真的时光回溯将她带回了万年以前,月神与黄金神龙并存的年代? 如果她现在是月神,那真正的月神又去了哪里? 宝镜依旧不肯信自己能夺舍月神,就算太阴镜忠心护主,它的第一任主人也并非自己,神镜有灵,太阴镜可不会损坏月神的利益。 见女仙们喋喋不休控诉神龙藐视月宫权威,宝镜忍不住开口: “都闭嘴!” 一出口的声音,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样冷凝而淡漠的语气,却依旧像月光下琴声般优美。哪里是她的声音,全无半点相似之处。 大概月神平时的形象很高冷,女仙们不敢再说话。 有一个圆脸的女仙胆子最大,忍不住嘟囔一句:“那金龙窥探月宫又不是一两次了,从月华井里望下去,能将它的丑态看得清清楚楚。” 宝镜心念一动,她在月宫里毫无收获,那是因为她没有月神的记忆,完全不懂月宫的机关玄妙。但这些貌美女仙却一直生活在月宫,为防止她们再次不见,宝镜只能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 “去月华井,你走前面。” 圆脸女仙不疑有他,殿下尊贵无比,神驾前往何处,都该有开路的女仙。 宝镜刻意留心,果然除了被她叫住的圆脸女仙,其他女仙又无声无息消失不见了。 圆脸女仙将她带到了一处空地上,有一口井,井边有一棵大树,亭亭如盖,芳香四溢……咦,这情景,倒是分外眼熟。 宝镜一下子记了起来。 陆枚想以一把黑刃伤她,她曾沿着黑刃的气息追击凶手,却循着黑刃气息找到了昆仑山下,第二次和邪魔相撞。当时她是那样弱小,太阴镜不得不将她的神魂摄入镜子里保护她,在太阴镜的内部空间里,宝镜曾见过眼前的情景。 原来,这就是月华井。 宝镜不知这井后来怎么跑到了太阴镜里,如今连太阴镜都还蕴藏在月神丹田没有炼造,再奇怪的事宝镜都能接受。 “殿下,您请看。” 圆脸的女仙一挥衣袖,月华井的表面升起无数光点。 这些柔和的光点都是斑斑月光形成了实质,井水越来越澄清,渐渐变得半透明起来。从井里看去,月光所能照到的每一寸地方,在宝镜眼里都无处遁形。 空间的距离被浓缩到了最短,再远的地方,都像拉近在眼前般清晰可见。 宝镜从井里看见了人间峰岚,看见了潺潺流水,看见了鸾鸟拖着长长的尾翼飞过天际,看见原始的人类部落在崇拜自然图腾,他们对月朝拜,也可对着某一块样貌不凡的石头朝拜……她看见了浩瀚的海洋,那是人类还无力到达的禁地,一颗硕大的头颅探出水面,宝镜的视线和一双炙热的眼睛对上。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包含了太多的情愫和痴狂,就那样透过耀眼的距离,穿过了月宫的结界,在月华井里和宝镜遥遥对视——宝镜的心都忍不住轻轻颤动,这眼神让她想到了云峥,宝镜陡然心酸,一滴泪无声落下,低落到月华井中,荡起阵阵涟漪。 丹田深处的还未炼造成形的太阴镜忽然受到刺激般破体而出,太阴镜的粗胚落到月华井里,吸收了庞大的月华之精,一面镜子渐渐成型,背面浮现了两个古朴幽怨的大字: 太阴! 太阴镜成型了! 它脱离了宝镜的控制,化成一个大圆盘,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落下,势要把那窥探月宫的无知小龙彻底压服! T 第三百六十七章 时空乱流,身份轮回 宝镜的泪落到月华井中,蕴养在丹田中的镜胚竟化形而出,吸收了月华井中的能量,变成宝镜所熟悉的那面太阴神镜! 镜名“太阴”,能沟通过去和未来,月光所到之处纵横无敌! 太阴镜成,化作大盘落下,压向海面上浮出的硕大龙头。 想到金龙有一双神似秦云峥的眼睛,宝镜心中大痛,忍不住大叫: “不要!” 轰—— 高傲的金龙绝不肯轻易低下头颅,哪怕面对神器的威胁,金龙也是迎头撞上。 神器坚不可摧,金龙也是肉身强悍,两者硬碰硬撞击,整个海洋都掀起滔天巨浪。金龙被打落海底,不仅没有趁机消声灭迹,反而被激起了凶性,整个庞大的身躯都腾空飞起,再次撞向笼罩在上方的镜盘。 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大地都轻轻颤动,海洋掀起的滔天浪潮甚至涌入了沿岸内陆,金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龙血低落海中,被鱼类巧得,会立刻开启灵智。 太阴镜也被金龙撞得晃动。 宝镜一脸急切,却发现不知何时圆脸女仙也不见了,月华井边,只剩下她一人。 想到太阴镜正是通过月华井降下,宝镜心一横,干脆对着井口纵身一跃。 狂风让她睁不开眼,她并没有落在地上摔成肉泥,这具身体毕竟是属于月神的,天生的神力让她能轻松操控气流。宝镜慢慢悬浮在半空中,身边是棉花糖一般洁白的云层,她的身影在云里若隐若现,竟真的出了月宫? 这是能回家了? 脚下的动静,却将她从美梦中叫醒。 金龙仍然在撞击着太阴镜,这条龙简直想撞破天之穹,宝镜试着和太阴镜联系。这一次,太阴镜和宝镜建立了联系通道,虽然有些委屈,太阴镜到底是飞回宝镜手中,变成一个圆盘大小。 湛蓝的天空下,金龙大半身体藏在海中,露出海面的头颅略显疲惫。 然而它仿佛不会感到累,也不知退却是何物,双目灼灼盯着宝镜,炙热的目光仿佛能把神祗看得融化。 宝镜心中一动。 如果说她在经历月神曾经的生活,那发生的事都不能以幻境归结,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金龙并不是在看向她,对方以为她是月神,金龙是在看月神——这压抑的炙热情感,并不是敌视,分明是爱慕啊! 黄金神龙爱慕着月神…… 一旦知道这一点,许多从前模糊不清的关节,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以神龙桀骜不驯的骄傲个性,如果不是爱慕,怎会和月神联手抗敌? 在日复一日的斗争中,神龙爱慕上了高居月星之上的女神祗,从此日日夜夜窥视着头顶的圆月,渴望能看见月神的身影。月神对它是什么态度不好说,但也绝非赶尽杀绝的厌恶。 如果真的厌恶,在金龙还没有完全成长时,月神就能轻易将它斩杀。 月神没有斩杀这条龙,反而让对方成长起来,金龙也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仰慕者,时常主动挑衅,就为了能叫月神多看它两眼。太阴镜将自己送回现在的时间点,难道就是搞明白神龙的感情问题? 宝镜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面对神龙的炙热眼神,宝镜受之有愧,她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并非月神,并试图向神龙询问回家的办法。 哪知下一刻,太阴镜再次在她手里崩散成漫天光点。 湛蓝的天空风云突变,宝镜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她感觉到身体的不适。难度自己这是要脱离月神的身体了?宝镜并没有太多时间欣喜,又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高峰,且并非孤身一人。 她依旧处在月神的身体中,身边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和秦云峥有几分相似,却有着千倍胜于秦云峥的气势。 太阴镜也没在宝镜手上,而是在头顶的天空,化作一个透明罩子,将整个地球笼罩在其中。 透明护罩以外,是漫天落下的红色火球。 如果没有太阴镜的保护,可想而知,地球会在短时间内变得面目全非。 旁边的男人,虽然和秦云峥有几分相像,却并不是秦云峥……而是神龙的人形化身。两人站在山岚之巅,气氛很不轻松。除了漫天的火球,还有浓稠的血腥黑气从无尽星海深处袭来。 宝镜打了个寒颤。 她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眼下这就是天外邪魔袭击地球的情景啊! 宝镜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一幕。 就是这一战,让黄金神龙重伤陨落,也让月神消失无踪。 “阿离,你的月宫毁了,我一定要将那邪魔剥皮抽筋,替你报毁宫之仇。” 男人的声音极有磁性,语气飞扬,带着理所当然的霸道。 原来月神名字里有个“离”字,能这样亲昵称呼月神,可见此时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较亲密了——但也不知亲密到哪种地步,宝镜不敢胡乱搭腔,怕被神龙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 但这次,她仿佛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成了一个旁观者。 她明明没想说话,嘴巴仿佛不受控制微动,让她再次听见了月神的声音: “月星挡在地星之前,邪魔一出手就毁了月宫,我宫中侍女无一生还,这个仇,自该由我替她们报。” 月神声音很冷淡,宝镜一想到那些貌美的女仙们全部陨落心里也挺难受,月神仿佛不为所动,倒是替她们报仇的意识很坚定。 神龙不置可否,抬头遥望昆仑方向: “瑶池那边还没有出手,你的太阴镜早晚也会耗尽能量,不知道那些仙人们在等什么!他们难道想向邪魔摇尾乞怜?哼,这魔头纵横几界,生性残暴,除了将之斩杀,全无半点道理可讲!” 神龙的话里战意凛然。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宝镜发现对方的性格没有一点改变,不管再强的敌人,神龙只会迎头战斗,才不会选择曲折迂回的办法达到目的。不服气的,就打到他服,不喜欢他的,就整日折腾吸引对方的目光,缠着她再也没机会喜欢上别人,自然会喜欢他。 “不要说废话,随我去打退敌人!” 太阴镜隔绝的星空中,流星雨越来越密集,浓重的血腥气化成实质,一双猩红的眼睛在星云深处闪烁,盯着地球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一颗小小的行星,居然诞生了许多强大的个体生命,天地元气流淌在整颗星球表面,对邪魔而言是最美味的滋补品。 它一定要灭掉这颗行星上的所有生命,然后吃掉整颗星球! 宝镜没有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借用月神的眼睛目睹所有的一切。 月神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太阴镜护罩的外面。 神龙也随之消失,跑到护罩之外,变成了龙之本体,龙尾一抽,击飞了一颗飞向月神的流星陨石。 月神手指微动,一张透明的光之网渐渐成型。 月星不毁,她的力量不会消弱,有没有太阴镜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并不影响月神的实力。 月光化作大网,将所有袭向地球的流星陨石都一兜包住,光网越收越紧,将数不清的陨石聚拢在一起,然后月神双手合拢,“砰”一声,所有的陨石都变成粉末。 “你很强,味道一定很美。” 星海深处,猩红的双目渐渐露出全貌,一只无骨的巨大长虫,只有头和尾,不见手脚,也不辨物种。 这就是邪魔的本体? 这丑虫子甚至不会说人话,只是用精神波动表达自己的意思。 宝镜知道这一战两败俱伤,却无法开口提醒月神和神龙……太阴镜将自己带回战场,难道就想让自己观摩昔年的神魔之战? 宝镜隐隐有个猜想。 或许,太阴镜是想让她知道,月神和神龙当年是如何打败邪魔的,是在启发她…… 宝镜静下心来,不再急躁。 眼下的一战,既是一切的起因,那她就冷静看完吧。 或许她能从中找到再次打败邪魔的办法。 …… 秦云峥忍住头痛,再次用神念扫过全城,最先扫过的地方就是关押雷开诚的秘密之地。 果然,他“看见”雷开诚房间外的看守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而房间里,也有动静。 邪魔一手提着雷元洲,将他轻轻放在了雷开诚身边。察觉到秦云峥神念窥探,邪魔一挥手,整个房间顿时相对孤立,秦云峥再也无法看见什么。 “好了,烦人的苍蝇已经赶跑了,有什么话你们父子俩抓紧说。” 雷元洲被从病床前忽然带走,冯先生果然没有让他白白期待,对方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将他带到了关押父亲雷开诚的地方。 没有亲眼见到,雷元洲无法想象禁术的反噬竟这般恶毒,生生将人值壮年的雷父,折磨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叟。 雷开诚以及说不出话来了,他控制不住退化萎缩的咽喉肌肉,也控制不住括约肌,吃不下东西喝不了水,上面只是不让他死,却也没说要精心照顾他,关押雷开诚的房间都是尿骚和臭味,这人已经衰弱到大小便失禁了。 雷元洲泪流不止。 他此刻也不知道,究竟是像母亲一般干净利落的死去,还是像雷父这样苟且偷生毫无尊严的活着更差。 雷开诚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冯先生。 冯先生没有动: “这是禁术的反噬,我无法帮你恢复。不过在你死后,我可以保住元洲的性命。” 雷开诚浑浊的眼里闪过光亮。 在他死后,作为直系血脉,只有一种办法能在禁术反噬下保住雷元洲的命,那就是禁术成功! 成功了,雷家的命运改变,雷元洲就会不药而愈。 好好好! 哪怕他没能实现目标,他的儿子却能继承父业,雷家不怕等,就怕永远没有出头的希望! 雷开诚最后看了雷元洲一眼,笑着合上眼睛。 雷元洲嚎啕大哭:“父亲——” 冯先生没有贴心安慰他,等他哭完了,才冷冷道:“烦人的苍蝇很快就来了,你是要继续哭下去等着束手就擒,还是要把此时的痛苦化为力量,替你父母报仇?” 雷开诚一死,雷元洲的身体越发衰弱。 见对方不再像个娘们儿般哭泣,冯先生一把将他领子提起,消失在了房间中。 “……现在你身上有着禁术大部分反噬,一旦离开我身边三丈距离,这反噬会让你当场毙命!” 雷元洲连一根指头都没有力气动弹。 和冯先生呆在一起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不过是让身体不再继续恶化,真正要解决反噬,当然是让“皇蛊续命术”大获成功。 “先生……我再也不会哭了。” 他不仅再不会哭,亦再不会爱,从此之后,他的生命里只剩下复仇和复兴雷家! 如果是理智的雷元洲,会懂得此事的因果关系,会知道事情的起因本是雷开诚算计在前,杨六等人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反击……但人不是机器,不会永远那么理智。雷家的遭遇和父母去世,让雷元洲一下子变得面目全非。 冯先生看着他,忽然轻笑: “走吧,放养了许久的羊,该到了收获的时刻了。” 那些人以为他会紧盯着杨六不放,却不知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子母蛊,而是由许晴以生命培育的“七情蛊”。姓许的人类,心胸狭隘,又以为自己和秦云峥前世倾心相恋,是陆宝镜逆天改命夺走了属于她的爱情和亲情,最后更被秦云峥亲手杀死,许晴生前激烈的情绪动荡和死后的滔天恨意,都是七情蛊的最佳养料。 现在,七情蛊也该成熟了。 冯先生决定先去收割自己的小可爱们。 他带着雷元洲,一个一个找上门。中了蛊毒的年轻男人们,本是京城的二代,冯先生却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身份,一看见冯先生,这些人也完全失去了警惕心,甚至愿意给冯先生掏心掏肺。 冯先生真的掏走了他们的心。 鲜血淋漓的人心被挖出来时还带着热乎气,不过早变成了蛊虫分身寄居的场所。每一道分身的颜色都不同,代表着人类的七情贪欲。冯先生手持雄蛊的本体,每吸收一只分身,雄蛊身上的蓝光就会越盛,连冯先生都有点后怕,要不是他领走前随身带着雄蛊,秦云峥弄死了老道士,也会将他的心血化为灰烬。 带着雷元洲,冯先生最后才去于家。 蛊虫会选择自己的食物,于烨是七个人中身体素质最强、精神状态最好的,所以寄居在他体内的蛊虫分身也最强。 收集完第七只蛊虫分身,它们合为一体变成成熟的雄蛊,成熟的雌雄蛊虫会在交配后死去,诞生的小蛊虫能赵操纵人的七情六欲,是为真正无敌的七情蛊。 因为许晴为第一培蛊人,转嫁到于烨七人饲养的就是雄性蛊虫。雄蛊艳丽魅惑,而秦云峥等人从昆仑山脚古庙废墟中弄回来的陶罐,装着平凡无奇的雌蛊。 等到了于家,却不见于烨的人。 不仅如此,于家黑灯瞎火,静悄悄毫无动静。 冯先生在于烨的房间里找到一个贴着符纸的木偶。就是这傀儡,扰乱了他的判断,让他以为于烨还在家中。冯先生手下一用力,将木偶傀儡拍成碎末! 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勾勒出满意的弧度,冯堂的意识在作祟,在得意,在嘲笑他的愚笨,冯先生恼怒不已。 “秦云峥,你很好!” 你真的彻底惹怒我了。 …… “峥子哥,好好的,你为何不让我呆在家里?” 于烨嘴里抱怨着,却并没有反抗,仿佛不管秦云峥对他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于嫣儿觉得她哥笑得太假了。 他这是蛊毒作祟,并不是真正的样子,当妹妹的要大度点原谅他。 秦云峥也知道于烨现在虚情假意的厉害,他也不怪对方,只是把实情告诉他:“那你知不知道,就在不久前,京城里已经有六个人被挖心而死了?他们的名字你也很熟悉。” 秦云峥飞快念了几个人名,果然将于烨震慑住。 “你们的情况相似,如果不是我提前作了安排,你现在就是第七个被挖心而死的……其他六个,不是我秦云峥不想救他们,但你是我兄弟,我只能先救你!” 于父、于母被安置到了别的地方。 对大局而言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人,邪魔不会浪费精神搜索他们的下落。 于嫣儿却不肯和父母呆在一起,死活要和于烨共进退,秦云峥为了稳定于烨的情绪,也答应她留下。 听见秦云峥说着“只能先救兄弟”,于嫣儿从未这样庆幸过,幸好大哥和秦大少是好友,若不然,如今还有命在?于嫣儿眼珠子乱转,很想问问“大美人”在哪里,又怕秦云峥嫌她烦,好歹忍住了。 于家两兄妹,一个是因为蛊毒影响,缺少正常人的情感,变得冷漠无谓。另一个则是黑心大胆,又坚信“大美人”这边会取得胜利,根本不知道冯先生的厉害,才有心情瞎想。兄妹俩,倒成了心情最轻松的人。 这是一场不涉及普通人的战斗。 甚至连战场,秦云峥都远离京城,选择了荒无人烟的香山。 猎猎风声中,除了几个当事人,并没有其他人在场。普通人来了也是当炮灰,任你枪法出众,在对付邪魔上也起不到半点作用。香山破观,本是妖道的大本营,在废弃不用后人迹罕至,秦云峥干脆带着众人在此落脚。 正月还没过完,香山的夜晚异常寒冷,于嫣儿将手揣在袖兜里,原地跳脚。 越跳越不对劲,刚才还窸窸窣窣的林间,陡然变得安静无比。 “秦大哥,你听这四周……” 夜半的山林,再无半点声音,自己就能把自己吓得半死。 于嫣儿知道现在的大哥和从前不一样,可多年的习惯,让她忍不住于烨身边靠。于烨虽然冷心冷意,到底没把于嫣儿给推开。 “既然来了,就不用藏头露尾了,出来吧!” 空旷的林子里,到处都有冯先生的笑声,下一秒,他提着雷元洲的衣领,出现在秦云峥等人面前。 “人类就是虚伪,你明明知道,只要把杨六和于烨杀了,我的两种蛊虫都会功败垂成,你偏偏要讲什么兄弟情,现在你们都要死……哈哈哈哈!” 子蛊亡,母蛊死,皇蛊续命术当下就得失败,冯先生作为真正施术人,没了妖道那个替死鬼,他也要承受禁术的大半反噬。 雄蛊不全,则吸引不到雌蛊交配,七情蛊也算失败了,两蛊都会狂性大发,转而吞噬掉养蛊人。 两个中但凡死一个,冯先生都会遭到重创。 可笑的是秦云峥,居然一个都舍不得弄死,还要将两人保全下来。 换了冯先生,有时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自己的肉都能亲手割下来,别说牺牲其他人。 不过秦云峥的虚伪,却让冯先生很满意。 他将雷元洲随意扔到地上,一伸手,强行将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六抓到手里。 “就从你开始吧,一直乖乖替我养蛊多好,偏想要强行改变命运,呵呵,命运是那么好改变吗?” 命运如果那么好改变,他还恨不得重回万年以前,击败两个可恶的存在,他还是那个纵横星域的星空霸主! …… 命运,无法扭转。 太阴镜让宝镜亲眼目睹了万年以前的“神魔战争”,这一战是何等的惨烈啊,直打得天地变色,满目苍夷。 远古就存在的昆仑仙山被荡平了山峰。 瑶池破碎,仙人俱都死于邪魔手下。 就是月神和黄金神龙,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才能击败邪魔。 看见邪魔的虫体崩溃在星空中,月神终于支持不住从空中跌落。她已经耗尽了神力,太阴镜被邪魔捏碎,最后一击甚至让月星几乎崩溃离散,没有万年的时光,月星根本无法恢复。 而地星表面,也被战争毁的够彻底。被扫平的山脉间,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它身上金黄色的鳞甲暗淡破损,浑身的血液几乎流尽……若不是神龙替月神挡下了最后一击,她甚至没有机会击败邪魔——是的,仅仅是击败邪魔而不是彻底消灭,邪魔因世间的煞气而生,只要世间仍有杀戮,邪魔早晚会借体重生。 月神忽然觉得很疲惫。 神龙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 宝镜看着月神将神龙托起,将它变成了一条袖珍小龙,用万年玄冰玉保存着尸体的活性。 然后月神一直在寻找复活神龙的办法,她带着神龙的尸体走过大千小世界,无数年过去,一直没有放弃复活神龙的希望。甚至离开月星,去了遥远的星空彼岸。她遇见过许多强大的敌人,也交了不少知心朋友,她甚至在某个偏远的星域,获知了邪魔的来历。 邪魔在修罗炼狱般的战场煞气中诞生,生来就开启了灵智,自我命名为“灭”。 “灭”生性暴虐,不喜世间一切美好,不管是天地元气还是神祗、仙兽、普通智慧生命,乃至于同样的虫族,都是“灭”的食物。吃得越多,“灭”的实力越强,在许多星域,它的名字让人谈之色变。 但“灭”也有弱点。它喜欢毁灭一切美好的存在,都是因为它从未得到过这些,这些美好存在,也是“灭”唯一的弱点。 月神忽然明白了,邪魔并不是因为她的最后一击而身死,而是因为神龙为了她甘愿赴死那一刻,这种至情至性的真心,就已经给邪魔造成了重创! 月神越发想复活神龙。 但她把太阴镜都修复好了,也没找到复活神龙的办法。生与死,本是天道下的法则,哪怕她身为神祗,也无法改变神龙的生死状态。 为此她几乎走到了星域的尽头。终于找到了一个传说:如果有一天你的爱人离你而去,你想让他活过来,请将他的尸体带回家乡,分别葬在五个方向。然后你舍弃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献祭……剩下的,就可以交给岁月。 对月神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神祗不死不灭,她最重要的就是神格。 一旦失去神格,月神就会面临生老病死。 宝镜眼睁睁看着月神带着神龙的尸体返回地球,修筑了五座龙墓,挑选了五大姓氏,作为龙墓看守家族。 做完这一切后,月神献出了自己的神格,坦然迎接自己身入轮回的结局。 她怕自己永远沉沦在轮回中忘记自己是谁,便将一缕神识烙印在太阴镜上,有一天太阴镜会找到她的转世……高高在上无喜无悲的神祗落泪,滴在了神镜上。 宝镜留着泪魂归身体。 她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边是疲惫不堪的父母。 “爸爸,妈妈……” 秦云峥是神龙,也不是神龙。 她是月神,也不是月神。 月神是月星孕育诞生的神祗,上无父下无母,她却是有血有肉的凡人。她叫宝镜,她活了两世,床边憔悴不堪的中年男女,就是她的血亲父母。 “小镜……妈妈不是在做梦吧?” 李淑琴被宝镜的叫声吵醒了,发现女儿正崩溃大哭,李淑琴狂喜而心疼。 “告诉妈妈,你哪里疼?” 陆海东一个激灵醒来,也是喜极而泣。两口子抱着宝镜安慰,很担心她身体健康。 宝镜靠在母亲怀里,汲取着那熟悉的温暖。 这一刻的情景,和她重生第一天发生的画面是多么相像啊!那时候,她抱着李淑琴不肯放手,为自己活得新生而狂喜落泪。谁知道,大梦一场,她才终于知道自己的来历。 太阴镜万年前曾经破碎过,后来被月神修复,变成了没有实体的月光之镜。 太阴镜无处不在,也无迹可寻,之前的铜镜不过是开启太阴镜的载体。当载体破碎,宝镜才找到真正的神器,才弄明白自己的来历。 宝镜一伸手,就能看见掌心有一轮圆月。 月光在哪里,太阴镜就在哪里,从未消失过。 她流泪,却是为月神而流……在月神放弃神格的那一刻,真正的神祗已经消散在岁月中,而她只是个平凡的人,无法替代月神,也不愿意替代月神。 “爸妈,云峥有危险,我要去帮他!” 月光所到之处,都是宝镜能看见的地方。隔着千山万水,纵使她在昆市,也能看见香山发生的一切。 没有彻底融合神龙的记忆,秦云峥根本不是邪魔的对手。 她知道秦云峥不融合记忆的坚持,就像她不想由“宝镜”变成“月神”,秦云峥也不想自己被复苏的神龙所取代,这是他俩唯一的自私之处! 陆海东和李淑琴相顾无言。 哪怕是重伤初醒,也要坚持去帮秦云峥吗? …… 秦云峥冷眼看着冯先生将杨六抓过去,并不阻拦。 冯先生反而笑了,“怎么,终于想通了,要借我的手除掉拖你后腿的所谓兄弟?” 秦云峥没有搭腔,在他身后,于嫣儿试探着露出半边身体,踢了踢被冯先生随手仍在地上的雷元洲,嘀咕道:“你死没死?你死了,那什么反噬就完全跑到邪魔身上了吧?若是这样,你还是死吧……” ------题外话------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我是一个有秘密的镜子大王……看看谁先发现我的秘密,嘿嘿嘿嘿嘿 T 第三百六十八章 决战邪魔,恩师馈赠 如果手里拿着一把刀,于嫣儿肯定一下捅死了雷元洲。 没有刀,于嫣儿也把虚弱的雷元洲给踢得够呛。冯先生注意力都放在秦云峥身上,雷元洲没有什么危险,他是不会理会的。 在于嫣儿完虐生娇体弱的雷二少时,冯先生已经取出了杨六眉心的金针。 金针之下,就是被镇压许久的子蛊。 子蛊和外界有了联系,风云陡变,杨六的身体迅速衰败,雷元洲却开始焕发生机。 原本虚弱之极的雷元洲猛然捉住了于嫣儿的一只脚,差点将她腿折断,于烨猛然将于嫣儿拉到身后。 杨六弱,雷元洲强,这是天机运势发生了变化。杨六身上的气运在往雷元洲身上倾斜……不一会儿,杨六额心就出现了一个小洞。一只红通通的虫子探出半个脑袋,它样子像蝉,已经在杨六的额心寄居了二十年! “嘶嘶嘶嘶……” 子蛊闻到了冯先生身上母蛊的味道,拼命想从杨六的额心钻出。 偏偏刚刚醒来的子蛊没太大力气,努力半天也只是探出小半个脑袋,它在杨六体内寄生二十载,早就人蛊相连,宝镜当时无法轻易剥离蛊虫,子蛊此时也要花费大力气才能从杨六体内脱离。 它慢慢收回自己延伸到杨六身体各角落的细微触手。每收回一根,都会带走杨六体内的一丝生机。不多时,杨六已然白发苍苍……若是程君瑶能亲眼目睹杨六瞬息白发的过程,一定会既心疼又发痴:有的人真的是满头白发皮肤松弛,也不掩满身风华。 杨六变老,雷元洲却已经能站起来。 他眼下也不太能信任冯先生,然而和秦云峥等人相比,冯先生毕竟是和雷家一个战壕,雷元洲默默跑到了冯先生身后。 “人一旦虚弱过,总想变得更强,这个时候,再和你说些情情爱爱,肯定都不如自己的生命健康重要。” 冯先生似感叹,也似教诲。 他就喜欢雷元洲这样懂得识时务的人类,假如要杀光人类,雷元洲这样的他一定会留着最后杀。 像杨六这样的——冯先生看了看仍然勉强站立的杨六,这样硬骨头的人类他最讨厌了,恨不得马上就杀掉。只可惜,子蛊被镇压了太久,眼下却没有完全成熟。 催熟的蛊,总有瑕疵,冯先生待要完全吸取杨六体内的生机做养料,秦云峥猛然出手了!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行动间满山狂风大作,雨云就笼罩在头顶! 龙出没,有骤雨。 秦云峥的龙臂有千斤重,冯先生现在是人类肉身可非无敌虫体,竟不能硬抗。他以为秦云峥要争夺杨六的身体,瞬间将杨六体内的生机抽取了九成,子蛊直接破体而出! 逆天妖物,为天道不容,眨眼间,就有劫云从九天落下,直劈手持子蛊的冯先生。 秦云峥手臂的余力轻轻一震,已经将昏迷的杨六和于家兄妹扔到了两里远的战圈以外,避免他们被劫云所伤。 “于嫣儿,把你手里的水给六哥灌下!” 秦云峥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劫云已是劈落—— 于嫣儿手里有个水杯是秦云峥给的,冯先生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的人类小丫头,却不知自己看错了眼,错估了于嫣儿的胆大包天。水杯里装着刘钰的心头血,刘钰体内的龙血程度比秦云峥还精纯,龙血蕴含着庞大的生机,此时就成了把杨六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救命灵药! 于嫣儿一点都不知道怜惜病人,捏着杨六的嘴把一杯龙血全灌了下去。 冯先生脸色难看,才知道秦云峥不替杨六祛蛊,原来早打定主意要让他自己动手。 可冯先生也顾上生气了,劫云可是一点都留情面。 子蛊已成,皇蛊续命术只差最后一步就算大功告成,冯先生是杂食动物,灵魂可以吃,天地元气也能吃,王者气运自然也很美味。妖道还以为皇蛊续命术是为他而施展,却不知一开始冯先生就打算让对方当劫云下的替死鬼。 眼下,妖道早死了,冯先生也不缺替死鬼。 一个命格不显的落魄小家族,也妄图以旁门之道登顶,也得看雷家有没有这个福分! 冯先生一把抓过雷元洲挡在身前: “你要是受劫不死,倒有几分改变命运的机会!” 雷元洲难以置信。 秦云峥却早料到了这一点,邪魔怎会为他人作嫁,养出的皇蛊,肯定是邪魔自己要用! 秦云峥没有浪费力气救雷元洲,他和姓雷的可没交情,乐意看着他们狗咬狗。 轰—— 水桶粗的紫色雷电劈向了冯先生,大半劫云之力都落在了雷元洲身上! 两里战圈外。 于烨看着于嫣儿给杨六灌下龙血。 他心里很躁动,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那水杯里的东西极为美味。眼下又没有实力恐怖的秦云峥在,只有一个病娇,一个弱女,他很容易就能抢下水杯。 于烨心中躁动不安,七情蛊让他绝情绝欲,完全忘了从前自己对杨六的尊敬和对妹妹于嫣儿的疼爱。 可也不知是为何,一直到于嫣儿将整杯龙血都给杨六灌下,他也只是在心里叫嚣,没有真正动手。难道,是因为明明知道很危险,连父母都听从秦云峥的劝告躲在了别处,于嫣儿偏偏打死也不离开他半步? 大概他忘记了从前的兄妹之情,却在那一刻有了新的触动吧。 “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做了什么。” 一个淡漠的女声忽然响起,让于烨身体僵硬。 于嫣儿扭头看见来人又惊又喜,一下子蹦了起来: “大美人来了!” 嘤嘤嘤,她就知道大美人会像英雄一样在最后关头现身! 于嫣儿永远不会想到,方才她和杨六都与死神擦肩而过,被七情蛊控制的于烨,底线早突破了于嫣儿的想象。 既然于烨忍住了贪欲,宝镜也不打算说破,免得时候兄妹俩起了嫌隙。 “嗯,我来了。先看看六哥吧。” 龙血在杨六体内换换流淌,已经是暂时保住了杨六的性命。云峥的这一步棋走得又惊又险,他在赌邪魔对杨六的蔑视,借着邪魔的手祛除蛊虫,六哥虽然身体受损,有她在总有机会能调养回来。而云峥一旦自己祛蛊失败,六哥却有生命危险。 幸而,云峥赌对了。 见杨六头发转为花白,呼吸也平缓有序,宝镜稍微放心。 杨六现在是命格被夺,运势比普通人还差,稍有差池,换了于嫣儿可能还活蹦乱跳,杨六却会不幸倒霉。荒郊野外,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宝镜反手往头顶一抓,于嫣儿瞪大眼睛:大美人手里竟然抓住了一片月光? 那洁白柔和的丝带,是月光吧,居然能变成实质! 轻轻一吹,月光将于嫣儿三人都罩了进去。 “好了,你们现在安全了。” 趁着邪魔还未融合皇蛊,就仍然有机会取回六哥失去的命格。天子之命,一点能引发地球社会的连锁动荡,王朝气运,真是那么好掠夺的吗? 邪魔,太小看人类了。 人类能以弱小之躯,安安稳稳活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宇宙,像火种一般在大小三千界中遍地开花繁衍生息,就是因为人类看起来弱小,却是天道钟爱的种族。 远古时代,宇宙中有无数强大的种族,有高高在上的神祗,他们也不敢轻易对人类下手。 杀点普通人无事,截取整个人族气运,也要看神祗能不能承受反噬! 邪魔太自大了——宝镜如影前行,很快就到了战斗中心地带。 秦云峥看了她一眼,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宝镜能醒来,并及时赶到。 或许自相识之初,她就带给了自己太多奇迹? 小小的身躯内,蕴藏了无数的力量,总能一次次攀越险峰化险为夷! “你来了。” “我来了。” 冯先生被这对男女刺激得牙齿咯咯作响。 宝镜转而看他,眼神中带着杀意。 冯师傅的气息在邪魔身上,对方,竟然杀了冯师傅! 秦云峥眼神一黯:“对不起。” 虽然是冯堂自己做出的选择,早在定计之前,就已经知道结果不会太好,秦云峥却依旧觉得抱歉。冯堂不是别的外人,而是教导宝镜的师傅,别看冯堂态度冷淡,其实他很看重宝镜这个关门弟子。 宝镜眼中有了泪意,她拼命将泪水憋回去。 “不怪你,这是冯师傅自己的选择。” 冯师傅离开医仙谷,就是为了找叛出师门的茯苓师兄,阻止茯苓危害人间。现在因为此事身死,对冯师傅而言是死得其所,不坠冯氏门风声望。 冯师傅曾和她说过医仙谷的特殊性,有时候死亡并不代表消失,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眼下也不是和云峥细说的好时机,故而宝镜缄口不言。 邪魔将手里的焦炭随手丢弃,那是被天劫击中的雷元洲尸首。 雷元洲再无生还可能,生于雷家,死于雷击,这人的结局倒和他的姓氏不谋而合。 大概是雷元洲还来不及作恶,宝镜对他并没有多少恶感,对于他的死亡甚至有些唏嘘——她对雷元洲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羊城生日宴,雷元洲和穆师兄打了起来,宝镜才发现他们的心意。雷元洲后来的心境变化宝镜无从得知,对这人,她虽无喜欢,却也并不厌恶。 如果不是邪魔作祟,惹出许多事,像雷元洲这样的人本也不用死。 邪魔就是见不得人世美好,非要把眼下的安宁毁掉。 “不管你是灭,还是茯苓,我们今天都要好好算算总账了!” 宝镜摊开手,一轮圆月自她掌心浮现。 波光粼粼,散发着神圣柔和的光亮,正是真正的太阴镜……秦云峥也仰天长啸,身形拔高数寸,成了一个魁梧壮汉。 宝镜神色冷然,秦云峥浑身傲气,两人和冯先生对峙,这一幕倒像时光逆流万年,月神和神龙也曾这样并肩作战!无关身份,也不提转世轮回,她和云峥仿佛注定了的缘分,两人生生世世都会相爱,都会一起去战斗,谁也不懦弱,谁也不逃避。 她和云峥还没有伟大到为了芸芸众生牺牲自己,或许月神和神龙办得到,但他们却办不到。 然而,并没有什么差别。 和邪魔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为了不让邪魔作乱,伤害她和云峥的亲朋好友,两人只能顶上! 想到冯堂的教导,宝镜心中大恨,将手心的太阴镜化形而出: “茯苓你背弃师门,今天就让我来替师傅清理门户!” 太阴镜恢复了本来面目,终于有了神器的实力,镜面所到之处,月光倾泻而下,照得四周山岚有如白昼。明月,自古以来就是原始人类朝拜的图腾,人们敬畏月星,亦对月星寄托许多美丽的瞎想。 借月抒怀,借月寄托对家人的思念,“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在月下山盟海誓。 月光,寄托了太多太多正面积极的情感。 邪魔刚到此方星域时先攻击月宫,就是因为他对月星忌惮,对这种美好的情感很忌惮! 水银般粘稠的月光洒下,照在宝镜和云峥身上都如沐仙雨,照在冯先生身上却让他痛苦难耐。 他幻化出来的中山装又变回了阴暗的斗篷。 天劫在劈死雷元洲犹不肯散去,轰隆隆积蓄着力量,准备着最终一击。 冯先生的面孔扭曲,干脆将子母皇蛊扔进嘴里咽下肚! 他需要力量来对抗天劫……冯先生发誓,若天劫劈不死他,他必将脚下这片土地变成人间炼狱! 被催熟的子母皇蛊一下肚,月光照在身上痛感顿时被消弱。宝镜干脆将所有月光击中到一起,不再做大范围攻击。一条白练从月星射下,干涸的月华井又有了生机,漫天月华加身,宝镜好像随时会翩翩飞去—— 秦云峥也不肯落后,自己纵身一跃,竟跳到半空,与劫云相伴! 他仗着龙身坚固,在滚滚劫云中翻腾穿梭,誓要将劫云引下,让邪魔无处逃避。 嗤嗤电闪,最厉害的天劫和月星积蓄了多年的月华之力一起落下,两重力量,一起击中了冯先生。 砰—— 冯先生的身体猛然炸开,震得宝镜后退两步。 只见冯先生浑身的骨骼血肉都被摧毁,一堆烂肉里,有一个猩红丑陋的虫子在蠕动。 这是……邪魔的本体? 宝镜再也不能叫其冯先生,这一劈,已然把邪魔身上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劈得灰飞烟灭。那蠕动的丑陋虫子,就是“灭”!哪怕不是全盛期的灭,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地球吞噬一空。 “哈哈哈哈,我要谢谢你们,终于帮我摆脱了人类的躯体束缚!” 虫子不会说话,却用精神传递着信息,异常嚣张。 它虽然诱惑了茯苓,骗得在人体内寄居的机会,却也困于人类的躯壳一直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更兼茯苓意识偏执,竟不肯被它完全同化,让它无法完全掌控身体。虫子毕竟活了漫长的岁月,也不是没有半点智商,它用邪术夺走杨六的命格,刻意扰乱天机气运,就是要引得天劫来劈去它的人躯。 没想到,蛊虫不够成熟,天劫不是最强,反而有人主动助它一臂之力,虫子怎会不嚣张?! 宝镜脸色一白。 怪不得今夜的冯先生弱得不像话,好像连智商一起下降了,虚虚实实,原来这本是邪魔的阴谋。 秦云峥从半空中瞧见迅速变大的虫子,也是心惊不已。 邪魔露出了本体,还在吞噬茯苓的血肉变强变大,如果今天让它逃走,将来他和宝镜加起来也不一定能对付的了它。宝镜深知邪魔的强大,秦云峥在神龙的记忆里也明白当年“神魔大战”的惨烈。 没想到宝镜虽然已经苏醒,自己还是要走这一步! 秦云峥炙热的目光带着不舍,今日之后,这世上可能多了一个强大的守护者,却没有只想守护她的“秦云峥”。 秦云峥仰天长啸。 龙吟响彻天际,秦云峥的双腿已变成长长的龙尾。 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极为耀眼,他正在完全化龙—— 宝镜心中大痛: “不要!” 化成真龙,秦云峥就会消失不见,那个和秦云峥有几分相像的神龙,并不是她的爱人。 泪水模糊了视线,秦云峥在一点点化身真龙。 脚变成了尾巴,金色的鳞片一直覆盖到了脖颈,双手化成了龙爪。 只差最后一点点,秦云峥就会完全失去自我。 虫子也急了,它还记得那条龙有多强,这个时候自己还没有恢复实力,并不是金龙的对手。 虫子腾空飞起,想要将正在变龙的秦云峥吞掉。 宝镜大恨,太阴镜直接扣下,将虫子死死压住。 不管虫子怎么挣扎,宝镜就是不松手。 虫子用精神传递信息,威胁宝镜,七情蛊的分身还在于烨体内,它随时能要了于烨的命。 宝镜无动于衷。 她又不是什么圣人,于烨的命和她男人比起来,一毛钱都不如。 威胁不奏效让虫子很懵,在它记忆力,手持太阴镜的月神并不像这样“无情”。 半空中,秦云峥身上的鳞片只剩下眼睛以上还没覆盖,人身化龙,秦云峥也十分痛苦。宝镜伤心到了极点,压着虫子一阵乱打,又狠狠对天空放话: “秦云峥,你很喜欢自我牺牲是不是?谁稀罕你的自我牺牲,等你不见了,我马上就去找下家你信不信?!” 你以为我会记住你一辈子吗? 做梦! 到时候谁还记得你! 宝镜恶狠狠的放话,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哭吧,泪水遮住了眼睛,她就不必亲眼看着她爱的人变成另一个存在。 当年,月神明明靠着同样的手段击败了邪魔,为何她就办不到? 宝镜觉得自己要把下半生的眼泪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流光了,秦云峥却固执不肯听劝——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人消失,秦云峥肯定把生存的机会留给宝镜,宝镜正是因为懂得云峥心理,才这么难过。 眼看着秦云峥再无回头之路,被压在太阴镜下的虫子忽然疯狂扭动起来。 “啊!” 尖锐的声音是最厉害的精神攻击,宝镜几乎压制不住发了狂的虫子。 一点白光,从虫子的身体透出,淡化了虫子满身的血腥暴虐。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飘出,浑浑噩噩四下茫然无措,却是茯苓的样貌。 白光并不是茯苓的虚影发出,光团仍旧停留在虫子体内。茯苓的虚影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露出凶狠的表情,开始和虫子撕咬。而虫子体内的光团,也在慢慢融化着虫子的身体。 宝镜再次泪涌。 是谁,有那样仁慈纯白的灵魂之力? 只有冯师傅! “云峥,是冯师傅……他在尽最后的力量帮助我们,云峥你快下来!” 能击败邪魔的,只有人间最美好的存在,那不是儿女情长,也不是朋友义气,而是冯堂一生救人的医者仁心,大爱无疆! 是冯师,以身饲魔,牺牲了自己,只为将邪魔从内部击破! ------题外话------ 冯师傅向大家推荐:《重生之全民女神》,渣作者新书,求收藏关注 第三百六十八章 劫后余生,岁月静好 在邪魔被压制在太阴镜下垂死挣扎时,于烨也几乎崩溃。 他的胃如灼烧,酸水上涌,有什么东西想从他嘴里爬出来,在喉咙里拱来拱去。 于嫣儿吓得花容失色,“大哥你别吓我,你到底是哪里痛?” 她也知道大美人和秦大少和敌人争斗到了关键时刻,一开始还只是打雷闪电,现在半空中那个可是神话传说中的龙啊!于嫣儿不敢打搅两人,看着于烨难受,她急的直哭。 少女的脸颊上沾满泪水,还糊了鼻涕,全无半点形象可言。 于烨痛得理智全失,也绷不住形象在地上打滚,于嫣儿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直往于烨耳朵里钻,尖细的女音刺得他耳膜也疼,脑袋发胀。 于嫣儿越哭,于烨体内的蛊毒发作的越是厉害。 到了最后,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蛊虫在影响他,还是于嫣儿在影响他。 七情蛊,绝七情,他心中对于嫣儿不能完全绝情,还会下意识保护她,对着手持至宝的于嫣儿下不去杀手……哪里绝情了?既不绝情,呆在于烨体内的七情蛊分身就要作怪! “大哥!大哥你撑住……呜呜呜……大哥你别吓我,我再也不找人作法了,你就是我大哥!” 除了不再关心你的亲妹子,人还是好好活着呀。 那就这样吧,能活着就好…… 于嫣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 虫子体内的白光越来越盛,宝镜死死用太阴镜压着对方,勉强分出一丝余力,指尖有月光丝带飞出,缠绕着半空中的龙身,不让秦云峥彻底化龙。 她的力量肯定比不上龙之力。 已经大部分转换的真龙只要一用力挣扎就会将她拖倒。 倒在邪魔面前,简直像亲手奉上的美味食物。 半空中的龙身,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属于秦云峥。秦云峥现在即便临时反悔,不想再化为真龙,也要问问苏醒的龙魂是否同意。和真龙的万年阅历相比,秦云峥的意识与之对比就是沧海一粟。 知道宝镜在阻止他自我意识消失,属于秦云峥的双目中流露出痛苦。 宝镜咬牙,死死拽着月光丝带,不肯松手。 这一松口,她和秦云峥就要生离——活了两辈子才遇到的幸福,谁舍得轻易放手? “云峥,我知道你的意识还在,你保持清醒,看看下面的情形!冯师傅在相助我们,你难道要让冯师傅的苦心白白浪费吗?想想叔叔和阿姨,还有秦爷爷、刘奶奶!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金龙在空中僵持不动。 有个嗡嗡的声音迟疑叫到: “阿离?” 宝镜没有应声。 她又不是月神,月神早在放弃神格的时候就没办法再复生。 神龙或许会很失望,宝镜却没有大度到让神龙的意识完全取代自己的爱人。 她只是牢牢拽着月光长绳不放,一脸倔强。 也不知是那种神情打动了对方,抑或是秦云峥被宝镜的话撼动,只见那半空中的真龙,竟慢慢褪去了遍身鳞片,还原了秦云峥的本貌。 秦云峥落到了地上,神情有些恍惚,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紧紧将宝镜抱住不放。 宝镜仍然牵着那根月华之绳,她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将秦云峥弄丢。 秦云峥使劲一脚踩在太阴镜上,万斤之力压下,虫子内忧外患,彻底崩溃成碎末! 一只蓝幽幽的蝴蝶脱困而出,想要遁空飞走,秦云峥口吐龙息,将它包裹住烧成了灰烬。这美丽的蝴蝶就是七情蛊的雄蛊,秦云峥怕邪魔仍有残魂附在其上,决不允许它逃走! 当真的击败邪魔,宝镜还有点难以置信。 最紧张的时刻过去,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若不是秦云峥搀扶,她几乎站不稳身体。 茯苓的虚影消失了。 代表着冯堂的精神印记光团也熄灭。 不知为何茯苓最后会与邪魔翻脸,真相也永远掩盖在了死亡下。 “用太阴镜把邪魔的残骸收敛起来,不让它接触那些红尘浊念,不给它复生的机会!” 宝镜深以为然。 秦云峥还灭掉了七情蛊的雌虫,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灭”。 太阴镜一日存在,邪魔就永远没有复生的机会。至于太阴镜若干年后不小心破碎还是出什么意外……他和小镜那时候早就去世了,难道还要管后人的事么。 秦云峥再次拥抱了宝镜。 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后怕。 若是刚才,宝镜有一点点同情,有一点点迟疑,面对那声“阿离”做出了回应,“秦云峥”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是宝镜的坚定不移,再次救了他。 …… “啪嗒!” 于烨痛了许久,在“灭”被秦云峥碾碎后,又烧毁了七情蛊之后,他张嘴吐出一团血肉渣滓。 这团东西一吐出来,于烨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发现于嫣儿一脸慌张,还想去看自己吐出来的东西,于烨赶紧拉住她: “别去,臭死了。” 于嫣儿娇滴滴的,从小哪里见过这些污秽之物? 于嫣儿挎着脸,哭的太久了说话也打嗝:“我、我不看,你还疼不疼啊?” 于烨躺在地上大喘气。 疼倒是不疼,就是累得慌,好像体力都被掏空了。 他费力扭头,看着小脏猫一样的妹妹,心里软成一片。真不枉他疼她宠她,谭曜几个还嘲笑他是妹控,若没有嫣儿这个活宝一直折腾,一直没有放弃他……或许他早在蛊虫作用下放弃了自己。 于烨想的入神,于嫣儿却以为他还疼得厉害,不顾宝镜的告诫,想要闯出月华光罩的保护。 于烨没力气拉住他,倒是昏迷的杨六不知何时醒来,幽幽道: “傻姑娘,你亲哥回来了,还跑什么跑?好好在这里陪陪我们两个病患吧。” 于嫣儿后知后觉。 把那团脏东西吐了,人就好了? 不对,刚才她哥不让她去看,嫌那脏东西臭着她。这样细微的关心……必须是她亲哥啊! 于嫣儿尖叫一声,扑在了于烨身上。 “你这个混蛋,吓死我了!” 于烨被妹妹捶得脸色发白,没死在蛊虫下,差点被于嫣儿给打死。不过他此时痛并快乐着,和行尸走肉的日子比起来,这样有痛有泪的活着才更真实啊。 杨六望着天空的星辰,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他们都活了下来,这是胜利了吧? …… 要不是宝镜和云峥相拥着赶到,于烨估计在亲妹子手下只能剩半条命。 看见两人,于烨挺不好意思。 “峥子哥,我前段时间整个人都好像鬼迷心窍般,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秦云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兄弟都是一辈子的,你那时候身不由己,我没有那么小气。” 于嫣儿破涕而笑,把鼻涕眼泪都擦在袖子上,“要不是大美人和秦大哥救你,你肯定像别人一样被挖心死掉了。等大美人和秦大哥结婚,大哥你一定要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说到被挖心的六个人,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有时不是他们想要见死不救,而是形势危急,人的能力只有那么大,肯定会优先保护自己亲近之人。 杨六也站了起来。 拒绝了秦云峥的搀扶,他看着京城方向,轻声道: “邪魔虽然解决了,留给我们收尾的事情还很多。” 这场决战声势如此浩大,他们必须要给上头一个说法。杨六头疼的是秦云峥化龙那一场景是在半空发生,因为香山地势,或许有不少人亲眼目睹。 他得给上面一个解释,一个保证。 要让他们相信,秦云峥虽然强大,却对国家和社会没有危害。 幸好,云峥姓秦,之前也是军队重点培养的苗子,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没人能怀疑。 …… 不说杨六是如何向首长解释交待,秦云峥又是怎么单独消失了一段时间。 虽然亲眼看见冯堂的精神印记完全消失,宝镜仍然决定亲自去一趟医仙谷。她有龙凤金针在手,应该能再次进入那里。不过在离开京城前,宝镜不太放心杨六的身体。 他体内的生机是真的被掏空了。 就算当时有龙血续命,若后续调养不当,杨六的寿元可能还不如常人。 至于他的天子命,二十年来一点点被搬空,天道虽然降下天劫惩罚了作祟的人,甚至整个雷家都得到了报应,然而失去的东西也拿不回。杨六也没打算走仕途,不过富贵无双的命格,失去了贵,总还留有“富”。 就算没有杨家,有宝镜和秦云峥在,穷也穷不到杨六身上。 知道自己没有了权势之运,杨六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说或许会对不起对他寄予厚望的亡父,不过时代在变,他重新站到世人面前掌权的机会本也十分渺茫。 再强的能力,他也缺席了二十年,就把宦海沉浮留给其他人去拼杀吧。 宝镜在离京前,决定替杨六请一个保姆。 “你看着有合适的人就直接叫来吧。” 杨六对这些事不太关心。保姆是照顾他的人,谁也不可能替代幼荷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请一个新保姆并不能让他忘记幼荷,幼荷是他的家人。 然后某天早上,杨六就在柳荫街的院子里,见到了自己的新保姆。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 杨六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六公子您好,我叫程君瑶,从今天起,我会开始照顾您的日常生活。” 程君瑶说完话脸色通红,根本不敢直视杨六的脸。不然程君瑶何止红了脸,只怕见了杨六花白的头发她会红了眼眶。 杨六暗暗摇头,这样一个在他面前会脸红的小姑娘,只怕在家里都是父母的掌中宝吧,也不知是谁照顾谁。 不过到底是宝镜一片好意,杨六也没生硬拒绝。 程君瑶就此住进了男神的家,成了男神的居家保姆——如果此时有什么网文小说站,程君瑶的经历也可以写本高干总裁文了。 …… “雅楠,我只能帮你妹妹到这一步了,更多的我可不敢保证。” 凌雅楠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宝镜。 在得知杨六的身份后,她就认为堂妹可以死心了,哪里还想到有这样的峰回路转。不让程君瑶亲自接触过,她一厢情愿的单恋永远不会清醒,好好一姑娘,难道年纪轻轻就要打光棍儿? 等杨六公子将她彻底拒绝就好了。 凌雅楠此时是这样想的。 至于宝镜,她纯粹是想找个真心实意的人照顾六哥。 邪魔一灭,杨六人也变得有些暮气沉沉,宝镜认为这是他失去了暂时前行的目标。 六哥生来就不缺什么,人一旦拥有的东西太多,对生活失去了好奇心,失去了进取心,就容易意志消沉。 程君瑶和幼荷姐不同,幼荷姐心中爱慕六哥,却将六哥看得高高在上,她的爱太隐忍。 程君瑶却是敢想敢干的年轻姑娘,喜欢就是喜欢,大大咧咧的,总能带给六哥不同的活力……宝镜没有当媒婆的爱好,她只是希望杨六能快乐些。 …… 宝镜一个人到了西北大漠。 滚滚黄沙永远都在,医仙谷却变成了沙漠中的一粒沙。 她在那片沙漠找了好久,也不见医仙谷开启。就在宝镜快要放弃时,龙凤金针终于发现了异样。 冯堂去世,一个旧的医仙谷结束了,一个新的医仙谷却在缓缓新生。 新开辟的药田里,有各种灵草奇药的小苗。它们在充沛的天地元气中舒展着身子,等待着自己能入药救人的那一天。 石碑幻境暂时关闭了。 医仙谷如今还不能供有缘的医者历练,但新的看守人已经出现。 那是一个年轻的大夫。 也姓冯,不是冯堂的后人,他只是和冯堂年轻时有几分相像。 看见宝镜时,年轻人笑得温和: “我觉得你很眼熟。” 药香弥漫,宝镜努力把眼泪都憋成微笑: “我也一心追求医道,大家都是同类人,所以你才觉得我面善吧!” 年轻人的身上,有宝镜熟悉的气息。他并不是冯师傅,却是医仙谷依据冯师傅的形象,诞生的另一个守护者。冯师傅说过,死亡有时正是新的开始,这个年轻人,继承的是冯氏的思想,他就是冯师傅的延续。 冯师傅永远不会离开她,他化成了千千万万个叫人尊敬的好医生,提醒着宝镜,曾经有那么一个看上去孤僻古怪的老医生住在青城后山…… …… 妖道死了,邪魔也死了。 许泰达和老伙计的友谊却回不到从前。 秦胜利主动找过他几次,许泰达都态度敷衍。许首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因为没有继承人,不用顾忌后人在他死后过得不好,他甚至谁的面子都不用卖,成了一个固执的孤臣和纯臣。 晚上一个人睡在孤单的大房子里,许泰达时常梦见过去。 有时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仿佛他和敏之依旧还生活在一起。 人在年轻的时候才那么有胆气,活到老,胆子反而变小了。 那时候,他不过是时常见敏之坐着黄包车经过,就把她记在了心里。等她遇险时不顾一切冲上去……几年的婚姻生活,或许就是对他勇气最好的回报吧。 他一个泥腿子,能让敏之为他私奔,这样的事,本来就美得像梦境一般。 梦醒了,日子还要过下去。 情深而缘浅,说的就是他和敏之。 现在还有什么好闹的呢,只要敏之过得好,他亦可以安安静静不去打搅。 只要自己多撑几年,那些人心里不管怎么想,也不能放肆打海东一家子的主意……姓陆也罢,姓氏改变不了血缘,总归是他许泰达的儿子,他不多护着点,难道还指望楚修谚吗? 许首长活在这样的自我安慰里,倒是老当益壮,仕途得意,很是风光了几年。 …… 宝镜是在大三的时候答应了秦云峥的求婚。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杨六提议的那个特别小组总算初步组建成功,秦云峥成了直接长官。忙了一年度,才有时间向宝镜求婚,秦云峥心里也挺无奈。 宝镜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嫁入。 经过邪魔的事后,忽然悟了,不在拘泥于已婚还是未婚的身份。 不管什么时候嫁给秦云峥,这辈子她也反正不可能嫁给别人,秦云峥也不会因为已婚身份就约束她。 宝镜依然可以做自己想干的事儿,不管是经商,发展玲珑珍宝阁,还是行医救人,秦云峥都十分尊重她的个人选择。 “你想在什么地方举行婚礼?” “月亮上?” 秦大少沉默。 如果不变身的话,以国内的科技,什么时候能实行载人登月计划,这个得好好考虑下。 宝镜大笑: “骗你的笨蛋,有你在,什么地方都行呀,你要是愿意,咱们可以现在就去领证!” ------题外话------ 正文已经是完结了,这本书后面有点偏离之前的大纲,好些内容也没写,因为总是被审核不通过,写的太现实向了哈哈哈。下本书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请不要叫我烂尾王……PS:还有一些番外篇,会在近期陆陆续续放上来。正文没有填完的坑,都在番外卷里,爱你们,请支持新书《重生之全民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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